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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永夜君王【作者:烟雨江南】(4月18日更新至 “章九十七 浴火之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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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六八 往事 上

  “你刚才说,那个人的名字叫千夜?”赵若曦的声音中有了一丝颤抖。

  “是的。小姐,你怎么了?”侍女明显惊得不轻。

  赵若曦一把抓住她,盯着问:“雨樱带来的那个人现在住在她府里?”

  侍女本能感觉有些不妙,颤声道:“是,是的。”

  赵若曦慢慢松了手,脸上渐渐泛起冰霜,忽然转身出了房间。

  “小姐,小姐!你去哪里!”侍女急忙追了出去。一出房门,就见赵若曦如在水上飘行,并未下楼,而是向三楼飘去。这一下侍女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拼命追了过去。

  这一刹那,侍女速度已经快逾奔马,显然实力不凡。然而她纵是拼尽全力,也无法拉近和赵若曦之间的距离,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三楼走廊。

  一登三楼,赵若曦忽然停步,那个原本在门房里睡觉的老婆婆不知怎地出现在她面前,拦住了去路。

  “石婆婆,你为何拦我?”

  石婆婆缓道:“现在是小姐的午休时间,小姐为何还不休息?”

  “我睡不着,准备出去走走。”

  石婆婆慈祥一笑,说:“出去散散心也好。不过在府内散心,就不用带上曼殊沙华了吧?”

  赵若曦神色不变,“它和我如同一体,不在手边,总会觉得不安心。”

  “是吗?”石婆婆笑容中有种洞悉世情的了然,不过她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小姐,你还是服药吧,然后小睡一会,养足了精神再去散心不是更好吗?等您下午休息好了,老身肯定不会拦阻。”

  赵若曦深吸口气,胸脯急剧起伏一下,如冰霜般的脸渐渐融化少许,说:“也好,我就先去睡会,然后去散散心。”

  石婆婆赞许地点点头,道:“小姐,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能动气啊!”

  赵若曦忽然把背在身后的手移到胸前,手中竟赫然握着曼殊沙华!石婆婆登时大惊,呼吸都为之停滞,她猛然回头,可是身后房门明明关得好好的,枪怎会突然到了赵若曦手里?

  这把当世名枪在赵若曦手中灵动地转了一圈,竟凭空消失。这次石婆婆不用看,也知道曼殊沙华又回到了身后房间里的枪架上。

  赵若曦脸上浮起浅浅笑容,说:“石婆婆,曼殊沙华和我已是一体,我想要拿它,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没有人能够拦我。”

  石婆婆脸色变幻数次,随即松了口气,说:“小姐能够这样想就好,不然老身就真的为难了。”

  赵若曦转身下楼,回到自己房间。见她下楼,石婆婆才松了口气,猛然间出了一身冷汗。

  回房之后,桌上已经多了一个药碗,里面是深色药汤,还冒着腾腾热气。赵若曦端起桌上药碗,不顾滚烫,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将药碗放下。

  “我只是不想你为难而已。”赵若曦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床顶。

  夜幕逐渐低垂。

  整个下午都十分平静,千夜在赵雨樱小院里的东厢房静坐,实际上有多少效果,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晚饭也摆在赵雨樱的小院里,她叫了满桌酒菜,千夜却只动了几筷,就没了胃口。承恩公赵魏煌已经派人过来传话,晚饭后就接千夜过去。

  千夜食不下咽,赵雨樱却是胃口极好,一个人把能够撑倒数个大汉的饭菜打扫干净。好不容易到了预定时间,来接千夜的车停在院子门口。千夜随着赵魏煌的亲随登车,开过数个街口,来到了承恩公府。

  千夜跟着那亲随穿堂过室,面前是一间宏伟殿堂。这座建筑有点像祭祀场所,又仿佛演武之地,场地极为宽敞空旷,几乎看不到什么家具,数个磨盘大小的灯架从高高屋顶垂下,上面用来照明的居然是臂粗的牛油蜡烛,拉出满室光陆离奇的影子。

  一个挺拔如山的男人背对着门站在大堂正中,借着熊熊烛火,擦拭一把七尺长剑。此剑剑锋上竟有一抹滟滟红光,色殷如血。

  亲随将千夜送入堂内,就悄悄退了出去,关上大门。

  那个男人缓缓转身,面容竟是十分清隽,和满身霸气颇不相称。然而若仔细看,却可见那一双眉斜飞如剑,锐利之极。他向千夜望了一眼,千夜竟觉得脸上一痛,如同被剑气刺到。

  那男人缓缓开口,声音清越,有如钟鸣鼎音:“想我赵魏煌今年四十有九,位至帝国承恩公,统领赵阀,麾下狼烟军团猛士十万,战将过百。如此功业,岂是靠着高邑裙带能够得来?”

  “世人多道我有勇无谋,能冲阵而不能用兵。可是庸碌之辈,又岂知我胸中之志,心内大道?我赵魏煌之大道,尽在手中七尺青锋,只求一剑即出,有开山之力。既然一剑可当百万兵,又何需用谋?”

  赵魏煌忽将手中长剑掷向千夜,千夜下意识伸手接住,这才发现此剑之长,竟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握剑在手时,一团森森寒意浸体,如身处数九寒冬。此剑之锋锐,实是当世罕见。

  赵魏煌突然舌绽春雷,喝道:“若你我修为相当,你能斩我否?”

  千夜一震,全身原力竟与这声断喝起了共鸣,瞬间大海漩涡已成,不假思索,即沉声道:“为何不能?”

  赵魏煌看着千夜,目光锋锐如剑。如是过了一会,忽然仰天大笑,道:“这才是我赵魏煌的儿子!好,好!”

  千夜低头看剑,伸指在窄锋上拭过,那抹殷红竟然起了涟漪,极是神异。千夜轻轻一掷,长剑剑锋悄无声息地大半没入青石地面,如切豆腐。

  他可以想象,当这把长剑出现在战场上时,该是何等杀器。

  千夜再次抬起头,直视赵魏煌双眼,说:“但我并不觉得你是我父亲。”

  赵魏煌目光中猛然有了杀气,铺天盖地向千夜压下。千夜凝立不动,甚至眼神都没有丝毫闪烁,一分不让地与赵魏煌对视。

  忽然间赵魏煌杀气尽敛,目光转为柔和,重重叹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会介怀当年之事。”

  千夜默然片刻,道:“事实上,我并不介怀,也不记恨,因为我对当年之事毫无记忆。而我所有承受的,所有经历的,包括现在能够站在这里,对我来说,才是有意义的。”

  赵魏煌目光陡然一凝,眼中闪过一抹近乎痛苦的神色。不错,当年之事对千夜来说只是劫难的开端,而非结束。赵魏煌并不知道千夜这些年遇见过什么,但想也知道,从遗弃之地崛起是何等艰难,而赵君度放在他面前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足以窥见这个孩子颠沛流离的生活。

  千夜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实际上已经在父子两人之间先划下一道鸿沟。

  “我只想知道,我的母亲是谁,现在在哪里?”

  赵魏煌一怔,随即脸上泛起苦涩,说:“我也不知道。”

  千夜目光骤然凌厉:“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赵魏煌喟然长叹,慢慢陷入往事的回忆,而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哪怕独处之时他也不敢沉溺追想。

  那时赵魏煌方当年少,已尽显卓绝天赋,在门阀世家中有了不小名气。他还有一个更具天纵之姿的父亲,乃是幽国公幼弟,积功受封宣元公,可见其能。

  宣元公的爵位虽不能传给子女,然以他的惊才绝艳,通天之能,光芒并不亚于赵阀主支的幽燕两公。而赵魏煌也相貌堂堂,前程似锦,最终得以赐婚高邑公主。

  帝室大婚礼仪繁琐,婚期还有一年之际,赵魏煌不甘寂寞,四处游历,寻幽觅胜,遍访强者。这也是帝国门阀世家子弟常有的作法,以磨砺性情,增长见识。

  就在这次旅途中,赵魏煌偶然间遇见了一个女人。那是一个年轻且平凡的女人,似乎除了温婉宁静的气质外,就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和世家中那些艳丽过人,容姿璀璨的贵女们比起来,她真的是再平凡不过。

  一个只有三级原力的女人,论实力也和初晋战将的赵魏煌天差地别。

  赵魏煌后来甚至已经很难回想起两人第一次为何结伴而行,似乎在一处险地,荒无人烟,仅一条道路,而他们目的地是同一个方向,仅此而已。

  一路上她屡屡遇险,都是赵魏煌把她救下,还因此受了不轻的伤。不过赵魏煌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没有丝毫不耐烦,甚至在风平浪静的时候还希望这段日子能够长一些。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都似乎神游在另一个世界,宁定地看着现实中的一切,哪怕地裂山崩,也不能让她露出丝毫畏惧和退缩。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身外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全无关系。

  但是当赵魏煌身负重伤,却把她推到天堑另一头,反身斩断那座天然石桥,把追袭而来的凶兽统统堵在险地里的一刻,她眼瞳深处终于有了一缕波动。

  两人终于从险地中脱身后,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对于年少倜傥的赵魏煌来说,抱一个女人根本不算什么事。一个没有身份的女人而已,他在十八岁前,无论开蒙还是呼朋唤友逢场作戏,过手女人已有数十。

  然而就象最初的那个拥抱一样自然,赵魏煌居然放下了历练,跟她在一处安静、美丽却又偏僻的小镇定居下来。他没有拿出装满金币的背包,也没有显露战将修为,两个人以自己的双手谋生。

  赵魏煌在小镇上找了一份护卫的工作,偶尔跟着卫队护送来往周边小镇的货物赚点外快,她则在家亲手作饭,打扫房间。两个人住在一所再普通不过的小房子里,过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直到现在,赵魏煌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被她那神秘而空灵的气质所吸引,或许是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日子,令他感到发自内心的舒适和平静。又或许,是他也不知道的原因。

  就这样,宁静和温馨的日子过了半年,就如一个温暖的梦。但是赵魏煌却开始变得焦燥不安,他知道梦就要醒了。再过不久,就是与高邑公主正式成婚的日子,他必须要回去了。

  有那么一刻,赵魏煌甚至想过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了。可是,他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世家子弟在外历练,失去音讯是常有的事。赵阀自有秘法,能够判断他的生死,知道他的方位。

  就在赵魏煌越来越不知所措之际,在某个黄昏,当他交卸卫兵任务,返回家中时,等待他的依旧是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但是女人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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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六九 往事 中

  家中一切东西都原封不动,只有她不在。惟一和她一起消失的是一块水晶,那并非什么高级货,而是到了小镇住下后,赵魏煌用自己第一个月薪饷,从一个路过的商队手中买来送她的礼物,也是惟一一件礼物。

  赵魏煌似乎并不惊讶,就象她依然在家一样,打了招呼,坐下吃饭,还和她讲了讲今天镇上发生的有趣事。她常坐的椅子是空的,而赵魏煌就那样对着一张空椅子在说话。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队赵阀战士涌了进来。为首一名老者,正是宣元公得力臂助,也是从小看着赵魏煌长大的人。他们看到赵魏煌,都是猛然松了口气。大婚日期逼近,宣元公终于下定决心动用秘法,果然找到了赵魏煌。

  “吴伯,你们先出去吧,我吃完饭就跟你们回去。”赵魏煌平静地说,语气却不容违抗。这个日后登上赵阀阀主宝座的男人,此刻第一次显露出真正上位者的威严。

  赵魏煌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离开了家,也离开了这座小镇。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赵魏煌顺利和高邑公主成婚,正式在阀内独领一府,同时拿到了狼烟军团编制。在外连战连捷,西北狼烟声名日隆,在内连得四子,个个天赋优秀,尤其是四子赵君度,满月时天赋测试异象横生,煌煌然如日中天,竟是罕见的超等。

  做为一名高门大阀的子弟,赵魏煌似乎拥有了一切,权力、功勋、子嗣,以及光明坦途的未来。

  直到那一年,燕云赵氏与黑暗国度再次进入全面战争,赵魏煌带队驰援幽潼关,在中途与黑暗种族打了一场遭遇战,险胜。不幸成为战场的是一座人族小镇,战斗结束后,全镇几乎化作废墟。

  赵魏煌就是在一地残垣断壁中再次看到了她。

  当她抬起头,淡漠的双瞳里倒映出一身戎装的高大身影,中间分离了近十年时光仿佛完全不存在。

  除了她已经拥有八级原力外,似乎什么都不曾改变过,同样的气息,同样的欢愉,同样的沉溺。

  然而第二天当赵魏煌醒来,她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好像这一夜只是一个梦。

  前方战事吃紧,赵魏煌只能留下亲随寻访,自己带队继续赶赴战场。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她并非小镇居民,或许就是一个偶尔经过的旅人。天地之大,即使以赵阀的权势也无法寻到那个自称夜姬的女子。

  当赵魏煌以为这段邂逅将再次沉没记忆深处的时候,忽然有人抱着一名婴儿来到赵阀,指名要见赵魏煌。

  那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平民老妇,交给赵魏煌的除了那名婴儿外,还有一块水晶锁片。帝国饰品流行金银玉石,水晶不多见。这块水晶材质十分普通,对于赵阀这样的世族来说,做个摆件也略嫌差,然而赵魏煌拿到手后却立刻认出,这正是他当初用赚来的第一份薪饷买下的那块水晶。

  锁片的雕工也同样拙劣,惟一令人惊异的是上面那图案,居然是两枚上古符文。上古符文的产生据说还在黑暗之民诞生之前,与大道本源相关,艰深之极,即使黑暗种族的强者也掌握不了几枚。但是看到这两个符文之际,赵魏煌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含义。

  那是:千夜。

  据老妇说,她受一个重病女子临终所托而来,把这个孩子交还他的父亲。至此赵魏煌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等他跟老妇前往那个女子度过最后时光的小镇,却甚至无法从埋葬外来人的乱坟中找到她的尸骨。

  事后,那老妇的身份被反反复复筛过无数遍,可她就是赵阀领地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整个家族数代生于斯长于斯,一时恻隐之心,替那个死去女子完成临终所托,实在找不出半分疑点。

  赵魏煌最后也只能罢手,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当时的赵魏煌年轻气盛,率性而为,没想过遮掩,动作太大,消息传入正怀着身孕的高邑公主耳中,公主大病一场,动了胎气,早产生下赵若曦。

  说到这里,赵魏煌叹了口气,似乎骤然间老了十岁,许久方道:“当年之事,实是造化弄人。”

  千夜面上神色平静,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从饮马殷氏到高陵宋氏,他至今也看到过不少世族内部的纷乱,实是对所谓高门大阀没有丝毫好感,但现在从眼前这个男人口中居然听到了这样一段往事,意外之余,那股因旧伤而一直存在的愤懑和不平,正在慢慢消退。

  赵魏煌注视着在自己面前,站立得如同渊渟岳峙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

  所谓帝室血脉,并不只是身份高贵,同样意味着强悍能力和巨大潜力。高邑公主未嫁前在帝室中地位颇高,就是因为帝血之纯,先帝已过世二十年,而她至今仍可调动部分帝室资源,在宗室中也还有一些影响力,可见当年之盛。

  千夜的出现使得高邑公主面上无光,如果仅是如此倒也罢了,哪家高门子弟没有年轻糊涂的时候。可是赵魏煌当年不加掩饰的行动,明明白白地显示了他对那不知名女人的情意。

  这一举动,等于在高邑公主脸上狠狠抽了个耳光,撕裂了维持近十年的夫妻和美假象。然而接下来给千夜做的血脉和天赋检测,等若正面打了高邑公主一记耳光之后,反手又来一记,还抽得更重。

  未满周岁的千夜不但确实是赵家血脉,体内竟然天生原晶!

  原晶所具能力是生生不息,只要有它在,本体生机就会源源不绝,受到再重的损伤,都会慢慢恢复如初,对修炼和战斗来说是最佳辅助。这虽然不是强大的攻击能力,可原晶出现就意味着直达神将的大道。如此天赋,可与赵君度并肩。

  得知千夜天赋之后,当时赵阀诸老全都沉默,不再就此子归宗说话。还好赵魏煌总算保留了几分清醒,立刻下了封口令,封锁消息,不使外传。此事最终也只有赵阀最上层寥寥数人知晓。

  而高邑公主那边忙于照顾初生的赵若曦,对此事恍若未闻,给千夜按照赵阀庶子拨了分例后,就不管不问。一切似是风平浪静。

  一团和气的赵府,终于在两年后发生大变。

  事情来得很突然。时近新年,西陆叛军纷乱再起,赵魏煌重返前线,坐镇大局。高邑公主则按惯例带子女前往帝都参加新年家宴,而赵若曦因为之前年幼体弱一直不曾离开过西陆,这还是第一次入宫。

  就在这次新年帝室家宴上,发生了一件震动帝国的大事,沉寂多年的名枪曼殊沙华认主。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一代曼殊沙华的主人,赵阀,赵若曦。

  但人们所不知道的是,名枪认主后,赵若曦当夜就病危,帝室数位老供奉付出巨大代价才把她的情况稳住。原来赵若曦先天体弱,本就寿数不长,与曼殊沙华命魂相连后,无法容纳如此强大的力量。

  赵魏煌再次停住话头。

  千夜却长长出了一口气,已明白大半,“原力掠夺,原来是这样。这么说,那块原晶,如今是在五小姐身上?”

  赵魏煌沉重地点了点头。

  千夜并没有愤懑或是阴郁,一直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色反而慢慢冰霜化开,道:“这个结局,也算不错。”

  “你”见千夜如此,赵魏煌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千夜淡淡道:“我毕竟是庶出,也没得选择吧。”

  在世家大族中,庶子的地位可能比强大的旁支都不如,而他的存在对高邑公主就是心上的一根尖刺。何况以当时情况,只要能够救下赵若曦,什么代价不能付,别说高邑公主和帝室,就算赵阀的诸老恐怕也是同样选择。

  只是,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千夜问:“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是怎么会出现在永夜大陆的垃圾场。

  赵魏煌却无法给他答案。当年曼殊沙华认主,赵若曦病危的消息传到,赵魏煌隐隐感觉不妙,星夜从前线赶回,但是木已成舟,千夜前一天已被剖出原晶。赵魏煌和高邑公主当即大吵一场。

  谁知道就在赵魏煌赶去高邑公主别院的那个晚上,千夜居住的小院发生了血案,众多不明身份的高手入侵,护卫死伤惨重。当赵阀其他人赶到时,入侵者不但全部战死还自毁尸体。

  据幸存的护卫说,那些入侵者目标是杀死千夜,当他们就要抵挡不住的时候,一名身着赵阀护卫服饰的强者闯入,斩杀大半入侵者,却把千夜抱走了。

  而当时外敌入侵,半个赵阀都被惊动,外围防线启动。那人竟然连闯数道布防,打伤十余名赵阀高手,就连两名十二级战将齐上,也没拖住多少时间,那人最后当场重伤,但仍成功突出重围。

  事后经查证,带走千夜那人确是赵阀部属,他是一名外姓高手,加入赵阀已有数年,在当时的年轻一代中战力名列前茅,可这人平时与赵魏煌一系没有半点关系,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迷惑不解。赵阀接着封锁各地港口,大索周边城市,那人却就此不知所踪,再无消息。

  千夜听到这里,不由愕然。这比高邑公主要对他斩草除根的答案还让他意外。

  赵魏煌心中叹息,除了照顾千夜的仆侍和护卫外,赵君度是最后见过千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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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七零 往事 下

  赵君度那年不过五岁,意外被他看到幼弟重伤,父母争执,小小的人儿尚未理清头绪,一觉醒来,幼弟却再也消失不见。当时赵阀下了封口令,此事迅速沉寂,平静,仿佛那名赵阀庶子从来不曾存在过。谁知道,就此在赵君度心里种下执念。一饮一啄,皆是因果。

  赵魏煌想到赵君度临走前与自己一夜长谈,又是轻叹一声。

  而再看向赵魏煌时,千夜则是心中复杂,种种情绪纠缠交织,实不知该如何形容。当年往事仍有疑云重重,但于他来说,却都是细枝末节,已经不想知道了。

  “母亲留下的那个锁片,不知现在何处?能不能给我?”千夜问道,这也是他回赵阀的目的之一。

  赵魏煌沉吟片刻,方从怀里拿出一块水晶锁片。

  接过锁片时,千夜手都有些颤抖。这片水晶材质普通,雕工粗糙,上面图案也与常见的不同,但是他接到手中,忽地自然而然明白了其中意义,那两个上古符文确实是他的名字。

  千夜珍而重之地把水晶锁片贴身收好,这或许是他与从未见过的母亲惟一的联系了。

  当年之事已经说完,两个男人之间忽然没有话好说。赵魏煌目光渐渐凌厉,又恢复久掌生死的上位者姿态。他向千夜上下扫了一眼,忽然将手中长剑扔了过来。

  千夜下意识接住。

  “此剑名为杀伐,随我征战十八年,斩敌无数。敌血饮得多了,剑锋上就渐渐有了血光。何时剑锋尽是血光,就是大成,可称神兵。我看你也算有点出息,这把剑就给你用吧!”

  千夜吃了一惊。如杀伐这等兵器,居然可以逐渐成长,必然极为罕见。此剑跟随赵魏煌十八年,也就相当于温养了十八年。西北大将赵魏煌是何等人物,狼烟军团自有建制以来就战事不断,十八年下来,此剑剑锋上血光滟滟,杀意转而内敛,竟有几分温润之意,距离大成应不遥远。

  这等神兵,价值连城,根本不是用钱能够买得到的。赵魏煌却如寻常原力剑般,随手扔给了千夜。

  千夜伸指在剑锋上一弹,长剑发出连绵不绝的吟声,剑锋处泛起蒙蒙血雾。他的基础剑术经黑之书淬炼,用剑也堪称大家,自是对这把七尺长剑赞叹不已。

  不过他还是将杀伐递向赵魏煌,说:“这剑和我现在武道有些不合。我手上已经有了重剑东岳,那把剑虽然不如杀伐,但更适合我一些。”

  赵魏煌听了却是一怔,问道:“东岳?难道是宋阀那把东岳?”

  千夜没想到赵魏煌竟然知道东岳,这可是奇事。赵魏煌何等身份,别说东岳只是当初宋阀放在外面武库里供普通子弟选择的武器,就算是七级八级的高阶兵器,也不应该入他眼中。比如杀伐,按帝国分类,现在大约是八级,大成之后可到九级,比之十大名枪只低一线。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瞒的,千夜于是就将得来东岳的经过说了一遍。

  赵魏煌听罢,双眼一亮,道:“你刚才说是鲁老?那就应该没错了,把东岳拿来看看。”他叫了亲随进来,按千夜所说,去赵雨樱处将东岳取来。

  等随从退了出去,赵魏煌伸手虚招,长剑杀伐一声鸣叫,自行跃入他手中,随即闪电一剑,向千夜遥遥斩下!

  剑意陡然笼罩大半个殿堂,千夜根本不及闪避,就感觉一缕炽烈之气自眉心处一路向下,掠过全身。他胸前衣服忽然裂开,内里由缠丝精金精制的胸甲竟然也被一剖为二,然而身上肌肤却无分毫伤损,可见赵魏煌这一剑论威力,论精准,均已登峰造极。

  上衣裂开,显露出的是完美身体,肌肤隐隐透出莹润光芒,细腻无比,只是肤色显得有些过于苍白。没有看到伤疤,赵魏煌微显意外,双眉一扬,缓缓将手中长剑放下。

  “君度说你暗伤未复,看来你另有机遇,不但旧伤尽复,体质还提升到了这种程度,实是难得。”赵魏煌眼中掠过一丝喜悦之色,道:“我本担心兵伐决对你身体损伤太大,即使转修了赵阀秘法,也无法压制气漩之力,现在看来应该没有问题。”

  千夜却是猝不及防差点出了一身冷汗,还好他自凝聚血核后就极为注意隐匿之法,现在不但血脉潜伏完全启动,体内燃金之血全部沉到血脉深处,黑之书和原初之翼还形成了一金一黑两重光罩,把血核重重包裹,隔绝意识探测。

  赵魏煌有神将之力,但施展的只是普通原力洞察,侥幸逃过他的眼睛。

  千夜立刻道:“我无需转换功法。”

  赵魏煌皱眉,“兵伐决并非不能晋升战将,但太过狂暴,仅聚出一漩后,撕裂之力就超过了十三、四级战将的承受程度。你现在虽然体质上佳,可为了今后的发展,最好不要冒险。”

  千夜硬着头皮道:“我已改修了宋阀秘法……”说着,手上凝聚起一团小小原力,宛然一大颗水滴。

  赵魏煌一眼看出,那原力已是化气为液,进无可进。他愣了一愣,方道:“宋阀秘法?难道是高陵宋氏的七子,宋子宁给你的?”

  千夜点了点头。

  赵魏煌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赵宋两阀秘法单论境界大致相当,赵阀秘法即便胜出,也是有限。而秘法首要是契合修炼者,千夜既能把原力凝练到这种程度,说明那门功法十分适合他,那此刻就不必改修了。

  这时先前去取东岳的随从敲门进来,把重剑送上。

  赵魏煌提了东岳在手,仅仅试了试重量,就暗自点头。他仔细检视剑锋,甚至用杀伐在东岳上斩了一记。杀伐何等锋锐,赵魏煌控力一斩,居然只在东岳上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痕迹。若在战阵中,可以说东岳至少有与杀伐短暂相抗之力。

  “这就是了,这把东岳确实是出自鲁老之手,可说是他封山之作。你能拿到这把剑,也是运气。”

  听见赵魏煌对此剑评价如此之高,千夜倒是十分意外。在他看来,这把东岳除了材质特殊,够硬够重,极难损毁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宋子宁也拿去把玩过数次,得出同样观点。

  只是千夜用得久了,已经十分顺手,况且黑之书淬炼出寂灭斩,也是以东岳为基准。千夜此刻身体强悍,又生成燃金之血,再拿其它武器都会觉得太轻。

  “这把东岳除了硬点重点,还有什么好处?”千夜忍不住问道。

  赵魏煌伸指在东岳剑锋上一弹,道:“此剑说是鲁老封山之作,也不全对。准确点说,这把剑还未完成,只做了一半,是把半成品。”

  “半成品?”

  赵魏煌知他疑惑,于是道:“我和鲁老算是旧识,当年曾经听他提起过东岳的铸造初衷。这把剑最初想法是借助山海大势,以力克敌,没有其它花哨能力。光凭剑名东岳,就可以想象他的心气有多大。当时鲁老手上正好有一块得自陆外虚空的奇异金属,以一头虚空异兽的鲜血浸泡之后,耗费数年才制成了东岳剑身。但是自那以后,听说鲁老就再也没能找到合用的材料完善东岳。现在看到这把剑,我才知道传言是真的。”

  千夜没想到东岳之后居然还有这么多故事,不过这才正常。得到这把重剑以来,千夜深深觉得此剑威力远超想象,不应该是随意可得的大路货才对,但他也没想到,东岳来历会是如此不凡。

  赵魏煌持东岳试了几个剑势,道:“既然你有了东岳,那么用不惯杀伐也很正常。不过鲁老办不到的事,不代表我赵阀也做不到。我手上正好有些天水重银,明天交给匠府,让他们想办法加进东岳里,可将此剑威力提升一级。只不过如此一来,此剑重量会大增,你可用得了?”

  千夜思索一下,说:“五吨以内,都可以运用自如。”

  “也好,你把东岳留下吧,铸造所需时间要等匠府之人看过,才能知道。”

  “若阀主没有其他事情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君度临走前,已经吩咐人收拾了他的计都紫园给你用。”

  千夜想了想道:“还是不必搬来搬去了,我想晋阶后即返回永夜大陆,那边战事吃紧。”

  看着千夜离去身影,赵魏煌叹了口气。直至最后,千夜都对他执礼甚恭,更没有开口叫父亲。

  离开了赵魏煌的论武殿,千夜在两名亲随的引领下,向承恩公府外走去。刚刚迈出中门,迎面就遇到十数人,似是在此等候已久。

  为首一位面白无须的老人上前一步,用略显尖细的声音问道:“前面可是千夜公子?”

  千夜微怔,答道:“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老人笑道:“可算等到千夜公子了。公主想要见一见你,公子若是无事,这就随老奴走一趟吧!”

  “公主?”千夜瞳孔顿时一缩。

  “正是高邑公主。”

  赵魏煌的两名亲随互望一眼,其中一人上前,在千夜耳边轻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但除此之外,就不再多说一个字。

  千夜面色转冷,平静地说:“那就烦劳带路了。”

  “无妨,随老奴来就是。”

  老人转身当先而行。他带来的一众随侍分成两列,有意无意将千夜夹在中间。千夜心中暗自冷笑,毫不在意,坦然随着他们而去。赵魏煌两名随从分出一人继续跟着,另一人退回中门内。

  高邑公主所居清平殿与论武殿相距甚远,步行还是花了一点时间。

  在殿前大广场上,千夜略停了停,放眼望去,看到这清平殿和赵府其它地方大相径庭,侍女服色、举止都有所不同。而且进进出出的侍者明显都净了身,这是帝宫中才有的规制。

  老人通报了,才领着千夜走进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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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七一 高邑

  千夜安步进了主殿,里面空无一人,没等多久,就见一个华服女子从后堂走出,在当中凤椅上坐定。

  不等千夜行礼,她就抬了抬手,说:“这里又不是帝宫,不必讲那么多规矩,坐吧。”她的声音十分柔和悦耳,不过内里却有种不容违拗的威严。

  说着,高邑公主摆了摆手,指向旁边的座位。挥手之间,她手指上那长长的甲套映着灯火,熠熠闪辉。

  千夜看了,却觉得眼睛似乎都被刺了几下,略感刺痛。恍惚间,明黄的原力灯光好像幻出一层血色,他脑海中忽然浮上一个古怪的念头,不知当初那个夜晚,是不是这双手持刀,剖开了自己的胸膛。

  高邑公主保养得极好,望上去只有三十不到的年纪,眉目如画,既有稀世美女的样貌,又有雍容自华的气度。甚至她望向千夜的眼神,都柔和似水,看不到丝毫其它含义。

  越是如此,千夜心下就越是凛然。另外,他注意到,高邑公主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高邑公主缓缓道:“千夜,听说你此前在永夜参加血战,为我赵阀获取了不少军功。那铁幕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很是好奇,不妨为我说说?”

  千夜定了定神,说:“其实铁幕看起来不过是些压在头顶的乌云,只是那云层不会散开而已。但实际上那是一个广大无比的领域”

  如是一问一答,就象两人在闲聊家常一般。

  高邑公主大多在问些千夜过去的生活片段,去过什么地方,风土人情如何,遇到过什么人,是否成婚有子女,和赵君弘、赵君度以及赵雨樱如何相识。

  这都是些生活小事,真正关键之处,比如说千夜的修炼功法,目前等级实力,势力背/景都只字未提。对当年那件事,自然也没有说过半个字。

  这样聊了一会,高邑公主忽然道:“我赵阀儿郎建功立业,都是着落在战场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可不行。听说你有把重剑需要天水重银补全才能真正完成,恰好我手上正有一些,还是当年从帝都带过来的,这么多年了一直没什么用处。用在此处,倒是绝佳。明天我就让人把天水重银给你送过去,量虽然不多,但一次淬炼勉强也够了。当然,要是额外再有些份量,自然是更好。”

  “谢公主。”千夜起身致谢,心中却泛起阵阵寒意。

  他相信,以赵魏煌的实力,没人能偷听他们的谈话。然而赵魏煌刚刚吩咐下去的事情,却转眼间就被高邑公主知道了。看来即使高邑公主久居别院,也没有放松对承恩公府的掌控。

  高邑公主微微一笑,摆手道:“些许小事,哪里用得着谢。君弘和君度都很记挂你,这次你能够回来,虽然错过了与他们兄弟俩见面,但我想他们也会很高兴的。”

  就在此时,领千夜进来的那位老人匆匆进殿,凑近高邑公主,小声道:“公主,小姐等在外面,想要见您呢!”

  高邑公主叹口气,道:“这孩子这么晚不睡,急着见我作什么?唉,正好我也累了,和她聊几句就歇了吧。”

  说到这里,高邑公主有意无意地向千夜投去一眼。这一眼说不上有什么含义,也不见如何凌厉,却让千夜心中又是一凛,手心中渗出细细冷汗。这倒并非害怕,而是对危险的本能惊惧。

  千夜起身告辞,高邑公主也没有挽留,派人将千夜送了出去。踏出清平殿时,千夜才觉得如同卸下无形重担,猛然松了口气,不知不觉间又是一身冷汗。

  清平殿内,高邑公主端然坐着,面上无悲无喜,看着面前的赵若曦,道:“曦儿,这么晚不去休息,为何跑到我这边来?你这身体如何,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赵若曦堆起无邪笑容,略带撒娇地道:“女儿只是闷了,想过来看看母亲而已。”

  高邑公主似笑非笑,“你恐怕不是来看我,而是来看看我这清平殿是不是个有进无出的龙潭虎穴吧?”

  赵若曦笑容顿时僵住,勉强道:“您说笑了。”

  高邑公主淡淡道:“我可是你母亲,你那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我?还有,你和曼殊沙华离得太近了,总会损耗气血心神。所以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带在身上,更不要藏在裙子里。”

  赵若曦脸色大变,渐渐的反而变得倔强,“母亲,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它带在身上。”

  高邑公主望着赵若曦,半晌之后方叹了口气,说:“在这赵府之内,能有什么大事需要用到曼殊沙华。”

  “那就最好不过,女儿告辞了。”赵若曦行罢礼,就离了清平殿。

  高邑公主在凤椅上又坐了很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一盏琉璃宝树般的落地灯架,良久自语道:“孩子们都大了,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

  千夜片刻后回到了赵雨樱的居处,那是位于幽国公府东北角的一个院落,隔着一条夹廊就是外墙,还有单独门户,进入十分方便。小院名为‘开山别院’,却是赵雨樱懒得起名字,索性用自己的手炮命名。

  回到开山别院时,千夜正遇见几名医生从里面出来。赵雨樱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接受治疗,她不光伤到了内脏,原力漩涡也受创不轻,这种伤势只能慢慢疗养,用水磨功夫弥补。

  千夜走进屋时,赵雨樱正坐在桌边,苦着一张脸,面对桌上大大小小十几个杯碗发呆。里面都是她需要服用的药剂,看来味道应该不怎么样,否则赵大小姐不会如此愁眉苦脸。

  看到千夜,赵雨樱把一封信甩给他,说:“君度的信!你先看着,我对付这些东西了。”

  赵雨樱端起一个药碗,以视死如归的姿态,一口饮尽。药液入口,她一张俏脸上顿时忽红忽青,表情说不出的精彩。不等药劲过去,她又抓起第二个药碗,仰头干了。

  千夜在旁边看了,不禁失笑摇头,心头原本的阴霾也消散不少。他拆开信封,微微一怔,手上这叠信纸好像有点厚度,千夜在沙发上坐下,开始细读。

  这封信一上来就是大段大段修炼心得,赵君度只知道他修习了兵伐决,所以把赵阀几种可能适合千夜的秘法全都列举出来。他也说到,赵魏煌会亲自为千夜选择功法,但仍事无巨细,一一陈述利弊。

  虽然千夜并不需要更换功法,却没有丝毫不耐烦,还是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在信中,赵君度反复叮嘱千夜,赵阀洗髓池和普通修炼之地完全不同,造化园下的大阵能够凝练原力。不管千夜现在原力精纯到何等程度,在洗髓池中晋升战将,原力凝练和精纯程度都有可能再上层楼,所以这一机会万万不可浪费。

  赵君度新晋战将,还一次连续凝聚出三个漩涡,因此对于晋阶过程和注意事项,乃至遇到特殊情况的应对,说得更是详细。哪怕不同秘法原力潮汐掌控各有技巧,可总有相通之处。

  看过之后,千夜心底颇为感慨。这封信很长,长得甚至有些啰嗦。可千夜印象中赵君度是冷若冰霜的人物,寻常人等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却不知是怎么在血战之余还能抽出空来写下这么长的信。

  千夜看完信,赵雨樱也把所有的药都喝完了。她立时窜到柜子边,翻出个酒瓶,仰头猛灌一大口,顿时神清气爽,脸色好了很多。

  千夜在旁看了,实在无语,忍不住说:“你这些药,都是忌酒的吧?”

  赵雨樱手一摆,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一口酒都不能喝,老娘还不如死了算了。小四给你写什么了,怎会这么厚,拿来给我看看!”

  千夜把信递了过去,赵雨樱几眼扫完,口里啧啧有声:“真没想到小四还会这么啰嗦,简直跟个女人似的。难道在洗髓池里把脑子也洗坏了?”

  千夜对赵雨樱的惊人之语,向来不置一词。赵雨樱也习惯了他没有反应,编排完赵君度,她又想起一事,道:“对了,过两天你进洗髓池的时候,千万别客气,能吸收多少就吸收多少。源液很难得的,不用白不用。”

  千夜感觉有些不妥,道:“既然源液难得,那成功晋阶后就应该停下吧?日后慢慢修炼,原力总会增长的。况且还要稳固境界。”

  赵雨樱眼睛一瞪,道:“让你用你就用,啰嗦什么!你不知道那些老不死的有多混蛋,宋子宁那份军功实际上已经够进去洗个两回,可他们就是不肯松口,非说是洗髓重地,不能轻与外人。后来老娘差点烧掉他们的房子,那些老家伙才放了次机会出来。就这样,还贴了君度的积分进去!那些老不死的既然不仁,咱们也不用和他们客气。这次不把本钱捞回来,老娘跟你没完!”

  面对杀气腾腾的赵雨樱,千夜也惟有答应下来。

  实际上,赵雨樱愤怒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赵阀洗髓池并不对外开放,一开始千夜算在她的附庸里,却不能算是赵阀的人。最后只能惊动赵君度,把千夜列入他从府名册,这才拿到洗髓池的使用资格。

  千夜刚从赵魏煌那里回来,赵雨樱不太会察言观色,虽然看不出千夜神情有什么不对,但还是本能地把这次身份之争压了下来。

  接下来千夜足不出户,就连赵魏煌那边也只再去过一次,他日日在开山别院内静修,慢慢将身心调整到最佳状态,等候着洗髓池开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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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七二 争执

  这日清晨,赵雨樱陪着千夜前往洗髓池。在造化园门口,意外看到了赵修竹和赵风雷。

  赵雨樱自然不会和赵风雷客气,翻了个白眼道:“你来干什么?难道还想再进一次,积分存够了吗?”

  赵风雷盯着千夜,双眼中如欲喷火。可现在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他身为燕国公嫡长孙,必须要讲究风度礼仪,不能象赵雨樱那样肆意妄为。

  话说回来,赵雨樱虽然毫无世族贵女风范,不讲仪态,满口粗话,可是却没什么真能让人抓到德行有亏的把柄,又战力强悍,这些小毛病也就不是毛病了。

  见赵风雷投来目光不善,千夜哪里会给他留面子,毫不退让地对视,杀意凛然,不加半点掩饰。

  赵风雷更是大怒,忍不住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花了这么大代价看中的这个贱民,究竟能有什么天赋!不要呆会进了洗髓池,却什么异象都没有,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赵雨樱冷笑,说:“那也比某些人根本不敢出战,手上连点进洗髓池的积分都凑不出来要强。”

  这句话戳中赵风雷痛处,他脸上掠过一层青气,气得面容都有些扭曲,狠狠地道:“你别忘了!我们之间可是有婚约的!”

  没想到赵雨樱完全不放在心上地挥手道:“老娘还没答应,谁说都没用。”

  说到这里,赵雨樱忽然靠近赵风雷,放低了声音,说:“老娘就是被人轮/奸,那也轮不到你。”

  “你!!”赵风雷怒发欲狂,指着赵雨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雨樱这句话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是却刚好让周围的人听见。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赵阀上下。赵雨樱口无遮拦早已闻名,说出什么都不会让人意外,会变成笑柄的只有赵风雷一人。

  旁边赵修竹也忍不住浮上笑意。赵雨樱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问:“你又在这傻笑什么?”

  赵修竹倒是风度不失,含笑道:“现在多事之秋,我深觉不能置身事外,所以决定提前结束精纯原力的阶段,晋升战将。这几天我在洗髓池侥幸引发紫气成柱,分镇南北的异象。唉,虽然还说得过去,但较君度那是差得太远了。”

  这番话看似谦虚,实际上极是自得,如此异象在赵阀年轻一代同样修习“西极紫气”的子弟中,已是仅次于赵君度。赵雨樱的功法和他们不是一系,不能直接比较,可只看晋阶的异象品级,赵修竹已不比她差太多了。

  对于赵修竹这番自抬身价的话,赵雨樱只是点了点头,就把它从耳朵中倒了出去。她伸手一拍千夜的肩,说:“该你进去了,记住把场面弄得火爆点,免得丢老娘的面子。”

  千夜惟有点头,可是异象这种事,谁又能保证?

  赵雨樱拉过旁边一名执事服饰的老者,低声询问了几句,然后就走回来,凑在千夜耳边,轻声说:“我刚问过,洗髓池最近就君度和赵修竹用过。君度用掉了三分之一,赵修竹这蠢货用的可以忽略不计,现在里面还有一半多的源液,你不用客气,全用光了吧。在你之后,是赵风雷的一个堂弟,让他等着去!”

  千夜只是笑笑,赵雨樱也不过说说狠话罢了,外力吸纳过多会引起原力爆体。不过千夜对宋阀天级修炼室的往事还记忆犹新,再加上他每次晋级所需原力都比标准量要多数倍,超过赵修竹肯定是没有问题。

  此刻钟声响起,时辰已到。造化园的几名管事过来领着千夜过了两道门户,来到洗髓池外。

  管事们向千夜说明洗髓池的用法和注意事项,再让他脱去全身衣服饰物,放在指定位置,由专人保管。洗髓池内源液价值根本无法用金币来计算,这是防止有人把源液夹带出去。

  千夜推开面前古朴木门,走进一间小巧院落。庭院中央,有一座由各色湖石砌成的水池,数阶玉石直入池中,水色深碧,不断翻滚,如同沸腾。

  水面上雾气氤氲,缭绕不散,如有重量般层层叠叠地覆盖在水面上,甚至高出池边不少。但就如同遇上无形墙壁,始终没有一缕雾气溢到池外。

  千夜开启真视之瞳,一眼望去,赫然发现这些雾气居然都是浓郁得有如实质的原力,而池水更是可以视为液化的原力,里面还有许多千夜也叫不出来的成分。

  站在池边,深深吸了一口雾气,千夜立刻觉得体内原力活跃了不少。他举步向前,沿着台阶一路走进池内,放松身体,躺了下去,渐渐沉入池底。

  池水并不热,但是千夜肌肤上却传来阵阵灼痛感觉,如同被根根烧红的钢针不断穿刺。这点痛苦地千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很快就集中精神,按照先前管事告诉他的口诀缓缓运转原力。

  当原力在血脉中缓缓转动后,千夜即感觉到冥冥有种力量,不断牵引着各处节点的原力,在胸口汇聚,丝丝缕缕的原力,开始缠绕旋转,渐渐有了漩涡的雏形。

  这是赵阀秘法,专为配合洗髓池而创,能够加快晋阶战将过程,并且提升晋阶成功机率。高门大阀的底蕴便在于此。

  当漩涡刚刚形成,池中源液就化为道道灼烫热流,与千夜节点内涌出的原力混在一起,不断向胸口处刚成雏形的原力漩涡涌去。

  千夜积累极为深厚,不光原力总量是正常九级的数倍,而且每一点一滴都精纯到了极致,进无可进。此刻,刚刚运行一个大周天,就到了聚气成漩这一步。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原力漩涡还要不断成长,直到极限为止。在这之后,方是最关键时刻,也是赵阀洗髓池的精华所在,在晋阶过程中淬炼提升原力漩涡。

  但是聚气成漩这个环节对千夜来说似乎格外漫长,它就象一个无底深渊,无论多少原力涌入,都吞噬得干干净净。而原力漩涡似乎没什么明显变化,相隔许久,才会扩张一点。

  千夜也不着急,心态不骄不躁,渐入空灵之境,浑忘了时间。

  造化园内,赵雨樱已经登上三楼。这里原本是阀中诸老才有资格坐的位置,但千夜晋升战将,那些大佬们可没有兴趣前来观看,也就一些小辈才会关注。

  事实上,阀内一众年轻子弟都对千夜的到来颇为好奇,赵君度之前要收义弟的事情闹出不小动静,他晋阶战将后权柄更盛,就连赵阀诸老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违拗他的意志,故而此事已可算是板上钉钉。

  如此一来,众人当然想知道千夜有何特殊之处,竟让赵君度这样的人对他另眼相看。

  只不过赵阀弟子大多心高气傲,没有真的打过,谁也不会认为自己比千夜差了,也不认为他能够引出什么了不得的异象。没有惊人异象,就没有感悟机会,观礼晋阶就纯属浪费时间。也就赵风雷和赵修竹别有想法,欲在赵雨樱面前狠狠落一下千夜面子,才会亲自到来。

  赵雨樱毫不客气地上了三楼,占掉中间的桌子,还命人送来酒菜,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摸出本秘籍,看得津津有味。

  千夜晋阶可能两三日,可能更长。这么长的时间,赵雨樱可是会觉得无聊的。不过她已决定亲自坐在一旁,从头看到底,免得有人趁千夜晋阶时候做些什么小动作。

  赵雨樱过得逍遥自在,其他人可就没这待遇了。赵风雷和赵修竹老老实实在二楼找了位置坐下。他们也不愿意现在就上三楼面对赵雨樱,那就真是找不自在了。

  一般人晋阶前面一段时间都是风平浪静,赵修竹左右无事,向赵风雷道:“大堂哥,听说你曾经见过千夜。以你的见识,觉得此人是否有机会得到雨樱芳心呢?”

  赵风雷腾地站起,怒道:“你什么意思?”

  赵修竹并不畏惧,微笑道:“我只是感觉,或许这千夜有一鸣惊人的可能,也未可知。”

  赵风雷冷笑道:“老四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野孩子,还想一鸣惊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雨樱只是一时糊涂,早晚会醒悟的。”

  赵修竹闻言洒然一笑。虽然嘴上不能明说,但很多人都在暗暗猜测,赵君度那性子能把千夜看作兄弟,说不定还真有赵阀血统。然而世族门风森严,外室之子想要归宗可没那么容易。

  如今又有传说,承恩公和高邑公主都亲自接见过千夜,这个态度就耐人寻味了。在没弄清真相之前,就是有所企图,也不能轻举妄动。

  赵风雷看到赵修竹的神情,心下恼怒。然而赵修竹是燕国公三弟之孙,身份虽不如他,晋升战将时的异象却表明,天赋还在赵风雷之上。因此赵修竹日后地位必会提升,虽然仍不及赵风雷,但也不是他能任意教训的。

  赵修竹当然也是见好就收,两人同枝连气,血脉亲近,还有共同敌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造化园里内斗起来。

  就在这时,楼梯处响起脚步声,走上来的居然是赵若曦。

  两人当即站起,一齐打了招呼。但赵若曦只是一眼扫过他们,径自上了三楼,连一个笑容也欠奉。

  “这”赵风雷脸胀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贵为燕国公嫡长孙,在赵阀内身份极高,放眼阖府上下,又有几人敢不给他面子?

  然而不幸的是,三楼上那两个女人都在其中。赵风雷还敢和赵雨樱顶几句嘴,但在赵若曦面前连嘴硬的底气都没有。手掌曼殊沙华的赵若曦,认真点说身份已经和诸老相当,在年轻一代面前地位超脱,就连赵君度没晋升战将前也压制不了她。

  赵若曦如驾云般奔上三楼,直接在赵雨樱对面坐下,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眼神极是不善。

  赵雨樱倒是有些意外,她虽和赵君弘、赵君度走得很近,但与地位特殊的赵若曦少有来往,两人个性也不甚合。

  见赵若曦来势汹汹,赵雨樱实在想不明白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忍不住一翻眼睛,问:“这是怎么了?我惹你了吗?”

  赵若曦声音冰冷,“等千夜出来,让他从你那搬出去,先到我那去好了。”

  赵雨樱脸色立刻一沉,冷道:“要搬也是搬到君度府里吧?你这是在命令我?”

  赵雨樱伸手一提,开山就已在手。她居然把这门威力奇大的手炮放在手边,看来是早有准备,一旦有人想对千夜做点什么,开山就会直接轰过去。

  不料赵若曦小手慢慢放上桌面,手中居然握着曼珠沙华。赵雨樱眼皮狂跳,无法抑制的寒意不断从心底涌起,全身一时僵硬,竟然动弹不得!

  曼殊沙华是当世名枪,赵雨樱又有伤在身,被它杀机锁定,只觉周围空间全部凝固,竟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你疯了!”赵雨樱完全没想到赵若曦居然会真的动用曼殊沙华,这里可是赵阀!这一枪若轰出,不说赵雨樱,就连整座小楼都会化作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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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七三 启明再现

  “让千夜搬出去。”赵若曦一字一句地说。

  赵雨樱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就算被全面压制,也不肯示弱,当下冷笑道:“想威胁老娘?作梦吧你!”

  赵若曦眼中光芒一闪,竟然有了杀意。

  就在这时,一道无比凛冽的杀气骤然冲破曼殊沙华的“冥河”领域,‘杀伐’那长达七尺的血色剑锋横过桌面,将赵若曦和赵雨樱分开。

  “承恩公!”

  “父亲!”

  登上三楼的正是承恩公赵魏煌,以他实力,杀伐又是一代神兵的底子,这才暂时压制了曼殊沙华的力量。当然这其中还有赵若曦未尽全力催动的缘故。

  看到赵魏煌出现,赵若曦大吃一惊,“您怎么来了?母亲”她陡然收声,往事并不能拿到大庭广众下来说,否则赵若曦也不会犹豫到今天才决定出现在千夜身边。

  赵雨樱也同样吃惊。她可是知道千夜本是赵魏煌的庶子,承恩公这样公然现身,表明了他的关切,但越是关切,高邑公主的脸面上就越是不好看。

  赵魏煌却不以为意,道了声‘无妨’,就径自在中间桌子上坐下。

  赵雨樱和赵若曦恶狠狠地互瞪一眼,各自坐下。有赵魏煌在场,她们两个就打不起来了,而且吵架的因由更不好在这位长辈面前提起。

  看着满桌酒菜,赵魏煌呵呵一笑,把杀伐放到桌面上,并不收回。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说:“雨樱,你倒是会享受。不光选了个好位置,还备了酒菜。”

  赵雨樱倒是有些讪讪的,“老娘啊!不是,我以为您不会过来的。”

  三楼位置惯例是诸老专用,偶尔有象赵雨樱这样胆大妄为的小辈偷偷用一次,倒也无伤大雅,只是现在被承恩公捉了个现行,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就在此时,楼梯处传来幽国公的声音:“雨樱只是帮我占个位置而已。”

  这下赵魏煌亦是大吃一惊,站了起来。论辈份他比幽国公赵玄极还低了一辈,只是两人现在同为国公,他又身为赵阀阀主,公开场合向来不论家礼,只讲宗法朝纲。

  赵玄极缓步登楼,目光在杀伐和曼殊沙华上停了一瞬,似有所悟,微笑道:“看来魏煌你心情不错,还打算舞剑助兴啊。”

  赵魏煌哈哈一笑,挥手将杀伐归鞘,然后放到一边,招呼幽国公入座,然后向赵若曦瞪了一眼,喝道:“还不快把曼殊沙华收了,这把枪给你不是用来闹着玩的。”

  赵若曦不情不愿地收了枪,静静坐着,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即使是包括亲生父亲在内的两大国公在场,她也不怎么给面子。

  赵玄极在赵魏煌身旁坐定,问:“雨樱是不是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赵雨樱当即不服,愤然道:“胡说!象老娘这么温良贤淑”

  这句话刚一脱口,赵雨樱就知道不对,当即收住,缩了缩脖子。赵玄极成名数十载,威严极重,在他面前就是赵雨樱也不敢太张狂,这句‘老娘’出口,少不得要被扣上几个月用度。

  “幽国公为何到这造化园来,难道”赵魏煌并没把话说尽。

  赵玄极只是说:“我想,大概燕国公也快到了。”

  话音未落,燕国公声音已然响起:“还是玄极了解我。”

  至此,赵阀三公齐至。待燕国公也坐定,赵魏煌面带询问之色,向二公望去。

  幽燕二公互相看看,还是幽国公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所以不妨明说。想来魏煌也知道,君度在此事上颇为执意而行,千夜又身份特殊,因此我们两个老家伙想要借这个机会过来看看,这孩子究竟潜力如何。若真有可造就之处,那么我们也不介意在其中出一把力,护上一程。”

  燕国公也点头道:“玄极所言极是。我赵阀未来百年气运有大半着落在君度肩上,当年之事很大可能是那些人蓄意挑拨,那时未曾提防,被他们得手倒也罢了,时隔多年若我赵阀再护不住自家的孩子,岂非变成笑话。”

  赵魏煌眼中凌厉光芒一闪而逝,随即化为微笑,说:“那就看看吧!”

  三公坐定,渊停岳峙。

  有三公在场,两个年轻女孩自然只能老实陪着。赵若曦也还罢了,她本就安静得近乎飘渺,有时候坐上一天也不是问题。只是苦了赵雨樱,她完全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若非千夜晋阶,她才不会坐定一地枯守,如今面前又全是长辈,总要保持基本坐姿,实在是说不出的苦恼。

  才过了一小会,赵雨樱就不停地扭来扭去,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说不出的别扭,恨不得用刀尖戳两下才舒服。

  如是一个下午过去,渐渐到了黄昏。洗髓池内依旧没有分毫动静,而三公却坐得稳如泰山。

  已经有好几拨人悄悄来过造化园,但是发现三公竟然都在,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如赵风雷和赵修竹是反正已坐等了这许久,三公突至,他们两个倒不能走了,否则怕是会被楼上的长辈们下个耐不住性子的评语,其余人等就根本连小楼也不跨进来了。本就如此,一名从府子弟的晋阶有什么好看的?会来的必有缘故。

  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又如何瞒得过三公?三公相互间交换了个隐晦的眼神,已然心中有数,也不多说什么。

  此刻造化园内,几名执事正来回奔走,个个忙出一头大汗。其中一人跑到管事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大人,事情不对啊!源液消耗的速度快得古怪,这才是第一天,储量就已经用掉一小半了。照这速度,恐怕都顶不了两天。”

  管事脸色一凛,道:“所有地方都查过了?”

  “兄弟们刚刚又把大阵彻底查了一遍,没有问题啊!每个角落都查过了。会不会是”

  管事立刻打断他的话:“不要胡言乱语!我们是看着他进去的,怎么可能?三位公爷都在上面呢,你还敢乱说话!不要命了吗?”

  那名执事吓得一缩脖子,但有些不服气地道:“可这源液消耗得也太多了,就是君度少爷也不过如此啊!消耗这么多,又一点异象都没有。”

  管事听了,忽然吸口凉气,说:“这样说来,若异象一出,恐怕就要了不得了!”

  就在这时,那名执事忽然目瞪口呆,盯着管事脚下。管事心中疑惑,低头看去,发现一片绯色光芒不知何时出现,如水般在地上漫流,已经淹没了他的双脚。

  管事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地就跳了起来。绯色光芒如潮汐般,依然在向外缓缓漫延,无论花木树石,什么都无法阻拦。

  管事双脚落地,踩入光波,却没有激起分毫涟漪。这下他忽然明白过来,猛地转头向洗髓池方向望去,失声低呼:“异象!”

  那名执事则看着不断扩张的光流,怔怔地说:“这,这个范围,可都要追上君度少爷了。”

  老管事已经看守洗髓池多年,神色复杂,道:“范围是差不多了,但质上还差着点。只不过,这才是刚刚开始啊!”

  这时三道强横无匹的意识扫过洗髓池,楼上的赵阀三公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异象。

  绯色光流堪堪扩散到了整个造化园,这才停下,不再扩张。

  二楼窗口,赵修竹神色凝重,却还沉得住气,一脸淡然道:“有量无质,只能勉强列入上等。”

  赵风雷却是咬牙切齿,怎么都掩盖不住恨意。就算有质无量,可光是堆量,压倒他就是绰绰有余。

  三楼之上,三公都是不动声色,继续观瞧。赵雨樱却是一声欢呼,跳了起来,一脚踏在椅子上,叫道:“这异象不赖,范围都追上小四了!”

  赵若曦本来也是满脸欢喜,但看到赵雨樱高兴成这个样子,小脸立刻沉了下来,一只小手悄悄摸上曼殊沙华。

  幽国公横了赵雨樱一眼,道:“毛毛躁躁,成什么样子?你给我坐下!”

  对三公而言,千夜此刻展示出的是原力深厚程度,虽然远远超过寻常人等,但是还难入三公法眼。越到高阶战力的层面,原力精纯的重要性就越是在深厚程度之上,而且跨越战将大关时原力的精纯程度还直接决定了未来的发展潜力。

  此刻二楼中赵风雷重重哼了一声,忍不住道:“也就是原力多些,又未见特殊能力,光这个有什么用!”他顾忌着楼上诸人,声音其实不大,但气怒之下,还是稍稍有些拔高。三楼众人个个非凡,全都听在耳里。

  三公神情古井不波,毫无变化。其实赵风雷说得也没错,仅是原力深厚的话,对于寻常战将来说已是立身之本,可在赵阀这样的高门大阀中,顶多勉强擦个上等的边。

  造化园内,绯色光流已经停止扩张,论范围比赵君度略少一点。然而片刻之后,绯色光流忽然间无风自动,漾起道道涟漪,间中有点点金色光芒浮现,徐徐升起。远远望去,恰如无数星辰,连绵成片。

  楼上三公齐齐动容!

  赵魏煌腾地站起,难掩心中惊喜,失声道:“晨曦启明!原来真的是晨曦启明!”

  晨曦载曜,旦出启明,万物煌煌。

  此刻金色光芒越来越多,已成一片星海,飘浮在整个造化园的上空。到了后来,甚至有成片的金色光芒自绯色光流中浮出。

  燕国公眼中闪过震惊,点头道:“不错!霞光初曦,启明星动,正是晨曦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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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七四 接天

  赵魏煌此时自觉失态,又坐回原位,不过咧开大嘴,笑意怎么都忍不住。

  幽燕二公也不住点头。以他们在赵阀的权位,自然会听到些常人不得而知的风声,比如赵君弘曾惜败于千夜之手,就是输在了晨曦启明之下。

  晨曦启明号称最靠近黎明本源的原力,因为纯粹所以强大。虽然它本身不附带特殊攻击能力,但也不受任何属性原力克制。看千夜此刻异象,晨曦启明还没到至纯之境,虽然比不上赵君度的紫极生青,但也有相当机会突破成为神将,如此足以值得赵阀倾斜资源,重点扶持了。

  只是想到当年之事,幽燕二公不免有些遗憾。若千夜未曾被掳走,或许潜力还能再大一些。可往事已逝,无法更改。况且在曼殊沙华主人和一名未来的上位神将之间,需要取舍的不仅仅是天赋和实力,还有大势和大局。

  现在既然异象已出,登仙楼内气氛就轻松了很多,三公开始有说有笑,虽然讨论的都是些天下大事,庙堂风云,看似和眼前无关。但是轻描淡写中,许多事情已经隐晦地达成了共识。

  此时楼下点点金芒尚未平息,反而越来越多,越升越高,先是到了腰际,然后慢慢升到树木枝头。整个造化园内,忽然有种沉郁开始漫延,如同山雨欲来。

  原本夜空高远,万里无云,但乌云不知何时出现,从四面八方而来,转眼间遮蔽穹空,恍若天幕垂落。天欲倾颓,星光纷坠如雨,造化园内绯色光流如薄雾的颜色也转为深沉,开始有波涛涌动,一浪高过一浪,宛若暴风雨前的深海。

  海上波涛如潮,转眼间大漩涡出现,漩心深不见底。忽然一声霹雳,无法形容的压力撕裂虚空,形成片片黑暗,无尽虚空原力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注入下方深海!

  每时每刻,都有无法估算的虚空原力扑入大海,足以将普通战将撑得爆体而亡。

  造化园内老管事和众执事们全都愣在当场,呆呆仰望空中那数道纵横交错的巨大虚空裂隙,看着这宛若天地崩毁的恐怖景象,全没人注意到洗髓池内的源液正在快速下降。所有源液储备,已全部告罄。

  洗髓池底,千夜双眼紧闭,胸膛急剧起伏,隐隐能够听到如同远古战鼓般的脉动。虚空中倾泻下的原力全都穿透他的身体,注入到胸口的原力漩涡中。

  这个原力漩涡漩心处是最深沉的黑暗,似能吞噬一切。海量虚空原力以及洗髓源液倾注,才能让原力漩涡缓慢增长。

  造化园内,大海漩心中忽有一点光芒出现。那是一颗璀璨金色晶粒,缓缓浮出水面。有了第一颗,就有第二颗,第三颗,直至无穷无尽。

  顷刻之间,无数晶粒从漩心中喷出,彼此飞旋缠绕,若星河铺就大道,直通天地!

  煌煌之威,令万物暗淡,众生失音。

  登仙楼上,赵氏三公直盯着那天地异象,一时竟有些透不过气来。

  异象来得快,去得也快,若昙花一现,就已消失。造化园内有几名执事甚至不停揉着自己眼睛,有些不敢确定自己刚才真看到了天地异动,还是一时幻觉。

  登仙楼内一片寂静,片刻之后,赵魏煌皱眉问道:“刚刚这景象究竟是什么?好还是不好?”

  如此异象,从未在赵阀典籍中有所记载,此刻赵魏煌也心中茫然。

  燕国公道:“我赵阀洗髓池下大阵的‘辨机’功能,与林熙棠的大衍天机诀出自同源,引动异象来判断潜力的能力当然也不见得比他差。听说千夜并未修习我赵阀秘法,那么引动的异象前所未见也是正常。”

  此刻幽国公忽一声长叹,缓道:“如此堂皇气象,如此通天之途!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听得幽国公如此评价,赵魏煌不喜反忧,皱眉道:“这对千夜来说,未见得是好事。”

  幽国公赵玄极声音转冷,一字一句道:“下封口令,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的话,哪怕是嫡子嫡孙,也都一并斩了。至于这园里的管事执事们,都一道打发了吧。”

  赵雨樱和赵若曦听得心中生寒,她们知道幽国公这句轻描淡写的‘打发了吧’是何含义。那句嫡子嫡孙也都斩了,亦绝不是在说笑。赵玄极年轻时就杀气极重,手段狠辣。随着年事渐高,已经少有说这等重话,但此话出口,必然不会落空。

  赵魏煌双眉未解,苦笑道:“这是治标而不治本。”打发了这些管事执事更是欲盖弥彰。

  燕国公淡然一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要有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燕云赵氏与帝国同寿,多少生死大关都过来了,也未见真被谁给灭了。好了,此间事了,我们两个老家伙就先走一步。你去迎迎千夜吧。”

  二公身影一闪,已自登仙楼中消失。赵雨樱和赵若曦对望一眼,都跟在赵魏煌身后下楼,向洗髓池走去,等候千夜出来。至于赵风雷和赵修竹,自有燕国公去敲打节制。

  在洗髓池内,千夜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赤身躺在池底,整个洗髓池竟然已经干涸,源液循环雾化的管口处,只是偶尔才有一滴液体落下,掉在空荡荡的池底。

  千夜不禁一怔,片刻之后才意识到,原来整个洗髓池内的源液都被自己吸光了。可是之前赵雨樱曾经说过,赵君度晋升战将也只用了三分之一,自己怎么就把剩下的都用光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刚刚晋阶中途,他确实感觉源液不敷使用。

  他随即检视体内,一个原力漩涡已经取代了过去的九处节点,缓缓旋动不停。构成原力漩涡的是浓郁源液,即是已经完全化为液态的原力。而在源液中,还有无数晶粒载沉载浮。

  千夜翻身坐起,推门出了洗髓池,自然有等候在那里的执事将他的衣服和各种随身物品交还,并服侍穿戴整齐。

  再走过两道门户,千夜就看见赵魏煌站在面前。

  看到千夜,赵魏煌双眼微眯,竟然有一点点压迫感觉。千夜不过刚刚晋阶战将,竟然能让他产生压力,哪怕微不足道的一点,也已经很是不可思议。

  赵魏煌双目如电,扫过千夜全身,立刻知道他只凝聚出一个漩涡,不由得有些诧异,同时也略感失望。赵君度成就战将连跨三级,千夜引动如此恐怖异象,少说也应该升个两级才是,结果却只生成一个原力漩涡,仅仅是十级。

  不过,当感知落在千夜原力漩涡上时,赵魏煌立刻察觉到那原力已悉数化液,而且里面还有颗颗晶粒载沉载浮。纵使他久居高位,见惯能人异士,也不禁全身一震。

  这些晶粒,赫然是液化原力更进一步精纯浓缩后的形态。即使亲眼目睹方才的异象,赵魏煌也万万没有想到,千夜竟然已经摸到了化液凝晶的门槛。

  原力凝晶,可是成就神将的前提。

  如此成就,千夜自己也未曾想到。他全身原力经过曜篇先后两次的彻底淬炼,凝实精纯已到极致,又得洗髓池之助,终于踏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看着千夜,赵魏煌忧色多于喜悦,轻叹口气,问道:“有什么不适没有?”

  “一切都还好。”

  “那就好。这两天可以放松一下,不要过度修炼。”赵魏煌说罢,就欲离去。但又想起一事,转身道:“那把东岳已经送到匠府了,如果没事的话,可以去看看锻造过程,对你将来有好处。”

  见千夜点头应了,赵魏煌也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去。他走出一段路,赵若曦从路旁花树中现身,默不作声地跟在赵魏煌身后。在最后一刻,她终于仍是退缩了,没有让千夜看到自己。

  赵魏煌等走出一段路,才回头向赵若曦看了一眼,说:“肯跟过来了?”

  赵若曦却不理会他的话中有话,直接了当地问:“有没有可以掩饰修为的秘法?”

  “要做什么?”赵魏煌皱眉。

  “给千夜。你们刚刚不是说过,千夜的天赋如果曝光,会很危险吗?”

  赵魏煌若有所思,但还是摇了摇头,“这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有心人。况且我观他武道走的是以力破局的路子,大道至简,惟我直行,也不适合藏头露尾。再者说,当世强者,哪个不是斩杀无数强敌,从血火之中走出来的?就是你老爸我,当年也有好几次险死还生的经历,才有了今天。”

  赵若曦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悄悄握紧曼殊沙华。

  小道消息总是传得飞快,没过多久,整个赵府都知道了千夜在晋阶战将过程中貌似出了点岔子,以至于造化园当天执事全部被撤换,没几天就都遣去家族边缘地带。而千夜居然拥有晨曦启明的顶级天赋,虽然历经波折,终究还是成功晋阶,不过只是十级。

  这消息倒是解释了赵君度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千夜,不过赵阀血脉优秀,有资格进洗髓池晋升战将的子弟中跳级者不乏其人,承恩公四子除赵君度外,全部一升战将就是十一级,幽燕两公嫡出子孙也半数如此。晨曦启明的天赋确实罕见,但不能转化为真实战力也无法服众。

  撇去此事背后手尾不提,千夜现在只有十级,不少赵阀年轻子弟都息了上门找他打一场的心。还有激进些的则表示不屑,平民就是平民,空有天赋却毫无用处,平白占掉从府一个名额。

  不过赵君度此时领兵在外,千夜身边又有赵雨樱那个凶神恶煞,众人即使不满,也不愿以此为由头去招惹他。

  但让众人意外的是,本应对此消息大感兴趣的赵风雷,却似乎忽然变得对千夜兴趣缺缺,只要听到类似话题,就会找借口离开。看他阴沉脸色,其他人也不敢多问。

  造化园中之事,还是被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至少目前如此。于是千夜在开山小院的日子,意外平静和闲适。

  然而永夜大陆上却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看似恒定不变,实则边缘区域一直缓缓扩张或收敛的铁幕终于静止下来,帝国军方的观察人员再三确认后,匆忙把这个惊人消息分发出去,谁都知道,这才真正意味着大变将至。

  帝国血战锋线指挥部所在的北部小镇也变得十分忙碌,自前天下午起,军团战士和各类重装机械源源不断地向外开拔,很快大半个城镇就变得空落落的。城南小型军营外围是各军团高级军官的居所,几乎全都人去楼空。

  林熙棠从中军帐里走出,行色匆匆,身后跟了数名将军和十多个亲卫。他忽然脚步一顿,向前望去,出营大路正中央站着一个身量英伟的戎装男子。

  林熙棠神色不动,仅眉眼略沉了沉,可不等他说话,张伯谦已经开口道:“你要进铁幕。”

  短短五个字,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张伯谦一双凤目深沉如渊,满身威压恍若阴云压城,甚至这一方天象都有异动,不知从何而来的铅云遮住了难得晴好的天空,似乎还在不断向着大地坠下,几欲叫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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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七五 对立

  那十多个亲卫首先顶不住如此威压,他们都是百战老兵,此刻却全然没有一丝反抗之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而北府军团的两名将军额头见汗,总算勉强立在原地没被逼退。

  剩下六名战将的军服全是金色云图滚边,那是帝国近卫军的雷骑卫,他们倏然而动,各据方位,在林熙棠身边形成拱卫之势。只是他们也心知,此举其实全无半点作用。张伯谦甚至无需动手,仅凭领域威压,就能取他们性命。

  张伯谦眼中刹那间有漫天电光闪过,恍若下一刻天地即将倒悬。

  林熙棠淡然的声音冲破了令人窒息的气氛,“殿下,这是何意?”

  “铁幕之下,连我青阳张氏都已入局,既已如此,且让他们小辈放手战出个名堂来。你就不必插手了。”

  林熙棠静静站立,目光清澈,不起半点波澜,“殿下说的哪里话?我受陛下所托总揽血战大局,磨砺年轻人只是其中之一,铁幕下面的那些资源,也不能落入黑暗种族之手。”

  张伯谦讥讽地道:“那些虚空水晶,军部找了有段时间吧,那可不是铁幕之下才有的。现在帝国和永夜议会所得差不多三七之分,也就是这样了。还没开打就先谋算着互扯后腿,还想要什么结果?”

  他顿了顿,冷笑,“至于天鬼找的那些东西,等铁幕开启后自会出现,你现在进去想做什么?”

  林熙棠轻轻吐出一口气,似乎不想再分辩,只问:“那殿下之意如何?”

  张伯谦冷冷道:“既然你是来坐镇血战的,就在这里好好坐镇吧,待到铁幕开启再说其它。”

  林熙棠沉默了一会儿,道:“如你所愿。”

  永夜铁幕下,一座拔地而起的千仞石山脚下,一支人类战队正在休息。为首的年轻人看上去不到三十,身材单薄,气息平淡,好像不过是个才七八级的战兵,可那些实力不凡、煞气凛然的战士对他态度却是极为恭谨。

  一名战将级别的斥候刚刚抵达这个营地,带来了外面的最新情报。李瑞之看完书信,脸色变幻,沉吟半晌才叹道:“世上之事,莫过于人算不如天算。这么说,林熙棠在铁幕开启之前,都不可能进来了。”

  战将斥候道:“青阳王应是疑心林熙棠要亲自对门阀下手,所以把他堵在了锋线营地里,就算陛下派了雷骑卫在林熙棠身边,可如果青阳王一意孤行,真动起手来……”

  李瑞之自然明白他的未尽之言,于是有些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张伯谦从来不是个讲理的人,他与林熙棠多年政敌,以前碍于同殿为臣,两人之间即使有冲突,也还控制得住。但自张伯谦晋阶天王后,恐怕连雷骑卫这样帝王近侍的面子都不管用。李瑞之以己度人,若自己与林熙棠易地相处,就算本来有千般谋划,也会断然放弃。

  李瑞之心中暗叫可惜。他可是一直想试试李家的“星罗规仪阵”究竟能否算杀“大衍天机诀”!从血战一开始,他们就设计了这个局,步步为营,处处精心,好不容易把棋下到这里,就等着林熙棠入彀,却不想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那么现在大兄有什么想法?”李瑞之问。

  战将斥候道:“大爷和言先生都认为,从此事来看,椒房殿上次游说青阳王并未完全失败,或许只是方法问题。只要有共同的敌人,不用青阳王完全支持我们,态度稍稍倾斜就亦足够。”

  李瑞之叹道:“此事甚大,且徐徐图谋,当务之急是寻找一个与青阳王能说上话的中间人。”

  张伯谦肯站出来与林熙棠公开对立,对他们来说是天大好事,但互相之间的沟通是个大问题。张伯谦一向独来独往,这次到永夜就是身边连个仆从也没带,当然也就没法把消息送到他手上。阴差阳错之下,使得李瑞之谋划许久的杀局失去了作用。

  战将斥候又听李瑞之说了几件事情,一一记下后,就告辞离去。

  李瑞之则向休息的洞穴深处走去,尽头角落里躺着一台复杂精密的机械,敞开的工作台上原力法阵纹路正明灭不定。他的掌中流溢出一丝蓝黑相间的原力,如水般冲刷过法阵,闪烁的光芒次第熄灭。等法阵完全停止运作后,李瑞之就开始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把机械拆开。

  黑暗国度深处,另一个方向的铁幕边缘,绵延群山中矗立着一座巍峨古堡。最顶层书房,整面北墙都是宽大落地窗,千里大地似乎就铺展在脚下。

  然而最触目的是天空,一道清晰分明的界限把穹顶剖成两半。一边深黯幽远,仿佛整幅华丽古老、无边无际的帷幕,一边湛蓝高远,小行星带如缀满珠宝的腰带横过天穹。

  一个黑发男子站在窗前向外眺望,他有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不笑的时候冷寂如同没有生命。

  门被敲响,走进来一位血伯爵,离男子十几步开外就跪了下来,这是血族最恭谨的礼节。那名男子并没表现出血族上位者们通常的生杀予夺的威压,不过他的神情再温和,那名血伯爵也没敢稍稍抬头,因为自己带来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

  血伯爵低沉地道:“哈布斯阁下,刚才人族那边传来消息,原定三天后诱杀帝国元帅林熙棠的行动取消,计划失败了。”

  排名第五的斯伯克氏族现任家主,哈布斯大公爵并没如血伯爵预料的那样大发雷霆,虽然这位身份极为尊贵的阁下,为了这次行动已经在永夜停留了十多天。

  他只是挑挑眉,“哦”了一声,道:“去告诉我们亲爱的人类盟友,这次血战他们出的纰漏太多了,魔裔耶路生家族路德子爵战死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在进一步的行动之前,他们还是先好好考虑一下赔偿的问题吧!”说到这里,哈布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菲拉和门罗家王女的婚事怎样了?”

  血伯爵把头埋得更低,声音里有一丝颤抖,“还在……谈着……”但是他也知道,此事已经拖了很久,这个回答绝不会让大公爵满意。

  然而血伯爵今天十分幸运,哈布斯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道:“没关系,门罗总是看不清形势。为了对付天鬼,永夜议会正在加紧准备,下足了筹码。等那位至尊的存在从沉眠中醒来,门罗氏族有的是求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你退下吧。”

  至尊的存在!谁能让大公爵用这样的敬称提起?还处在震惊中的血伯爵擦了一把冷汗,极为恭敬地退出门去。

  哈布斯继续把目光投向窗外,眺望着铁幕深处,自语道:“林,你那帝王的妻族花这么大代价都要杀掉你。那么,你的种族与我圣血之裔又有什么区别?”

  西陆,夜色已浓,风中有了丝丝寒意。

  这个时候还在街上走动的人们总会下意识地紧一紧衣服,抵御这乍暖还寒的时节。

  清平殿的正殿内融融如阳春,预设的原力大阵源源不断地供着温暖,柱后、壁角等视线不及之外,还有缕缕水汽升腾,让殿内不至干燥。

  高邑公主有些慵懒地斜靠在坐榻上,尽管殿内温暖,但手里还是抱了个紫金发丝铜手炉。手炉做得精巧,表面已被磨得光亮,显然是多年把玩之物。

  即使常年养尊处优,但她脸色仍然显得有些不正常的苍白,摩挲着手炉的指尖也依旧冰冷。这是老毛病了,抱多久手炉都没有用。

  曾带千夜晋见的老人站在榻旁,半俯身子,细细地说着造化园之事。

  高邑公主听到幽国公评价的“堂皇气象,通天之途”,两道秀眉一扬,随即神色恢复如常。如此大事,也只是令她微微动容而已。

  听完之后,高邑公主淡淡道:“夫君为这事忧思多年,现在千夜有这番成就,他也该放心了。”

  老人脸上闪过一丝忧容,“可驸马看上去对当年之事并没有完全释怀,而千夜公子究竟怎么想,也不得而知。”

  高邑公主一笑,道:“那时救的是曦儿性命,我又是她母亲,无论怎么说都脱不了关系。但这又如何?曦儿终于平安长大,这就够了。”

  老人不知为何双眼有些湿润,稍稍垂目避过,这才压低声音道:“只怕当年曾做下离间之事的背后人还不肯善罢甘休,公主何不告知驸马?”

  高邑公主冷淡地道:“夫君若信我,自然也能看出些端倪,若不信我……”

  屋子里气氛一紧,老人垂头不语。原力大阵推动的暖意仍在殿堂中翻滚,但掠过肌肤后总仿佛会留下一丝沁入心头的寒气。

  过了半晌,高邑公主才道:“那个女人只怕没有想到,她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这些年,连个最卑下的姬妾也送不进门来。”她淡如花瓣的唇微微抿起,疏淡的神情中有隐隐快意,“燕云赵氏千年门阀,与国同立,岂是她那个只会用女人联姻的暴发户家族可比!”

  老人想了一想,还是说:“公主,老奴斗胆,有句荒谬的话想要说一说。”

  高邑公主神色缓和下来,轻叹一声,道:“中常侍,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有什么话不能说?”

  老人压低声音,说:“以老奴之见,公主不妨将千夜公子收到名下。”

  高邑公主乍然听了,以她的定力也不禁差点把手炉滑脱。但她仔细思索,又慢慢定下神来,道:“驸马庶子不能登入宗室玉册,夫君现在又是阀主,他的庶子就要算入赵阀宗谱,也需向帝室呈报,此事可是相当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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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七六 锻压

  老人道:“就是不好办,公主才能为驸马分忧。如今帝国正值多事之秋,千夜公子想要归宗可比当年难得多。我们毕竟离开帝都多年,贵族世禄宗府那边已经没有什么可靠的人手,如果他人想要兴风作浪,在验证天赋血脉的时候暗下黑手,就有可能再次坏了千夜公子的根基。驸马应该也是考虑到这点,才一直没提起归宗之事。”

  高邑公主点点头道:“是啊,还有查验母族这一关可不好过,多少双眼睛盯着夫君这个赵阀之主呢。”

  “但是血亲严格,养子无涉爵位继承,却是大有操作空间。而公主与驸马的养子,怎么也比一般小世家子弟尊贵得多,只要千夜公子积累战功,请封一个爵位绝无问题,如此一来就有了晋身之阶,身份上的缺憾也可弥补。”

  高邑公主凝思片刻,道:“此事关系甚大,还要听听夫君的想法,另外……”她没再说下去。

  老人偷看了眼公主神色,又道:“依老奴所见,君弘和君度两位少爷对千夜公子的手足之情不用说了,小姐的表现好像也颇有情谊,毕竟当年那颗原晶救了小姐一命,一直感念在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当年夫君不过出去这么一次……”高邑公主忽然叹了口气,有些寂寥地道:“这样吧,其余东西自有夫君为他准备,我的私库里还有些发丝幽晶,送一束到匠府去,加到那把东岳里,可以提升半个等级。另外,你这几天也关心一下,看看千夜那边还有什么东西是用得上的。”

  “老奴明白,这就去办。”老人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劝道:“小姐的身体是这个样子,几位公子虽然都天资过人,可看来今后大半担子还是会压在君度少爷肩上,多一个兄弟扶持,总是好事,况且那也是少爷自己选中的人。”

  高邑公主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老人退出殿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殿堂中的原力灯光分明极为明亮,却勾勒出一个模糊而静止的身影。

  千夜在“开山小院”温养了两天后,匠府就派人来报,东岳已经完成第一遍淬炼,即将进入最重要的锻压工序。千夜想起赵魏煌的吩咐,就决定去看看东岳的锻造,赵雨樱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当然吵着要一起去。

  原本千夜以为所谓匠府是类似于工坊一类的地方,以传统手工制法为主,精工打制最上等装备。没想到坐上车后,一路驶出赵府侧门,沿着曲折山路,向山中开去。

  这条山路明显是专门修建,可供四辆重载卡车并行。一路上千夜没少看到载重卡车穿梭往来,光是看这些卡车的吨位数量,就可知匠府每日吞吐的物资量有多少。

  让千夜略感意外的是,他看到了许多装载黑石的重型卡车。赵阀匠府居然也要用黑石作为能源,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各大门阀世家中,类似于匠府这样的地方大多已弃置黑石不用,改用黑晶,更有奢侈的甚至以虚空水晶作为能源。

  比如宋阀专供阀内嫡系高层的天工坊,就是以一颗虚空水晶为核心构建动力炉,供应整个工坊所需能量。这才是高端,黑石在帝国世族中向来被视为平民才会使用的能源。

  沿着山路开了几十公里,转过一处山口,迎面看到一块天然竖立的巨石,巨石上剖开一面,上书‘匠府’两个大字。

  再往前行,千夜眼前骤然开阔,这才知道所谓匠府,其实布满了整个山谷,堪称一座城市。

  在山谷入口处,守卫认真验看了通行凭证,片刻后就有一名执事登车引路。这匠府大道小路,街区广场一应俱全,就是个城市,若无人引路,还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找到地方。

  整个匠府四角,各有一座高近百米的动力塔,银灰色的金属外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塔顶不断冒出白色蒸汽,散向天空。千夜不由将之与自己见过的城市相比较,黑流城不用说了,只有一座动力塔,在它们面前有如大人小孩的区别,要暗血城那种永夜郡城的规模才堪堪可比。

  看到四座动力塔,千夜就明白为什么在路上会看到那么多运送黑石的车辆了。

  越野车一路行进,道路两旁随处可见高大厂房,不时有满载卡车驶进驶出。

  山谷中,机械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黑石燃烧产生的烟气与蒸汽混在一起,成为巨大烟柱,直上天际。匠府就如一头无比庞大的钢铁巨兽,不断吞下金属和黑石,然后吐出各种武具装备。

  上一次千夜被类似场景震憾,还是数年前初到秦陆襄阳,那时他还是一个刚从黄泉训练营走出,不知道前路何方的少年。

  一直开到匠府深处,一座方圆千米的巨大建筑前,车辆才停下来。执事和门口守卫完成了确认程序,才带着千夜和赵雨樱走了进去。

  执事一边走一边介绍:“千夜公子,这里是匠府最核心的地点。您那把东岳材质特殊,只有用这里的夸父压机才能将天水重银与剑身融为一体。说起来,雨樱小姐那把开山,君度少爷碧色苍穹的枪管都是在这里锻造的。”

  千夜和赵雨樱跟着执事穿过两道大门,走进一个无比恢宏的大厅。只见中央矗立着一台高近百米的巨型压机,四根支撑巨柱直通天顶,压机部件每一块都有数人高。在这座堪称钢铁城堡的压机前,匠师技工们就如一只只蚂蚁,在上面爬上爬下。

  从压机上伸出无数管线,弯曲盘绕,延伸向四面八方。

  此时响起阵阵轰鸣,千夜看着无比庞大的压机缓缓提升,露出下方机台。数名匠师迅速跃上机台,小心翼翼地往东岳剑身涂刷着银液。

  这种银液就是天水重银,小小一罐却重得不可思议。不过手掌大小的银罐,居然要两个实力不弱的大汉一起抬,才能搬动。千夜用真实视野扫过,发现搬银罐的大汉都是八级战兵,涂刷重银的三名匠师居然是战将。

  片刻后重银涂刷完毕,匠师们又在重银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不知名材料,把东岳安放在制好的模具里,摆上机台。

  大厅里响起刺耳的铃声,匠师和技工全都跃下机台,站到标识安全的红线外。随着三声钟鸣响起,冲压机喷出大团蒸汽,机头似缓实快地下坠,重重砸在机台上。

  庞大的压机颤抖着,带动整个地面和大厅都在剧烈震颤,可谓地动山摇。

  机头再度提升,匠师们极快地跃上机台,设法从模具中撬出东岳,再度涂刷重银和覆盖材料,更换新的模具。如是反复锻压数次,层层天水重银就逐渐渗入东岳内,剑身上渐渐出现缕缕银色条纹。

  在锻制间隙,执事抽空向千夜大致讲解了这台压机的原理和性能。当机头落下时,所产生的压力是以万吨计,即使以千夜此时的力量,若站在机台上,也会被瞬间压成肉饼。

  如此重压,即使徐徐而落,也无物可挡。

  自修成太玄兵伐诀,千夜出手威势日重,机巧渐失,开始走上以力破局的武道。看到这具人力不可挡,不能挡的万吨冲压机,千夜隐隐似有所悟,越看越是着迷。

  在这等压力下,东岳物性亦有微妙变化,不断将天水重银融入剑身。片刻后一罐天水重银用完,匠师们又启封了新的一罐。千夜忽然注意到银罐封口处有一个独特的徽记,他好像在高邑公主的清平殿曾见过。

  他转头一望,在备货区还放着三罐重银,都有高邑公主的徽记。这天水重银如此沉重,又能修补东岳,物性奇妙,显然价值连城。从现场看,来自高邑公主的远多于赵魏煌,这份赠礼的价值可是相当贵重了。

  高邑公主之前提到天水重银的时候,千夜也不曾想到会是如此数量,这样厚礼为的是什么?千夜已隐约猜到。

  赵雨樱也看见了银罐上的封记,当下伸手拍拍千夜肩膀,道:“那些好象是高邑公主送的。要用吗?”

  千夜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用,为什么不用?”

  赵雨樱耸耸肩,就不再说什么,继续陪着千夜观看东岳冲压锻制。

  转眼间又是一罐重银用尽,而匠师们已经更换了数批。即使是战将,操作三四次锻压后也会耗尽原力。

  技工/力士们刚要打开新的重银,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且慢!”

  千夜转头望去,见曾为自己带路的那个中常侍领着数名内官快步走来。

  中常侍手一伸,身后内官就捧上一根外覆金绸的圆管。中常侍对千夜行了一礼,笑道:“千夜公子,公主特命老奴送来一束发丝幽晶,此物加在重剑里,可立增威力。”

  “发丝幽晶?!”赵雨樱大为惊讶。

  “没错,正是发丝幽晶。”段公公打开圆管,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拈出数根细若发丝的晶丝,闪动着幽幽金光。这些晶丝细到似乎风一吹就会折断,而看中常侍那老迈样子,难免让人担心,他手上一抖,晶丝就会断成数截。

  发丝幽晶是原力传递的天然媒介,任何装备武具在融入发丝幽晶后,都能够更好地容纳原力,威力凭空提高不少。这一束发丝幽晶,价值还在天水重银之上。

  旁边的赵雨樱向千夜忘了一眼,别有所指地道:“这把剑现在可不便宜了。”

  千夜笑笑,说:“它值这个价,我也值这个价。”

  赵雨樱耸耸肩,“你想明白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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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二 各取所需

  赵君度扣在碧色苍穹上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扳机,冷道:“你很强,但你拦不住我。”

  暮色轻轻一笑,说:“你这样孤身深入,就不怕我设下埋伏,将你围杀吗?”

  赵君度一声冷笑,“在这铁幕之下,什么样的埋伏也围不住我赵君度。你要是不怕自己的族人死更多,尽管来试试。”

  “铁幕之下......”暮色那双仿佛可以勾出人灵魂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无奈,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低沉,“你也知道这只是在铁幕之下。如果没有铁幕,你未必是我对手。”

  “是吗?”赵君度不置可否。

  暮色双眉微皱,道:“回去吧,你已经做得太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各个氏族有太多族人死在你手里。如果你再继续往前,那么即使付出代价,也会有人出手阻止。不要以为天鬼意志就是无敌的,在我圣血之裔中,绝不会缺少能够挡住天鬼化身的强者。”

  “让开。”赵君度的回答十分简单。

  “不可能。”暮色也异常坚决。

  两人相对而立,忽然间周围的风就停了,一片落叶原本飘到一半,就此凝在空中,宛若时间已经停止流逝。

  赵君度号称大秦帝国年轻一代第一人,多年积累一朝爆发,自重入铁幕,所向披靡,碧色苍穹枪下亡魂无数。

  而暮色则不止是血族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在整个黑暗国度都有天才之名。她早就实力超卓,有资格在铁幕之下坐镇一方,数日以来,和赵君度反复缠战多次,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过此前两人都是试探为主,未出尽全力。

  赵君度孤身直入黑暗国度,已有数千公里,主要目的在于猎杀黑暗种族一方的强者。而暮色刚登伯爵位阶,在铁幕之下活动难免要谨慎小心,之前她的行为皆是意在牵制。赵君度对付蛛魔狼人她就绝不出手,遇到血族则必会现身。

  但此时此刻,暮色清晰表明,这里就是她的底线。一旦赵君度越线,她即会死战到底。

  两大阵营年轻一代的顶级天才,第一次在铁幕下正面碰撞。

  行至此地,赵君度显然也不会在威胁下回头。他的手指不断轻扣碧色苍穹枪身,越扣越急。

  就在这时,暮色忽然说:“我们两个在这里死战,恐怕只会便宜了别人吧?”

  赵君度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暮色早知他这个性格,也不生气,微微嘟起那点饱满朱唇,说:“以我所见,你们赵阀的主要敌人好象是在帝国那边啊。你不去找他们算帐,为什么盯着我们穷追猛打?什么时候你们人族也学会顾全大局了?”

  “先扫清外敌,再慢慢收拾内患。他们又跑不掉。”赵君度终于肯多说几句了。

  暮色似乎对赵君度的回答早有预料,“这也好办。其它种族我管不了,但我可以将我们的人撤回来,转战其它区域,怎么样?”

  赵君度扬了扬眉,随即向侧后方一座醒目山峰顺手一指,道:“此峰以东,都是我赵阀战区,你的人不许踏入一步。你能做到,那我就不再向前。”

  暮色皱了皱眉,“不行,你这战区划得太大了。我如果退出这么远,回去后也没法交待。此峰以东五百公里为界,否则没得谈。”

  赵君度面色不变,道:“以东五百公里也可以,但是加一个条件,告诉我,与你们暗中联络,共同猎杀我赵阀战士的都有那些人。”

  暮色忽然轻笑,道:“这才是赵四公子孤身深入千里的本意吧?”

  “没错。”赵君度坦然承认。

  “那些名字可是非常值钱的,你这点条件可还不够。”

  赵君度淡淡道:“我这一路上,已经帮你杀了不少对手了。”

  “也对哦!那就这样定了吧。”暮色笑着,指尖弹动,数点血气射出,在空中幻化成数个名字。

  赵君度一眼扫过,把所有名字记下,也不多话,转身就走。

  “等一下。”暮色叫住了他,目光流转,说:“赵四公子就这么走了吗?你不觉得,我们还有进一步合作的余地?”

  赵君度冰冷地道:“我从不和黑暗种族交易。”

  “这不是交易,而是各取所需。我把我的人撤回来后,可以投到特定的战区去。而作为对我的回报,偶尔我会送一些特定的情报给你。情报上涉及的那些人,无论魔裔,蛛魔还是狼人,甚至有可能是血族,我想以赵四公子之能,都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吧?”

  “没兴趣。”赵君度淡淡道。

  暮色似笑非笑,说:“那么,千夜呢?你对他也不在意?我可是听说了不少有关他的事哦!”

  赵君度终于回转身,如冰雪般冷漠昳丽的脸上有了锐利杀意,“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暮色毫不退让和他对视,笑声低沉而诱惑,仿佛传说中令人迷航的女妖,“我知道的只会更多,你们人族中可从来不缺少想要利用我们的聪明人。怎么样?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今后如果遇到千夜,就不会出手。”

  “再议。”赵君度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空中铁幕突然剧烈波动,转眼间云开雾散,露出深邃星空。

  两人呆呆看着久违的星空,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一带的铁幕,竟然消散了!

  铁幕是天鬼的领域,而铁幕消散,也就意味着天鬼的领域没有覆盖这里,它的意志也不会到来。更意味着铁幕对战力的约束已经消失!

  种种含义闪电般在赵君度和暮色心中掠过,他们互望一眼,气氛骤然变得微妙之极。

  暮色缓缓开口:“我的位阶好像要比你高一级。”

  “对我而言,等级高低全无意义。”

  暮色忽然笑了,笑得十分危险:“但我们是同类的人,等级就有了意义,很大的意义!”

  “也许。”赵君度神情没有半点波动,碧色苍穹徐徐抬起。而暮色手中则多了两把华丽短刃。

  山野间光线突然暗淡,深沉浓重的灰色四处弥漫,似要将万物吞噬。而就在此时,一道青色光华撕破了灰意,直冲天际!

  转眼间灰雾青光散尽,赵君度和暮色再度出现,只是两人换了个位置,背向而立。

  赵君度忽然一阵剧烈咳嗽,从口鼻中喷出不少血沫,不过握着碧色苍穹的手始终稳定如恒。

  暮色的声音悦耳如初,“我先前那个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成交。”赵君度冷冷说完,就提枪离开。

  他从容地自暮色身边走过,两人几乎是擦肩而过了。暮色的指尖跳动几下,似欲动手,可最终还是没有,就那样看着赵君度远去。

  等赵君度走远,暮色美丽的脸骤然变得惨白,细腻柔滑的脖颈侧慢慢浮现一道猩红血线。血线极细,切口平滑无比,几乎完美贴合在一起。但切口也是极深,将暮色的脖子堪堪切开了三分之一!

  暮色静立不动,身周血雾涌动,颈侧的血线渐渐由浓转淡,直至消失。在血族的强大恢复力下,这道伤口已经彻底痊愈。直到这时,暮色才能活动。否则伤口稍受震动,鲜血就会从被彻底割断的大动脉中喷出。

  她在原地静立许久,目光闪烁不定,忽然轻笑几声,自语道:“这个结果也不错!反正我本来就不会杀千夜,至少现在不会,呵呵。”

  已经走远的赵君度停下脚步,抬头看看天空。铅灰色的乌云正从四面八方涌来,铁幕在重新生成,天的阴沉也映在了他的脸上。

  但是变化已经产生,从现在开始,铁幕已不是绝对存在,它有可能会突然消失。当铁幕对力量的限制破除时,如暮色这样等级超限的强者就能够发挥出全部实力,那时千夜如果遇上她,恐怕凶多吉少。

  赵君度加快脚步,转眼消失在群山之间。

  在他划出的区域内,当以暮色为首的血族古老氏族撤出后,黑暗种族残余的力量将只剩下原本的一半不到。这样赵君度就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帝国内部的敌人。

  说起来也有些讽刺,让赵君度真正动了杀机的不是黑暗种族,而是人族。赵阀坐拥西陆,与帝国其他门阀世家的领地相距甚远,以往面对的敌人就是黑暗种族和叛军,帝国几次内乱都不曾卷进去过。

  因此过去每当听说黑暗种族由于内斗而与赵阀休战,赵君度总是觉得他们愚蠢。放着帝国这样的大敌在旁边不管,自己阵营内却先要斗个你死我活,任由帝国不断坐大。

  但是今天,他自己也品尝到了这种滋味,当看见一个个赵阀战士倒在帝国自己人的枪口下时,他胸中怒火甚至超越了面对黑暗种族的时候。

  和赵君度不同,自懂事时起就开始不断战斗的千夜经历更多,也体验过更多类似的怒火,以至于到了现在再经历类似的事情时,千夜已经不生气了。

  他只报复。

  从赵阀拿到的机车已经耗尽燃料,被抛在半途。现在千夜就如一头凶兽,迅捷无声地在荒野上奔行着,一路直插黑暗国度深处。

  在血战战场,赵阀的情报对千夜完全开放。他看过战区分布,也大致了解每支赵阀战队的活动区域,以及覆灭地点。

  千夜一路沿着赵阀战区和黑暗国度的交界处南下,这是最为混乱,也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地带。选择这条路线,千夜也有碰碰运气的意思。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没走多久,就遇到了数名夺路狂奔的白阀战士。在他们身后,追着两头凶悍蛛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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