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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修真] 大道争锋(4月18日 更新至“第一百零七章 另有乾坤隐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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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五章 念种辨机石 划谋劫前事

  一月之后,霍轩自东胜返回溟沧派,当日便被掌门召去上极殿议事,只是谁人也不知说些什么。

  翌日,秦掌门召门中诸位洞天真人上殿,先述霍轩远赴东胜除魔之功,而后明言由其接任昼空殿正殿殿主一位。

  霍轩立此大功,再兼本是偏殿之主,承此位已是顺理成章之事,诸真无有异议,礼毕之后,各是散去。

  张衍出殿之后,望了望外间云海,此些时日来,他皆在洞府修持炼宝,自忖此番难得出来,不如去往方尘院中,查看那方残柱究竟祭炼到哪般境地了。

  乘上蛟车,自浮游天宫下来。

  过不许久,到得方尘院中。掌院徐应同得了弟子禀告,慌忙出来相迎,恭敬将他迎了进去。

  到了地火天炉之前,张衍去往高台,站在上方往下望去。

  此时那方残柱已然看不出原貌了。其上宫观错落,殿宇连绵,苍山秀树点缀其间,外间霞走虹驰,云雾缭绕,望去好似神宫仙府。

  徐应同指着言道:“殿主请看,此柱上仙阁,皆是在下亲手筑炼。并炼入诸般禁制,便无锁山大阵,只要灵机不绝,也可抵御天外毒烈之气。”

  张衍看过外间宫观之后,又起法目,往内里看去。

  这柱腹之中,早被挖空一段,内中亦修有宫室秘阁,最深之处,藏得一枚忽明忽暗的石卵,其连着条条灵脉,如血脉经络一般,通往四面各处。

  这石卵是那“天地胎”,是他自龙宫之中取来,能遥应地灵天机。借气养气,而残柱入之中炼这桩异宝,哪怕去到天外。只要不离得九洲过远,修道之人亦可在里修持。不下一方地上洲陆。

  不过要结连阵气,条达各处径流,也绝非易为之事,显然徐应同是用心的。他不由点首道:“徐掌院有心了。”

  徐应同得他称赞,不禁喜笑颜开,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在下哪敢居此功劳,若非殿主带来那‘天地胎’。这残柱得以灵机补益,在下纵然营造再多宫阙禁制也是无用,”说到这里,他深深一揖,“殿主如能再给方尘院一段时日,在下必能将此物筑炼得更为完满。”

  张衍也不急于将此截残柱掷去天外,自无不允,嘉勉几句后,就在众人恭送之下驾蛟而去。

  回了渡真点,他并不去修持。而是来至丹室之内,在玉台上一座,挥袖开得炼炉。见炉烟之中冒出幻光奇芒,闪动之中,似现出各色人物,旖旎风光。

  他轻引法力,立刻一枚鸽蛋大小的晶玉自炉火中飞起,带着精粹流光,星痕道道,落在他身前案几之上。

  此是他自借晏长生洞天之中所留念种,再辅以诸般宝材。炼就出来的一桩法宝,名为“辨机石”。用在斗法之时,只要能娴熟驾驭。就可算定对方气机来去。

  不过要为真器,便他是洞天真人,不经长久祭炼,也难做到,故此宝只还一件玄器,以他法力,施展开来,也不过制辖身外数十百里地而已。

  而洞天真人相争,动辄纵横数万千里,法力神通之威,非常人可以想象,寻常法宝莫说无法支应,就是拿了出来,法力激荡之下,也用不了几息就会损毁,只从这处来看,此宝似也无用。

  然而他却并不如此认为。

  这辨机石只要念种不差,祭炼起来很是容易,若炼得百数枚,到时洒了出来,就足可弥补上这等缺陷。

  修士斗法之时,些微细差也可左右胜负,就算一个照面就被磨去,若能争得胜机,也是值得。

  不过这等事,就无需自家来做了,大可令宫中靖人亦可代劳。

  想到这处,他立刻命人把莘奴找了过来,指间轻点,传下一道法符,道:“此宝炼造之法尽在里间,你且拿去细阅,看可否炼造。”

  莘奴小心翼翼上前,把那有她半身大的法符捧在身前,仔细看了许久,便万福一礼,道:“老爷,此事不难,所有炼造宝材殿中皆有,只是炉火难得,老爷可否借得奴家几头墨蛟使唤?”

  张衍道:“这却容易,我便调拨二十条蛟龙与你听用,可是够了?”

  莘奴心下一算,喜道:“回老爷,却已足够了。”

  张衍一笑,知这墨蛟对其定还有用处,不过他也无需详究,只好能把法宝炼好就可,起袖将其等挥退,自家则拨转阵门,自里回去正殿修持。

  如此又过半月,有一名童子到来,言是上极殿偏殿之主齐云天请他前去议事。

  张衍稍作思量,便收了功行,起得一道清光飞去上极殿中,到了地界,见齐云天立在阶前相迎,而身旁则立刻霍轩,料必有事,于是降身下来。

  双方相互问礼,到了内殿,又一阵寒暄,这才各归其座。

  齐云天道:“今请二位师弟前来,却为二事,其一,两殿各得其主,当可重炼三殿玄阵,再定规序,两位师弟可有异议?”

  三上殿中各有一枚符诏,皆为太冥祖师所留,三符化一,可布下一座威能极大的无名玄阵,只这需上极殿、渡真殿、昼空殿三殿殿主联手,方可施为。

  张衍道:“数百年后,有大劫临身,为保山门,自当如此,师兄何时有暇,可知会一声,我等自当前来合炼玄阵。”

  霍轩知这事必是掌门授意,故也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又问:“不知那第二事为何?”

  齐云天道:“为兄今奉掌门之命,暂行主持门中俗务,此中最为紧要,自是如何应对那人劫一事,此非我一人可为,不知两位师弟可有建言?”

  霍轩沉默一会儿,才道:“小弟这处,正有一议。”

  齐云天正容道:“霍师弟请言。”

  霍轩道:“小弟以为,掌门虽言劫由我开,但那动手之人,却未必非我不可。”

  齐云天微微点头,明白他的意思。

  掌门虽言开得人劫,可由溟沧派亲自动手,看去难免有挟逼之嫌,但不是是溟沧派中人所为,诸纵然知晓真情,当中间隔了一层,脸面上过得去,抗拒之心亦可少得几分。这就极可能多拉拢来几个盟友,而东华洲便就如此大,多一友,自然就少一敌。

  他把目光投去,道:“霍师弟既说此语,可是已有了合意人选?”

  要动地根,可非是那么容易,就以他眼下法力,也力有未逮,但这处可借助法宝,倒非是难以解决。只是这等事一做,定会得罪全天下修道之士,非是溟沧派中人,又有谁人敢担此干系霍轩道:“我此回去过东胜除魔,却觉有两人极是合适。”

  张衍微微一笑,道:“霍师兄所言,可是吉襄平、甘守廷二人么?”

  霍轩道:“正是这二人,东胜洲因无灵穴,两人修持艰难,言语之中,有攀结我派之意,我等可借此机会,请他两人到我溟沧派中做客,再晓以大义,设法使其应下此事。”

  齐云天道:“这二人可有来历?”

  张衍笑道:“这二人与我东华玄门也素无往来,霍师兄此策倒是可行,其若相从,可带其一同去往他界。”

  齐云天当即定夺下来,沉声道:“霍师弟回去之后,就可去请二人来我门中。”

  他根本不去多想两人本愿如何。一旦到了溟沧派中,下来究竟需做何事,可就由不得其等了。

  霍轩点头应下。

  齐云天转向张衍,问道:“张师弟,不知你可有教我?”

  张衍打个稽首,道:“师兄言重,我以为,人劫之前,有一事不得不为。”

  齐云天身躯微微挺直,道:“师弟请讲。”

  张衍道:“我玄门三大派,少清与我早已结盟,可共应大劫,此前若说我溟沧派最大敌手,则非玉霄莫属,我不算他,他不算我,故此不可任其安稳,故我事先在南海落有一子,只还未花开见果。”

  他将自家命李岫弥在南海之上开派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又道:“当年玉霄祖师曜汉真人,神通广大,可一气镇定四洲之地,灵崖上人可无有这般本事,战起之时,至多镇压东华洲一地,可如此一来,南崖洲就难再顾忌,此洲乃是玉霄派根本重地,灵机藏聚所在,届时要有一人在后牵制,其必难出全力。”

  齐云天与霍轩二人听罢,立刻辨出了其中好处。

  扶植这么一个人起来,也不要其与玉霄如何争斗,只要摆出一副时时威胁南崖洲的态势来,大劫起时,有其人在此,就足以分去玉霄派一部分力量。

  齐云天赞道:“原来师弟早有谋划,此策上佳,然此事不能让张师弟一人出力,此中所需丹玉灵药,可由门中来出,设法助其成就,并可为其布设大阵,以防玉霄侵害。”

  张衍点首道:“师兄所虑甚是,此事可由我来操持。”

  要是李岫弥在溟沧派相助之下果真成得洞天,玉霄眼下虽未必会动手,可一旦劫至,想必第一个想法,就是将这来自背后的威胁扫除了。

  那么这就有必要为此宗起得大阵,山门大阵若有一位洞天真人镇守,足可坚持长久,劫起之时,既可为溟沧派分担过去一部分重压,也可借此耗损玉霄诸真法力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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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六章 一书邀来东洲客

  三人在上极殿中议有数个时辰,暂定下诸般计较之后,张衍与霍轩二人就告辞出来。

  到了殿外,霍轩道:“听师弟之言,那延重观传人李岫弥天分资才俱佳,若得扶植,可为妙棋,然为兄虽到得此境,仍觉此道不易,过往所经,好似薄冰独木,他既无师门同道,又无灵穴吐纳,果能有所成么?”

  成就洞天极难,就是他有山门扶持,一路行来,也觉稍有差错,就是前功尽弃,李岫弥不过一介山外散修,就是有西洲传承,也难登此门。

  他倒不不在意此人如何,只不解得是,此人若无法到得这一步,那张衍前布置岂不是白费?

  张衍笑道:“此间之事,小弟也是留得后手,自不会孤注一掷。”

  李岫弥得了前人所辟洞天,又纠合南海一众南崖洲逃遁修士立门,有这因果在,向玉霄寻衅乃是名正言顺,是以他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但退一步说,即便此人无法扶持起来,到劫起之时,他也可以另行请人前去镇守风陵还,譬如陶真人,就是一个合适人选。

  霍轩道:“原来师弟早有定计,却是为兄多虑了。近日我需往东胜一行,师弟可有书信要带去涵渊门?”

  张衍稍稍一思,却道:“师兄︽√可曾想过,无有缘由请他二人上门,其必疑心,若因其不愿而斗了起来,师兄纵有真宝在,损折了功行,也是得不偿失。”

  霍轩看了看他,道:“师弟可是有什么主意?”

  张衍笑道:“霍兄若不见疑,此事可交由我那在东胜洲的徒儿去做,一月之内。自有分晓,若是不成,师兄再出面不迟。”

  霍轩也是笑道:“师弟那弟子我亦见过,确实不俗。既然如此,为兄也省却一番手脚,就在殿中等你回音了。”

  两人再说几句。便就别过。

  张衍回得渡真殿,落座下来,执笔写下两份飞书,再一弹指,其中一份霎然飞起,一道光虹去往天中不见,而后关照道:“命张蝉来此。”

  不过片刻,一只背十六对翅翼的怪虫飞入进来,落地化为一个面色青白的少年人。跪下叩头道:“老爷,小的来了。”

  张衍扫他一眼,问道:“近日修行如何?”

  张蝉道:“得老爷关照,已把数种降魔神通道术修炼纯熟。”

  张衍颌首,指了指案上,道:“我也不来考校你了,你把这封书信送去子宏处。还有这匣丹玉外药也一并拿去,勿要亲手交至他手中。事后你留在他处,听其嘱咐行事。”

  张蝉俯身奉命。上来把那书信接了,又磕一头,道:“老爷,小的这定会稳妥送到,不会误事。”言毕,后退几步。便就转身出殿了。

  玉霄派,御部心明洞天之内,周如英轻一挥袖,拨开镜光,等得一分光化影显身出来后。就言道:“师兄近日可曾听闻什么消息?”

  那化影一转念,道:“师妹可是言那天魔之事?听闻此魔去往东胜洲,吞去一名洞天修士神魂,正是嚣张之时,此魔若回来,迟早也会为祸东华,霍轩能斩除此魔,却是一桩好事,纵然有些许分身未除,一时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周如英摇头道:“那天魔与我何干?小妹说得非是此事。”

  那化影一辨话头,便懂她意思,道:“师妹是说那霍轩?嗯,溟沧派确实枝大根深,便数百年前受得那般重挫,今日不但尽复元气,还犹有胜之。”

  周如英语声肃然道:“师兄,你我皆是明白,我玄门洞天,多得一人,便多得一分战力,而溟沧派洞天真人,竟有一十三人之多,换在上代,哪怕门中供养的起,也早便停下,哪似现下这般毫无收束之意,其究竟是要做什么?”

  那化影道:“师妹是怕如此下去,对我玉霄不利么?”

  周如英蹙眉道:“师兄勿要不放在心上,自溟沧派四代掌门之后,便始终与我派意见相左,纵然秦清纲时稍有缓改,可也不过是为了借玉崖前去平定北冥洲,难言劫起之时其会如何做。”

  那化身不言,似在思索。

  周如英立了起来,背着妆台踱走几步,再回身道:“吴真人曾言,丕矢宫上诸派议事之时,因无人为我应和,故他难违众意,却是吃了一个大亏,小妹以为,这是我玉霄偏居南地,不与诸派往来之故,听闻溟沧派近来与骊山、还真两家走得颇近,此两派本来与其交情泛泛,忽然亲密,当是因其有意拉拢之故,我当使些手段,纵不能将两派笼络过来,也要设法坏了此事。”

  化影道:“那师妹唤我前来,可是有主意了?”

  周如英道:“小妹虽有几分头绪,但还需师兄指正。”

  把化身道:“不妨言来。”

  周如英暗含恨意道:“据门下来报,骊山派曾遣几名弟子在风陵海上相助魏子宏,若能设法除去其中一二人,当可坏了两家和气。”

  那化身笑道:“师妹原来还记着此事。”

  周如英咬牙道:“小辈毁我分身,又岂能忘了?”

  那化身沉思一阵,道:“我也听闻有一李姓小辈,近日在海上起得一派,名为延重观,广聚当日南崖余孽,声势颇盛,要是这几人走到了一路,的确不可不防,但杀上门去,其必有所防备,有可能落下口实。”

  周如英道:“要请教师兄,该当如何做?”

  那化影笑道:“不必我等动手,眼下却有一合适之人。”

  “不知是谁?”

  那化影低语几句,周如英听了下来,不觉点头,喜道:“虽有些冒险,但不失好计就,依师兄所言行事。”

  东胜洲,涵渊门中,傅抱星拿着张衍发来书信细观。信中所表之意,是要他设法请得甘、吉二人,往东华洲一行。

  看完之后,他考虑良久,道:“来人,把小仓境那请援书信拿来。”

  当即有童子将一封书信呈上。

  他接了过来,翻了几翻,就小心收入袖囊之中。

  早在小仓境被围攻之时,境主魏淑菱就有请援书前来,但因涉及两位洞天真人之事,他也是无能为力,况且双方交情还未曾到地步。

  当年张衍请其助战,也是给了不少好处的,便是魏淑菱折去一臂,也是靠了张衍赠与丹药才能续上,故他通传门中一声之后,就将其束之高阁,不作理会,而现下却是有用处了。

  他亲笔写了两封书信,命人分别去凤湘剑派和青宣宗两派掌门处,自己则稍作整束,交代几句,就一人坐上门中飞车,直往五龙江而来。

  十来日后,他到得江畔,在此静静等有一天后,见有两枚竹符自天冲下,落至眼前,而后自里腾出两道分身化影来。

  知是两名真人到来,他稽首一礼,道:“涵渊门掌门傅抱星,见过两位真人。”

  甘守廷淡声言道:“傅掌门不必多礼,此回请我二人到此,可是张真人有什么指教么?”

  虽傅抱星非是洞天真人,但毕竟是张衍弟子,他也不想得罪了,是以尚算客气。若非这个原因,只一个元婴修士,根本不值得他们分神理睬。

  傅抱星将小仓境那封书信拿出,在二人面前抖开晃了一晃,道:“小道收得此书后,将此信复录一份,送至恩师处,恩师近日来书,着我问二位,可有此事?”

  吉襄平一见那书信所言诸事,心下一急,道:“确有此事,但……”

  傅抱星不待他说完,就呵呵一笑,道:“两位真人想也知晓,我恩师与魏境主也有几分交情,当年恩师他老人家来东胜招揽人手,魏境主便是响应之人,她既是来书请援,恩师碍于旧交,却不得不过问此事。”

  甘守廷道:“张真人恐是误会了,这只是那魏真人一面之词,真情非如信中所言那般。”

  傅抱星道:“这些事非小道所能过问,恩师之意,是请两位前去山门一叙,下月小道就要回往东华,两位真人若有意,不妨同行。”

  说完,对二人一个揖礼,道声告辞,就别转飞车,纵空入云而去。

  甘守廷问道:“吉道兄,你可能看出这位张真人是何意思?”

  吉襄平想了一想,摇头道:“不像是来问罪,若真如此,又岂会这般轻巧?我以为,定是他见了霍真人得了丹玉回去,眼红心热,故也想伸手索要。所幸我等此前就留得一份,倒可送去给他。”

  甘守廷皱眉道:“只此事他大可交托弟子来办,又为何非要我等去往东华洲,当真是为了此事么?”

  吉襄平叹道:“便是有诈,也不得不去,道兄莫非忘了当年郑惟行么之事么?”

  甘守廷不觉默然,沈柏霜当年一至东胜,立时将郑惟行重创至死,他至今心怀畏恐,而他犹记得,那老妖罗梦泽被张衍一逼,就此退缩海上,不敢南进一步,不久前又亲眼见得霍轩大展神威,于青天之上诛杀天魔。这三人个个法力高强,他们两人合力,也未必斗得过其中一个。

  他沉声道:“道兄说得不差,若是不去,反落口实,如此我等稍作准备,改日与那傅抱星一道,往东华洲一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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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八章 轻许侯位揽廷柱

  张衍回至渡真殿时,傅抱星早是等候在此,一见他至,忙是跪下叩首,道:“弟子叩见恩师,祝恩师万寿。”

  张衍道:“徒儿且起来说话。

  傅抱星道声是,站了起来,却是毕恭毕敬,垂手敬立。

  张衍笑道:“你此番做得不差,且又久镇东胜,传法授徒,两者相合,功劳非小,平常下赐已不足赏,为师便准你在这渡真殿外结庐修行。”

  傅抱星大喜,他本已距三重境不远,能得一席之地,无疑能更快修至此境,当即又是拜下。

  张衍唤他起身,道:“昭幽天池之中,也给你留了一座洞府,随你如何安置。”

  傅抱星想了一想,并未推却。

  虽他未必用得着,可有这一处洞府,才算真真正正在昭幽门下立住脚跟,不会被同门视作外人。且万一将来有徒儿到得东华,也可有个安置之地。

  张衍念他一人在外洲辛苦维系宗门,很是不易,特意用了半日时间指点他功行,还准他每月可前来请教一次,最后赐他一符,道:“你方至山门,诸事目生,若有不便之事,可持此符随时唤⊙得殿中仆婢效命。”

  傅抱星双手接下,躬声一拜,就告退出殿。

  殿外一众长老知他是殿主弟子,见他出来,都是上来致礼,言语甚至客气,他久作一派执掌,既未失却威仪,也不少得礼数,更无那等骄矜之色。倒令诸长老暗自点头不已。

  傅抱星与诸长老打过招呼之后,就自去一边,把牌符一晃。闻听耳畔有金铃晃动声。

  少顷,自殿内出来一个身形小巧,只半尺高下的女童,其站在一股青烟之上,万福为礼道:“傅真人安好,莘奴在此,不知唤奴婢来有何吩咐?”

  傅抱星看了看她。道:“恩师允我在此结庐修持,只我初来乍到,殿中许多规矩并不知晓。此中却要请教这位娘子。”

  莘奴忙道:“不敢,真人唤小婢莘奴便可,至于那些个规矩,只是用来约束殿外长老的。傅真人乃殿主弟子。自不必守。”

  傅抱星却是执意要她说上一遍,将之记在心中,又道:“我现下需去拜访同门,那结庐之事,就要请莘奴代而为之了。”

  莘奴道:“此小婢分内之事,日落之前,就可做好,真人放心就是。”

  傅抱星暗忖道:“如此我便先去走访同门。大师姐和二师兄在此间修行,自闭关之后。少有出来,不便相扰,不过两位师姐处,却不得不去,还有在派外修道的几位师兄,我在入殿清修之前,都当一一上门拜会。”

  想定之后,他一转身,起法符护身,就冲破罡云,下得浮游天宫,往昭幽天池而去。

  张衍这时已至正殿,到玉台上坐定,先是温养乾坤叶,再吐纳灵机,待自定中醒转时,已是三月之后了。

  他先是找人来问襄平与甘守廷二人如何,闻其还在原处,并无离去之意,也并未主动提出离去,只每日闭关,呼吸灵机,他笑了一笑,如此最好,不过这番便宜可不是白占的,只眼下未到必要之时,先稳住其人便可,。

  挥退下人之后,他查看自身功行。

  洞天真人由一重境到二重境间,其中并无限碍,只要自身积蓄足够,便可上去此境,所难者,不过是灵机多寡而已。

  寻常洞天修士,只四五百载就可成就,不过要是灵机充盛,早个百数载,也非是什么难事。

  渡真殿居于浮游天宫之中,灵眼近处,所得灵机远胜其余门中同辈,而他至法成就,天地应合不说,吐纳灵机也凌驾诸真之上,以他眼下进境,快则一二百载,慢则两三百载之内,就可入得二重境中,那时就可设法开辟一处洞天,那一旦与人斗法,哪怕战局不利,也可随时退避其间,等若多一个后手。

  北冥洲极北之地,元君宫中。

  妖主姬望手中拿着一封书信,皱眉看着,来回踱步,久久不语。

  内侍小声道:“王上还下不了决断么?”

  姬望叹道:“大侍也是知晓,王廷这数千年来好不容易才积蓄下来一些家底,那李岫弥要是果如信中所言,是可倚靠之人,那还罢了,可万一所托非人,岂不是要尽付流水。”

  内侍道:“对那李岫弥品评之语,是出自渠候之口,此人当是有真本事的。”

  姬望伸手摸了摸腰间悬挂的一只断角,此是姬无望当年所留,姬氏一脉世代相传,本想凭此拉拢渠岳、罗梦泽,令二人重回北冥洲,好压制猿、蝠两部。

  前番特名内侍出去找寻二部,可不想因路途遥远,又有雷云相隔,最后未能到得蟒部,只见到了渠岳,但后者却是将这断角又送了回来,显是不肯奉诏,他心中不免对其很是失望,同时又隐有愤恨,哼了一声,道:“渠候之语,也未可尽信,”

  内侍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奴婢愿往南海之上一行,为主上分忧。”

  姬望惊道:“你方才自外回来,又要外出,李候若是察觉,恐对你不利。”

  那内侍跪伏于地,涕泣道:“劳王上挂忧,奴婢惶恐之至,只此难得之机,不可错过,据渠候所言,那李岫弥极可能成就洞天,他乃半妖之身,亦是王上子民,若在此前招揽得来,定可为王廷平添一份强援,那时依仗此人,再把罗候、燕候唤一处,足以压制李候、燕候,王上得此势,便那溟沧也不敢小视于我,再慢慢谋划,再兴祖庭,亦是可期”

  姬望被他说得心中一阵激荡,脸上通红,亲手将他扶起,道:“好,好,大侍,孤这就命你为专使,将去招揽那李岫弥。”

  内侍又是一俯,道:“那李岫弥乃野妖出身,少沐王恩,空口白言,恐难说动。”

  姬望道:“孤王那些积蓄大侍可带了去,可许他一个候位,并准其自开一部,只要成就洞天,便与我王庭之下诸候同列,享八方血食,节海上妖众,不朝不拜,永镇南海。”

  内侍道:“王上,这爵禄不过虚名,奴婢以为,只此恐还不够。”

  姬望疑道:“还要何物?”

  内侍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他腰间那断角,又很快把头低了下去。

  “这……”

  姬望有些迟疑,此物若是给了渠岳、罗梦泽二人,他倒是舍得,可那李岫弥现下还是外人,功行也未到得那一步,这么交至其手中,总觉有些不妥。

  内侍重重一叩头,道:“王上,不许重利,难动其心啊。”

  姬望叹道:“不能重振祖庭,此物孤拿在手中又有何用,”他起袖掩面,把断角往外一送,“大侍拿去吧。”

  内侍眼中露出一丝喜色,膝行上前拿了,又小心翼翼放入袖中,又道:“王上,此去路上颇不太平,而那风陵海恶风环海,极是难渡,当年连玉霄派也被阻在门外,可否将烁芽、壤由二位将军调拨奴婢手下听用?也好不让那李岫弥小视我王廷武威。”

  姬望神情之中又一次现出犹疑之色,内侍所言这两人皆是力转四重之人,自幼时便伴在他身侧,最为忠心不过,因李、燕二候相逼。似这般妖将,如今祖庭之中也无有几个了,如今一下讨要两个去,他极是不舍。

  内侍低着头,跪在那处,并不劝说。

  姬望思量许久之后,觉得连那断角也是给了,又何差这二人,把牙一咬,道:“这二位将军,我便调于大侍了!你还可去宫中任意挑选两件神兵,用作护身。”

  自溟沧北征之后,原先八部妖修多是转修气道,故神兵留存下来不少,甚至其中有一二件还是姬无妄父子那时所用,不过平时无人可以使动,只能充作礼仪之用。

  内侍重重一拜,口中高呼道:“王上英明。”

  姬望似极疲惫,对他无力挥了挥手,道:“令符在案上,你自去取了。”

  内侍倒退下去,到桌案上取了令符,便就转身出殿,然而去了卫宫将那两名点上,又去兵库之中取了数件上后神兵,随后半刻不留,就往外去,两名妖将则一语不发,紧紧跟随在后。

  到了外间,他由山巅往下望去,尽是一片冰原雪海,他呼了一口凉气,回头看了看巍峨宫阙,脸上却是无声冷笑。

  这妖廷已然半沉之舟,哪有什么中兴可能?

  不久之前,他闻得溟沧派又多一位洞天真人,就是当年八部全盛之时,也不是其对手,遑论而今?也就自幼长在深宫之中的姬望还会做那等重兴妖廷的美梦。

  他捏了捏袖中那根断角,只要按玉霄派所嘱做成那事,日后自可安享富乐太平,不必再这般整日提心吊胆了,想到这里,心下一阵火热,对那两名魁伟妖将招呼一声,“走吧。”

  因此前他曾暗中潜出过一回,故这次从容许多,为避开猿、蝠二部耳目,三人借用法器,由极北之外海绕行潜游,用时一载,才出了北冥洲,到了东海后,沿岸南下,又两年之后,终是到得风陵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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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 半残龙角上天阶

  李岫弥自得小界之后,日夜勤修苦练,功行精进不小,已臻完满之境。

  到得这时,已该琢磨如何跨去那一步了。

  只是自他重立延重观道统之后,那位石先生就已是解脱,一灵转去为人,如今再无人可以指教于他了。

  所幸他在小界之中巡游之时,寻到了那位邵真人留下的几册道书,这应当是给两名弟子的遗笔,虽非是一脉相承,但仔细看过后,却也从中捉摸出了一丝头绪,知晓了需借外物方可成就洞天,但究竟该选取何物,却至今仍是有些拿捏不定。

  现是山门草创之际,有外忧内扰,需得安定人心,他无法做到长久闭关,故在小界丘陵之上筑了一处法坛落脚,如此无论哪个弟子过来,皆能望见他身影。这时一名弟子到了坡丘下方,大声禀道:“掌门,外间有人要拜访掌门,自称是自北地而来。”

  李岫弥一听,初时还以为是溟沧派来人,但再一想,魏子宏如今也再此地,门中有人来,其不会不知,“自北地来……”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对方身份,深思了一会儿,还是道:“请那人来此。”

  不久之后,那弟子来至门前,对一名银袍高冠的修士道:“掌门请尊客入见。”

  那奉姬望之命而来的内侍正打量四周,闻言转过身来,道了声谢,就随他入内。

  进来小界后,过得一处虹桥时,恰好有不少延重观弟子往来走动,见有外客到来。均避道一侧,并主动致礼。那内侍不觉暗暗惊叹,本以为李岫弥是野妖出身。多半是粗蛮之辈,可观内门人弟子神情举止。恪守礼数,进退有矩,若非所见之辈多是妖类,他几疑自家是入了人修宗门之中。

  他忖道:“祖庭之下猿、蝠二部,若论礼仪,怕也比不上此处,这李岫弥果然是有本事的。”

  他却不知,虽延重观立派未久。但一切礼仪规矩都是按延重观旧典礼章来做,这等上古宗门,传承久远,而妖部原先可不管这些,直到在与溟沧派争斗之中落败,对其竞相效仿,这才有了后来许多规矩,两者自不能相提并论。

  随那弟子一路到了丘陵之上,见了李岫弥本人,他躬身一礼。并不隐瞒自家身份,直言道:“元君宫侍从仓昝,拜见李掌门。”

  李岫弥已有所料。面上不见丝毫异状,只打量他几眼,道:“原是贵客来此,恕李某招呼不周了,请坐下说话。”

  仓内侍见得知自己身份之后,毫无不悦之色,也未驱赶于他,心中一振,道声不敢。到了客席坐好。

  李岫弥道:“贵客来此,可是有所指教?”

  仓内侍不讲来意。只说仰慕之言,他口才甚好。一时滔滔不绝,直到见李岫弥似有所不耐,这才收住,朝左右扫了扫,小声道:“在下有要事相禀,可否请掌门屏退左右?”

  李岫弥轻一挥袖,法坛之外顿起一层浮光,道:“仓道友有话可直言了。”

  仓内侍站身朝北拱手,低声道:“今奉王上之命而来,是欲请李掌门为候,奉我王廷为主。”

  李岫弥笑了笑,摇头道:“多谢贵主美意,李某立得门户,是为继传师门道统,却无意另换门庭。”

  仓内侍试探问道:“据在下所知,李掌门乃是水族成道,莫非就从未想过回归正源么?”

  通常妖身修道之人,若是习练了玄门正法,很是忌讳被人说破自身根脚,但李岫弥却不介怀,反而坦然道:“不错,我本海中一妖鱼,虽侥幸开得灵智,但若未遇得门中师长指点,至今当还浑浑噩噩,不识天数正道,有这番传法之恩,便入正源,也当是归入玄门一脉,而非你北冥妖廷。”

  仓内侍不解道:“李掌门,在下方才过来时,见贵派门中,泰半弟子皆为妖身,显你也顾念根本,却为何不愿受王上好意呢?”

  李岫弥道:“尊客误会了,我承师命光大门户,不拘来者是何出身,只要有求道之心,皆可入门修行,只来风陵海前,我在西海*,那本是偏僻之地,并无人踪涉足,所收弟子,自然都是妖类,却并非不喜生人修道。”

  仓内侍见只凭言语无法说动对方,知晓此路是走不通了,便按原策,打算以利诱之。

  他自袖中取了一只玉匣出来,将盒盖打开,推至其面前,道:“此是王上命我带来,请李掌门一观。”

  李岫弥往下看去一眼,不觉神情动容,一时移不开目光。

  仓内侍把姬望所开条件一说,道:“只要李掌门愿受候位,尊我王上为主,此物便当归李掌门所有。”

  李岫弥闭上双目,挥了挥手,道:“若无他事,尊客可以离去了。”

  仓内侍一皱眉,决定放下最后一个筹码,有些不舍的将那只断角拿了出来,并小心放开一丝气机。

  李岫弥身躯一震,睁眼撇去,方见那物,心下却是猛然一跳,似有一股跪伏下来叩拜的冲动,好似修为到家,强行压制下来,涩声问道:“此是何物?”

  仓内侍嘿嘿一笑,道:“此乃龙君所留,曾为历代妖主之凭信,此物之贵重,想李掌门也是知晓,若尊驾应下先前之议,王上便可以此相赠。”

  李岫弥能感应的到,这断角虽经有万余年,但竟然生机未断,也不知这班妖皇后裔用了何等手段,才传至如今。

  按那典籍之上所载,他要入得洞天之境,首先寻一寄托之物,而这断角入手,或便可助他成就。

  这一回他没有立刻拒绝,沉声道:“尊客不妨下去休息,容我思量一二。”

  仓内侍立刻站起,道:“若李掌门想清楚了,只需知会在下一声,便可为尊驾解开其上禁制。”

  说完,他躬身一礼,就从法坛之上下来,自有知客迎他到客馆之中休歇。

  行步途中,他心中却是暗暗一阵得意,看情形他已然将这位李掌门说动了,其一旦同意下来,自己便可以妖主使者的身份留在其身边,看有无机会除去此人,如能做到,当是最妙,若是不能,可退而求其次,设法毙杀两个骊山弟子。

  要是得手,李岫弥无论如何也要背上一个识人不明之罪。

  溟沧派若是执意维护他,与骊山派必生出龃龉,若是将之放弃,那么玉霄派便可大胆下手,除去这一根暗刺。

  此中最妙,便是事机败露后,也会让人误以为是北冥妖廷在背后指使,是想要使得李岫弥归附,这才用出这一计。那位张真人就是动怒,也只会去找姬望,而不会去寻玉霄派的麻烦。

  此时山上,李岫弥凝注着那根断角,似有些拿捏不定,不过他并未迟疑太久,就道:“去把魏真人请来。”

  魏子宏奉得张衍之名到此,这刻也是在小界之中修行,闻得有要事,立刻赶来,待坐下之后,李岫弥也并不隐瞒方才之事,如实告知于他,又问:“魏道友以为李某该如何做?

  魏子宏拿起仓内侍所留之物,大笑两声,道:“这姬望也是大手笔,尤其这一根断角,更是不凡,我若看得不差,这里不但有那龙君精血,更有其一丝神意,可是真真好物。”

  他将其放下了来,道:“这等好处送上门来,李道友可千万不能放过了。”

  李岫弥叹道:“可收下此物,就要受妖廷封号,拜其为王。”

  魏子宏冷笑道:“区区一个名号,虚位而已,又能如何?君不见蟒、鲤二部,远遁外海,对妖廷不理不睬,猿、蝠二部更是阳奉阴违,不怕姬氏当作一回事,道友便是接了,他也管束不到你。”

  李岫弥道:“这几部多有洞天真人坐镇,自然不必理会妖廷,但李某现下功行未够,其若有后招埋伏,怕是反受其制,不得不虑。”

  魏子宏忽然道:“李道友既把我唤来商议,想来看中这断角了,此物可助你修道?”

  李岫弥点了点头。

  魏子宏直视他面,道:“那便请李道友快些入得此境之中了,到时其便有所算计,又能拿你如何”

  李岫弥深吸了一口气,他本想缓上一缓,看可否再寻一个稳妥之法,但被魏子宏这么一逼,知是无法后退了。

  张衍将小界与他,助他开门立派,这恩情无论如何也当报答,哪怕此事再难,也当拼力去做。

  想到此处,他神色一正,道:“好,我稍候我将此人召来,受其封号,只此事还不可外泄,需将那来使留在门中,方可无患。”

  魏子宏摇头道:“此人自不能放走,但这事未必能瞒住,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李岫弥一想,点头道:“不错,若是妖廷有文章要做,只要人还在我处,便可大肆宣扬,的确是瞒不住的。只还有一事,是否要知会骊山派道友一声?”

  这些时日来,除魏子宏相助之外,延重观能稳住局面,骊山派来得几名弟子也是功不可没,关键其背后还有玉陵真人,受封一事,若不言语一声,恐惹其误会,魏子宏淡声道:“这事就有我去说,李掌门只消做好自家之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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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章 欲聚诸门补天缺

  青天之上,不知名处,有一驾大舟在清气之中来回游荡,若由近处观去,可见内里海洲岛陆,云笼雾遮,奇峰秀谷,数不胜数,竟于方寸之中,藏得无尽风光。

  而一座凌云绝峰之上,盘坐有一名面善老者,正是补天阁掌门谭定仙,其人须如流苏,眉垂至颊,道髻高结,此时他极目远眺,手中法诀连连变幻,似在似察辨天机。

  忽然脚步声起,门中长老卜经宿行至他身后,见其眉宇之中笼有忧色,神情与平时截然不同,不觉问道:“掌门师兄?”

  谭定仙收回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是师弟来了,近日灵机清正,利于修行,师弟莫要耽误了时辰。”

  卜经宿看出他心中有事,不过这位掌门师兄做事规矩刻板,修行之时,从不会去谈论他事,他自忖也问不出什么来,自去择了一个峰头坐下,拿了一只宝壶在手,放在身躯之前,少顷,里间冒出缕缕青烟,待高过自家头顶三尺之时,竟泛出一丝丝淡紫之色,他目注过去,就其修持吐纳起来。

  补天阁功行特异,借法宝之助,每日修行,只是吞吐灵穴之中最为清正的一口灵机,余下皆是不取。

  这一运功,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两人先后退出坐定。

  若在以往,卜经宿当是告退了,可他察觉到自家师兄似有话说,便就坐着未走。

  沉默之中。日痕向西,渐落大地,不一会儿,夕照满天,染得彤云胜火。

  谭定仙忽然叹了一声,道:“虽江山如画。美景未变,可近来山门飘游之间,却如裹泥沙,远不及先前了轻灵了。”

  卜经宿不觉抬首,他下意识望了北方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语声沉闷道:“比之千余年前,吾辈中人又多了几个,清气不足用。自难浮我山门。”

  补天阁山门与诸派不同,并无固定所在,皆祭炼于一幅阵图之内,随空漂游,可在天中遨游。

  也正是因此,灵机流转之间只要稍有变化,门中之人便能察知。

  灵机若多,清气满盈。则可如小舟浮水,轻掠而过。但若灵机不足,就是难以承托,好如湿衣罩身,涩滞沉重。

  要是天地间灵机一绝,这阵图可难再飞遁,当场便会自天坠下。毁绝山门。

  谭定仙并未计较卜经宿那躲躲闪闪之言,只道:“万余载前,天人不合,以至西洲遭劫,灵机断绝。只得迁往脚下这四洲之地,经一场惨烈厮杀,才坐稳此地。可若此处地界也是同样败坏,吾辈可就再无容身之地了。”

  卜经宿小心问道:“那师兄意欲何为?”

  谭定仙沉声道:“祖师开我补天阁一脉,就是令我监察这天地间气机流转,不使阴阳淆乱,天机被盗,今我见失合之处,自当拨乱反正。”

  说到这里,他又加重语气道,“眼下玄魔两道罢战,已无他事,我欲邀诸派真人,再立定约。”

  当日西洲修士东迁,待一举夺下四洲之地后,有一名德高望重的修士提出,未免日后东洲之地再蹈覆辙,诸派当守住此界灵机,不使侵夺过重。其话中之意,就是要设法限压后来洞天人数,那时西洲修士先生内乱,又平魔荡妖,这数场场争斗下来,可谓死伤惨重,最后所剩之人,也是寥寥无几,念及这等惨烈局面,未免后辈重蹈覆辙,都是赞同此言,还有数位大能合力祭炼出一座地德阵图,为其立一山门,号曰“补天”,以此监察天地间灵机变动。

  不过当时天外修士却有异议,认为后辈之事,不当全由先人代为做主,故而议定,可每隔千年,聚议重签一次。

  卜经宿叹了一声,道:“如今举世之中,以溟沧派看去最为势大,师兄此举,怕是会重得罪了秦掌门。”

  谭定仙正声道:“九乃数之极,可溟沧派居然出得一十三位洞天真人,看其势头还未有止歇,那诸派若感威胁,群起效仿,只会使得局面崩坏,我为补天阁掌门,自当遏阻其势,此乃正道,又何惧之有?”

  他侧首一看,见卜经宿面上有犹疑畏缩之态,顿时摇头,道:“师弟何作此态,溟沧派上代掌门秦清纲之时,也曾有过逾矩,不也在恩师手段之下退让了么?他老人家既能做得,我等身为弟子,也当秉承此志。”

  卜经宿心下一阵苦笑,溟沧派那时情形可与眼下不同,其为平北冥洲妖部,不得不向玉霄借宝,而玉霄条件之一,就是要其签下契书,可以说是正好被抓住了软肋,不得已而为之。

  然而时过境迁,溟沧派早无这等顾虑,恰好下来数百年又在重劫之中,要想逼其就范,可无有那么容易了。

  不过明白这位师兄为人,知晓他主意一定,就难作劝阻,只能顺意而为。他道:“可溟沧派势大,又素来与少清派走得极近,又如何说动?”

  谭定仙道:“不妨,玉霄派与溟沧派素来不合,定不愿任其坐大,若能遏阻此势。想是乐见其成,而那冥泉宗,也不会坐视这等威胁,此回也可一齐拉上。”

  “冥泉宗?”

  卜经宿一想,点了点头,在护得当世安稳这一立场上,也就无所谓玄魔之争了,要是天地灵机败坏,冥泉宗也同样逃不过去,而魔宗六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能拖上冥泉宗,也就等于把六宗一同拉拢过来,这股力量足以左右平衡了。

  谭定仙道:“只要拉拢这二派,即便少清派当真立在溟沧派那处,我等也可不落下风,若再去游说余下诸派,就不难成事。”

  卜经宿仔细想了一想,这么一来,倒确有可能成功。

  似元阳、太昊、南华等派,想也同样不愿意看到大派强盛,这样他们愈发就无出头之日,就算不为此,为天地灵机着想,也不会持反对之意。

  而有玉霄、冥泉两宗在前面出头,再有诸多小派在后面摇旗呐喊,就算少清、溟沧两派联手,也一样能压了下去。

  他道:“那么当下之议,是先请玉霄出面,再去说动各派了?”

  谭定仙道:“玉霄派处,可由我去,至于冥泉宗派及余下宗门,便需劳动师弟行走一回了。”

  卜经宿惊道:“师兄乃一派之主,怎可轻动,还是由小弟代劳为好。”

  谭定仙摇头道:“灵崖上人乃是前辈真师,辈高位尊,当年恩师也是借了其势才得以成事,今当由我亲自登门陈说厉害,方显诚意。”

  见他主意已定,卜经宿也无法再劝,只得同意下来。

  两人议毕之后,就用法宝遮蔽自身气机,各化遁光而出,至于这山门所在,虽无人坐镇,但其本为大阵,又在天上游走,也不必怕人觊觎。

  卜经宿出来之后,本想立刻往冥泉宗一行,但玄魔两家争斗万载,他本能有所抗拒,不愿往那处去。想了一想,觉得骊山派却可先去拜访,玉陵真人几近飞升之境,乃是上辈人物,法力神通也是极高,又曾欠过补天阁一个人情,若能将她说动,借得其势,余下几家也是容易许多。

  当下把遁光一转,往骊山派而来。

  一日后,到得其山门之上,为怕惊动其中弟子,也不下来,只是在云头道:“玉陵真人可在,小侄卜经宿前来造访。”

  补天阁上代掌门与玉陵真人同辈相交,那时他不过还是个一个小小道童,故此刻以自居后辈。

  连唤几声后,下面山门大阵一开,他面上一松,舞动拂尘,往下落去,随那阵门一转,已落于一间花瓣纷飞的峰谷之内。

  环视一眼,见左手高处云亭之中,负手立着一名容貌秀美,身量高挑的女子,虽未着盛装,身边亦无仆婢,却极有威仪,认得正是骊山掌门玉陵真人,忙是一礼,道:“真人安好。”

  玉陵真人道:“卜真人是喜静之人,今到我处,必是有事,请入亭内说话吧。”

  卜经宿忙是道声不敢,腾起罡风,入到云亭之中,照例上来先问候几句,因知这位不喜绕弯,就将此番来意道出,又诚恳道:“四洲灵机若败,各家宗门又如何延续?真人修道三千载,威望素著,还望念在我两家往日情谊之上,能站了出来,促成此议。”

  玉陵真人听罢,淡淡言道:“我昔日曾欠你师一个人情,既然你求到我门上,我自不会推脱,但你需明白,少清、溟沧两派势大,两者若是携手,几占我玄门半天,绝非几句言语能够轻动,也不要太过指望于我。”

  卜经宿喜道:“只要真人肯出面相助,敝派已是感激不尽,至于结局如何,却要看那天意了。”

  他还要去说动其余宗门,也不好久留,不过坐了一会儿,便就告退了。

  待他走后,玉陵真人细思片刻,找来一名看去很是机灵的少女,嘱咐道:“你往风陵海去一回,见了你柔嘉师姐,便如此说……”她启唇传音,那女弟子认真听了,最后万福一礼,出了云亭,乘起一阵香风,往南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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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一章 可借金书见敌我

  张衍拿着手中书信细观,不禁若有所思。

  这是魏子宏半日前送来的一封书信,言及补天阁欲邀诸派签约契书,以守定此方灵机。

  而消息源头,却是骊山派弟子身上得来。

  他不难看出,此是玉陵真人故意泄露给他知晓的。

  之所以不直接通传,那是为不落于文字之上,以免授人以柄。这位一门开派祖师还隐约透露出,为还补天阁人情,此一回不会站在溟沧派这一边。

  张衍对此不以为意,溟沧派与骊山派并未真正结盟,自然也不能指望对方为自家出力了。

  且玉陵真人这口信一带到,溟沧派怎么也得领下这份人情,无论此议结果如何,她两边都不会得罪,这也是此等小派的生存智慧,无需计较太过。

  又对书信看了几眼,身为渡真殿主,他对守定灵机一事也是知晓一二。

  当年平定东华等四洲之地后,原来西洲修士也是元气大损,所剩大神通者寥寥无几,若论实力,反而比不上天外修士,双方主客之位已是颠倒过来。故在后来划分各自地界之时,其也处于弱势。

  就如如今东华洲上四大宗门,开派祖师一个也不是原来西洲土著,却反而占据了大片灵盛之地。

  西洲修士当时虽知大势不可挽回,却也不肯甘心,这议书便是在此等情形下应运而生,名义上是诸真共立,不再使灵机生变,实则就是用来限压天外修士所立宗派的。

  那时大战方休,为不另起干戈,一众天外修士也不愿逼迫过甚,故也退让了一步。应下了此议。

  初时东华灵机清盛,各派也是依照约定,溟沧派也不例外。但到得前任掌门秦清纲时,因门派日盛。接连出了一十二位洞天真人,对补天阁几番催促皆不作理会。

  但自定下平定北冥洲之策后,却又不得不对其妥协,这一局扳了回来,被补天阁视作大胜。

  张衍想了一想,自秦掌门继位之后,也未前去签契,此次情形与上回有些相似。不难看出,补天阁又想串联诸派,重演前局。

  他忖道:“此事非小,当尽早报于掌门知晓。”

  一抖袖,挥开阵门,出了渡真殿,直奔上极殿而来,经得通传,就入殿中,见得掌门之后。先是见礼,而后将书信递上。

  秦掌门看罢之后,笑道:“果是来了。难为其等忍到如今。”他关照下面童子,“去把云天与昼空殿主唤来。”

  童子领命而去。

  两人在殿上坐有未久,齐云天与霍轩先后入得殿来,上来见过掌门,又与张衍见礼,这才入得座中。

  秦掌门命把书信传了下去,两人看过之后,神情俱是微露冷意,当下若论洞天真人人数。自以溟沧居首,故这一回补天阁矛头。无疑是直指自家而来。

  秦掌门先问霍轩,“昼空殿主以为该是如何?”

  霍轩言断然道:“此事绝不能从!不过。这其中却有一虑。”

  秦掌门道:“虑在何处?”

  霍轩沉声道:“我溟沧坐拥一十三名洞天真人,已是极盛之势,若否决此议,无疑是告知诸派,我欲以力化劫,其必有所动作。”

  此回若不签契,仍是我行我素。虽动地根之事诸派未必会知,但也不难看出溟沧派这是在为重劫积蓄战力,那么回去之后,无论是出于自保还其余目的,下来定也会全力备战,张衍笑道:“固然如此,然诸派受灵穴所制,提拔后辈,乃是铤而走险之举,有亡派之危,其未必敢如此做。”

  齐云天与霍轩皆是点头。

  因魔劫未过,清消浊盛,诸派维持灵穴已然不易,多得一人弟子成就洞天,便需多供养一份灵机,不定还未撑到人劫之时,自家便要维系不住了,而在位洞天乃是先天得利之人,多半宁可坐着不动,也不会出头冒险。

  齐云天这时言道:“这也非全然坏事。”他朝掌门一礼,道:“弟子以为,正可借此机会一看,看谁人心向于我,谁人是我溟沧之敌!”

  与此同时,太昊派都广山中,史真人黄羽公将迎入洞府之内,坐定之后,问道:“道兄可也见过补天阁卜真人了?”

  黄羽公呵呵一笑,道:“我料道友请来此,便为此事。”

  史真人沉声道:“溟沧派不顾大劫将至,灵机缺损,一味成全门人弟子,如此下去,又叫诸派如何存世?这番既然大义在手,我太昊当前去助阵,不知贵派是何意思?”

  黄羽公暗忖道:“诚如掌门所言,此回能迫得溟沧派低头,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也于我无损,便溟沧派要寻麻烦,也当去寻玉霄、冥泉二派。”

  他笑道:“你我两派向来同进共退,既贵派已然应下,我南华也不妨去凑回热闹。”

  还真观中,庞真人站在一座洞府门前,一语不发,似在深思什么。

  过去许久,有一名弟子过来,神色恭敬道:“庞真人,掌门请你入内。”

  庞真人回神过来,理了理袍服,往洞府中去,行走百步,到了一虹桥之上,往下一瞥,下方竖着一根根铜柱,横接锁链,将一面足有百丈大小的幡旗撑展开来。

  旗面九成作那琉璃之色,而余下一成,却是形如水渍的一圈黑沿,上有无数狰狞魔头挣扎,欲图逃出,只去得稍远一些,就有雷光闪过,打得其痛嚎出声,不得不回转原处。

  这面大幡乃是茹荒真人所遗,摆在此处已有两千余载,这幡旗本身却是由珍奇宝材所炼,还真观自得了此物后,便想要用雷法洗练去其上魔气,再炼得一件降魔至宝出来。

  她看了几眼,比上回来,那黑气又蜕去一些,看来用不了百余载,就可真正将之炼化了。

  连过九座虹桥之后,来至一晶玉大台之前,前后左右,皆有镜光照下,看去足有千数,照得此间纤毫毕现,光霞彼此来回映闪之时,还有雷光跳跃其中,其声连成一片时,悠远沉闷,滚滚荡荡,好似自九天之外传来。

  台上坐一名面相柔弱的年轻道者,只两道剑眉横扬,一双眼目时闪精芒,其坐姿极正,背脊好如铁尺笔直,正是还真观掌门濮玄升。

  庞真人走上前去,揖礼道:“拜见掌门师兄。”

  濮掌门道:“我正炼宝紧要关头,若无要事,想师妹也不会扰我,不知外间出什么了变故?”

  庞真人道:“昨日补天阁长老卜经宿来我门中,邀我下月去往丕矢宫签那守灵之议。”

  濮掌门颌首道:“原来是此事。”

  他沉吟片刻,道:“补天阁此回无非欲遏溟沧之势,若从补天阁之意,则必然得罪溟沧派,可若不从,便需与溟沧派站在一处,我观师妹面有犹疑之色,可是拿不定该投何方?”

  庞真人又是一拜,道:“瞒不过掌门,此事涉及宗门存续,却不敢一人作主。”

  濮掌门道:“我久不问俗务,所拿主意,未必能胜过你去,但我属意溟沧,非为别事,而是天魔肆虐之时,只溟沧派敢挺身而出,担当干系!”

  庞真人听到这里,也是神色动容,她吸了口气,正要说话,濮掌门却是站了起来,道:“师妹且退吧,日后门中俗务皆由你来定夺,无需再来问我了。”

  说完,万千光华照下,面前晶台,已然飞去不见。

  半月之后,卜经宿来至平都教山门之下,远望而去,见三座好如象足的巨山之上,承托有一座堆雪砌玉之城。此处名为白云台,正是平都教正坛所在。

  平都教与别派不同,因有藏相灵塔,弟子并不靠坐观修持,只需请得法灵入身,祭炼纯熟之后,斗法之能就可不弱同辈,故此派收徒只看缘法,资质出身反在其次,也正是因此,其在十六派之中,门徒也是最多,足有数百万之众。

  这些弟子多是出身周边诸国,故连带王公贵戚,也是对那些个神异法灵顶礼膜拜,数千载以来,不断设祀建庙,一眼望去,山下宫台林立,车马喧嚣,人烟繁盛,自魔劫之后,东华洲中已少得见此景象了。

  卜经宿对这些视若无睹,飘身到那云台之前,连呼数声,但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来。

  又再唤了几声,山门大阵一开,出来一名容采丰秀,天庭饱满的道人,却是平都教洞天真人伍威毅,他神情很是冷淡,上来一礼,道:“卜真人有礼,你怎有闲到我云台来?”

  卜经宿还了一礼,道:“敝派近感灵机生变,有不稳之象,推算下来,却是有宗派为一己之利,罔顾大局,任意侵夺灵机,为遏其势,故想请诸派同道,同往丕矢宫,再签定灵金书。”

  伍威毅道:“原是此事,不知定在何时?”

  卜经宿道:“定在下月初一。”

  伍威毅面无表情,拱了拱手道:“届时必至。”

  卜经宿也是回了一礼,彼此干巴巴说了几句,就告辞而去。

  到了天中,他不觉摇了摇头,平都教连请他入内都是不屑于做,显然是决定站在溟沧派这一边了,不过念及这两家关系,倒也不出预料。他看了看天,玄门诸派皆已走访,下来便该往冥泉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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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二章 洪雷

  到八月下旬之时,谭定仙终从玉霄回来。

  此行还算顺利,虽未见得灵崖上人当面,但亦由传音之法说了几句话,玉霄已然答应此次出面牵头对溟沧派施压,回至门中,他沉声道:“卜师弟还未回来么?”

  童儿言道:“还未回返。”

  谭定仙皱起眉头,虽是卜经宿要去地方较他为多,但以补天阁脸面,该是十分顺当才是,莫非是有什么变故不成?

  他问道:“《可有书信回来?”

  童子道:“有,皆在案上,弟子不敢擅动。”

  谭定仙过去翻了翻书信,见卜经宿自离门之后,多是三日一书,将行程经过都是详细写明,只是自去了冥泉宗,已然五日还不见有回书来,他不觉有些皱眉,补天阁地位超然,历次玄魔争斗,所出人力也是不多,不过是表明自家是玄门一方而已,也未冥泉宗与结有什么深仇大怨,且此番是遣使上门,对方按理也不会为难才是。

  他考虑下来,决定再等上几日,下月就是诸真聚议,此时最好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便是受点委屈,损了些颜面,只要不坏了大局,也不是不可忍得。

  所幸未曾有什么意外之事,离那约定之日还有两日时,卜经宿终于自外回返。

  谭定仙立刻把他唤来,见面第一句话便问,“师弟此去,可曾说服冥泉宗?”

  卜经宿道:“已然说服其等。”

  谭定仙又问:“为何去得如此之久?”

  卜经宿道:“那万里冥泉道比之上回去时似又多了些变化,故此耽误了一些时候。”

  冥泉宗为防备外敌,在通往山门之处,修有一万里黄泉道,说是万里,但修士真正行至此处时。阵门转合,兜转来去,不知路程要翻上多少倍,便是自家人熟识路径,也要一天功夫,更不用说外间来人了。

  谭定仙道:“那为何又不来书信告知?”

  卜经宿也是无奈。言语之中似有不少怨气,道:“却是那冥泉宗不许如此。”

  谭定仙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师弟,只要事情成了便好,师弟要顾全大局,莫要生怨。”

  卜经宿低下头去,道:“是,师兄。”

  谭定仙颌首道:“后日便是定约之期,你下去尽快安排事宜。莫要耽误了。”

  卜经宿诺诺而去。

  补天阁平时内外俗务便是由卜经宿料理,他只用了一日就安排的井井有条,禀过谭定仙知晓后,当日二人便带了弟子门人上得丕矢宫坐镇,等候诸真到此。

  倏忽一夜过去,到了九月初一,自有百余名力士上前,拽动旋柄。将殿门隆隆拉开,后而两排童子下去。扫洒玉阶。

  到了卯时初,旭日当升,暖光耀云,瑞气千条,光彩翻腾,此一座云中大宫虽在飞挪之中。却是金光万丈,便是低辈修士,也遥遥可以见得。

  只过去一刻,忽然一道剑芒冲照天际,眨眼追至宫阙上方。绕空一旋,落在台阶之上,却是以个年约三十许,留着八字清须的道人,此人目光犀利,头戴法冠,身罩着宽大鹤氅,除此之外,别无任何饰物。

  卜经宿神色一凛,“少清清辰子?”

  补天阁虽一样给少清派去了书信,但并未登门造访,结果与以往一般,好如石沉大海,并未有任何回音,且此派一向对此等事置之不理,未曾想此回其当真会遣人前来。

  他暗道:“看来少清与溟沧交好之言果是不假。若非此次请来玉霄、冥泉两派,怎能压住其等。”

  脑海中转着念头,人却是迎了上去,对起笑容,执礼道:“清辰道友有礼。”

  清辰子一语不发,还了一礼,又对座上谭定仙打个稽首,而后目不旁顾,去了少清派席上坐好。

  过去未久,还真观庞真人与平都教伍真人前后也是到了,不过二人只淡淡与谭、卜二人打了声招呼,就在殿中坐定。

  谭定仙心下忖道:“平都观与溟沧向来亲厚,与其站在一处倒不奇怪,不想还真观也是如此,不过无妨,只这两派,尚还无法左右局面。”

  正琢磨间,忽然天中漫天花海飞来,玉陵真人乘一驾鸾翅载青轿,两侧花翼舒展,站着百十余美貌侍婢,他面上一喜,赶忙迎了上去,彼此问礼之后,笑语晏晏往殿里去。

  很快到了卯时末刻,就见一只百丈大小的鹏鸟乘风而来,背上左有一个老道,相隔不远,却是一柄白羽大扇,亦是站得一人,手中垂有一根桃木枝。

  两人背后,却是百十个弟子仆婢,灵光道道,虽是无甚功行,但此时俱被两人法力护住,不至被飞遁之时罡风伤得半分。

  卜经宿在殿门之前打个稽首,笑道:“两位道友来了。”

  黄羽公还了一礼,笑道:“卜真人,贵派掌门可来也?”

  卜经宿道:“在殿内坐候,正与玉陵真人说话。”

  黄羽公道:“稍候当要前去问候。”

  三人寒暄几句,卜经宿忽然看向黄羽公背后一名少年,其修为竟只差得一步就可化丹,略显讶异之色道:“好一块璞玉,可是道友新收弟子么?”

  黄羽公道:“正是。”

  卜经宿不觉叹道:“这等美材,便是那三派中也寻不得几个,道友却是好缘法。”

  史真人也是点头,只以资质而论,他门下弟子,却无一个比得上这名少年。

  黄羽公摇头道:“道友可莫要夸他,因同辈难有胜他之人,故是骄心太盛,我带他来此,便是让他知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去去身上傲气。”

  卜经宿道:“不经琢磨,难以成器,以道友手段。不难调教出一个良才。”

  黄羽公连连摆手道:“道友过奖了。”

  三人在殿阶上说了未几句话,天中来一只数十亩大的彩玉碟,与云相裹,飘飘摇摇,盘旋而下。

  碟上横着一驾玉榻,上坐着一名身材娇小玲珑的女修。双眸生辉,玉颊晕霞,身披霓裳轻舞衣,身后有五百余对年少男女,俱是一般服色,佩剑踩云,傲然四顾。

  因此回是补天阁郑重发书相邀,又涉千前签契大事,所有洞天真人都是亲身至此。故多是带了随从来此,似清辰子那般孤身一人而来的,却是少数。

  卜经宿上去一礼,口称:“巫真人。”

  巫真人回了一个万福,道:“卜道友,前回你来往元阳派,坐未一日便就走了,可是我元阳弟子招待不周么?”

  卜经宿道:“哪里话来。只是身负门中之命,又时日紧迫。不敢多留。”

  巫真人道:“若是你当初应了师命,坐了掌门之位,又至于做这等迎来送往的活计?”

  卜经宿显是不愿接这话头,只打个稽首,道:“请几位入里安坐。”

  巫真人咯咯一笑,往史真人和黄羽宫处撇去一眼。面露轻鄙之意,衣袖一甩,对二人竟连半句话也欠奉,就带着身后千数名弟子来里去了。

  到了殿内,她美眸飘去。见清辰子端坐上方,不觉玩味一笑。

  黄羽公与史真人也是往殿里来,与殿中先前来人一一问礼。

  又过半刻,见天中有一道浑浊长河奔腾而来,其后黑云白气,秽烟迷雾一齐飞来,还未真正到来,竟是迫得这丕矢宫不停晃动,看去有翻覆之危,谭定先神色一变,忙起法力镇定宫阙,卜经宿见状忙也是出力相护,可只凭二人却是完全无法稳住。

  恰在此时,忽然却一道星光洒来,柔光道道,平和舒缓,让人心静神清,将那大殿稳稳定住。

  那光华一散,出来一个隽爽雅士,袍带飘飘,丰仪出众,行止雍容,而那浊泉之中,也是转出一名两眉飞扬的黄袍道人,望去孤高特立,挺俊绝俗,两人目光一对,就各自退去。后者与身后五人去了魔宗那殿,而那隽爽修士则往玄门这处过来。

  谭定仙神情一振,不觉心中大定。

  他认得来人,乃是玉霄新晋洞天周雍,其人门中地位,却是不亚溟沧派齐云天,极可能便是玉霄派下代掌门,既然此人到得这里,那么玉霄显然极为重视此次金书签契,那么压下溟沧派的把握就大得许多了。

  他面上露出几分笑意,与玉陵真人告罪一声,出殿来相,稽首道:“周真人有礼。”

  周雍从容回礼,道:“谭掌门有礼。”

  谭定仙抬手往侧虚虚一引,道:“请上座。”

  黄羽公见了方才景象,不觉摇了摇头,感叹道:“不愧是当世大派,每代皆有超拔出尘之人。”

  史真人冷言道:“以一洲灵机兴一派宗门,若是你我山门也是如此,也不难做到。”

  此刻除了溟沧派尚未到来,十六派真人皆已有到得。

  诸真等有大半个时辰,眼见快到辰时末刻,外间忽起风雷之声,由远及近,震荡不绝。

  众人精神稍振,皆知是溟沧派来人,只是似得气机遮蔽,不见来人形貌,少顷,有水声光霞落在台阶之上,而后脚步声沉稳而来,所有目光不觉望了过去,只是这一眼之下,却皆是一凛,而后一个个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张衍道袍飘摆,当先踏步而来,来至殿上,而在他之后,却是有四人紧随。

  沈柏霜、韩载阳、孙至言、彭文茵。

  溟沧派,竟是来一气来得五名洞天真人!

  轰隆!

  殿外一声大响,五名洞天真人同时来此,虽未展布法力,可却引得外间雷声震动,鸣响不绝,电光倏地明暗一闪,整座丕矢宫皆在震颤之中。

  张衍停下步伐,迎着众人目光,一扫全场,略一抬手,道:“诸位,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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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三章 乾坤我定岂由人

  在张衍等人踏入大殿之后,恰在此刻,殿内钟磬大响,连筑九声,须臾声毕,背后殿门轰然落下。

  谭定先闻声,心下不禁一颤。随即定了定神,在座上回了一礼,道:“张真人有礼了。”他又对沈柏霜等人四人一揖,道:“不想四位道友今番也至,先前不知,未曾出来迎候,有所怠慢,还望勿怪。”

  与此同时,诸派真人也是在座上肃然回礼。

  五位洞天真人合席一处,气势何等慑人,更何况其皆是同出一门,此间在座,除少数几人外,俱感一股深重压力扑面而至。

  溟沧派只这眼前五人联手,足以屠门灭派,若是一十三位洞天真人合力,那又是何等景象?

  玉陵真人不禁若有所思,忖道:“沈柏霜乃是卓真人唯一传人,孙至言气海浮天法相天下皆知,韩载阳为世家中人,彭文茵虽是世家出身,却与秦掌门亲睦,溟沧派此应是告知世人,其满门上下,已无内忧,若遇外敌,可合力对外。”

  谭定仙这回本想挟力压住溟沧派,但面对五位洞天真人,气势上难免为之一沮,目观张衍等人到了席上坐定,吸了口气,才缓缓开口道:“既诸派同道已至,当开议正事。”

  他顿了一顿,等诸人看来,才又言道¢%:“自先贤东来,伏魔降妖之后,四洲之地,载气承道,玄灵兴举,已过万载,然时至今日,灵机渐消,气用不足,究其原委,却是我辈中人取摄太过所至。幸有前辈大德早辨先机,由此千载一会,金书聚约,存续天理,今邀诸位来此,便是要再沿前议。”

  他话声落下。足有十来息后,史真人在座上道:“谭掌门,金书定灵,传有万载,其中细节在座皆明,无需再言,只史某却有一疑。”

  谭定仙道:“史真人请言。”

  史真人道:“定契之后,那千载之内,诸派当护定门中洞天之数。不再增得一人,好却是好,但谭掌门也言灵机日窘,便是同签金书,当真能止住此势么?”

  黄羽公也道:“史真人之疑,也是黄某之疑,还望谭掌门解我等疑惑。”

  谭定仙沉抚须不言,卜经宿却是站了出来。道:“诸位同道,我补天阁号曰‘补天’。自受前辈大德承托,行那看守灵机之事,无有一日懈怠,自不会仓促而来,为解眼下疑局,却是定有一策。”

  史真人道:“何妨说来一听。”

  卜经宿把声音提高几分。道:“自诸派祖师安居东华以来,后辈弟子常怀紧凛之心,无不诚惶诚恐,恐再演昔日之变,然那等不属玄灵两家统摄之辈。却能安享灵机,毫无畏忌之心,这是何道理?”

  此言一出,许多人神色一动,可同时也不觉点头。

  就听卜经宿再言,“故在此,欲与在座诸位相约,今签契之后,非定约之辈,当予诛杀!”

  巫真人玩味言道:“卜真人可是言北冥妖修么?”

  东华洲上,唯一不归玄魔两家统属的,自然是盘踞在北冥洲上的妖廷八部了,不过此时洲上只剩蝠、猿两部,至鲤、蟒二部,却是早已迁去了海上。

  张衍目光微微一闪,看这言语,补天阁似是要鼓动众人拿北冥妖修开刀,要当真如此,这对溟沧派反是好事。

  当年十二洞天北伐,未曾彻底了结八部,一是因北冥祖师留下妖众是为磨砺后辈弟子,自不好做绝,而另一个原由,却是因玉霄在最后关头,找了借口把灵崖收了回去,也就没能一鼓作气解决后患。

  很明显这是玉霄派故意留下的手尾,用以牵制溟沧,既是如此,此番肯定也不会轻易便宜了他们,这里面必是另有玄机。

  果然,卜经宿连连摇头,道:“非也,这数千载来,北冥妖修早弃力入气,为我修道中人,不好再以禽兽视之,再则北冥洲为溟沧道友指画之地,不好妄起干戈,除此外,还有一由。”

  他把手一张,飞出一根金毛,却是自里付浮出一道分光化影,看着身形枯干,面目模糊,现身之后,对着座上团团一揖,道:“在下北冥炼气士李福,拜见诸位真人。”

  卜经宿伸手一指,道:“此位道友为北冥猿部族长,闻我金书签契一事,亦愿与我立约。”

  巫真人讽言道:“彼辈妖人,安能与我辈同座?”

  李福呵呵笑道:“真人此言差矣,若把那灵机比作大舟,那我等早为同舟渡客了。”

  巫真人哼了一声,玉容上流露出一丝厌恶之色。

  但她心知肚明,把北冥妖修召来签契,补天阁一家可无这般能耐,这背后必定大手推动,与其语言纠缠,分明降了自家身份,故一句之后,就不再理会其人。

  其他人与她一般心思,一时场中竟然无人反对。

  张衍冷眼旁观,也不说话。

  不难看出,此举应是玉霄派为防备溟沧派在聚议时顺势而为,借口守定灵机之名将北冥妖修除去,故先一步将此路堵住。

  谭定仙本是做好了争辩一番的准备,但等了半晌,溟沧却无半点动静,好似对此默认了下来,与事先所想完全不同,不觉隐隐有些不安。

  但到了此时,却容不得他考虑其余,也只好先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黄羽公望向座上,道:“李真人等部既愿立契,那贵派所言那等不义之辈又在何处?”

  卜经宿打个稽首,到:“东海之外,有崇越、清羽两家,皆有洞天之士,那崇越镇观,久与我玄门不合,妄自尊大,为补天机,不妨除去。”

  黄羽公不觉颌首,道:“不错,我亦想到,那清羽陶真宏,本为我南华一丢徒。居然在海上另立一门,其人桀骜不驯,又不敬尊长,如能灭去,可为天下除一祸害。”

  史真人接道:“我闻那重洋之外的东胜洲上,也有两名洞天修士。不知根脚为何,疑为邪道,为澄宇内清正之气,可以杀之。”

  谭定仙颌首道:“除此四人,天下灵机,当可定也。”

  在座之人都是心思通透之辈,不难听出这言下之意,分明是暗指溟沧派不顾大局,门中多了四位洞天。使得此世灵机窘促。

  玉陵真人这时沉声道:“此番出来已久,谭掌门既已定计,若无异议,就此定契如何?”

  谭定仙点首道:“自不敢耽误诸派同道。”

  他把手一挥,就见殿中起得一道玄榜,而后自上下十七道灵光,分入各派席座之中。

  李福当即提笔,毫不犹豫签下自家名讳。而后那一道光华又回那玄榜之上,玄魔各派。诸如太昊、南华只看了几眼之后,就各是用印落笔。

  平都教伍真人往溟沧派席座之上望去一眼,好似要讨些暗示,但却仍未得回应,见殿中灵光一道道飞回金榜,他摇了摇头。也是写上了名姓。

  庞真人出来之时,就已决定与溟沧派站于一处,故后者不动,她也端坐不动,对那灵光视而不见。

  很快。金榜之上现出诸派宗名,只余溟沧、还真两家未落其上。

  谭定仙微睁眼目看去,此时场中局势一览无余,几乎天下修道之士都站在己方一边,连少清派似也妥协,虽只还真观不应,但只是小瑕,此番溟沧派若不签契,就是罔顾大义,逆大势而行,必成天下道门之敌!

  他却不信,溟沧派对此不畏不惧,敢一意孤行。

  此时场中所有视线皆是往溟沧派这处集中过来。

  张衍神情从容,目光扫去,那灵光便就展开,化为一张契纸,由上观下,第一行名姓,却是由溟沧派二代掌门所留,往下是三代掌门,而四代掌门之后,下来数千载,签契之人却皆由昼空殿及渡真殿主代劳。

  他目光深注其上,一行行看下来,忽然淡笑一下,站了起来,把手轻轻按在其上。

  轰!

  这一刹那间,整张契书化作漫天碎屑!

  丕矢宫中顿时一片死寂!

  谭定仙此一幕,猛地睁大双目,颤着声调,惊怒无比看着他道:“张真人,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几乎不能相信,张衍居然会当场毁契,不但如此,还生生抹去了溟沧派上溯万载立约。

  其怎敢如此做?

  莫非要撕破脸面与天下为敌么?

  张衍看他一眼,淡声道:“乾坤易变,天地能改,日月可换,又要此何用!”

  他环顾全场,目光形如冷剑,道:“诸君可有所疑议?”

  随他说话时,沈、孙、韩、彭四人皆时缓缓起身。

  谭定仙急急抬头看去,似欲求取援助,众人纷纷避开目光,而更令他惊恐的是,到了玉霄派座上时,周雍居然也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张衍见无人应声,把袖一拂,转身就往外走,沈柏霜等四人,也是半刻不留,随他往外去。

  清辰子眼出浮出一抹亮光,这时他也起身,把手一指,忽然一道剑光飞起,一闪之间,就将少清派所在席座法坛斩成两段,他冷言道:“既有刀剑,何用唇舌。”

  言毕,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卜经宿回望一眼,见谭定仙坐在那里,尽管看去神色未变。但他极是了解自家这位师兄的,其分明已是惊慌失措,乱了方寸,不过暂斩凡心,勉强镇定而已。

  他不觉暗叹,事实证明,若坐拥强横实力,自可蔑视俗规,所谓契书,在其面前也不过只是废纸一张。

  就如玉霄当日天宫聚议之后,回去就放纵天魔,诸派也只是暗中腹诽,却无一人敢出面指摘。

  可一旦如此做,却也输了名声。

  然这可是令他心惊胆战,溟沧派此举,显然不在乎天下同道如何看待其等了。

  这等大派,若是不再去在乎所谓规矩大义……

  这念头方起,却是不敢再往下想。

  耳畔闻得殿外那阵阵雷震之声,他叹了一口气。

  “这天下……要大变了。”

  此刻外间,张衍等五人正同乘一驾舟往溟沧而返,韩载阳言道:“此番所为,诸派当已明我溟沧意在一争。”

  沈柏霜冷然言道:“愿合则留,不合则去,此掌门之言。”

  张衍负手而立,看着底下云海载沉载浮,回首道:“乾坤我定,岂由他人?诸位,回去之后,当倾力备战了,”

  四人齐齐一揖,同时道:“当奉真人法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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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四章 四方棋子落盘中

  张衍与沈柏霜等四人不久转回山门,与其等分开之后,他独自前往上极殿面见掌门,详细禀告此议情形,事毕之后,又往偏殿中来,

  齐云天、霍轩二人早已等候在此,待他到来,也是询问起丕矢宫中之事。

  张衍道:“此去天宫一会,已见敌我,补天、太昊、南华三派已为玉霄派笼络,元阳派虽用意难明,但也难归我处,魔宗六派,则当以大敌视之。”

  霍轩问道:“余下可为友乎?”

  张衍言道:“只还真、平都二派可为羽翼。”

  齐云天道:“骊山派是何心思?”

  张衍微一思忖,道:“其至今不知我意,难下论断。”

  现下骊山派表面看去虽与溟沧派交好,但是两者毕竟未曾真个结盟,溟沧派自然不会将自身目的吐露出来。

  但是同样,玉陵真人因摸不清溟沧派真正意图,虽显亲近,却也未曾全然倒了过来,此刻显得有些若即若离。

  齐云天思虑片刻,沉声道:“骊山派与别派不同,根基尚浅,极怕涉入纷争,纵知我所求,也未必敢与我站与一处。”

  霍轩沉吟道:“我在陈真人座下修道时,有一回与掌门真人弈棋,品评当世之人,掌门真人曾⊕c有一语,说这位骊山祖师若下决心,却有望飞升他界,之所以迟迟不走,一是门中无有后继之人,怕是一去,就此衰败;二是她本小宗出身,无有上代传承,飞去之后,也是前途难卜,故不敢贸然而为。既是这般,我等或可从此下手。”

  齐云天看了过来,道:“霍师弟是言,我溟沧派在后推她一把,助其设法跳出这盘棋局。”

  霍轩道:“正是此意,此等人物。纵不为友,当亦设法不与我敌。”

  修士一入凡蜕,即可破界而去,但要到得此境,所需灵机极多。

  骊山派灵穴本就不稳,要是再经此一事,便不溃散,后辈之人想要成得洞天可就难了,故玉陵真人明明功行到了。却是迟迟不动。

  溟沧派若是能在后助其一把,将之送走,那到人劫之时,就可少一变数。

  张衍道:“霍师兄此策虽好,但这里却有一个不妥,修士飞升,这其中所用代价,着实不小。若行此事,可是让骊山派白白捡了一便宜。我溟沧派虽根底虽厚,但大劫将临,也不可恣意挥霍。”

  霍轩承认道:“为兄思虑仓促,难免有许多不妥之处,不知张师有对策?”

  张衍笑道:“此事却未必要我溟沧派出头,想来玉霄也同样不愿见得玉陵真人入我溟沧派阵中。我有一法。不定可借此损去玉霄几分元气。”

  他低言几句,齐、霍两人听了,都是点头。

  这一策可进可退,就是玉霄不上钩,也足以令玉陵不再为己方威胁。

  此事议过之后。三人话语又至北冥妖修处。

  霍轩道:“若是开得人劫,这般妖物当是必除!”

  张衍冷笑道:“彼辈既去丕矢宫签契,想来事先已有所防备,我回门之前,曾遥望东方,已寻不着渠岳气机。”

  实则方才自丕矢宫出来之时,趁诸派心思不稳之际,正可顺势去剿杀妖部。只是望气之后,发现非但渠岳气机隐去,便连李、燕二人气机也望不见。这般遮掩手段,本非其有,不难想见,又是玉霄、补天等派在背后作祟。

  齐云天道:“东海之上藏匿之地不多,其应是躲入元君宫中了,这处宫阙防守紧严,极难打破,此事可暂先放下,待我准备稳妥,再去料理。”

  张衍、霍轩二人都是点首赞同。

  元辰宫禁阵森严,因玉霄提前收回玉崖的缘故,当年北伐之时就未曾真正攻破,今若攻打,即便已有三十六崆岳这等真宝,迁延一久,也难保不会坏了北冥洲陆。

  而洞天真人到了二重境后,只要躲入洞天之中,总能暂避一段时日,若得玉霄支应,则更难清剿干净。

  不过若到那劫起之日,自便无这等顾忌了。

  三人这一通商议,定了诸般对策,直到入夜方才散去。

  张衍出来后,就回了渡真殿,先命景游拿来纸笔,写下一封飞书,就起法力送去清羽门。

  方做完此事,忽感玄泽界某处传来一阵勃勃生机,连整座小界也是晃荡起来,他目光一凝,摆袖出殿,往那处飞去。

  须臾到了海上,他起手一挥,霎时分开海水,身往里去,很快到得下方,见这里有一隆起土丘,高有千丈,好如山岳大小,顶上立有一物,正是他置入此间的那只神兽卵胎。

  此物自入此间后,无时无刻不在吞吸灵机,但通常只如修士养气吐纳,不温不火,今不知何故,却是鲸吞海吸,似要将界内灵机一口气全数吞下,随这疯狂动作,其也是摇颤不止,似有什么东西要自里冲了出来。

  张衍目注片刻,心有所悟,这等神物,感天应地,当是察觉大劫将至,故欲出世应劫了。

  不过按此物汲取灵机之势来看,怕只有一洲灵穴才能供养的起,其一旦出世,当会连累这处小界崩塌,而且眼下也非绝好时机,当即上前,手抚其上,道:“此还非你出世之时。”

  连说数遍之后,此物似听懂他言,那股生机微微收敛,又渐渐回复原先安静模样。

  一日之后,此物终被他安抚下去,再无动静。

  张衍见已无事,这才出得海来,重回殿中,这时有童子来报,道:“老爷,傅真人在外求见。”

  张衍上了玉台坐定,道:“着他进来。”

  不一会儿,傅抱星自外而入,上前一拜,道:“弟子拜见恩师。”

  张衍道:“非到月中授课之日,徒儿来此,可有事否?”

  傅抱星又是一躬身,道:“弟子方才收得一封书信,却是我那大徒儿龙怀山送来,自弟子离了涵渊门后,便由他主理门中大局,他信中言,本在北摩海界盘踞妖蟒部族忽然弃岛而去,眼下行踪不明,他遍搜东胜南北,也不见其下落。疑其有所图谋,便来飞书相告,徒儿觉得此非小事,需禀恩师知晓。”

  张衍颌首道:“你做得不差,此是何时之事?”

  傅抱星道:“约在八月之中。”

  张衍听这时日,恰是在丕矢宫议事一月之前,看来不单单是的鲤部,连蟒部也是遁走了,其必是惧怕溟沧派拿其开刀,故而提前躲避,不过这下落却瞒不了多久,待过些时日,法力一散,就不难辨明。

  他点头道:“我已知晓,你先下去吧。”

  傅抱星道声是,拜了一拜,就退出大殿。

  张衍在榻上坐有片刻,就回了正殿打坐修持。

  一转眼过去半月,这日忽然自外来了一道毫光,到了近处,化为一封书信,外裹一根银翎,如轻鸿一般飘在身前。

  张衍目光一扫,这书信自然翻开,看了几眼后,他把肩一晃,顶上一缕清气飞出,转瞬化做一具分身,抖袖将那银翎一裹,纵光出了小界,再往罡云上走,很快到得三重天外。

  把那翎毛往外一送,就见一道青光闪过,其便化作一个羽衣星冠的年轻道人,正是清羽门掌门陶真宏,他上来一个稽首,道:“张真人有礼了。”

  张衍还了一礼,笑道:“不想陶道友来得如此之快。”

  陶真人道:“收得真人来书,感念此回事机不小,又牵涉宗门生死,便不敢耽搁,即刻遣得这分身前来相会。”

  张衍道:“丕矢宫中之事,我已在书信之中言明,不知陶道友如何思虑?”

  陶真人摇头道:“我虽为南华弃徒,但那毕竟是恩师修道所在,本不欲与之为敌,但其既欲灭我,我自不会坐以待毙,日后愿为贵派驱策。”

  他本人虽然在海上另立宗派,但要是原来出身宗门愿意改颜接纳,至少不失为一个下宗名分。万载以来,也不是无有过先例。

  可黄羽公丕矢宫上那一番话,可谓彻底绝了清羽门之路,再兼他本就欠了张衍人情,自然毫不犹豫就靠了过来。

  张衍朗笑一声,道了声好,又言:“今有一事,却需陶道友去为。”

  陶真人正容道:“真人请言。”

  张衍将李岫弥之事说与他知,并道:“此人天资不差,如今在我派相助之下,又不少灵机丹药,这百年之内极可能有所成就,但玉霄定会在此之前寻个由头扫平后院,我需真人往南海一行,为此人护驾,若是方便,可把清羽门也迁至此处,两家合力对敌。”

  陶真宏并无半点犹豫,当即应下道:“陶某回去之后,便安排此事。”

  实则在东海这边,若有危机,反而方便溟沧派伸以援手,但他也知,眼下已非论私谊之时,清羽门如不肯出得大力,溟沧派不会来平白相帮。

  他想了一想,道:“听真人之言,诸派似已容不下崇越真观了。”

  张衍笑道:“真人莫非想说动其等?”

  陶真人道:“是有此意,大劫一至,东海也不再是世外之地,崇越真观也无法独善其身,米真人当也在找寻对策,何如对他晓以利害,劝其入我阵中?”

  张衍道:“真人可有把握?”

  陶真人稽首道:“陶某愿意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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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六章 虚空之中见真宫

  张衍站于在残柱之上观望九洲景物,许久之后,却忽见东华洲上空晕光如莲,光照七彩,不断闪出耀眼炫芒,不觉凝目细察,发现这竟是有人在破碎洞天小界。

  他稍作思索,判断这当是有人有意为之。

  那等上古传下的洞天小界,若是寻常洞天开辟,传得数千载,若无人寄住,早便崩塌了,不过若是大能之士所设,虽万载过去,却未必会亡。

  只是如此,其却会侵占去一部灵机,如能打散了,洲中灵穴又可稍许稳住一段时日,虽不长久,但也聊胜于无。

  不过这等小界,要是归属于诸派门下,当也舍不得如此,这回被打散的,应是派外无主小界。

  这等小界,虽藏匿无人之处,外人难知门径,但若有心找寻,也并非难事。

  譬如补天阁万年以来都在九洲上方逡巡,论对此方天地之了解,无人可比,特别其擅长炼器,寻出一二上古所遗,未被人觅得的小界倒也可能。

  他淡笑一下,下来此等事想会更多。

  脚步一挪,转头步去正殿,不久到了台阶之下,抬首一看,见匾额上空白一片,显还未曾定名,他稍一沉思,指划之间,就书下“天青殿”三字。

  方才书就,整个大殿好似有灵一般,忽然放出数磬响。

  他点了点头,跨步迈入殿内,见此间除无仆婢生人之外,摆设布置无一不全,径直去往玉榻之上坐定,稍作吐纳,却觉灵机稍显不足,那天地胎好似陷入沉眠之中。气息很是微弱。

  这也在情理之中,此物虽奇,毕竟还是依托九洲而存,等其收拾灵机,大约要数载时日,那时方可慢慢成得一方世外洲陆。当不会在三泊那等洞天福地之下。

  他伸手一指,自台下小池之中抬起一只石蛟首,蛟嘴之中含有一粒明珠,正是此间机枢所在,起手一按,法力转动,就把禁阵内外情形查得一清二楚。

  果如他先前所料,山外阵力在天外毒火烈风侵蚀之下缓缓消减,这般下去。用不了半月时日,就可磨穿阵禁,进而坏了此间山水。

  要想阻止外气侵蚀,就要在殿外再行布置一个大阵,所费功夫可是不小。

  要得换一个洞天真人在此,见得此景,怕是立刻扭头就走,其宁可丢弃此处。也不愿折损自家功行,休说此时大劫将至。更是要慎之又慎了。

  不过他却不同,不说至法成就,而今更是力转五重之身,哪怕功行损去些许,只要回去稍加修持,就又能补养回来。自是无有这等顾虑,当下纵身出外,作法掐诀,采摄天外罡砂。

  随他法力引动,九重天中罡砂汇如漫天沙海。滚滚倒卷而上,往他袖里灌入进去。

  每一重天之中,皆是存有罡砂,不过彼此俱是不同,越往上去,则越是酷烈,如是挨近虚空一处,砂砾几不亚天外毒火,小作祭炼一番,再与斗法时放了出去,就是一桩歹毒法宝,连洞天真人亦要小心防备。

  今次既是顺手,他也就放开法力,多收了一些上来,因罡砂并非聚一处,需得他周游九洲,方可集纳,而祭炼阵法所用又多,故足足用了三十多日,方才停下。

  罢手之后,回得残柱之上,又用一月,才重又在外凝筑出一处大。,不过这只是粗粗炼就,还需过得一年半载,反复祭炼之后,才可稳妥,到得那时,灵机当也是充盈起来,待两者相契,便就再也无甚疏漏了。

  此事既毕,他便欲回去溟沧派,只是这里宫观不可无人打理,便拿了一个法诀。

  不多时,天中下来数头仙鹤,匍匐在地,口吐人言道:“拜见真人。”

  张衍抛下十余枚化形丹,道:“我走之后,你等便在此扫洒殿宇,平日用心看守,若见外敌,速摇醒钟,好令我知晓。”

  几头仙鹤慌忙应下。

  张衍一摆袖,往外出来,四下一望,觉得山间静谧,天上无声,略显沉闷,心下一思,却是此间生灵太过稀少之故。

  这残柱虽在祭炼初成时引来了百数灵禽,但这里边界广阔,只这些许远还不足,在地表上时倒无大碍,在这九天之外,却是生机不足了,需得再添些走兽飞禽才是。

  不过这等小事,却也无需他来做,自当有弟子代劳,而数位弟子之中,最合适此事之人,则非韩佐成莫属。

  这名徒儿近来也算用心,在一年之前终是修成元婴,不过想要再往前去,已无太大可能,正好召其来镇守这青天殿。

  思定之后,他正要起法力下去东华洲,恰在这时,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感应,转首往虚空之中望去,目光所及,却是见得那处漂有一座宫阙。

  门开六角,上下十重殿宇,屋瓦华丽,浓彩重色,看去似微似广,似扁似平,仿若一张飘旋画卷。

  此殿灵机极为微,若非他炼了念种在身,感应灵锐,怕是方才就忽略而过了,心下却是微讶,暗道:“这九重天外,哪里这般壮丽宫观?”

  转了转念,却是忆起一事来,忖道:“蓬远派有一物名为‘惊辰天宫’,听闻常年畅游于虚空之中,只从未见过,莫非就是此物不成?”

  他又看了几眼,发现这宫殿周遭并无任何禁制,偏偏又好似不怕毒火烈风,不禁来了兴趣,就纵起清光飞去。

  很快到得那大殿近处,他仔细一看,不觉大是赞叹。

  此处看来,这宫观果是一卷挂画,不止如此,其竟介于虚实之间,七成在画中,三半在画外,毒火烈风过来,就被渡入画中,化为那画上一景,就此静悬不动,而宫观自身却可免去一劫,如此纵无禁制守御,也伤不得殿体。

  他看那画上还有不少空余之处未曾被沙色侵染,照此情形推断,至少还可守得千载无虞,不过便是到了那时,想那造就此殿之人,也应有法对应。

  这等手段,他自忖还无法做得,恐怕唯有那等功至飞升之士方可为之,正观望之时,却见画中那殿宇中出来一名枯眉皓首的老道,身着灰袍,面容苍老,对他一招手,又侧身一让,作虚引状,分明是请他入内作客。

  张衍稍一思索,微微一笑,顶上清气溢出,化一分身,踏步入内,方一至里,就觉眼前景物一变,左右转身一望,发现自身果已是入到画中。

  那老道对他一笑,又作一手势,就往殿中走去,他笑了一笑,也随之跟上。

  只见两人在画中来去,穿廊过桥,最后至一怪石堆垒的庭院之内,在一株梨树之下停下,那老道回身过来,对他一个稽首,道:“张真人,老道有礼了。”

  张衍一挑眉,还了一礼,道:“不想尊驾认得贫道,却不知如何称呼?”

  那老道抚须笑言道:“老道荆仓是也。”

  太昊派,都广山。

  护山大阵“涵岫真挪大虚御阵”阵门深处,生有一株耸立入云的大蟠树,其上结有四叶,每一叶皆是指向一方,因叶面太过广阔,连远处山峦亦在荫庇之下。

  太昊掌门商恕霆站在树下,他仰望上方,捋须不言。

  史真人则是立在他身后,小声道:“掌门,当真要拿取一叶,去给了补天阁么?”

  商恕霆语气肯定道:“补天阁既为友盟,哪可能坐视不理,当要助他一助。”

  这棵大蟠树可是太昊门中三大神木之一,且是唯一一株经由开派祖师亲手栽下的。而放在此处,是用来镇压这方大阵。

  蟠木之上青叶枝连广大,若取了下来,不用祭炼,就可随风飞遁,托山承岳。

  前日补天阁掌门谭定仙来书告言,因其门中清气愈显不足,山门有坠亡之危,故望太昊派能看在盟交情分上,借得一叶出去,好在万一之时浮托山门。

  史真人脸上不觉露出痛惜之色。

  外人看来,此木不过定压阵眼,可他身为门中洞天,却是清楚这神木实则另有妙用,其一旦真正长成,就可连接地根,天下灵机尽可为太昊所用,当真与此世气运结为一体,那时再无门派可以压倒,但这其中,却需得看护好了,万万不可损得一叶一枝,不然就再无这等可能。

  商恕霆道:“师弟之念,我亦知之,不过此只妄想而已,此木要待长成,却要历经九万载,我太昊派就是当真能传至那等时候,诸派也不会坐等此事发生。”

  史真人也知此理,可仍觉有些不甘心,毕竟这等木灵之物,若在自家人手中,远比送与别家来得用处更大,于是道:“掌门,可否将此事婉拒了?”

  商恕霆摇了摇头,道:“这回乃是玉霄出面相请,我等方缔约,回头便就推脱,却是不妥,况且补天阁也并非平白取去,其愿拿一地德阵图及一真器来换,我所拿者不过一枚幼叶,比较起来,我等亦不吃亏。”

  史真人道:“听闻黄道友言,补天阁也是求到其门上,小弟以为,怕是目的不是那么简单。”

  商恕霆神情一片淡然,道:“便是有,也不必细究,我等未来对手,乃是溟沧这等大派,盟友若强,对我亦不无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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