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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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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章 马队先逃

  一个脑袋一两银子,还是流贼的脑袋,这个赏格可以说是极高,大家当兵卖命吃粮,为的就是这个,而这临阵脱逃立斩不赦的命令,则是给了营将武官杀人督战的权力,这两个命令一下,大家都不敢含糊了,都知道再有退却,只怕总兵就会领着自己亲兵上来督战杀人。

  “人死鸟朝天,排阵有个毛用,真刀真枪才是见真章的”有人大吼。

  “谁敢不上,直接就他娘砍了”又有人威逼。

  也就是十几步的距离,官军的骚动变成了激动和战意,在前面几排的官兵本就是最为胆大勇猛的亡命徒,在十几步的距离内,在前排的他们想要逃跑也来不及了,那就只能去拼震天的狂热呼喊,依旧齐整的阵势,流民的方队就这么压迫了过来,而官军前队也开始怒吼着冲上。

  一口刀多少铁,一根长矛又是多少铁,长矛便宜,自然装备最多,大家都用的是同样规格,长度自然也是差不多,不存在谁够不着谁的情况,可一根长矛要面对对方几根,不光是对方第一排的,还要有后排的,而官军兵马各自为战,彼此根本帮不上忙。

  怒吼、惨叫、濒死的哀嚎,呼喊声、鼓声都是听不到了,只能听到兵器碰撞,利刃刺入身体,身体仆倒在地面上的动静。

  官军和流民的阵线短暂僵持,谁死的人多,谁坚持不下去,谁就要后退,最勇猛最亡命的兵卒倒在流民长矛的攒刺下,后面的人更是胆寒心战,谁还敢继续上前。

  这短暂的僵持没有太久,官军就开始顶不住了,流民方队的口号重新响起,喊一句向前一步,他们向前一步,官军就向后退一步,流民方队向前一步,官军队伍就是散乱一些。

  五个流民方队不断的压迫过来,官军队伍不断的后退散乱,这后退散乱不断的加速,很快就是彻底崩盘,冲上去就是送死,那还去打什么,逃命才是最要紧的,一两银子一个脑袋的赏格很高,可也要能拿到才好,后退逃的太慢,还是转身跑最快,后面有人督战又怎么样,你们不去前面拼,倒是跟自己人动手来了劲头,那就看看谁的把式更强。

  在流民方队的压迫之下,官军各营头的督战队都没有勇气了,何况溃退下来的兵卒们真是红了眼,谁敢拦住他们逃命的道路,他们就要和谁拼命,这股劲头刚才和流贼交战的时候却没见到。

  看到营将武官们拨马逃跑,督战队也是撑不下去,当督战队也转身溃逃的时候,整个局面彻底崩盘了,几千官兵瞬时成了一盘散沙,彻底崩盘,每个人都在跑,为了跑快一点,手里的兵器都是不要。

  济宁城距离这边不过二十里,自家只要能跑到城内,或者跑到城外的营盘,流民就没奈何了,官兵们大多存着这种心思,那就更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勇气。

  “将爷,咱们快走”护在山东总兵杨国栋身边的亲兵们很是焦急。

  总兵杨国栋表情难看之极,骑马的五百余人全部聚拢在他这边,因为马队一直在大军后边侧翼,所以没有被溃兵崩盘波及,而且骑兵这块算是生力,那些流贼再怎么凶悍也不可能追得上马队,进退从容,所以没那么慌张。

  杨国栋的汗又是出来了,刚才隐约觉得不对,现在知道为什么不对,也知道局面崩盘了,反倒是稍微镇定。

  “不能走,从左边冲他们一下,要是能成,这五个队一次就给他冲垮,就算不能成,也能拖慢片刻,要不然咱们的老底子这次就丢于净了。”山东总兵杨国栋咬牙切齿的说道。

  主将下令,众人自然遵从,而且官军马队觉得自己打不过也能从容逃掉,自然心态从容些。

  呼喝下令,杨国栋率领的马队变向回转,开始向流民方队的右侧跑去,流民方队的阵型严整,可为了维持这个阵型,速度根本没办法提上去。

  官军马队刚动,地动山摇的欢呼响起,在方队后面和两翼,都有冲天的烟尘扬起,那些刚才分散开的流民开始冲上来了,在追击的时候,可不需要什么整齐的阵型和高强的战力,只要追过去杀人就好。

  在这样的人潮面前,官军马队上下也没那么多的从容了。

  “将爷,走吧”一名亲兵把总急躁的说道,要是被这样的人潮包裹在其中,即便骑马也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总兵杨国栋没有回答,只是拿起马鞭狠狠抽了下,众人也是无奈,只能加速跟上。

  眼看就要靠近过去,看着远处和不远处狂奔而来的汹涌人潮,众人都下意识的留了几分余力,方便跑的时候拨转坐骑。

  方队为了保持阵型不乱,尽管前面就是溃退的敌兵,可他们始终是稳步向前,口号的呼喊也变得没那么急促,变得从容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威胁巨大的流民方队没有急动,所以总兵杨国栋统率的骑兵还在按照预先计划的动作。

  就在这个时候,从流民方队中有人冲了出来,马背上的骑兵下意识准备战斗,可这次对方和上次不一样,不是平端着竹枪不畏生死的刺过来,而是站定了张弓搭箭的弓手。

  人数的确不多,不过百人出头,可在这个时候,他们瞄准的是马队的侧面,很多人还来不及闪避,很多人为了轻便甚至都没有带着盾牌。

  流贼居然有弓手,可为什么刚才不用,但任谁都得承认,放在这个当口,才是最好用,杀伤最大的时候。

  很多人已经顾不得跟随大队,此时本就三心二意,何况自家还在弓箭射程之内,先走,性命要紧,有人拨马转向,有人还在继续前行,队伍已经乱了起来。

  开弓射箭的速度总是要比马队转向快很多,箭支破空的呼啸再一次响起,不过这次却是流民一方射出来的。

  流民的弓可不是什么制式军弓,可想想匠户们粗制滥造的那些货色,双方还真是差不了太多,这距离正是合适,骑兵彼此靠得近,想要闪躲也来不及了。

  总兵杨国栋身穿全套铠甲,精工打造,又有亲卫环绕,在马队中最为显眼,流民弓手下意识瞄准的就是他这边。

  主将身边的亲兵那都是钱粮喂足,生死与共的,眼看着箭支飞来,明明自家能闪躲,却就那么护在将主身前。

  本来这总兵杨国栋还有几分大将风度,看着弓手出来,也继续按照预定的方向前进,可护在身边的亲卫中箭,还有人被箭射中脖颈脸颊,直接惨叫着掉落马下,杨国栋眼角大跳,脸颊抽搐,向着流民阵列一侧看了看,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走咱们走”

  流民弓手毫无顾忌的张弓搭箭,蓄力忍耐就在这个时候发泄,官军骑兵不断中箭落马,听到主将下令撤离,人人都是松了口气。

  当官军骑兵也开始转向逃离的时候,局面彻底崩了,一面面旗帜被丢落在地上,后面跟随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也开始惊恐奔跑,那一车车的物资根本没有人理睬。

  总兵杨国栋率领的骑兵到底跑的最快,冲击力最强,尽管溃退的时候颇有主将风度,还准备断后拦阻流贼,可真退起来却不管不顾,直接冲了起来,莫说是人马合力,步卒根本挡不住,直接会被撞的筋骨断折,人在马上觉得前面有人拦路,不管是民夫丁壮又或是自家部众,一刀砍下,一枪刺下,不要挡着原本就在崩盘,再被本部骑兵这么一搅和,彻底散掉了,骑兵规矩,为了维持坐骑马力,随身带着马料,随时喂食,官军马队一直又没怎么大动,此时逃跑正是全力奔驰,而溃逃的步卒则不同,赶路二十里,来到之后又要灭此朝食,早晨即便吃得肚饱,现在也是空空,从列阵到狂奔,都是耗费体力的营生,开始还能跑一阵,等感觉到饥饿,疲惫也跟着翻上来了,双腿发软,越跑越慢。

  而那些流民则不同,他们如果饥饿,最起码习惯了饥饿,如果吃了东西,则是一直以逸待劳,支撑他们的还有胜利的兴奋和信教的狂热。

  尽管分散到两翼的流民后来开始追,可和前方溃逃官军的距离却在不断的拉近,一直到追上。

  在这个时候,那粗陋的竹枪木杆就是杀人的利器,前面无人抵抗,也无人闪躲,你只需要用力把竹枪朝着后背或者脖颈刺下去,竹枪毁坏或者拔不出来也没关系,你可以捡起官兵掉落丢弃的武器,那些铁打的利刃可以杀很多人才不好用。

  流民们狂呼乱喊,官兵哭号惨叫,流民们各个杀红了眼睛,被官府差役催逼,被士绅豪强压榨,被天灾人祸煎熬的怨气,都在这个时候发泄到了官兵身上,大明官兵名声从来就是极差,在地方上胡作非为,形同匪类,连士绅豪强都忍不下去,流民从前多被压迫欺凌,在这一刻也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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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二章 自乱阵脚的城池

  有些人本身就是闻香教徒,甚至还算是闻香教的骨于,正因为如此,他们比其他流民相对健壮,略微机敏,懂得配合,在田庄内只要本份,他们很容易被挑选为团练,得到了赵字营的训练,然后这些团练比旁人逃回来的机会更多,生存下来的机会更大。

  开始时候,山东闻香教各处香堂分会并没有在意,甚至心存防备,认为是徐州派回来的奸细,可慢慢的,消息传到了徐鸿儒那边,如今徐州团练乡勇强悍无比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各处,徐鸿儒也想知道他们的练兵秘法。

  当看到所谓的秘法只是步操,仅仅要求站的整齐,走得整齐,分清左右,所用的就是长矛,步伐要按照鼓点,说起来一切都是靠着规矩,不讲究什么武勇武技。

  难道就这么几百人千把人站在一起,按照规矩进退聚散,遇敌将长矛平举斜指,咬牙不动,这就能战无不胜,这就能挡住马队的冲击?说起来未免太玄乎了,从徐鸿儒到负责学习的徐鸿举等人,都是不相信这个。

  原本闻香教中的那些武夫对此更是抵触,这战场上决胜要看每个人的武技武勇,什么时候要讲规矩了,自小打熬身体,学习武技,一场场恶斗死斗经历下来,难道还比不过这些只拿过农具没握过刀枪的穷汉练几个月好用,这说出来不是笑话吗?

  尽管疑虑重重,可徐鸿儒已经知道闻香教内的这些武勇之辈对付不了官军,对付不了徐州的家丁,他迫切想要找到一个新法子,闻香教要做大事,开始时候会煽动流民百姓席卷各处,但到了见真章的时候,面对官军大队的时候,还是要靠着自己的老底子力量,但眼下这些,明显是靠不住的。

  而且身边的人在反对,但也有几个出身行伍的亲信觉得这个练法可行,见过赵字营历次作战的人也有不少,都说赵字营也就是这个样子,闻香教教主徐鸿儒这才决定要练出来试一试。

  开始并没有练太多出来,只不过练出千人,闻香教上下对徐州的练兵秘法有一点共识,那就是太耗费钱粮,每个人都要吃饱,还要尽可能穿一样的服号,那些选出来的青壮胃口那么大,一千人就是流水一般的耗费。

  这一队练出来之后,要检测的法子也容易,闻香教找来了绿林的响马杆子,让他们骑马去冲,又让自己教中那些不服气的去冲打,不计生死来检验战力。

  结果让每个人都很惊讶,也让徐鸿儒很满意,那些来去如风的响马杆子在野战中根本不在乎什么团练乡勇,无非是结队一冲就垮,可眼前这方队却能顶得住,那些没拿过刀枪,没经过沙场,可能看到惊马都要害怕的教众青壮却靠在一起,巍然不动,而那些自吹武勇强悍的教内武夫,在这长杆子方阵面前一筹莫展,靠近了就被打回去,若是用真刀真枪,早就被戳的千疮百孔,唯一担心的就是挡不住弓箭,即便是去掉箭头不会杀人,可方队青壮们还是会闪避,会惊慌溃散。

  闻香教再怎么筹备,也没办法弄到太多铠甲,寥寥几套都是装备给各级头目,那些从徐州回来的教徒们建议用竹片和木板制作护具,多少能够起一点防御的作用,可这个也不能弄,因为太容易走漏风声,虽说闻香教行事已经渐渐走上明路,但这等操练私兵也是犯忌讳的,大规模制作竹木护具肯定没办法保密。

  除此之外,从徐州回来的那些人总是强调规矩,上上下下都要守规矩,按照他们的说法,如果实战的话,吃几次亏就可以立起规矩,没有实战,怎么也得苦练几年才行,可现在轻易不能暴露,实战就不要提了,可大事将起,也没有练这么久的时间。

  但这些没成为问题,闻香教内对人心操弄最为熟悉,没有护具,没有实战和训练形成规矩,但是闻香教有虔诚虔信狂热的教徒,靠着信教的虔诚,靠着对现世的恨意,精选出来的教徒信众,可以觉得效死之后便是登仙,便能进入极乐家乡,靠着这样的信念,足可以被箭射不退,足可以严守规矩和约束。

  做到这个之后,徐鸿儒在东平州附近的山区,还有郓城左近的梁山,设立了几处密营,用漕运上的钱粮来供应这边,从赵进那边买来的粮食,很多不是为了带动流民,而是为了自家老底子和这些兵马的耗用,这才是闻香教的根本,必须要做好准备才是,梁山那边虽说早就没有梁山水泊,可山里还是能藏住些人,至于东平州附近的山区那更是绵连几府,是绿林响马的天下,寻常人谁也不会进去。

  这股力量就这么保存到现在,在战场上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骄横自大的官军从未想到流贼居然有这样严整的队伍,为了能让这股力量达到最好的效果,闻香教甚至不计生死的安排了其余的青壮骨于围在外围,就是要达到这个突然,唯一的遗憾就是凑不齐那么多的火器,弓手也不那么容易找,不过这都是细枝末节了。

  大家都有个计算,即便和赵字营对上,赵字营的那些弓箭和火器也打不垮这几个方队,从当年到现在,赵字营的历次战斗闻香教都关注的很,徐州那些人的每一次大胜都是用长矛打出来的。

  天启二年五月初七,济宁城外,官军六千大战流贼十余万,虽奋勇杀敌,斩首无算,但贼众不断啸聚,官军终于寡不敌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仅总兵杨国栋率马队突出,其余殉国山东总兵杨国栋狂奔而走,抢在败军和流贼之前来到了济宁城下,那时候城门还没有关闭,可在城头高处已经能看出来官军大败,外面收拾的百姓正慌慌张张向城内涌去,虽说城头看二十里外看不真切,可没道理官军大胜,烟尘却朝着这边走的。

  在这一刻,杨国栋和部众还是可以进入济宁,大队的官军入城不行,可他们这几百骑兵精锐却很欢迎,毕竟造不成大害,对城池守御还有很大的帮助。

  不过总兵杨国栋回头看了看愈来愈近的冲天烟尘,还是闷声说道:“走,咱们去东昌府”

  说是会降罪,其实也不怎么担心,只要手里的亲兵在,骑兵在,按照惯例朝廷不会深究,因为下面的步卒多少都能凑起来,而亲兵家丁才是武将手里最核心的力量,很多待罪武将被发配到边镇戴罪立功,可你若是带着亲兵家丁老底子去,一般都是品级不变,荣华富贵依旧在的。

  任谁也没有想到,六千官军,威风凛凛的去平定流贼,这样的战斗往往可以以一当十,以一当百,没曾想却被三万流贼几乎全歼,主将退走东昌府,济宁城内官员士绅的心情立刻跌落谷底,许多呆在城头准备观看王师得胜回返的官绅百姓,却看到了被追杀奔跑的败兵,看到了气势汹汹杀过来的流民大队,等到快要天黑的时候,更看到了那严整的方队,每个人都是绝望了。

  也就在这一天,游离在济宁州外围,据说是撤走的各路流民又是杀了回来,重新将济宁城包围的水泄不通,这次没有和上次一样,不管不顾的疯狂攻城,而是堵住了几处城门,然后又有人堵住各条道路。

  在当日里,城上城下杀的尸山血海,好似地狱,在这个时候,城下只不过是围困,远离石硇和弓箭的射程,济宁城内的存粮依旧很充足,乡勇民壮们没怎么折损,可就是在这样的平静下,城内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氛,官军败了,不可一世的总兵杨国栋连城都不敢进,直接远走,流贼居然有不逊于官军的精锐,这还怎么办?大家都知道朝廷和官府办事的效率,本地官军都过了半个月才赶过来,朝廷重新调拨官军赶过来,那还要多久,至于那来自曹州的总兵杨肇基,据说连出发的军粮还没凑齐,根本指望不上,在这期间,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可就万事皆休。

  看到城外兵败,城内惊慌绝望,这个情绪并不稀奇,等几天之后就会醒悟过来,城外的流贼依旧没办法攻破济宁城,靠着存粮据守还可以坚持很久很久,直到局势发生变化。

  可就在这一仗打过的第二天,城内消息突然多了起来,有人去官府密告,说某某人是闻香教的香主会主,在城内潜伏,随时准备里应外合开门迎接流贼进城,又有人张贴文告,说不日间闻香教神军就要进城,到时候秋毫无犯,众人理应景从,不然鸡犬不留。

  本就惊慌失措的济宁上下因为这些消息事件更加紧张,官府最担心的就是里应外合,在这等时候,就要用严刑酷法断绝一切后患,稳定城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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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三章 等不等

  官军、捕快差役和团练民壮出动,凡是传闻中的闻香教会主香主一律抓起,若有抵抗,格杀勿论,这等在城内的闻香教头目都是漕运中人,家资丰厚,过去捉拿抄家的那些官差民壮之流也都是顺势发财,大家做得顺手,可满城上下却都是人心惶惶,随即又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官府这次做顺手了,城内已经有其他几家富户被盯上,准备扣上个勾结流贼的罪名,直接杀头抄家,然后大家发财。

  也就在官军大败的第三天傍晚,城内漕运闻香教众千余,聚集在济宁城北门处,将那边的守军驱散,里应外合,接应城外的流民队伍进城。

  城北骚动,最初进入城内的流民武力不过几百人,可整个城防和心气就在骚动起来时候彻底崩溃,全城都在传说十万流贼已经入城,济宁城完了。

  暴乱和骚动直接在城内开始了,进城的流民还在拼命将填埋城门的土包沙袋搬开,可城内混混无赖,甚至还有那些抓人的差役民壮,都开始肆意妄为,有人抢掠杀人,有人破门放火,有人趁机报复私仇,豪门大户召集家人仆役抵抗,小民小户们则是遭殃,城内哭喊声一片,这一刻倒是要变成地狱模样了。

  局势是在下半夜镇定下来的,当流民大队入城的时候,看到眼前这个局面之后,唯一能做的就是镇压暴民,免得他们把一切都是烧光破坏光,什么都不剩。

  五月初十,济宁被流民攻下,济宁和邹县连成一线,济宁城内不计其数的物资和粮草都尽归闻香教,闻香教势力大涨,声威大震,以济宁和邹县为中心,流民各路向四处攻略,济宁和邹县周围的州县纷纷告急,威逼这些州县的不光是闻香教的流民队伍,还有本地纷起响应的各路人马。

  “徐鸿儒在郓城称帝了,叫什么中兴福烈帝,国号是大成兴盛,封自己弟弟徐鸿举为一字并肩王、兵马大元帅,夏仲进为大将军,侯五为大都督,谢明弦和侯五被封为左右丞相”刘勇说着从济宁那边来的消息。

  听到刘勇的讲述,陈晃、石满强和吉香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王兆靖摇头失笑,开口说道:“这都是戏文里的名目,听着真是荒唐可笑。”

  赵进笑着说道:“谁去理会他们那草台班子怎么做白日梦,说说闻香教队伍在那里。”

  刘勇点点头,却是走向军帐中的方桌,桌面上放着简易粗糙的地图,他手指着描画述说道:“虽然徐鸿儒只在邹县,可闻香教各部各队的行动却是以济宁为中心,西边的巨野、嘉祥、郓城、北边的东平州、汶上和宁阳、南边的金乡,都已经是闻香教或者亲近闻香教的势力占据,不过这几处的城池已经破损,县内也没太多的积储,可闻香教的队伍仍然要去盘踞城池。”

  “不懂兵法,徐鸿儒和手下应该能知道大势,或许也靠着咱们的团练知道怎么练兵,可具体到兵法上,他们不懂,他们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或者是出击,或者是扼守住各处交通要道,险要地形,如果让他们这么壮大下去,或者会有懂得兵法的人加入,那局势就和现在不同了。”赵进评点了一句。

  刘勇又是在济宁和邹县两点出划了一下,开口说道:“目前闻香教的主力,就是用咱们法子练出来的那几千人,还在济宁和邹县之间不动,他们老底子的两千余人,正和数万流民向着滕县而去。”

  “现在闻香教这样蒸蒸日上的势头,居然还有人给你通风报信?”赵进开口问道。

  “是漕运上的两个把头,一直和咱们联系没断,不住的传消息出来,现在济宁漕运信教的,也都是摆在徐鸿儒门下了,不过他们这些人极为愤恨徐鸿儒,恨他玩弄手段,在城内派奸细密告同门,逼得大家开门放他进来,不少人都被那一日城中变乱波及,不仅献出和损失了大笔的家财,家中还有人丧命,而且他们也看得明白,闻香教这次打败了几千官军,朝廷很快就要派几万十几万过来,谁也不看好闻香教。”刘勇解释说道。

  边上仔细倾听的吉香忍不住插嘴说道:“这么算来的话,如果闻香教把底子都掀开来,那就是一共八千左右可战之兵,五千按照咱们法子练出来的,还有他们自家原有的两三千”

  “不止,流民游荡,攻城野战,老弱病残都活不下去,剩下的都是青壮,即便没有过什么训练,可也见过血,经历过实战,这些也是战力,人数多了,也一样是威胁。”赵进开口说道。

  听到这个,吉香脸色变了,肃声说道:“这么说的话,这伙邪教有八千精锐,数万或者十万以上的兵丁?”

  “土鸡瓦狗,比不了我们。”陈晃淡然说道。

  被陈晃这么一说,吉香却看向军帐外,军营中很多人忙碌不停,都在紧张准备,可却丝毫没有喧杂吵闹,这份安静就给人无穷的自信,刚才听到数目后的那种紧张,就在这个时候烟消云散。

  赵进用手在滋阳和曲阜那两处点了下,开口说道:“闻香教控制区域的中心是济宁,但徐鸿儒却在东边边缘带着,而且是直面北边压力,如果不是疯了,那就是要将滋阳和曲阜拿下,然后东进费县、沂州,甚至还要突进到青州府靠海部分,将控制的地盘连成一片,完整成形,如果他做到这一步,那么可以北上南下西征,图谋更多。”

  “大哥说的没错,闻香教上下未必知道兵法,但大势还是清楚。”王兆靖附和说道。

  “这么早就称帝建国,即便清楚大势也有限的很。”赵进不屑的说了句。

  流民作乱只是民乱骚动,地方会努力压下去,同时也会尽量遮掩,免得影响太大,妨害自家的富贵,甚至有招抚的可能,可这称帝建国,那就是实实在在的谋逆,地方上如果遮掩,一旦被掀出来就是杀头罢官的大罪,谁还敢去压住,只会层层上报,让朝廷发大军会剿。

  占据了几个州县城池,还是在山东这等穷苦腹地,就觉得大事已成,就觉得可以称孤道寡,眼界实在是浅薄的很“不是每个人都有大心胸和大志,对那徐鸿儒来说,他眼界或许仅此而已了。”王兆靖笑着说了句。

  “大哥,隅头镇的两个漕运把总要不要见?”刘勇开口问了句。

  “不见,跟他们讲,把该做的事情做到,少不了他们的好处,石头那边什么时候到这边?”赵进开口说道。

  “还有两天,现在正沿河北上。”刘勇回答说道。

  “不等了,明日一早拔营出发,吉香率亲卫队和鲁大的第一大队在前,陈晃率领第一团居中,张虎斌领第四大队在后,我带着马队和徐州义勇机动,这营盘交由团练守备,王兆靖和刘勇你们两人要盯住运河上的船队,咱们这次依托运河水路行进,命脉就在船上,万万不能有失”赵进肃声说道。

  包括陈晃在内,众人齐齐站起听令,军令下达之后,吉香兴奋的搓搓手,颇有些期待的说道:“平时对上的都是草包,这次能打个硬仗了”

  “把徐州义勇今晚都撒出去,周围游荡的,行迹不明的,一概格杀勿论,让他们拿脑袋回来算钱”赵进冷声吩咐了句,大军既然要出发,那么周围的窥伺侦查的探子都要扫荡于净。

  最初的忐忑紧张消散,剩下只是临战前的兴奋,吉香每次战斗之后都说不够过瘾,对方一打就垮,这次对方既然是用自家法子练出来的,一定能撑住。

  赵进知道,吉香本性中似乎有些嗜血,他意识不到战斗中的血腥和风险,反而喜欢经历,不过身为战将先锋,这样的性格并不是坏事,只不过作为一个需要心思缜密护卫周全的亲卫队队正来说,这性格未免会有些莽撞,但这个位置不是为了护卫,而是为了将他拴在自家身边,也只能这么安排。

  众人起身要去安排的时候,王兆靖面露担忧的说道:“大哥,流贼几十万,能战之兵过十万,是不是等石头过来,多一份力量,大队前进也更加万全。”

  “他这几十万人,十万兵要去有粮食的地方,先前煽动变乱,大股流民可以不计生死的流动,现在他要扎根做局面,就不能那么浪费人命,这片区域能给他提供粮食的地方,也只有各个残破的城池村寨,还有济宁和邹县两处,他那几十万人自然就分散开了,他的主力自然要在最要紧的地方,漕运他们又没办法利用起来,能打的只会在济宁和邹城一带屯驻,下一步搞不好会向滋阳那边走,我们在路上不会遇到大股的流民,他们事先不会想到我们会来”赵进解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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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四章 江北众望所归

  略一停顿,赵进又是说道:“不过,我们驻扎在鱼台县这边,外面不知道有多少闻香教的探子,扫荡是扫不于净的,我们一动他们必然会知道,传递消息需要时间,调集兵马杀过来需要时间,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到预定的战场,我们要快,朝廷肯定会大军会剿,我不想让太多官军停留在兖州府,那样风险实在太大”

  王兆靖没有继续争执,只是点点头,陈晃重新迈步,出去前开口说道:“我们有船跟着,他们没有,我们肯定比闻香教要快,只怕石头到了,他们还没到,不用担心什么。”

  这边王兆靖又是一愣,随即郑重的点点头。

  济宁城被攻破之后,闻香教并没有洗掠破坏,而是将这座城池严密控制了起来,征发丁口,搜检物资,同时也在挑选富贵人家的女子,为徐鸿儒选妃充斥后宫,也为那些新任的大元帅大将军们搜罗美色。

  按照大明的惯例,官员们在守城的时候没什么出色的表现,在城破时候往往能够殉节尽忠,但富商土豪们却不会去讲气节,他们能做的就是辗转腾挪竭力奉承,力争能活下去,可在这样的局面下,也腾挪不出多少,所有人都是损失惨重。

  至于漕运上那些闻香教信众,尽管他们也是闻香教的一支,还在这次破城中起了关键作用,可他们并没有被当成自己人看待,待遇也就是比普通人强一点而已,甚至有几个没有参与开门的,被杀鸡儆猴,都是家破人亡。

  到了现在,即便傻子也能推测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去官府密告漕运人士内外勾结,逼得城内漕运的闻香教信众不得不打开城门。

  不得不说徐鸿儒一伙这一次做得很出色,环环相扣,操弄人心,让官府先是放松然后绝望,用手段逼迫城内漕运一路不得不反,让这可以坚守很久的济宁坚城不攻自破。

  赵进等人通过方方面面的消息了解,作为旁观者都是赞叹不已,可身在其中的那些人,经历过家破人亡损失惨重之后,可就赞叹不出来了。

  运河上消息传得很快,济宁城内发生的事情被逃出来的人迅速传到了南直隶一带,漕丁运兵这一系顿时愤怒了。

  漕运相关的人丁自成一体,平时就团结无比,自家的同伴在济宁城被如此对待,人人都是心生愤慨。

  徐鸿儒率领闻香教谋反,在鲁南掀起大乱,漕运也被截断,这本就让漕运相关损失惨重,去年已经是断河,今年又是再来,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谁不是怨气丛生。

  埋怨归埋怨,大伙也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自家在漕运上是个人物,和岸上打交道也不怯场,但却比不得这弄几十万人打生打死的疯子,估计朝廷都要费大力气才能压下去,自家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而且大家虽然不是一系,好歹都是烧香拜弥勒的,多少有些同门的情分,帮忙自然是不敢的,不过袖手旁观甚至有条件的通风报信还是能做。

  但徐鸿儒对济宁漕运相关信众的处置,让大家都是心凉了,原来这杀才根本就没有为“同门”留一丝情面,下手如此狠辣。

  最后的脸面也是撕下,大家也不想袖手旁观等待结果,尽快平定贼乱,尽快打通运河才是正理,大伙也知道想快就不能指望官军,而且大军一到,漕运上又要出船出粮出人,损失也不会小了。

  也不用考虑太多,大家直接想到了徐州赵进,从骆马湖隅头镇到清江浦,赵进可是威名赫赫,对赵字营的底细大家也估摸的清楚,而且去年才打败了两路官军,更早时候以几百部众平定数万流贼,眼下这赵字营几个团几个大队又有团练什么的,林林总总万把甚至更多,平定山东流贼岂不是易如反掌?

  想是这么想,还得有人去串联,漕运两个把总,其中一人就是为闻香教买粮的,另外一人则是霸着隅头镇和济宁州这一段的漕船私货,他两人原本也是隔岸观火的态度,可现在却最为积极串联游说。

  后一个人还好说,现在闻香教的反乱已经耽误他发财了,而前一个,分明是在这反乱上发财的,倒卖大宗粮食着实生发,他得了好处,怎么还要串联,原因也很简单,这把总的亲弟弟一家死在闻香教的手上,虽说他弟弟一家也是漕运上的人物,也是烧香信教,可在城破之后,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闻香教的人,全家男丁被杀了于净,女眷被送到邹县去,家产也被抄没于净。

  若不是有人躲在夹墙暗道里逃过一劫,出城把这个消息送出来,恐怕那把总现在也不知道消息,家人被血洗,女眷被霸占,这仇当真不共戴天,先前那发财积攒的人情也就不必说了。

  漕运上下,清江浦上下,本就对流民造反深恶痛绝,现在又有了人串联,都是出钱出粮出力,对赵进这边,也从开始的守住南直隶北大门,变成了平定山东流民变乱,打通漕运。

  共推出的代表到了徐州,赵进却已经去往徐州和山东交界处,对这些豪商富贵的请求态度很是模棱两可。

  不管怎么说,赵进和朝廷之间还是有个默契在,在控制范围内活动那无所谓,如果大摇大摆的出这个范围,那就犯忌讳了,当年在山东迎战官军,那可是撕破脸的特例。

  当然,赵字营也不会被这个默契绑住,之所以态度模糊,是不想让这些人知道的太清楚而已,但也瞒不住谁,王友山和徐州邳州士绅联名的文书上说得很明白,要用徐州乡勇民团协助朝廷平乱。

  不过,赵进还是低估了清江浦豪商的能量,山东大乱,本地兵马溃败,按照朝廷正常的应对手段,应该是动员北直隶京营和山西边军平乱,南直隶这边以固守为主,因为这边是天下财赋的要地,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可这一次,在朝廷派下大军会剿之前,居然有一道旨意,徐州参将防区也包括山东地方,特命徐州参将周宝禄统率本部兵马相机而动,配合官军平定流民乱局。

  参将一等若是带兵出征,有权征发本地民夫丁壮随从,官军得到命令出征山东,那么随军民夫丁壮跟随出征也是理所当然了。

  大家都是明白,把这样的幌子亮出来,不用解说的太过明白,大家就知道怎么操作了,甚至也用不上解说。

  徐州参将周宝禄就在赵进军中,率领本部兵马一百,征发民夫五千余既然没什么障碍和托辞,赵进这边也不再犹豫,直接表明了态度,自家的作为再怎么猖狂犯禁,地方上各处知道没关系,想要遮掩是遮掩不住的,大家见得多了,自然知道心照不宣的含糊过去,但别惹起上面的注意就好。

  如今鲁南地方已经是糜烂一片,大军行进所需的粮草给养,都没办法就地取得,原本赵字营云山行系统已经准备供应,现在既然有人主动找上门来,那自然最好。

  因为闻香教反乱,漕运断绝,运河上漕船也已经绝迹,此时的运河正是畅通无阻,在清江浦和隅头镇那边筹集的粮草物资装满了一艘艘漕船,然后沿河北上。

  为了取水方便,为了就近补给,赵字营大队就是沿运河北上,装满物资的船队则是跟着大队一起前进。

  赵字营各团各队都是久经训练,体力充沛,步行前进的速度很快,赵字营运送粮草辎重,用得是牛马大车和漕船,这丝毫不会拖累大队的行进,相应的,队伍轻装向前,行军的速度也会得到提高,而流民那边则没这样的条件,且不说大多数人都是饿着肚子没力气,他们没有那么多牛马牲畜,即便俘获漕船也不懂操控,更不要说闹哄哄的大队行进,没有秩序,没有维持,更谈不上什么速度。

  能预测出彼此行军速度的快慢,自然就不必担心石满强晚到一两天。

  之所以吩咐刘勇和王兆靖要把这船队控制住,就是担心这船队如果出什么问题,对赵字营的影响可是致命的。

  每一艘船上都有内卫队的家丁和几名团练时刻盯守,而黄河蔡家的船队也被全部抽调动员起来,部分船只装满物资随时作为后备补充,部分船只则是跟在漕运船队之后,若有异动,那就拦在河上,不让他们逃离。

  五月十五这天,赵字营从山东鱼台县出发,沿河北上。

  赵字营大队沿河北上,没有遇到什么流民的阻截,洒在三十里范围内的探马侦骑,也没有察觉到什么敌军大队的动向。

  按照时刻回报的消息,闻香教的大股兵马还在邹县和济宁集结,分拨出一小部分向南加入围攻滕县,更多的部分则是准备向北,到这个时候,任谁都能看出来闻香教接下来的目标,这个目标和赵进判断的一样,是兖州府府城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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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五章 鲁南人心

  在兖州府府城滋阳共有官军千余,鲁王王府护卫三百余,本城民壮团练过万,粮草军资都是充足,和济宁城那边不一样的是,王府对这等大乱应对的很熟练,自太祖成祖以来,山东不知道闹过多少次乱子,围攻鲁王王府所在滋阳城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滋阳城都是巍然不动,之所以安然无恙,是因为王府出了大力。

  每到这等时候,一毛不拔的鲁王王府都会拿出大笔的金银犒赏,动员起王府丁壮上城一起守备,然后给当地知府和知县施加压力,让他们给守城各方种种方便,每当这个时候,整个滋阳城的防御都会成倍提升,加上这滋阳城是兖州府的府城,是整个鲁南的中心,又是鲁王王府所在的王城,所以修筑的格外巍峨巨大,城防工事也是极为完备。

  而且在这滋阳城中,因为王府的存在,不仅本地官府差役盯得紧,甚至还有锦衣卫的番子在巡查,有这么多的官差密探,违禁犯法的烧香信教自然也被死死压制,没那么多的教众信徒。

  大乱刚起,难民四处托庇,想要逃进城内,这里面混杂着大批的闻香教的奸细密探,可在滋阳城这边,几乎不接纳难民,凡是有难民想要进城,必须要有城内人士的担保,不然只能呆在城外,这个经验也是多年流传下来的。

  有这方方面面的戒备和经验,有那完备巨大的城防,又有充足的人力和物力,闻香教想要拿下滋阳城可不会那么容易。

  “官军惨败,对滋阳城未必是什么坏事,因为没那么多的力量出城野战,只能老老实实的死守城池”

  有各种没办法迅速拿下滋阳城的原因,可对于眼下的闻香教来说,想让如今的局面更加从容,想让自家的势力能继续扩大,想让自家在兖州府和鲁南一带站稳,就必须要拿下滋阳城,那就需要投入手里的主力本钱。

  赵字营拔营启程的第一天,就开始全军戒严整肃,准备随时迎战,敌军自然不可能来的这么快,不过事先也能想到,赵字营大队一旦北上,周围盯着的各路探子就会把消息传到邹县那边,闻香教想要维持这个局面,就必须要将赵字营挡住,双方必定会有一战,不确定的只是在什么时候。

  北上行进,闻香教的骚扰偷袭没有遇到,却遇到了很多逃难出来的百姓,这些人可不是什么流民,他们都是有些家产资财,在这个年景还能维持下去的人家,他们不是一无所有的流民,所以这一次的变乱对他们的损伤最大,济宁城破更是让很多人措手不及,很多人不愿意变成流民模样,想方设法逃了出来。

  不过在这样的局面下,逃出来之后就和流民差不多的情形了,看到赵字营的兵马之后,开始没见到官军旗号,还以为是另一路的流民盗匪,到这个情景,想要逃跑来不及了,只能绝望等死。

  等发现赵字营的队伍是徐州来的乡勇团练,还是徐州参将率领,当即就是百感交集,不少人放松的大哭,更多的人都是磕头祷告,祝徐州兵马旗开得胜。

  除了这些被变乱耗尽家财的难民,还有些富贵大户人家,没沦落到这么惨的,往往还带着家财跑出来,有车马代步,还有家丁仆役护卫,这等人物更懂得和赵字营打交道,往往都是主动提出要襄助军资,然后又请求去徐州居住。

  对这些人,赵字营都是颇为客气,都是由王兆靖出面接待,毕竟这些人身家富裕,去徐州之后最起码可以繁荣市面。

  难民都是沿河向南,去往南直隶太平地,北边各处都是流民破坏过的废墟,或者是乱众啸聚之地,在这个时候,如果向北而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密探和奸细。

  这个常理任谁都能想通,赵字营的人知道,窥探盯梢的探子们也是知道,可赵字营出发前,游骑四出,把能找出来的探子奸细杀了个于净,今早徐州义勇都是人马疲惫的模样,可很多人神情兴奋,很多人则是懊丧,昨晚等若是赌赛勇武,谁猎到的人头多,谁就得到看重,拿到手的银子也多,而且能骑马带刀的徐邳武夫家境富足,谁也不在乎这份银子,关键是这份体面。

  昨晚猎杀人头最多的,不是徐州义勇的首席蔡华军,而是带着十一个草原勇士的马队分队正巴音,他们这伙蒙古骑手弓马娴熟,而且习惯了在夜间偷袭猎杀,更有一点,如今鲁南各处因为大灾变乱,荒无人烟,又是平坦无比的地形,倒是和草原上有些许相似,足足二十几颗人头带了回来。

  因为临出发前的肃清扫荡,又因为赵字营马队和徐州义勇近千骑的游荡,周围好大一片范围都是禁地,想要去报信,就必须要绕远路,探子的人数变少,还要绕远路,这消息向济宁和邹县一带传递更加麻烦,耗时会更长。

  但地域广大,百密一疏,消息还是拦不住的,赵字营在行军的第二天就将探马游荡范围向外扩了十里,可依旧没有发现流民大队的踪迹,而在此时,曹州官军因为粮草未到,依旧未动。

  可到第三天时候,徐州兵马北上的消息已经开始在山东传开,闻香教祸乱鲁南,荼毒地方,虽然流民十万数十万,汹涌好似浪涛,挡在面前的都被冲垮粉碎,百姓或者成为流民跟随,或者死在这狂涛巨浪之中。

  除了这些,也有人率众对抗,地方上的士绅豪强,能逃的逃,还有人不甘家业被毁掉,召集家人乡亲办起民团,和闻香教的队伍死战,大队自然没办法对抗,可小队却能袭扰消灭。

  官军大败,各处要点大城死守不出,在乡间的各级团练乡勇越来越艰难,甚至还会彼此攻杀,都是支撑不下去了等到徐州兵马北上的消息过来散开,等于是黑夜里点燃了一盏明灯,众人都是过来投奔。

  来到之后发现不是官军,而是赵进率领的徐州私兵,这非但没有让他们心凉散去,反而让他们更加兴奋。

  “在这等时候,还是赵天王靠得住”

  “赵天王义薄云天,这南北两京一十三省,也就是赵天王顶天立地。”

  “以后咱们山东地面上,都认赵天王做龙头了,谁若是不从,俺先一刀砍了他。”

  在鲁南这各处力量的头领眼里,赵进比朝廷更靠得住,赵字营比官军更强,跟着赵字营打下去,肯定能打出一片天,好处更是多多。

  对于鲁南这些散落游击的民团乡勇,赵字营的态度说不上多么热情还是按照甄选徐州义勇的法子,武技娴熟、自有弓马的精良精锐留下做向导,其余的人发给粮食,派人引路,带回鱼台县那边待命。

  只有来自师家庄的人被留下的多些,师家庄在运河西岸,距离济宁城四十余里,算得上是济宁的南边门户。

  这边靠着运河,距离济宁又近,漕运私货私粮的生意一向是兴旺发达,在鲁南地方是头等富庶的地方之一,闻香教煽动流民反乱,师家庄开始时候却信了庄内几个香头的话,说你们和漕运上关系这么密切,庄子里烧香信教的人这么多,这和徐教主本就是系出同源,肯定不会找来妨害。

  师家庄这边信奉的闻香教是漕运上一系,平时山东闻香教的不怎么过来招惹,他们也就信了这话,而且新春开河,年头正是漕运私货私粮最发财的时候,放着不管而去逃难,实在舍不得。

  就在闻香教攻破济宁之后,师家庄这边前脚得到消息,后脚流民大队就是杀了过来,一直没有防备的师家庄上下顿时遭殃,当时也看到远处烟尘大起,也知道将庄子周围的吊桥收起,召集乡勇准备守御,谁曾想流民大队杀过来,庄子内有人不顾生死的为他们打开了一座吊桥,放人冲入。

  还是师家庄头号大户师家三兄弟在亲信家人的护卫下杀了出来,全家老小女眷都是失陷在那边,已经凶多吉少了破家灭门的大仇,让这师家人都是恨意滔天,也曾洒下赏格,纠集各路“义军”前去报仇,他们这些残存的地方团练,和闻香教的大军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大家都是不敢去,师家和亲厚的纠集几百人过来,一开战死伤就是不虽说这些团练好歹有这铁制刀枪,不少人还粗通武技,平素里也有过操练,可面对闻香教的流民大军,却没有丝毫的优势,流民们唯一的铁制兵器就是长矛,还有不少人装备着竹枪木刺之类,可一是人多,二是有股不畏生死的狠厉,几次接战,鲁南的乡勇团练都被打的落花流水,再也不敢去接战。

  本来期盼官军过来平乱,可官军却不堪一击,鲁南这些游击逃散的士绅土豪也曾去过曹州那边,希望协同新任曹州总兵杨肇基出兵济宁平乱,但在总兵杨肇基是老将,行事稳重,且不说高高在上,轻易不见这些丧家土豪,即便见了也只是一个答复,兵马不齐,不能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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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六章 骑带打

  北直隶广平府和大名府的兵马刚到了一千多,加上本地征募的官军一共还不过三千,山西边军何时到更是遥遥无期。

  即便是这临时凑齐的三千兵马,没见到有什么平定乱贼的气概,残害地方倒是一等一的好手,在别处有人逃避闻香教煽动起来的流民大潮,可在这曹州地方,居然有士绅百姓为了兵灾逃到别处。

  就算官军出征,胜败不可知,可沿途百姓只怕要被重新祸害一次了,有人留在曹州,师家兄弟则是带着人重新游荡,甚至打算舍命冲回师家庄,和破家仇人玉石俱焚了。

  等到赵字营过来之后,他们报仇的希望才重新燃起,等看到赵字营严整的军容军纪之后,立刻是死心塌地了。

  师家兄弟知道赵字营肯定要打掉师家庄,因为这师家庄横在大军必经之路上,为了保证行军运粮的道路畅通,这等横在当中的拦路石,必须要打掉。

  赵字营的动作比师家兄弟反应的还要快,第一天收留人手问清情况,第二天就派出了大队出击。

  师家三兄弟加上两个熟悉情况的乡勇头目,其余人一概不要,二百马队直扑师家庄。

  徐州方面答应出兵之后,师家兄弟激动万分,可一看才区区二百骑,顿时心凉了半截,那师家庄可盘踞着近万流民青壮,这二百骑兵优势再大,在这么悬殊的数量差距面前能有什么用处,难道这赵字营也是虚应故事,这么折腾一番,莫非到头来只有官军才能靠得住吗?虽说赵字营也是乡勇团练一流,可这个乡勇团练却是能拿出近千骑的师家兄弟喜好练武,不过经商才是主业,他们的武技弓马本领只能说寻常,不过家中有钱,高明的乡勇教头还是能请得到,见识还是有的,这一路向着师家庄挺进,能看出来身边这二百骑兵都是骑术出众之辈,这多少让人放下些心,唯一纳闷的是,这赵字营的二百骑马家丁说话口音有些古怪,也不知道是那个省份出身。

  就这么来到师家庄,师家庄这边库藏也是不少,还能支撑着万把人消耗几天,闹哄哄的声势很是巨大,但周围也是马马虎虎的布置了防御,比如说哨位,比如说望楼上的值守。

  当这二百出头的马队出现在闻香教乱军视野中的时候,师家庄的各处吊桥都已经拉起,寨墙上都是站满了人,做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这些流民还是有点样子。”带队的赵字营头目开口说道,即便是这位,口音也好像山西那边的官话,但又有几分古怪不同的调子。

  师家兄弟看到自家庄子被人占据,里面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心里早就是恨意滔天,恨不得此时就直接冲进去大开杀戒,可庄子寨墙修的又厚又高,只有吊桥可以通行,墙外又有壕沟,庄子已经失陷半个多月了,能看出壕沟被拓宽过。

  和赵字营率队头目的判断一样,流民盘踞在这边还是有长远打算的,并不是将库藏吃光喝光后一走了之。

  赵字营的马队缓缓朝着师家庄寨墙靠近过去,这让师家兄弟很是纳闷,靠着骑兵怎么能硬攻这些工事,这不是自己送死吗?

  随着马队的靠近,寨墙上的闻香教乱军开始鼓噪起来,赵字营的马队依旧很沉稳,当靠近到弓箭射程之内的时候,寨墙上居然也有弓箭射下,不过没什么准头,力道也是不足,直接落在地上。

  看到弓箭之后,师家兄弟都是一惊,流贼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开始只拿着竹竿木杆的那种乌合之众,也开始慢慢有规制了?这个倒也不奇怪,师家兄弟在游荡期间已经得了消息,说是不少绿林响马的杆子都开始向闻香教投靠,徐鸿儒对这些人也都是慨然接纳,给了什么将军、总兵之类的衔头,这些江湖绿林人士虽然也都是乌合之众,但里面也有些出众的角色,大多数也算是懂得上阵厮杀。

  这等软弱无力的弓箭,赵字营马队骑手里响起一阵哄笑,不少人都是拿起弓箭,师家兄弟还等着看他们反击,却没想到带队那人回头喝止,骑马围着师家庄转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动手交战的表示,直接去了师家庄的北边,在师家庄和济宁的必经之路上停下。

  “难道就是来这边晃一圈的?”看到赵字营马队骑手下马的时候,师家兄弟愕然不已,那两个师家的乡勇教头更是差点发作。

  且不说这悠闲模样,这里距离那师家庄的北门不过几百步,在这里招摇,对方万一打个突击出来,那岂不是找死,有时候骑马的未必就一定能从步卒手里跑出来。

  有人掰碎饼子喂马,有人拿着水囊饮马,还有人在保养弓箭,看着好像是郊游一般,师家兄弟很是心灰意冷,看来这赵字营也是靠不住的。

  几千人的庄子塞进了过万闻香教乱军,声势的确是喧闹无比,尽管隔着几百步,可还是能听到里面闹哄哄的动静,任谁都知道他们要出来了,等看到吊桥放下,更是确认。

  让师家一于人意外的是,赵字营马队的反应不慢,那边一动作,这边就纷纷上马,很快就是摆出一个纵队的阵型,反倒是师家一行人没反应过来,上马准备什么的都是慢了步。

  从寨子里涌出不少人来,手里都是拿着削尖的长杆子,一出来之后没有狂奔冲来,反而闹哄哄的整队,这让赵字营马队上的骑手和师家一于人都很意外,赵字营那边还好,师家这些人只记得庄子被打破的时候,流民漫山遍野的压过来,乱糟糟闹哄哄,根本看不出什么约束,可眼下这个样子,明显是有人用军法约束了。

  带队的赵字营头目唿哨一声,马队就开始向前靠过去,只是走得不快,师家人也是跟着,但越走越是心惊,因为涌出庄子的流民队伍开始整队,队伍越来越整齐,上阵厮杀过的人对这个都很敏感,大队越是整齐,给人的压力就越大“这倒是用咱们的法子练出来的,可那又怎么样?”马队头目冷笑着说道,师家人倒是听清楚了。

  那头目一开口,边上几个骑手立刻应和,不过说得却不是官话,甚至不是北地或者南边的方言,他们这一开口,那带队头目被叫做队正的就皱起了眉头,毫不客气的训丨斥说道:“讲了多少次,什么时候都要说官话,不然总是不熟,那就上不去”

  “明白了,明白了”边上几个人于笑,用奇怪的语调回答说道。

  几百步的距离,随着马队的缓缓靠近,那边的队列也是成型,在马上的师家一行人都是倒吸了口凉气,这乱贼队伍还真有个样子,那么多人,森森然列成大队,看着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这么紧张,可赵字营马队骑手们却在哄笑,连那个稳重的头目队正都是有些轻蔑,不过还是扬手招呼说道:“流贼那边也有弓箭,大伙警醒些,不要离着太近,跟我动作,我做什么大家跟着就好。”

  高声说完,队伍里却有些人用师家人听不懂的言语又像身边的人解释,正在这时候,师家一位乡勇教师倒是反应了过来,闷声说道:“少爷,这是鞑子,济宁那边有色目人和鞑子,我听过他们讲话,刚才那句正好听过。”

  众人恍然大悟,大明各处都有色目人和蒙古人,做官的和卫所里都有许多,没什么稀罕的,不过这蒙古出身的兵卒在大明一向是被认为战斗力出众的,可再怎么出众,这二百人也没办法对付面前的几千,虽说打不过能跑,可这又有什么用处。

  看着带队的队正扬起手臂比划,然后拨马向着另一侧跑去,整个队伍都尾随跟上,师家一于人也是连忙跟上。

  这马队在奔跑中成了个纵队,马上骑手都颇为张扬,在那里吆喝唿哨,就那么掠过流贼的前阵,双方最近时候距离不过二十余步,看着骑兵冲来兜过去,流贼前阵开始骚动不安。

  马上骑手都能清楚听到流贼队列里的吆喝“只要站稳了别乱动,骑兵不敢冲过来,他进来就是个死”“济宁那边就是靠着这个大胜了明军,咱们这么多人,骑马的人那么少,咱们也能打赢”“大伙快呼喊神佛,呼喊万岁保佑咱们”

  声嘶力竭的大喊,阵列的骚动慢慢平息,开始有人念诵:“弥勒佛祖,西天仙国”还有人直接就是“福烈万岁”,这徐鸿儒又是教主,又是什么中兴福烈皇帝,据说是弥勒化身,念诵他的名号就可以得到保佑,现在闻香教队伍里的传说很是不少,都说那一日面对数万官军,战场上的流民就是齐声念诵教主皇帝万岁的尊号,结果神兵下凡,官军不战自溃,现在还不敢冒头。

  这等变化让师家人看着心寒,兵法操练加上这信教的疯狂劲头,到底要造成多大的祸害,可赵字营的马队却没什么反应,就这么自顾自的骑马靠近过去,在距离最近的时候开弓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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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七章 这可不是官军

  赵字营骑手的速度都不快,从容的张弓射箭,还有人紧盯着流贼的队伍,有些人从容射箭,有些人则是突然急动,流民队伍里的人不断惨叫着倒地,师家人能在马上开弓的只有一个,看着赵字营这行动有素的表现,也就不敢拿出来献丑,不过一于人看得却是很仔细,从容开弓的,是随意瞄准前列或者直接就是抛射,而那些突然开弓急动的,则是盯着流民队伍里的弓手,因为马匹不快,所以瞄准不难。

  等赵字营的马队从流贼阵列之前跑过,在流贼阵前已经仆倒了许多具尸体,可以说是箭无虚发,不过流贼大队的士气依旧高昂,还在那里喊着各种佛号口号。

  的确没什么损伤,不过二百具尸体,这点死伤对几千人的流民来说算不得什么,他们见惯了死亡,对这个已经很漠然了。师家人暗暗着急,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不过带队的队正却好整以暇,兜了一圈之后,又是呼哨着靠近过去,就在二三十步的距离上开弓射箭,又是一个个人惨叫着倒地,流贼阵列渐渐骚动起来,济宁那边的经验已经传了过来,敌人骑兵如果靠近射箭,那就拼命冲出去,只要能拼下对方几个,对方就不敢靠近了。

  可这边和济宁那里不同,那边都是筛选出来的虔诚青壮,这边未免就差了一等,看着对方骑马威风凛凛的压过来,很多人都是心惊胆战,那还有心思向前冲,只在嘴里心里拼命诵念,希望对方的箭支别落在自己头上。

  但第二次再冲过来的时候,不有所行动不行了,闻香教乱众的各级头目,有人身先士卒,有人驱使着部众向前,平端着各式兵器冲杀出去,可每当此刻,赵字营的马队骑兵非但没有惊慌加速,反倒是打马停下,就在马上张弓搭箭连续射出,一直将冲出来的人彻底打垮才重新驱动马匹。

  迎着箭雨冲出来的流民固然悍不畏死,可赵字营的骑手就那么停马射箭,眼看着流民还有几步就冲到跟前,眼都不眨的继续开弓射箭,这胆色同样了得。

  这次又是丢下了百余具尸体,流民们再也不敢向外冲,那看似像模像样的阵列也维持不住了,站在那里成为活靶子,任由对方射箭屠杀,那何苦来,哪怕能以命换命都是好的,这样硬挨谁也受不了。

  正骚动的时候,赵字营的马队又是重新兜了回来,这次却没有靠得太近,不过也懒得保持什么机动,在四十步左右的地方纷纷停住坐骑,然后吆喝着在马上抬弓杨舍,箭雨呼啸着泼洒了过去。

  师家人已经完全跟不上节奏了,害怕自己耽误了大队,又害怕自己跟不上失陷在地阵,索性远远吊着,只看到赵字营马队骑马好似步行,运转如意,开弓好似挥刀,简单快捷,又十分有准头。

  “跟他们拼了,在这么下去,大伙都完了”流贼阵中有人怒吼说道,很快就是激起了怒吼应和,越来越维持不住的流贼阵型突然间崩塌,人流好似溃堤决口后的洪水,汹涌向前扑去,

  赵字营的马队骑手依旧呼喝怪叫,手上则是拉弓不停,就在这前冲的空挡,他们每个人最少也是两箭射出,手快的已经三箭,二百余人射箭不停,这箭雨泼洒的势头同样猛烈,流民前冲硬生生被打的停顿了下,然后赵字营的马队骑手怪笑着拨马转身,加快速度扬长而去。

  那么大队的流民,一旦散乱冲出,一时间怎么能停下来,就这么一直向前追着跑,如此汹涌凶猛的人流,就像山崩海啸的爆发,挡在面前就要粉身碎骨,师家人都在拼命打马跑动,可赵字营马队那伙人却不紧不慢的跑在前面,反正人再怎么狂奔不停也不可能追上马匹,时不时的就在马上转身回头射一箭过去。

  师家人终于能看出来一些门道,赵字营的这些骑手并不是毫不在乎,而是分寸把握的很好,坐骑奔跑和步行狂奔,弓箭的射程,这些动停之间的变化,全在他们掌握之中,就在这差距和间隙里不断的开弓射箭,保持自己的安全,杀伤敌人。

  细想想倒也没什么奇怪的,草原上的骑马武人的战斗方式就该是如此,将骑术和弓箭的优势彻底发挥。

  就这么一追一跑,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流民队伍的势头就停住了,刚才被弓箭杀伤压制积累的气势也发泄于净,他们冲锋奔跑这一路上,已经全是中箭倒地的尸体。

  队伍已经散了,再也没有身边同伴的并肩和挟制,不会硬着头皮硬抗箭雨和冲击,好像可以向着四面八方去逃,在这个时候,什么神佛万岁,全然不起作用,只剩下了心慌胆战。

  这伙凶神恶煞又滑不溜手的骑兵又要杀回来了,还挡什么,快跑吧当前面赵字营的马队从容转过身,有人抽出马刀,有人继续射箭,迎着四散的流贼队伍杀过来的时候,再也没有什么抵抗而言了,流民大队直接就是崩溃无地,许多人丢下手中的兵器,扭头朝着那寨子跑去。

  看到这样的场面,师家人都是红了眼,拿着兵器打马冲了过去,他们要痛快的砍杀一番,为不远处的师家庄报仇雪恨,不过他们刚冲上去就被喝止,让他们跟在大队后行动,已经见识到赵字营马队的强悍,他们可不敢有丝毫的违逆。

  到这个时候,师家人也注意到,马队没有冲入流贼溃散的大队中肆意砍杀,而是变成了一个大的半圆阵,就这么驱赶着流民向回跑去,凡是想要跑出这个圈子的,都被毫不留情的格杀,而朝着寨子内跑的,则没有逼迫太紧,这么追了一段之后,看着大队流民在师家庄寨门前自相践踏落入壕沟,也没有继续上前。

  眼睁睁看着残余的流民队伍退入寨子中,吊桥又是被吊起,师家人却没有多少失望,两百骑游斗数千流贼,好像灵猫戏鼠,几个来回之后就打成了击溃战,取得大胜真的如此容易,不赶尽杀绝无非是现在不想而已,何必急在这一时。

  从来到这边到迎战,赵字营马队一直是好整以暇的样子,慢慢走,慢慢打,一直拖垮了出来的流民队伍,可等到这一波人回到庄子里之后,马队二百余骑却加快了节奏,就这么分成若于队,有的是去拦住各处城门,有的则是围着师家庄打转,连师家人也没有闲着,被喊着下来拔箭,将尸体上的箭支收回。

  这样的做法让师家人百思不得其解,刚来的时候,以寡击众,那时候没有慌张,反倒从容迎战,可现在已经把对方打的不敢出来了,反倒是如临大敌,紧张备战的样子,难道是提防流贼大队援军,即便是师家人这种不怎么纯粹的武夫,也知道流民不可能有大队的援军派出来,他们没那么多机动的力量,也没那么多粮食可以供应维持,那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和师家人的判断差不多,庄子里的闻香教流民乱众,被这马队痛打一番之后,什么神佛庇佑,什么列阵迎敌,没有一点用处,谁还敢出去送死,就这么窝在庄子里。

  可不敢出去打,却一定要去济宁求援,最起码要把这个消息送出去,这可是从南边过来的兵马,当时被打发到这边来的时候就被千叮万嘱,如果有南边北上的兵马过来,一定要立刻禀报。

  只是这时候想要送消息却送不出去,寨门就不用想了,可从四处的寨墙下去偷跑也没可能,那马队守卫的很是森严,下去一个就被弄死一个,也有想要自作聪明的搞什么声东击西,可以骑兵的机动,完全可以按下一边再去追跑出来的人,无非是多花些时刻而已。

  更让师家庄那些流民没想到的是,外面的马队不光白日里盯的紧,夜里也是不放松,流民们这才吃过几顿饱饭,大都是夜瞎子的病症,倒是这些马队骑手,夜里本事似乎更大,寨子里不断的向外派人,寨子内能听到的也只是外面响起的一声声惨叫。

  唯一能让他们宽心的是,这支马队没带太多粮草,经过变乱和灾荒,在师家庄周围也找不到什么补给,这马队不会停留超过一天一夜,而且也看不到他们去找寻补给的迹象,也就是说,再坚持一夜,对方肯定会离开,到时候就可以去传递消息了。

  就这么一夜过去,天亮后三个时辰,在寨墙上的人确定外面的马队已经吃光了所有的东西,再不走,人和坐骑都要挨饿了。

  也就在这个当口上,在墙头的流民看到了南边的烟尘,他们身在其中的不觉得有什么,可远远看过去,却觉得惊心动魄,每个人都知道,大队人马赶过来了。

  马队、步队、辎重大车、师家庄的高处还能看到运河河面,冷清了许久的河面上也有船队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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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八章 在此处等待

  看着在师家庄外列阵的新来队伍,墙头上的流民鸦雀无声,有人目光呆滞,有人不住的擦着冷汗,视野中出现的队伍人并不是太多,而且那队列站的方整,细心点能数出多少,连骑马的都算上不过四千人,远少于庄子里的近万人

  可即便没有接战,看到外面这么严整的队列,看着在阳光下闪烁寒光的兵器和铠甲,庄内的流民也知道自己毫无胜算,昨天被两百多骑兵赶羊,今天城下光骑兵看着就近千,怎么可能打得过。

  本以为自家学了什么秘法,站着整齐队形,就能吓唬走骑兵,就能打败官军,可看到城下这支队伍的模样,流民们才知道什么是整齐的队形。

  “让他们列队出来投降”赵进下了命令,立刻有亲卫家丁骑马冲向前去。

  赵进转头看向吉香,开口说道:“若是不投降,第一波你领着亲卫队去打”

  吉香在马上领命,颇为兴奋的说道:“大哥,兄弟们都盼着打仗”

  赵进环视了一圈,凡是能看到的家丁,脸上都见不到什么恐惧忐忑,反而都有期盼和兴奋。

  “要经常见血才是好刀。”赵进感慨了一句,这是对家丁们的感慨,更多的则是对吉香的。

  劝降的话刚喊出来,就能听到在寨墙上响起了一阵鼓噪叫骂,有人在污言秽语,有人则是在念诵佛号经文,还有人不自量力的把手中兵器投掷下来。

  既然有了安排,赵字营队伍也没有多话,直接摆开阵势上前,闻香教乱军也有自己的仗恃,在有工事的情形下,守军总是占便宜的,易守难攻这个词不是白说,不管怎么算,自家人数也比外面人多,坚守对耗人命,总归比外面死得起。

  任你如何强军,到了攻城拔寨的时候,也得要攀爬寨墙,也要和寨墙上的守卫真刀真枪的拼杀。

  只不过赵字营的做法有所不同,一开始没有人抬着攻城器械上前,反而是拿着火器的向前。寨墙上的流民守军看到这一幕之后,悬起来的心思顿时放下不少。

  按照总舵那边的传授,官军火器里最犀利的莫过于大炮,官军若是用大炮,那就尽可能的闪避,因为这火炮一炮打出,糜烂数十里,可其他的火铳之类,无非就是冒烟听响,只要记得挡住面门,那就伤不了自己,尽管上前杀敌。

  眼看着寨墙下的敌军都是拿着火铳,距离也远,这样的攻打能有什么效果,流民们彻底放松下来,开始笑骂鼓噪此时骑兵在各处游弋,还是在封锁整个师家庄,不让任何人逃出去,而让寨墙上流民真正担心的那些披甲带刀的青壮却依旧没有动作。

  “看那边有个番鬼”寨墙上眼尖的看到了一个洋人,这可是新鲜物,看着那完全不同于汉人的相貌,大家都很是好奇。

  火器连正孟志奇脸色阴沉,在他想来,自家的火铳连队在赵字营里算是杀伤最强的队伍,可每次上战场都要被人轻视,这让他很不舒服。

  “瞄准了打,把墙头扫于净”孟志奇闷声下了命令,他知道赵进安排火器连队先上的用意,从行军到如今,火器连队都没有实战的机会,预热还是需要的。

  “开火”大喝下令,寨墙上的流民还在探头探脑看路易那边,听到火铳爆响,不少人下意识的弯腰低头,还有为了出风头装作大胆,在那里鼓噪吆喝,在他们想来,反正那火铳打不到。

  好像麦田里镰刀扫过,寨墙上的人头顿时矮了一截,惨叫声密集的响起,寨墙上那用作遮蔽的竹木栅栏可以挡住弓箭,却没办法挡住火铳的射击,铅铁弹丸打在栅栏上,直接就是穿透,迸溅出来的竹木碎片尖刺也是杀伤。

  初速并不快的火铳弹丸,打在人身上,人就好像被大锤尖锥砸中,只要打在上身,基本上就是活不成了,速死反倒是幸运,那些一时不得死的,只能是在剧痛中走向绝望和死亡等到第二轮射击扫过,寨墙上再也没有敢露头的人了,甚至不敢在那些竹木栅栏后面藏匿,那些能挡住弓箭,让攻方觉得麻烦的栅栏,已经被打的千疮百孔。

  火铳家丁向着两侧散开,他们之中开始有弓手出现,后队有家丁向前,身手敏捷的人越过壕沟,爬到对面拿着斧子砍断绳索铁链,把吊桥放下,如果正常攻打,想要拿下这吊桥要付出许多人命的死伤,可在寨墙上守军都被压制的情况下,这就简单无比了。

  谁都知道这吊桥放下,壕沟就不再有拦阻的功用,寨墙上有人冒头想要动手,可刚一出现,立刻就成了靶子,火铳或许准头不高,或许来不及快速应对,可弓手们已经靠得足够近,神射手应对的速度足够快了,冒头的难逃一死。

  有人将几个铁钩挂在了师家庄南门上,铁钩另一头连着长长的绳索,由马匹拖拽,一切准备停当之后,骑马家丁齐齐驱动坐骑,那大门受不得这样的大力,直接被从门框上拽了下来,师家庄开了到这个地步,想要不投降只能冲出去拼了,在师家庄土围南门后面早就拥挤满了拿着兵器的流民。

  但还没等这些流民冲出来拼命,拿着火铳的家丁聚集了过来,十人一排,次第开火,火铳开火到第二轮之后,眼前已经全是硝烟,看不清前面到底有什么,可火铳开始开火不停,就朝着寨门的方向打了进去。

  开始有叫骂,有惨叫,甚至还有密集的脚步声,但到最后还是安静了下去,火铳射击停下,硝烟散去,寨门后只有横七竖八的尸体,再也看不见什么活人了。

  当亲卫队的各个连队准备攻进去的时候,这师家庄内的流民再也没有什么抵抗的心气了,墙头有人哭喊着要投降,可有人立刻来制止,随即双方火并起来,听着师家庄内杀声震天,外面赵字营的队伍反倒无事可做了。

  犀利的火器,严整的阵型,都给了师家庄内的流民很大压力,刚才堵住寨门的那连环射击,更是将所有人的幻想都彻底打破,在这样的情形下,火并很快就出了结果,愿意投降的人占据上风。

  看着垂头丧气出了庄子的流民,吉香满脸失望,还指望痛快打一场,却没想到这样一个结果。

  “你还指望在这里打硬仗,这些要是能和咱们硬抗,济宁城那边还不知道多么难打”一直跟在营中的刘勇笑着说道。

  师家人激动万分,失陷的庄子被夺回来了,某种程度上也是大仇得报,在这上面,赵进也是顺应人心,让师家人挑出几个罪魁祸首斩首示众,又让他们去追问家人的下落。

  但查问之后的结果让师家残存的人很是崩溃,全家上下,有姿色的年轻女性被送到邹县那边,其余的人都是逼着庄子内的百姓动手杀了,至于家财家产,部分被送走,部分被分了个于净。

  在这场大乱中,这等家破人亡的局面并不稀罕,只不过当事人却觉得极恨和绝望,师家人只是跪在赵进面前磕头“我会在这边停留两天,在这两天时间内,你们在流民里挑选出足够的人手,然后将这些人押到鱼台县谷亭镇去,做好这个,就让你们过来跟着。”赵进开出了一个条件。

  到这个时候,师家一于人只是磕头答应,而且,赵进让他们这几个恨意滔天的去押送流民,这路上肯定要死不少人,但这样也是一举两得,可以震慑流民,可以将那些刺头在这个过程中尽可能灭杀。

  此次北上山东攻略,占据尽可能多的地盘是一项,带回更多的人口也是目的之一,在鱼台阵那边已经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在鱼台县附近,也有田庄等着农夫耕种,可以立刻安置下来,在这个时节,如果能抓紧农时,还可以有一季的收获。

  “大哥,石头那边已经快马传信过来,第二团到这边还要一天半。”

  师家庄说不上是战斗的战斗结束后,师家庄的土围寨墙就是天然的牢笼,解除武装的流民们依旧被圈在里面,部分青壮则被挑选出来去做劳力民夫,从运河漕船向下搬运粮草物资。

  在赵进身后,石满强的第二团正在赶上来,主力和第二团之间的消息自然通畅,不过来到师家庄这边之后,从济宁那边过来的消息突然也多起来了。

  “济宁城内外的闻香教乱军都在向滋阳城那边去”

  “旨意已经快要到曹州了,旨意严厉异常,就是无论如何要催促总兵杨肇基那边出军平乱”

  “曹州那边现有多少兵马?”

  “不足四千,北直隶的兵马一直在拖延,本地征募到的勇壮实在有限。”

  听到赵进和刘勇的问答,王兆靖脸上浮现冷笑,有些不屑的说道:“这是朝中诸公被逼急了,要先丢出杨肇基来送死,然后再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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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九章 大富贵在前

  漕运断绝,鲁王所在府城被乱军威胁,不管从责任还是从政争的角度,内廷外朝都有人焦头烂额,一时间解决不了,又要给大家一个交代,那就是催促曹州总兵杨肇基速速出兵,若是胜了,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败了,那还可以把责任推过来,最起码能拖延一段时日,再求变化,至于杨肇基的死活,那就没人理了。

  王兆靖说话的时候,赵进一直在沉思,突然开口问道:“滋阳城那边的消息四天没到了。”

  刘勇点点头,回答说道:“或许是滋阳城外已经有乱民在活动,骑马送信不方便了,想要万全只能绕路,那些投靠过去的响马杆子也是麻烦,截杀信使之类,流贼做不到,他们却可以。”

  闻香教乱军闹大后,山东江湖绿林颇有些力量投靠进去,他们最起码有马匹,有了他们,闻香教乱军的机动能力大大加强,得知各处消息也变得快捷起来。

  “我们就在这边等滋阳城的消息过来,小勇,济宁和邹县的消息要加紧打探,大香,马队稍作休整之后全部撒出去,不能让人窥探到这边,我们在这里等消息,然后等石头的第二团过来。”赵进下了命令,众人都是领命。

  说完这些之后,赵进迟疑片刻,又是开口说道:“兆靖,你来写信给冰峰,第三团现在开始北上,到谷亭镇大营那边驻扎,等待我们的消息。”

  调清江浦的第三团是大事,尽管事先打过招呼,可王兆靖写信之后,也要赵进用印,还要附上自己的信物,派去送信的信使是有身份的亲卫家丁。

  等一切安顿下来已经是天黑,虽说骑马家丁探明周围没有敌军的踪迹,可赵字营的家丁还是中规中矩的挖沟垒墙,布置工事和哨位,绝不肯放松丁点。

  有了运河上的漕船运输,供应倒是丰富的很,漕运上的那些人为了巴结赵进,甚至专门为他们准备了厨师和酒菜,据说一艘船上还有歌伎,不过这些在出发第一天就被内卫队的家丁拦下。

  赵进和伙伴们巡视完营盘之后才开始吃饭,每个人的神情都很沉重,一场场战斗经历过来,大家虽然年轻,却已经能坦然对待,吉香甚至会兴奋激动,这样的神情沉重还是第一回。

  “大哥,咱们练兵的法子被外人知道了,这可是麻烦”这个话,也只有王兆靖方便说出来,这话也是大伙的心声,他这么一提,众人都是看向赵进。

  赵进把手里的饼掰碎放在汤里,呼噜呼噜喝下,然后开口说道:“是个麻烦,但不是什么大麻烦,想要学咱们的方队长矛也没那么难,咱们练了这些年,只怕徐州闲汉们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除了陈晃之外,众人都跟着于笑了下,赵进刚建立家丁队伍的时候,训练就是在货场和酒坊两处的空地上,很多徐州人都是看过,如果谁要有心,学去这个法子也不难。

  “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流贼就算学了咱们的法子,他们才练了多久,咱们练了多久,带家丁这么久,难道以为这是一练就灵的营生吗?”陈晃闷声说道,他言语里充满了自信。

  赵进微笑着开口说道:“今天这庄子里的流贼也摆出了方阵,远看着也像个样子,可实际上却是不堪一击的草包,我们比流贼强的可不光是练得久,打得多,看看咱们家丁手里拿着的兵器,穿着的铠甲,再看看每日里吃用,看看这些马匹,看看河上漕船装运的物资,再想想徐州给家丁们的待遇,这些都是我们的长处,他们拿什么和我们比?”

  众人环顾四周,尽管天已经黑下来,即便处处篝火,也看不清太多东西,可大家这么看过去,慎重神情慢慢消散,变得自信起来。

  “大哥,官军会不会学咱们的法子?”王兆靖又是问道。

  赵进一愣,随即笑着说道:“若是官军能学我们的法子,辽镇和西南又怎么会糜烂如此。”

  众人沉默,尽管大家想不透这个关节,可都是下意识的觉得,官军的确学不了这个法子,不知道为何,这个结论让大家没有什么轻松的感觉。

  等家丁们将众人的餐具撤下去,赵进闷声说道:“这次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扫平闻香教,在山东鲁南一片圈占足够多的土地,徐州地方有限,淮安府北边的荒草滩也不够大,如果能把鲁南这块圈占下来,那我们壮大的空间又有了,这一次之后,闻香教再也不会是我们的麻烦。”

  就这么一晚过去,按说第二日还应该休整队伍,可不管是吉香还是陈晃,都临时操练连队,不给他们任何的放松,而刘勇则是向四处派出侦骑和眼线,然后催促各方,务求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师家人倒是让大伙有些意外,他们居然做的很有章法,在流民中挑选那些被蛊惑和胁迫的平民百姓,还挑选出那些有血仇的士绅豪强子弟,居然也凑了千把人出来,有了这些人,押送流民去谷亭镇就方便了很多,也不用担心半路溃散或者怎么。

  除了师家人之外,李子游托付在这边的几个族人,也在主动请缨,李家这几位都是行伍出身,在清江浦出发的时候处处和赵字营划清界限的样子,可到了徐州之后却变得无比热心,一副要为赵字营效命的态度。

  这次出征,他们几位也是要跟随,和别人不同,这李家几位毕竟是武家将门子弟,弓马娴熟,直接就是归在徐州义勇之中,也让他们发挥自己的一份力。

  不过在这天,他们又是主动求见赵进,是最年长的李嵩带头,王兆靖虽然帮他们安排引见,但对他们的举动却有些不满,现在什么时候,如此不分轻重。

  “进爷,现在敌我局势不明,小的们愿意去济宁周围替大军打听消息。”虽说这次求见莽撞了些,不过这个请求本身却不含糊,谁不知道现在的济宁周围是生死场,凶险莫测,过去做侦骑探马实在危险。

  即便赵字营自己的侦骑探马,现在也仅仅围绕大队周围,那边情况全靠事先隐藏下来的眼线暗探传递。

  这李家兄弟几个虽然不知道赵字营在那边有眼线暗探,可将门子弟,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和马队以及义勇骑兵打听下,就能判断出赵字营目前侦骑探马的活动范围并不包括济宁城那边,而这次的目标,预设的战场,稍有常识的人就能判断出在济宁附近。

  赵进本来有些不耐烦,但对方的这个请求却让他感兴趣,笑着问道:“那边凶险地,你们几个好不容从辽东逃出来,又要进这样的地方,你们不怕死吗?”

  “进爷,流贼不过猪羊一等,小的兄弟几个弓马武技上都是自小苦练的,他们奈何不得小的,即便有什么死伤,战阵之上也是难免。”

  “为什么这么做?”

  “进爷要谋大事,小的们早些立功,就是早些从龙,错过了可就来不及了。”

  “你们可是大明的将门出身,算得上世受国恩,现在背离,对得起吗?”

  “进爷,我们李家几代已经为这大明死了好多,到现在不是李家对不起大明,而是大明对不起李家。”

  话说到最后,赵进也没有允许李家这几兄弟去济宁侦查,他给了个理由,派出探马深入敌阵,固然是侦查别家的消息,可也是让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动向,少不得勉励了李家兄弟几个。

  只是送走了他们,赵进却和伙伴们感慨了几句:“大明武家将门子弟如果是这个样子,那这大明的确维持不下去了。”

  “大哥不要轻信,李家这等先前享尽富贵,不觉得是恩德,反觉得都是自家拼杀得来,一旦失去,就心生怨恨,他们这等人,习惯了靠着弓马性命换取富贵,忠心是讲不上的,还比不得徐州义勇,估摸大明官军那边,也不是人人这么想,很多人没有像他们那么富贵过,或许还是有忠心的。”王兆靖的评价就是很刻薄。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赵进的状态倒像是休息,可每一波出去的探马他都要亲自询问,要知道大队周围所有的消息变化,伙伴们各自忙碌,不停的禀报回报,交换彼此的消息,他们都是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赵进的神情越来越放松到了晚上,济宁那般终于又有消息传过来了。

  “闻香教主力大队启程北上,前往府城滋阳,护教天兵五队也是前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进脸上有了笑容,熟悉他的伙伴们都知道,这是赵进彻底放松下来。

  “护教天兵”的名目虽然第一次听到,可大家都能立刻猜到是什么,想必就是用赵字营法子练出来的五队兵马了“闻香教乱军正在精选青壮,仿着徐州法子训练兵卒”

  闻香教现在有了足够的人口,有了足够的粮草和物资,又有了大胜官军的榜样先例,自然要大批训练,他们也知道大队官军早晚要杀过来,要积蓄力量对抗。

  尽管赵进昨夜已经宽慰过大伙,可听到这个,众人还是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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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六十章 一定要让他们看见

  “在出发前有几个估计,一个就是咱们大队一动,闻香教会立刻收到消息,然后会纠集兵马和咱们决一死战,还有一个就是消息传递很慢,咱们快要到目的地的时候,闻香教才收到消息,被迫调集力量和咱们开战,第三个就是他们始终不知道消息,一切按照咱们的计划走,我原本以为第一个可能最大,第二个次之,却没想到,居然第三个估计最可能了”赵进说这个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

  “大哥,咱们的人都是千锤百炼的精锐,最起码也是拿银子喂饱了的,他闻香教的人靠着神佛和小利欺骗,平日里还好,在这等大乱时候,处处杀机,咱们的人传递消息都如此艰难,何况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刘勇说起来这个,脸上却有自豪和自信。

  赵进点点头,笑着说道:“闻香教这等,太平时节他在暗处,看似无孔不入,可以给人找这样那样的麻烦,可一到这样的大乱之后,他从前的经营就立刻崩坏,全然无用,反倒没太平时节那么大的威胁了。”

  说到这里,赵进又是感慨了句:“若是在这等大乱时候,他们还能和太平时候一样神通广大,那他们就不是闻香教,而是咱们赵字营了”

  众人都是哄笑,赵进起身走了几步,低声说道:“安排弓马最好,最老成沉稳的骑马家丁和义勇去济宁那边,现在那边的消息要随时知道。”

  吉香和刘勇连忙起身答应,赵进看了下王兆靖,笑着说道:“不用李家兄弟,是因为他们立功心切,难免会做出些冒进的勾当。”

  扎营第二天的时候,赵字营大队的气氛有些微妙,渡过黄河,来到山东鱼台县谷亭镇驻扎,然后拔营北上,这一路上都是紧张戒备,每个人都有些激动忐忑,以为大战将至,可这一路行来,来到师家庄这边,经历了一场不是战斗的战斗后,就这么驻扎下来,本以为休整一天,没曾想第二天还是如此。

  而且戒备森严,训练不停,可一直没有什么敌情骚扰,这和平日里的行军演习没什么区别,实在让人紧张不起来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临时搭建的望楼看到远处烟尘大起,不过也没什么可紧张的,因为已经有传信的快马回报:“石满强率领的第二团到了。”

  赵字营一个团一千人,可石满强率领的却不是一千人的队伍,除却那十个连的家丁,还有近二百弓手,以及三百左右的马队,虽然也有漕船为他们运送辎重物资,也自带了足够的大车,由团练扈从,整个队伍已经超过了两千之众看到这个场面,出来迎接的赵进和陈晃脸上带笑,吉香脸上却是有些嫉妒神色,这在外镇守就是和跟在身边不一样。

  “还要劳累大哥二哥等着,小弟来迟了吗?”石满强下马之后先问了这个问题。

  “应该是来早了。”赵进笑着说道。

  这第二团的到来,不光让赵字营上下士气大涨,也让那临时投靠的一于人大为震骇,原本赵进率领的这些营头精锐,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常理判断,惊叹之余也想着那赵字营或许这次是精锐尽出,老底子都在这边了,虽说强悍,可惜人数不够多,等看到第二团之后,大伙才知道想法错误。

  毫不逊色的强悍,甚至还有一种沉稳,装备精良,这也是赵字营的队伍,原本以为很强的赵字营在会师之后,实力陡然翻了一倍,大伙这时候又想到了那在清江浦的第三团,如果那第三团也是这般实力,这赵字营到底强到什么地步,有这么强的实力,他们到底要于什么?

  看到这些之后,师家人的劲头又是高了不少,而且赵字营拿出随队的两百团练帮他们,这样又是多了不少把握。

  至于那李家几兄弟,则都是看得眼热,私下里在那边议论不停:“当年老帅手底下也没这么精强的队伍,除了骑马的少些,其余都要超过”

  “看来这赵字营果然要做大事,咱们兄弟几个已经成了大明的罪人,可别错过这个机会。”

  “那赵进应该对咱们兄弟有所提防,咱们也不该那么心急。”

  至于跟随的徐州义勇们,很多人也是第一次看到赵字营拿出这样的实力和规模,也都是震撼不已,他们比旁人更知道赵字营的底细,心想这还有第三团和团练没有动员起来,若是都拿出来,那又是何等的规模。

  “陆上用团练看守住各个节点,运河上用漕运运输粮食,我们出发之后,招揽流民的活计就要做起来,咱们在鲁南几县的田庄也要开始规划了。”赵进给王兆靖布置了这个。

  云山行也有不少人随军前进,有人负责大军的军需,有人则是借着大军的军势去往沿途各处,收购田宅产业,为以后云山行的设点做准备。

  “小弟马上就安排人回徐州,不能耽误了。”王兆靖立刻领命。

  石满强到来之后,也没有什么设宴洗尘的俗套,更没有兄弟相见诉衷肠的客套,直接入了军帐商议正事,在师家庄外,一队队垂头丧气的流民被人吆喝驱赶着,踏上了向南的道路,尽管有什么团练操着山东口音喊道:“你们去了那边可就享福了,只要做活就能吃饱肚子,还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可这话没人相信,大家只是垂头丧气的跟着走,现在自家就是猪羊一等,那里还有资格说话,那什么西天仙国已经把人骗成这个样子,谁还信徐州说的,在明晃晃的刀枪面前,认命吧。

  “在济宁那边出发,要走两天或者三天才能到滋阳城,闻香教乱军谈不上有什么组织,最少也要四天,我们这边距离济宁还有两天的路程,算上消息传递,我们到济宁城下,他们差不多正好到滋阳城下。”

  在一个简略地图前,赵进在上面比划指点,周围众人聚精会神的看着。

  “我们一到,他们选择不多,滋阳城防完备,又有官军民壮守备,鲁王王府在城内盯得又很紧,想要再搞一次里应外合恐怕不能,想要硬攻破城更是艰难,既然如此,他们不会执着于一时拿不下的滋阳,而是会回返保住济宁,可按照他们现在的反应,知道我们到了,事发仓促,那些流贼大队没办法赶回来,唯一能赶回来的就是按照咱们法子训练的那五队兵马,到时候咱们以逸待劳,优势更大。”赵进阐述说道。

  陈晃扫了眼地图说道:“我们现在马队过千,家丁团队近五千,这样的力量,急行军过去直接打垮了他们就好,眼下这样的安排,未免太繁复了,很容易出纰漏。”

  赵进咳嗽一声说道:“一定要让滋阳城头看到闻香教的乱贼。”

  听到这个,陈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下来,赵进扫视一圈,沉声说道:“这几天行军,大伙要把各自营内最放心的人挑选出来,最起码心里要有一份名单,要用的时候,随时能拣选。”

  “什么是最放心的,樊金榜那种失心疯的毕竟少见,如今下面的兄弟们都靠得住。”陈晃开口说道,这样的话,也就是他有立场能讲。

  赵进笑了笑,解释说道:“我知道弟兄们都能信得过,我是说不管我们要做什么,下面都不会有疑虑跟着我们去做的,这就是最放心的。”

  尽管话没有说透,可大家都是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又过了平静的一天,第二天一早,快马传信的信使自营盘向各处出发,整备后的马队也开始出营,这次不是分散成小队去遮蔽四周,而是大队向前,分出小队在周围警戒,一个命令下达,行军的次序变成了第一团突前,亲卫队和第一、第四两个大队居中、第二团在后。

  在这各种行动和命令下,略松懈下去的气氛又开始紧张起来。

  兖州府城滋阳已经是一日三惊,济宁没有陷落的时候,这府城所在还算放松,王府和官府洒出大把的钱财招募乡勇民壮,然后整修防务,打造兵器,甚至还在打算等到流贼在坚城下受挫,被大队官军平定之后,滋阳城这边还要发兵襄助,会剿这次大乱。

  可官军大队惨败,济宁城陷落之后,滋阳城立刻慌了,四处城门立刻关闭,每日里只开一个,而且还是半开,随时准备关闭,每日里都是安排官兵民壮上城巡逻,打开城门的时候,就是派出求救的信使,去往省城和京城告急求救鲁王王府的仪卫舍人百户乔山站在滋阳城南侧城墙上,在垛口后面看着远方,他身边有十几个披甲带刀的兵卒,颇为精锐的模样,让城墙上的团练一流看到后,都觉得心安不少。

  不过知根知底的人可都是知道,这些甲士都是样子货,平日里给王府壮声势还好,真要上阵什么都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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