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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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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二章 强项

  “朕问你,”朱棣的目光越过蹇义,望向大殿外的雨幕,幽幽问道:“汉王作乱之前,你是否看出征兆?”

  “回皇上,”蹇义低下头,闷声道:“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朱棣瞥一眼蹇义,冷冷道:“他造反这么大的事儿,会事先没有征兆?”

  “也许有,但为臣愚鲁,未曾发现。”蹇义小声道。

  “哼!”朱棣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望向杨士奇,抛出同样的问题:“你也没有发现征兆?”

  “回皇上,”杨士奇挺直腰杆,沉声道:“还是有一些征兆的。”

  “什么征兆?”

  “之前,在三四月间,汉王私自扩充了天策卫,增加了左右两卫,共计五万余人,大肆搜刮军饷、甚至抢劫兵部物资,当时臣等便联名上书,请皇上严惩。”杨士奇沉声道:“但是连番奏章上去,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是吗?”朱棣眉头跳了跳,咳嗽一声道:“朕不记得了。”

  “兴许是通政司有人故意湮没了奏折。”蹇义从旁搭腔道。

  “嗯,这件事要彻查。”朱棣敷衍了一句,便又问道:“还有吗?”

  “还有,八月底九月初,汉王和一干亲信,频繁宴请勋贵武将,”杨士奇便继续道:“虽然宴会的内容不得而知,但当时为臣就风闻,他们在密谋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说着一脸痛心道:“微臣当时命人查阅了京城各门的进出记录,发现天策三卫、宋琥、李茂芳、许诚等各部的调动异常频繁,物资供应完全按照战时,臣当时忧心如焚,三日之内连上十道奏折……”说着他痛心疾首的一叹道:“结果,依然石沉大海……”

  “哦……”朱棣这次连分辩都懒得辩了,垂下眼睑沉默半晌,两个大臣也屏住气,陪他一同沉默着。

  大殿内针落可闻,大殿外的风雨声也就更响了。

  “至于……”沉默良久,朱棣终于又开口了,看着两个大臣道:“汉王的疯病,你怎么看?”

  “这……”两位大臣分明从皇帝眼中看到了丝丝的期待,甚至是乞求。

  “皇上,臣等不是大夫。”杨士奇轻声道:“汉王的病情,当由太医会诊后下结论。”

  “士奇所言甚是,臣等不敢妄言。”蹇义也附和道。

  “但讲无妨。”朱棣却不为所动道:“郑和他们已经请太医给他看过了……”说着嘴角挂起丝丝冷笑道:“说是癔症,朕却觉着他是装的!”

  “皇上……”杨士奇和蹇义悚然抬头,看着神情怪异的朱棣,先是有些迷惑,旋即明白过来,皇帝之所以这样说,是要先把他们的路堵死……两人总不能应声说,‘对,我们也觉着是装的!’那可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犯了罪也是皇上的儿子啊。

  所以两人只能说:“看汉王的表现,确实病的不轻,也许并不是装出来的……”

  “哼!”朱棣果然马上就坡下驴,冷声道:“但愿他是真病了,不然朕非宰了他不可!”

  “是……”蹇义心中暗叹,果然让金幼孜说着了,皇上是一心一意想把神经病的帽子,扣到汉王头上……。

  就在蹇义和杨士奇面圣的同时,金幼孜也和杨荣碰面了。

  杨荣登上杨士奇马车的同时,金幼孜也上了蹇义的马车,同为文官集团的中流砥柱,两辆马车上谈话的内容也大致相同。

  金幼孜告诉蹇义,皇上圣意已决,就是要给汉王减轻罪责。这种时候,硬和皇上对着干,非但不能达到目的,反而会适得其反。倒不如顺着皇上,把汉王保下来……可这场祸及京城、杀人十万的大叛乱,总得有人负责吧?汉王不负责,谁负责?

  当然是纪纲和那些武将了!到时候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一齐发动,绝对可以把勋贵集团的势力打掉个七七八八,而且可以连绵不绝、层出不穷,直到彻底把这些腐朽暴戾的蠢货,扫出历史舞台。

  就是杨荣、金幼孜他们的打算,干这种事情,文官们虽然是头一遭,但好歹经历过洪武三大案,看过纪纲、陈瑛是如何办案的,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株连攀扯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营生,有样学样总不会差。

  “怎么样,”杨荣泡上一壶热茶,倒一杯给金幼孜,缓缓问道:“蹇老尚书还算配合吧?”

  “配合,那老倌老了,脑子不中用,只能对咱们言听计从了……”金幼孜端着茶盏,吹去浮沫,看着茶汤上漂着的茶梗,笑道:“你好歹也是堂堂阁老了,还喝这种粗茶。”

  “呵呵,”杨荣笑笑道:“京都米贵,久居不易,朝廷那点俸禄,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说着笑道:“要不是你来,连茶都没有。”

  “哎,你这官当的太清苦了。”金幼孜叹口气,以杨荣今时今日之权位,不要说干违法勾当,只要笔头稍微松一松,就能合理合法的日进斗金。但是杨荣从不这么干,他宁肯固守清贫,也不愿自己高贵的灵魂被玷污。

  “你还不是一样,”杨荣笑看金幼孜一眼,“在船上,我可看到了,你盖的被子外面光鲜,里头却打着补丁。”

  “嘿嘿……”金幼孜闪闪笑道:“我那是要面子不要里子,”说着眉头一挑,傲然道:“只要我们愿意,金山银山也能召之即来,但我们赚一座金山,大明便损失十座、甚至几十座金山,这种损公肥私的勾当,我等干过一次,还算什么清流?!”

  “说得好,可惜没有酒,否则真该浮一大白。”杨荣笑笑,端起茶盏道:“就以茶代酒吧。”

  “好!”金幼孜两眼放亮,和杨荣干了一杯‘茶酒’,搁下茶盏,吐出一口热气道:“好烫……”

  “哈哈,你呀你。”杨荣指着金幼孜笑起来。他们这些文官,大都生在元末国初,童年历经战乱、饱受苦难,成长阶段又感受了大明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荣光时刻,经历了筚路蓝缕到国泰民安的辉煌历程,因此心里满满都是对大明的忠诚、对太平的执着,以及让这个国家长治久安、永无战乱的狂热!

  所以他们有一种清教徒似的高尚情操。具有同样情操的人,自然会聚集到一起,形成所谓的清流。他们与那些贪官污吏、武将勋贵形成的‘浊流’,自然势不两立,认为一定要将其彻底消灭,才能实现他们,将大明建设成王道乐土的终极理想!

  这样的人有解缙、有周新、有黄淮、有杨溥,有很多很多……很多人已经牺牲,很多人被投入了监狱。杨荣金幼孜只是恰好没有死,也没有下狱,而且还身居要位的两位,他们自然要承担起清流同仁们的期望,只要还在位一天,就会和敌人战斗下去!

  “士奇兄那边呢?”轮到金幼孜问杨荣了,杨士奇当然也是清流,而且和两人同为阁臣,关系密切,但是性格过于刚烈,两人都很担心他会不同意这次‘不问首恶、只除仆从’的计划。

  “士奇兄反应不小,”杨荣缓缓道:“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

  “那就好!”金幼孜放心了,笑道:“士奇兄还是识大体、顾大局的!”

  “嗯。”杨荣点点头,望向窗外的目光,却透着丝丝忧虑……

  雨一直下,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寝殿外的汉王殿下纹丝不动跪在雨中,就像一座石雕一样,任雨水冲刷。

  寝殿中,奏对仍在继续……

  “这么说,”朱棣看着蹇义,目光柔和了许多,缓缓道:“你觉着汉王是癔症了?”

  “是。”蹇义点点头,他突然觉着耳根发烧,这怎么对得起,那些拼命保护自己的太子军将士……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自己多处死几个勋贵武将,也一样算替他们报仇。

  这样一想,蹇义心里舒服多了,坦然对朱棣道:“老臣以为,汉王所作所为,确实极像癔症。”

  朱棣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目光转向杨士奇,低声问道:“你觉着呢?”说完,朱棣死死盯着杨士奇,只要杨士奇也说是,然后再把太子也叫来表态一番,相信不用半天,自己的态度便能传遍京城,那些惯于跟风倒的大臣,定会老老实实的闭上嘴!

  虽然这样,着实便宜了朱高煦那个孽障!但皇帝的英名不能玷污,也只能这样了……

  朱棣心念电转,看着杨士奇,却见他久久不语。

  “怎么?”朱棣不悦的皱皱眉,声音转冷道:“你有不同的看法?”

  “回皇上,臣还是那句话,汉王得没得癔症,臣说了没用,得听大夫的。”杨士奇沉声道:“但是,臣以为,汉王得没得癔症,和他的罪责毫无瓜葛!”

  朱棣的表情更冷了,厉声喝道:“你什么意思?!”

  “臣的意思很简单,”杨士奇毫不畏惧的迎着朱棣,说出了浅显的不能再浅显的道理:“汉王的病,是在战后发作!在战前战中,有充分证据证明,他的神智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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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三章 痛打逆子

  有时候,忍辱负重活下去,比慷慨激昂的就义,更需要勇气……

  为了自己的信念,杨士奇已经忍耐了太久太久。曾经有很多次,他可以像别人那样明知不敌、也拔剑相向,就算不能手刃仇人,至少可以引刀成一快,不用再看对手嚣张的表情。

  但他选择了忍耐,哪怕被人说是‘贪生怕死’、‘没有骨气’,他也依然不言不语。但他心里的火,其实比谁烧的都旺,他除掉敌人的决心,比谁来的都更加坚决!

  只是他知道,政治斗争如同以命相搏,一击必杀才是制胜的王道,所以他一直耐心等待着这个必杀的机会!

  眼下,他终于等到了,便毫不犹豫刺出了那一剑!

  那毫无花俏,却一击必杀的一剑!

  “有充分证据证明,在那之前,他的神智是正常的!”杨士奇的声音震动大殿,也震得蹇义两耳嗡嗡作响。

  “怎么讲?!”朱棣眯起了眼,这是他发作的前兆。

  “很简单,”杨士奇毫不畏惧道:“八九月间,是汉王党人频繁联系、密谋起事的阶段,如果那些勋贵武将发现汉王有癔症,怎么可能跟他乱来呢?!”

  “呃……”这道理简单的就像一加一等于二,根本无从反驳,朱棣登时瞠目结舌。

  “还有,镇江一战,汉王全程指挥,攻势绵密、令人防无可防,其水准达到天下一流,如果汉王有癔症,怎么可能做到呢?”杨士奇咄咄逼人道:“而且郑和的舰队一出现,他就立即停战,还顺从的登上了郑和的船,这种清晰的判断,绝不是癔症患者能做出的!”

  “……”朱棣被说的哑口无言,心里火头越来越大,脸色也越来越黑。

  “应该是……”蹇义见杨士奇竟然擅改脚本,不禁满头大汗,赶忙补救道:“哦对,观汉王的癔症,也不是时时发作,而是有时候有病,有时候正常……”蹇义咽口唾沫,信口雌黄道:“兴许,那些人见他的时候,恰好他是正常的呢……”楸/p>

  “就算蹇尚书说的对,汉王时疯时不疯,”杨士奇淡淡一笑,揶揄道:“可就像您说的,汉王召集那些人造反的时候,他一定是正常的……”

  “这……”蹇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登时傻了眼,可不是么?造反可不是请客吃饭,汉王要是不正常,谁会跟他送死啊?

  “皇上……”蹇义可怜巴巴看一眼朱棣,意思是老臣尽力了,您还是自己对付他吧……

  朱棣哪有主意啊?杨荣的话一语中的、无懈可击,让他强词夺理都没处用力去。

  只见皇帝那张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最终闷哼一声,狠狠瞪一眼不知死活的杨士奇,像赶苍蝇一样挥手道:“都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杨士奇和蹇义齐声告退。

  退出了寝殿,小太监赶忙送上雨伞,蹇义接过来,一边撑伞,一边夸张的摇头叹气:“哎!哎!”

  杨士奇却浑无所觉,撑起伞来,就要走入雨中。

  “士奇,你糊涂啊!”蹇义见他不搭话,只好先自个儿开口了:“让你这么一搅和,全乱套了!”

  “是吗,”杨士奇站住,回头看着蹇义道:“请问蹇尚书,怎么就算不乱套呢?”

  “当然是……”蹇义压低声道:“咱们顺着皇上,放过汉王,只把罪责往那些勋贵头上推了!”

  “首恶不除,只问胁从,”杨士奇冷冷道:“这还不算乱套吗?!”

  “哎,那毕竟是皇上的儿子啊!”蹇义看一眼跪在雨中的汉王,苦笑道:“你就是撺掇着皇上把他杀了,回头皇上保不齐就把你一刀喀嚓喽,给他儿子报仇。”

  “那是以后的事情。”杨士奇淡淡道:“眼下我只知道,”顿一顿,他的视线移向雨帘,声音像从天外传来的。“如果连这么拙劣的谎言,都能让他蒙混过关,天下百姓肯定笑我们糊涂,千秋史书一定骂我们没有骨头!”

  “这……蹇义也愣住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他竟没想到。

  “老大人,有时候,我们考虑的太多,”杨士奇悠悠道:“却忘了问问自己的良心……”

  说完,他撑着伞,步入漫天大雨中。

  “良心么?”蹇义站在那里,回味着杨士奇的话,只觉那两个字像两记重重的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蹇尚书扪心自问,自己这阵子,可真是干了不少昧良心的缺德事儿……。

  两人走后,朱棣立在那里,面罩寒霜的沉默半晌。李严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立在旁边。

  “那个畜生在哪?”良久,皇帝突然问了一句,李严先是一愣,旋即醒悟过来,忙回道:

  “皇上是说汉王?他还在外头跪着呢。”

  “晚了!”朱棣怪笑一声,厉喝道:“事到如今,他就是跪死也没用了!”说着猛地一挥手道:“把他给我撵出去!”

  “是……”李严忙领命而去。

  出去后,李严带了几个太监,打着伞到了汉王跟前,对石雕似的朱高煦道:“王爷,您请回去吧,皇上不会见您的。”

  “……”任凭他说破嘴唇,朱高煦依然我行我素,雕像似的跪在那里。

  “哎……”李严见状,只好向手下递个眼色,几个太监便壮着胆子上前,道一声:“王爷,得罪了!”便扯着朱高煦的手脚,想把他抬起来。哪知,汉王就像粘在地上一样,任凭他们使出吃奶的劲,都无法挪动他分毫!

  “王爷,您这是何必呢?”李严当年,是和郑和一起被送到朱棣身边的,什么情况没见过,哪能不知道,这是汉王在用千斤坠的功夫,和他们较劲呢。

  朱高煦自然还是不理不睬,一动不动跪在那里。

  “哎……”李严叹了口气,伸出那看似毫无缚鸡之力的手来,在朱高煦的胳膊肘上一拖,原本面无表情的汉王殿下,突然怒目圆睁,只觉着胳膊肘部像被烙铁烫过,疼得他一个激灵,登时就破了功——那些太监突然感觉手上一轻,就把汉王抬了起来!

  然而也只有一瞬,下一刻,只见汉王狞笑一声,低喝道:“再来!”他的身子便又重逾千斤,坠的几个太监站立不稳,纷纷脱手,惨叫着摔倒在地……

  “嘿!”李严忙故技重施,企图用那诡异的一掌,化解掉汉王的功法,谁知手刚搭上汉王的肘部,就感觉一股巨力涌了过来!李严赶忙想撤手,那只手却仿佛粘在汉王身上一般!澎湃的力道透过那只手,猛地向李严袭来!李严想运劲抵御,却悚然发现,自己的气机全然被对方牵制住,毫无抵抗的余地!

  疯狂的力道毫无阻拦的,向他的五脏六腑袭来,李严登时心如死灰,暗道吾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从雨中闪出,转眼就立在两人中间,那黑影伸出一只手,轻描淡写的在朱高煦的肘部一拍,汉王殿下便如遭雷击,身子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还哇的一下,吐了一口鲜血……那是受自己的力道反噬……

  李严也不太好过,同样吐了口血,不过他亦是庆幸万分,要不是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自个儿今儿就交代在这儿了……

  “干爹!”他赶忙用手背擦擦嘴角的血,便给那黑影打起伞来。

  “李严,”那黑影自然是老太监赵赢,他身披一件漆黑的大氅,头上戴着无翅纱帽,这么大的雨,他身上却好像没有被打湿一样。“你的功夫退步成什么样了?”

  “干爹教训的是,”李严满面羞愧的:“儿子给干爹丢脸了。”

  “回头再说吧,皇上来了。”赵赢淡淡说一句,便双手一抄,眼观鼻鼻观心,恢复了惯常的老迈模样。

  李严抬头一看,果然见朱棣在郑和的陪伴下,黑着脸大步走过来。郑和打着一把硕大的雨伞,不让一滴雨落到皇帝身上,那张脸上更是一脸严峻,彰示着一场狂风暴雨的来临!

  “父皇!”看到朱棣过来,汉王一骨碌爬起来,使劲给朱棣磕头,口中还连声道:“儿臣罪该万死,请父皇责罚!”

  “你确实罪该万死!”朱棣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府传来,只听他切齿痛恨道:“朕真后悔,当初你一生下来,怎么没亲手把你掐死!”

  “父皇……”汉王错愕的抬起头,看到朱棣那张满是憎恶的脸,紧接着,他的面门便重重吃了一拳!

  在李严等太监震惊的注视下,只见大明永乐皇帝重重一记摆拳,击中了汉王殿下的面门!

  这只是开始,紧接着,只见五十开外的朱棣,像一头正当壮年的猛虎,对着儿子拳打脚踢起来!

  朱棣的拳脚,可是能开碑裂石的!这会儿含恨而发,每一下都用尽全力!

  汉王老老实实任父皇打了几下,便痛得支撑不住,赶忙想运劲化解一下,却悚然发现自己根本提不起劲儿来——原来刚才老太监那一下,是存心破掉他的功法,好让皇上痛打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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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四章 抄家

  在场的所有人,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雨天那状若疯虎的皇帝,对着不肖的儿子拳打脚踢,每一拳都带着呼呼的破风声,每一脚都飞溅起蓬蓬的水花……没有内劲支撑,就算他朱高煦是钢筋铁骨,也顶不住朱棣开碑裂石的暴揍!

  打了盏茶功夫,汉王就鼻青脸肿,蜷成一团了;待打到顿饭功夫,汉王已经血肉模糊、不省人事了……

  李严看的心惊胆战,心说:‘这要再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便一个劲儿的用眼神示意郑和,让他开口劝劝。

  郑和见状,也觉着不能再打下去了,便开口道:“皇上息怒吧,再打下去,汉王就要没命了……”

  “打死拉倒!”朱棣嘶声咆哮起来道:“这种孽畜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皇上,”老太监赵赢也开口了,轻声道:“就算要他死,您也得等奴才抄了他的家,给他定了罪再说吧……”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孽障就是存心造反,谁也没法替他开脱!”朱棣毕竟上了年纪,打了顿饭功夫的沙包,已是气喘吁吁,手都抬不动了。这一开口说话就更是泄了气,终于停下拳脚,单手叉腰在那里喘粗气。“呼……呼……还用的着再啰嗦吗?!”

  郑和等人一听,算是明白了,皇上突然出来,揍汉王这一顿,是被杨士奇堵得无话可说,无从发泄,所以拿汉王出气呢……当然,汉王也确实欠揍,打死了也活该。只是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死,不然将来,皇上一心疼,还不知怎么怨他们呢。

  几个太监好劝歹劝,终于把皇帝劝回去。朱棣命人将汉王关押起来,让赵赢负责审讯,一定要把这大逆案查个明明白白!

  赵赢接令,第一时间便将汉王府围了起来,派人进去抄家搜查!朱瞻圻等人自然不肯放他们进去,还带着王府侍卫想要阻拦!

  “这里是堂堂汉王府,除非我皇爷爷亲来,否则任何人不得擅闯!”朱瞻圻朝着外头的赵赢等人大呼小叫起来:“不然老子杀无赦!”

  这真是不知死活了。头戴乌纱、身穿蟒衣、披着黑色披风,坐在太师椅上的赵赢,对立在一旁的那些头戴乌纱、身穿蟒衣,没有挂披风的徒子徒孙道:“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是!”一众太监便迈着诡异的步子快步上前,眨眼就到了朱瞻圻和一干王府侍卫眼前,下一刻,一条条黑色的长蛇飞射而出,那些个王府侍卫并朱瞻圻便被卷住了脖子,硬生生拽倒在地!

  这时候,围观的众人才看清,原来那些太监使得是黑色长鞭!

  将朱瞻圻并王府侍卫卷倒在地,太监们手一抖,那鞭子就像有生命一样,松开了他们的脖子。下一刻,只见太监们挥舞着鞭子,啪啪作响的抽打着倒在地上的朱瞻圻等人!那鞭子太狠了,一下就能抽碎他们的衣裳,打得人皮开肉绽!

  眨眼之间,每人十几鞭子下去,朱瞻圻等人已经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

  那些太监这才一收手,长鞭便卷回他们自己的腰间,好整以暇的退回赵赢身边。

  睥睨着在地上蠕动的朱瞻圻等人,赵赢冷冷道:“进去!”

  如狼似虎的官差便冲进了昔日尊贵无比的汉王府,再没有人敢阻拦分毫……

  远处,围观的人群中,赫然有书生打扮的杨荣和金幼孜,看到这一幕,两人有些毛骨悚然。

  “幼孜,”杨荣眉头紧皱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也是。”金幼孜同样面色冷峻,低声道:“我们这回,怕是要给这个老太监做嫁衣了……”

  老太监赵赢的听觉异常灵敏,闻声竟缓缓转过头来,一眼就在人群中定位住这俩人,杨荣两个登时如被饿狼盯上的猎物,后脊梁一阵阵冷风嗖嗖……

  朝两人友善的笑笑,老太监便转过头去。但那笑容落在两人眼里,却是说不出的诡异和轻蔑……

  “幼孜,”直到那老太监起身,进去王府后,杨荣才了口气,发现自己已经汗湿衣背了。“我们算错了一步……”

  “是!”金幼孜艰难的点点头,嘶声道:“是,我们漏算了这个老太监,看架势,这次他要摘我们的桃子了……”

  “哎!”杨荣无限懊丧的低下头。

  “想不到,皇上宁愿信任阉竖,也不肯信任我们文官……”金幼孜一阵索然,心头被浓重的挫败感占据。他已经知道,杨士奇没有按计划的奏对,而是用无可辩驳的道理,逼得皇上不得不处理汉王!这让他们十分被动……但更无奈的是,皇上虽然因为要避嫌,没有用北镇抚司的人,却依然没有用三法司来办理此案,而是派出了总跟在身边的老太监!

  “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总是放着朝廷的法司不用,总要私设刑堂!”杨荣痛心疾首道:“本以为纪纲一完,我大明的特务政治便算到头了……谁知道,哎!”

  “说起来,”金幼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看向官船码头方向道:“纪纲今天应该被押回京城了吧?”

  “嗯。王贤应该是今天回来。”杨荣突然想起王贤来,同样是特务头子,后者给他的感观,要好上太多。

  “他这一回来,”金幼孜一想到王贤,也不禁露出微笑道:“就更有好戏看了。”

  “哎……”杨荣叹口气,低声道:“见机行事吧。”

  “不错。”金幼孜点点头……

  差不多就在同时,郑和的分舰队护送着王贤等人返回了京城,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金陵城墙,众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这回,总该有太平日子过了吧?”老娘心有余悸道:“再打打杀杀我可受不了。”

  “您老放心吧,”众人还没说话,一个宛若仙音的声音响起。“这次之后,不可能再有内乱了……”

  “但愿吧。”老娘随口应一声,才意识到这是徐妙锦的声音,惊喜的转过头去,果然见徐妙锦一身鹅黄裙,长发披肩、头系明珠,仙气逼人的立在那里。

  “哎呀闺女,可算见着你了。”老娘激动的走过去,要去拉徐妙锦的手:“这阵子想找你说话,他们老拦着……”

  “大胆!”几个太监听王大娘管徐妙锦叫闺女,登时七窍生烟,大声呵斥起来:“徐真人是什么身份?你敢如此称呼!”

  “放肆!”这一声,却是王贤和徐妙锦异口同声。见后者开口,王贤便不说话了,听徐妙锦训斥那群太监:“你们管得也太宽了!我们论自己的辈分,也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

  “不是,真人……”太监们没想到温温柔柔的徐真人竟突然发火,一时间错愕不已。“您多高的辈分啊!”

  “住口!”徐妙锦愈加恼火,凤目圆睁道:“都给我退下!”她是真急了,这一路上被这些太监严防死守,和王贤面都没见几次,更别说说话了……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好好的机缘就这么浪费了,徐真人能不着急吗?!

  “这……”太监们有些为难,他们生怕临了临了,再出点什么事儿。

  “咳咳。”王贤干咳一声道:“你们先退下吧,这里有我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众太监心说也是,这都快到京城了,还能出什么事儿?再说奉承了一路,到底却把徐妙锦得罪了,实在不值得。

  于是众太监便一步三回头,退下了上层甲板。

  “大娘!”徐妙锦紧紧拉住王大娘的手,刚叫了声,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哎呀,闺女啊……”王大娘搂着徐妙锦,一阵阵的心疼,在天香庵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让她明白了,甭管徐妙锦的身份有多高贵,其实都是一个没亲没故、惨遭囚禁的可怜孩子。这让她不由自主的母性泛滥,对徐妙锦一直十分的亲热。

  本来以徐妙锦清冷的性格,是不会给她亲热的机会的,然而徐妙锦存了心要讨好她,就算王大娘不找她,她也会整天跟王大娘亲热的。这样一来二去,双方愈加亲如母女,不知不觉在徐妙锦眼里,王大娘已经是母亲一般的存在了。

  两人拉着手垂着泪,说了许多体己话,王大娘担心说天香庵被毁了,还死了那么多人,要不闺女你住我们家吧,我们家有地方给你住。

  徐妙锦心说我倒想啊,可我敢吗?叹气道:“回到京里,我就不由自主了,得听他们安排……”

  “哎……”王大娘替徐妙锦难过的掉了泪:“那些人的心,都是铁石做的吗?怎么就非跟你个女孩子过不去,就不能放你自由吗?”

  “大娘……”徐妙锦哭倒在王大娘怀里,王大娘拍着她的背,陪着一起掉泪道:

  “闺女,不好受就哭吧……”

  两人哭完了一场,王大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松开徐妙锦道:“闺女你在这儿等会儿,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说完,便不管徐妙锦,急匆匆进了舱室。

  王家其余人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不见,甲板上只剩下王贤跟徐妙锦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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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五章 霸道

  甲板上,只剩王贤跟徐妙锦两个,但远?有太监盯着,两人只能强忍着思念之苦,不敢挪动身形。因为只要一动,他们就会像磁石一样紧紧抱在一起……

  徐妙锦痴痴看着水面,碧波荡漾倒映着王贤的影子。

  王贤也痴痴看着水面,碧波荡漾倒映着徐妙锦的倩影。

  “我会常去看你的。”王贤的声音不大,但顺着风,一字不落的送入徐妙锦耳中。

  “你敢?”徐妙锦声如蚊鸣。

  “有什么不敢的?!”王贤眉头一挑,得意非凡道:“你是我的女人了。”

  徐妙锦脸一红,低头小声道:““还不算是……”

  “啊!那还不算!咱都那样了!”王贤急了,虽然从背后看不出什么,但他一张脸都快皱到一起了。

  “呸!不许胡说!”徐妙锦终于忍不住,飞快的白他一眼,玉面火烧火燎,都红到耳朵根了。“你这个坏蛋!”

  美人轻嗔,娇羞万状,看的王贤心旌荡漾,只恨自己没有仙术,可以让那些死太监什么都看不到。

  “你可别乱来,”徐妙锦感受到王贤越来越有侵略性的目光,芳心一紧,忙提醒他道:“有人看着呢!”

  王贤神情一黯。

  “哎……”徐妙锦心里更是痛楚不堪,她是多么渴望王贤的怀抱啊。然而,是不可能的……眼下不可能,很可能永远都不可能了……

  这时船入水门,距离码头已经不远了,王贤深吸口气,定定看一眼徐妙锦,一字一句道:“我一定会娶你的!”

  “……”徐妙锦娇躯一震,便落下泪来,她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哽咽道:“虽然知道是在哄我,但我还是很开心。”

  “我是说真的,”王贤沉声道:“你要相信我!”

  “嗯……”徐妙锦抬起头,含情脉脉的看着王贤,点了点头。她心里想的却是,带着希望重回孤独,总比带着绝望重回孤独,要强吧。

  王贤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在自己的承诺没兑现之前,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说的是句大到每边的空话……。

  两人是多么想让这船慢点开,然而弹指一挥凝望间,大船便到了码头。

  太监们赶忙过来,请徐妙锦准备下船。王大娘也出来,把装在个盒子里的礼物送给她,嘱咐她没人的时候再打开。这时候,越来越多的人簇拥到徐妙锦身边,把老娘挤到了一旁……

  王贤便朝徐妙锦点点头,扶着老娘,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王贤的身影一消失,徐妙锦眼前的世界就仿佛失去了色彩,身边人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模模糊糊,入不了她的耳朵。

  “真人,太子、太子妃、还有太孙殿下,都来接您了!”太监说了一遍,见她没反应,只好再说一遍。

  “哦。”徐妙锦点点头,缓缓道:“那就下船吧。”

  说着话,徐妙锦被簇拥着下船,便见太子一家人等在码头,激动不已的向她行礼,说一些谢天谢地的话,徐妙锦却一句都没听进去。因为她的目光,完全被远处的王贤一家人吸引了……只见王贤把儿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林清儿幸福的依偎在他身旁,眼里只有他一个……

  徐妙锦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多希望,此刻在王贤身边的那个人是自己,巨大的酸楚让她艰于呼吸,心疼的一抽一抽。

  看到她的异样,太子一家都很着紧,太子妃张氏扶住徐妙锦,关切道:“小姨,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有些晕船。”徐妙锦慌乱的搪塞一句。

  “那小姨就快上车吧。”太子虽然比徐妙锦年长一大截,但对这位小姨十分恭敬:“我已经请示皇上,天香庵重建之前,请小姨住在东宫可好?”

  “我能说不好吗。”徐妙锦烦透了这种看似恭敬的命令。但看到太子脸上的尴尬,她心下不忍的勉强笑笑道:“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呵呵……”太子憨厚的笑了,让张氏陪着徐妙锦上车离去,他自己带着太孙和朱瞻埈,朝王贤家人走过去。

  跟在太子身后,朱瞻埈小声对朱瞻基道:“我怎么感觉小姨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朱瞻基奇怪问道。

  “就是,我也说不好……”朱瞻埈挠挠头,憋出一句道:“感觉更女人了。”

  “瞎说!”朱瞻基瞪他一眼:“你个屁大点儿孩子,懂什么呀!”

  “我怎么不懂,”朱瞻埈激动道:“我可是有经验的!”

  “什么?!”朱瞻基大怒:“跟谁!”

  “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朱瞻埈自知失言,连忙摆手。

  这时候,已经走到王家人面前,朱瞻基也顾不上再追问,屁颠儿屁颠儿站到银铃身边去了……他早和王家人熟的不能再熟,笑嘻嘻的和王兴业两口子打了招呼,再跟王贵点点头,就一心一意跟银铃搭讪开了。

  “银铃妹子,你这身裙子可真好看!”

  “你的耳环可真精致啊……”

  他谄媚至极的话语让朱瞻埈很是不屑,心说这样追女人,实在太低级了……

  “王老哥,嫂子。”太子和王家人也算熟识,不用人引见,便向王兴业夫妇深深一揖,满脸歉疚道:“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我给你们赔不是了!”

  “哎呀!太子爷您可别!”王兴业两口子手足无措道:“折煞我们了!”

  “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太子却温厚的笑道:“打今后,你们就是我的亲哥亲嫂,不要再叫我什么太子殿下!”

  “哈哈,那怎么使得……”王兴业两口子那叫一个受宠若惊,尤其是老娘,脸上每一道皱纹都笑开了花,早就把刚见到王贤时,说的那番‘不如归去’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在家里设了酒席,专门给大哥大嫂压惊,二位可务必要赏光。”太子说着,一手拉住王业,笑道:“这次咱们哥俩,可要一醉方休!”

  “哎呀,”当年在绍兴盐场,抠脚晒盐的时候,王兴业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能和太子称兄道弟。那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太子便和王兴业共乘一车,王大娘和王贤他们也上车走了,最后留下一辆马车,还有被朱瞻基死皮赖脸留下的银铃……

  “银铃妹子,”朱瞻基打开车门,笑嘻嘻道:“咱俩坐一辆车。”

  “你这人怎么这样,”银铃哭笑不得道:“你是太孙,这样成何体统!”

  “你放心!”朱瞻基满不在乎道:“我现在不是以前了,在皇爷爷那里说话有分量了!”说着两道浓眉一挑,黑黑的脸膛直放光道:“皇爷爷已经答应我了,我的婚事可以自主!”

  “那又怎样……”银铃有些慌乱道。

  “我已经跟皇爷爷说了,你就是我太孙妃的唯一人选!”朱瞻基兴奋的两眼发亮,霸气四射道:“上车吧,银铃,让天下的女子羡慕去吧!”

  “……”银铃瞪大了眼睛,看着臭不要脸的朱瞻基,无可奈何道:“等等等等,我请问,我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答应要嫁给你了?”

  “啊,是还没答应。”朱瞻基笑道:“那你现在就答应吧。”

  “你去死!”银铃气坏了,她还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转身就要走,却被朱瞻基拦住。

  朱瞻基身材高大,银铃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两人差不多差了一个头,朱瞻基又宽,像一座墙一样亘在银铃的面前。

  银铃往左往右都绕不过去,她真有些生气了,又气又急道:“你给我让开!”

  “不让!”朱瞻基一反常态,霸气四射道。

  “那我可喊人了!”银铃柳眉倒竖,她也不是吃素的。

  “你喊吧,”朱瞻基大笑道:“喊破喉咙也没用!”

  “你无赖!”银铃气的直跺脚:“还有个太孙样吗?”

  “我又不是强抢民女,我是在请自己的太孙妃上车,这有什么不妥?”朱瞻基果真无赖道。

  “我是不会嫁给你的……”银铃小声道。

  “你说什么?”朱瞻基没听清的样子,状若随意的笑嘻嘻道:“对了,那个于谦回杭州去了,你知道他去干吗吧?”

  “不是说,他父亲病重了吗?”银铃道。

  “什么病,都是装出来的!”朱瞻基笑道:“他老爷子已经在家准备好婚礼了,就等他一到家,便立马让他和那董小姐成亲!”

  “什么……”银铃如遭雷击,不由自主后退两步,便退到了马车门口,她被绊了一下,赶忙双手撑住车厢,脸上的苦痛我见犹怜……

  “银铃,那姓于的脚踩两条船,你被他骗的团团转,”朱瞻基往前一步,深情款款道:“我才是一心一意对你的!”

  “你走开!”银铃双手去推朱瞻基,可哪里推得动,她气的使劲捶他,带着哭腔道:“我不要上你的车!不要上你的车!”

  “你二哥曾说过,女人的话得反着听!”朱瞻基一把就把她抱了起来,然后跳上车,嘭地把车门关上,隔断了银铃的声音。

  “你让我下去,我要下去!”

  看着远去的马车,朱瞻埈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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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六章 回家

  太子府的酒宴过后,王贤一家人回到阔别?久的家。家里头,林清儿和银铃早就吩咐人打扫干净、损坏的器物也都照原样换了新的,看上去就像离开时一样。

  只是离开时还是夏末秋初,这会儿已经到了深秋初冬,其中冷暖,各有感触,一家人在厅堂里说了会儿话,便各自散了。

  王贤自然抱着儿子,和林清儿走在一道,到后院回廊,看到后花园中残荷满池、霜叶染红的景色,王贤不禁深吸一口略略清冷的空气,探手揽住妻子单薄的肩头,享受的眯起了眼睛道:“真美啊……”

  “是啊,”林清儿也陶醉的点点头:“这样萧瑟的景致,今日竟让人满怀喜悦,果然是心情更重要……”说着声音微小道:“还有一起看风景的人。”

  “哈哈是吧,”王贤却放声大笑道:“娘子果然高雅,为夫就看不出那么多道道……”

  “是你说美,人家才随你说的。”林清儿轻嗔道。

  “哈哈,我说的可不是眼前的景色,”王贤促狭笑道:“这么多枯枝败叶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说的是?”林清儿奇怪道。

  “我是说你,”王贤转过头,深深的凝望着妻子的俏脸,满眼都是她十七岁时的样子,像一朵惹人怜爱的白菊花,那样的高洁娇弱,又坚强傲霜。“真美啊。”

  “讨厌……”林清儿满脸通红,又羞又喜道:“当着孩子,别说些乱七八糟的。”

  “狗蛋儿才多大啊,”王贤举起儿子,哈哈大笑道:“就算他听得懂也不要紧,爹娘恩爱,他也高兴。”

  “瞎说八道。”林清儿笑着啐一口道:“从小就跟你学着哄女孩子开心,长大了还不成了花心大萝卜……”说到这儿,她有些小幽怨的小声道:“跟你一样可怎么办。”

  “哈哈!”王贤一阵心虚,尴尬的笑两声,赶忙转移话题道:“说起来,狗蛋儿比原先重了不少,也好看了。”

  “你上回回来,不是见过吗,哪变样了?”林清儿奇怪道。

  “嗷,”王贤才想起,自己在二十多天前,是回过一趟家的,不禁抱歉道:“上回回来的太晚,心里又着急,所以也没看仔细。”顿一顿道:“我脑子里头,还是这小子刚出生时的样子呢。”

  “儿子洗三那天,你和徐真人被劫走了……”林清儿眼眶微湿的轻声道:“回想起过去的这几个月,简直像过了几年一样漫长,但一算日子,才不过三个月……”

  “是吗,这么说小狗蛋儿又要过百岁了?”王贤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林清儿却一下就哭了,这一下,就像打开了闸门一样,哭得越来越厉害……连月来的担忧、恐惧、挂念、相思、痛苦……种种情绪混成一块,在她心中酝酿发酵,早就不可承受,可她只能忍着,王贤不在,她得支撑这个家。

  现在,当家的男人终于回来了,她又有了靠山,终于可以放开情绪,好好痛哭一场了……

  王贤连忙把孩子递给玉麝,双手搂住妻子,柔声安慰起来:“别哭了,别哭了,我们赢了,以后日子就安稳了……”

  “真的吗?”林清儿抬起头,巴望着王贤。

  “那还有假,这次虽然凶险万分,但毕其功于一役,太子爷的位子,算是彻底坐稳了。”王贤如释重负的笑道:“我立的功也够多了,再多就……那个啥功高震主了……”

  “那可不行!”林清儿紧张的揪着他的衣襟道:“皇帝最爱玩儿的就是鸟尽弓藏,咱们可不能让人家兔死狗烹了。”

  “你才是小狗呢。”王贤伸手刮一下林清儿挺翘的鼻梁,笑道:“我的意思是,咱以后就不思进取了,好好地过咱的安稳日子,不说别的,就凭咱们和太子太孙的关系,子子孙孙都会安享富贵的。”

  林清儿是低头伏在王贤胸前,没有看到他说这话时的满眼阴霾,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中,幸福的靠在王贤怀里,一动也不想动……她本来还想问问,王贤到底和徐妙锦有没有关系,但这会儿,她一句话也不想说……

  王家人回到家的同时,老太监赵赢也完成了对汉王府的抄查,命人抬着一口箱子,回宫向朱棣复旨。

  朱棣穿一身印着暗花龙纹的紫色长袍,面色阴沉的坐在龙椅上,虽然是大白天,大殿里门窗紧闭,还拉着厚厚的帷幔,点着上百盏宫灯,跟夜里没什么两样。

  老太监立在阶下,轻声说道:“皇上,查抄完毕,搜出各式违制、违禁物品共一千三百二十七件。”说着双手呈上一份奏折道:“这是清单,请皇上御览。”

  李严便双手接过单子,呈给朱棣过目。

  朱棣迟疑了一下,没有接那单子,而是望向老太监身边的那口箱子,问道:“这里头是什么。”

  “是……”老太监顿一下,沉声回道:“勋贵武将、地方官员与汉王父子往来的书信,经过老奴一一审查,挑出了有勾结效忠嫌疑的一部分,呈给皇上。”

  “这箱子里都是?!”朱棣倒吸口冷气,瞪大眼道:“都是吗?”

  “都是。”老太监点点头,明显看到皇帝的眼中神采顿失,那张刚才还威严无比的脸上,此刻却像木刻一样没有了任何表情。

  “皇上,”李严轻声问道:“要呈上来吗?”

  朱棣依然木在那里,不说是也不说不用,只是定定的望着那口大箱子,整个寝殿中一片死寂……

  “果然……”好半晌,朱棣才转动眼球,目光移向老太监,声音艰涩道:“你说的没错,那些外臣没几个可信的!”

  “皇上,”老太监赵赢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黄绸质地的画布来,双手递给朱棣道:“您最好先看看这个。”

  李严便将那画布转呈上去,朱棣接过来一看,不禁倒吸口冷气,只见上头画着个九头十臂、恐怖无比的魔王,还写着朱高煦的名讳和生辰八字。

  “这是什么?!”虽然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张魇镇妖图之类的东西,朱棣还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回皇上,”赵赢淡淡道:“老奴跟道衍大师那段时间,常听他说些妖法谶纬之类的东西,也对这些有了些了解。”顿一顿道:“这次汉王殿下大发狂性,干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老奴窃以为十分蹊跷,这并不是老奴了解的那个汉王……”

  “嗯,不错。”朱棣面色稍缓道:“老二虽然脾气不好、和老大的关系也很僵,但说他敢造反,放在以前朕是不信的。”

  “所以,在搜查汉王起居之处时,老奴便留了心,结果真在汉王的枕头里,找出了这个。”赵赢眉头紧皱道:“虽然老奴一时还认不清这是哪路魔头,但知道这叫‘魇魔入梦’之法,就是请高人在法布上用朱砂画下一尊魔像,再写上要对付的人的名讳和生辰八字,将其藏到那人睡觉的床上,这样一欸入梦,那魇魔便会循着法布而来,进到人的梦乡里作祟,夜夜如此、日积月累,最终那人的魂魄会为妖魔所夺,行事自然也就不在人伦,而是妖魔的作为了。”

  “原来如此!”朱棣就像遇见一盏明灯,觉着心里头的千种难过、万般无奈,好像一下有了化解,他拍着大腿道:“我说么,老二平日轻狂浮躁,但尚可教诲,怎么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原来是被人暗害了!”说着重重一咬牙道:“把这个人找出来,朕要把他碎尸万段!”

  “是。”老太监应一声道:“这个人不难找,因为能接触汉王起居之物,且可以将其枕头拆开、再缝入东西的人,统共没有几个。”

  “那就赶紧找出来!”朱棣恨声道,天下的父母都觉着自己的孩子没有错,就是犯了错,也是被人拐带坏的。朱棣贵为天子,也不能免俗。

  “是。”老太监再应一声,又禀报道:“还有皇上,纪纲已经押送回京,正暂时羁押在御马监。”

  “纪纲!”一听到这俩字,朱棣牙都咬碎了,一字一顿的恨声道:“你终究逃不出朕的手掌心!”他对纪纲可没什么恻隐之心,心里反而已经把这家伙当成汉王的替罪羊了!

  “皇上要立即审讯他?”老太监轻声问道:“还是暂时羁押?”

  “暂时先关在你那儿。”朱棣想一想道:“等查明妖图一案,再行审问。”

  “是。”老太监汇报完毕,躬身退下,寝殿的大门一开即关,就像从来没来过这样一个人。

  但那口箱子,分明还在那里……

  看着那口关系着千万人性命的箱子,朱棣只觉着心浮气躁、头晕脑胀,半晌都无法平复下来。

  李严赶忙给皇帝端来了一个木匣子,朱棣从里面摸出一粒药丸,送到口中,接过茶水服下,好半晌才喘匀了气……南海子那场刺杀,对朱棣的伤害,显然比看上去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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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八章 父子反目

  太子、太孙、朱勇等十几名高官显贵贯进了乾清宫院中,便看见几个太监,将一个血葫芦似的人,丢进了咕嘟嘟冒泡的油锅里!

  那人本来已经不知死活,一下油锅便猛地挣扎起来,想要爬出去,却被早有准备的太监,抡起铁木棍子,一棍打回了锅里。如是二三次,那人便彻底不再挣扎……

  一股油炸肉香便飘到太子等人的鼻中,往日里这十分诱人的气味,此刻却让众人面色大变,直欲呕吐……像胡偐、蹇义这样的文臣,更是直接捂着嘴,冲到角落里大吐特吐去了。就是朱勇、柳升这样久经沙场的将领,脸色也很不好看。

  倒是太子朱高炽面色依旧如常,刚刚经过镇江城头的血火洗礼,眼前的场面和气味,实在太过寻常……

  “你们来了,”朱棣负手站在乾清殿门口,冷冷看着众大臣,这些往常在他心中十分可信的家伙,此刻看来却一个都不可信!

  “皇上!”太子忙率众公卿给朱棣跪下。

  “唔。”朱棣的目光最后瞥一眼油锅里的纪纲,淡淡对众人道:“你们差点错过了一场好戏,朕刚把这家伙刷洗干净,扔到油锅里烹了……”

  “皇上,这是……”朱勇面色发白的问道。

  “纪纲。”朱棣道出一个名字,众人忍不住再度看向那油锅里的‘炸人干’,没想到威震朝野十几年的纪纲纪都督,竟落了这么个下场!不禁生出一丝‘物伤其类’之感……

  “进来吧。”幸好,朱棣没打算让众人就着肉香奏对,转身便进了大殿。众王公大臣如蒙大赦,紧跟着进了大殿。

  殿外的四个太监便一齐用力,缓缓的将殿门关上,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声响。

  殿门一关,外头的地狱景象也就看不到了,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们很快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又有四个太监,将一口大箱子抬到了众人面前……在场众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早知道老太监赵赢抄查汉王府,搜到了整整一箱汉王和百官往来的书信。

  朱高煦和在场这些人,哪个不是相识十几二十年,和哪个没有书信往来?有时候,信上有些话难免说的肉麻了点儿、过火了些,这都是难免的。皇上真要是穷追不舍起来,恐怕在场这些除了太子,谁都逃不掉……

  其实就是太子也心中忐忑,因为他早年和朱高煦关系没破裂的时候,曾在书信中说过一些埋怨父王不守人臣之道,害全家做了反贼的话,这要是被父皇看到,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然而朱棣并未从这口箱子说起,而是叹了口气道:“知道朕为什么要烹了纪纲吗?!”

  “……”众人默然,听皇帝沉声说下去道:“因为这个畜生搅乱了朕的江山,害惨了朕的儿子!”

  “他勾结建文余党,意图推翻朕的江山!”朱棣越说越气愤,声音也越来越大,震得人两耳嗡嗡作响。“为了达到目的,他不禁私自打造兵器、训练军队,还利用锦衣卫的特权,在汉王身边安插奸细,用魇镇之术魔镇朕的儿子!”

  说着他挥了挥手,李严便将方法布展示给众王公传阅,众人拿在手中看过,都是一脸吃惊之色……只是这表情之下的心思,旁人就无从知晓了……

  “朕就说嘛!”待众人看过一遍,朱棣振振有词道:“朱高煦虽然狂妄粗鲁,但断不至于干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说着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道:“果然,原来是中了纪纲的邪法,被妖魔附体了,才会行事大违常理人伦!”

  在场的都是什么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听着朱棣的话,就明白他的心思……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为汉王开脱。当然更进一步说,养不教父之过,归根结底还是为自己开脱!

  “当然,说到底,还是他本人立身不正、心智不坚,才会被妖魔作祟。”朱棣又补充了一句,众人一听,心说好嘛,连调子都定好了……这汉王的罪名就是‘立身不正、心智不坚’了。

  看到朱高煦在扯旗造反、占领京城、杀人数万后,竟只落了这么个不痛不痒的罪名,这让人情何以堪?让国法还有什么尊严可言?让死难的将士如何瞑目?!

  “你们怎么看,都说说吧。”见众人都闷不吭声,朱棣不悦的哼一声道:“殿里太闷,把门打开!”

  殿门便再次无声无息的敞开了,浓重的菜油炸肉味道,便扑鼻而来……众人的脸一下就白了。心说这什么意思,我们要不顺着您说,就把我们也煮了?!

  “都说话呀,”朱棣的眼神扫过,见众人一个个还是缩头缩脑,便点名道:“蹇爱卿,你说说看法吧。”

  “是。”蹇义只好硬着头皮道:“老臣十分赞同皇上的说法,原来汉王殿下不是疯病,而是被妖魔附体了,这也解了老臣心中最后的疑团。”说着看一眼杨士奇道:“士奇老弟,你说对了,汉王果然不是癔症……”

  顺着蹇义的话头,众人的目光落在杨士奇身上,杨士奇只觉一阵阵悲凉,为了袒护儿子,为了自己的虚名,朱棣竟如此罔顾国法,信口雌黄!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还玩儿什么杀鸡儆猴的把戏,分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一时间,杨士奇有些心灰意懒,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皇上既然摆明了要让汉王过关,他就是再反对也没什么用了……

  朱棣幽幽的看着杨士奇,冷声问道:“杨爱卿,你说呢?”

  “臣……”杨士奇站在那里,欲哭无泪,只从嗓子里挤出三个字:“不知道。”

  “唔,”朱棣对杨士奇这个态度,已经很满意了。便转向其他人,众人见杨士奇都不敢说什么了,哪还有自讨苦吃的?一个个点头称是,都说汉王之所以会胡来,都是因为被妖魔附体的缘故,得赶紧找武当山孙真人、龙虎山张真人之流,来给汉王斩妖驱魔!

  转眼间,所有人都表态完毕,只剩下太子太孙父子俩,朱棣冷冷瞥朱高炽一眼道:“你怎么看?”

  “儿臣……”朱高炽机械的应一声,脑海里全是镇江城的那半个月,多少将士战死沙场,多少将士永远的落下了残疾。多少个家庭残缺不全,多少父母妻儿夜夜嚎哭……眼下,父皇轻飘飘一句话,就要让这些牺牲变成笑话,就要让蒙难将士的生死仇敌逍遥法外了!

  这些天,朱高炽辗转难眠,心里一直在做斗争,朱瞻基也一直在劝,还发动王贤等人劝他不要太执着,反正不管怎样,朱高煦都要退出历史舞台了,惹恼了皇帝反而得不偿失……这么浅显的道理,朱高炽不会不明白,可他就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他就是不想让那些用性命保卫自己的将士们寒心……

  “高炽,”见他沉吟不语,朱棣不耐烦的催促一句。

  “儿臣以为,”朱高炽终于抬起头,无畏的望向自己曾经无比畏惧的父皇,一字一句道:“不管怎样,二弟都造成了十万人死伤、更是占领了京城,这些滔天大罪,都是不可饶恕的!”

  “哼哼!”朱棣没想到都已经这种情势了,这个懦弱的窝囊太子,竟还敢顶撞自己!朱棣的耐心也早已耗尽,他尤其看不得朱高炽顶撞自己,冷哼两声便咆哮起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还有脸说别人?!老二大逆不道,你的腚底下就干净了?!什么‘郑伯克段’、什么‘拉帮结派’,别以为朕不知道!”

  当听到‘郑伯克段’四个字时,朱高炽和杨士奇同时如遭雷击,他们没想到朱棣的耳目竟灵敏到这种程度,连他们在密室里商议的内容,都听得清清楚楚!

  朱高炽跪倒在地,俯首不起,杨士奇也跪倒在地,俯首不起……

  “皇爷爷,您误会了,”朱瞻基忙给太子补救道:“我父亲的意思是,总得严惩罪魁祸首!我二叔既然只是个牵线傀儡,自然算不得罪魁了。”

  “那谁是罪魁呢?!”朱棣气哼哼的追问道。

  “当然是,”朱瞻基看一?外头,已经被炸焦了的那位道:“纪纲了!”

  “哼!”朱棣瞥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子,冷声道:“还不如你儿子明事理,我看,朕百年之后,皇位直接传给太孙好了!”

  这话又像一道晴天霹雳,震得乾清宫中所有人,两耳嗡嗡作响,不知道皇帝说的是气话,还是真有此意!

  “皇上,请收回方才这句话!”老臣夏元吉一直不咸不淡,此刻却第一个醒悟过来,噗通给朱棣跪下道:“这是亡国破家之言啊!”

  “是啊皇上,”众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跪倒,“请皇上收回此言!”

  “孙儿请皇爷爷收回这话!”朱瞻基愣了好一会儿,才如梦方醒,也赶忙跪倒,带着哭腔道:“不然孙儿只能一头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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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四九章 又一对父子反目

  朱棣一番‘让太孙替太子继位的言论,如天雷滚滚,把众王公大臣雷得外焦里嫩,纷纷跪地求皇帝收回此言。

  “哼!”朱棣却趁势讨价还价起来:“那汉王的案子?”

  “臣等都听皇上的!”众王公赶忙应声道:“纪纲才是主犯,汉王情有可原……”

  “朕自然不会轻饶了他!”朱棣闷哼一声道:“只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罢了!”

  “是是是!”众大臣点头如啄米,他们是被折腾怕了,眼看着延绵十余年的夺嫡之争,终于要落下帷幕。大伙还没松口气,过两天安生日子呢,哪能再让太子太孙父子反目?那日子还有法过吗?!

  朱高炽纵有千般不愿,但此情此景,不容他再说什么,只能把头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砖,再也不想抬起来……

  太子根本不知道父皇和众大臣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直到朱瞻基来搀扶自己,他才茫然发现,乾清宫中只剩自个儿爷俩了。

  “父亲……”朱瞻基低声唤一句道。

  “我不配当你父亲。”朱高炽看一眼太孙,面无表情道:“也不想有你这样的儿子……”

  “父亲!”朱瞻基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绵里藏针的人,一旦认定了道理,就绝不会更改。但他对此很不以为然,认为识时务者才是俊杰。而且朱瞻基认为,能有今日的胜利,全是靠自己的功劳,父亲不过坐享其成,凭什么之前对自己言听计从,眼看着大局已定,却要敲打自己了?!

  朱瞻基满腹委屈的唤一声,换来的却是朱高炽厌弃的目光。朱高炽一把推开朱瞻基的手,便一瘸一拐往外挪去!到了殿门口高高的门槛,太子殿下一手扶住门框,一手去扯那条残废的腿,许是太过激动,他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看着父亲蹒跚的背影,朱瞻基忍下口气,忙上前去搀扶。

  “你放手!”朱高炽不看身后的儿子,吃力的迈过门槛,直起身子径直往外走。

  朱"基一肚子话想往外吐,这里却不是地方,只好跟在父亲的后头,出了宫,上了车,一直憋到返回太子府。一下车,朱瞻基就彻底忍不住了!

  “父亲!”朱瞻基这一声,叫的委屈无比,又痛心疾首:“这么些年,儿子一直替您遮风挡雨,怎么就换了这么个结果?!”

  “……”朱高炽这才慢慢回头,望向朱瞻基,脸上竟隐隐挂着泪水,语气却沉痛无比道:“瞻基,你做过的一切,为父都很感激,也一直以你为荣!”说着顿一顿道:“但这次,你真的错了!”

  “儿子错在哪儿了,您说了我改还不成?!”朱瞻基近乎赌气的质问一句。

  “你改不了的,”朱高炽失望的摇摇头道:“这是骨子里的东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到底是什么?!”朱瞻基快疯了。

  “你还不知道?”朱高炽的眼神更加失望,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道:“府军前卫的前身是幼军,这支军队因你而生,上下将士誓死追随你、效忠你!他们跟你经历了多少生死,为你付出了多少性命,你难道不清楚吗?!”说着提高声调道:“你以为人家在镇江用性命保卫我,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我是太孙的父亲!”

  “是。”朱瞻基点点头,低声道:“他们确实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然而你却轻易就背叛了他们!”朱高炽指着朱瞻基的鼻子痛斥道:“你在算计利害的时候,想到了这方面、那方面,唯独就是没有想到那些为我们战死的将士!”

  “我一定会抚恤他们的家人。”朱瞻基的声音透着心虚道。

  “那远远不够!”朱高炽却高声道:“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父亲……”朱瞻基无奈道:“可皇爷爷明摆了要保我二叔,胳膊拗不过大腿啊!”

  父子俩的争执,早就惊动了后宅中所有人,连徐妙锦也过来了,朱高炽压低声音道:“你不要管别人如何反应,重要的是你是怎么想,怎么做的!至于能不能如愿,那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但谁也改变不了我们自己的心意!”

  “父亲,这不是明摆着碰壁也要往上撞吗?”朱瞻基苦笑道:“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朱高炽自嘲的笑笑,失望的看儿子一眼道:“所以我说,这是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说完,他便在太监的搀扶下,留下郁闷的抓狂的朱瞻基,进屋去了。

  “啊!”朱瞻基终于忍不住,仰天大叫一声,然后气冲冲的跑掉了……

  这阵子,王贤倒是真放下了,每日里陪陪爹娘、逗逗孩子,和兄弟们喝喝酒、吹吹牛,快活的不得了。

  这天他正在和帅辉、二黑几个喝酒,王贤看着二黑的独眼,叹气道:“你丢这一只眼,家里老人知道吗?”

  “没跟他们说。”二黑摸一摸自己的眼罩道:“说有啥用,又不能长回来。”

  “哎……”王贤歉意道:“都是我害了你。”

  “瞎说,路是我自个儿选的,跟你有啥关系?”二黑笑笑,不胜感慨道:“再说了,比起老程,还有那些战死的将士,我不幸福多了?”

  一句话说的满桌兄弟一片黯然,好几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眼圈登时就红了。

  “龙瑶怎么看?”王贤给二黑倒一杯酒,赶忙转移到一个,必定会引起热议的话题道。

  二黑嘿嘿一笑,得意洋洋道:“她说我更有男子汉气概了。”

  “呸……”果然,帅辉立马一口酒吐出来,笑骂道:“你还要不要脸?”

  “她真这么说的。”二黑瞪着帅辉道:“不信你去问问去!”

  “免了吧,”帅辉大摇其头道:“我可不敢去惹你家的母老虎。”话说,因为当初的强嫁强娶,龙瑶一直很不爽王贤这班兄弟,自打有一回,帅辉被她提着剑撵出来,这都一年多了,再没人敢上她家门。

  “瞎说!”二黑一听不乐意了,瞪眼道:“我媳妇可是大家闺秀,你要再敢说她是母老虎,我就跟你急!”

  “成成,”帅辉一看二黑急了,赶忙服软道:“她不是,不是行了吧。”

  “本来就不是!”二黑哼一声,一脸得意洋洋道:“你们不知道她对我有多好……”

  “瞎说,”薛桓冷笑道:“把你三天两头撵出家门,对你可真好啊!”

  “那是从前!现在早不那样了!”二黑老脸一红,又瞪着薛桓道:“薛二愣子你个女人都没碰过的生瓜蛋子,懂什么呀?!”

  “谁说我没碰过!”薛桓也急了,一拍桌子道:“老黑你听仔细了,二爷我不光碰过女人,人家还倒找我钱!”

  “什么?!”众兄弟也瞪大眼,吃惊的看着得意洋洋的薛桓,只有许应先面色尴尬,咳嗽两声想要岔开话题。

  “来来喝酒,对了,老莫,你媳妇快生了吧?”

  “别打岔!”许应先不吭声还好,他这一着急,一众贱人立马感觉里头有戏,便一齐瞪一眼许应先,不让他捣乱。

  “我说兄弟,二公子,薛少爷,”帅辉笑眯眯给薛桓倒一杯酒,循循善诱的问道:“你真的和女人那个过?”

  “昂。”薛桓大睁着眼道:“咱还能说谎不成?”

  “在哪?和谁?快点说来听听!”帅辉笑嘻嘻道,众兄弟也大点其头。

  许怀庆更加不自在了,又开口道:“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就不要当众说了吧……”

  “你闭嘴!”话没说完,便被众人一块喷了。

  许怀庆只好低下头,心里盘算着,待会见事不好,就赶紧脚底抹油。

  “就是在镇江啊。”薛桓愣愣道:“那回,咱们以为自己死定了,就各自去了心愿了。”

  “想起来了!”二黑一拍大腿道:“我记得是谁?”说着看向许怀庆道:“是你吧,说要带他去尝尝女人的滋味。”

  “你记错了,不是我。”许怀庆矢口否认。

  “怎么不是你。”薛桓却不给面子的拆穿道:“你带我去的那家,我记得很清楚,叫停云楼。你给我点了个人高马大的姑娘,就把我们推到个屋子里了……”

  “然后呢?!”众人两眼放光,连声问道。

  “然后就办事了呗,”薛桓呷一口酒,颇有些陶醉的回忆道:“完事儿就提裤子出来了。”

  “我们问的是,人家为啥要给钱?”众人追问道。这是一帮坏种,就等着薛少爷说自个儿被个妓女破处了……

  哪知道薛二少爷的回答更劲爆,只听他一脸自豪道:“因为我太厉害了!人家姑娘没见过比我更厉害的,所以非但不收钱,反而还倒找钱!”

  “真的假的?”众人狐疑的打量着薛二少爷,对这个初哥能让身经百战的妓女,满足到倒贴钱,表示深切的怀疑。

  “那还有假!”薛桓一拍胸脯,指着许怀庆道:“许大哥可以作证!当时他也佩服的五体投地!”

  “真的?!”众人又齐刷刷把目光转向许怀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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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五零章 露馅

  “真的?!”众人齐刷刷望向许怀庆道“这小子真那么厉害?!”

  “厉害厉害,”许怀庆心虚的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众人有些羡慕嫉妒恨的看着薛二公子。

  “哈哈,服了吧!”薛桓得意洋洋的一抹下巴道:“许大哥还送我一个绰号呢!”

  “什么绰号?”众人齐声问道。

  许怀庆刚想阻止,薛桓已经大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你们都听仔细了!老子的绰号叫——快!枪!将!”

  “……”众人洗耳恭听,结果听到这三个字,表情一下子精彩极了,强忍着要笑破肚子道:“这绰号有什么讲呢?!”

  “这不难懂吧?”薛桓得意洋洋道:“当然是说我快若闪电了!”

  “那……”二黑和帅辉捂着肚子、绷着脸问道:“有多快呢?!”

  “大概就是……”许怀庆仔细想一想,认真道:“眨眼的功夫吧。”

  “哈哈哈哈!”帅辉最先忍不住,笑倒在桌子上,众人也笑的前仰后合,声音要把房顶都掀掉了!

  “你们笑什么?!”薛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莫问道:“老莫,你最实在,跟我说说,他们笑什么?!”

  “他们……哈哈……”莫问捂着肚子,擦着眼泪道:“你先让我笑完了。”

  “老许,你怎么也笑?!”薛桓见许怀庆也笑趴在桌子上,有些不乐意了:“人家在笑话你起的绰号呢。”

  “嘿嘿,呵呵……”许怀庆本来还担心露馅后怎么收场,可他才是当日的亲历者,一想到那天的情形,就不可抑制的狂笑起来,道:“是……他们……在笑我……”

  “我们不是在笑,”二黑拍着桌子鬼笑道:“我们是自卑啊,你怎么能这么厉害啊,还让别人怎么活!”

  “是啊是啊!”众人一起点头,竟还想继续糊弄这可怜的孩子。还是莫问最厚道,擦干眼泪道:“兄弟,别听他们的,这男人快了不好,要不人家怎么叫金枪不倒呢?”

  “不好?!”薛桓虽然愣了点儿,但毕竟不傻,已经感觉出许怀庆在耍自己了,登时火烧火燎道:“真不是越快越好?!”

  “当然不是了!”众人哄堂大笑道:“太快那是病,得治!”

  “啊!”薛桓脸成了红布,羞恼的望向许怀庆,却见他已经离席朝门口走去了。

  “你给我回来!”薛桓噌得追出去,许怀庆赶忙想跑,却被不知道谁使坏,伸脚绊倒在地。

  许怀庆摔了个狗吃屎,赶忙想再爬起来,薛桓已经像座山一样压住了他。

  “哎呦!”许怀庆呼痛道:“我的老腰快断了!”

  “你这个王八蛋,枉我这么信任你!”薛桓揪着他的后领口,使劲摇晃起来。

  薛霸王蛮力盖世,许怀庆这么大个个儿,在他手里却像个布娃娃一样,被摇的七荤八素,忙没口子辩解道:“兄弟,你听我说,我也是好心啊!心说第二天就死了,还打击你干啥!”

  “那你打完了仗怎么不说?!”薛桓使劲卡住许怀庆的脖子,勒的他眼冒金星,忙颤声答道:

  “我怕你打我啊……”

  “放心!我打不死你!”薛桓狞笑一声,又转过身去,把许怀庆的两条腿使劲掰上来,疼得许怀庆哭爹喊娘……

  “你们快拉开他,要出人命了!”

  “来来,喝喝喝。”一众兄弟却像没听见没看见一样,自顾自的喝酒开了。

  看着这闹闹腾腾的一幕,王贤幸福的眯起了眼,这他妈才是生活啊,提心吊胆、出生入死的,有个屁意思!

  “要是,”人就是不知足,好了还想更好,九美还想十全。王贤有些感慨道:“吴小胖子还在就好了……”老太监赵赢等人的行动十分隐秘,王贤竟还不知道,吴为已经落在他们手里,而且被严刑拷打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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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五一章 不公平

  过了几日,朝廷对汉王谋反一案的定论终于下来,果然把罪责一股脑都推到纪纲身上,说汉王被他用妖法蛊惑后,操作着发动了这场骇人听人的叛乱。纪纲已经被油炸了,但他还有同党、有族人、有亲友……足足三万多人被下狱,其中处斩一万余人,其余人等妇女送教坊司为妓,男子则一概发往交趾,给张辅当苦力奴兵使用。

  至于真正的罪魁祸首,汉王朱高煦,却只被削去两护卫,诛杀了一干幕僚、奴才。被发往山东乐安州就藩,全家老少都毫发未伤……

  “这还真是同人不同命,”手里拿着廷寄,王贤对二黑哂笑道:“但凡跟纪纲沾点儿关系的,都在诛杀之列,可汉王殿下呢?却只被削去两护卫!那两位兵马,本来就是他私建的好吗?!”

  “这件事,皇上处理的确实极为不公!”二黑还没说话,严清转着轮椅从外头进来,一脸愤慨道:“大明从今往后,再无王法公道!”为了让严夫子出入方便,王贤把所有的门槛都拆掉了。

  “难道以前还有不成?”二黑怪笑着过去,推着严清的轮椅进去道:“我说严夫子,你现在总算对这个朝廷死心了吧!”

  “……”严清神情一黯,他是清流出身,若非落了残疾,岂会委身于北镇抚司?但现在看来,似乎在哪都一样,北镇抚司也好,六部衙门也罢,亦或是清贵的内阁翰林院,都是皇帝的奴才罢了……

  “其实,”严清整理下低落的心情,看向王贤道:“我是来向大人,如约请辞的。”

  “请辞?!”王贤和二黑都愣住了。“好好的,干嘛要走?”“嫌钱少,我可以给你加薪嘛。”

  “……”严清不禁苦笑,他知道王贤两个是在故意打诨。当初他加入北镇抚司,可是跟王贤说好的,自己是为了向纪纲报仇,等到斗倒纪纲那天,他就功成身退。如今大仇得报,他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

  “哎,夫子,”二黑劝道:“大家处的这么开心,你干嘛要走呢,再说你打算干啥?”

  “打算先休息一段,然后再想往后干什么。”严清神情又是一黯。他这样的残疾人,又能干的了什么?更别说天下之大,除了这里,哪里还有他的用武之地?

  “干啥都不如在这儿强!”二黑笑嘻嘻道:“这么多兄弟受你管,多威风啊!”

  “是,可我志不在此……”严清神情一阵纠结。

  “你嫌弃我们!”二黑撇撇嘴道:“一定是这样!”

  “我还有资格嫌弃谁?!”严清终是叹口气道:“何况这世道,大家都是一样的奴才,谁又有资格嫌弃谁?”

  “先生这话不对,”王贤知道,跟严夫子这种读书人,要用读书人的方法交流:“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世道的好坏不受我等控制,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可以做一番利国利民的好事。”顿一顿道:“就好比在北镇抚司,因为有了先生这样的正人君子,这个凶名赫赫的地方,少了多少冤狱。每一个冤狱,都系着一个乃至数个家庭啊!”

  严清果然肃容而听,看的二黑不禁暗暗叹气,心说这就是差距啊……

  “所以我以为,真正的君子不应该计较个人的名声,而应以天下百姓的福祉为要。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王贤一脸正气道:“先生,您弃我们而去,就不怕我们学坏了,跟纪纲一样为祸百姓吗?!”

  “这……”严夫子态度软化下来,叹气道:“我相信有大人在,北镇抚司不会为祸的。”

  “那不好说,我这个人自控力很差,”王贤笑嘻嘻道:“有先生管着一个样,没先生管了,又是另一个样。”

  “大人……”严清哭笑不得,心里却暖烘烘的。

  “好了,我的好先生!”王贤向严清拱拱手,诚心实意道:“您就留下来好好教诲我们这些顽劣的弟子吧!”

  “哎……”严清还能说什么,眼里浮现出泪花……其实来之,他早就想清楚了,自己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去,也一点儿不想离开这些人。可谁让自己之前把话说的那么死,现在纪纲完了,自己要是还赖着不走,别人会不会背后笑话自己?这脸上怎么挂得住?

  说白了,就是读书人面子薄,没有台阶下不来。幸好王贤善解人意,给他圆了这个脸,竟让严夫子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不合时宜的情绪来。

  “这么说先生答应了,太好了!”王贤高兴的抚掌道:“二黑,快吩咐下去,准备宴席,让兄弟们都来好好庆贺庆贺!”

  “好嘞!”二黑笑着点头道:“这就去。”

  “还喝?!”严清不禁瞪眼道:“我说大人,自打你回来,哪天不是从早喝到晚?!”

  “夫子放心,喝得起。”王贤笑呵呵道。

  “谁管你喝起喝不起?!”严夫子吹胡子瞪眼道:“我是说你们整天这么喝,误不误事啊!”

  “能有什么事儿?”王贤自嘲的笑笑道:“咱们往后干什么还说不准呢。”

  王贤一句话,说的众人都有些沉重。纪纲这一出事儿,锦衣卫几乎被连根拔起。皇上会如何处置锦衣卫?干脆将其解散也有可能。一旦锦衣卫解散,那么名义上隶属于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又该何去何从?

  再说,就算锦衣卫仍在,北镇抚司也照旧,可这两个衙门,毕竟是皇帝的心腹特务机构啊!朱棣能放心让他们这帮,就差没在脸上打上太子烙印的家伙掌管?之前是因为为了对付纪纲,平衡朝堂才故意用他们这些太子的人,现在没了纪纲和汉王,太子就成了皇帝要防范的对象,加上锦衣卫的前科,于情于理,皇帝都要让他们挪个地方了。

  “不管怎样,”严清沉声道:“在位一天,就要好好当一天差,大人不是说过吗,平反一个冤狱,就可以挽救一个家庭,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儿啊。”

  “呃……”王贤一阵错愕,心说得,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请大人从明天开始,每日卯时升堂理政。”严清说着,瞥一眼王贤道:“大人如果嫌我烦,随时可以跟我说,我保准立马让大人耳根清净。”

  “呵呵……”王贤苦笑不得道:“怎么会呢,不是说了吗,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那就这么定了吧。”严清说完,转着轮椅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王贤一阵阵无奈,叹口气道:“我还能变卦不?”

  “不能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二黑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道:“自作孽,不可活。”

  “滚一边儿去!”王贤没好气的瞪一眼二黑……

  第二天,王贤果然开始重新升堂理政,处理起积压了数月的公务来。不办不知道,一办吓一跳,原来这几个月,积压下了这么多的案子,连忙分派下去,该问案的问案、该出差的出差,经历了生死巨变之后的王贤众人,终于回到了日常的轨道上……

  朝廷对有功之臣的封赏,也陆续下来。获赏最厚的,是跟着王贤进京救驾的周勇等人,但凡出现在南海子的,统统官升三级,赏金千两,封妻荫子好不风光!战死者则在家乡立功德碑,永纪其忠勇事迹,其父母儿女及妻妾不愿再醮者,由官府奉养,并择一子继承其官位。

  再就是攻打白云山庄、追捕建文余党的镇抚司等人,也一样重重有赏。其中指挥作战的杨荣,被封为正二品锦衣卫都指挥使,荫两子为世袭锦衣卫千户。二黑被封为正三品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荫一子为世袭锦衣卫千户,虽然二黑还没有儿子……就连邓小贤、胡三刀、时万这些归附不到半年的家伙,都纷纷登堂入室,官拜锦衣卫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简言之,整个北镇抚司上下这下是鸡犬升天了……

  比起北镇抚司这边儿的喜气洋洋,府军前卫的驻地,却是一片愤懑至极!他们流的血最多、承受的痛苦最大,到头来,却没有一人加官进爵,只得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嘉奖,再就是一人几两银子的卖命钱了……

  “******!”得知这个结果,薛桓怒不可遏,掀翻了屋里能掀翻的一切,咆哮起来道:“王八蛋!这是在作践咱们!老子跟他们拼了!”

  就是莫问、许应先这样的老成之辈,也黯然神伤。虽然他们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才奋勇作战,但牺牲了那么多人,付出了那么大代价,总得给兄弟们个交代吧?!让他们哪还有脸面对军中将士,面对那些等着抚恤的遗孤遗属?

  “哎……”王贤和朱瞻基,本打算来安慰一下大伙。可隔着门帘看到里头的景象,两人竟没了进去的勇气,在门口踯躅片刻,终是悄悄退了出去。

  “皇上怎么能这样呢?!”王贤是真生气了,质问道:“就算隔一层差一层,就算他们是太子的军队,可没有他们的巨大牺牲,这场叛乱能波及这么小,平定的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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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五二章 致命绯闻

  面对王贤的质问,朱瞻基也是一脸?涩。王贤再生气,也只是上上火而已。真正没脸面对将士们的,是他这个太孙啊!

  “哎,原先并不至于,”朱瞻基叹口气道:“皇爷爷是准备按战功行赏的,那样还是很可观的。”

  “当然。”王贤点点头,那可是杀敌六万啊!指挥官莫问起码升到从一品的都督佥事!薛桓、许怀庆这些人,也起码是都指挥使,普通的将士最差也能升上个百户。阵亡的将士也可以给子孙一个衣食无忧的铁饭碗……

  “那为什么黄了呢?!”

  “哎!”朱瞻基郁闷道:“你说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父亲,把皇爷爷惹毛了吗?!”他越说越生气,烦躁的走来走去道:“摆明了,皇爷爷是在给我父亲难看!这也就是当初我为什么,坚持要你帮我,一起劝父亲,不要跟皇爷爷对着干!”

  “……”王贤默然不语,虽然朱瞻基这话有些马后炮,但在现实面前,自己也无力反驳。

  “我爹定然也知道这件事了,不知作何感想!”朱瞻基心底竟隐隐有些幸灾乐祸道:“他就是不承认,实的比虚的重要,这下好了!虚的实的都没了!”

  “你还是赶紧回去,和太子商量,怎么补救一下吧。”王贤皱皱眉,他对朱瞻基这种情绪很不感冒,低声道:“这件事要是这么算了,谁还给你们父子卖命?”王贤这话是实话,虽然保着太子太孙,将来一片光明。但前景再美好,眼前的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毕竟朱棣才五十多岁、龙精虎猛,万一再活个二三十年,光许前景、不给甜头,谁能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哎……”朱瞻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点点头道:“我回去和父亲商量商量。”

  “我和你一道去。”王贤道。

  “还是……”朱瞻基目光怪异的看一眼王贤,低声道:“算了吧。”

  “怎么?”王贤眉头一皱,奇怪的看着朱瞻基:“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是……真不知道?”朱瞻基的目光愈发怪异,他从没用这种目光看过王贤。

  “我知道什么呀?!”王贤不耐烦道:“你快说,别卖关子成么?!”

  朱瞻基的目光闪闪烁烁,不知含着多少内容,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你……不知道……纪纲临死之前,对……我皇爷爷……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王贤自打准备过安生日子,就不想再当特务了,也懒得刺探皇帝身边的消息。

  “哎……”朱瞻基前言不搭后语道:“小姨奶在我家,你还是别去的好?!”

  “什么?!”王贤好似被霹雳当头炸到,登时魂飞魄散,愣在那里不知东西。

  “你不会……”朱瞻基看着王贤这样子,又是紧张又是生气,还有几分小八卦道:“真跟她有一腿吧?!”

  “有……”王贤迷迷糊糊,心说我俩何止一腿,都两腿了。幸好朱瞻基一下抓住他的肩膀,痛得他及时醒悟过来,忙矢口道:“有个屁!你听谁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跟徐真人有瓜葛呢?!”

  “没有最好!”朱瞻基将信将疑的看着王贤,叹口气道:“可我信你没用,你得让我皇爷爷相信才行!”

  “皇上也怀疑我?”王贤感觉脑后冷风嗖嗖,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不然你以为呢?!”朱瞻基叹气道:“所有人的封赏都下来了,就你这个首功之臣,没有一点儿动静!你以为是为什么?!”

  “纪纲是造谣的!”王贤仔细一回想,自己当时挺细心的把纪纲绑在椅子上,把他的脸朝外,就是怕他醒过来,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想到这儿,王贤突然愣住了,他才意识到就算纪纲看不见,但还可以听得见!

  一定是纪纲听到什么了,王贤一阵阵懊丧,心说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可再一回想,当时把徐妙锦从柜子里抱出来,美人在怀、任君采撷,就算再重来一次,自己也一不会有别的选择……

  “哎,”朱瞻基看着王贤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很不落忍,他其实早就想跟王贤说,可这种根本无解的事情,说了也只能让王贤白白担心,所以才一直拖到今天。“你说这事儿弄的,你们俩怎么能扯到一块儿呢?!”

  “……”王贤已经没心情搭理他了。

  “哎……”朱瞻基同情的拍拍王贤的肩膀,“也别太担心,我逮着机会会帮你开脱的。”他自己都觉着这话不可信,这种事儿,就算他是皇帝的亲孙子,也得有多远躲多远。

  朱瞻基离开后,王贤也失魂落魄的离开军营,正想着去哪散散心、想想对策,突然一辆马车在他跟前停下,周勇等人忙紧张的把王贤护在中间。却见那马车的车门打开,跳下个蓄着漂亮整齐短须的张輗来。

  张二公子如今可是风光透顶,虽然一开始他就被自己的弟弟给抓住了,但毕竟没跟汉王搅在一起,还和他们做了坚决的斗争。老太监赵赢一到京城,就把他放出来了,朱棣回来后,更是封了他太平侯,食禄两千石!

  要不怎么说同人不同命呢?张輗严格说来,也是在那场斗争中,站在了太子一边,却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得了最重的赏赐,这不过是因为他有个好兄长罢了……

  张輗干的更漂亮的,是皇帝封他为侯爵后,他坚辞不受,希望用自己的爵位,换弟弟张軏一条生路……张軏是汉王的死党,占领京城时的最高长官,按说是必死无疑。

  朱棣听了,一脸不悦道:“一码归一码,你有功朕要赏,你弟弟有罪,朕也一样要罚!”

  张輗跪在朱棣面前,哭成泪人说道:“爹妈死得早,我兄弟俩都是哥哥一手拉扯起来的,哥哥临去安南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生照顾好弟弟。是我疏于管教、又没约束住他,才让老三犯下如此滔天罪行。要是哥哥回来一看,我成了侯爷,弟弟却不在了,我怎么跟哥哥交代啊!”

  张輗?声泪俱下,把朱棣都勾的眼圈通红,想起了为救自己战死的张玉来,又想到张辅为大明镇守南疆这么多年,一颗心就软了下来,非但赦免了张軏,还让张輗继续当他的太平侯。

  这下子张二公子是名利双收,京里头那些原先瞧不起他的,都对他刮目相看,说张二公子大智若愚、有见识、有情义!一时间,张二公子风头无两,家里头宾客盈门,想不到今天却跑到这儿来了。

  “你怎么有空过来?”王贤看看张輗,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小子脸上都透着光。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张輗一把把王贤拉上车:“上车再说。”

  一关上车门,张輗便劈头问道:“听说你把徐真人给办了,有没有这回事儿?!”

  王贤刚刚定下神来,脑子嗡的一声又炸了,咬牙切齿道:“怎么你也知道了?!你听谁说的?!”

  “也不知从谁那传出来的,”张輗苦笑道:“你知道这京里头,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对,是有人在陷害我。”王贤眉头紧皱。

  “这么说,你没干?”张輗却会错了意,叹口气道:“要是你真干了,倒还值了。什么都没干,还落了个这么个有口莫辩的罪名,真是太倒霉了……”

  “……”王贤没搭茬,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思索是谁散播的这个消息……应该不是身边的兄弟,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全都跟自己绑在一起,又都是老江湖了,绝不可能胡说八道。

  ‘那就是,押送审问纪纲的太监了……’王贤思来想去,都觉着那些太监的嫌疑最大。不过那些太监也都是老成持重之辈,不可能随便散播这种谣言,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喂,兄弟,”张輗见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半天不吭声,只好拍拍他的胳膊,把王贤唤回神来。“怎么,吓坏了?”

  王贤点了点头。一时想不出头绪,他只好先不去想。问张輗道:“你说皇上会是什么反应?”

  “你终于问到点儿上了,”张輗脸上嬉笑之色尽去,沉声道:“京里头早就有定论,徐妙锦这个女人,皇上是绝不会碰了。但皇上同样不许别人碰她,谁要是跟她有瓜葛,就等着皇上将其挫骨扬灰吧!”

  “哼!”王贤拳头一攥,咬牙切齿,他还就想摸摸这老虎屁股了!

  张輗却以为他怕了,叹口气道:“兄弟,当今之计唯有请徐真人帮你开脱了。”

  “她……”王贤愣一下。

  “你们不是清白的吗,让徐真人跟皇上讲清楚,应该能让你过去这个坎。”张輗又叹口气:“我知道,以真人的性子,这难比登天。”顿一顿,他同情的看着王贤:“可要是她不帮忙,兄弟你在大明的日子就到头了,赶紧想法子收拾细软跑路吧!”

  “……”王贤眉头紧皱,他想说张輗出的什么狗屁主意,男人有事儿,怎么能让女人出头,但张輗好心好意,自己怎么能责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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