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奇幻修真] 大道争锋(4月18日 更新至“第一百零七章 另有乾坤隐浑天”)

0
  第八十二章 灵心雷动洗宝身

  自天魔生乱,一晃已是七载过去。

  渡真殿丹室之内,二十四条蛟龙正围绕着一只丹炉盘旋飞转,下方有一浓烈火团,在炉底滚动来去,每过十余息,就有一条蛟龙朝里喷出真火,以此延续火势。

  而在更外处,则有三十多名裸着上身,下身只穿兽皮裙的佻人,手持长鞭来回走动,但凡有见得耍滑偷懒的蛟龙,就怒斥一声,再一鞭抽了上去。

  在这般鞭挞之下,这些墨蛟纵然不满,也只得拼命喷吐真火。

  而禁灵则站在上方,一双妙目扫来扫去,紧紧盯着。

  她生知蛟类性情懒散,而这批蛟龙又新来未久,老实一点的,通常几鞭上去就会听话,而那些性情的狡猾,稍有放松,就会想着法子虚应差事,不得不严厉管教。

  果然,过不许久,就见得一条老蛟呼哧呼哧喘着气,看去很是用劲,但吐出真火却是小了一圈,显是装模作样,出工不出力。

  她伸手一指,喝道:“给我绑了。”

  随她一声令下,立刻有数名体躯强壮的佻人奔出,合力将其拖拽下来,用云阳金锁绑在旁处的殿柱之上,再举鞭对着其死命抽打,无论其怎样求饶也不停手,直打得龙鳞四散,鲜血飞溅,奄奄一息了方才罢手。

  不过这些蛟龙乃是妖身,这模样看着可怜,实则只是吃了点皮肉之苦,并未伤及根本。

  禁灵一挥手,又有一个佻人上来,往其嘴里胡乱塞了许多丹药过去,过不许久,那老蛟伤势就渐渐复原。然而却并不将其放了,反而又是一顿好打,如此折腾了三轮之后,才将它放了下来。

  此时这蛟龙已是被训得服服帖帖,回到上方,就开始卖力喷吐真火。不敢再有懈怠。

  禁灵这才满意点头,忽然她神色一动,往殿内高台上望去,却见一道宏大清光垂降了下来,向外散开之后,张衍已时立在那处。她急急上前,万福一礼,道:“奴婢见过老爷。”

  这时一名高大佻人也是走了过来,轰隆一声跪在地上。道:“拜见大老爷。”

  他身躯庞大,足有四十余丈,比那些同族足足高出一截,声音更是洪亮无比,震得满殿皆是隆隆回响。

  禁灵言道:“此是吴昆,是那些佻人的头领。”

  张衍笑道:“吴头领起来吧。”

  吴昆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他虽外表看去粗憨,但心眼实则活泛的很。口中连忙说不敢,仍是趴在那里不敢起身。

  张衍一笑。由得他去,问那禁灵道:“宝胎祭炼的如何了?”

  禁灵一个屈膝,回道:“自老爷上回拿来了那些宝材后,祭炼起来也便快了许多,奴婢以为,再有半个月功夫。火候当就到了。”

  张衍朝那炼炉看去一眼,不由点头。

  重炼这件法宝的宝材得来不易,再想凑得已是无有可能,必需保其一次过关,既然无多久便可成了。为防有甚变故,他便决定在此等上一等,于是一摆袖,便在高台处坐定下来。

  禁灵见他并无去意,忙是招呼了数个靖人过来,奉上香茶,然后退到一边,随时等候传唤。

  吴昆见张衍这渡真殿主到了后,更是卖力,在底下走来步去,督促族人,一时殿内挥鞭之声不绝于耳,却令那些墨蛟苦不堪言。

  很快十五日过去,透过宝炉那三处阴阳孔眼,可时不时见得有一道灼光晃过,只要稍懂炼器之法的修士皆知,这是法宝将熟,气机勃动之相,本来当有声发大响,只是这炉鼎非同一般,将灵机全数闭绝在内,无法向外宣泄,故只余灵光飞闪。

  通常到了这等时候,需一功行深厚之人自宝体之上开一气窍,令其天地交换气机,这般才能存于世间,这就好如婴孩出世,断脐开声一般。

  不过眼下这情形,又与寻常宝物出世不同。

  “辟地乾坤叶”此番乃是二度祭炼,原先有真识留存,重塑胎体之后,等若再焕新生,灵识会一度陷入浑噩之中,不识主人,天生抗拒外来气机侵入。

  这里要是使力太过,伤了真识,未来很可能再无法化炼为真宝。

  但要是轻忽放松,却有可能无法开得气窍,那法宝就等若一件死物,便是未来能再行设法,也至多保住原先几成威能,等若白白辛苦了一回。

  祭宝修士到了这一步,如无把握,宁可强行开窍,哪怕伤了法宝,也总比白作了苦功来得好。

  禁灵深知这其中的窍要,不敢自作主张,回身请示道:“老爷,里间火候已足,可要开炉接气么?”

  张衍身为洞天修士,法力深湛,自无需如常人一般小心翼翼,从容言道:“你可开了炉关。”

  禁灵未有迟疑,先命那些个佻人把蛟龙俱都驱散开了,而后起法力一挪,就驱走了上方禁制。

  无了禁制镇压,只闻轰隆一声震天大响,整个丹殿猛地晃了一晃,炉盖竟是片片碎裂,而后一道灵光自炉膛之内冲出,上去千丈天穹后,才止住去势。

  张衍时刻在留意炉中变化,见灵芒之中有一物乘光飞去,似要借机脱走一般,便弹指一叩,一道青光如线,倏尔飞去,正中其身,那物顿时一颤,顿在那里不动,少时,却闻得深长呼吸之声,好似天中巨人吞吐气机。

  那佻人头领吴昆一见,就知法宝气窍已开,到了这个时候,当已是大功告成,回去再稍加温养就可,他当即弯腰一拜,道:“恭喜大老爷得宝。”

  张衍却是凝望天中,道:“怕是还未得圆满。”

  吴昆不禁一怔。又仰首看去,就见那宝物周围涌来无数氤氲气雾,在下方看时,其好似隐隐聚成龙形。

  正看得入神时,忽然眼前一黯,才惊讶发现满空皆被乌云罩盖,内中有阵阵雷声传来。

  禁灵神情一变,急急道:“老爷,此是宝心劫,想是那根龙脊的缘故,还请老爷拿出符印镇压。”

  所谓宝心劫,是因炼造法宝的宝材过于灵通强横,以至于宝物一出世,就引得一方灵机动荡,阴阳不和,水火失调,反兴雷霆霹雳过来劈打。

  炼宝之人若是修为足够,多数是设法将其驱散了,不然只能坐看宝物自家应付,若能过去此劫,胎心更见灵通,未来自有一番造化,但若过不去,就会被打落尘埃。

  张衍却是神情不变,为重筑乾坤叶胎体,他用得乃是一根真龙脊,有此变故,他并无意外,却是摆手道:“不必如此,由得它自家去。”

  这方玄泽海界自成天地,虽引动灵机,但威势远不及外界,乾坤叶若是这般小劫小难都扛不过去,那自己要它又有何用?

  天中此时有道道雷光闪过,刺目耀眼,鸣响之声更是喧天动地,暴雨如注,下方汪洋起伏,掀动百丈大浪,仿佛这处小界随时可能崩散开来。

  面对这浩大声威,所有墨蛟都是躲到了台底之下,盘缩成团,可即便如此,仍是瑟瑟发抖,怕一不小心殃及池鱼。

  那些佻人虽是不惧,可也被这等天威震慑,不敢胡乱走动。

  那雷光电芒足足持续半月,才渐渐收声,又过一二日,终是云开雨散。天中只一片贝叶浮荡,外有一圈柔和光亮,其轻轻晃动之间,就有清香盈空。

  下方所有墨蛟不知何时都爬了出来,仿佛得遇什么补药一般,在那处贪婪吞吸。

  张衍看有片刻,于心下轻轻一唤,那宝叶感得主人相召,立即回应,轻轻一摆,就飘飘旋落而下,在离他手心还有一寸之处停住,缓缓旋动飘舞。

  张衍凝目看去,乾坤叶方才炼炉中出来时,他看得很是清楚,胎体与原先并无太大分别,然而经这一番雷霆洗炼下来,模样却焕然为之一新。

  叶面貌剔透莹亮,如琉璃晶玉,又纤薄柔软,通透无比,托在掌上时,连下方掌纹也是清晰可见,每一根叶茎俱是精细纤巧,而纹理脉络延展之间,却是玄妙非常,仿若天成蚀文,其上又有缕缕灵光洒出,映照周围三尺之地。

  这柄叶脉实则是由那龙脊凝练而成,以其为载,此物才真正当得乾坤之称。

  张衍身为其主,能感得那真识在里欢呼雀跃,似是急不可耐要出去一展威风,他笑了一笑,心意一动,就将其安抚下来,老老实实,静待不动。

  他观有片刻,忽然功聚双目看去,就见里间有一模模糊糊的婴孩身影,此时正抱作一团,好若在在母胎之中酣眠,知是灵识经过这番淬炼之后,又得长进,不过要真正成就那真灵,还需他下苦功温养祭炼不可。

  只是数百年后便是大劫,他必得设法在此前功成,否则得来也是无用。

  再看去一眼,宝叶得了感应,就化作点点灵光,没入他手心之中。

  张衍收了这法宝后,看去下方,道:“今番法宝炼成,却是得诸人出力,每人皆有赏赐,”

  下方所有墨蛟佻人俱是大喜,伏地叩谢不已。

  张衍交代禁灵几句,嘱其办妥此事后,就化光遁空,回往正殿。

TOP

0
  第八十三章 阴风欲卷 东天陆

  张衍回了洞府之后,将乾坤叶置放在定舆盘上,好吸纳此间灵机,又每日温养,以期早一日化出真灵。

  这日他正以灵气反复洗练这法宝时,殿外却飞来一枚灵符,景游上前接过,看了看,过来小声道:“是原来方尘院的岳重阳岳掌事出关了,说是来拜见老爷。”

  张衍一转念,当初他去方尘院祭炼天外残柱时,岳重阳尚在闭关,未有见得,他曾言,其出关之后可来渡真殿修行,今番来此,当是应当时之邀。

  他道:“令岳真人到外殿等候、”

  景游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张衍收了法力,心念一动,已由阵门来至外间大殿之上。

  岳重阳等候许久,却无不耐之色,见他到来,忙是一礼,道:“见过渡真殿主。”

  张衍把手虚虚一抬,道:“岳真人免礼。”

  岳重阳直起身,感叹道:“此次出关,才知真人上回曾来过方尘院,那回却是错过了,闻得殿主允岳某往渡真殿修道,自觉功行尚有长进余地,便就冒昧前来。”

  张衍微笑道:“却要委屈岳真人,只能与诸位长老在这殿外结庐修行了。”

  渡真正殿是在玄泽海界之内,不是自十大弟子位上升任而来的长老,无有传唤,不得入内。便是上回张蓁来此,张衍也只是在殿外与她会面。

  岳重阳也是知晓这里的规矩,连声说不敢。

  张衍道:“岳真人既从方尘院来,可知那截天外残柱营造的如何了?”

  数载之前,他曾去方尘院地火天炉处看过,不过那时院主徐应同建言可再多造几处宫观,再多添得数层禁制。如此就是低辈弟子也能到得天外。

  张衍思及人劫一起,九洲之地并无安稳所在,残柱这般祭炼,倒是可在危机时刻,把弟子送了上去。

  其实上极正殿亦可去得虚空之中,又是太冥祖师禁制。是一个躲避劫难的上佳所在,不过毕竟是掌门法驾所在,不是低辈弟子可以去得。

  照徐应同之意,左右也不过缓得几年功夫,便就答应下来,而这几年他忙于修持和温养法宝,也就未有过去看过。

  岳重阳因无正职在身,说话也就少了许多顾忌,轻笑一声。道:“徐掌院此人虽是世故了些,但禁阵之上的造诣确实不俗,我出来时,还在往那残柱之上增添禁制宫观,尽管此刻看去已是十分壮丽,但也不看不出他何时收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凭籍此物游渡虚空。”

  张衍笑道:“如此也好。我尚不急用,倒要看看徐长老最后能把那截残柱营造成何等模样。”

  两人谈论一阵。岳重阳知晓张衍出来见自己,已是给了天大脸面,自己不可不识趣,便出言告退。

  张衍也不挽留,命景游送他下去安顿,自家仍回宫中修持。

  十峰山外。一驾飞车停下,萧傥自上下来,经通传之后,陈枫亲自迎了出来,将之请入书房之中。待分宾主坐下后,他道:“萧师兄来得正巧,近日正有事需请教师兄。”

  萧傥笑道:“为兄每回来此,师弟必是有事,可你也总不来拜望为兄,却是心意不诚啊。”

  陈枫歉然道:“是小弟疏忽了,这里给师兄陪个不是。”

  他站起身来,就要躬身拜下,萧傥忙也立起,将他托住,正色道:“玩笑之语,师弟何必认真,叫外人看去了也是不好。况且凭你此回功劳,等去位之后,当不难坐上偏殿殿主之位,到时为兄还要靠你照应了。”

  陈枫摇头道:“小弟却正是为此事烦恼。”

  萧傥道:“哦,这是为何?”

  陈枫叹道:“今番争斗,小弟虽是把血魄宗阻挡在北地,但实是结果未分,较真起来,我这功劳却不显得那般大了。”

  这回魔穴之争虽已了结,但两家并未真个分出胜负,如此一来,他便有些尴尬了。

  凭此回功劳,按理说他当能坐上昼空殿偏殿殿主一位,但其实魔穴未平,说了出来,却易惹人诟病。

  在入道之初,他曾凭一腔喜好行事,但自坐上此位后,却是谨言慎行,知晓名不正则言不顺的道理。

  要是陈太平尚在,却无需担忧此点,可陈氏如今无掌舵之人,这令他很是不安。本来魔穴之事一了结,他就该退位让贤,自家去位昼空殿修行,可因怕偏殿之主位置就此落空,是以迟迟不动,想利用首座身份再做些事出来。

  萧傥抚须道:“师弟担忧,不无道理,唔……”他想了一想,道:“依眼下局势,为兄却有三策可为,不过说者在我,听者在你。”

  陈枫拱手道:“请师兄赐教。”

  萧傥道:“其一,便是设法再挑起两家之争,此事不难做到,这北洲之地,血魄宗仍被我法坛重重围困,只要不收了去,迟早会忍不住跳了出来,到时再杀得几名长老,将其反压下去,岂不又是师弟功劳?”

  陈枫想了一想,却觉不妥,经前几回碰撞,玄魔两家都是折损了不少弟子,需再吸纳新血,栽培后进,尤其那些小门小宗更是如此,就算他有心,也未必能如以往一般借大义驱动他们,反还易招惹抱怨,折了自家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声望。

  “那第二策呢?”

  萧傥道:“第二策却是容易许多,因我两家罢手,东华洲中又恢复了几分生气,不过凡尘之间,妖魔仍是不少,许多山精木怪还盘踞大山之中,师弟可遣一些低辈弟子去往这等地界,边是历练,边可清剿妖魔,这却是能助长你名声。”

  陈枫点头,这第二策倒是可行,但这等事虽算得上善举,也能让一些低辈弟子获利,长久来看,对自家声望的确有利,但只眼下来看,却说不上是什么功劳,上面诸位长老更不会来多看一眼。”

  于是他又问:“不知那第三策是什么?”

  萧傥呵呵一笑,别有深意道:“这第三策么,师弟近日可去霍师兄走动走动。”

  陈枫有些奇怪,道:“霍师兄闭关已久,早不理会外事……”说到偶这里,他却是神色一凛,道:“莫非是……”

  萧傥一笑,低声道:“偏殿之中已连续数载有灵光透顶而出,经空行天,日夜不息,且近期殿中灵机愈发强盛,聚往一处而去,界中山火海泽翻滚喷涌,动荡不休,这种种异样,师弟可是想到什么?”

  陈枫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起来郑重一礼,道:“多谢师兄提点,不然小弟可要错过了。”

  陈族之中没了洞天真人,虽有长老在殿中修行,但只是在外殿而已,自然不晓得里间动静,若非萧傥告知他,他到此刻还蒙在鼓里。

  萧傥笑道:“师弟与霍师兄往日虽也是交好,便为兄不说,你迟早也会知道。”

  陈枫摇了摇头,极是认真道:“师兄这人情,小弟必定记在心中!”

  与此同时,东华西南之地,一座小灵穴深处,司马权坐在一块冷硬冰岩之上,手中有一团不辨形状的秽恶之物,正在不停扭动,似有什么东西要自里挣扎出来。

  他以手轻抚,过去一刻,终使其慢慢安定下来,他神情有些惋惜,嘴中喃喃道:“却还差得一些。”

  当初他自海上掳掠来不少修士神魂,除了自家吞吸的,余下皆用来筑炼这件法宝。

  而经数年之功,眼下已至最后一步,但这时却是遇上了碍难,缘由是这其中入神魂虽多,但却是大多是来自化丹、玄光修士,是以稍嫌不够壮实,要得功成,至少的再补以数十元婴修士神魂。

  可元婴修士可不比那些寻常弟子,乃是一派中间,小派之中至多一个两个,至于**派,即便法宝炼成,他也是万万不敢去招惹的。

  但若这法宝迟迟不成,灵机也维系不住长久,最后必定散去,也是可惜。

  究竟是出外捕杀修士,还是就此放弃,一时之间,他也有些难以决断。

  思索良久,他忽而一拍额,恍然道:“却是我迷障了,我又不是找寻灵穴那等存身之地,若只是为搜罗神魂,倒是当真可以去外洲一转。”

  他转念下来,越想越觉可行,不归九洲虽大,却只有两个去处最为合适。其一是那北冥洲,那里妖修极多,而且修行的多是力道,很是方便他下手。

  唯一可虑的是,那里太过挨近溟沧派,其洲中还有溟沧派敕封的妖修,要是杀戮太多,容易暴露行迹。

  至于另一个去处,那便是东胜洲了。

  他听闻那处亦有不少修道之人,想也有洞天真人坐镇,不然早便被人占去了。不过此洲甚大,又不似东华洲这般有**派,关键是不明他底细,只要小心一些,要想制他,却无这么容易。

  且此洲与东华洲之间相隔茫茫大洋,就是闹出再大动静也是无妨,实在应付不了,大不了可一走了之。

  反复思量权衡之后,他已是决定往东胜一行。只是因自己从未到得那处,那里情形究竟如何,也无从知晓,只有到了那处再做详细定计了。

TOP

0
  第八十四章 欲吞洞真补阴神

  司马权尽管定下东行之计,但并不想仓促而行。

  虽然天魔躲在灵穴之中几是无法被杀灭,但他犹记得,当初玉霄派只一道法符就将自己逼得仓皇出逃,是以后来他万分小心,轻易不敢外出。

  好在这几年之中,他不断以魔气侵染低辈修士,大约有上百名修士已被他在不知不觉中控制住了心神。

  他并不夺取这些人性命,只是利用其来查探地表情形,这使他不至于在地穴之中修行而闭绝了消息。

  由于做得隐秘,再加上他手段高深,到现下为止,还无任何人发现异常,此刻他心念转动,将这些修士心神一一看过,知晓如今东华洲上一片平静,并无任何异状,倒是可以一动。

  于是起手点在眉心之上,再往下一划,顿将自己剖成两半。

  两具残躯化作两团浓稠墨烟,再是一阵滚动,就变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来。

  其中一个坐着不动,而另一个则是离地而起,朝着地表方向飘身而去。

  这具分身很快出了灵穴,沿着成江一路往下游去,此江沿岸大多有凡俗之人居住,反而修士较少,故他很是顺利出了东华洲,到了东海之上。

  这里七年前曾被他屠杀了不少宗门,此刻仍是元气未复,原先泊在天中的飞舟仙市也是不见影踪。

  不过海上偶尔还会见得几个修士往来,他既已认准目标,自是不会为了这些人因小失大,俱是不作理会,只管赶路。

  很快到了远海之上,因此间三家都有洞天真人坐镇。为免意外,索性变化无形之身,纵是慢些,也好过遇上麻烦。耽搁了有近两月,才至汪洋之上。

  此处已无需隐匿行迹,于是放心大胆越海飞遁。

  三月之后。他便来至东胜外海。

  这里却是遇到了一些麻烦,海面之上有无数厚重雷云,看去绵延万里,且垂落极低,海中则有成千上百怪鱼在那里吞吐雷火,跳蹿跃动,以至于水天之间俱是霹雳闪电。他只好潜入深海之中行进,才设法避了过去。

  一直到了沿岸之地,他才浮出水面。

  到了这里。已可见得不少散修。他虽急于弄明此间情形,不过这些人修为俱是不高,所知必也有限,故不急着动手。

  然而抬头一望,却是一惊,见得北空之中有黑烟腾起,好似其中盘有一条龙蛇,分明是洞天修士身上外显灵机。他不欲招惹,望了望别处。就掉头往相反方向行去。

  涵渊门中,傅抱星站在在门中星台之上,袍袖飘摆,神情端肃,许久之后,他伸手一指。一道散发明光的法符飞出,在水上带出一道白烟,一气飞出数里。所过之处,隐有雷震之声,同时可见有百数枚符纸在在气息周围环绕遍布。若隐若现,看去与张衍那日在渡真殿中所演神通极为相似。

  他运使下来,不觉颌首,暗道:“恩师造得这门神通不但威能不俗,还无需功法契合,只要事先备好法符就能施展,却是为我等弟子又添了一门护道手段,待我修炼纯熟之后,便可传于怀山修行,日后再由他教授诸弟子。”

  又练了数个时辰,感觉禁阵之中有异声传出,显是人至此,便收了功法,道:“可是怀山么?且到台上来。”

  不一会儿,一名满身正气的中年修士上了星台,正是他大弟子龙怀山,上来拜揖道:“拜见恩师,搅扰师尊修行,实是弟子罪过。”

  傅抱星近来虽已少有过问门中俗务,但并不是全然不管,见他神情,差不多能猜出情由,叹一声,道:“可是那锺台派又有使者来?”

  龙怀山道:“正是,其又来求我出力,夺回前回被占仙城,因前番已有过两次婉拒,此次不好一口回绝,故来请示恩师。”

  自张衍逼退蟒部,解了两家危局之后,罗梦泽自知已无有侵上洲陆的机会,不再费力支持轩岳余部,致其被锺台派彻底肃清。

  本来该是平安一段时日,怎奈南地三派在先前趁锺台无暇顾及之时,于背后暗做手脚,夺了五龙江近处一座仙城。

  锺台派原先两头难顾,是以隐忍下来,现下抽出手,自然想要夺了回来,于是又入纷争之中,他一家孤掌难鸣,自然又想着向涵渊借力。

  傅抱星道:“只要不是蟒部这等妖魔作乱,我涵渊门不必去理会这些事。如此,你可下去收束门下,起了禁阵,就言我等奉上宗之命封山一甲子,无力相助了。”

  龙怀山稳重保守,素来不愿生事,但有锺台这个近邻,总是麻烦不断,心中深恶之,此策倒合心思,只是他却从中察觉到一丝异样,问道:“师尊,可有何处不妥?”

  傅抱星也不瞒他,道:“数年前我收得你师祖法符,说是东华洲有天魔作乱,予我防身之用。而前些时日又得传法,却是一门伏魔手段,你两位师叔也是来信,言天魔未除,说是要我小心提防,为师深思下来,我涵渊门还是封门闭山,静守不动为好。”

  龙怀山虽觉得东华与此处相隔甚远,但连师祖也般郑重,也难保那天魔不来此处,躬身领命道:“弟子这便下去安置,只是怕诸位师弟不服,还要向恩师讨一张谕令。”

  傅抱星笑道:“此回我便不发谕令了,门中诸弟子中,眼下已你修为最高,若不能安服同辈,为师又如何把山门交托于你?”

  龙怀山听了这话,心中一震,问道:“恩师是要遵从师祖之命,去往东华么?”

  傅抱星点头道:“原先我是欲再等上百载,待你顾风师弟也修成元婴,便可放心离去。只是近来修行日深,却感应到如再这般恋栈不去,极可能错失一番机缘,故已决定待把这门恩师所赐伏魔神通练成,再传了你等之后,就去往东华上宗。”

  说到这里,他加重语气,“怀山,为师离去后,日后便要由你挑起门中重担了。”

  龙怀山忙是跪下,重重叩首,道:“弟子不敢辜负师恩。”

  司马权上陆之后,在东胜洲中转了数日,已是弄明这里宗门与东华洲迥异之处,此间修士多是坐靠仙城,此是其根本之地,禁制重重,防守严密,反而山门所在并不为人看重。

  这令他颇感奇异,又游遁半月后,他便看准一个偏僻仙城,往里潜入进去。

  这里禁制对他而言毫无用处,入到里间,轻易侵占了这里一名负责镇守的元婴修士身躯,再用了一个搜魂之术,就大致知晓这东胜洲上宗门势力。

  可是查探下来,他心中也是一凛,暗道:“北方那涵渊门竟是溟沧派下宗?不想他们竟把手伸到了此处!幸而此人不是其门下弟子,不然可便麻烦了,有此宗门在,我行事起来却无有那么方便了。”

  他之所以来到东胜,就是为避开东华洲上那些洞天真人,自然不愿意将自家行迹暴露出去。

  不过从那修士神魂之中,他也得知南地三派与涵渊似是不合,于是决定就往南方去,等涵渊门收到消息,想必自己已当是寻到足数神魂了。

  他想到便做,当即往南行遁行。用了月余功夫,却是来到苦心宗地界之上,此处能望见一股灵机透天而上,布展如扇,有如画屏。

  司马权他再往另两处望了一眼,也是隐约见得两道灵气,心下道:“这几人虽俱已入得象相门径,但看修为却远不及李真人,先前洲外望不见其顶上清气,还以为是有意遮掩,原来并非如此,而是其气弱之故。”

  这时他不免动起了心思,想是否要设法对这三人动手。

  换在东华洲中,他自是不敢,只要一旦走出这一步,天下诸真为怕自家落得同样下场,必然会群起而攻,不会容他在世上再多存一刻。

  而在这里却又不同了,罗梦泽显然功行最高,但他乃是妖修,和这里人修并无交情不说,还互相提防。自家所要对付的只是三名东胜洞天,便是敌不过,也能安然撤走。

  而若能吞去一个洞天真人神魂,好处之大,不可言喻,元婴修士与之一比,根本算不得上什么。

  这里念头一起,那久已不出的魔性也是蠢蠢欲动,似在催促他快些行事,好似恨不得他立刻冲上去将这三人杀了。

  但他没有冒失,望气许久,确定眼前这道气机主人功行最弱,这才变化无形,往其修道之地潜去。

  不久他来至一处刻有蚀文的摩崖之下,底下是一千亩大小天坑地穴,荆棘遍地,草木茂盛。

  令人称奇的是,这里东地略高,有一平整大岩,上方有一杆有数里之长的石笔,前端驾在岩上,后半段插在坑地之中,斜指向天,看去有以书画天地之势。而那方一股清气,就出自摩崖之上的洞府内。

  司马权在那石笔上张望几眼,他瞧得出来,这是一方威能不俗的真宝,似对自己也有几分威胁,不敢大意,阴风一起,绕了过去,就飘入了洞府之内,很快一路来至深处,见锦榻之上坐有一个女子,明衣结带,头挽高髻,正掐拿法诀,此刻正闭目坐关之中。

TOP

0
  第八十五章 开界避重劫 天魔夺灵真

  司马权并不急于动手,而是远远藏身在一面石壁之后,目光在洞府四周来回逡巡。

  面前此女当是苦心宗洞天真人杭雨燕,不过他看了下来,此女连自身洞天都未有开辟,当是修为还未到得二重境中,当是容易对付许多。

  似东华洲十六派中,几乎大半洞天真人都宿住在洞天之内,便是自身还未到修到此等地步,宗门上辈也有洞天福地传继下来,假如他真要动手,只是找到那出入所在,便是一件十分头疼之事。

  从那元婴修士神魂之中得知,南地三派当是从外洲迁来,那么根底薄弱些也在情理之中。

  但此类人当都会在周围布置下厉害禁制,以防备外敌,而这其中,则必定会有抵御外魔的手段。虽他不惧,但也不可大意。

  但令他颇觉奇怪的是,洞府四周只此女一个。

  他出身冥泉宗,知晓哪怕洞天真人也不可能事事亲为,总要有个听候传唤的仆婢弟子,可这周围竟然一个也无,这其中定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想到这里,他更是小心。

  在司马权打量之时,杭雨燕似也有所感应一般,忽然自定中醒来,她蹙眉看了看四周,方才引动灵机之时觉有几分异状,心中也是一阵莫名不安。

  沉吟片刻,她拿了一道法诀,就要设法查验不妥之处。

  苦心宗修士常年炼丹,因有些宝材药力爆烈,常常使人陷入危局之中,故有一门通识之法,可以舍去些许法力,能大略察知自家是否将有险事临身。

  可就在此时。身前烛台之上忽然冒出一圈灵光,而后出来一道分光化影,里间传出人声道:“雨燕。近日功行转运如何?”

  杭雨燕停下动作,起身一个万福。道:“有劳守廷师兄挂念,有这‘匡华地势笔’在,足可保四方灵机聚而不散,虽不比得灵穴那等灵机洋溢之所在,但亦能助我功行长进,大约再有三四百载,我就可破入二重境中,到时再请得吉老道来此。当不难开辟一处洞天。”

  甘守廷轻叹一声,道:“若早把这真宝交由你苦心宗,说不定此刻已能开得洞天。”

  杭雨燕道:“我三家每千年轮替保管此宝,也是前人约定,守廷你也是做不了主,不过好在还有时日,也不必太过心焦了。”

  甘守廷看向她,以格外严肃的语气道:“按祖师昔年所言推断,再过去数百年,必有劫数降下。到时遍及九洲,无有一人逃去,雨燕你这处乃为重中之重。能否过去此劫,全看你功行是否能到那一步了。”

  杭雨燕正容道:“为我三家道统延续,小妹定必全力以赴。”

  甘守廷道:“这却还是不够,我闻涵渊门上宗在东华洲,门中点有灵穴,丹玉当是不少,那位张真人似是喜好搜罗蚀文和世上奇宝,我待用些珍奇宝材和门中所遗蚀文去换些回来,如此雨燕你进境当能更快一些。”

  杭雨燕道:“可有把握么?”

  甘守廷道:“此事可分两处着手。那位涵渊门掌门乃是这位张真人弟子,大不了我等赠他几座仙城。让他在其师面前说些好话。”

  杭雨燕表示赞同,仙城虽好。可却不能助他们过去劫数,能换些有用之物才是正经。

  她关心问道:“却不知小仓境那事如何了?”

  甘守廷摇头道:“我遣人去与境主魏淑菱相商,好言说尽,可她仍是不愿答应,要是换了她师兄在时,说不定还有商量余地,可此人脾气强硬,此路恐是走不通了。”

  杭雨燕冷笑一声,道:“守廷莫忧,大不了你我与吉老道合力,找了那小界门径出来,杀入进去,将之夺为己有。”

  甘守廷却不同意,道:“小仓境祖师荆仓老祖乃是一位飞升真人,小界内所留手段必是不俗,若是用强,怕是折损功行。”

  杭雨燕不甘心道:“莫非就放弃不成?”

  如遇大劫,躲入洞天之中固然是一个办法,可他们可不想把生死全都寄托在一处,总要留下一个退路。

  甘守廷道:“我近日在想,若是实在不成,可否请得一位帮手前来,就可布下四夭之阵,那时也无需动手,就可迫其就范。”

  杭雨燕诧异道:“帮手?守廷是说那罗梦泽不成?这老妖虽法力高强,但与我等不是同道,它背后还有一支妖部,当真入得小界,怕是再难安稳了。”

  甘守廷道:“我非说这老妖,而是那清羽门掌门陶真宏。”

  “陶真宏么?”杭雨燕露出思索之色。

  甘守廷道:“此人乃玄门正道出身,道力亦是强横,上回剿杀过元君时,想必雨燕已见得他手段,此人也无有灵穴供养,莫非他就不想在大劫来时寻个存身之地么?”

  杭雨燕想了一想,陶真宏入得洞天境中约有五六百载,听闻又与鲤部抗衡许久,怕已入到二重境中,不过未有足数灵机,想开辟洞天也是有心无力,倒有可能拉拢过来,便道:“吉老道可也愿意么?”

  甘守廷道:“只要雨燕觉得可行,我回头就去寻他说道。”

  杭雨燕慢慢点头,道:“那暂便如此吧。”

  甘守廷对她打个稽首,那分光化影倏尔散去,只余一支青烟缕缕的烛台。

  杭雨燕本来想施展那门测算福祸的神通,但这一打岔,觉得可能是自家多思,况且施展此术代价不小,眼下功行能多一分是一分,她便打消念,只把禁制稍作检视,就抛开杂念,专注修持起来。

  司马权方才躲在一旁,把所有对话都听在耳中,不觉若有所思。

  他在成得天魔之前,不过是冥泉宗中一个元婴修士,师长也早已不在,虽知大劫之事,但也是模模糊糊,具体情形一概不知。

  现下听得连洞天真人都在找寻退路,不禁也是盘算起来,思忖自家是否能从中得利。

  不过同时他也是升起警惕之心,他要是洞天修士,必会在劫起之前先将自家收拾了,免得多出意外。是以原先炼宝之事却不能再耽搁下去,需得越快越好,而眼前这名洞天真人也绝然不能放过,只要吞去其神魂,功行必是大涨。

  不过侵占洞天修士神魂不可能一蹴而就,若给这杭雨燕调用门外那真宝的机会,或是在这段时间内另两名洞天真人赶来相援,那便只好放弃了,是以自家只有一次机会,必得慎之再慎。

  本来为一个洞天修士,就是等上个数十载他也甘愿,但这里没有浊阴灵机,每过一段时日,自身道行就会消退不少,他必须要在下来半载之内出手,才有一战之力。

  耐心蛰伏下来,在外等候机会。

  是很快数月过去,终被他等到了一机会,根据这些时日来的观察,这正是对方防备最弱之时,便当即李端,霎时变化无形,往其眉心之中一钻而入!

  杭雨燕此刻正调运真宝所聚灵机补益自身,忽然感到一阵阴寒入躯,哪顿时一个恍惚,似是自家又变作初入道途的小女童,面对长辈呵斥,不禁惊惶失措。

  但她道心毕竟久经磨砺,不过瞬时之间,就将那异象压了下来,还了本来。

  此时哪还不知是被人暗算,她不及多思,一拿法诀,身周围顿现一只圆盖无耳的宝鼎,自里有无数灵光喷涌出来,要将躯内驱逐出去。

  司马权入得其躯之后,立刻侵入其灵台之中,见一女婴模样之人坐于其中,知道一点真念所在,只要灭去,便胜券在握,顿时一抖身,化作无数魔头,呼啸扑来。

  若是魔宗中人,遭此侵袭,立刻会将自家神魂分化,不致被他一气侵夺了去,而后就会慢慢与他周旋,不过对方乃玄门修士,他却不惧如此。

  杭雨燕连连施展了数个法诀,都无法将驱逐出去,反而神思之间一阵疲惫,脑海之中升起无边幻景。

  虽不知是对方乃是天魔,但也不难判断猜测出是外魔入侵,此时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知晓再这么下去,心神一旦失守,就是当场身死,连转生也是不难。

  意识到这等危机,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

  她脸容之中露出一丝留恋之色,便意念一起,顿时斩断了自身七情六欲。

  洞天真人道心不说完满,但也算得上圆融无暇,似中、下二法成道之人,若顺其自然,往往无思无欲,渐入无情之境,为避免这等结果,常会纵意抒怀,故有些洞天真人往往看去比寻常修士*更甚,实则此是免得自家失了本我,而这其中,尤以下法成就的真人更甚。

  她一斩断尘念,关了情志之门。那识海之中女婴就忽然消失不见,周围只余空空荡荡一片,这一刻,仿佛万物归终,日月俱灭,不见半分生色。

  与此同时,那鼎中突然有一道光华冲天飞去,其中有一女子与杭雨燕别无二致,此是她肉身躯壳,因神魂被侵,无法再凝聚法力呼援,只能一念催动此身,送其往凤湘派中,只要甘守廷见了,必然会来相救。若能坚持到那时,就能逃得性命。

TOP

0
  第八十六章 一播阳火转朱丹,点破玄冥赤火鸾

  杭雨燕一去心念,顿无半分情志扰动,还为一滩死水,自外看去,整个人如泥塑木雕一般。

  此刻哪怕当真神魂被吞,她也只会冷眼看着自家身死,而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畏惧惶恐之心。

  要是寻常外魔,倚仗思欲杂念为生,这源头一断,此时当已被杀去。

  但天魔却不是如此,即便无法从七情六欲中入手,也同样能侵袭神魂。况且司马权还是魔宗出身,精通相转之法,既然已是侵入对方身躯之中,只要无有外扰,迟早能尽吞对方神魂,赢下此局。

  只是他方才也是失算,本以为上来予对方以重创,那便先胜一手,下来可占据主动,将其慢慢炮制。

  未料洞天真人竟是如此难以对付,不但未曾达成目的,还陷入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僵局之中。

  此回出来,为行大计,他只留一缕魔气分身在灵穴之中,这里如被灭去,那处也可靠吞吸灵机再度复生回来。

  只是这么做动静不小,很可能会被平都教修士察觉,那就再难安稳寄住其中了。

  要是东华诸真知他受挫一事,难保不会落井下石,趁他还未复起便下手铲除,故他自觉也是无有退路,只是拼命施为,看谁人先坚持不住了。

  凤湘剑派之中,甘守廷正指点门下道法,忽见有一道灵光朝自己这处飞来,他一眼看去,却是神色一凝,挥手道:“你等速速下去。”

  几名弟子看他神情不对,忙是一揖,急急下了峰头。

  轰隆一声,那灵光砸落在山巅。半倾在地,却是一只铜鼎,里间盘坐有一女修。

  “雨燕?”

  甘守廷大吃一惊,他立刻往苦心总方向一阵张望,见那杭雨燕灵机仍在,但可见正由盛转衰。节节弱去,分明是撞上了险恶之事。

  他心下虽急,但不忙着动身,而是思索这其中缘由。

  他面色凝重,杭雨燕气机虽变,但不是走火之兆,那当因是外敌侵袭,只是能在无声无息之间将其制住,令她只能送了肉身前来呼援。对方定是道行极高,自家一人,恐难胜过。

  想到这里,他一抖手,往青宣宗处发去一书。

  不多时,外面宏光大盛,而后消隐下去,一名少年带着满脸不耐之色走入进来。边走边嚷道:“甘守廷,我早说过那事非小。容考虑再三,这般急切作甚?”

  甘守廷不与他争论,一指那鼎,道;“吉道兄,你看。”

  吉襄平一见,顿时神色一变。急往天中看去一眼,见杭雨燕那灵机不对,越转越弱,淡薄无力,猛一跺脚。道:“还在这待着作甚,还不快随我去救人!”

  当即纵腾起罡风清气,甘守廷见状,呼出一口气,也是驾起灵光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溟沧派浮游天宫之内,忽有红光满溢,喷吐而出,而后灵华如烟,旋转飞动,同去一处。

  这里灵机之变,东华洲道行高深之辈无不有感,立时望来。

  那灵光徜徉许久之后,三上殿之一昼空殿中,听有一浑厚声起,只听那声道:“一播阳火转朱丹,点破玄冥赤火鸾,红尘解炼去凡身,金阳吐灿开霄汉!”

  言毕,但闻一声大响,而后见昼空殿中一道法相升起,好似丹阳攀升,烻光万丈,澔澔涆涆,天泽云烟,齐映金辉。过得须臾,又见燔燃烈火飞去穹壁,以燎原之势追逐金气,顷刻染红天霄,万里山水,一时皆表赤芒。

  观得此景的诸派真人皆是生出异色,一门之中,出得一十三位洞天真人,东华洲万余载以来,还从未有过,却令人既畏且怖。

  那法相腾在天中腾有七十余日,这才慢慢收敛。

  昼空殿中,霍轩慢慢收了法相,把袍袖抖开,立起身来,大步出大殿,一出殿门,见两名弟子跪伏在阶下,一动不动,口中齐道:“恭祝恩师成就洞天,祝恩师万寿。”

  霍轩道一声“起来”,而后抬头四顾,他自入赘陈氏后,总觉身缚枷锁,步履沉沉,而今劈开囚笼,这方天地自可纵意驰骋。

  这时目光一瞥,见一只孤单纸鹤飞来,在殿角之上徘徊,他微微一怔,伸手将之召来,托在掌中默默看了良久,轻叹一声,将之小心收入囊中。

  半刻之后,有一驾飞舟到来,一名童子立在上方,双手托起一道法旨,大声道:“霍真人,掌门真人有谕,传你入殿相见。”

  霍轩正容一拱手,道:“弟子这便前去。”

  他把身一晃,立化金光飞去,眨眼落到了主殿之外,通禀之后,他被唤如进去。

  到得里间,见殿上坐有四人,秦掌门位在正中,顶上有天河旋动,似无终始。

  齐云天在其近侧,身后大浪奔流,而左首第一位上,则是渡真殿主张衍,其背后乃是一团混冥玄气,在其下方,却是孟真人,这位真人身周围不见丝毫水势,却偏偏可闻滔滔涌动之声。

  霍轩知晓此间之人,道行皆是胜过自己,故未敢多看,一扫之下,便把头低下,上来一礼,道:“弟子拜见掌门真人。”

  又对孟、齐二人点头一礼,最后转向张衍处,郑重一揖,道:“多谢渡真殿主上回送来丹玉。”

  张衍笑道:“此小事耳。”

  孟真人发声道:“霍真人成就法相,实为我溟沧兴事,以恩师之见,那法相当作何称?”

  秦掌门不答,笑问道:“渡真殿主如何看?

  张衍打个稽首,道:“自有掌门凭断,弟子不便置喙。”

  洞天修士法相称名,只一门师长前辈才可为之,他纵为渡真殿主,有掌门在上,却还轮不到他来做此事。

  秦掌门略作思索,便道:‘霍真人习金火双法,可继前真名号,谓‘赤霄金阳’。”

  霍轩深深一拜。

  齐云天这时一指右手边一处空席,道:“霍真人请上座。”

  霍轩称谢一声,到了那里坐定,在他上方,便是那昼空殿正主席座,不过眼下仍是悬空无人。

  齐云天道:“方才在此,掌门真人与渡真殿主却是说到那天魔,不过霍真人此些年中闭关持坐,想还不知这魔头之事。”

  霍轩道:“却要请教师兄。”

  齐云天一挥袖,一道灵光下来,霍轩起指一点,化入心神之内,就知来去端倪。

  孟真人看向他道:“天魔在外,诸派真人皆是坐不安稳,霍真人可愿为我同道弭此祸患?”

  霍轩听这一句,神情微动,往上看了看,秦掌门在天河笼盖之下,不敢多望,而孟、齐二人皆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目光往张衍处看去,后者却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心念一转,顿知其中之意。

  他为昼空殿偏殿之主,如今成得洞天,本当顺理成章成得正殿之主,但掌门却半句不提,反说天魔之事,显是要他在此之前出手除魔。

  昼空、渡真两殿,与上极殿一道执掌门中三处根本重地,抛开道**行不论,只论地位,仅在掌门之下,能坐稳殿主之位,首先必得服众。

  但凡事就怕比较,纯以以往所立功绩而论,他远远不及张衍,即便勉强坐了上去,想来下面也有微词。

  而这天魔肆虐,诸真忌惮,他若能除了去,则必可收得人望。

  他敢断定,便是没有天魔现世,掌门当也会寻另一桩要事支使他去做。

  想了下来,他知该如何选择,当即言道:“弟子愿凭一腔卫道之心,斩诛此僚,还天下一个朗日晴空。”

  齐云天点点头,一侧身,道:“掌门师祖,霍真人既有此正心,不当拦阻,但天魔变化万端,难作捉摸,若无秘宝,动起手来,怕是打散洲陆,于我不利,不若赐得一宝,助一助他。”

  孟真人沉声道:“陈族之中,有宝名为‘三十六崆岳’,有平山驾海,挪移法力之能,不如就令其借与霍真人,也好助他除魔。”

  秦掌门道:“便就如此。”

  张衍微微一笑,有这大义在,陈氏族中如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况且霍轩乃是陈族赘婿,也不算外人,此刻成得洞天,陈族只要不是有眼无珠,必会设法结好与他。

  不过这法宝一旦借了去,想要还了回去,可便没有这么容易了。

  霍轩知道这法宝陈族祭炼了数千载,到了陈太平故去时堪堪炼成,威力极宏,若能操持在手,自家斗法之能无疑会凭空长上一截。等除魔回来,自家可藉此坐稳昼空殿主之位。

  半个时辰之后,他回得殿中,关照随侍童子道:“去把陈真人唤来。”

  那童子有些惶惑,把身伏低,道:“敢问老爷,不知是哪一位陈真人?”

  霍轩道:“自是十峰山首座。”

  大约一刻之后,陈枫便是到来,入到殿中,自是先恭祝一番。

  霍轩开门见山,道:“为兄改日需出外诛杀天魔,但无趁手之宝,请师弟来,是要借用族门重宝‘三十六崆岳’一用。想请你回去与诸位族老言语一声。”

  陈枫不由一怔。

  霍轩不等他回答,就站了起来,转身回往内殿,只留下一语,“待为兄坐上正殿之位,师弟可来殿上助我。”

  ……

TOP

0
  第八十八章 晶玉一碎魂梦消

  东胜洲,石笔山前落下一道来势激烈的清光,大响声中,撞得裂石飞散,而后光气一收,吉襄平自里快步而出,他一转目,就看到杭雨燕修行那处洞府,因急着救人,也不管其他,脚下腾空,纵起云气就往里冲入。

  然而方才入内不过十来丈,他却是脸色一变,就见前方涌动狂风,更夹杂铁砂金屑,带着摩擦之声,铺天盖地倒涌过来,离得近些,就觉自身法力被消磨而去。

  这等阵仗,完全是为了对付洞天真人而设,此刻他要是展开法相,扬张法力,却也不用放在心上,只是这般生生硬闯,法力定是耗损不小。

  而且里间不知是何情形,一不小心,怕是要误伤了杭雨燕,念头急转,就又退了出来。

  甘守廷这时也是到来,见他倒飞而出,惊问道:“道兄,是何情形?”

  吉襄平皱眉道:“怪哉,里面禁制居然完好无恙。杭真人若遇外敌,又怎会如此?”

  甘守廷往里看了看,也是察觉那禁阵转动,道:“无论如何,进去之后才知分晓。”

  洞天真人通常遇上面前这等禁阵,无非借用法宝,用水磨功夫慢慢化去,才不至功行折损太多。

  只是此刻救人要紧,二人没有闲工夫慢等了。

  甘守廷沉声道:“道兄,待我以金剑入阵,引动禁制,你再设法入内,毁去阵坛,如此内外合力,可将之破了。”

  言毕,也不等对方回答,心意起时,一道金光已自眉心飞出。贯入通道之内,只须臾间,就将阵机引动。

  吉襄平见此,重又冲入进去,同时振发万重罡风,很快闯至一座一丈高的法坛之下。知是一处阵位,随手一拍,就将之毁去,继而又去其余方位,接连毁去五处法坛之后,那些阵气这才平复下来。

  因已是在外耽搁了不少功夫,两人不待阵气全去,便生生撞开阵力,突入进去。到了最深处石府之中。

  仔细一看,就见杭雨燕端坐在蒲团之上,乍一眼望去并无异状,只是双目禁闭,原本身上那股庞大气机正不断衰落。

  两人神情都是一凝,照这般下去,至多在一二时辰之内,其就会油尽灯枯而亡。只是不知缘由何在。只得先作查看。

  甘守廷感应片刻,才沉声道:“雨燕已是斩去凡心。极可能是外魔入体,只是当非寻常心魔,不然早已摆脱,不必走此一步。”

  吉襄平咧了咧嘴,道:“这却有些难办了。”

  甘守廷沉思许久,道:“小弟却有一法。不知吉道兄可是愿意。”

  吉襄平不悦道:“都这般时候了,有什么法子就快些说出来,何必藏藏掖掖?”

  甘守廷道:“不论心魔外魔,皆是涉及神魂元魄之争,非我等可以轻易插手。只能靠她自家抵御,不过我等可用法力护住她气脉灵机,助她过此难劫,不知道兄可是愿意?”

  吉襄平顿时听明白了,通常修士神魂受损,因有躯壳托庇,自家运转灵机之后,也能慢慢补养回来。甘守廷的意思,这就用二人功行去补助杭雨燕,设法耗过那外魔。

  此法做是能做得,可一来杭雨燕能借用灵机其实有限,十中得一已是不错,二来两人损去功行必不不小,直到那劫起之时,恐也未必能弥补了回来。

  他不觉有些犹豫。

  甘守廷道:“我三家自从东莱至此,便是风雨同舟,荣誉与共,才能统御东胜南洲,造出这般大好局面,而那老妖罗梦泽,正忌惮我三人联手,才未曾大动干戈,要是少了雨燕,此间局面又该如何维系?况且按照祖师定规,这千年之中,宝笔正轮到苦心宗掌管,此时更是缺不得她,不然又如何开辟洞天?”

  吉襄平闻言,只觉句句在理,立下决断道:“要是不救杭真人,你日后必定怨我,就从你一回意,嘿,只愿功行不要亏去太多。”

  甘守廷大喜,随即正容道:“只要人在,功行宗可以设法再补回来的。”

  吉襄平心中想:“此番要是当真亏气太多,大不了就如他先前所言,去小仓境走上一回了。”

  他嘴上则道:“你我轮替施为助她,便由我先吧。”说完,坐定下来,伸手一指,一道灵光入杭雨燕眉心之中。

  甘守廷从袖中拿出一只猛虎镇纸,吹一口气,落地化为一个彪形大汉,他嘱咐道:“你去外间看守,若有偶风吹草动,速速报我,”

  那大汉伏地一拜,就退出洞府。

  做完此事,他又在洞府内走了一圈,重在此布设下了不少禁制。

  因杭雨燕此番遭劫根本查不出由来,他唯恐有敌暗伏一边,而有此布置,万一有变,也好有个防备。

  虽他们同辈之间,远远便可望到气机,但有手段之人,却也不是无法遮掩。比如上回沈柏霜到时,他便根本未曾察觉。

  司马权此时也是感应到外间有两名洞天真人到来,本以为此次已是功败垂成,但不想二人商议了一阵后,除了用补气之法,却并未有其余动作,他先是诧异,随即大喜,“原来这两人竟不明逐魔之法!”

  东华洲玄门修士因需对抗魔宗,许多宗门都会一些防备魔头的手段,虽有强有弱,但哪怕最次法门由洞天真人施展出来,都不难挽回今日局面。

  不过这吉、甘二人传承的本是东莱道统,在东胜洲又无魔宗浊气,自然就用不到这等道术神通了。

  司马权放下心来,他如今将对方神魂叮住,每吸纳些许过来,就可用其壮大自身,哪怕两人补入灵机再多,也远不及他侵蚀来得快,这般下去,他迟早会成为赢家。

  不过若做得太过,难免会被对方提前发现异状,又弄出其余什么手段来,最好办法,便是以退为进,先自收敛不动,待引得二人把法力填补进来,慢慢耗去其功行,此中只要不令杭雨燕醒转即可,要是得了机会,他不介意将这二人神魂也是一网打尽。

  吉襄平用功许久之后,见杭雨燕身上灵机不再衰减,竟是逐渐有了起色,不觉神色一喜,道:“此法果是有用。”

  甘守廷虽也欣喜,但仍是谨慎,道:“还不可大意。”

  吉襄平点点头。他再运法十余日后,杭雨燕脸庞上灵光渐盛,已是止了衰败之势,只是这时他已自觉法力难后继,又支持几日后,摇头道:“甘真人,却需你来了。”

  甘守廷早有准备,肃容点首,坐了下来,挽袖起掌一按,一道灵光罩在杭雨燕顶上,道:“辛苦道兄了,你可先去调息,下来便由小弟施力吧。”

  吉襄平见他已是接手,自是退下,掏出几枚丹药下去,打坐调息,以期尽快恢复法力。

  甘守廷道行比之吉襄平稍有不及,只他坚持九日之后,就觉疲惫,不过这时杭雨燕情形已是大为好转,要是不出意外,两人再轮替一二次,当就能助其醒来。

  吉襄平看了几眼,道:“甘真人收手休歇去吧,这里有吉某便可。”

  甘守廷不再强撑下去,收手退开,这段时日来,司马权冷眼看着二人运法,却不侵略太过,掠来神魂只是用来维系自身功行不堕,只是此刻察觉到杭雨燕在助力下渐渐恢复生气,自觉再放任下去,怕要脱离指掌,就不再等待,又全力发动起来。

  他这一动,吉襄平立生感应,大声道:“不好!”

  甘守廷见状,也是神情一变,顾不得坐下调息,拿出一只小瓶出来猛吸了几口其中灵气,喝了一声,顶上飞出一座盘凤大碑,其尾羽放出七彩流光,缓拂轻扫,顷刻就将灵机收拾住了。

  司马权暗暗冷笑,正要再加一把火,哪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那原本需竭力夺取的神魂居然主动投来,他也是猝不及防,好似原来准备咽下一口水,现下却是满满一缸灌入进来,一下变乱了手脚。

  与此同时,杭雨燕玉容之上却泛起一道辉芒,她眼帘一阵波动,旋即睁开,发声道:“两位道兄,我躯内被厉害魔头盘踞,先前是他故意骗两位道兄耗损法力,此魔厉害,我以神魂喂他,当能拖得它一时,还请速速离去,我苦心宗一门上下,就拜托两位道兄了。”

  说话时,两道金芒自她眼中射出,化两道法符飞至二人跟前。

  甘守廷神情一阵激动,抢上一步,道:“雨燕,你……”

  吉襄平却是将一把他拽住,他神情凝重,摇头道:“甘真人,杭真人已是故去,那魔头还不知是何物,我等此刻已无余力,为不辜负她一片苦心,还是速走吧。”

  甘守廷自是看得出来,杭雨燕此刻生机已断,方才那番话不过是以法力所留遗言,是为了让他们有所警醒。他虽不甘心,可也无法,沉重一叹,将那法符取了,脚下重重一跺,就与吉真人一道退了出去。

  两人去后未久,杭雨燕躯壳一震,脸庞颈脖之上浮出细密裂痕,而后整个人如琉璃破碎一般崩散开来,变作满地碎晶,碰撞时有珠玉碰撞之声,随即一道阴风自里飞出,在原处转了几转,就出了洞府。

TOP

0
  第八十九章 云龙起仙舞 分身斗玄法

  酉时末刻,浮游天宫之上,一团金火霞光腾起,好若骄阳行空,越过诸多宫阙,缓缓落在渡真殿外殿之前。

  光霞朝两侧退去,倏忽收敛,霍轩自里行步出来,对殿前一名值守道人道:“霍某前段时日曾与张真人有约,不知他现下可在否?”

  值守道人慌忙一揖,道:“原来是昼空殿霍真人,殿主行踪我等也是不知,这便前禀告,请真人稍待。”

  来者不是寻常人物,他自不敢耽误,立刻用启了一道飞符,发去殿中深处。

  此刻殿阶外石座之上,许多在此修行的长老不觉站起行礼。

  霍轩虽还不是昼空殿正殿之主,但他已然成就洞天,在旁人看来,承继此位却是迟早之事,对待这等人物,礼数如何恭敬也不为过。

  岳重阳此刻也是站在人众之中,他看着霍轩,心下羡极,暗忖道:“洞天真人毕竟不同,已堪堪于此世之巅,远非我等俗辈可比,也不知我此生有无此望。”

  他与此间诸人不同,引他入道的老师只是一玄光修士,且早早亡故,也未得什么上等门,不过当年好运,得了一神物自来投靠,这才能不帮不靠,一个人修到如今这般地步。

  但是想再往上走,没有山门相助,没有上师指点,没有灵吐纳,几乎无有可能,毕竟不是人人如沈崇一般惊才绝艳。

  原本他早已弃了此念,只是此回张衍允他来渡真点修道,却又从中看到一丝希望。

  只要得了足数灵机,若能凑齐那些外药,这一步也并非绝无可能。

  霍轩在外等了二十来息,一道光虹过来,值事弟子接过一看,俯身拜下,恭敬道:“霍真人,殿主有请。”

  霍轩举步前行,到得殿前时,两座大门忽化水气,如烟散开,敞开了去路,便又往里,来至那界关之前,抬头一望,见张衍含笑站在那处,不觉站定,起手一礼,道:“怎敢劳渡真殿主出外相迎。”

  张衍还了一礼,笑道:“霍师兄,此非殿台之上,还作平常称呼便好,请入界中叙话。”

  霍轩笑应一声,随他往小界中来。

  他也是首次来此,见一派漫无边际的滔滔水浪,天遥海远,白云悠悠,不觉心胸舒阔。

  这时对面有两团黑影飞来,仔细瞧去,却是两名恌人挥鞭,各自驱赶四条墨蛟,拽得两家纷飞车到此。

  不一会儿,车驾稳稳落在二人脚下,张衍侧过身,虚虚一引,道一声请。

  霍轩口中称谢之后,就上得其中一车。

  张衍随后上得车驾,站定之后,前面恌人把鞭一挥,蛟龙吃痛飞起,往天中飞去。

  霍轩乘车在空,边是与张衍说话,边是观望周围景物,心道:“此处与我昼空殿中那通源海界有几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他初入通源海界时,望去亦是水波无垠,但往里深入后,却是密布有大小岛屿,更有平原丘陵,山岳较之此处为多。

  张衍似看出他心中所想,指点下方道:“我来此界时,曾以为界山水天生便是如此,后入主正殿,查看典籍,才知凡是殿主,都可凭己身之力改换界中景貌灵脉,好方便自身修行。因前两任殿主修行的俱是玄泽上洞,故此间是一片江浪,便连这小界之名也是那时冠上的,后来者要是不喜,可随时可换一个称谓。”

  霍轩却不知此事,不觉点头道:“原来还有这般缘故在内,受教了。”

  通源界内多是水陆,而他修行的乃是金火之,初时入内,颇觉不适,现下思之,这当是因上代殿主修行为水土双所致。

  他暗下决心,等自己成了正殿之主后,定要引出地火,熔炼金山,以合应。

  两驾蛟车飞驰许久,忽然撞开一层气雾,面前露出一宏伟宫阙,玉柱金庭,银壁玄殿,下方一道万里悬阶,如龙身盘旋,贯通上下,四周云龙飞走,吟声不绝。

  再行去半刻,就至正殿之前。两名恌人把手中长鞭一挥,只闻啪啪两声响,八条蛟龙各自一抖,矮下身躯,带着车驾下沉,很快便停在了阶前。

  两人谈笑间入得殿上,分宾主落座,少时片刻,有数个靖人上来,奉上香茶,再端上一盆盆饱满朱果,颗颗有拳头大小,多是绿枝未摘,犹带露水,望去口颊生津,又高堆满砌,好似轻轻一碰,便会滚落下来。

  霍轩品了一口茶,望了望四周忙碌的靖人,笑道:“这些靖人形体虽是纤小,但做事却也精细,不知师弟可否赠我一些带了回去。”

  张衍笑道:“自无不可。”他回头关照景游道:“你稍候挑选一部,回头送至昼空殿中。”

  景游忙是应下。

  霍轩笑道:“如此为兄便这里谢过了来想我界中,虽有使唤之人,却只是一些三身人,虽做事勤勉,但平时好袒臂出游,望去蛮野,哪来这细小之人看来舒心惬意。”

  张衍不曾去过昼空殿,闻言来了些兴趣,问道:“看来你我两殿有许多不同,不知师兄平日出行,是乘坐何物?”

  霍轩道:“不似师弟这边蛟龙威风,只得十来匹‘乘黄’。”

  张衍笑道:“听闻乘行此物,可得寿上千,不知可真?”

  霍轩摇头道:“不过鸡肋罢了,低辈弟子,可无有本事降伏此兽,至于你我之辈,却早是无用,师弟若喜,回头可命人赠你几匹。

  二人又说几句,张衍一挥袖,拨转宫室,就请了霍轩去往天中观赏云龙起舞。

  到了极高之处,一名恌上壮力上来击鼓,听得轰轰声响后,就有云龙自四方聚来,不一会儿,就汇聚十余条。

  此龙非是真龙,乃此间天生精怪,与这方小界同生共死。

  在氤氲气雾之中,其时而变作龙身,夭矫盘旋,时而变化女子,蹁跹而动。四下则有靖人吹奏伴乐,音声歌乐之中,有四时鲜花开绽,清风拂过,便漫天飞散。

  一个时辰后,云龙化雾散去,只余残香一缕。

  霍轩不觉击掌而赞。又说几句话后,他找了个机会,取了一物摆在案上,拱手致谢道:“先前多亏张师弟关照,我才有足数丹玉修行,听闻师弟与晏长生一战后,正自潜修补养,此回便携了些来,权作回报因要与天魔一战,故这些丹玉却是他从陈族之中借来先用的,而等他领了正殿主之位后,自然会加倍拨还回去。

  张衍笑了一笑,便命景游上来收了下去。

  霍轩见他收好,再兜转几句,便说起真正来意,“师弟也知,等还真观处有音讯传来,我就要外出平魔,只是此身成就以来,未曾与敌交手,怕上阵仓促,堕了我溟沧脸面,思及师弟曾几次与人斗,回回不落下风,故此次特意前来请教。”

  张衍哦了一声,登时来了几分兴趣。

  虽他对外作出一派养气模样,实则他行早复,本就有心在大劫来时尽力提升斗之能,能与同辈交手,却是求之不得。

  便笑道:“既然霍师兄有心,那就互作研修一番,不果若当真试手,既伤和气,又损行,不若这般,你我就各出一具分身相斗如何?”

  霍轩赞同道:“如此甚好,我此来为客,也不能坏了主人之地,恰好此行把三十六崆岳也是一并携来,此宝可护定山水,如此才好放心讨教。”

  张衍对这件真宝他早有耳闻,自也有心见识一番,笑道:“稍候倒要一观此宝之能,师兄尽管放手施展。”

  两人说定之后,各自端坐不动,却有一缕云烟自顶上飞起,到了高处,各化一具分身出来,对面一揖,两相退开。

  霍轩那分身到了远处,就把三十六崆岳往天中一祭,此宝顿化作一方千丈大石,在半空一定,而后自上飞出无数飞崖,密密麻麻布满天穹。

  张衍分身看了一会儿,忽然起手一指,一道符飞出,可就在挨近一处石崖之时,明明只差些许就可撞上,但飞动许久,却始终到不得其所在,心下顿时有数,这宝物定有咫尺天涯这等妙-用。

  霍轩那分身祭开这宝后,往后一退一转,居然到了一方山石之后,就此不见了影踪。

  张衍分身不以为意,在半空立住不动,只是身上升起一团浑冥玄雾,洋洋腾开,也是将自家遮了去,望不见身在何处。

  霍轩分身此时借崆岳挪移,已是转去了另一方,望着那团玄雾,他道:“崆岳真人以为该如何做?”

  话音一落,就跃出一个矮胖老叟,他盯着前方,捋须道:“这位渡真殿主可不简单,力之强,便是老主人当年在这般境界时也远有不如,此是难得试手机会,真人不妨先正面一拼,也可知晓彼此力相差几何,稍候也可由此再作对策。”

  “三十六崆岳”前后曾经陈族三位洞天真人出手祭炼,其中有一位还将自身见闻识记灌入真识之内,如今真灵诞出,后辈持此宝,等若有一位老师可以随时请教。

  霍轩那分身思忖片刻,点头道:“也好,我向来听闻张师弟力强横,此番机会难得,我也正可试上一试。”

  他把相展开,好似一轮金光大日,焕发万丈辉光,赤金两道霞光尽夺天地之色,只闻隆隆一声,就往那团浑冥玄气上撞去。

TOP

0
  第九十章 可炼雷符镇无形

  霎时间,天中两座法相撞在了一处。

  在这般法力交汇之下,水澜天云俱受震力,俱皆消弭不见,只余下一片白地。

  似这般毫无转圜余地的激撞,没有半分取巧之处,金日法相就猛然崩散为无数金火光花,向后倒退而去。

  张衍这具分身上来虽胜得一手,不过他并不趁势追击。

  以他现下斗法之能,若是真正争斗正面败退,只要再迫压上去,败退之人想翻盘几无可能,不过此回旨在相互切磋,不是为了分个胜负成败,自然无需穷追猛打,可容得对手回去施展手段。

  那金火光霞一连退了千多里才方停下,而后重新聚集,一晃之下,霍轩分身再转了出来,神色之中,有一分吃惊,亦有一分感叹。

  灵光一闪,崆岳真灵忽然跃身出来,他惊讶道:“真人,这位张殿主法力之强,还在老朽此前预料之上,真人不可与之正战,否则难以争持到最后,还是借老朽之力转挪来去,找寻机会。”

  霍轩深以为然,“三十六崆岳”虽非杀伐真宝,但是妙用无穷,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还更胜一筹,在此方由这法宝营造出来的界域中,他只稍作呼唤,就可以随意游走去此间任何一个角落。

  而由此一来,不但立于不败之地,亦可变化出更多攻敌手段。

  这里说话之时,忽见那前方那团玄气收敛抱起,混作一团,似与天地混溶一体,望去杳然无际。

  崆岳真灵捋须道:“真人且看,此是守圆之势,法力集聚。内外皆满,可御八方之敌,最是坚韧不过。”

  霍轩仔细察看,觉其上下四无一破绽,想了一想,沉声道:“纵再是易守,任凭他人放手进袭,也是难以久持。”

  崆岳真灵道:“真人一语中的,这位渡真殿主显是愿意奉陪到底。成全真人切磋讨教之意,这般机会可是少寻,真人也不必客气,左右只是分身在此,便是打崩了,此非险地,也可从容收拾了回来,不致受损太过,以昼空殿中丰沛灵机,至多月余也能养炼回来。”

  霍轩略作思索。便同意道:“好,那我便放手一试!”

  他明白守圆之势虽是难攻,上下四方皆无破绽。但这同样也意味着法力分散,他只要集力一处,必能将之撕扯开来。

  于是起手一召,霎时有大火自天外飞来,腾扬高举,烜然显赫,外有金光环裹。

  他待势满之后,向前一指。其便如尖锥一般,轰然射去,直刺玄气。只是未还到得其面前,忽自云中探出一只庞然大手,往下一遮,就挡住了正面去路。

  眼见此回攻势就要被阻住之时,崆岳真灵这时两目一闪,立起了转挪之法。那股金火绚华忽然不见,再出现之时,却已是避开那大手,绕至玄气上方,再挟势轰然下压!就在将要撞上之时。却见自里飞出数百道犀利剑光,纵横劈斩。往来驰走,生生将此团金火霞光割裂为无数散碎灵气。

  如此还不算完,那玄气一转,轰鸣阵阵,又爆发出无数雷云,里间电蛇飞舞,雷光耀闪。

  霍轩分身一声清啸,却是声动九天,顷刻之间,好似有一股无形之力没蔓过四方,将那雷云一气震散,而后伸出手来,向前一按,将所有雷罡压下,瞬时消弭于无形之中。

  解除威胁之后,他再一挥袖,就见万团辉盛火气飞去,一沾得那混冥玄气,立时熊熊燃起,竟是焚而不灭。

  那玄气一收,转出张衍分身来,只是眼往下望,满身大火就随目光退去,只逼至袖口之间,却仍余一蔟,难再消去。

  他微微一笑,把袖稍稍一抖,顿有水光闪现,将之一卷而入,不知去了何方。

  霍轩分身见他应对如此从容,赞了一声,本欲再出手,忽然顶上一黯,往上一看,却是那玄黄大手已是转了回来,于是脚下一横,借法宝之助,又转至另一个方位。

  可方才跨步出来,忽见满空之中皆是如墨水珠,似有万千之数,互相之间,有霹雳窜闪,似是连成一片,几乎铺满空域。

  只听崆岳真灵急切声音道:“真人快请回避,此是玄冥重水!”

  霍轩听他劝说,再度移步,这回一出来,却见满空剑光杀来,方才已是见识到这剑光之利,被斩去了不少,不欲硬驾,只得再躲。

  然而他一连换了三个方位,都是在现身之时就被张衍神通道术逼在门前,寻不得合适机会出手,崆岳真灵提醒道:“真人不妨先退去远处,再谋胜计。”

  霍轩一思,沉声道:“不可再退,虽非生死之战,张师弟不会乘胜来追,但我却不可仗此为凭,”他一抬首,凝注前方,“要改眼前局面,唯有迎头直上。”

  说罢,把法相撑开,化一轮夺目金阳,轰隆一声撞开袭来重水,又引动金火两光,如两扇飞翼一般,将剑光纷纷斥挡在外。一化去眼前攻势,他拿捏法诀,轻轻吹出一口气,好似地火喷涌,顿见无数流金熔火朝前卷旋而去!

  两人分身此时虽法宝之内斗得激烈,但真身却是在正殿之中弈棋,时而品茗,时而谈笑几句,神情之中,俱是云淡风轻,似谁也未把上方情形放在心上。

  张衍取一子放下,笑道:“霍师兄此去降魔,不知可曾思妥用何手段?”

  霍轩坐直身躯,缓声道:“我近日多观典籍秘录,据记载上所述,天魔最惧雷法,亦畏天地清正之气,待找寻到其下落之后,我欲依照突袭之法,先以正气迫压,再以雷法除魔,务求在数息之内将他降伏。”

  接下门中除魔谕令后,他就为如何对付这魔头有过一番深思。

  天魔能变化无形,要是不能在短时之内杀灭,那么就极可能令其逃去,是以他认为若无法一击就中,此行就极可能失手,故而定下此策。

  张衍道:“那师兄可要小心了,此前典籍中所记魔头,纵然变化多端,当只凭本性行事,但这魔头却是不同,乃是冥泉宗长老司马权以相转之法占据其身而来,我闻此人性好剑走偏锋,又喜奇计,不能当等闲魔头视之,你且看此回,天魔本为我辈修道人大敌,然他却能蛰伏不动,存身于两家夹缝之中,就可知此魔奸狡。”

  霍轩看了看棋盘,沉吟半晌,才放下一子,他点头道:“我闻司马权此前在西南之地与平都、还真、骊山等派弟子多有交手,已是传命下去,着弟子拿搜得此人过往,看可否找出其性情弱处,因怕这魔头察知,不敢大张旗鼓,不过再等上月余,当有所收获。”

  虽已定下由还真观推算那司马权下落,但眼下谁也不知其躲在何处,保不准这几个门派中就有被魔毒所侵的弟子,为防备其察觉到什么,他便嘱咐下面弟子尽量小心行事,不过如此搜集消息,自是慢了许多。

  张衍往棋盘看了一眼,又落一子,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付天魔这般对手,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师兄此举也是正理,不过依我之见,只如此,此回胜败却在五五之间,还不甚稳妥。”

  霍轩神情一动,道:“不知张师弟可何妙策教我?”

  张衍微笑一下,向上一指,道:“师兄有法宝三十六崆岳在手,此宝既可自成一方天地,何不在上面做些文章?”

  霍轩有些疑惑,三十六崆岳纵然神异,但却未必困得住天魔,其一旦变化无形,不是降魔至宝,根本拿其无用,这回取了来,只想与天魔斗法之时不使洲陆崩坏,并未想着借此伏魔。

  张衍道:“我前回因故与还真观几位道友曾有往来,曾特意问起,若遇天魔那等无形魔头,不惧寻常法宝,又该当如何伏之。”

  霍轩方才拿起一子,闻言动作顿住,问道:“不知如何破它?”

  张衍笑道:“想必师兄知道,还真观中有万炼雷池,当年茹荒真人一缕残魂就是投此炼去,观中之人可借秘法炼造一枚还真雷符,以此镇在法宝之上,就可在短时内可制压魔头。”

  霍轩听了一阵惊喜,道:“竟有如此妙法?”

  三十六崆岳要是能制住那魔头,那就意味着他可不必只用一种手段,大可将天魔困住了再行慢慢收拾,胜算可大大增加。

  只是再一想,他反应过来,问道:“那万炼雷池是其祖师所传,想必炼那雷符代价亦是不小?”

  张衍笑道:“大劫将至,对吾辈来说,还有何物比得上灵机丹玉?”

  霍轩心中顿时有数,道:“既是这般,我愿以丹玉换那雷符,可否请师弟代为说项?”

  张衍一笑,命景游拿来纸笔,当即写下一封飞书,而后召来两条墨蛟,命其送往还真观门中。

  此时天中动静也渐渐平息下来,两人同时察觉到筑就分身的法力已然耗尽,此时皆已散去。

  少时,两道灵光射下,各入二人顶门之中。

  霍轩闭目片刻,似在回味斗法经过,许久之后,他立起身来,郑重一礼道:“此番要多谢张师弟成全,为兄此回获益匪浅。”

  张衍也是起身,上来一托,正容道:“霍师兄不必客气,大劫将至,你我同门之间,理应相互扶持。”

TOP

0
  第九十三章 借得正阳炼邪毒

  三十六崆岳这一凌驾峰

  凤湘剑派弟子早前曾得甘守廷关照,这段时日无论外间有何动静都不得外出,故此时虽察觉到外间灵光闪动,功行深厚之人都是一个个端坐在自家洞府之中,凝神内守,不为所动。

  至于低辈弟子,也被外间禁制勒束行止,无法外出。

  吉襄平早便忍耐不住,这刻见得霍轩动手,立起罡风,化清光一缕,自青宣宗中遁出,往凤湘剑派处风驰电掣而来。

  为防天魔袭来时好互作照应,两者身处之地本就相距不远,不过百息之后,已至鸿羽山上空,与霍轩打一声招呼,就往下冲去。

  同一时刻,涵渊门中。

  傅抱星自霍轩离去之后,这些时日皆在观星台上借助法坛之力观望南方,此刻见天空之中有一团隐隐约约的雾气升起,心知当是其与天魔撞上了。

  霍轩是溟沧派此次遣来对付天魔的洞天真人,按理说不会有什么意外变故,可他身为一派掌门,身系上下数千弟子安危,还是要考虑到万一失手的后果。

  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去书自家恩师处,将这里情形禀明。

  于是唤了一声,命人取来笔墨,他拿了一张张衍赐下的符纸出来,刷刷落笔写就,再起身一拜,这符纸就腾空而起,往东华洲方向疾飞而去。

  司马权虽在全力争抢甘守廷神魂,但外间浩大灵机又怎能瞒过他,只是他感应片刻,却是冷笑一声,并未有什么动作。

  方才他见甘守廷忽然折去一截小指,发去天中。不难看出其在呼援。

  按他推断,此刻当是吉襄平赶来相援,在左近祭出了什么了得宝物,可即便是真宝,如无降魔之法,又能拿他这具天魔之躯如何?故他根本不去理会。

  未有多久。一道清光下坠,落在六方剑岩之前,吉襄平自里现身出来。往前方看去,见甘守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吸了一口气,闭目凝立片刻,等再睁开时,已是变得一片冷漠,不夹杂半分情感,却是在片刻之间。将自家凡心斩了去。随后按照先前霍轩所授法门,以自身精血为引,凝聚出数道法符,往甘守廷七窍之内钻入进去。

  那法符到了其躯内之后,灵光一转,竟变化为一个少年人。

  此是吉襄平借用自身精血为桥,将神魂移入甘守廷法体之内,如此便可与那天魔交锋。只是他并未有任何神魂斗法经验,故在此前。还曾服下了一枚霍轩携来的护元丹。

  此刻甘守廷识海之中,却是一片晦暗,司马权身化万丈高下,操持大团阴气,将一点微笑灵光被包裹其内,眼看用不了多少时候。就可将其彻底扑灭。

  恰在这时,却是跃来一个少年修士,二话不说,就起剑往他杀来,他不禁小吃一惊。忙往后退,看了两眼,才认出来人乃是青宣宗洞天真人吉襄平,而与此同时,那微弱灵光无了束缚,倏尔一转,甘守廷仗剑而出,冷冷立在一旁。

  司马权玩味一笑,道:“看来两位为了对付在下,早有准备,不过若是甘道友你坚守不动,我还要费一番手脚,却偏偏要用神魂与我相争,实是愚蠢。”

  吉、甘二人牢记霍轩先前所语,神魂相斗、非同小可,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消损本元,故一声不发,直接把身一晃,一人化千百玄剑,一人化灿烂毫光,向前压了过来。

  司马权见两人不上当,便也不再多言,把身一抖,化作一只狞恶魔头,啸叫一声,冲了上去。

  轰隆一声,那剑气毫光顿被魔头撞了个粉碎,然而下一刻,其重新汇聚而起,又再度冲上。

  这里种种外像,皆是由二人神意所化,只要心念坚定,神魂未曾彻底耗尽,总能缠斗下去。不过司马权乃是天魔,此等斗法,却是得天独厚,如无意外,二人终会失败。

  霍轩此时自天中纵光下来,落在两人身躯之前,静静看着。

  按照计议,由二人拖住司马权,尽可能消耗其力,最后再由他来施展除魔神通。

  吉、甘二人与司马权缠斗了有大半日之后,忽然甘守廷重整灵光,退入自家识海深处。而吉襄平则是重新退回自家身躯之内,只一睁目,便道:“霍真人,机会已至,快些动手。”

  霍轩并无犹豫,起两指在甘守廷眉心之处一点,霎时,就有一股金火之光透入其中。

  天魔乃至阴至秽之物,被阵光华一照,司马权顿觉自家却好如在烈阳曝晒之下,极是难熬,顾不得再盯着甘守廷,全力向外发出一道恶毒魔气。

  霍轩顿感种种欲思杂念齐往自己脑海之中涌入进来,但他心志坚定,宛如观看水月镜花一般,丝毫不为所动,不过一会儿,那诸般幻境便一一破碎,再不存半点。

  司马权暗暗心惊,对方法力之中暗含降魔之能,来人显是大不简单,他虽还可在其下坚持许久,但若这般下去,也不无败亡可能,一转念,一张虚气化作的脸孔忽然自甘守廷顶上浮现出来,看了一眼霍轩,此前却从未见过,便道:“这位道友,不知我与你有何过节,这般为难于我?”

  霍轩半句不答,甚至连神情也未变化。

  司马权见言语无效,知无法善了,哼了一声,那虚气掩去,片刻后,一朵白玉莲花自里悠悠飞出,往霍轩这处飞来。

  霍轩站着未动,那莲花方挨近他身前三尺之地,身上袍服忽然腾一道霞光,与此同时,他腰间还飞起一枚玲珑玉印,也是垂下一道赫赫明光。

  此二物皆为昼空殿偏殿殿主护身法器,两光一交,好如封门闭户,那白莲竟是无法侵入进来,只好在外旋转不停,却始终找不到下手之处,只好转头往吉襄平落去。

  霍轩见了,把袍袖一挥,顶上“三十六崆岳”一转,竟瞬时将吉襄平挪去无影。

  那白莲一滞,转动几圈,寻不得吉襄平下落,又拿霍轩无可奈何,只得退去。

  司马权见伤不得对手,不禁感觉有些不妙,眼下无非两个选择,要么快些退走,等来日做好万全准备之后,再来找二人麻烦,要么不顾一切,吞了那甘守廷神魂。

  依他本意,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又有克制自家的神通,还不知后面有什么手段,不可在此硬拼,可这一念方起,那魔性竟又蠢蠢欲动,他不由大惊,为不使其出来,只得咬牙留下,转去死命撕扯甘守廷余下那一缕神魂。

  此刻外界,吉襄平来至霍轩身旁,道:“真人,眼下如何,可有把握除了此魔?”

  霍轩沉声道:“这魔头如今拼却性命攻袭甘道友,想要阻它不甚容易。”

  吉襄平道:“我再去助他一助。”

  霍轩摇头道:“不可,方才那白莲阴秽无比,若是再施展出来,吉真人恐难抵挡,吉襄平去了凡尘心结之后,全不复平日那毛躁模样,神情话语之间变得平静异常,他想了想,道:“我青宣宗法门有一门祈禳之术,只要法力足够,便可化演心中念愿,只是我道行低微,还做不到此点,但却可将此魔转入我身躯之中,如此甘道兄可得保全,而我亦可抵挡少许时候。”

  霍轩不禁微惊,道:“还有这等法门?”

  他对吉、甘二人虽表面客气,但心底实则并不如何看得上,但现下看来,对方着实还有几分门道,难怪能在东胜洲立足这般长久。这般神通若用在关键之处,却能起到扭转乾坤之势,特别是眼下这等时候,更能收得奇效。

  吉襄平道:“此法是祖师所传,只是施展起来并非那般容易,霍真人若是赞同,我立刻便起得法仪。”

  霍轩忖量了片刻,道:“这天魔比我先前所想更是厉害,吉道友方才已是斗了一场,耗折不小,便是转入你身躯之中,也未见得能一鼓作气将它降伏。”

  吉襄平并未因否去提议而恼怒,反是目光极为平静地看过来,道:“那霍真人以为该如何?”

  霍轩沉声道:“既有此术,不如把魔头换到霍某身上。”

  吉襄平看他片刻,见他神情坚决,便点了点头,盘坐下来,几息之后,背后飞起一杆银毫大笔,笔尖精光四射,其点划之间,就有道道微痕拂过,似在勾勒玄妙文箓。

  恰在这时,司马权忽觉一阵浑噩,再醒觉过来时,发现自己竟是莫名入了另一人识海之中,不知缘由为何,转去一探,四周却时一片火海之中,而霍轩正坐于其中,他犹疑一下,还是冲了上去。

  霍轩不理识海之中变故,拿捏一个法诀,忽然一道灵华冲去天中,劈开罡云,而把身一纵,卷起三十六崆岳,眨眼冲破罡云,撞开九重天云,到了虚空之外,回首一望,只见背后炎阳临空,正向外散发无量光明。

  他面上透出坚凝之色,天魔本是喜阴畏阳,又惧雷火,而今这虚天之外,天日近处,正可借这纯阳火力贯彻周身上下,将之彻底炼化。纵然此举一不小心,可能把自己也折了进去,却也无所畏惧。

  他把手一招,登时牵引来亿万光华,直往身躯之中灌入进来!

  ……

TOP

0
  第九十四章 平魔心妄入虚天

  霍轩把大日纯阳火力猛然引入身来,上下锻烧法体,同时气机一引,映照入神,识海之中,顿现出一片无边光华来。

  虽他修持金火玄功,但这般不般不计后果的放任灼烈外气侵体,用时一长,也会损伤神魂,坏了功行。

  不过他既做决定,自然坚定而行,哪怕真是结果真是如此,也不会因此后退一步。

  司马权见霍轩一口气冲至九重天外,当时已知不好,但陷在霍轩识海之中,想退了出去,却也不是顷刻间事。这刻受这那烈气一灼,只觉好似身处火炉之中,身上灵机不断被削,只一会儿,便就有些抵受不住。

  神魂之间较量,哪怕一丝情绪起伏,萌动,相斗之人彼此之间皆能有所感应。

  就如此刻,霍轩虽未去得凡心,但那一股坚定无匹,宁可同亡的意志决心却是令他得真真切切的感应到了;无;错;+。

  他费劲心力才吞了一个洞天真人神魂,好不容易才修到如今这地步,可不愿意在此赔了去。于是急急茫茫从霍轩识海之中遁行出来,又化作阴风飞去。

  然而这里是虚天之上,炎阳之下,并无半分灵机,在此间拖延愈久,便愈是虚弱,他不敢耽误,急往外去,想要早些离了此处,回去地穴之中休养。

  天魔一离体,霍轩立刻便察觉到了,但他却并未阻拦,而是一拿法诀,道:“请崆岳真人相助。”

  话音才落,灵光一闪,出来一个矮小老叟,他稽首道:“真人宽心,有法符相助。此魔休想逃脱。”

  司马权飞去不过百余里,忽然迎面过来一座飞岩,他并未放在心上,本待以无形之体穿了过去,可却未想见,就在接触那一刹那间。浑身一震。轰隆一声,他竟被从无形之态中生生撞了出来,不觉惊愕异常,失声道:“降魔真宝?”

  但一转念,却又不对,然而此刻已不容他多想,霍轩已然至后追了上来,其手一扬,道道雷火。张扬覆盖而来。

  司马权急欲再度遁入无形,可那方大石竟于此时炸开,变作无数细小石砂,在其冲撞之下,又一次逼出了法身。那无尽雷火恰好落下,遭此一击,他好如身陷炼狱,顿时惨嚎起来。只得仓皇逃遁。

  然而在三十六崆岳之内,哪怕他再会变化。也瞒不过真灵耳目去,无论逃到何处,都是被霍轩及时追至,随后便需承受一阵雷火攻袭。

  不过一刻,他便有些坚持不住了,想着是否要转挪出去。虽如此一来,此番好不容易吞下的果实要舍弃大半,但无论怎样,这都不能与自家性命相比,只要能活了下去。未必不能卷土重来。

  可他方才欲要施法,身躯一颤,脸上却是露出痛楚之色。

  那魔性这时竟又出来作祟,在那里百般阻挠,不令他如此施为。任凭其反复镇压也是无用,反而白白折损了许多功行。

  司马权不禁恼恨异常,暗骂道:“若不这你总是出来坏我好事,我又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知晓必不能幸免,在这等情形下,他做了一个极为冒险的疯狂决定。

  “既然你要出头,那便由得你去吧。”

  猛然之间,放开压制,任由魔性出来侵占魔躯,而自家则是分得一缕微弱神意,遁入那白莲之内,瞬时间将之化为无形,远远遁避开去。

  做完此事后,他最后一个识念,便是涌上前来无边金光火焰吞灭。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霍轩终将天中最后一缕魔气化去,此番斗法,终是息止。

  不过他目光之中仍有警惕之色,眼扫四处,似在搜寻在什么,只是始终无无结果。

  崆岳真灵在旁提醒道:“真人,此魔已除。”

  霍轩点了点头,再最后看了四周一眼,往前一个踏步,身化一道虹光,自天外重回地表,不多时,便落在了一片荒丘之上。

  才方落定,远处有两道清光过来,却是甘守廷与吉襄平二人,到了面前,上下看他几眼,吉襄平问道:“霍真人,如何了?”

  霍轩沉声道:“此处天魔已除,纵有分身在外,暂已不成气候。”

  吉襄平不觉神情松下,只是一皱眉,道:“那魔物分身可能设法除去?”

  霍轩摇头道:“暂无他法,此回寻得这天魔下落,也是仰仗一位同道耗费功行法力所为,要把那分身一一寻出,绝无这般容易,不过两位大可放心,经此一挫,这魔头若想在我辈无法察知的情形下恢复元气,没个四五百载是绝无可能。”

  甘守廷仍觉不太放心,道:“不怕道友笑话,我等久处东胜偏僻之地,不比东华繁盛,识见不高,道兄可否将降魔手段传于我等,我二人自有补报。”

  霍轩想了想,在对付魔头这一立场上,天下修士道皆是站在一处,此议倒是不必否决。

  他所会降魔之法,有些是溟沧派金阁之中看来,有些是还真观有意无意漏出的,后者除了对付魔头,并非什么了得的神通道术,可以择而授之。便道:“霍某可如二位所愿,不过法不轻传,不知又拿何物来换?”

  甘守廷试探道:“丹玉如何?”

  霍轩问道:“据霍某所知,你东胜洲并无灵穴,又何来丹玉?”

  他一眼看出,这两人修行年月远较他为早,但是功行相较,却又大为不如,这里面除了所习功法不算上乘外,当还有无有灵穴灵机补养的原因在,是以难有进境,而连灵穴都无有,又何谈丹玉。

  甘守廷含糊道:“别又来处,只望霍真人能稍等几日。”

  霍轩也无心问他这里详情,道:“霍某此回奉命出行,既除魔头,不可耽搁太久,就等两位三十日。”

  甘守廷盘算了一下。道:“三十日太短,再多十日如何?”

  霍轩点了点头,道:“两位若是事成,可来涵渊门寻我。”他一拱手,身躯一纵,一道金火霞光飞腾而起。转去北方。

  两人站在原处不动,直到那遁光远去,吉襄平才回转头道:“甘道兄,你可是要对付那小仓境了么?”

  甘守廷道:“不错,不然又何来丹玉?”

  吉襄平道:“你本拟四人出手,少了一人,便是请了罗梦泽来,也无法布成四夭之阵,那境中阵法又如何破之?”

  甘守廷摇头道:“此回情势不同。雨燕已亡,退路已是少了一条,便是不为丹玉,小仓境必得拿至手中,大不了折损些功行,强攻就是了。”

  吉襄平却是点了他一句,“那魏淑菱听闻与那位张真人有几分交情,若是被其知晓。却是麻烦之事。”

  甘守廷看了看他,道:“原来道兄此前不从。是忌惮此事?道兄大可放心,此回我等非是要将她小仓境斩尽杀绝,只要她肯拿了丹玉出来,日后有难事,自可回护于她。若她不从,扣押起来。设法再换一个境主上去,如此便不算强抢了,莫说张真人难以得知此事,便是知晓了,难道还会这点小事来我等麻烦不成?”

  吉襄平又想了想。道:“可再留得一份丹玉,以备万一,若张真人果真插手,就可用来平息此事。”

  甘守廷道:“道兄高见,便就如此办。”

  霍轩回去涵渊门后,等了有一月,两人传书就到了,却约他去五龙江上相见。

  他便飞身而出,只半日到得地界,吉、甘二人早在那处等候,相互见礼之后,吉襄平抛来一只玉壶,道:“霍真人以为这些丹玉换那降魔之法可是足够?”

  霍轩拿来看过,抖袖甩出两枚玉符,道:“两位可拿去看了。”

  两人各自接过,神意入内一探,便把功法尽数映入脑海,看过之后,都觉满意,甘守廷一揖,道:“如此我等与霍真人算是两不相欠了?”

  霍轩点了点头,抬手一礼,道:“两位,就此别过了。”

  吉、甘二人也俱是俯身回礼,再抬头时,见那遁光已入穹宇之中,两人再低声商议了几句,就回去自家山门。

  虚天之外,一朵白莲之内,司马权一缕魔念却是悠悠醒转,他感应片刻,却是惊奇发现,原本盘踞在自家体内的魔性竟已是荡然无存,不知去了何处。

  不过此刻情形未必见好,他与那些留在洲陆之上的分身已是断了感应,这意味着既无法再以神通转挪回去,分身也不回再来寻他。

  而要凭一己之力回去,似也不能。

  这“左道莲”虽是以洞天真人神魂筑莲,可此刻他已无力转化无形,经那九重罡风一吹,说不定会折损在半途,倒是在这虚天之中漂游,至少还可坚持数十上百载。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桩隐秘故事。

  当年西洲昌盛之际,东华洲尚是一片浊地,有数头玄阴天魔盘踞此间,那时有一位自天外而来的大能修士欲捉得一头过来炼宝,只是动方欲动手时,因怕洲陆崩坏,却被西洲修士所阻,此人答应罢手,只是并未回去,而是留在九洲之上传授弟子。

  但表面上传道,广结同道,似再无这等想法,但暗地里始终未曾放弃此念,用了上千年炼了一桩法宝,随后引了玄阴天魔出来,将彼此皆转挪至虚天之中。只是似乎谋划不顺,其未能得手,传闻两者最后是同归于尽。

  后来有修士去寻过那件法宝,却始终未能如愿,他若能寻得,却不难回了东华,但是万余载下来,那法宝如无特殊手段封禁,说不定也早已废弃了。

  只是这时,他心中却有一个念头似在鼓动他去如此做。

  “眼下左右也是回不去,不如试上一试,撞撞运气了。”念头一定,他便操驭炼白莲,往虚空深处飞去。

  ……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8-8 04: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