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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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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零一章 要挟

  一干王公大臣被太监叫出家门,赶到皇宫时,已经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按规矩,宫门必须按时落锁,非紧急军务不得打开!但朱棣命人给他们留着门,而且他们进宫之后仍不关门,可见此刻皇帝的心情是何等暴怒激动!

  冬天黑的早,这时候天已经黑黢黢,太监们打着灯笼,引领着诸位王公向乾清宫而去,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为什么在此刻把他们叫进宫里!

  进了乾清宫,王公们见朱棣背对门口,负手仰头,望着墙上一幅猛虎下山图定定出神。王公们向皇帝行礼参拜,朱棣却置若罔闻,既不回头,也不让他们起来。

  王公大臣们只好跪在那里,静待皇帝发作……好在都是练了多年的跪功,倒也习以为常了。

  君臣就这样沉默的捱着,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顿饭功夫,太子朱高炽才在两名太监搀扶下蹒跚而至。他腿脚不好,来的晚些也正常,但来的这么晚,就实属不正常了……

  “儿臣朱高炽,拜见父皇。”朱高炽示意两名太监离开,一撩袍服下角,跪在皇帝面前。“不知父皇连夜传唤儿臣,有何圣训?!”

  “圣训不敢当……”朱棣终于说出他今晚的头一句话,就火药味儿十足:“朕的太子如今翅膀硬了,朕倒想问问你,到底有何指教?!”

  “父皇说这话,儿臣就该请罪自裁了。”朱高炽嘴角哆嗦一下,声音很快恢复平静道:“但实在不知,儿臣又怎么触怒父皇了?!”

  “别整天把请罪自裁挂在嘴上?!”朱棣依然不回头,冷冷道:“就算朕真要赐死你?你能乖乖受死?!”朱高炽刚要说话,朱棣又讥讽道:“就算你想乖乖受死,你那些忠心的臣子,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只有一种臣子,就是陛下的臣子!臣子只会忠于陛下,绝不会忠于儿臣!”皇帝说完,朱高炽沉声道:“陛下此言是大都耦国、乱邦之言,儿臣斗胆请父皇收回这话!”

  “是啊陛下!君不密则失臣!”夏元吉蹇义杨士奇杨荣金幼孜等人,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了,纷纷苦劝道:“陛下适才所言,确非君论臣之道,还请收回啊!”

  “朕连话都不许说了!”朱棣却神经质似的抽风大笑起来:“还说不是沆瀣一气!哈哈!哈哈哈!”

  “陛下……”太子和王公大臣们只好再次叩首请罪。

  “好吧,”朱棣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朕就奉太子的命,把那句话收回来。”说着看看殿角写起居注的官员道:“适才所言,不要记录。”

  史官到了明朝,早没有唐朝以前秉笔直书、不谀不阿的风范,基本从唐朝开始,就为皇帝的命是从,到了本朝,史书和史笔彻底成了替皇帝文过饰非、打压政敌的工具。史官们刚才都吓傻了,哪敢写一个字,这会儿听到皇帝的旨意,自然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

  “皇上英明……”众大臣也如释重负,本以为一场风暴应该要过去了,谁知朱棣终于转过头来,那双血红的眼睛,充满仇恨的扫过众王公。每个被他扫过的人,都心头一颤,忙低头不敢与皇帝对视……除了太子。

  朱棣的目光也定格在太子身上,冰冷冰冷的注视着太子,太子也毫无惧色,神情坦然的与皇帝对视。太子的目光虽然柔和,但坚定如磐石,在朱棣那降妖除魔、震慑群小的凌厉目光下,丝毫都不凌乱,并不落下风……

  这种分庭抗礼的目光,让朱棣无比愤怒、无比焦躁,他伸出手臂,手指指向太子,距离太子的鼻尖仅仅一寸不到,声音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是你指使他们,不上贺表的!”

  “儿臣没有指使任何人,”太子不卑不亢道:“也没有任何人指使他们!”

  “那他们为何如此整齐的不上贺表?”朱棣切齿道:“你想说朕失其道吗?!”

  “陛下,”太子道:“这是民心……”

  ‘啪!’话没说完,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太子脸上,那响声是如此惊人,吓得大殿中所有人都猛一哆嗦。

  朱棣扬着手,又一巴掌抽在太子的脸上,怒不可遏道:“露馅了吧!你就是那个人!你就是那条狗!”说着再飞起一脚,把太子踹倒在地……短短三个月不到,太子两度遭到皇帝殴打,这非但在本朝骇人听闻,翻遍二十一史,也是绝无仅有的。

  王公大臣们赶忙隔住这对天家父子,放任皇帝殴打太子,是国家的耻辱,是在场所有人的污点……

  那些史官痛苦的闭上眼,为不能记下这世上罕见的劲爆场面而惋惜不已……。

  大臣们拼了命,才拉住暴怒如虎的皇帝,朱棣犹怒不可遏道:“天亮之前,不拿出补救之策,朕就废了你这个太子!”说完,皇帝便丢下一地呆若木鸡的臣子,拂袖去了。

  夏元吉等人看着朱高炽,见他两边腮帮子都红肿起来,赶忙让太监取碎冰来,包在帕子里给太子消肿。太子一手一团碎冰,压在两边儿腮帮子上,样子很是怪异。然而除了赵王,没有人有心情取笑太子,哪怕是赵王,也只能在心里头暗暗偷笑……

  ‘天亮之前,不拿出补救之策,朕就废了你这个太子!’

  皇帝临走前的暴怒之言,虽然没有人真当真,但也没有人敢不重视。如果天亮之前不见到足够的贺表,恼羞成怒的皇帝很可能取消移宫大典,届时在蕃邦属国面前丢了脸面,皇帝把所有罪过都安在太子头上,废掉储君也不是不可能……

  “诸位,怎么办?!”蹇义忧心忡忡看着众人,他是吏部尚书、礼绝百僚的百官之首。内阁大学士们如今虽然权重无比,被人戏称宰相,但还没法和六部长官相提并论。所以蹇义当仁不让的成了话题的发起人。

  “还能怎么样?”赵王朱高燧从地上爬起来,虽然乾清宫的地面纤尘不染,他还是仔细拍了拍腿上,不咸不淡道:“让百官写贺表呗。”

  “王爷,他们要是肯写,还至于到今天这步?!”蹇义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们这些部院首长,这些天一直在苦口婆心相劝,威逼利诱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可那帮家伙,就是油盐不进。”

  赵王淡淡冷笑,心说他们当然油盐不进,不然本王这么长时间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其实赵王的法子,还是和当初在南京用的如出一辙,让有名望的清流宣称:‘谁敢上贺表,就是自绝于同僚!’同样话说的多了,也就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话的威力也就成倍增加,愈发成了众怒难犯之势。百官知道,法不责众,上峰的威胁其实没什么威力,但要是谁敢上表,被同僚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喷死!

  “皇上已经指了明路,”一直沉默的太孙殿下突然冷冷道:“只要把今天皇上的话,告诉那些官员,他们自然会就范……”

  “那是自然……”蹇义点点头,却又摇头道:“但这样一来……也是极大的不妥!”

  当然是极大的不妥!这等于将皇帝和太子的矛盾公诸于众、等于坐实了太子惑众抗上的罪名,让太子殿下如何自处啊!

  “顾不上那么多了,先过去眼前这关吧!”朱高燧已是志得意满,这次迁都之争,别人都以为太孙赚了便宜。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孙被皇上推到和太子父子相争的第一线,纵使赢了些许权力,但输掉了珍贵一万倍的名声!这次迁都之争让皇帝和太子父子反目!让太子和太孙父子反目!真正的赢家是他,赵王朱高燧!

  “这……”大臣们眉头紧锁,不敢应和赵王殿下。

  “不错。”太子殿下终于开口了,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放下两块包着碎冰的帕子,目光平静道:“眼下头等大事,是如何让明日大典顺利举行,使我泱泱天朝不至于在属国面前失了体面,不至于在史书上留下遗憾。”顿一顿道:“至于其他,都是其次……”

  “殿下!”蹇义夏元吉和三位大学士眼中泛泪、俯身跪地。他们都是饱经宦海、洞悉人心的老吏,哪里不知所有人的算盘?!他们知道,太子殿下本不必如此、亦不该如此!他是为了大明、为了中华、为了生民,才走到这跟父皇尖锐对立的一步的……只是,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已经是戌时中了,时间异常紧迫,众人赶忙分头行动,各自召集相熟的官员,向他们讲述太子殿下如今的危局,希望能打动他们的铁石心肠,拿到那该死的贺表!

  走在出宫的路上,金幼孜突然面色怪异,低声对一旁的杨士奇道:“士奇兄,你说,皇上之前给太子殿下解禁,让他负责大典礼仪,是不是给太子挖的坑?!”

  杨士奇没说话,却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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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零二章 屈从

  斗转星移,启明星挂在天际。

  内阁值房中灯火通明,看着更漏的水位一点点降低,留守的金幼孜焦虑不已,不时望向门外,每一次脚步声响起,都会让他把心提到嗓子眼,唯恐看到哪位大人空手而归……

  终于,第一个出去的回来了,夏元吉夏尚书出现在门口。

  金幼孜赶忙起身相迎:“老部堂,如何?!”看着夏元吉两手空空,金幼孜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夏元吉一侧身,一名中书舍人捧着三十余份奏表上前。

  金幼孜大喜过望,赶忙让那中书舍人,将奏表搁在案上,对夏元吉开心道:“老部堂开了个好头啊!”

  “呵呵,”夏元吉淡淡笑道:“惭愧,老朽将本部官员召集起来,命七品以上皆写贺表,才凑了这三十余本,其中不乏滥竽充数者……”

  “顾不上那么多了,滥竽充数也要上!”金幼孜拿起一本奏折就开始看:“只要贺表上没有胡说八道就行!”

  “本官也担心这个。”夏元吉点点头,戴上老花镜,和金幼孜凑在一起,翻看那些贺表,以防夹杂了私活在里头,引得皇帝雷霆震怒。

  两人看着贺表,其余人也陆陆续续来到,蹇义不愧是百官之首,一个人便弄到五十余份。杨荣和杨士奇吃亏在不是部院长官,没有多少直属手下,只能通过旁人来召集官员写贺表,自然没那么高效,不过两人也各弄到二十余本。

  最后回来的是太孙殿下,都在翻阅奏表的部堂大臣们,齐刷刷把目光投向朱瞻基,继而转到他身后那四个捧着高高四摞奏章的中书舍人。

  众部堂本来还担心贺表数量不够,见状不禁大喜道:“不愧是太孙殿下,这有多少本贺表?!”

  “一百一十七本。”朱瞻基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淡淡道:“我大明的官员,还是很明事理的。”

  “一百多份?!”众部堂大学士不禁倒吸冷气。今日之事,虽说是无奈救急,但何尝不是各位大人实力的比拼。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令官员改弦更张,本身就是实力的体现。蹇义身为天官,能收到五十多份贺表,这成绩已经远超他人了,可以视为百官领袖的威望所在。

  然而,太孙殿下拿到的贺表,却足足是蹇义的两倍,这份可怕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未免让大人们在赞叹之余,又多了几分担忧……皇上担心太子大都耦国,所以拼命抬举太孙,可如今太孙殿下又何尝不是一个大都呢?!

  不过,那都是远虑了,这会儿顾不上许多,内阁大学士和堂官们加紧将两百多份奏表快速看完,外头已经天亮了。朱瞻基陪他们一夜,这时候伸个懒腰站起来道:“我要去侍奉皇爷爷起床了,诸位多担待。”

  “殿下请。”众大人放下手头的贺表,起身相送。

  朱瞻基走后,夏元吉摇头道:“年轻真好,熬了一夜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这时中书舍人轻轻吹灭了内阁的灯火,蹇义揉着发涩的眼睛道:“岁月不饶人喽,咱们这些老胳膊老腿,今天从早到晚的典礼,还不知能不能撑得住。”

  “撑不住也要撑,熬不过也得熬。”杨士奇看完了手头所有的贺表,让人给所有大人都上一碗参汤道:“今天的大典,是无论如何不能出岔子的。”

  众大人自然心知肚明,点点头,便一面吃着参汤,一面继续翻阅贺表。差不多参汤吃完,所有贺表也看完了。

  蹇义摘下玳瑁花镜,揉着太阳穴道:“给陛下送去吧。”

  中书舍人们便将贺表装入箱中,抬出了内阁。

  “二百二十余份贺表,虽然不多,”看着中书舍人忙碌,夏元吉一边用冰凉的毛巾敷脸,让自己保持清醒,一边自言自语道:“应该可以过关了吧。”

  “应该差不多。”杨士奇用手指揉着眼角,搓下大块眼屎。“还有一个时辰就是大典了,皇上估计不会再节外生枝了。”

  “但愿如此吧。”杨荣站起身,舍人们赶紧给他和其余大人披上披风,又送上暖帽。

  “是啊,但愿如此。”众大人也纷纷起身,蹇义沉声道:“我们也过去吧。”

  “是。”众大人便披着黑貂披风,戴着白色暖帽,出了内阁,往乾清宫而去。 。

  这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紫禁城中热闹起来。数千名侍卫、太监,全都换上簇新的吉服,太监们穿蟒衣、提灯笼、捧如意、持团扇、举罗伞,浩浩荡荡立于御道两侧,后头一排是手持长枪、金瓜、斧钺、旌旗,整齐列队的大内金甲侍卫们,再往后一排,是持各色乐器的教坊司乐工,这将近上万人从午门一直排到乾清门,竟鸦雀无声、亦无人乱动,所有人都默默等待着他们的君主。

  说是移宫大典,但其实皇帝已经提前住进了乾清宫,只是三大殿尚未启用,单等黄道吉日,在乾清宫接受百官万邦的朝贺,才能算正式入住紫禁城。

  蹇义杨士奇等人到了乾清门口,和早就等在这里的赵王、成国公、定国公、阳武侯等人会和,一起进到乾清宫院中。但见乾清宫大院正中,一乘三十二抬的硕大龙舆,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三十二名身穿蟒衣的强壮的抬舆太监,都跪在各自的轿杆下,等候皇帝陛下登轿。

  赵王和蹇义等王公大臣,便都跪在大殿石阶的第二排。至于第一排……是又跪了一夜的太子殿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静静的望向乾清宫那洞开的殿门。

  乾清宫殿中,皇帝已经起床,但仅穿着寻常的燕服。李严、黄偐、杨庆等大太监,悉数跪在殿下,手捧着皇帝的衮冕、章服、罗裳、革带、玉佩、大绶,这些才是皇帝参加大典时,应当穿戴的玩意儿……然而朱棣此刻,丝毫都没有看那些东西的意思。他阴沉的目光全都落在内阁送来的那一箱贺表上。

  朱瞻基手捧着药碗,立在一旁。

  中书舍人打开箱子,皇帝看一眼装了满满一箱的贺表,神情依然阴沉,他信手拿起一本,也不打开,只是反复看了看封面,哂笑一声道:“数不够、皮来凑。用这么厚的封皮,是为了显得多些吗?”

  “不是,”朱瞻基忙解释道:“皇爷爷,今天是朝廷大典,官员的贺表,当然要用这种质地最好的表章,不这样无法显示郑重啊!”

  “哼……”朱棣冷笑一声,将那本贺表丢了回去,幽幽问道:“这里头,确定都是贺表吧?”

  “几位部堂阁老已经连夜一一看过,确实无误。”朱瞻基轻声答道:“皇爷爷不信可以抽查一下。”

  “哼,朕怕看了恶心……”朱棣冷哂道:“他们写这奏表,恐怕都带着恨吧?要不是为了他们的太子殿下,只怕一本贺表都没有!”说着把头别过去。

  朱瞻基见状,忙赔笑道:“那就先收着,皇爷爷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哼……”

  朱瞻基见皇帝没有反对,赶忙用眼神示意中书舍人将箱子抬走,又笑道:“时辰不早了,皇爷爷该更衣了……”

  李严黄偐等太监也起身笑道:“是啊陛下,臣工们早就等在外头了……”

  朱棣黑着脸,一言不发,但终究还是任他们给自己穿戴整齐,在太孙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乾清宫。

  乾清宫外,看到皇帝的身影,太子和众王公大臣齐齐松了口气,然后齐声高呼:“恭请陛下登驾!”继而韶乐声起,歌舞升平。

  今天,是朱棣谋划已久的大日子。可以说,从十六年前,篡位登上南京奉天殿的宝座后,他就一直想着换个地方当首都,把龙椅坐的安稳一些。十六年里,他驱逐鞑靼瓦剌、营建北京新都、疏通京杭大运河、迁徙百万江南富户填充北京,力压太子和群臣的反对声。一步步处心积虑谋划、一次次竭尽全力行动,才终于走到这一步这即将完成十余年夙愿的一步!

  在这天之前,朱棣无数次预想过迁都大典时的场面,每次都兴奋的难以入眠,然而真到了这天,他心里去没有一点喜乐,只有满腹的怒火!

  为什么?!朕明明是为了这个国家!是为了子孙后代!你们一个个,上至太子、下至百僚,都要这样极力反对朕!拼了命的恶心朕!别看你们现在都跪在这儿,脸上写满恭顺!但朕知道,你们心里满是不逊、满是不屑!满是不!服!

  朱棣脸上没有一点喜色,他感觉胸中有一团火在烧,憋的他都快要爆掉了。然而在今天这个日子,他只能忍耐……

  冷冷瞥一眼太子,见他还穿着昨夜的衣裳,皇帝淡淡道:“太子就打算穿这身参加典礼?”

  “儿臣这就更换。”朱高炽赶忙在几个太监的帮助下起身,到偏殿去更换皇太子的冠冕,不一会儿便换好袍服,在太监的搀扶下出来。

  这时候,皇帝已经登上龙辇,众王公大臣立在龙辇后头,只等太子就位了。太子一到,黄偐便高扯着嗓子喊道:“皇上起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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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零三章 大典

  ‘啪、啪、啪……’

  三声脆至极的响鞭之后,紫禁城中鼓乐齐鸣,朝廷百官、万邦使节皆穿朝服,从午门鱼贯入宫。皇宫中,皇家最隆重的仪仗摆开沿着御道尽数摆开。最显眼的,是位于丹墀之下那六头披金挂甲的大象,还有犀牛、四不像、宝马等各色成对珍兽,之后是各色打着立瓜、卧瓜、星、钺各四;五色金龙小旗、五色龙纛、双龙黄团扇、黄九龙伞各十的蟒衣太监。

  还有上千名魁梧雄壮、手持金瓜斧钺的大汉将军,上千名持枪佩刀、拱卫黄龙大纛的金甲侍卫;上千名持各色钟、鼓、琴、瑟、萧、笛、排箫、埙、笙、枳、缶、石、相、铃、土号、角共三十六种乐器,演奏中和韶乐的教坊司乐班……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彰显着天朝上国辉煌的文治武功、震撼着那些蕃邦外臣的心神。

  看着那些蕃邦外臣眼中流露出的敬畏、臣服之色,大明的官员顿感自豪骄傲,他们对永乐皇帝的丰功伟业,终于有了直观的认识……

  当王公大臣、文武百官、万邦使节在奉天门广场列队站定,再次奏乐鸣鞭,叩拜如仪。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大明永乐皇帝陛下,头戴十二旒白珠冕,身穿十二章服,在太监的服侍下,缓缓登上御座,接受群臣的朝拜。

  朱棣端坐在御座之上,看着数千名臣子拜俯于自己脚下,听着那山呼海啸的万岁声,阴郁的心情终于稍稍缓解。十余载之劳苦,终成今日之功,皇帝陛下没有理由不先享受现下的崇高场面,至于其他事情,还是留待日后再说吧……

  待群臣谢恩起身后,黄偐看看朱棣,见皇帝微微点头,便走到御阶前,展开一段黄绫,拖长声音高颂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天下曰:开基创业、兴王之本为先,继体守成、经国之宜尤重,昔朕皇考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君主华夷,建都江左,以肇邦基。肆朕缵承大统,恢弘鸿业,惟怀永国眷。兹北京实为都会,?天意之所,属寔卜筮之攸,同乃做古制狥舆情。立两京置郊社宗庙、创建宫室,上以绍皇考太祖高皇帝之先志;下以贻子孙万世之弘规!爰自营建以来,天下军民,乐于趋事,天人协赞,景贶骈臻,今已告成!选永乐十七年正月朔旦,御奉天殿朝百官,诞新治理、用致雍熙,于戏!天地清宁、衍宗社万年之福;华夷绥靖、隆古今全盛之基!故兹诏示、咸使闻之!”

  “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公群臣、番邦使节又一遍高呼万岁,表示对大明迁都的极力拥戴。然而不必仔细听,都能听出这一遍万岁声要比之前两次小了很多、也乱了不少……再仔细看,不少明朝官员的脸上,都挂着愤愤之色,有人浑身颤抖、有人面色苍白、有人口中似有诅咒之言,看上去随时会暴起一样。看的那些蕃邦使节莫名惊诧,有人十分担心,有人漠然视之,当然也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了……

  朱棣的脸上,再次被阴云笼罩,他已经下定决心,哪个不开眼的,敢在这时候乱讲一句话,立即将其拖出午门斩首、全家发配关外!

  然而,大明的官员似乎还没忘了‘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虽然肚子都憋爆了,但终究没人在那些番邦使节面前放什么厥词。

  待迁都旨意宣布完毕,黄偐又宣读了对王公百官、各国使节的封赏,朱棣本就是十分慷慨的君王,此次迁都又逢春节,恩赏自然厚重无比,从推恩加封、到升官赏赐,林林总总无一遗漏。但凡臣子、俱获封赏,众人再次舞蹈拜谢。这次的万岁声,倒明显比前次整齐许多、也嘹亮许多!

  只有户部尚书夏元吉,那张老脸惨白的能吓死人,本以为北京宫舍兴建完工,户部终于可以缓口气。没想到皇上如此慷慨大方,大把大把的赏赐出去,户部这下又得砸锅卖铁、寅吃卯粮,怕是一年都缓不过劲来……。

  如此繁文缛节,一直从辰时折腾到未时末,王公百官、各国使节一早起来就参加仪式到这会儿滴水未进、粒米未进,早饿的头昏眼花、手脚发软了。不少体弱者昏倒在地,被侍卫抬了出去……捱啊捱,终于苦捱到皇上赐宴的时间。奉天殿内外、数百张桌子摆开,韶乐声中,群臣不顾礼节的大吃起来。

  殿内,有皇帝在,而且都是王公大臣、各国使节,样子自然要矜持许多。直到皇帝转到后头去更衣,殿中的气氛才活络起来。王贤穿一身一品伯爵朝服,陪同几位使节同桌。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安排,宝音琪琪格虽然不和他同桌,但两人各居本桌一角,只要一抬头就能对上眼。

  王贤和宝音在大殿之上,自然要装作不熟,但两人这十几天蜜里调油,竟是从来没有过的亲密,此刻共坐一桌,暗送秋波、眉目传情自然是在所难免。可偏有那不长眼的蕃邦使节,一喝多了就忘了男女之防,端着酒杯凑过去要向美艳绝伦的宝音敬酒。

  宝音笑吟吟的与那使节推辞,那使节却纠缠不清,宝音瞥一眼王贤,见他鼻子都气歪了,便得意的笑笑,将一杯酒泼在那使节脸上。

  那使节登时恼羞成怒,指着宝音大骂起来。大殿里饮酒作乐的众人齐刷刷望了过来,宝音用手帕捂着脸,摆出泫然欲泣状,她本就生得极美,这样一做作,就更让满殿的男人心生怜惜,看向那使节的目光愈加不善。

  那使节来自倭国,在国内妄自尊大惯了,尤其是当年元世祖忽必烈率军渡海东征,遇到所谓的神风,结果全军覆没。倭国也就成了蒙元帝国唯一没有征服过的国家,这也给了倭国人莫名其妙的自信,这次来华入贡,他们可以说是最不逊的一伙了。

  见众人都指责自己,那使节愈加羞恼,竟习惯性的去摸腰间,一把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入宫前,皇宫侍卫已经将他的佩刀收走了。想也不想,这个失去理智的家伙,竟拔拳朝宝音打去。一桌女宾惊叫声中,宝音却泰然自若,若非用手帕遮着,满殿的人都能看到,她脸上狐狸般的笑容。

  那一拳打出一半,那倭国使节突然哎呦一声,被人从身后拎着领子,一把扯了回来。又听嗤啦一声,倭国使节身上华贵的袍子,被扯开了个大口子,露出他满身黑毛的躯干。

  “八嘎!”倭国使节恼怒的回过头来,就见个年轻的大明官员,手里攥着他的一截衣领,正满脸正气的瞪着他:“放肆!这里是天朝皇宫奉天殿,你这个哪里来的鬼东西,竟敢在御殿撒野!”

  “我乃日本天皇陛下三子隆人宫是也!”倭国使节见对方咄咄逼人,赶忙扯出大旗作虎皮!

  “放肆!可笑!狗胆包天!”那年轻官员不是王贤是谁,他本来就是锦衣卫都督,有维护宫禁的职责,对方冒犯的又是他媳妇,当然不会放过这条倭狗:“尔小小倭国也敢称皇!真是夜郎自大、罪该万死!”说着一挥手,喝道:“来人呐,把他拖出去,杖责二十,撵出宫去!”

  “喏!”殿中的大汉将军都隶属锦衣卫,此刻都督一发话,立即一拥而上,将那不断挣扎的倭国使节提起来,拖出殿去……

  “抱歉!”王贤朝殿中各国使节团团抱拳,一脸歉意道:“惊扰到诸位贵使,是下官的不该。”说着接过一杯酒道:“我自罚一杯!”

  “这位大人处置果断,没有让那狂徒骚扰到尊贵的女宾!”有琉球王子操着流利的大明官话高声道:“应当我们敬您一杯才是。”众使节也纷纷附和起来。

  “多谢多谢。”王贤微笑着一饮而尽,将杯底团团亮向众人,和宝音目光交错时,还不忘给她一个邀功似的眼神。宝音自然报以媚眼如丝……

  “这家伙!”太平侯张輗是知道王贤底细的,一脸无奈朝身旁的成国公道:“明明是讨好自己的女人,却还能赚个满堂喝彩。”

  “这就叫本事。”朱勇对王贤可是心悦诚服,笑道:“老弟,多学着点儿。”

  “嘿嘿,这样的人物,五百年出一个,咱可学不来。”张輗笑着摇摇头,目光投向坐在首桌上的太孙殿下,见他在若干使节的恭维下干杯连连,再看看空着的太子座位,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旋即自嘲的笑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待宴会终了,宾客出宫,奉天殿外已是星斗满天、玉绳低转了。宝音索性直接坐上王贤的马车,和他成对而去……这一幕正好叫那琉球王子看到,不禁惊掉了下巴,不知天朝何时起变得如此奔放如盛唐!

  回到后海的家,宝音还在回想着奉天殿中的一幕幕,乐得花枝乱颤。王贤却有些笑不出来,下车时,他捏着宝音冰凉的小手,低声问道:“能不能再多待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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