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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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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一章 投名状?

  按照工匠的说法,这石硇应该是两万人以上的城池都该有的,因为只需要木料就能造出来,人力就可以操作,射程很远,威力也是巨大,不过山东地方上,也就是四处城池有准备,省城济南,靠着运河的繁华大城济宁和临清,还有兖州府府城滋阳,其他各处,登州府是配有火炮的,别处则穷的根本顾不上。

  这石硇很快就是搭建起来,连接各处用木楔钉入,用绳索捆绑,看得出闻香教对这个也有准备安排,民夫登高爬低的,动作熟练的很,但不管怎么熟练,想要架起来这么一架,耗时也是不少。

  不过此时正在收拾战场,时间充裕的很,只不过安排人将这石硇射程内的空场清理出来。

  赵进知道这个石硇就是投石机,自古时就有,在蒙元时候得到加强,却没想到还能在济宁城下看到这个,而且这投石机是要提前架设才能发射,往往用在攻城之中,倒是没想到闻香教突发奇想,想要把这个东西用在野战中。

  架设完毕的“石硇”实际上就是个巨大的杠杆,巨大的支架,还有配重,一端装着发射的泥弹,一端有粗大的绳索,差不多要用三十几人拖拽。

  “难道不是发射石头吗?”有人问道。

  “这东西用石头是攻城的,守城和野战还是泥弹最好用。”工匠谄笑着回答说道。

  吆喝发令,那几十人拖拽绳索,将有配重的一端升起,然后用卡口卡主,再用木锤敲打卡口,泥弹猛地被抛射了出去。

  直径近尺的泥球被抛射出去,飞出近二百步远,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这泥弹的发射让已经安静的战场又起了些骚动,看到这一幕,赵进身边众人都是变色,居然这么远的射程。

  “跟我去看看。”没等众人继续想下去,赵进又是说话。

  走到泥弹落地之处,众人又是咋舌,炸开好大一片,丈余方圆的区域,全是泥球飞溅的痕迹。

  “果真要有火炮,不然被这个东西架起来,咱们要吃大亏”石满强开口说道。

  凭着火铳和弓箭的射程,也只能勉强遮蔽九十步之内的距离,而这石硇可以在这个距离之外发射,到时候几个泥弹丢下来,莫说是弓手和火铳家丁,那严整的长矛方队直接就要被打散掉。

  刘勇躬身捡起一块泥土,尽管抛射的力道如此之大,可这东西砸落后还没有完全化为碎土,颇为坚硬。

  能造成什么样的杀伤,大家都有个估计,只怕指甲盖大小的土块,也能在没有防护的人体上打出血洞来。

  “几位大老爷,古时候传下来的做法,这泥弹要用于湿两种泥来做,于沙土用熟糯米混合捏成球,晒于后,几十个拳头大的于土球用湿土混成大泥球,打出去就能炸碎伤敌”

  工匠解释的很相近,过来围观的众人都是倒吸了口凉气,都是庆幸这次带了火炮,不然真会死伤惨重。

  “倒也没你们想得那么可怕,咱们就算没带火炮,战场上看到这东西架起来,肯定要下令冲锋,咱们赵字营的方阵撞过去,他们挡不住的,在我们的战法里,这火炮有两个大用处,一个是对付对方的火炮,一个是让对方的骑兵没办法结阵冲锋,不过在这里也用不上。”

  这等战法,光靠讲述,大家都是似懂非懂,只有在实战中才能深刻的理解。

  战场上的流民俘虏被集中起来,看管劳动,随着天色渐渐黑下去,从惊惧恐慌中恢复些许的俘虏们开始有些骚动,毕竟从早到晚,早就是饥饿无比,他们在接战前就听到闻香教的人宣讲,说如果不拼死作战,被徐州兵马抓到,那肯定是死路一条,会百般折磨之后再动手,虽说被俘虏之后没有什么打骂,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这徐州兵马就算不动手杀人,这么活活饿死他们,那可就是生不如死的煎熬了,等死和不知道死法,这恐惧让人根本没办法镇定。

  也就是这骚动将起的时候,济宁城头多了不少探头探脑的,他们也能估计到会有乱子发生,要看看有没有机会。

  不过当一艘艘漕船靠岸,俘虏们被驱使着搬运下来一袋袋的粮食,战场上架起大锅开始熬粥做饭,然后俘虏们每个人领到了一碗粥的时候,整个战场上彻底安静下来。

  既然肯给一口吃的,而且能给一口吃的,那就不会杀人了,这年头粮食可是金贵东西,既然给粮食吃,那就不会杀人,粮食可比人命值钱太多了。

  “每人每天一碗粥,做活于苦力的可以加量,不让他们吃饱,也不让他们饿死,一切等到了安置收容的地方再说,你们笑什么”

  “说肯定会有人觉得大哥这安排残酷,这些流民太惨,可他们却想不到,咱们这么做,却是让他们有一条活路走了”

  尽管城门关闭,可陆陆续续还有战果,因为这边战斗结束之后,闻香教乱军溃退入城,一时间还不知道如何反应,不过稍作整顿,就立刻向其他各处传信求救,城门是走不得了,只能从各处城头向下吊,徐州的骑马家丁和义勇们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游弋在城池周围,来一个杀一个,至于济宁城和运河相连的水门,潜水出来的人也没有活路可走,草船上拿着鱼叉长矛直接刺下来。

  任谁都能想到,这等出城送信不会停下,天黑之后这等猫捉老鼠的游戏还会继续。

  夜晚的赵字营各团各大队没有放松,依旧保持战时状态,大家轮流休息,济宁城内的残敌还没有被歼灭,几万俘虏也不安稳,随时可能闹将起来。

  “要说完全放心的,我这里能有三百,说这个总是别扭,徐州三卫出身的也都是自家弟兄,这些次都是跟着出生入死的”

  “不行,一定要求万全,能跟着咱们去打官军是一回事”

  中军帐那边灯火通明,在这里的只有团正和大队正,连赵进的贴身护卫也在外面看守,而且要监督着护卫家丁不能靠太近。

  赵进说在各处拣选最放心的家丁,大家按照自己的规矩想法一个个人来过,先前加入的徐州卫子弟就可以,但后来的就不行,先来的都是家中穷苦,为卫所军将做牛做马的苦出身,后来的往往家境不错,看着有前途过来的,倒不是说后面这等就不是忠心耿耿,可要预防风险的话,就不能录入了。

  议论下来,陈晃、石满强和吉香都有些不满,鲁大和张虎斌也有意见,手下那么多家丁,都是跟着自家出生入死,在这里议论谁信得过,谁信不过,心里很不舒服,不过大家也知道这件事是大事,不能有一点的闪失。

  大概定下来之后,天色已经很晚,却有家丁进来禀报说道:“马冲昊求见。”

  赵进率大队从徐州出发,特意点名带上了内卫队的马冲昊,不过他来到这边也不是跟着大队作战,而是和徐州义勇还有团练在一起,负责辎重大队,如果换了旁人,多少会有怨言牢骚,马冲昊却温和面对,尽心尽力做事。

  “进爷,徐州参将周宝禄委托属下带话,说请进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他一条活路走,若实在不可,他这条命无所谓,请进爷饶了他一家老小,为了让属下带话过来,还特意给了小的一个玉坠子,说靠这个能在清江大市的绸缎行里提到几千两银子。”马冲昊笑着禀报说道,边说边拿出一块玉佩。

  赵进摇摇头笑道:“真是胡思乱想,这次来是给他一桩大功劳,他想到什么了?”

  “可能觉得进爷要做大事,这次就要和官府朝廷彻底撕破脸了。”马冲昊倒是不怎么忌讳,笑嘻嘻的接了句。

  赵进没有接话,马冲昊看了看军帐中的人,此时只有牛金宝和孙大雷在,他压低声音说道:“进爷,这次要做的事情,请带上属下。”

  听到这个,赵进眉头挑了挑,开口问道:“要做什么事?”

  “属下不知道,不过属下觉得能跟着去做了这件事,以后进爷和大伙就能把属下当成自己人来看待了。”马冲昊态度谦恭,言语内容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赵进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微笑着说道:“这次的事情容不得半点闪失,你如果有半点不对,就要死在路上了,你要想明白。”

  “属下想得很明白,但这次如果跟着去了,下次再有这等北征大事,就不会让属下看着辎重,应该跟着大伙去征战,或者在要紧地方镇守。”

  “好,那你就跟着去。”

  赵进这次于脆利索的回答倒是让马冲昊有些发愣,不过在赵字营部众里,他一向是表现从容放得开的,当即笑着问道:“进爷要做这等大事,就不怕我有二心,酿成大祸吗?”

  “你太有本事了,不能放开手用太可惜,这次就是定下的时机,倒是值得。”赵进笑着说道。

  对这句话马冲昊没什么太剧烈的反应,脸上倒是有些唏嘘,末了只是郑重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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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二章 徐州方是仙国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就能看到济宁城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看来城内闻香教乱军残余不少,居然还能动员这么多人守城。

  按照常理推测,徐州兵马昨日野战大胜,又俘虏了那么多的流民,今日里就要驱赶着俘虏攻城了,闻香教可都是这么于的,可赵字营安坐不动,唯一动作的就是那些游弋在城池周围的骑马家丁,还有运河上漕船不断靠岸,将上面的粮食物资卸下来,交给岸上的赵字营大队使用。

  远远能看到流民大队里有百余人被带了出来,城头上众人就在猜测,这是不是要杀头了,这样的大战,总要杀几个人来立威。

  若是近处看,能看出这百余名流民比大多数流民要强壮,单比不上徐鸿举的老底子队伍,举止行动间也有股肃然之气,尽管百余人,可走动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就开始列队,居然和赵字营的团练差不多。

  这些人被带到赵进营帐之前,都是低头站立,等赵进从军帐中走出来,这些人都情不自禁的跪在了地上。

  “就你们这些了吗?”赵进扫视一眼,扬声问道。

  听着他语气不那么严厉,下面参差不齐的回答说道:“就小的们这些人了。”

  “要是有人脑子不好用,还藏在人群中,错过了今天的机会,以后被抓出来供出来的,那就要当成奸细砍头了。”赵进淡然说道,下面没有人接话。

  赵进向前走了几步,刘勇有些紧张的跟上,护卫家丁也都是紧随,赵进看着跪地的那些人说道:“不用害怕,如果要杀你们,昨天就把你们抓出来杀头了。”

  这话说出来,这百余人的心思又是放松不少,赵进没有走进人群中,距离几步打量着,摇头说道:“你们这气色倒是比流民饿殍强不少,可比在徐州的时候差了,你们为闻香教训练精兵,怎么?连口肉都吃不上吗?”

  地上跪着的众人本来鸦雀无声,听到这话却有些骚动,有人更是忍不住哭起来。

  “老爷,小的们着了魔障,不知道在徐州吃饱喝足过太平日子,却傻乎乎回到这天杀的地方,别说吃饱,想吃到口东西都难,只能给这天打雷劈的闻香教卖命,有人想要回徐州就那么死在半路上,小的们没办法啊”倒是有个口舌便给的,哭着说自己的难处。

  “给这闻香教练兵,他们最多也就是让人吃个七分饱,而且还不信咱们”

  “俺们领着人和官军打生打死,可好处全让他们教主的亲戚拿走了,什么都没有下面的。”

  话一多,怨言也就多了,赵进和伙伴们听得脸色古怪,这些人都是从徐州逃回山东的流民团练,也就是训练出护教天兵护教神军的那些人,击溃流民之后,赵字营立刻下令在俘虏中拣选,把他们都给找了出来。

  听他们讲述的时候,开始还在陈述自己不得不为,到后来说得多了,居然有一丝不服气流露出来,大概意思就是如果不是闻香教这么混账,这么任人唯亲,他们训练的护教神军和赵字营还有的一打。

  流民团练出身,又没有被选为家丁和伙计,还一门心思的想要逃回山东,这等人脑子的确不怎么灵光,也谈不上什么世事通透,言语上的确谈不上注意。

  不过再怎么不灵光,这时候也有人反应过来,低声嘀咕,大声咳嗽,很快又是安静了。

  “你们练出来这些人和赵字营相抗,算得上是罪魁祸首,砍了你们的脑袋都是应该的。”赵进语气没有变化,而跪在下面的那些人有不少身体都开始发抖了。

  他们这些人当年就曾作为流民围攻过徐州,见识过赵字营当日的厉害,在荒草滩几次战斗中也见识过赵字营的威风,这一次更是被彻底震慑压服,方才放松了些,听到这句话,立刻想到了方才的雷霆霹雳,尸山血海,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和掉进冰窖里一样。

  “不过,我从来没想到别人会练出和赵字营差不多的兵马,你们倒是有才。”赵进夸了一句。

  对待这些团练出身的闻香教乱军,赵字营上下,赵进和伙伴们的意见都很一致,要留下来,而且还要尽可能的用上,他们算是军官和士官的种子,值得留下培养,不管怎么讲,他们好歹练出了像个样子的队伍,而且还有了实战的经验,能练兵,能有实战经验,这些连赵字营的家丁都是少有,的确难得。

  “你们从徐州逃走,又和赵字营为敌,这样的罪过,千刀万剐都是轻的。”赵进加重了语气,这句话说出口,下面有人情不自禁的开始磕头,然后其他人都是跟上,有人颤抖着声音想要说话求饶,却怎么也说不连贯。

  赵进的言语并不严厉,话里又有余地,可是经历过血战之后,下面这些俘虏都觉得他煞气森然,自然震撼无比。

  “你们虽然和徐州为敌,却没给徐州造成什么损害,在这个当口上,罪过倒也没那么重,我给你们一条出路,带着这几万人去鱼台县,那边有人给你们安排,能把人安然无事的带过去,路上没有乱子,没有逃亡,这就是你们的功劳”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气氛已经放松下来,可就在这个时候,下面跪着的人里,有人大着胆子插嘴说道:“老爷,俺们还能回徐州吗?”

  “当然能回。”赵进回答了句,他心里觉得奇怪,刚才说了那么多,不管那句话都比回徐州重要,里面隐隐约约已经有前程许诺了。

  更让赵进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么一回答,下面跪着的那些人里居然有人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喊着说道:“大老爷开恩,让小的回徐州了。”

  还有人泣不成声:“当日里带着婆娘回来,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俺婆娘死在半路,临死时候说一定回徐州,能在那里当条狗,都比在这边当人强。”

  “徐州那是太平时节,徐州那才是人间仙国。”

  这一次谈话,才是触动了他们心底的东西,听到他们的哭喊,赵进和伙伴们对视一眼,都能看明白彼此的意思,这些人多少可以放心。

  城头上众人自然看不懂城下这些悲喜剧,只不过紧绷的心情总算可以放松些,因为徐州兵马始终在城下不动,这个倒也是在情理中,偌大坚城,任你在野战时候如何精锐勇悍,也得花费人命攀附攻城,要实打实的耗费,这徐州的赵字营,强归强,人数终归少了点,耗费不起啊而且更让城头守军放松的是,那些俘虏在一队队的撤离,沿河向南远去,这个做派更说明徐州兵马无意攻城,不然这些可都是顶在前面的消耗。

  大战后的第三天凌晨,天际刚有点亮光的时候,城头紧张无比的守军发现徐州兵马又有调动,似乎又有一队兵马离开济宁,只要不是冲着城下来的,那就无需理会太多。

  但城头上的人却根本没有想到,赵进却在这一队兵马之中,马队四百,步卒八百,马队有部分是一人双马,还有十几辆辎重大车跟随。

  事先得了吩咐,伙伴们各自守在营中镇守,只有刘勇跟随,那洋人路易居然也是送到了营门处。

  “是那里吗?”顺着路易所指,赵进在马上看过去,济宁城东南角城墙在未退的夜色中若隐若现。

  “对,就是那个地方。”路易肯定回答。

  赵进在马上点点头,开口说道:“等我办完事回来就开始,这今天你好好准备着,需要什么找陈晃帮忙。”

  路易连忙答应,看着赵进拨马转向,却是行大礼作揖祝道:“恭祝进爷此去成功,一帆风顺,旗开得胜”

  口音已经很地道,不过言语还是有错漏,赵进在马上忍不住笑了出来,摇摇头说道:“学的不错,就这么一直学下去就好。”

  这千把人马就这么默默离开,和其他离开的人马一样,他们是向南而去的,城头守军对这个已经麻木了,却是不会注意走出二十里之后,赵进率领的这队兵马又是折返向东北的方向而去。

  现在的兖州府已经不是处处烽火了,闻香教乱军裹挟着流民屯驻在几处,有的是拱卫城池,有的则是狂攻州县,所有的粮食物资都被搜刮于净,流民们只有跟随才有一口饭吃,散落各处的没有活路可走,不是被响马盗匪杀掠,就是饿死了。

  赵进率领的这一队走得很安静,看到他们这个规模的队伍,响马盗匪也不会昏了头上前,至于其他各队闻香教乱军看到,只会觉得或许是闻香教其他路的人马,可能就是济宁城那边护教神军天兵之类的因为赵进率领的这一队特意把衣服弄得很脏,而且尽量不那么整齐,至于马队则是远远在前,彼此看不出有什么关联,只要不穿着官军的号服,大家只会想到是流民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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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六章 府城

  就这么到了太阳偏西的时候,“官军大队”来到了这个庄子,看着尘土扬天,声势浩大,却是人手拿着竹枝,边走边扫,每个人都浑身尘土,说破天也就是八百步卒加上十几辆大车,大车后也拖着树枝,大车上还插着大旗,家丁也有扛着大旗的,远看过去,可不就是浩浩荡荡的一路大军。

  已经当了俘虏的流民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骚动,战力相差太多,千把乌合之众,“官军骑兵”五十骑足以荡平。

  “不用拍打尘土,这个样子正好,许勇你领着五十骑和一百人在这里看守,不要哭丧脸,你留在这里和入城的功劳是一样的,其余跟我走,记得,咱们是大明官军。”赵进简单叮嘱两句,才过来的步卒家丁几个连没来得及休息,就跟着一起出动。

  对于“咱们是大明官军”这句话,本来是打趣,却没有人跟着笑,气氛已经有些凝重了,赵进身上是千总衣甲,这次大部分旗帜都留在了流民大营这边,然后又有人驱使着俘虏们劳作,尘土又是飞扬起来,远看着就是大军扎营的模样。

  兖州府府城滋阳已经紧张到了极处,他们知道济宁城已经陷落,也知道城内有许多闻香教的眼线暗探,尽管流贼大营距离他们很远,可他们却不敢轻易出动,更不要提就救援周围了,鲁王王府一边下了严令,一边发下重赏,约束城内官军民壮不得轻易出动,一切都以滋阳安危为主,守住了这里,比什么都强。

  当看到骑兵冲入闻香教乱军大营的时候,滋阳城上一阵骚动,大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是急忙的敲锣示警,全城加强戒备,鲁王王府仪卫舍人百户乔山已经几日没有下城,听到这信号后也是带着王府力量严加戒备。

  等到闻香教乱军大营被打破,溃逃的流民遍地都是,城头开始有人小心翼翼的猜测,说是不是援军来了,尽管乱哄哄的看不清楚,又有尘土遮掩,可隐约间看着是官军的服色,这让城头一阵欢腾,只有百户乔山神色慎重无比,告诫大家,说人不到眼前,万万不能大意,如果被贼人赚开了城池,那就是万事皆休。

  乔百户一直守在城上,这些天衣服没换,吃喝和大家一起,流贼绕城示威的时候也拿着刀枪准备战斗,处处老成沉稳,威望越来越高,他开口之后,大家都是信服无比。

  但几千上万人的溃退是瞒不住人的,有些跑过城池的时候,也在吆喝着官军来了,在城墙上的众人越来越乐观,等看到远处那飘扬着官军旗帜的队伍进入流民大营之后,已经有人禁不住欢呼,守备城池的几位官军千总更是兴致勃勃的要出城汇合,内外夹击。

  不过这个打算立刻被城头上的诸人拦住,不管是鲁王王府又或者是兖州知府,为了自家的安危,都不愿意官军出城,免得城池有风险。

  城墙上的官军民壮越来越兴奋,眼巴巴的看着“援军”的行动,当看到“援军大队”在流贼大营那边扎营整备,分出一支偏师向城池方向走来的时候,已经有人狂呼乱叫起来,紧张了这么多时日,终于得救了。

  那“官军偏师”到了城下的时候,城头好似沸腾,当真欢声雷动,城下不过是三百余骑,七百余步卒的样子,可自有一股森然强悍的气势散发出来,有那守城官军的千总上前询问,扯着嗓子喊道:“城下是那一路的弟兄?”

  “咱们是曹州总兵官杨肇基杨大帅的标营,特来会同守备滋阳城”下面粗声吼道。

  滋阳城虽然“被围”,可消息却一直通畅的很,当然知道朝廷已经下旨,命令休养在家的前大同总兵杨肇基为曹州总兵,汇集各路官军平乱,自从山东总兵杨国栋的大军在济宁城下失败后,滋阳城这边就一直盼着曹州这路到来。

  “我家大帅率军急进,让那些流贼猝不及防,直接将他们打散,大帅命令我等进城协防,大帅明日将率领大军去往济宁”城下的人把来龙去脉说得很清楚。

  城头上又是欢腾无限,他们对下面的话倒是没有怀疑,大明地方上出乱子,最怕亲藩有什么闪失,任你打的怎么好,一旦有什么藩王郡王的死难,那总督、巡抚、总兵这各级文武官员全都要倒霉,而且不光是官职不保,脑袋都未必能保得住,在在层原因下,尽管山东乱军的要害在邹县和济宁,可不管济南还是曹州,都想着先救鲁王王府所在的滋阳城,连平时眼高于顶的衍圣公孔府,据说也要搬进来,免得乱军打不下滋阳城,却打破曲阜,让孔府步上孟家那条绝路。

  既然救了滋阳城,那么接下来就要攻打济宁城,让漕运畅通,这是轻重缓急的次序,想想山东兵马的惨败,再想想刚才的大胜,城头上有人禁不住感叹:“这边军就是不一样,也得亏那杨肇基还有点老底子在。”

  “城外还有流贼游荡,夜里在城外还有风险,快让我们进城扎营,明日我家大帅就要拔营南下济宁,我等就要在城内驻守协防了”总这么对话,让城下的人有些焦躁,好不容易破敌救援,却不能入城,任谁都有火气。

  虽说平日里不敢放官军入城,生怕这些兵马祸害地方,可这个时候,这些官军入城,那就让守卫滋阳城的力量倍增,就算流民再来,守住的可能也大了很多很多。

  “千万别是有诈?”不知道谁在城头上嘀咕了一句,欢腾雀跃的城头立刻安静了不少,流贼狡诈,济宁城的陷落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万一这也是诡计,万一呢?

  可就在这个时候,百户乔山却不耐烦的说道:“有诈有诈,流贼要是有这么精强的队伍,咱们那还守得住,你们家的流贼有这么多马吗?”

  他这没好气的一说,大家却都是恍然大悟,担心担忧的心情都是烟消云散,不说别的,流贼手里一共十几匹马,那可能一下子弄出来几百匹,城下这些援军看着脏污,浑身尘土,可那衣甲、马具、兵器却都是齐整的很,破破烂糜烂的流民怎么可能置办的出来,更何况,流民怎么会有这么整齐森然的队伍,他们拿出手的也就是什么护教神军,能走个方队而已,那里比得上下面的那些兵马,一看就是身经百战,或许在九边历练过的。

  真正让大家放心的还是百户乔山的言语,他既然说了,大家也就觉得是真的,最要紧的鲁王王府中人都不担心,那就更不用多想了。

  “让城内准备犒劳和粮草,腾出营房来给他们,然后开北门,那边堆放的东西少。”乔山一叠声的说道,他虽然是个百户,可因为仪卫舍人的头衔,说起来却比官军千总的位置要高,加上这些日子养出了威望,所以一发话,众人都是听从,再说他的确安排的井井有条。

  众人轰然答应,有人去和城下喊,有人则是急匆匆下城去准备,北门那边就是让送信快马出城的口子,加上流贼一直没有来攻城,所以堆砌的沙包土袋并不多,开门比较容易。

  “乔大人,现在这城池得救了,你还阴着脸于什么?”大家都满脸笑容,可百户乔山脸色丝毫不见缓解,反倒更加沉重了,有那相熟的过去打趣。

  乔山愣了愣,随即摇头说道:“还不知道济宁城下能打的怎么样,要是再有个闪失,流贼还要围过来,我放不下心,援军入城,这是大事,我要去禀报王爷那边。”

  看着乔山远去,后面还有人议论赞叹,说是这等老成有能的居然只能在王府当差,真是可惜了,天底下人谁不知道,在王府内做事,好处有不少,可前程是没有的。

  远远能看到有些商户模样的迎上,这个也不奇怪,这次守城讲究人人出力,城内各家店铺商行少不得都捐输了些,钱粮拿出来,店内的青壮还要被征发做事,现在又有官军入城,在他们身上肯定还有摊派。

  城头上的欢腾兴奋迅速蔓延到整个滋阳城,从外城到王城,都是欢呼一片,人人雀跃,虽说这坚城给人很多信心,可外面几万流贼,城内天天动荡,又有济宁陷落的例子在前,谁心里不是沉甸甸的,可这支兵马一到,大家的心就放下来了。

  兖州府知府衙门和滋阳县知县衙门,都是安排官吏过来慰问,城内士绅自发的筹集物资过来犒劳,倒是原本在城内的官军按照惯例没有靠前,土军、客军之间相处一定要慎重,稍有不对,很可能就会火并开打,有多少惨痛的例子在前,大家各在一处,遇事双方主将出面协商,平时则是尽量远离,免得引起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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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七章 仪卫舍人乔山

  然后鲁王王府的态度也不怎么热心,在守城的时候,王府为团练乡勇撒下了大批银钱,本城官军也多有分润,因为这是要护卫自家安危,自然舍得,而这新来客军是朝廷派来,朱家的兵马救助朱家亲藩勋贵,这是理所当然的,还多花钱做什么。

  本来大家还以为这客军会因此发作,都是准备相劝,免得一旦翻脸撒手就走,滋阳城又少了几分安全的把握,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千把兵马倒是很安静,或许这一路赶路作战太过辛苦,谢过大家筹集的犒劳之后,就在营盘内歇息,有几个出来打交道的,也是哈欠连声,满脸倦容。

  口音有山西的,有河南的,这个倒是对了,那杨肇基从大同回乡,身边老底子肯定要带着,可仓促间兴兵,要河南和北直隶两路跟随,有河南人也不奇怪,大家少不得唏嘘几句,就是咱们山东兵马自高自大,反倒是要外人救援,真是丢人之极。

  从北门进入,就在附近扎营,城内兵马也是撤出了这块防区,将这边划拨给这支援军,一切都是顺利,让心中有些担心的滋阳城父老松了口气,兵马入城总是风险,鲁王王府又突然做出这等混账事,要是对方闹将起来,对城内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算城破了,他家也不要晚遭殃,却不顾全城百姓了。”有人愤然骂道。

  边说边看向城中的鲁王王城,这是城中之城,王城也有城墙环绕,比外面的城墙要矮,不过矮的有限,鲁王王府都在这王城之中,自然比城中百姓又多了几分安全。

  “小声些,莫让番子听到了,这次守城,他家好歹还拿出不少银子。”

  “那算什么,如果不是他家到处吞并田产,这乱子没准还起不来”

  议论吆喝几句,很快就是远走离开,那边援军军营中已经开始生活做饭了,大锅是现成的,送来的猪羊直接宰杀洗净,然后把肉切成薄片,丢在滚水里炖煮,很快就是熟了,肉香四溢,“援军”上下人手一个木碗,把肉汤舀进去,掰碎了自己带着的饼子,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大队开始休息,附近则是布置下了哨兵值守,这些哨兵态度极为粗暴,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话说不了两句就要动刀,不过这个表现倒是正常,官军都是这个样子,滋阳城上下都已经习惯了。

  有人被这粗暴呵斥之后无趣离开,可也有不怕死的过来,城内某家外来商户可能被这围城吓坏了,见到援军到来,当真是感激涕零,弄了一车犒劳的酒肉,守卫的哨兵倒是没和他为难,把人就这么放了进去。

  眼见着就要天黑,总算可以睡个安心的好觉,滋阳城上上下下都是这么想。

  百户乔山回到王城之后,先去见了司长史,尽管这位右长史现在已经深居简出,可鲁王王府大小事务还都是他来处置,对援军的到来,司长史也是高兴的很,和乔山一同去见了鲁王那边。

  守城的时候舍得花银子,援军解围之后,形势没那么危急,鲁王王府立刻就吝啬起来,不过右长史的建议还是要听的,说了几句之后,就立刻拨付出一批物资来,说是明日送去劳军。

  因为这援军来到,司长史的心情颇为不错,看到百户乔山依旧面色沉重,忍不住宽解两句:“这一波劫难总算过去了,不过这一次也不是坏事,最起码朝廷肯定要派大军来咱们兖州府驻守,有大队官兵在这边,咱们就不用忍气吞声了。”

  鲁南一带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事后收拾防备,不管怎么想,朝廷都得增派兵马,那么鲁王王府先前请求的辽镇军兵调防兖州府,肯定会很顺利,等到兖州府这边驻扎近万官军之后,对徐州的姿态就不用那么低了。

  听到这话的乔山勉强挤出几分于笑,涩声说道:“徐州那边贼人猖狂,到时候咱们好好出这口恶气”

  司长史笑着拍了拍百户乔山的肩膀,自去忙碌了,乔山慢慢走出值房,先是回到了自己家中,现如今情势危急,王府属官都是带着家眷住在王宫外围,而且多少都带着亲戚,在这个时候,该帮的总归要帮忙,仪卫舍人乔山家里也有十几个亲戚投靠。

  这十几个亲戚有十个是青壮汉子,据说是从城外跑进来的,现如今兵荒马乱的,也只有青壮才能跑出来,什么老人女眷恐怕都够不上了,在家里简单安排了下,百户乔山带着十几个亲戚出了院子,向着王城南门那边走去。

  南门这边有王府护卫和官军驻守,他们早就得了援军到来的消息,此时都是神情轻松,看到乔山领着人过来,连忙招呼说道:“乔大人,辛苦了这么多天,你不在家里好好歇歇,来这边作什么?”

  “你们也辛苦些日子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我和家人替替你们。”百户乔山笑着说道。

  大家也没觉得怎么奇怪,流贼威逼城池,滋阳城全城动员,王府青壮也都是被武装起来,从各家家人亲属里抽调青壮男丁,值守王城的做法还是这乔百户提出来的。

  “这怎么好意思?那可就辛苦乔百户了”每日里在王城大门这边严阵以待,护卫和官军们也辛苦的很,既然乔山提出来,大家客气客气,也就顺水推舟了,不过也不好全部离开,大伙又是抽签,留了十个手气不好的在这边,其他人一哄而散,有人回家,更多的人则是去外面找乐子了。

  现在局势这么放松,自然没有上城头张望的道理,乔百户身份贵重,被请进了屋子里喝茶,他几个亲戚也是沾光,都是跟了进去,等到伺候奉承的人离开,乔山端起茶碗,可手却是颤抖不停,茶水不停的溅出去。

  “诸位,我我家人能平安无事吗?到到时候”乔山说话的声音同样颤抖不停。

  “不用担心,门上有记号,马匹和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答应的肯定能做到。”坐在乔山对面的“亲戚”闷声说道。

  百户乔山坐在那里愣怔了半响,脸上露出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惨然笑道:“诸位,要是担心乔某事后,直接一刀杀了就好,可乔某父母和妻小”

  “说过不用担心,答应的肯定能做到。”对方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

  “是是说话算数,这个都知道。”乔山不知道是奉承还是安慰,只在那里喃喃说道。

  就在这时候,在外面看守的护卫快步跑进来,有些纳闷的说道:“乔大人,有大队人马正靠过来,没听说官军要来啊?”

  乔山身子一震,连忙站起说道:“去看看,我事先也没听说。”

  一于人一起来到了王城城头,留下来的一些护卫都在向下张望,乔百户的“亲戚”们也是好奇的向下看,至于其他几处的王城护卫,一来天黑了看不清听不到,二来谁也不愿意多事。

  “乔大人,你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人招呼说道。

  能听到马蹄声和脚步声,而且还是颇为整齐的声音,等靠近过来之后,就那么停在城门外面,为首的人用长杆挑着大灯笼照明,映照在队列上面,的确是官军的服号,此时那大灯笼正在左右摆动。

  乔山盯着看了几眼,忍不住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招呼那人的肩膀,开口说道:“对不住了。”

  这话让人奇怪,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乔山手中已经多了把短刀,直接刺入这人的胸膛,一手刺杀,另一手牢牢的捂住对方的嘴,就在这个时候,百户乔山的其他“亲戚”也在同时动手,事发仓促,又是自家人的内讧,谁能反应过来,更何况放松时候对方动了杀心,当真躲不过逃不过。

  城头上传来几声低沉的惨呼惊叫,很快就是安静下来,还在抽搐的尸体被小心放平在城头,有一人粗着嗓子冲下面喊道:“这里可是鲁王千岁的王城,无关人等走远些,不要惊扰了銮驾。”

  这边喊,城头几人已经是向下跑去,因为局势没有那么紧张,这王城各处城门始终没被堵死,要开这个城门,实在简单的很。

  城门大开,灯笼引导下的兵马一拥而入,百户乔山脸色苍白的站在旁边,看着整齐森然的骑兵步卒从面前经过,偶尔有人扫过一眼,就好像在他身上刺一刀一样,乔山身子就颤一下。

  “什么”前面有人惊呼疑问,才说了半截,只听到“嗖”的声急响,那惊呼戛然而止。

  百户乔山身边的“亲戚”推了他一把,乔山这才反应过来,快步来到正在整队的队伍前面,赵进此时还在马上,乔山看到赵进之后,情不自禁的跪了下来,结结巴巴的磕头说道:“进进爷。”

  “做完事再说,你不用担心,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赵进回答的很简短,说完这句,赵进抬高了声音说道:“蒙面套头,不得滥杀、、抢掠,不得私自放走一人,不要丢下一名同伴,生死都要带回来,听令进退,按照事先的吩咐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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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八章 藩王如猪

  跟着乔山来这边的“亲戚”站在了队伍前方,赵字营已经分为许多队,一名“亲戚”后面跟着一队,还有人在关闭王城的城门,等到门闩落下的是偶,赵进挥了挥手,各队在引导下,向着自己的目标行进,密集的马蹄声脚步声,开始在王城内响起,没过多久,惊呼声也是响起。

  赵进他们这一路的引导有两个,乔山和他“亲戚”,赵进这一队共有百人,二十几人骑马,其余都是步行,赵进身边有几名张弓搭箭的家丁,神情紧张的盯着周围。

  藩王居城自然和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不一样,外面天黑下来,大部分的街道都是黑暗无光,而这王城内每隔一段距离都有灯火映照,颇为明亮,放在平时,这自然是王室气派,富贵滔天,放在这个时候,却给了赵字营队伍很多方便。

  走入外宅外院区域,就开始遇到人了,或者闲逛,或者回返,赵字营各队都是光明正大的在街上行进,彼此肯定要碰上,绝大多数的王府人等都会诧异的喝问“你们”赵进这一队前面,就有两个结伴下夜的人,看到眼前这么多拿着兵器的健壮汉子走来,愣在那边,不知如何反应,只不过也来不及做多反应,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被飞来的箭支射杀。

  赵进和身边众人都已经蒙上脸,沉默着向前,此时安静的鲁王王城已经骚动喧闹起来,耳力稍微好些,都能听到各处传来的惊呼和惨叫,在赵进这一队前面,也不断有尸体躺倒,或者是弓箭射杀,或者是骑马家丁直接追上去。

  “将主真是好胆略,好魄力。”众人沉默,却有人在夸赞赵进,从他的语气能听出来,此时他轻松的很。

  “你没有猜到做这个吗?”“将主”这个称呼真让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赵进倒也没什么紧张,开口反问,在这个当口,能如此说话的,也只有跟在身边的马冲昊了。

  “隐约有猜到,可还是没想到将主真敢做这个,直到进了城内,属下才敢确信。”

  赵进没有回答,这么沉默着向前走了几步,却开口说道:“我要感谢闻香教这次大乱。”

  “这不是将主事先有所布置吗?”马冲昊似笑非笑的说道,能跟着过来,马冲昊也知道自己真正被接纳,从前他一直客气恭谨,在这个时候倒是放得开了。

  “怎么可能是我布置的,我又不是神仙,我只是在某些时候帮了帮。”

  前面有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却是箭射过去,被他闪过了要害,钉在肩膀上,只在那里大呼示警,骑马家丁马上赶过去一刀结果掉,开弓的那名家丁神色有些惭愧,赵进却没有责备,因为惨叫声已经此起彼伏的响起。

  “加快脚步”赵进催促了一句,大家都停了闲聊,快步向着目标行进。

  王城是城中之城,防护严密,也因为王城的遮蔽防护,内部的各处宅院就稀松平常了,墙壁大多是为了分隔,而不是为了阻拦,稍高些的墙壁也很容易翻过去。

  在王府正门处也有十几名护卫官兵,但赵进率领这一队赶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他们在逃散,此时如果不是傻子,都知道鲁王王府出大事了,可他们也没有拼命的打算,在这里当差的,都是图个轻松快活,谁能想到会面临杀伐,一想到出生死,人人都是脚软,就不要说什么拼命护卫了。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他们逃命的机会并不大,现在赵字营各队已经从周围各处向内逼来,好像一个口袋在逐渐扎紧,王城各处城门关闭之后,就没有人能从这口袋中逃出去了。

  王府门前护卫逃散,大门偏门都是按照值夜的规矩紧闭,不过这也难不倒赵进这边,有人直接将飞爪丢上了墙头,抓着绳索攀爬进去,里面也有惊呼和惨叫,然后大门从里面被打开,赵进率领众人一拥而入。

  真正的抵抗反倒是在王府内院,那值夜的卫队护卫自知不敌,有人逃了,可也有人想要尽忠效死,不过武技不如人,没什么厮杀经验,装备上更是不如,也只能效死尽忠。

  带队的乔山也已经蒙了面,倒是省却很多麻烦,免得被人临死大骂之类,赵进虽然没有跑起来,可步速越来越快,可能在这个时候他也有些紧张急躁。

  “老乔,鲁王和他在府内的几个儿子现在应该藏进密道或者地窖里了吧?你能找出来那些地方吗?”

  “将爷,有人能藏进去,但有人还不知道藏进去,他们这一代代被圈养在城内,早就养傻了。”乔山涩声说道。

  自成祖朱棣靖难之后,藩王就不得出封地城池,等于是被圈在里面,一辈子在一座城池中,世世代代如此,又是鲁王这等自开国就封在兖州府府城的,早就没什么胆色和见识,甚至正常的反应也不必提了。

  可能觉得自己这感慨让人生疑,百户乔山咬咬牙又是说道:“请将爷放心,就算他们藏起来,小的也有法子找到赵字营已经不止一队进了这王府内院,除了或拼死或逃跑的护卫们,其余的都是宫女和宦官了,也有些壮实阉人拿着武器棍棒拼命,不过下场也就是拼了这条命,对赵字营造不成什么损伤,至于宫女都在躲,都在逃,在这样的情形下,每个人都觉得大祸临头,这些凶神恶煞的蒙面贼盗,而且还是官军打扮的贼盗进了王府,肯定要烧杀淫掠,肆意妄为,在这样的情形下,女人肯定是最惨的。

  不过出乎宫女们预料的是,这伙凶神恶煞的贼盗没有让他们逃,将他们圈押起来,可也没有做别的,就是正常看管,甚至连手上便宜都没有占。

  谁也想不到,会有人突入王城之中,谁也想不到,在城池没有陷落的情况下,会有人对藩王下手,这可是天底下仅次于大明天子的贵人,在这样的猝不及防之下,问出什么来很简单,不用拷打逼问,刀架在脖子上,什么都说了。

  这一代鲁王即位时间不长,三个孩子都没有成年,和父母在一起居住,抓来外面的宫女询问,就知道鲁王的儿子们去了偏房,鲁王正在内室,他们都没有离开王宫,兵分几路,有人去抓鲁王的孩子,赵进则是跟着带路的宫女,直入王宫。

  王宫规制不小,可终究是室内,伺候的宫女宦官惊慌逃避,可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被抓住之后直接带到了外面,等进入鲁王卧室的时候,和赵进所预料的差不多,鲁王已经不见了踪影,按照女官们的说法,两个鲁王最喜欢的姬妾也在这边,同样不知所踪。

  有熟悉家宅规制的家丁已经准备上前搜寻,再怎么隐秘的密室地道,都是有痕迹可循,对外行来说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懂行的很容易找到。

  自从来到这卧室门前,乔山情绪就很是不稳,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盯着他的家丁已经随时准备动手杀人了,就在这个时候,乔山压低声音说道:“将爷,让小人来试试。”

  声音压得很低,他身体还朝着赵进那边靠了靠,多亏幅度不大,不然的话就要挨上一刀了。

  赵进瞥了一眼过来,只是点头,挥手示意让他上前,百户乔山深吸了口气,上前扬声说道:“王爷,小的是乔山,仪卫舍人乔山,王府内潜伏的邪教妖孽作乱,已经被小的领人挡住了,特请王爷和小的去个安全地方。”

  “王爷,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万一反贼冲进来,王爷千金之体。”乔山继续喊道。

  “要是有什么夹墙密道的,他们不会向外看吗?”赵进在外面低声说道。

  对这个马冲昊倒是懂行,压低声音解释说道:“能向外看,也就能被里面看到,那就容易被搜出来,真正保命逃跑的,没这个规制,将主不用担心,这些王爷什么的,傻得很。”

  他这个评价刚说完,就听到卧室内有了反应,那个雕工精美的大床下传来“咔哒”一声响,有什么盖子掀开,然后听到惶急的声音说道:“是乔山吗?外面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声音,乔山没有反应,只是叹了口气,赵字营家丁直接冲了上去,几声尖叫痛呼,一男四女还有两个宦官被拽了出来,除了鲁王和姬妾之外,还有伺候的宫女和宦官。

  “这这是怎么回事,乔山,你不是说没事吗?”被架过来的鲁王满脸惊恐,可问出来的话却很幼稚。

  等看到赵进等人之后,却是官军衣甲蒙面打扮,鲁王立刻满脸愤怒,色厉内荏的喝道:“你们是朝廷官军,怎么敢对本王无礼”

  话说了半截,直接被人摔倒地上,这才知道不对,至于那几个女人和宦官,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在那里瑟瑟发抖鲁王是个白净瘦弱的中年人,在地上挣扎起来只是盯着乔山看,一叠声的询问说道:“乔山,乔山,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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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九章 不忍

  乔山叹了口气,抱拳示意,却后退两步,赵进摇摇头,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看到寒光闪闪的利刃之后,鲁王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他先是想要缩回去,却被牢牢按住,这王爷的眼泪直接流了下来,哭着哀求说道:“你们这是要谋反知道吗?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饶了本王,饶了本王,你们要什么都可以给你们,金银珠宝,但那几幅画不行

  赵进还好,他身后的一于人先是惊讶,随即流露出鄙视轻蔑的神情,原来这就是高高在上的藩王,居然是这样一个胆小的草包。

  “你今天活不了了,体面些,拿出几分王爷的气派。”赵进淡然说道,他被这柔弱无力的求饶弄得心烦,这鲁王气概就不要提了,看着和女人也差不太多,甚至还不如那些当门立户支撑家业的女人,完全是那种从小不出家门,只跟着妇人阉人长大,引气十足的无能纨绔。虽说后世把这等无能废物描写的风流风雅,可归根到底,就是废物。

  听到赵进这些话,看到赵进和身后那些蒙面森然的壮汉,鲁王直接瘫坐在地上,本来在富贵温柔乡中,突然间有人说你死期到了,怎么可能不崩溃,当即是涕泪交流,糊了满脸,除了那两个宦官还算震惊,其余女人和鲁王都一起哭出声来,那鲁王边哭边哀嚎说道:“为什么要杀本王,本王从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从小没离开过这滋阳城一步,本王孝敬双亲,爱护妻儿,也赈济过地方,孤做了这么多好事,为什么杀我”

  连自称都已经乱了,赵进本来举起的刀又是放下,开口说道:“你没有做坏事,可鲁王一系的亲藩每年花用耗费多少钱粮,这些钱粮那里来,还不是从山东百姓身上来,他们辛苦一年,收获全被收走,自己从来吃不饱穿不暖,过冬就可能被饿死,遇到灾荒不是死就是流浪,然后死在路上,这些人命怎么算,不是你亲手杀的,可你吃一顿饭,穿一件衣,事事里面有山东百姓的命,不要觉得自己冤枉”

  “你是教门妖孽,你是烧香的妖孽,本王对你们也是慈悲,王府里多少烧香拜祭的,本王都是”鲁王吆喝了出来。

  “无趣。”赵进念叨了一句,却又把刀举起,听到身后有人开口说道:“将主,这一刀属下来吧”

  赵进一愣,随即点点头,后退了步,那边马冲昊却是上前,直到赵进退下,马冲昊才抽出了刀,他心里明白,如果提前抽刀,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血光飞溅,鲁王的脑袋被砍下,屋中的女人忍不住尖叫出声,马冲昊回头看看,见到赵进点头,他没有丝毫的手软,连连挥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去暗道那边查一查,看看还有没有人隐藏,然后放火。”赵进冷冷下令。

  家丁们答应了声,快步开始动作,等到有浓烟冒出,赵进等人已经出了内院,各处都有回应,要杀的人都已经杀了,各处开始有火光闪动,浓烟冒出,即便是王城也大多是土木建制,经不住火烧的。

  有人将闻香教的各种信物法器洒落在火烧不到的地方,王城内院外院偶有尖叫哭喊,不过很快就是陷入了安静中,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哭喊的人了,即便是能哭喊也不敢出声,但耽搁时间一久,他们也没办法逃出这个火场去。

  需要验看的东西不多,有一个人头拿到了赵进这边来,一名乔山的“亲戚”看了眼,确认说道:“这就是长史司文军。”

  然后就是十几口瑟瑟发抖的女眷老幼,被带过来之后,乔山满脸激动,对面也都是哭出声来,乔山只是连声说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等出去再说”

  人头看过就丢掉,那十几个乔山的家眷则是被安置到大车上,赵进这一队就在熊熊火光之中出了王城,到了这个时候,马冲昊已经可以和其他护卫一样,在赵进身边进退随意,亲手杀了个藩王,在大明就是死路一条,连皇帝都没办法保住他,这个“投名状”让人相信。

  “将爷,杀了这么多妇人孩童,是不是心中不忍。”值得信任的马冲昊却随便了不少,他对赵进的心态很感兴趣,也是大着胆子问东问西,在他身边不少人都是怒目而视。

  “是不忍心。”赵进于脆利索的回答。

  这回答倒是出乎马冲昊的意料,他还以为赵进会冷着心肠,或者强作冷酷模样,没想到就是这么回答了。

  “不过为了更多的妇人孩童能活下来,我不忍也要杀。”赵进又是说道,虽说还在滋阳城中,可大事做完,心情放松下来,难免要多说几句。

  马冲昊一愣,笑着摇摇头,没有继续说话,现在路上人已经多了,不少人爬上墙头或者开门上街,张望王城那边的火光,路上也有不少人急忙向那边赶,赵字营这一队已经不再蒙面,只是闷头向前走,反正看着他们凶神恶煞,身上带血的样子,也无人敢拦下来询问。

  就这么一路来到城门驻扎处,沿途已经有人发现不对,可千把军汉谁敢明面上质疑招惹,无非是转身去往什么地方报信。

  城门那边嘈杂一片,城头和城下都在吵闹,有人喊着“城外这官军可疑,不能开门放进来”,有人喊着“有什么可疑,就是我们一路弟兄”,等赵进他们来到,城头上才安静了下,或许没想到这大队人马居然不在城中。

  “把人驱散,将城门打开。”赵进没有多话,直接下了命令,身边家丁立刻下马,汇合驻扎地方的同伴,有人冲向城门,有人则是冲上城头。

  本来以为赵进他们这一队官军“驻守”,滋阳城的守军就把力量移到了其他几处城门,这边出于万全小心安排了二百余人盯着,但这点力量可不是赵字营这一路全力出击的对手,惊呼惨叫,四下逃散,实际上在大队冲上去的时候,这城门已经被拿下来了。

  打开城门,放下吊桥之后,在对面已经有一支队伍等候,这队伍看着可没有赵字营那么整齐森然,散乱的很,如果不是那几十骑,大家都会以为这是流民军队,不过在黑夜中,即便城头上有灯火也看不太清楚,只能有个大概的判断罢了。

  赵字营家丁分为几路,有的控制城头,压住了几个要点,毕竟城墙各处是想通的,消息传开,其他几路很快就会杀过来,有人去整理辎重,还有人则是监视着后来的队伍进城,拿着灯火在近处看,这的确是流民军队,这些被俘虏的流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各个脸上有茫然神色。

  滋阳城内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即便在城门这边,也能看到城中升腾的火光烟尘,还有各处传来的惊呼乱叫,城池夜间一旦有什么失火纷乱,这失火纷乱是小事,可却会引动趁火打劫的勾当,小事变成大祸,全城遭殃,这样的先例可不止一次。

  “这就是滋阳城了,里面有金银女子,随你们动手,抢到了就是自己的。”有人冲着那些流民高声喊道,流民们更是一脸糊涂,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动手的时候要喊‘弥勒降世,中兴福烈,,要喊‘西天神国、烧香长生,,我们就在城外,你们要是不喊,就立刻进城把你们宰了,你们要是出城,我们在城外等着砍头,兵器都在那边,一人拿上一件,快”

  流民们满脸糊涂,可动作稍慢的,那边一刀砍了下来,谁还敢有丝毫违背,而且能在这富庶城内肆意妄为,这也让很多人心里一股邪火升腾燃烧,反正已经是这个结局,还不如痛快之后再死。

  有刀斧,也有木刺竹枪,唯一“体贴”的是火把,早就给他们预备了几百根火把,人手一把,拿了兵器和火把之后,立刻就被“官军”驱赶着向城内走,还有人拿着弓箭在房顶虎视眈眈的,谁敢不动,谁敢不喊,立刻就是一箭射来。

  “弥勒降世,中兴福烈”“西天神国、烧香长生”这两个口号的声音由小到大,越来越震动各处,千把人齐声呼喊还是足够惊人的,他们开始进入最近的房屋宅院,哭喊惊叫和怒吼都响起来了。

  滋阳城内现在没有多少人睡得着,那鲁王王城已经是兖州府府城的象征,自从这座城池刚开始建造,这王城就存在了,那王城一直巍峨不倒,从没有什么灾害变故能危及到,却没想到今夜起火,而且还是这等大火,滋阳城内的士绅百姓都有个隐约的念头,这天恐怕要不一样了。

  正在这清醒忙乱的时候,却又听到在城池某个方向有呼喊纷乱声响起,大家对这个没什么意外的,城内一有变故,往往就有地痞无赖趁火打劫,借此痛快发财,真正让大家担心的是,今天入城的那官军可别跟着一起动手,那祸害就大了,不然的话,这些地痞无赖去一队差役也就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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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八十章 流贼破城

  可那喧哗越来越大,乱象越来越剧烈,在呼喊纷乱声响起的方向,甚至也有大火燃起,正在大火惊疑不定的时候,突然有人过来报信,说是闻香教的反贼进城了

  这消息好似晴天霹雳,听到的人都是吓住了,白日里不是被那官军援军杀散了吗?怎么会混进城里来,再怎么怀疑不信,那喊杀声,那火光,可不是假的,而且这大乱正在朝着全城蔓延,再看看王城那边的熊熊大火,是去救火,还是先保住自家当听明白是什么口号的时候,滋阳城内的百姓都是心胆俱裂,那些逆贼居然冲进来了,不少青壮男丁都被抽调到城头值守,看到过那黑压压的营盘,还有装模作样围城示威的队伍,一听进城,下意识的就觉得不知道多少人要杀进来,只是招呼着家人先逃。

  就算想要抵抗,势单力薄的,又怎么能和凶悍疯狂的闻香教乱军对抗,这些闻香教乱军只想着临死之前放纵痛快一次,要活个够本,别说他们手中还有刀枪兵器。

  而那些本就不安分的地痞无赖,在这个时候都兴奋起来了,兵荒马乱的当口,正是发财的好时机,打砸抢谁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反正可以推给闻香教乱军,何况这乱军都已经杀进城了,大不了到时候也信教从军就好。

  这些地痞无赖纠集起来,拿着各种器械,嘴里也狂喊着“弥勒降世、西天神国”,开始动手,这让城内的局势更加混乱,没人知道有多少乱军进城,看着燃烧的鲁王王城,再听耳边的喧哗嘈杂,每个人都觉得滋阳城的末日到了。

  城中大乱将起的时候,赵字营这一队默默的出了滋阳城,马队这次是用来断后,如果城内官军敢来追击的话,那就立刻打回去。

  不过城内官军赶到这处城门的时候,却是摸不到头脑,弄不明白对方到底要做什么,说是勾结闻香教反贼?可城门外没有什么人了,短短功夫能进来几个?而且想要造反破城,断没有放弃城门不管的道理,这城门就这么空着,营盘也那么空着,如果要夺下滋阳城,这两个要点必须要守住。

  在城头上能看到那队奇怪“官军”的踪迹,天黑夜里,用灯火照明行走的那些人很显眼,不过官军没有出城追击,天知道灯火照不到的地方会有什么玄虚,别真中了敌人的计策,不过里里外外的,倒是能判断出即便有流贼进城,人数也不会太多,只要关上城门就能压得住。

  赵进率领的家丁在城门处会合后,就一直向着济宁的方向而去,在城头即便有人张望,也只是看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不知道他们去了那里。

  击溃流民营地,入城之后夜袭鲁王王府,然后又是全队出城,赵字营的家丁和马匹都没有得到充分休息,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距离滋阳城越远越好。

  夜间赶路倒是不担心遇到什么敌人,黑灯瞎火的时候,贼匪也看不见的,为求万全,还是让蒙古出身的家丁骑马在前面打探遮蔽,他们算是人力马力维持最好的一批了。

  就这么走到了天亮,回头已经看不到滋阳城池,找了一处能避风藏人的洼地,进去喂马休息,赵进只给众人一个半时辰,短暂休息之后还要继续上路,耽搁不得。

  百户乔山多少放下了些心,如果要杀人灭口,昨天夜里赶路的时候有太多机会,可赵字营就是带着他们一家沉默前行,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这个时候还送上热汤水和于粮,乔山心思还算稳,他的家人却不是这么想,昨夜开始就担惊受怕,连现在的遭遇都莫名其妙,唯一能知道的是,鲁王王府被眼前这批人血洗了,自家搞不好成了同谋。

  本来是体面的官宦人家,如今却是反贼身份,想到这个,当真是悲从心中生,男人脸色灰败,女人直接哭了出来,百户乔山也只能耐心安慰,对家人的小声埋怨只能忍着挨着,他总不能说如果不答应,早在几个月前,全家都要死于非命了。

  在徐州那边受了威胁,见识到了厉害,赵字营当时提出的要求,自然要满口答应,可回到山东,回到府城滋阳之后,以为到了安全地方,从前答应的自然当成一阵风,谁能想到赵字营在这城中也有布置,找上门来的人说得很简单,你必须按照吩咐来做,如果你不做,没命灭门,如果你想要告发,我等死了,你还是要没命灭门,你也去过徐州,知道我们进爷的实力,到底能不能做到,你可以掂量一番。

  百户乔山不是没想过告知官府,到时候多方联手,把这些胆大包天的徐州亡命一网打尽,可他也去过徐州,怎么想都想不到永绝后患的法子,他还记得赵字营在堂堂战阵上击溃保定镇官军的场面,有这样的实力,鲁王王府和山东各处官府根本拿徐州没有丝毫的办法,没有人能拦住徐州的手段,如果不答应,怎么算是都死路一条。

  而且仪卫舍人乔百户还有别的打算,他在山东兖州府办差这么多年,眼见着地方一天比一天动荡,又不断从各方面听到朝廷在辽镇和西南的溃败,在这样的时局下,徐州却能那般兴旺太平,下注在那边未必就是绝路。

  想通这个,答应下来,等到“亲戚”上门住下的时候,乔百户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了,只能跟着这么一步步做下去,不过乔百户却不像家人这么低沉悲观,济宁城下那场大胜的消息,滋阳城内还完全不知道,可他已经知道了,这么猖狂凶恶的闻香教乱军,却被徐州兵马这么摧枯拉朽的平定,这更增加了他的信心。

  不过人总是有点小心思,看着家人疲惫狼狈,听着家人埋怨,乔百户一边劝解忍耐,一边看向赵字营的队伍,希望能从赵字营家丁中看出狼狈疲敝的状态,希望有人在黑夜行进中掉队,那样多少让自己有点快意。

  可观察下来,乔百户失望了,赵字营从上到下的确很疲惫,可却没有任何狼狈的样子,一切都有规矩,一切都在严谨运转,而昨夜在不怎么明亮的灯火照明下前进,若是官军肯定会有逃散和掉队的,可赵字营这边却没有一人缺少看到这一切之后,百户乔山又是深吸了口气,心想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还是少想为妙,以后自家的前程安危,可就和徐州一体了。

  “亏得周围没什么人烟,不然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刘勇闷声说道,烧火造饭会有烟尘,很容易被外人发现,不过眼下这大队流民过境又是逃散,百姓不是进城就是被裹挟,更谈不上有什么客商,倒是对赵字营很方便。

  刘勇把赵进的竹筒灌满后递了回去,又是开口说道:“如果滋阳城内依旧大乱,天亮后咱们应该能看到烟尘,现在乱子应该平息了。”

  “天只要一亮就乱不起来了,滋阳城内有足够的力量,流贼和趁火打劫的混混才几个人。”赵进开口说道。

  刘勇点点头,却又是担心的说道:“大哥,官军会追上来吗?”

  “济宁那边打成什么样他们还不知道,何况流贼的威胁仍在,就那些官兵,守城都未必够,怎么敢追出来。”赵进笑着说道。

  那边马冲昊走了一圈,来到这边,坐在刘勇的下首,笑着开口说道:“进爷、勇爷,咱们赵字营到底还是年轻,昨夜在王城动手的时候,应该是杀了不少老弱妇幼,家丁们都是不怎么舒服的样子,倒是那些蒙古出身的没没肺。

  赵进和刘勇对视一眼,都是无奈的摇头叹气,赵进闷闷的喝了口水,开口说道:“这样的事情是不得不做,以后做得也不会多,不过心里不舒服是好事,如果滥杀屠杀成了习惯,人心狂躁,军纪约束起来可就难了。”

  马冲昊笑着点头,却直接转了话题:“进爷,河南卫辉府潞王那边,咱们准备怎么处置?”

  “又不是闹过的就要杀,那卫辉府和我们隔着黄河,不碍事,理会他们做什么。”赵进没好气的说道,马冲昊嘿嘿笑了几声,开口说道:“进爷,接下来,咱们徐州的局面就大了。”

  “邹县徐鸿儒还在,济宁城也还没有拿下来,还没到十拿九稳的时候。”赵进淡然说道。

  刘勇在一边沉默,他知道马冲昊这看似放肆的话,实际上是表示亲近,经过鲁王王府的杀戮之后,马冲昊的确是自己人了。

  “大哥,鲁王和世子被杀了,朝廷会不会安排鲁王亲戚子侄继位,那样咱们所做的不就白费了吗?”

  “不会,你以为朝廷愿意藩王这么多吗?皇帝愿意封自己的儿子和兄弟,那是自家的好处,对那些分出去几十年几百年的同族亲戚,却没那么好的心思,多一个藩王,朝廷就少拿多少钱粮,少一个藩王,就多拿不少,这个赚赔,上下都算得清。”赵进回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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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八十一章 在济宁的徐厚生

  “进爷说得是,这藩王对地方上,对朝廷上都是麻烦,有这么个同姓亲族在,就不能不管,就要事事出头,想要含糊过去都难,毕竟这祖宗法度违背不得。”马冲昊接口说道。

  “鲁王和王府的内宦属官都想要更多的田地,捞取更多的好处,这其实和咱们所想的一样,只不过徐州和兖州府紧邻,大家都把土地吞的差不多了,我们要扩张,他们要发财,彼此间必然有冲突,若是别的豪强就罢了,这鲁王王府直达中枢,动不动就用朝廷和官军压人,里里外外不知道给咱们造成多少麻烦,留不得。”赵进这话算是简单解释,为求隐秘,这次行动事先只有伙伴们知晓,临到发动的时候,才开始挑选家丁,凑起队伍,不过为什么这么做,赵进没有太多解释,这次算是提起。

  “进爷别忘了,距离这滋阳城三十里不到,还有个曲阜县,那边可是有个衍圣公孔府,不次于王府的富贵权势啊”马冲昊笑着说道。

  衍圣公是一等国公,仅次于藩王的地位,所占有的田地产业甚至还超过了鲁王王府,也是山东最顶级的庞然大物,对马冲昊提起这个,赵进颇为不屑的说道:“一块牌位罢了,他衍圣公兼任曲阜县令,这曲阜知县的实权,就是他的地位,区区一个知县算什么。”

  赵进率领队伍回到济宁城下的时候,没有引起什么惊动,甚至很多人不知道有这样的调动,在赵字营驻地边上的俘虏大营,现在已经空了不少,离开这几天中,流民俘虏被一队队的带向徐州和山东的交界处,他们会在那边短暂补充休整,然后有人会去南直隶的徐州和淮安府以及凤阳府宿州一带,有人则是会重新回到山东兖州府各处的田庄中,只不过身份已经成了徐州赵进的庄丁佃户。

  没有人询问赵进做了什么,只是一开始就禀报政务,让赵进有些意外的是,徐厚生带来了王兆靖那边的消息:“王三哥那边讲,现在济宁西边和南边许多田地已经是大哥的产业,接下来接济安置,不如让俘虏们直接去这些地方,离着近,路上消耗的钱粮也少,就近安置还可以⊥这些人安心。”

  “宁可多花钱粮,也不要让这些俘虏呆在本乡本土,灾荒战乱的时候,他们惶恐,自然听话温顺,如果太平温饱了,难免心思会多,不要不舍得花费,这些年咱们的积储已经足够多,局面扩大,接下来还会更多。”赵进做了决定,徐厚生连忙记下来。

  徐厚生对这种文书的工作很喜欢,在他看来,这是做大事,为自己姐夫做大事,自家也有长大的那种感觉。

  回到驻扎营地,这最要紧的就是俘虏的安置,徐厚生写完回信后封好,交给赵进这边用印,然后安排人送出,接下来才是谈到正事。

  “这一次出远门,从海上到南方,感觉怎么样?”赵进笑着问道。

  “不瞒姐夫说,出了这次门,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原来天下这么大”徐厚生很是诚恳的说道。

  本以为赵进的询问就是亲戚间的客套关心,却没想到赵进问的很详细,从船上打交道的那几个人,一直到澳门的风物景色,一一询问,这细致的询问让徐厚生又是高兴又是惊讶。

  这次出海远行,尽管一路上行色匆匆,可徐厚生却感觉自己和从前不同,眼界开阔,胸怀指向也变了许多,本以为会和徐州这边格格不入,却没想到自家姐夫很理解自己的想法,谈论聊天,说到这时候徐厚生才有感悟,原来自己的姐夫一直就是眼界高远,不是姐夫理解自己,只怕是到现在,自己才勉强能够跟上思路,这种有知音,又能感觉自家见识心智提高,自然高兴。

  徐厚生之所以惊讶,则是知道赵进没出过什么远门,那次去京师是仅有的一次了,其余大多数时候,都是以徐州为中心北上到济宁,南下到清江浦,从未超出过这个范围,可谈论起来,这洋面上和那些番人的勾当,却好像很了解,这让徐厚生想起那宿慧的传闻,难道自家姐夫真是什么星宿托生转世?

  两人就这么谈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外面路易派人来请,离开军帐之前,赵进对徐厚生说道:“你以后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徐家的煤铁行当要管好,可也别总局限在这煤铁上,多看看海上,多看看南边。”

  徐厚生连忙答应,他意识到刚才的聊天不仅仅是赵进的好奇和关心,赵进在聊天中一直在记录,徐厚生总算明白赵进这种奇怪的写法来自那里,倒是和番人的鹅毛笔很类似。

  这一个多时辰对徐厚生的意义不止如此,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了,赵进从外面回来,不顾风尘仆仆,不顾那么多大事要处置,却和自己的妻弟聊了这么久,以后这徐厚生也要重视看待,或许进爷有多用自家人的意思,觉得这样放心?猜测种种,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在赵字营和城池之间的空地上,距离城墙几百步的地方,凭空搭建了一个土台,土台周围有木架铁架,还有散乱在地上的粗大锁链,牛马之类的大牲口停在百步以外,在那土台上有一门大炮,看着比赵字营随队的那些火炮,口径大出几倍,长度也是倍数,这等巨大的火炮,摆在那里就是震撼人心。

  尽管只有一门放置在那边,却让人心生敬畏,除此之外,当日在济宁城下有威猛表现的那八门炮则是正对着东南角的城头。

  “姐夫,这就是我在澳门那边买回来的十二磅炮,已经在徐州试射过来,炮弹炮药都是做好了。”徐厚生颇为自豪的介绍说道。

  “大哥,这东西份量可是不轻,咱们用了二百多民壮和十几头牛,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个位置,大概对准了。”吉香兴冲冲的说道。

  赵进走到跟前去,用手摩挲了下有些粗糙的表面,虽说样式和自家火炮差不多,可细节规制完全不同,这可是西洋船上的十二磅长炮,船只漂浮水上,能够承载更重的东西,所以船炮的重量长度都比陆上用的火炮要大,装药量也是超过,威力自然更强些。

  “如果我们造出更好的炮架炮车,十个人,几匹马,就足以操控了。”赵进沉声说道。

  “大哥出门这几天,这济宁城一直不怎么安分,前天还打开城门向外冲了一次,直接被堵了回去,丢了上百条人命,其余时候顺着城墙向外跑的人也都被堵住了,不过消息应该传出去了,邹县方向开始有人过来窥伺,被咱们的马队抓到几个,说是徐鸿儒那边派来的。”吉香解说这几天的动向。

  赵进从架在土台上的火炮边离开,沉声问道:“有雷子的消息吗?”

  这个问题让一于人的表情都变得沉重起来,陈晃、石满强和吉香都是摇头,赵进吐了口气,没有继续问这个,而是说道:“徐鸿儒那边怎么样?”

  “说来诡异,徐鸿儒那边把攻打滕县的兵马撤回来了,撒在几处的兵马也都在向着邹县撤,也不知道是死守还是要和咱们决战?”吉香笑着说道。

  以双方战力的差距,徐鸿儒没有一丝的胜算,他越是不动,败亡的可能就越大,可这徐鸿儒居然不逃,反而收缩兵马等着大战,这看起来可就是蠢了,赵进摇头失笑,想想和马冲昊议论过的那些事,还真是印证上了,这等太平时节的枭雄,一旦到了真刀真枪的关头,就不值一提。

  “几位老爷,等下就要试炮了,请远避些。”路易怪腔怪调的喊道。

  火炮家丁已经上前,开始洗刷炮膛,装填火药,赵进几人都是后退,赵进边走边下令说道:“第一团和第四大队上前,随时准备夺城,厚生你去写几封信,就说现在杀贼还算立功,如果等城池被攻破,那就视同反贼同党了,大香等下安排人用箭把信送进去。”

  吉香连忙答应,又是开口说道:“大哥你刚回来,一定是疲惫,不如歇息歇息,这济宁城反正是砧板上的肉了,什么时候下手都行。”

  “各路官军现在也该进入山东,咱们在这边的时间不多了。”赵进淡然回答。

  此时在城下能看见城头,在垛口后面不少人探头探脑,赵字营的举动也没有瞒住他们,任谁都看到徐州兵马在垒砌土台,耗费人力畜力安放了一门大炮上去,这大炮可比城下大战那天的火炮粗大很多,不知道威力会有多大,可让众人纳闷的是,这炮没有正对着城头或者城门,炮口反倒是指向城墙东南角,那边不过是几个墩台而已,又不是城门这样的要害位置,真不知道为何。

  至于对着城头那八门火炮,大家虽然在野战时候被这炮打的落花流水,可现在却不怎么怕,城墙高耸厚重,这等炮根本没办法打穿,大家躲在后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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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八十二章 重炮开城

  已经在济宁城下安静几天的赵字营大队又开始动了,马队加大巡视城池的频率,第一团和第四大队则是列队开始向前,这让城头守军又是紧张无比,野战中这徐州兵马强大无比,不知道攻城会怎么样?

  赵进和伙伴们都在盯着那火炮,只看到孟志奇和路易在那里催促忙碌,然后那路易挥动旗帜,有人上前点火,然后靠近火炮的所有人都是捂住了耳朵。

  轰鸣一声,真好像是平地惊雷,不过经历过前几天那次大战,也不会觉得这炮声如何的骇人,只不过这一炮落空了,没有打中那东南角,就是远远飞出,砸在地面上溅起烟尘。

  第一下居然落空,这让赵字营满怀期待的众人有些泄气,而城头上那些矮着身子躲藏的守军则是兴奋起来,在那里欢呼怪叫,做出种种挑衅的动作,路易和孟志奇倒是没有理会,他们两个人站在土台上瞭望片刻,又和测距的家丁交流,然后火炮家丁们又是开始忙碌起来,这门十二磅的火炮是千斤以上的份量,移动起来很是麻烦。

  吉香和徐厚生在下面为赵进解说,说是这木架和铁架,还有刚刚加在炮身上的锁链卡簧,都是为了这门火炮特制的,也多亏赵字营有徐家这个煤铁资源,不然仓促间还真是做不好。

  移动火炮花费的时间很长,这个过程其实有些无聊,赵字营这边除了火器营头全部待命备战之外,骑马家丁巡视不停,其他人都是稍息状态,而城头上的守军难得有了扬眉吐气的时候,旗号招展,怪叫挑衅,他们觉得徐州兵马花费这么大的工夫摆出一门火炮,第一炮却打空了,这肯定是吃瘪了。

  没过多久,那门十二磅的火炮准备完毕,装填弹药,点火发射,这第二炮没有落空,准确的轰在了城墙东南角上,直接轰塌了一块,城砖粉碎掉落,里面的夯土也烟尘四溅,这一炮打出去之后,城头守军立刻是鸦雀无声,原来这门大炮的威力到了这个程度。

  看到轰击的结果,赵进和伙伴们都是露出了笑容,赵进略抬高些声音说道:“就这么一直轰打过去,不用急,慢慢来就好。”

  火炮家丁的士气,因为这一炮打中而大涨,命令传达过来,各个吆喝答应,开始忙碌不停,交代下来的事情不难,火炮发射频率一高,很容易炮身过热,炸膛的风险也就大增,何况这种没有炮架的大炮,每一炮开火之后,炮身炮座复位也要花费很多时间,不去理会的话,就谈不上什么准头,而赵进这个命令就是让他们从容轰打,又是不累,又有功劳在手,谁不愿意?

  看到炮弹砸中城墙的结果之后,接下来也不必再看了,赵进和伙伴们回返军帐,快要到帐篷门口的时候,又听到身后传来的轰鸣巨响,远远看着,能看到济宁城墙东南角又是垮塌下来一块。

  “这么打下去,东南角的城墙可以被彻底轰塌,塌陷后能有一个斜坡,到时候咱们可以直接攻入城中。”石满强很有信心的说道。

  赵进却摇摇头,问吉香说道:“那信射进城了吗?”

  看到吉香答应,赵进才开口说道:“我们终究还是人少,而且咱们赵字营的家丁野战列阵优势很大,可如果攻城上去,那优势就不见了,恐怕死伤不会少,这么做不值。”

  没等伙伴们说话,赵进又是说道:“城内那伙流贼以为靠着城墙可以安枕无忧,咱们把城墙轰塌了,城内就该乱起来,我要看看这济宁城内会不会有变局,如果没有,再硬来也不迟。”

  徐厚生在澳门买来的船炮,最大口径的就是眼下这门,如果能有十六磅或者十八磅的大炮,摧毁城墙就会更快更有效率一些,不过眼下这门十二磅的船炮,已经给济宁城头守军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开火的轰鸣已经吓不倒人了,可看着城墙东南角挨一炮就垮一小块,这才让人心惊胆战。

  闻香教乱军上下这才知道火炮为什么要对准一角,因为那边是最单薄,最容易打垮塌的位置,要是对着城墙正面轰,一炮下去最多也就是打碎几块城砖,夯土散落,根本没什么大损伤,可城墙角就不同了,而且在这边可没有什么瓮城,打开之后,里面就是济宁城内。

  赵进用炮击破城逼迫城内生乱的意图,自然也不会瞒着徐厚生和属下,那门十二磅的火炮还在轰打的时候,那些还没有去往南边的俘虏们被征发出来挖土修筑新的炮台,让城头守军心惊胆寒的是,又有新的大炮被从漕船上拖拽了上来,这样的大炮装到炮台上需要很多时间,可看着那已经快支撑不住的城墙东南角,谁心里也没有侥幸。

  新运过来的几门火炮看着都没有先前那门大,可比起正对着东南角的那八门来说都要粗大不少,守军里面不少人都在哀叹,济宁城完了。

  太阳就快要落山的时候,调整炮位的十二磅炮再一次开火,炮弹击中了那东南角城墙还算完整的部位,这一炮成了关键,东南角城墙塌了下来,破碎的城砖,已经被打散的夯土就这么垮塌滑下,在城墙角的位置堆出了一个斜坡。

  这斜坡一出现,城头上的惊呼狂喊在城下都能听得见,按照预先的安排,那城墙角一垮,赵字营的第一团和第四大队立刻动作,开始缓缓向前,他们这佯动让济宁城的闻香教守军疯狂了,大批的人向着垮塌的那边移动,里面应该是早有预备,在那里搬运土石,想要堵住缺口,只要能堵住这边,那就攻不上来。

  可赵字营的火炮不会答应,正对着东南角的八门火炮都已经抬高了射角,已经装填好弹药预备着,就在这个时候,次第开火,向着城头轰打,这个距离,想要准确不那么容易,但打在大概的范围内就足够了,每一发炮弹落下,溅起碎砖土石,都是杀伤,想要堵住城墙的人根本没办法靠前。

  天色已经黑下来,赵字营没有继续前进,只是留着一队待命,其余的回营休整,马队留下一半值守,在这个当口上,闻香教乱军从其他各处冲出来可能很大,已经把他们逼到绝路上了。

  这一晚炮声不断,那几门刚架起的火炮也参与到轰打之中,不过所有的火炮开火频率都不高,只是让守军没办法堵住那个缺口,等第二天天亮,一切就要见分晓,或者说,城内的闻香教乱军以为第二天天亮就要见分晓,这一声声炮响会让城内相关各方越来越绝望。

  “要更大的火炮,在攻城的时候才有作用,你们看看现在,这么多门火炮轰打,其实没有给城头和城内的流贼乱军造成什么杀伤,只不过是给我们开出一条路,到最后还得是家丁用长矛和火铳定局。”赵进和伙伴们远远站着,交流解说。

  雷财在这济宁城内已经呆了快有二十天,尽管赵进严令他留在临清州,可雷财自己却心焦的很,在这边负责打听各路消息,可山东大乱在即,自己却在太平地方隔靴搔痒,只能给徐州那边送些风传耳闻,这怎么能行。

  开始闻香教各路攻破州县,整个兖州府和东昌府南部混乱一团的时候,雷财不敢乱动,那时候出来,死在半路上的可能非常大,当闻香教各路乱军汇集的时候,雷财带着几个心腹家丁,骑马从临清州出发,一路赶到了济宁这边,那时济宁还没有陷落,每日还会定期开放城门。

  看着雷财他们几个骑马过来,再看看雷财他们的穿着打扮,济宁城防兵丁直接把人放了进去,骑着马,穿着体面齐全的衣服,气色又好,这样的人物怎么看也不会是闻香教的奸细,何况这几位出手还很大方,那些苦哈哈怎么明白这个不过进城之后,局势就是骤变,大队官兵来到,然后大队官兵吃了大败仗,那山东总兵连城都没进,直接带着亲兵部众逃之夭夭,雷财他们几人一下子被困在了城中,接下来就是闻香教再度围城,通过城内的细作散布各种消息,让济宁城内自乱阵脚,逼得那些漕运头目作乱开城。

  闻香教乱军一进城,雷财他们就知道不好,出城这个事情不要想了,先在乱军之中保命才是最要紧的,而且谁也不知这些乱军会不会盘查,那是更大的危险,雷财几人连马匹都没要,直接带着细软跑出了客栈,却找了一处破庙藏了起来。

  虽说闻香教进城后没有肆意妄为,甚至还对军纪有所约束,可死伤依旧不少,那些绝望穷苦的乱军流民,看到富足安宁的济宁城百姓,那里忍得住杀心,那些闻香教的老底子兵马,自觉的为教里拼命拼杀,来到这样富得流油的济宁,怎么也得要痛快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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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八十三章 雷霆撼人心

  济宁知州和其余官员们,大多都是满门自尽,有的是全家服毒,还有的是砍死妻小老友再自行了断,不过事后看看,他们这么做倒是做对了,那些心存侥幸的济宁富贵士绅,往往都是家破人亡,家财被掳掠于净,男丁被杀戮,女眷被,还不如死了痛快,除了这些大户之外,小民们遭殃更多,护住家财妻女这个就不要想了,男丁都被闻香教抓出来,一部分编入本城的守备,一部分则是驱赶着去往邹县那边。

  好在徐鸿儒的“旨意”来得很快,这“旨意”又是夸奖徐鸿举、夏仲进和护教天兵神军的功劳,又是严令他们不能肆意妄为,一定要维护好济宁城,保证和徐州兵马的决战,然后这还是大成兴盛神国将来的核心基业。

  直到这个时候,济宁城才算是安稳了不少,市面上有了基本的秩序,不至于走在街上都要担心生死了,雷财他们从那个破庙跑了出来,那边已经不怎么保险,里面已经躲了不少人,闻香教乱军不是搜不到,而是懒得理会那边,可什么时候注意到,那就有大麻烦。

  雷财他们没想着出城,却用从前的关系,找到了市井江湖上的人物,这等人物都是地头蛇,身处地层,又是见风使舵的高手,平时和闻香教香众也有交流,破城之后,他们受到的波及最少,还在收买人口和缴获上发了财,这等人闻香教往往不会盯太紧,住处算是安全所在。

  也是内卫家丁从前消息起了作用,雷财他们找到一家小窝主,这是为运河上水贼销赃的,他们没说自己是徐州赵字营的,而是说自己是临清州漕运上的,来到这边不小心失陷,愿意花钱托庇,等到能出城的时候为止。

  雷财说出几个很有面子的人名,又拿出白花花的银子,这家窝主立刻拍胸脯答应下来,不过事情没那么顺利,当晚这窝主就纠集十几个手下准备谋财害命,兵荒马乱的,死几个人无声无息,谁也注意不到,不过雷财他们早有准备,跟着雷财的几个人都是武技好手。

  一场打斗,结果那窝主和手下全被砍翻,雷财手下也折损了一个,留下两个战战兢兢的活口,其他尸体则是花了番力气,丢到了收尸队的门口,满城死尸太多,天气又开始热起来,闻香教再怎么折腾也得收尸焚化,不然满城疫病,不用打就死光了。

  那窝主家里银子和粮食都不缺,在城内和其他处又没有太多往来,邻居都和这江湖恶人保持距离,很疏远,就这么隐藏下去可以藏很久,不过雷财很悲观,后悔自己没有听赵进的话,这样的冒进非但打听不到消息,还白白丢了性命在这边,事到如此,自保为先,附带着打听些消息。

  这么留意着,雷财还真打听到了消息,这消息对城外无用,对雷财他们来说却是个机会,那些里应外合协助破城的漕运教众,尽管进城之后没有被波及到,可也没有受到什么优待,经常有人上门打秋风,还有那头目一等大摇大摆的闯入内宅,济宁城内漕运把总陈荣启的一个小妾,就这么被徐鸿举手下亲信看到了,居然就那么强要过去,还让这陈荣启出了一笔陪嫁。

  女人被夺,还要搭钱送出去,陈荣启在济宁城也是头面人物,在闻香教内也有个会主的衔头,却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成了济宁城的笑话,这陈荣启表面很平静,任谁都知道他会如何的愤怒。

  趁这个机会,雷财找上门去,说起来,赵字营云山行以前和这个陈荣启打过交道,当时这陈荣启客气的很,因为双方一起发财,没人会跟财神过不去,但雷财这次依旧很小心,绝不提什么徐州和赵字营,他是用临清李巡检的帖子求见。

  临清李巡检也是山东漕运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和陈荣启的交情不浅,当日雷财来到这边,特意请求李巡检写了拜帖和书信,到时候要请这把头陈荣启帮忙的,却没想到这个时候用上了,雷财只说自己是在临清做生意的,请陈把总看到李巡检的面子上收容。

  虽说闻香教都能欺负到门上,可这把总陈荣启比起济宁城内其他人要强太多了,最起码闻香教乱军不是上等头目也没资格来骚扰,那些大头目也不是专门盯着这一家来,不过陈荣启此时也没心情待客,只是让人将雷财安排到了客人居住的宅院那边,答应一旦有机会,就送雷财他们出城。

  可接下来就没有那么多的机会,济宁城内的闻香教乱军为了出其不意,开始严密封锁,每日里关闭城门,能放出城的只有出城焚化尸体,收拾战场的劳力,连兵丁操练都放在城内,这时候自然没有什么王法可讲,稍有不对,就是杀人追索,雷财也不敢妄动,只能这么等着。

  抽调男丁编入大军,上城守备,济宁城内人人免不了,这陈荣启好歹有几分面子在,家中男丁仆役不用出城,就在城头值守,连雷财几个人也不能幸免,也被抽调了两个人上城。

  再然后,雷财他们就知道了徐州兵马大胜的消息,闻香教乱军大败亏输,退入城中之后,也知道人心不稳,所以比从前更加变本加厉的巡查杀人,然后重新编排队伍上城死守,反正济宁城内粮草充足,人力也充足,只要外面攻打不进来,有足够的狠辣手段压着,那就能守住。

  在这个时候,雷财去找了这陈荣启,亮明自己的身份,这行动风险很大,这陈荣启当日是开门迎贼的主谋之一,又是漕运上的烧香教众,如果他没有被说动,很可能翻脸不认人,直接把雷财送到闻香教那边受死。

  不过这等富贵人物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见识到了赵字营的威风,听说城外那摧枯拉朽的大胜,哪还有可能翻脸,反倒是对雷财百般奉承,直接请到自家内宅客房居住,在这等情况下,还摆了几桌席面,居然还让自家女儿出来敬酒,酒席上还哭出了声,说什么自己开门迎贼完全是被逼迫,不得已为之,心里一直向着朝廷官军,不过看到雷财脸色淡然之后又迅速改口,变成了心向徐州进爷。

  这般局势,这样的态度,很多话就可以放开谈了,雷财说得很明白,能不能打开城门放赵字营进来,到时候保这陈荣启一个大功,可这陈把总却说得很明白,野战能胜,攻城则未必,城防严整,闻香教看着还能守住,万一里应外合不成,大家都得死在城内了,还是看看局势的好。

  雷财也知道不能强求,就转而求其次,请陈荣启联络城内各方,集合更多的力量,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对这个要求,陈荣启却是答应了,他也需要更多的人来支持,眼下这个局势,想必也有更多的人来支持。

  闻香教乱军在城内的作为已经丧失太多人心,得罪太多人,富贵士绅不必讲,下面百姓也是苦不堪言,甚至济宁城内漕运上那些信教的教众也都是如此,平时害怕闻香教的残酷杀伐,只能听从,可徐州兵马在城外如此大胜,又把这城池封锁,这就压不住了,陈荣启派人去联系,大家都是一拍即合,立刻勾结起来。

  城内的士绅豪强,富贵人等,以及济宁城本城男丁编练的守备队伍,被说通买通的占去了一大半,可闻香教丝毫没有察觉,这就和赵进的评价一样,太平时节他们能察觉到风吹草动,手段花样众多,让人防不胜防,那是因为他们依托于朝廷官府和士绅们维持的体系,而一旦混乱起来,从前的一切都是不同,他们也没办法维持原来的组织,只能抓住能抓住的,这窥伺风声,安插眼线是做不到了。

  勾连这么多人,却依旧没有人敢妄动,因为这闻香教乱军居然在城内又整顿出一支兵马,看着也有气势,走路整齐,颇有规矩,尽管雷财说这个是纯粹的样子货,可有这么个坚城圈着,谁也不敢妄动,万一不成,那可就是杀身灭门的大祸。

  大家都在观望等待,雷财心中焦急,却也没有催促,因为他知道赵字营行事必有计划,大胜之后没有攻城自然是有他的道理,雷财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如果不是他坚决要求,恐怕讨好奉承的人要踏破门槛。

  当城外新垒砌土台上的大炮开始轰鸣,济宁城墙东南角被轰塌之后,一切就是水到渠成了,这次不用雷财催促,那漕运把总陈荣启已经准备将南门打开,迎徐州兵马入城,按照他们的说法,城外进爷已经送信催促了,再不开城那就是不知好歹。

  雷财当然明白,之所以这么着急动手,是因为这坚厚城池已经不能作为屏障,闻香教乱军最后一丝依仗也没有了,城内的士绅豪强们自然可以放手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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