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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赘婿(4月18日 更新至“第七〇四章 铁火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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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〇章 暴雨(二)



  开始死人的时候,此时苏府中的大部分人,都还被前天傍晚那场事情衍生的余波困扰着。当大雨降下,众人便在家家户户的房屋中、廊院下继续议论着这些事情,男子女子,少年妇人,都难有例外。说着二房三房的对策,商量着苏愈那边的反应,讲着这家中的人情,自然也免不了议论一番宁毅在那件事里的态度。当然,大部分则离不了愤懑和谩骂,也有的人知道了苏檀儿在今天将那当事的女子接回了家中面对面地交涉,或意味深长或幸灾乐祸地各自猜测。

  也有的人会提起要不要结伴去将那女子折辱一番,譬如说名为道歉,实际上说点不好听的话,但这样的念头心头过一过,便只被人当成笑话否决了。哪怕不算上宁毅的反应,就算是苏檀儿的发飙,此时也没什么人真能受得了。

  杀戮便是在这种茶余饭后家家谈政治的气氛里悄然袭至的。

  这次从梁山过来江宁的匪人,除了此时梁山泊上的数名头领,其余的皆是梁山兵将中的精锐,对于江湖火拼厮杀、打家劫舍向来是极为娴熟精通的。而江宁承平百年,这些年月里大大小小的动乱基本都未有波及到这边,苏家虽然也有家丁护院,但仓促间对于这类事情,真是半点准备都没有,当这些人在席君煜的指点下趁着雨幕掩杀而至,只是片刻时间,苏府一处侧门附近的门房、马夫、家丁、丫鬟就被清扫一空,随后这些人便从外围往内围突破了过来。

  这个时间点本是饭前。大雨又将人群进一步的聚集起来。梁山众好汉们以五到七人为一组,先在院墙外看清楚里面的情况,随后陡然间杀入,聚集在一个个院落间的苏家众人几乎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就在目瞪口呆的情况下看着那些黑衣人从暴雨之中冲过来,一刀一个结果了周围人的性命。在这片刻间,他们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想不清楚。有的孩子原本在屋檐下追逐打闹,眼看着这些黑衣人突如其来,便拿着手上玩具呆呆地站在那儿。有的甚至在黑衣人逼近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说一声:“叔叔。”然后……小小的身体就飞起来了……

  直到他们连续屠掉了三个院子,才终于有一名家丁大声地喊了出来,然后苏家才终于有了些许反应。这个时候。被席君煜安排在外围的二十余人已经开始从外围包抄,开始阻断苏家众人逃跑的道路了。

  从听到第一声惨叫声开始,宁毅与苏檀儿就已经有了警惕,但有心算无心,信息上的不对称姓终究是最大的问题之一。骚动起来时,宁毅立刻便将刀枪等物带在了身上,虽然在这样的大雨天火铳极易淋湿,但或许一开始还是有些用处的。而当他们冲出门口时,那边也已经传来了强人进城的喊声。

  有什么抢匪会来江宁城里抢劫?这事情说出来恐怕没几个人会信。然而那边的厮杀声实在是没什么可作假的,宁毅在杭州呆了那么久的时间。对这类事情也有了一定的分辨力。苏家虽然也有不少家丁护院,但能够参与那种真刀真枪搏命厮杀的不算多,眼下显然就已经遭遇了这样的局势,从传来的声音听来,苏家护院们的抵抗在杀来的这股力量前不断溃散。随之而来的还有苏家众人的呼喊奔逃,听起来,简直像是杭州当初被破城时的情况一般,但被波及的范围显然又只有苏府这一片。

  扶着苏檀儿出了房门,耳中听得娟儿在二楼房间上叫:“小婵、小婵,快抱少爷过来……”宁毅听得声音正从另一侧杀过来。叫道:“娟儿,不要让小婵过来,我们过去……你在上面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看不清楚……”娟儿从楼上飞快地往下面跑,“姑爷,会不会是江湖寻仇?”

  “有这样明目张胆的吗……”

  宁毅回答一声,但也并非否定,而是在他自己心里也想不出到底是遇上了什么可能,脑海中倒是想起了前几天跟闻人不二说被跟踪的事情,当时以为是方腊军系的余孽要找自己麻烦,但一直找到江宁来,还用这种大张旗鼓的方式,那该是何等苦大仇深啊,自己似乎还没这么天怒人怨吧。

  说话间,娟儿已经跑下来搀住了苏檀儿,又拿了两把雨伞。主仆三人正要往外面走去,院墙另一侧陡然传来噗噗两声,两名黑衣人先后翻墙而入。这两人的身形都是结实健硕,一看见檐下的主仆三人,两人也陡然加快了脚步,飞奔越过小院中央的凉亭,直朝院门方向奔过去。宁毅将苏檀儿与娟儿主仆护在身后,三人沿着屋檐横向而行,警惕地盯着那两人,那两人也盯着这边,随后放慢了步子,双方平行而走。当先那人面罩之下目光凶狠,盯死了宁毅,当宁毅这边停下,他们也停了下来,那人步子一踏,浑身的雨滴都哗的往外溅了出去,随后,将脖子咔的偏了偏。

  后方那黑衣人左右打量着这处院子,然后说了一声什么,前方黑衣人冷冷笑了笑:“你们便是宁毅与苏檀儿那对狗男女。”

  宁毅此时刀枪都还放在袍子里,双手垂在推测,轻轻转了转:“你们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却不回答:“既然你们就是,那老子就要大开杀戒了——”他大喝一声,反手拔出一只金瓜锤,陡然间就朝这边冲了过来。宁毅空手站在那儿,看着那身影轰然冲散了雨幕,泥水激射,当距离不断拉近,那黑衣汉子豁然发力,整个身影都跃了起来,照准宁毅的上半身,金瓜锤“吼”的猛挥而下。

  砰的一下,雨幕当中,那黑衣人的身体陡然间像是一只刺毛绽开的刺猬,他双腿凌空,背部在空中扭曲地弓了起来,整个身体在由下而上的巨大冲击中凌空停顿了一两秒。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宁毅照着他的腹部全力轰出了一拳,将他的冲势硬生生地阻在了空中,鲜血从口中喷出转眼间就从面巾中涌出来。那黑衣汉子的身体随后才摔落下来,双腿才触到地面,宁毅抓起他的手臂,随即而来的,便是一记猛烈的过肩摔。

  那汉子是从檐栏外冲过来,转眼间身体轰然砸在里面房间的窗台上,整个窗户都爆开了,他的后背撞上窗台的锐角,也不知道有没有砸断脊椎,但他整个人就那样头下脚上的挂在了砸破的窗台上,宁毅从地上捡起金瓜锤,照着这黑衣人身上砰砰砰砰的连续砸了七八下,顺便朝着那人的脑袋上狠狠踢了一脚,满地的血浆。他转过身,用锤子指住了那边雨中的另一名黑衣人,跨过栏杆,朝着那人走了过去,顺便示意苏檀儿主仆俩准备出去。

  “你们是什么人?”

  剩下那名黑衣人被吓得退后了两步,他们那边虽然也有一定的关于宁毅的资料,但自然想不到这书生眼下出手竟如此狠辣凶残,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而听得远处的杀伐声似乎是逼近了,方才吼道:“我等梁山英雄、诸位大哥今日都已到了,你若识相的,就赶快放下兵器,等候发落,或许还能留你夫妻一条性命……”

  他却不知道宁毅此时正有火气与愤懑在心。虽然对于苏檀儿与聂云竹他没有办法,但人总是能迁怒的。此时在大雨中面无表情地逼近过去,口中沉声道:“席君煜还真混出些名堂来了?”

  “席大哥、席大哥他……”

  他话还没说完,宁毅已经走到了进出,陡然间朝他扑了过去,那黑衣人反手便是两刀挥斩,只听噗的一声,钢刀斩破了牛皮包,石灰粉劈头盖脸的笼罩了他的身体,大雨之中,转眼间便是嗞嗞的响声与升腾的白雾。他毕竟穿了衣服戴了面罩,石灰粉片刻间难以烧到他的身体,但只是眼鼻间沾到的些许已经够他受的,他大声喊着,拼命挥刀,冷不防脑袋上就挨了狠狠的一锤,人倒在地下之后,又是一锤,他便不再动弹了,宁毅又再补了一锤,方才将那锤子扔开到一边。

  “知道是谁了……”宁毅转过头,朝着妻子与丫鬟说了一句。

  院门外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呼喊着奔跑过去,都是认识的苏家人。宁毅带着苏檀儿出去,只见另一端的道路那头,耿护院领着一些能打的护院正在与一众黑衣人厮杀打斗,掩护着众人往这边跑,也不时有黑衣人从侧面要杀入人群。小婵披了蓑衣,抱着孩子奔出了另一头的院落,正在朝这边挥手呼喊。苏文定苏文方等人此时也奔了过来。宁毅拔出了刀,对苏檀儿道:“你跟着其他人去找爷爷他们,我去帮帮手。”

  “他就是要杀你,他就是要杀你……”苏檀儿叫着拉住了宁毅的手,但看见宁毅的表情时,终于还是迟疑了一下,放弃了劝说,“你……你该去找找聂姑娘……她可能还没出去……”

  宁毅望了望那头的战斗,吸了一口气:“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苏檀儿放开了他的手,他朝着那边全力冲过去,有黑衣人从侧面从出来,打了个照面,被他一刀杀了。也在这时,席君煜领着几个人出现在侧前方的一处屋顶上,目光巡弋,也就看到了他,朝这边指过来:“众位哥哥,便是那人……”那帮人便先后跳下屋顶,朝这边冲过来。

  眼见这样的情形,宁毅哪里还不明白冲来的可能正是那水浒一百单八将的成员,他心中暗骂了一句,不想再将战圈拉到本就吃力的耿护院等人身边,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逃了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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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二章 暴雨(四)



  雨、江宁大狱。

  厮杀声将巨大的骚乱扩张开时,蔓延开来的一场动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狱卒、劫狱者、押囚士兵、小偷、流氓、匪徒、无辜者、反贼……

  等等等等,在大牢内外厮杀未休,一部分已经逃了出来,开始在附近作乱。大牢内部此时因为武力稍高仍旧有抵抗余力的狱卒、士兵已经被分割成一片一片。这次粱山进城为的主要是劫狱,对于杀光人终究不怎么执着,才令得他们能够抵抗至今。

  倒是一些被粱山人放出来的方腊系反贼首领,一路上受了这些士兵的折辱,一旦出了牢门,杀得极为起劲。但毕竟他们也不想再被抓住,杀了一阵之后,还是保持着理智,与粱山众人迅速离开大狱。

  在大狱一侧,李逵、杨雄与那年轻校尉的战斗已经近乎白热化,别人根本无法进入这战圈。那小校一杆铁枪独斗李遣、杨雄二人,每时每刻都感觉会有性命之忧,但就像是一根被绷紧到极点的绳索,虽然每时每刻都让人感到要被压断,却始终维持在那危险的锋线上,铁枪的招式算不得灵动出奇,却是每一刺每一挥、每一格每一档都凌厉老辣,铁枪与双斧、椐齿刀的碰撞溅出无数火花。

  粱山之上虽然大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李逵这人性烈刚用,一开始是只想与人单打独斗的。因此刚开始时也是他与那小校交手,杨雄在一旁掠阵,然而一番死斗下来那小校的枪法竟越战越强,如同先前一对四时一般,铁枪大开大合、猛挥硬砸间,甚至将李逵的蛮力都给硬生生的压了下去,杨雄这才加入,两人一同压住那小校的锋锐。

  但那小校的枪法攻守兼备,走在随时要受伤的线上都能不时的递出两记杀招,打得两人都是暗暗心惊。粱山之上两人的武艺都属一线卢俊义、林冲、武松、鲁智深等人或许能勉强高出一线,但真打起来也是战果难料,谁也想不到,眼前这样一位军中校尉,竟能有这般高强的武艺。

  不过,李遣、杨雄的联手也足以将那小校压在一边,其余的粱山精锐便打通旁边的木栏进去开了牢门。这边牢房中也关了几名方腊军系的反贼,牢门一打开,立刻便走,有的试图拿起武器到李逵、杨雄二人这边来帮忙。这些人在方腊军中是些中小头目武艺也还是不错的。

  但那小校性子也是刚硬,眼见后责的囚犯要逃,口中喝了一声:“不许走!”在被两名高手围攻的情况下竟还要以铁枪去挡人。这自然没有成效,他的手上被杨雄的椐齿刀带了一下,鲜血顿时溅出,几乎同一时刻他也以一记凌厉至极的出手直刺对方面门在杨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来。

  这年轻校尉终于被挡下来。此时对粱山众人来说毕竟不是适合持久战的场合,眼见无法拿下那校尉,杨雄李逵二人终于还是抽身撤走,那小校追将过去,顺手刺死了一名跑在后责的方腊军系头目,眼见着周围一片混乱,才放弃追击。

  粱山众人以及方腊麾下的一干头目此时大都已经杀出牢狱,此时大狱中的是一些看不清局势或者杀得起劲的匪徒,仍在围攻苦苦支撑的一些士兵与狱卒。

  那小校挥枪上前,一路冲杀,一枪一个将附近的匪徒悉数打倒,转眼间便聚集起十余人的队伍。

  粱山众人一走,要解开附近的危局还是相对容易的,待到杀出大狱门口小校身边也都已经是些伤员。外间的骚乱已经在城市里扩大开去,府衙那边似乎也已经有了动静,但城内衙役或者巡捕战斗力估计不高,恐怕照面就会被粱山众人冲散。那小校看了局势,拿一块白布顺手裹住了手臂的伤势道:“他们此时还未跑远,此时追杀上去尚可将他们咬住!”

  他剽悍勇猛,其余的人死里逃生,却不愿与他再去冒险了,有人道:“这些粱山强匪有备而来,我们都已受伤,事情交给江宁守军便是……………”那小校并非众人的直属上司,方才那场乱局中,军官或被冲散或被杀死,也找不到可以做主让这些人卖命的长官。小校看了看,咬了咬牙,一振长枪,在大雨之中衔尾追去。

  这时候大雨之中仍有不少囚徒在周围生事,或四散奔逃,那小校却是无论去理会了。却有几人此时从一旁的道路上冲来,当先的一名男子身材颀长,转眼间打倒两人,看看大狱的状况,又看看这名一路冲来的军官,迎了上来:“岳校尉,是岳校尉吧,可还记得我么……此地到底怎么了。”

  看岳姓校尉看了他几眼:“闻人长官……”

  来人便是此时在江宁的闻人不二,他对这校尉有印象却是因为杭州破城时这小校勇猛非常,后来与这校尉也打过两次交道,对方知道杭州城门打开便是眼前这男子在城内活动的功劳,因此也颇为恭敬,向他说了大狱之中发生的事情。原来杭州战局定下之后,宿将辛兴宗安排了一队士兵押囚北上,顺便叫这岳校尉北上送一封信,他随着押囚队伍过来,却并非他们的上司。

  事情简单几句便说完,众人要随着粱山众人的方向追踪过去时,只见两骑自雨中奔来,其中一骑在前,后面一匹马隔了老远,上面坐的却是个女子,却是过来寻闻人不二的元锦儿。两骑将闻人不二等人截下,随后元锦儿便说了苏家受袭的事情。

  原来云竹虽然没有让元锦儿与她一同去苏府,但元锦儿在不久后却是偷偷跟来,她在外面没有等到云竹,却看到了苏家的动乱杀戮。旁人若是看到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援兵,但闻人不二毕竟安排了人手保护她与云竹,她便找了人原本要去驸马府寻康贤或是陆阿贵,想不到途中便遇上了闻人不二。

  真正令锦儿担心的,并不只是苏家的变乱,最为严重的还是:云竹仍没有从苏家出?…

  ……………………

  一如宁毅所说的顾不了那么多了,苏府之中乱起来之后,当然也没什么人再有余裕去理会一个由府外进来的女子。大雨之中,苏府正厅那边的几个院落中已经乱成了一片,侥幸汇合的众多苏家人聚集于此,孩子哭喊,伤员呻吟,混乱不堪。护院们依据院墙建立了简单的防御线,也弄来了几把弓弩,能够在近距离内对一些粱山强人造成威胁,但各处打斗仍旧是险象环生,偶尔有黑衣人冲进来,劈翻了一两人,又在一些苏家年轻人的联手下打得退了出去。

  苏愈柱着拐杖,在那边的房门口一面吼着”一面驱赶着一些胆小的年轻人拿了刀枪上前作战。他虽然确实是老了,但犹有威仪,当然,眼神之中也不免流露出几分焦虑的神色,有些人过来了,有许多人还没有过来”他在心中数着”有时候也会拉着人问一问:“云方呢……还有你七叔呢?有没有看到他们,有没有炮出来……”

  这样子的询问,眼下几个院落间到处都有,妇人询问着自家夫婿、

  孩子的下落,男子寻找着家人父母,偶尔也能看见一边有人忽然站起来,拿了刀枪吼着:“跟你们拼了!”与冲进来的黑衣人厮杀的,混乱之中,苏愈也看到了站在那边人群里的苏檀儿,她分娩未久,本还该处于坐月子的时期,此时半身都被淋湿,走得踉踉跄跄的。

  “看见小婵、娟尼她们了吗”她拉住的多半都是丫鬟下人,有的能够提供些线索,多数则是摇了头。

  苏愈过去拉住了她”将她拉回屋檐下,看见是苏愈,苏檀儿也愣了愣,然后几乎要哭出来:“爷爷……,…

  多愈看了她片刻,才问:“立恒呢?”

  “他、他被看见了”引开那些人……,…,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被看见了?”苏愈有些不理解,看看周围”问道“你孩子呢9”

  “小婵抱着他,我们在路上被冲散了,我本来以为她们都过来了…”她想了想,终于定下心神,道”“爷爷,是席君煜。”

  “什么?”

  “是席君煜,带着粱山的匪人过来寻仇的。”

  “…我知道了。”只是稍稍迟疑了片刻,苏愈就已经明白过来,他双手握紧拐杖,在地上用力顿了两下”“檀儿你听好,你要想办法逃出去,待会我会叫耿护院他们过来,护着你逃出去,多带几个人,文定文方他们都行,最重要的是你跟立恒,一定要活着!这是在城里,苏家人他们杀不光的,但他一定会杀你们,你跟立恒能活着,才能带着苏家人报这大仇,你立恒他的武艺到底怎么样,能不能躲过他们的追杀,有没有什么办法通知他逃走?”

  苏檀儿愣了愣:“立恒化……他不会逃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等情况下,他一定能看清楚局势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耿护院他们保护你去找他……他……”

  苏愈正说到这里,远处砰的传来一声枪响,远远听来只像是雨中的一声爆竹,但苏檀儿回过了头,怔怔地望着那边:“可是他不会逃的,我也没办法通知他啊………”

  “爷爷也听说过粱山的强匪,他们造反的,立恒总不至于打得过那些人………”

  “他打不过,可现在这样,怎么去找他啊……”苏檀儿哽咽着,将手背举起来贴在嘴上。

  眼下这几个月院子就已经被四面围攻,其余的地方,也还有那些黑衣人在肆意杀戮,昏暗的大雨,高高的围墙,只在眼下,犹如群山阻隔,宁毅在那边也不知陷入了怎样的战斗里面八方的杀机,弄得简直像是化不开了。

  如同爷爷说的,这一瞬间,苏檀儿竟有些期待宁毅会一个人逃掉。

  可她心中也知道根本没有可能,那是自家的夫君,虽然平日里看来脾气好也与世无争。但实际上,一旦遇上真正重视的事物,他根本就没有简单退后或是放弃的可能,他根本就是那种即便在最大的劣势里都要挣扎着撕出血路来的性子,有希望就还有挽回的可能,相公不会喜欢那种全家人死光了再回来报仇的感觉的。

  这样的人很厉害很令人敬佩,是自己的夫君,自己心中也非常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也是因此,她心中是明白的,形势比人强,无比的劣势下,大多数的时候挣扎了也不见得有结果,更多的只是把自己挣扎得血淋淋,直到送了性命。夫君的武艺,不见得非常高,但每一次与人都是搏命厮杀,取得胜利也是身体受伤。但这一次即便与杭州那样的危局都有不同,席君煜有心算无心,眼见了这么多家里人死去的情况下,她心中就真的有些害怕了,希望自家夫君没有执拗地在那儿与人厮杀周旋,寻找机会,若是可能,希望他能够逃掉……

  她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眼看着昏暗的雨幕下陡然划过闪电,厮杀声却似在雷声中变得更加激烈起来。而就在她目力难及的苏府一侧,被黑暗与杀机所笼罩的地方,宁毅也正以自己一人的力量,在进行一场搏命的厮杀,以期待在这片浓重的黑暗间,求取一线的希望………………

  这章老实说发得有点犹豫,主角还没有出现,可整体结构上又是必要的。

  但我手上又确实有下一章的存稿。

  怎么办呢为了在我的良心、虚荣心之类之类乱七八糟的之间求取一个平衡,大家投个五六十张月票什么的啊呃,那么就这样吧……………,

  喂,你们这些人给我听好了,粥章已经被我绑架了,如果你们不把手上的月票交出来,快点到达劲票,我就……呃……我就……我就明天再更!

  说完这些,感觉我已经卑鄙了许多,再次配得上香蕉大魔王的称号了,哈哈!!!

[ 本帖最后由 阿成 于 2013-4-5 18:2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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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三章 暴雨(五)


  轰响声传来时,薛永手持弯刀奔行在雨幕之中的屋顶上。

  这场雨太大,目力难以远及,但方向是可以确定的。这次梁山众好汉来江宁,军师吴用害怕一些人报仇心切误了大事,并没有将当初与这个苏家结梁子的几位兄弟都派来,而是错开了时间,将他们派去执行其他的任务。这边的复仇,由于席君煜熟悉苏家地形,便让他过来安排。

  按照席君煜的说法,苏家那位入赘的姑爷武艺是没什么的,但据说好研究各种火器物品,当初马麟就是在猝不及防之下中了那人手中的突火枪,正中头脸,一枪致命。按照众人的估计,这可能是一个脾性有些古怪,好摆弄各种火器机关的书生,威胁是不大的,但为了以防万一,军师吴用还是安排了梁山之上颇通火器的神火将军魏定国压阵,以策万全。只是今日暴雨突降,也不知道神火将的火器还能不能发挥出威力,这时那边传来的声音,听来却也并不像是魏定国最为擅长的子午掌心雷。不过这声爆响倒也暴露了那宁毅可能在的方向,他便一路追了过去。

  他步伐甚快,几个起落,转眼间便奔过了几个院落,下方和远处偶有杀伐,他倒也懒得参与其中。这薛永外号“病大虫”,往日里是在江湖上卖膏药为生的,他从父辈那继承一身武艺,家中却因为得罪豪绅,也令得他一身本领难以出头,才得了这病虎称号。宋江接纳他后,进入梁山,他虽然在山上排名不高,但武艺却是不错的,也并非好斗好杀之人。只是下方这等厮杀灭门的场景,他倒也司空见惯,心中不至于有什么波动兴起。

  一路赶到那边似是枪声响起的院子,才跳下来,他便发现了打斗的痕迹。最为激烈的还是在正面的房间里,薛永提刀过去,警惕地看了看,这才发现房间中已经打得一片狼藉,桌椅木架都已被刀剑劈得破破烂烂。房间昏暗,里面两具尸体,一具躺在墙边,肚肠、脑袋都破了,穿着黑衣,是自己这边的兄弟,另一名竟恰恰是那神火将军魏定国,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只见魏定国胸口被打烂了一个大洞,伤口之中满是铁砂、铅粒。

  魏定国擅长的便是火器,过来之前大伙儿也曾想过要提防那赘婿的火器,想不到最终竟还是遭了那火器的毒手。何况那书生本该没什么武艺,眼下这局面又是如何造成的?薛永心中正疑惑,眼见墙角又有一道身影,他弯刀一横,再定睛看时,却是一名正抱着衣服的赤身女子,脑袋上受了伤,坐在那角落里神智已经有些恍惚了。

  梁山中人虽然也有行事讲究的,但毕竟以无法无天的山匪居多。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偶尔出来打家劫舍时,出现奸yin妇女的事情,就连山中相对正气的卢俊义、鲁智深等人也制止不住。薛永这一看,那还不明白这女子身上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事,眼看对方伤重,他倒是不愿再下手,只是细细看了看周围的打斗痕迹,斩断周围桌椅、木架的兵刃该是重剑,该是鲍旭鲍兄弟的武器,这样说来,方才应该是鲍兄弟与魏兄弟联手对付那宁立恒了。

  薛永江湖经验丰富老到,一番思索,已然有了结果。魏兄弟的武艺固然不算高,但就算雨天无法使用掌心雷等火器,一身暗器飞石功夫还是不错的。至于鲍兄弟,江湖外号“丧门神”,曾经落草枯耳山,在河北山东一带闯出过赫赫威名,他性喜杀人,江湖结仇无数,武艺也是颇为高强。这样的两人联手,杀一书生等闲事耳,但眼下竟出现这样的状况,或许就意味着这苏家还有另一名高手护院压阵,或许便是他来到这边,拖住了魏兄弟,这才让他挨了这枪。

  他第一时间便望向了角落里那女子,但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再厉害的高手若是女子也不至于脱光光了迷惑敌人。正循着那打斗线索走出房门,陡然间听得不远处雨中传来“啊——”的一声暴喝,薛永听出那声音正是“丧门神”鲍旭发出,语气之中充满愤怒、疯狂、痛苦之意。

  鲍旭为人悍勇,在梁山上,乃是与李逵一般疯狂之人,发出这样的吼声委实令人意外,想必是遇上了难以想象的恶斗。薛永飞快冲去,一路上穿过两个小院子,院中的檐下、房屋中都有打斗的痕迹,想必是一路厮杀了过去,鲍旭一手丧门重剑看来占的还是上风,路上偶尔便能看见血滴,然而跑过第二个院子时,他就看见有一张网子被斩裂在地上,那并非渔网、绳线稍粗,上面挂着各种倒钩,此时网破了,落在地上也是斑斑鲜血。鲍旭不会用这样的东西,那着了道的或许便是他了。

  想不到眼下还有这样的偏门物件在战局中出现,薛永心中暗暗提防,不过江湖上擅使暗器机关的,武艺便不会太高,事先知道了就无需太过在意。只不过越往那边过去,鲍旭的声音也愈发激烈狂乱起来,薛永听得他喊道:“出来!出来!卑鄙无耻之徒!出来受死——”或者是“我看到你了!”似乎敌人躲藏甚好,不过今日天气虽然阴沉,只要咬住了对方,哪里会出现找不到的情况。

  直到他转过前方房舍的转角,才终于看清楚那边的情况。

  只见漆黑的雨幕下,那院子的小天井中,鲍旭正横剑乱舞,他半身之上都是细细碎碎的鲜血,大概是被那张网给弄的,对于鲍旭来说,这种伤势全都是不值一提的皮外伤,但最为严重的,还是他上半身乃至于头脸上的白色痕迹,许多那种白色粉末正在雨水中的地下被冲走、稀释,但薛永一看就能看出,那是石灰粉。

  那些石灰粉之前应该是用油纸或者牛皮纸包住,朝他头脸砸过去的,一旦附上面门,立即将他的眼睛给烧坏了,他大概还用手抹了几把,脸上都给烧烂许多,进入伤口的石灰就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以至于鲍旭此时不断挥剑嘶吼,歇斯底里一般。

  而在他前方,一道身影就在大概近两丈的距离外静静地站着。这身影穿着书生袍,身上也已经多处受伤,手上、脚上乃至于头上,有的地方在雨里流出血来,又被雨水冲走,也是极为惨烈。但他右手持刀,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如鬼魅一般的在那儿看鲍旭发疯。

  “宁立恒!你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徒!给我出来!有种跟爷爷再战三百回合!”

  鲍旭在雨中嘶吼。薛永看见这情况,握刀的手却是紧了一紧。鲍旭既然是这样喊,就证明并没有第二个人参与战斗。那身着黑衣的兄弟,与魏兄弟,竟都是被眼前这宁立恒给杀掉的。

  这次梁山一行人过来,对于江宁大狱的行动,看的极重,对于来这苏家寻仇,看得却是相当简单的。苏家的底细席君煜清楚,干掉百刀盟之后,真要杀进来委实轻轻松松,事实上也是如此,眼下在苏家各处进行的杀戮,基本都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抵抗,就连正厅那边守着半数苏家人的一些护院,恐怕很快也要崩溃,却没有想到,在这里遭遇了如此之大的损失。

  薛永倒不是害怕,只是意外而已。这书生在眼下也不知道凭着怎样的手段翻盘过来,但在鲍旭的追杀下,身上也已经受伤不轻,他身上机巧再多,估计也用之殆尽了,只要小心些,自己便不会有事。眼见着鲍旭舞剑舞得乱无章法,跌跌撞撞,大雨之中那持刀的身影也开始缓缓的移动了脚步,开始无声又缓慢地靠近过去。薛永握紧了弯刀,从这边走了出去。

  为了避免他再出诡计,一旦出手,须得把握时机,一刀致命……薛永心中想着此事,便在走到近处时,那书生却陡然警觉,回过了头,昏暗之中,他看见了一双凌厉至极的眸子。

  江湖之中,有这种眼神的人,也恰恰是最难对付的一类人。

  弯刀带动水光,刷的划了出去,那边转身、后退,竟也是猛的一刀劈斩过来,兵器交击声顿时鸣响在雨幕之中,随后只听乒、乒乒的声音随着两人的交手连续响个不停,那鲍旭挺准声音,朝着这边便靠了过来。宁毅脚步飞快后退,他毕竟身上已经负伤,对薛永的一番封挡,打得颇为窘迫。

  薛永武艺本高,但快刀之下,心中也惊讶于对方能够勉强跟上这速度,而且这宁立恒所用的招式虽然还没有娴熟到一流高手的程度,但竟然也是法度森严,精巧无比。小天井中鲍旭疯狂挥剑,两人身形呼啸而动,却是围着他绕了半个圈子,也在此时,薛永陡然在对方那精巧的刀术中看见一处微小的破绽,左拳下意识的挥了出去,这一下打中了地方,宁毅手上战刀飞出,中门一开,薛永手中弯刀刷的对着宁毅当胸直斩,这一击,正中宁毅胸口。也在这同一时间,宁毅竟不退反进,用胸口压了过来。

  糟了……

  随后响起的,是金铁相击的“乒”的一声。

  胸口是铁甲……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间,蓄力到极点的一记右拳,对着他的脑门轰然袭至。水花在拳锋上爆炸般的绽放开。

  他哪里知道,宁毅自知练武的绝佳时间已过,许多方面恐怕比不过别人,在杭州的一段时间里,时常与陆红提商量的便是如何阴人,各种暗器、各种手法、乃至于各种招式都尽量留下伏笔。陆红提的武功修为已臻化境,自己固然不屑于这等方式,也觉得宁毅颇为胡闹,但她却也未有推脱,倒是兴致勃勃地研究了一些东西出来。方才宁毅所用的精巧招式,若遇上那些市井流氓,必然无用,只有遇上薛永这类本身武艺已经有一定程度的人才能奏效,也是薛永看出了这精巧的武艺,被带动节奏之后仍不住顺手就照着那破绽出了招,才会被那原本还算普通的铁甲给算计了。

  陆红提研究的这些招式尽皆为了各种暗器、石灰、火枪的出手,恐怕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宗师级的高手会胡闹到这种程度,那些招式说长不长说短不断,正是扣准了让许多武者心痒痒的标准,一旦被带入节奏,立即便要陷入连环套中,这一个个片段,等若是陆红提正以自己的武学见识在与薛永等人交手,那鲍旭方才便是因此连中了好几次的阴招,眼下那轰向薛永脑门的拳头上,破六道的内力也已然运使到了极致。

  只听砰的一声,薛永的身体旋转在空中,整个人都在雨幕里飞了起来,但他的武艺也是了得,弯刀刷的一转,在宁毅肩上带出血光,身体竟也在同一时刻连续两记飞踢,砰砰的印在宁毅胸口的铁甲上,两道身影朝不同的方向飞出,摔倒在地,鲍旭手中长剑,也刷的一下斩在了不远处的一根柱子上。

  “谁!出来!宁立恒!卑鄙小人出来受死——”

  鲍旭仍旧如负伤后猛兽一般的吼叫着,薛永口中吐出一口血,脑袋里嗡嗡嗡的不断响,视野模糊、晃动,那一拳打到了太阳穴,极其严重。他想要爬起来,但挣扎两下没有成功,努力凝聚目光往前看时,却见在那边不远处,名叫宁立恒的书生努力撑起了身体,随后背靠着那边的台阶,摇摇晃晃扶起了身体。

  他望着这边,站了一阵,然后双手往后撑了撑,坐在了那边屋檐下的台阶上。也不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这样如同幽魂一般的望着这边发疯的鲍旭、倒在地上吐血的薛永。也是在这一刻,薛永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江湖上的许多事情,其实本身就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他也曾想过许多次类似的情况,但只有这一次忽然发生在他身上的,最为诡异,看来完全不应该发生这类事情的时候,竟发生得如此迅速、简单,眼前那书生,俨然是将方才那个近乎乱局的打斗练习了一千次,等待着他到这天傍晚来将事情发生一次一般。

  远处的打斗声还在继续,大抵是梁山众人在围攻苏家正厅那边的防御,也不知能够撑得了多久。薛永看见那书生偏着头看着那边,听着那声音,神情之中,也有几分痛苦、无奈,但他终于咬了咬牙关,浑身上下都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了,拾起地上的战刀,一步一步地朝着薛永这边走过来。

  半途中,他还是将武器换成了一根木棒,走到薛永身边,对着他的头颈猛的一棒就挥了下去,然后又是一棒、再一棒……脑中的思绪,其实也有些乱,闪动的是方才发生的一切,神火将军魏定国冲进来时,被打倒在地上的那位表嫂忽然冲起来没命地将对方抱住的情景,是一具具的尸体,是不知道有没有走掉的云竹,是檀儿、小婵、还刚生下来的婴孩……

  直到将薛永终于打趴在血泊中,他转过了身,拖着那木棒摇摇晃晃地走向不远处挥舞大剑挥舞得声嘶力竭的鲍旭……

  也许还有机会,总会有机会的……

  当头猛地一棒,他将鲍旭打倒在地,随后躲开那大剑无力的横挥,又是一棒打过去。

  便在此时,有人跑进这边的院落……

  真夸张,知不知道四点四十多的时候我就把这章发到作者区里来了,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一段话,说不管今天有没有到两百票,十点钟还是会发掉,让大家来尽情地夸奖我来着,并且留了时间,四点四十,丽江阳光明媚。结果……这才一个半小时,太阳还没下去呢,就已经两百票了……害我留下的话还得重打。

  不管怎么样,谢谢大家……喂,手上还有的继续投啊,不用停下来,毕竟今天两更啦。

  我就那一章存稿,现在没了,继续码字去……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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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四章 暴雨(六)



  当锦儿在大狱门口找到闻人不二时,云竹正在大雨之中的苏府院子里一路奔逃。

  一干匪人袭来时,她终究没能走出苏府,与杏儿在一个花园的假山中躲了起来。后来有一群人经过时,杏儿大概是认出了其中的某个人,感到了危险,让云竹暂时躲在那儿,她出去找姑爷小姐等人。但出去之后,好长时间都没有回来,而声音传来,苏府之中已经乱了起来。

  大雨下不停,她躲在那儿看着有些苏家人从花园里跑过,被黑衣人追上杀掉的,也有些黑衣人跑来跑去。骚动愈演愈烈,估计杏儿大概是跑不回来了,云竹便想自己是不是该逃出去报信。她也不敢打伞,在雨中一伽段段地跑,沿着原路出去,好在前方也有两名苏家人在逃跑,接近外围时,那两人首先被杀了,她当时躲在后面,被吓得赶紧逃跑,找了个草丛躲起来。

  在草丛里淋了好久的雨,身体也瑟瑟发抖,苏府之中变乱之声愈盛。间或听得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响,她倒是听了出来,这是宁毅的火铳之声,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这才从草丛里钻出来。到了一个院子,里面好几具的尸体,她到厨房找了一根擀面杖准备防身,想了想以后才换成把菜刀,便循着那声音的方向找了过去。

  她对于苏家的地形毕竟不熟,这样子寻过去又绕了些弯路,躲躲藏藏避过了一些黑衣人,也不知道方向对不对,又或者宁毅还会不会在那开枪的地方。但眼下对她来说,能够做到的也仅此而已了。她前几天才被二十多名女子围攻,受到不轻的精神刺激,身体上也是有些虚弱的,今天又过来见了苏檀儿,浑身的精气神都用在了会面上,此时淋了大雨,身体上下都觉得寒冷刺骨,但心中还有一些话想要跟宁毅说,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这样的冲突中受了伤……

  如此转过几个院子,陡然听得前方院落间有打斗声传来,像是小范围的火拼,有人正在呐喊厮杀,偶有惨呼声传来。云竹绕着这边院子小心地转了转,竟让她在后方找到一道小门,她绕进那院落宅邸的后方,偷偷地往前方瞧去,只见四名黑衣人正在围攻一群苏家人,这群苏家人中有两名护院,有几名年轻的男子,正保护着两名女眷,与那四人厮杀在一起,地上已经有两具属于苏家家人的尸体。

  那四名黑衣人武艺高强,这边的苏家人哪里是对手,只是受了伤也苦苦不退而已,片刻间便又有一人倒下。这边未曾加入战圈的也有一名黑衣男子,却并未用面罩包住头部,聂云竹看了几眼方才认出这男子便是先前杏儿说认识的那人。打得一阵,又有一名护院倒下,那黑衣男子往前方走来,口中道:“停手。”

  四名黑衣人停了手,苏家众人大都受伤,持着武器艰难站立着。那黑衣男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拍打了一下:“想不到我回来了吧,诸位,告诉我你们那废物姑爷在哪里!宁毅他躲去哪了!还有苏檀儿呢?她在哪?”

  他这话说完,只见那边几人中,一名女子陡然“啊”的冲了出来,直冲向黑衣男子这边,直到一名黑衣人陡然举起了手中的刀,她才停下,哭道:“席君煜你为什么要这样!”

  云竹这才知道那男子叫席君煜,女子她却也认识,正是苏檀儿身边那个样貌清秀性格安静的丫鬟,叫做娟儿的。两边显然认识,那席君煜拍了拍折扇,目光已经变得凶狠起来:“娟儿。好久不见了。你家姑爷和小姐呢。”

  “席君煜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女子哭着站在那儿,重复了这句话,席君煜冷哼一声道:“我为苏家做牛做马,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什么好说的,我告诉你,今天我找不到苏檀儿跟她那傻姑爷的下落,你们苏家全家都得死!有没有听到,那边,正厅已经要打下来了,有一半的人都在那边,但我知道宁毅跑了!他到底躲在哪里……你们给我听好……”

  他话说到这里,前方的娟儿陡然哭着抬起了头,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为之意外的话,甚至连席君煜都愣了愣,只听她哭着喊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

  “要是……”席君煜说了两个字,后面的便没能再吼出来,他的手指在空中晃了两下:“呃,你……你休要在这里胡说……”他说是这样说,面上神色却已经变得复杂起来,这大概是他之前完全未曾预料过的意外。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娟儿在那儿哭着重复了一次。

  这一边,聂云竹也微微愣了愣。这句话听起来寻常又不寻常,但配合眼前的场景,她似乎在哪里以某种古怪的方式听到过类似的对白……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这句话对付男人最有用了,不管那个男人多凶多恶,突然听到这句话,你都一定会占上风……”

  记忆之中,那似乎是前不久有一天宁毅与锦儿在小楼前方台阶上聊天时宁毅的话,当时宁毅从杭州回来不久,锦儿喜欢听杭州的经历,偶尔也会与宁毅一道想些乱七八糟的阴人点子。云竹心性淡泊,对这类事情自然只是付诸一笑,但忽然听见这样的话,还是勾起了她的这份记忆。

  不过,此时娟儿站在席君煜面前哭喊出这句话时,却委实是真诚殷切的感觉,席君煜愣了一愣之后,道:“你休想……”话还没说完,娟儿便又哭着重复了一遍:“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这时声音小了,哭腔却愈发凄凉。她只是个丫鬟,这样一喊,后方陡然有人嚷了起来:“娟儿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娟儿不为后方的声音所动,站在那儿哭道:“你记不记得,以前你在铺子里的时候,小姐若是有事让你们忙,给你送饭的都是我……那时你还是个伙计呢,你干活勤奋又认真,每次我给你送饭,都会在你的碗里多放些菜肉……”

  “你、你给我让开……”席君煜迟疑片刻,还是吼了出来,但神色明显复杂而纠结。那时候自己的碗里有多些菜肉吗?他已经忘了,但娟儿这样一说,似乎又像是真的。娟儿站在那儿哭着拼命摇头。

  “后来你当了掌柜,又得到重用,我心里好高兴,后来有一天你在铺子里做事,我还送过你一块手帕,你记不记得?那时候家里说给小姐招赘,我知道你喜欢小姐,我心里一直希望你能成家中姑爷,那样我就……我就……可你就算没有当成姑爷,你怎么能这样啊……”

  娟儿大声哭着。她的性子本就安静,样貌也是清秀可人,这样哭得停不下来,反倒更加加深了冲击力。席君煜有些为难,旁边的四名黑衣人也迟疑起来,会不会席大哥真跟这小妞有戏?事实上,席君煜当年自视甚高,心中想娶的便是苏檀儿,对于苏檀儿身边的几个丫鬟固然有打交道,心中倒没有重视过。可他此时已经不在苏家,忆及当初,又觉得当初的自己会被喜欢上,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娟儿若不是喜欢自己还会喜欢谁呢,对不对?

  便在这一迟疑间,那边陡然传来“哇”的一声婴儿的哭声,席君煜一个激烈,只见那边的一间房门陡然打开,小婵抱着一个装了婴儿的篮子便冲了出来。事实上,若不是小婵听见孩子哭,心中心虚立刻开门冲出,席君煜估计还想不到这是宁毅与苏檀儿的孩子。但眼见她出来,席君煜陡然就吼了起来:“抓住她抓住她!抓住那孩子!快点!”

  四名黑衣人陡然见就动了,那边的屋檐下,几名苏家年轻人却也陡然拿起了兵器,有的喊:“休想过去!”有的喊道:“快逃!”这几名年轻人中间,为首的乃是苏文定苏文方两人,他们随着宁毅去过杭州,对宁毅的事迹佩服得无以复加,回到江宁后也练过一段时间身手,因此才能与这些梁山强人厮杀一番。但他们的本领毕竟有限,其中一名黑衣人几乎是直接从他们身边冲了过去。小婵跑过长长的屋檐,冲入雨幕,陡然间脚下一滑,人也好、篮子也好,都朝着前方飞了出去,同时倒也侥幸避开了那黑衣人的一刀劈砍。

  装着婴孩的篮子脱了手,飞在空中,席君煜在后方大喊:“抓住她抓住孩子!”事实上,也是心中着急和兴奋了,要不然直接说杀了她抓住孩子恐怕小婵就要有性命之忧。他一面喊一面要往前走,娟儿迎了上来,他口中喝着:“让开!”几乎是同一时刻,娟儿双手递出,一把匕首直接插进席君煜的小腹之中,席君煜一脸错愕,怔了一下,下一刻,他狂吼着:“贱人!”一巴掌将娟儿打得飞摔出去。

  不远处的房屋侧面,一道身影也此时也从屋后刷的冲了出来,抱住了那竹篮,没命奔跑。

  忽然从后方跑出来的自然便是云竹,席君煜中了那匕首,几名黑衣人都瞧了过来,但席君煜只是用手按住了匕首插着的地方,口中道:“抓住她!抓住她!抓住孩子!快啊!”他报仇心切,费了这么多力气,真正能让苏檀儿后悔与伤心欲绝的,自然莫过于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孩子。一面喊,他也一面带着伤要追过去,甚至连娟儿都懒得去理会了,这也是因为他身上并没有带什么武器。

  听了他的喊声,几名黑衣人才又追过去,最前方那名抽出刀鞘用力朝着云竹掷了过去,脚下被小婵用力推了一下,刀鞘飞得高了些,却是打在了女子身影的后脑上,女子踉跄一下,连滚带爬地起来抱着篮子继续奔跑。

  小婵推了那一下之后仓皇爬走,四名黑衣人仅仅与苏文定苏文方等人数下交手便将他们分开,一个人在前,两人居中,另一人保护着受伤的席君煜,五人转出院落,朝着那女子追将过去。

  院门外是个长长的廊道,周围院墙颇深,泥水肆流,看来竟有几分阴森,女子脚力毕竟不足,距离转眼间便被拉短。奔跑的女子也就转入了旁边的一个院落间,席君煜等人随即追入。

  苏文定苏文方等人想要救下宁毅的孩子,但毕竟害怕,他们只是下意识地转出了院门,一时间却不敢追上去,甚至有些想要趁机逃走的心情,也就在此时,他们看见廊道那边的院门里,席君煜与旁边黑衣人的身影,又出来了。一时间几乎想要掉头就跑。

  随即他们才发现情况不太对,席君煜等人望着那院子里,闪电划过了天空,一时间也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竟是缓缓后退出来的。苏文定苏文方等人持着兵器站在这边,样子是有些怂的,但片刻之后,席君煜等人往这边看了一眼,竟开始朝着另外一边开始退走。

  这时候,苏文定苏文方才能隐约听到高高的院墙那边传来的一些声音。这院墙既高,雨又大,再远些的地方,便形成了一定的隔音效果。他们迟疑着朝那边走过去,不久之后,也就大概知道了席君煜他们方才看见的事物。

  昏暗的天井里,雨幕中,“病大虫”薛永倒在那边的地上,浑身都是鲜血,而稍远一点的屋檐下,在梁山之上一向武艺高强性子又与李逵一般类似,残忍好杀方面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丧门神”鲍旭一身狼狈的倒在地上,正在被天井里唯一的那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拿着棒子像狗一样的用力殴打着,女子跑过去时,对方从那边的昏暗里转过了身,站在台阶边,朝这里望了过来,在他的身边,鲍旭的身体还能动,似乎努力着想要爬起来,书生扬起手中的棒子,砰的一下顺手砸在他的脑袋上,将鲍旭再度打趴下去。

  那是宁毅。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是怎样,但他竟然一个人就打倒了薛永与鲍旭,他怎也料不到不过一年多未见,这个曾经的赘婿变得如此可怕了……他的身边暂时没有头领级别的人物,席君煜咽了咽口水,然后便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暂时的退却……

  没有关系,正厅那边,才是真正的战局所在……他捂着小腹上的伤,如此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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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六章 暴雨(完)



  “席掌柜……席头领,冤有头债有主,当初与你有怨的乃是二姐,是大房他们,如今我二姐便在这里,你为何要杀我们啊……”

  雨下得大,人群之中,当苏文季站出来时,已经被淋得全身都在发抖了。这一次梁山众人的陡然杀来,对于苏家的众人来说,无疑是噩梦一般的打击。一直过着太平日子的人,何曾经历过这样肆意的杀戮,眼看着亲人一个个的倒下,有的受了重伤流血呻吟,许多人的精神都已经为之崩溃,但被梁山这些人冲杀进来,驱赶而出时,将死的事实就更加真切的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头上。

  苏文季此时的开口,或许并不仅仅代表着他一个人的心情,许多人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就在苏文季说话之前,就有的人抱着孩子,哭着跪地求饶。此时此刻,想要与苏文季说出一样话来的人绝不只是他一个,只是苏文季最先说了出来而已,其余的人神色之中,都已经有了附和之意了。

  对于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人能够事先预料,当得知杀来的乃是席君煜所带领的梁山强匪时,苏愈就第一时间计划着让檀儿离开去找宁毅。他在那时偷偷地将耿护院撤下保护檀儿,因此令得耿护院等几人并没有在梁山李逵等人冲进来时被杀掉,可逃出去的机会,终究是没有寻到。

  当苏文季说出那句话,众人第一时间,便目光望向了苏檀儿,区区几个护院的保护,无疑不能让苏檀儿在此时得以幸免。但大家在看着苏檀儿的同时,也在看着上方席君煜的反应,这个曾经是苏家掌柜,此时却领着一众强匪杀回来的男人站在那儿捂着小腹上的伤口,隐约已经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但是此时望向苏檀儿那边,他一时间并没有开口说话。纵然心中已经想过许多次自己在此时要怎样的出手报复,当事情真的出现在眼前时,他心中还是有些犹豫着不知道第一句话该怎样开口去说。也在此时,苏愈已经柱着拐杖,朝苏文季那边走了过去。

  哪怕是在这个时候,这位老人在苏家仍旧是有着主导地位的,苏家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梁山众人见席君煜一时间没有发话,也在等待着事态的发展。苏愈走向苏文季,苏文季却也是下意识的感到了恐惧,他退后了几步,口说道:“爷爷……爷爷!我又没有说错……”

  他退后了好几步,随后强自在那里站着,老人此时也已经全身是水,他柱着拐杖的手也微微有些发抖,一路过去,却是摇了摇头:“不,你说错了。我知道你怕死,孩子……可你也是苏家人,我们苏家虽是商贾,起码要知道什么是是非对错,今日杀你亲人,杀你杀我的,是这些匪人强盗!你这样子,就算他们能让你活下来……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随着苏愈颤抖着的这句低吼,苏文季“啊——”的一声惨叫起来,血光爆绽。苏愈恐怕一辈子都没有真杀过人,但在这一瞬间,他将匕首一刀捅进了这孙儿的肚子,就在苏文季后退的同时,他拔出匕首又是一刀劈过去,这一刀从苏文季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腹。苏文季在惨叫中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推开老人,向后方倒出去。苏愈也被这一下推得倒退出五六步,倒在地上。

  广场上的人都已经呆了,地上的老人用力挣扎着,爬了好几下,撑着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来,手上仍拿着那把匕首:“你们给我记清楚了!檀儿是你们的家人!是你们的姐姐妹妹!一直以来她没有做错事!我知道你们都怕死,可怕死不是当畜生的理由!欠下血债的,是这些禽兽,是那个姓席的吃里扒外的畜生!文季,你既然如此怕死……爷爷来送你上路!”

  老人举着匕首便又要冲上去,旁边的人哭着奔行过来,将老人拦住,夺他手上的刀。他们心中未必没有与苏文季一样的想法,但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法再说了。老人被阻拦之后,也转了个身,拐杖顿在地上:“席君煜,你这畜生,你要动手报仇,就从老夫身上动手吧!”

  梁山众好汉也不是没有火气的,被这老头如此挑衅,一名黑衣人便要冲将前去:“便结果了你又如何!”倒是林冲偏了偏头,低声对旁边的云里金刚宋万等人道:“真是刚烈之人……”

  李逵看着下方局势,喊道:“宁立恒,你再不出来,我首先便宰了这老头子了!”

  这话喊完,那黑衣人也已经冲到了苏愈身前不远处。苏檀儿大叫了一声:“住手!”

  她本被耿护院更人护在后面,这时候却也已经扔掉了身上的雨布,几步走了出来:“别杀我爷爷!席君煜你不是要报仇吗!杀我就是了……”她在雨里仰起头,目光扫过周围的梁山众人,“当初决定要杀你的人是我!是不是我死了就放了他们!”

  席君煜挥了挥手:“我……我没想过要杀你,但我一定要宁立恒的命!”

  “没有可能了,席君煜。”苏檀儿脸上冷笑,摇了摇头,“我夫君一定会来杀了你、杀了你们……”

  苏檀儿平日里本就不是那种柔软的女子,虽然柔弱是一种教养,但此时的脸上带着蔑视、冷笑与几分凄然决绝的神情,却令得席君煜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在那院子里看见的宁毅回过头时的神情。但这时候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大声笑了笑:“你做什么梦!你们成亲,本就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现在在哪里!我看他早就找个地方躲起来了,正吓得尿裤子呢……呃……”

  他话音未落,苏檀儿的眼睛眼睛没有看他了,只是说了一句:“随便你……”反手也握住了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尖对着胸口的位置,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去,“我知道你们是梁山的好汉,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是不是我死了,你们可以放他们一条活路——”

  没有人回答,席君煜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盼的是苏檀儿有朝一日会痛苦,会后悔,却没想到她性子到这时也是如此刚烈,但他心中的想法,此时自然也无法说出来。苏檀儿凄然地笑了笑,将匕首对准胸口,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尝试动了一下,又深吸一口气。附近一名黑衣人笑道:“那你还犹豫什么,要不要我来帮忙啊!”

  那黑衣人便要从台阶上下来,苏愈这边喊了一声:“檀儿你别这样……”耿护院此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救,其余人则是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便在此时,木棒破风而来。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离得远一点——”

  声音划过雨幕。那木棒飞过广场,直砸向走向苏檀儿的黑衣人,虽然隔得远了,力道不够,被黑衣人侧身躲过。但眼下这等情况,出现这样的事情,众人哪还不明白事情的主角已经出现。众人将目光望过去,只见广场一角的路口,浑身是伤只有稍许包扎的宁毅也出现在了那边,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过来,苏檀儿回过头,哭了出来,将匕首移开胸口,哭道:“你走啊……你快走啊……”

  “呵、傻话……”宁毅走过雨幕,步伐虽然看来有些虚浮,但此时却也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走,梁山的诸位英雄才该走了吧,诸位……这次都来了些什么人?我只知道有个神火将军魏定国,他已经被我杀了,你们的丧门神鲍旭鲍兄弟倒还活着。你们叫什么名字,宋江有来吗?卢俊义?武松?哦,对不起,正式认识一下,在下江湖人送匪号血手人屠,宁立恒……”

  他一路过来,步伐不算快也并不太慢,说话之中,用手揉了揉额头,对于周围梁山好汉集结的状况竟像是丝毫不惧,他口中说的魏定国与鲍旭的情况倒是令得众人惊了一惊,这小广场走过来,一名躲在侧面高处的黑衣人陡然朝着宁毅扑了下去。也在此刻,宁毅陡然间猛地一挥手,一把揪住那黑衣人的衣襟,砰的一下将他砸在地面上,水花飞溅,两道身影在雨中、水中刹那间交了几次手,翻出近丈余的距离,那黑衣人只是在挣扎,陡然间“啊”的痛呼一声,宁毅“咔”的已经拧断了他的胳膊,随后是猛的一刀挥出,在他的颈项间刷的停住了,那黑衣人一只手已经被拧成一个极度扭曲的样子,就那样跪在雨里,被宁毅拿刀抵住,周围五六名黑衣人都已经冲了过来。

  “你们当我是说假的!?”

  宁毅回过头,暴喝出声道。他心头的暴怒已甚,此时也只能这样发泄出来。梁山众人连同苏家的一干俘虏见他竟有这样的功夫,心头也不由得颤了一颤。

  在他动手的这片刻间,一辆大车也缓缓的从广场角落里驶了出来,大车并没有棚子,几个人被五花大绑缚在上面,苏文定苏文方等人手持刀兵,守在那大车周围,随时就能砍下去。

  车上除了几名黑衣人,还有身受重伤的薛永与鲍旭,李逵等人一看这情形,呀呲欲裂:“老子叫李逵,我劈碎了你!”李逵吼着,已经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宁毅冷森森的一笑:“好,我记住了!”他手上一使力,哗的一下将被制住的黑衣人踢翻在地面上,刀锋却仍旧指着他,看着周围,吸了口气。

  “什么梁山中人,不过如此。这人受苏家恩惠长大,成家立业在苏家当上掌柜,不过因为苏家没有招赘他为女婿,便心生嫉恨,与外人勾结吃里扒外。呵……不过没事,你们大抵都是这等无耻之辈,今天的事情,我认栽。”

  宁毅说着这话,林冲等人倒也皱着眉头朝席君煜看了一眼,事实上,席君煜、欧鹏等人图谋江宁这苏家的家产未遂梁山上的众人也是知道的,但山上的人大都如此,在这里折了个兄弟,他们自然得来报复,只是事情说出来,就真的是一点都不好听了。宁毅却只是笑了笑。

  “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来到城里,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苏家的人,你们杀了一半,我们认了!你们的兄弟,还有活着的,都在后面!你们若真重视兄弟之情。人,你们带走!账,我们以后算!可若是你们今日还要伤苏家一人性命,我们立刻鱼死网破!这笔账你们便宜占大了!”他说完这些,脸色铁青地将战刀指向后方的大车,“怎么样!?”

  他心狠手辣,梁山众人也都是跑惯江湖的滚刀肉,“八臂哪咤”项充咬牙道:“我便要再杀几个人,就不信你敢鱼死网破!几条命换几条命,江湖规矩!”

  “那你就试试我跟不跟你讲江湖规矩!”

  宁毅的回答,第一时间就压了过来,他丝毫不留情面,对方的神情也就愈发凶狠,整拨的梁山众一时间都有几分骚动。广场那边沉默了好半晌,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的在心里暗骂宁毅在这时候都不给人留个台阶下,岂不是全家找死么。

  事实上,这些人又哪里明白,以梁山众人的凶狠,只要宁毅在此时有丝毫迟疑,他们肯定就会杀上一两个苏家人看宁毅的反应。这时候宁毅就只能选择鱼死网破,若宁毅不敢,梁山众人反过来就会看清楚宁毅的心虚,抓住机会,将整个苏家人全部杀光。

  他这等反应令得梁山众人终究没有动手杀人试探,倒是项充被他顶了这一句,提了手中火尖枪便往这边逼过来。“云里金刚”宋万皱眉道:“此子不可留啊……”

  这段时间里,梁山的进攻猝然而发,转眼间杀了苏家近半数的人,这等血仇,原本是谁都咽不下去,但宁毅出来之后,对于此事却并未多提,甚至连自己这边的兄弟,都尽量留了活口过来交换。言下就是在说,你杀了我家近一半的人我也不跟你计较,你的这些兄弟还活着的我也还给你,今天就到此为止。这等心性委实是有些可怕的。一般人遇上这等事情,哪怕有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觉悟,至少也得放上几句狠话,可他几乎连狠话都没有放,就是说账以后再算,他心中也不知道已经隐忍了多大的怒意了。

  那边项充一脸怒意,拾阶而下,走到一半时,才有一根长枪刷的挑了过来,拦住了他的枪尖,偏头一看,却是脸色阴晴不定的林冲。也在此时一件物体刷的自广场一侧飞来,取的便是身材高大的“云里金刚”宋万,宋万巨剑一格,那物体飞上天空,落下之时,被一道人影稳稳地接在了手上,却是一杆长枪,对这类事物,此时在场的“飞天大圣”最为清楚,口中疑惑地说了一声:“齐家索魂枪?”广场这边,却是齐新勇三兄弟到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身影穿出大雨的黑幕,直扑宁毅身边,那长枪挥起在天空中,刷的怒挥而下,这时候围在宁毅身边的足有六七名各持刀枪的黑衣人,那长枪斩下,哗的便是一道水光绽出几米远的距离,两人手中的武器被乒的轰在地下,这些人皆是精锐,其余几人陡然便已冲过来,而后只见那铁枪呼的一记横扫,挥过一个半圆,几个人就在这一枪之下被悉数扫飞出去,有的兵器已经飞出,有的还能握住兵器,只是虎口生疼,也有一人就直接被扫飞在了地下。

  这一枪之威委实惊人,扫过之后,那铁枪便横在了宁毅身前,是要保护宁毅的意思了,倒是令得宁毅身子都有些微微后仰,他愣了愣,便也在那枪身上拍了拍。雨幕之中又陆续有人影出现,大抵都是密侦司的人手,闻人不二奔至宁毅身边,先是拱了拱手,朝那年轻小校道:“岳校尉,谢过了。”才对宁毅道:“对不住,来得有些晚。”

  密侦司的人数本来就不多,这时候能够仓促调集几名,但也仅仅是与梁山众人对峙一下而已。宁毅朝那边道:“你们时间越来越少了,还在想什么!?”

  只见那边台阶上持大枪挡住项充的汉子道:“好!”他指了指下方的苏家众人,“我们立刻走,到广场边你们若不放人,我们立刻杀回来,看你家的人能活下来几个。”

  梁山众人并不怕此时出现的闻人不二等援手,毕竟太少,他们只是不想再拖时间。那人这样说完,便开始挥手下令,原本围住苏家众人的黑衣人、梁山头目开始朝广场那边的出口过去,持一双板斧的黑大汉又道:“爷爷叫李逵,你给老子记住了。”

  宁毅皱着眉头不搭理他,梁山众人一撤,这边的几人就开始过去苏家人那边,将两边隔开,苏檀儿小跑过来,看着受伤严重的宁毅,不知道该搀扶哪里,宁毅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事。那边的梁山众人已经退到广场边缘,宁毅道:“放人吧。”赶着大车的苏文定等人还有些迟疑,但随后还是让马车朝那边驶过去,立即便有梁山的黑衣人过来,检查了马车上下有没有什么机关,随后检查鲍旭等人的伤势。

  大概相隔六七丈,梁山中人开始退往苏家府外,两边做着最后的对峙。宁毅身体虚弱,朝一旁的闻人不二道:“之前说的事情,我答应了。”

  “呃?”

  “康驸马跟我说过,最近要对付他们不是吗?我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略尽绵薄之力吧,多关照了……”

  “太好了。”闻人不二拱了拱手,“有宁兄弟过来,我们便如虎添翼了。”

  宁毅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那边的梁山众人:“他们人数不多,又带着伤员,我们想办法咬住他们,总不至于让这些人活着回去梁山。”

  闻人不二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不过……宁兄弟你受伤很重,先还是……”

  “梁山现在一共有多少人?”宁毅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说话“山匪连同家眷,大概也有四五万了吧。”

  “四五万啊,工作量有点大,争分夺秒吧,我没事。”宁毅顿了顿,又朝一边的小校道,“这位兄弟是……”

  不知为何,那小校对他似乎颇为恭敬,拱了拱手:“在下岳鹏举,乃辛统领麾下先锋,有幸得见宁先生,实在荣幸。”

  宁毅愣了半晌:“……谁?”

  那小校却以为他在问“辛统领”的意思,道:“辛兴宗辛统领。听闻人长官说,当日杭州城门全靠宁先生设计打开,当时首先进城的也正是我们。”

  他说起这个,颇为荣幸,为了能站在宁毅这样的英雄身边而笑得颇为灿烂。宁毅舔了舔嘴唇,随后点头:“哦,那……交给你了……”

  “啊?”

  对方也愣了愣,看看那边已经撤走的梁山众人,他虽然武艺高强,也一身正气,但自然也明白这事情自己摆不平。心中正错愕,宁毅身体晃了晃:“好了,接下来的话……”乒的一下,手中的战刀掉在地上,宁毅疑惑地低头,然后看看自己的手,随后,目光才开始晕眩起来。他已经拿不住刀,身体也真正的脱力了。

  画面远去时,耳边传来檀儿等人的惊呼声……

  广场那边,梁山众人冲出苏府,有人看顾着大车上的鲍旭等人。对于薛永等人的伤势,他们大概能够看出个端倪来,但只有鲍旭的身体情况诡异,各种大小伤口,头脸之上被腐蚀、殴打的痕迹,也不知受了多少的折磨才变成这种样子。李逵与鲍旭关系素来便好,看得呀呲欲裂,恨不得此时再杀将进去,将那一家都杀个干净。

  陡然间,只见鲍旭的身体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地说了一句什么,他眼中流血,已经睁不开了,自然也看不见周围是个什么状况,李逵等人大声在旁边说话:“兄弟,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咱们回去!以后再杀回来!将他全家老小杀得干干净净!”这话也不知道鲍旭有没有听到,大车上只见他喉头咯咯动了几下,随后又是一声喊了出来:“卑鄙!无耻之徒!卑鄙——”那声音之中,似乎充满无尽的愤懑与悲屈,却是所有人都听得清楚了。

  他们素来知道鲍旭性子刚硬刚强,又是残忍好杀之徒,人见人怕。此时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被弄成这样,回想起广场上那赘婿的容貌神色,众人虽然向来都是刀口舔血之辈,此时心底也不禁得涌起一股寒意来……

  本来想拆成两章的,想想还是算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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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三七章 新院旧竹


  从昏迷中醒来,窗外不知是哪时的天光,印象中似乎是在下很大的一场雨,但此时雨已经停了,清风拂过,木叶沙沙,感觉颇为清凉,同时……也有着仿佛整个身体都空荡荡的饥饿与疲乏。

  有谁在身边睡着,手被她握住了,心里感到安静时,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面的风大了些,似乎是从竹林中刮过,但阳光很好,伴随着鸟鸣,一束束的自窗外倾泻进来,坐在床边的……是檀儿,穿着白衣素缟,吹着手中的汤药,然后喝一勺到嘴里,俯过身来,看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她也没有做出太多的动作,只在一口汤药哺完后,拿起一旁的纱巾来擦了擦他的嘴,然后握起他的手贴在了脸颊上,脸上隐隐有要哭的痕迹了。

  “怎么了?”

  “爹爹过世了。”

  “……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

  陆红提所教授的破六道虽然并非一般二三流内力,平日里能够强身健体,但用得多了,对于身体的透支与伤害也是很大的。但到得此时,脑海中也终于能够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清晰地联系起来,梁山众人的突然到来,那一番厮杀以及后来的种种。他心中有些事情想问,但一时间,终究没能出口。

  “怎么你一直守在这呢。”

  “爷爷说,活着的才重要,所以到吃药的时候我就过来了……”

  宁毅问的,自是苏家那样多的人乃至于苏伯庸过世后必然会有大规模的灵堂,苏檀儿这样的身份,自然是要去的。但苏愈看来是给了她随时退场的特权。苏檀儿与父亲之间的感情虽然算不得太深,但毕竟还是有的,苏檀儿此时必然也在伤心之中,只是比之整个苏家近百条人命的逝去,单单一个父亲的去世似乎就不算什么了。很难说清她此时的情绪,经历了那些事情,当丧事变成血仇后,在唯一能够相依为命的夫婿面前,苏檀儿反倒是显得更加安静了起来,并没有显出那种大喜大悲的神态来,只在宁毅终于醒来之时,眼中是蕴着泪水的。

  这年月里没有点滴,宁毅昏迷之时,汤药乃至于粥饭恐怕都是苏檀儿一口一口地哺喂过去给他吃。这时候他已经醒来,才换了调羹一勺一勺喂着。宁毅昏迷三天,口腔之中鲜血与各种汤药混在一起,味道怪异难闻,但苏檀儿倒没有丝毫的在意。她其实也是刚刚生了孩子,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担惊受怕奔跑淋雨,此时还得去灵堂,照顾自己相公,纵然老太公在意她的身体,能让她尽量多做休息,但空出来的时间,恐怕也是有限。

  喂宁毅喝完粥饭,宁毅便让她也上床来一块睡了,夫妻俩依偎在一起,苏檀儿才在他怀里抽泣起来,宁毅此时其实还未能大动,只是看了看周围:“不在家里啊?”这里的环境,却不是苏家的那个院子了。

  “爷爷说,我们若是想搬,就搬出来吧。家里的事,他最近在想,但……估计也会不一样了……我想相公你也未必一直想住在那儿,况且你又要上京,所以就搬出来了。”

  宁毅听得有些疑惑,对这件事情,他却是不知内情了。事实上,当时在那广场之上,苏文季站出来推出苏檀儿挡灾,虽然是他一个人出声,但在那周围附和者却是不少的,平日里苏檀儿便看惯人心,对这些事情,哪有看不出来的。若是一般的事情,小打小闹,乃至于弄到要分家的地步,那也都是一家人。可是在那广场上,拿着匕首面对生死的时候,苏檀儿看着这些血亲族人,心中就未必没有怨怼、没有失望。

  为这个家里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二方三房占的便宜也是不少了,可到头来,这些亲族却连丝毫都无法保护自己,甚至都不愿意保护自己。二来他们如此愚蠢地出卖自己,又何尝能保护下他们自己的性命,谁都能看得出来,梁山这次必然是血洗苏家的节奏,把自己交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恐怕还挥刀杀得更快,可纵然是为了这样徒劳的一个希望,他们还是干了。

  有的时候,比无情更伤人的,或许是愚蠢。假如说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出卖自己有其价值,然后做出壮士断腕的决断,苏檀儿或许还会觉得自己的牺牲有其价值。可到头来,在面对自己生死的问题上,他们还是做出了如此愚蠢的一个决断。那一瞬间,她甚至隐隐有些明白过来,宁毅所说的不想让云竹进门的理由。

  “聂姑娘她也没事,伤不算重,只是那天淋了雨,染了风寒,回家休养了,她家中……她家中那锦儿姑娘,对我们倒是有些敌意……”

  几日以来发生太多变故,她这时说起这事,语气也是淡淡的,宁毅沉默片刻:“……那就好了。”

  “我从婵儿娟儿那里听说了,聂姑娘她救了我们的孩子。”她说着这话,将身体往宁毅胸口钻了钻,过得片刻,又想起来,“还有杏儿也没事,她本来想过来找我们,与聂姑娘分开了,后来看见杀人,吓得躲起来。反倒没被人找到,倒是谢天谢地了。”

  宁毅搂着她躺了一阵子,想起来:“梁山那些人呢?”

  “听说他们过来江宁大狱劫狱,好些方腊那边的反贼本来是要押解北上的,被他们劫了,一路杀出城去,守军本来已经关了城门,可他们在那边安排了人,东门被打开了小半个时辰,人就都跑掉了。”苏檀儿说着这些,又道,“闻人先生带着他的手下一路追过去了。”

  宁毅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他原本是打算自己也跟着一路追杀过去,决不能放这些梁山人回去,现在昏迷三天,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事实上梁山群匪都是资深的江湖人,这次来的又都是高手,闻人不二手下一流高手毕竟是不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抓住这机会一路咬死他们。

  当然,自己也不是什么高手,当初说一路追杀,不过是发了狠劲的一个心情,只是当时交换人质时,他便想到了这是可以利用的伏笔,假如说那时候并未晕厥,他当然会一路追杀上去,然后再见机行事,却不能说就有什么把握或者计划。到得这时候自然也不可能认为闻人不二等人缺了自己就不行,追杀梁山众人这事,暂时便只能交给他们了。

  如此在床上再修养了一天,他身体才稍稍缓过来,勉强可以下床,这一天里,也有些人过来拜会或是探病的,苏家亲近大房的文定文方等人都先后过来,表示无论如何都会跟着他与苏檀儿做事。宁毅本来不想理会,这时候从众人的言语中也大概了解了一些事情。这次事件中,大房二方三房都死了不少人,但苏檀儿此时从苏家搬出来,简直就是要跟二方三房决裂的姿态,苏愈的默许更加确定了这一事实,许多的人就要真正的开始考虑站队了。

  苏愈原本一直都在维持这苏家的完整,甚至于已经开始将权力都收交大房手上,若是没有这次的事情,苏家的三房便是再疏离,也都还是一家人的亲近。而一旦让苏檀儿真的与二方三房决裂,此后两边恐怕就仅仅是保存着一家人的名义而已。即便是宁毅一时间也不知道苏愈是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除了陆陆续续过来探望的,有着各自立场的苏家人,来得更多的,或许是他以前在学堂里的教的那些孩子。这些孩子属于各家各户,许多还是二方三房小孩,他们家的大人或许已经不好站队,此时便将孩子派来,至少探望一下他这个授业恩师,以期待以后还能有些许香火之情。

  苏檀儿白日里去一会儿灵堂,然后回来吃饭、休息,对宁毅固然温柔无已,心性因为悲伤在这段时间也变得有些淡然的感觉,但做的事情上,她已经默许了这种分家的节奏。而在苏家那边,苏愈老爷子看起来也在推动着这一切,倒令得宁毅感到有些古怪起来。

  而除了苏家人,第二天,甚至于薛家、乌家、濮阳家都有人递来帖子或拜会或慰问。前几天梁山众匪大闹江宁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苏家是受到波及最大的一家子,而宁毅以一人之力与冲入家中的梁山众匪周旋,最终在大雨中杀得伤痕累累,再与梁山众对峙、换人,终于保下一家人性命后才倒下的事情也已经远远传开。

  在那等绝境之中,能够以一人之力杀出血路,找到保下全家人性命的希望,这等事情,又何止是豪勇智慧可以形容的。更何况以往令宁毅扬名的,不过是他的诗词,一名书生在绝境之中竟能做到这种事情,在众人心中印下的震撼,委实难以言喻。

  “据说江宁如今过半的青楼女子,都愿意花钱与你共度一宿,以抚慰英雄身心。这等好名声,立恒该用起来啊……”

  第二天除了苏家人与那些拜帖,过来探望的,还有驸马康贤。他已经知道了宁毅愿意出手参与密侦司一事,见宁毅身体逐渐康复,也有几分笑意与欣慰,一面喝着茶,一面还开了些属于读书人的玩笑。

  有关于密侦司的事情,当然也不会在他还未恢复的时候就要多提。康贤骨子里算是标准的文人,崇尚谈笑用兵,崇尚从容不迫,也崇尚一怒拔剑、以直报怨,因此宁毅的行事风格也就愈发让他喜欢。知道宁毅虽然不至于急着提密侦司,却肯定会关心梁山泊,便也将陆阿贵叫了来,让他给宁毅说说如今密侦司这边所知道的有关梁山的情况。

  随后,宁毅倒是听到了一个颇为意外的名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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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三九章 分家



  “毅哥哥老师。”

  “小七。”

  走进苏愈所住的院子,小女孩有些怯生生地跟他打招呼,宁毅拍拍她的脑袋,她便笑起来了:“爷爷在里面。”

  前些天的那场变故之中,小七在混乱中侥幸逃过一劫,但脸上也被轻轻的带了一刀,此时脸上有着一条小小的刀疤。对于一般女子来说,这或许就等于是破了相了,但她年纪毕竟还不大,就只能看她年长之后,能不能逐渐将伤疤消去了。宁毅与她聊了几句,走进里面的小庭院时,凉亭之中,苏愈正在那儿跟几个苏家的孩子说话,见宁毅过来,他便让那些孩子与小七一道走开去一边玩了。

  四月初,梁山强匪在江宁劫囚之事远远传开,震惊天下绿林。相对而言,苏家的灭门之祸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不过是波浪之中的一个小小涟漪。而后苏家三房的正式分家,就更加只能算作这涟漪的些许余波,难以引起大家的瞩目。

  以天下的角度来说是这样,事实上,若只在江宁范围,真正关注着这件事的人还有很多,以薛、乌两家为首的大大小小的布行,曾经关注过乌家的濮阳家等商户,又或是杭州一带受过宁毅恩惠的一些家庭的关系户,自苏家经历了这件事后,或出面拜访,或默默关注,大都表现了自己的立场,这其中,有认为宁毅无论如何是个赘婿,不该让自己家族为难的,也有表示无论如何会站在宁毅身后声援。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但到得最后,苏家还是彻彻底底的分开了。

  苏愈在这其中起了主导作用,宁毅则几乎参与了全过程。这一次的苏家分家,与先前众人叫嚷过的几次并不相同,从两边表态出来的态度上来看,一旦分开。大房虽然还保持着苏家的名义,但实际上就与二房三房完全决裂了。老太公以几乎决绝的态度将几分产业完全割裂,由于已经知道了宁毅将要北上的计划,预备分给大房的产业几乎都是长江以北的,苏家在那边产业并不多,看起来厚此薄彼,实际上等若是让苏檀儿、宁毅再度白手起家,但从此以后。二方三房的事情,大房也没有了随时相助的义务,是要让宁毅等人完全脱离二房三房这边的束缚,轻装上阵。

  宁毅与苏檀儿对于能分得多少家产,都没有太大的在意。到得此时,苏家的其他人才感觉到了其中的可怕。纵然一直对苏檀儿、宁毅有所腹诽,但连番变故发生之后,稍微有点思维能力的人都已经明白了这对夫妻的重量,一旦没了他们,二房三房就只能守成,或许连守成的能力都有不足。

  察觉到这一点时,首先是苏家其它的几位老人在反对,他们仍旧想将宁毅与苏檀儿绑在苏家,不管苏家怎么内斗。只要他们在,总之就不会太差。而后二房三房一些偏系旁支的也开始出来说话,开始说就算分家,也是一家人,只有在这次大乱中幸存的苏仲堪、苏云方等二房三房核心,这种时候只能抿着嘴看着,宁毅与苏檀儿夫妻完全不将他们当一回事,甚至当成累赘宁愿给他们大半家产都要远远甩开的态度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

  宁毅全过程里只是代表苏檀儿每天过来坐坐,不多表态。但他那天在广场上与梁山众人对峙的模样大家都已经看过。谁又敢在他面前瞎说点什么。这几天快刀斩乱麻地先将先期事情商议完,后续的事情。恐怕还是要持续一两个月的时间,只是宁毅与苏檀儿既然并不在意分到手上的东西,也就无需太过在意了。

  “听说事情大概处理完后,立恒就要上京了吧。”

  这次苏家大变,苏家死伤过半,事情过后,又开始处理分家,几日之间,老人家也像是更加苍老了十余年,苍苍白发,看来与之前那个虽然年迈但精神依旧矍铄的老人已经相差了许多。此时倒了一杯茶给宁毅,示意他在旁边坐下。

  “尚未决定,事情有很多,何况……檀儿还在休养。我估计会先上一趟京城吧。”

  宁毅想了想,如此说道。若是分家事了,檀儿手下的生意又得往北方转,自己先上京,拜访秦嗣源,正式进入密侦司,或许才是最好的步骤。苏愈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你先上京是很好的事情,不过檀儿那边,你不用太操心了,她自己都能做得到……不过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情,我也不好说得太多。“

  苏愈叹了口气,从那边站起来,看了看周围,看那边在玩闹的苏家孩童。

  “原本以我的性格,是希望苏家能够完完整整地,一直好下去的。不过这次也让我看清楚了一些事情。立恒你是做大事的人,我不再让他们绑住你了。仲堪、云方他们家中弟子不成器,这家当他们要败,就让他们败吧。如今虽然要分家,但名义上,终究还是一家人,每年祭祖时你们回来一次,将来你与檀儿是有大成就的,他们若做得不过分,只希望你们能稍微照拂一下,让他们不至于流落街头也就是了。”

  宁毅点了点头,苏愈指了指那些玩闹的孩子,笑了笑:“他们大难不死,若能出一两个成才的,我死也能死得瞑目。另外你与檀儿那边,我不再管了,只要过得好,你们也好,孩子也好,姓苏姓宁,你们自己斟酌便是。不过我是希望,你与檀儿能有一个孩子姓苏。这也就够了。”

  两人随后又在凉亭里聊了一会儿,琐琐碎碎的,苏愈说起曾经与宁毅祖辈的来往,说起他年轻时经商,后来执掌了苏家后的各种事情。几次商场厮杀,人心诡谲,与宁毅破那皇商之局也是差不多的艰难,到后来老妻死后,试图将苏家引上正规,获得些许社会地位的努力。他这一世为苏家竭尽了一切,挡住了风浪,攒下这么大的家当,也让苏家这族群开枝散叶,在江宁这座大城里站稳了脚跟,还办了书院、善堂,试图让苏家能够更上一个层次,可到得最后,这一切还是功亏一篑了,他心中肯定也是有着浓浓的遗憾的。

  “这个家,我大概还能守几年,只希望几年以后,他们真的能够长大了,那就好了……”

  临走时,宁毅看见那白发老人坐在凉亭里,喃喃地说着这句话。这是他暂时也无法涉足的区域。时已近夏至,院子里的繁花落了,在暖风里打着旋儿,宁毅看了看小七她们的玩闹,小七过来问:“毅哥哥老师,你要走了吗?”她是苏仲堪的亲生女儿,对宁毅虽然一向儒慕,但在这家里,至少是此时,终究无法说得太多,甚至宁毅受伤的这段时间里,她也无法过去拜访看望,宁毅轻轻触摸她脸上那才刚刚褪去血痂的伤痕,笑道:“好好照顾爷爷。”

  小七用力地点了点头。

  走出这边院落,娟儿在外面等着他,两人一路朝着原本居住的小院那边走过去。穿过几条道路,院落依旧,原本在这里的东西,搬走的也还不算多。屋檐下有风铃轻响,像是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这是苏檀儿从小到大都住着的院子,或者也承载了她从小到大的回忆,喜怒哀乐。她将要成亲时,做出逃婚的决定是在这里,后来与宁毅每晚聊天也在这里,为了与宁毅圆房,她烧掉了对面的小楼,原本打算重建的计划因为杭州之行暂时搁置,如今还只是地基,苏檀儿在这里病倒,宁毅在这里设下皇商的计划,他们在这里放了孔明灯,檀儿在这里生下孩子。宁毅在这里从只是暂住的想法到逐渐觉得这里其实也不错。原本该是盛载了过往与憧憬的地方,以后恐怕就只能是回忆了。

  “我要杀了席君煜,也许会很快。”

  宁毅看着院子里的东西,说了一句,娟儿在旁边看了看他,没有反应,直到宁毅以询问的目光望过来,她才“啊?”的说了一句,不知道宁毅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

  “我只是想问一下,虽然那句话是我以前开玩笑的时候告诉你的,不过……娟儿你会不会以前真的喜欢过他,如果是真的……”

  “当、当然没有啊。”娟儿脸上顿时红了,随后腮帮鼓起来,“我怎么可能喜欢他,那种人又自大又孤芳自赏,我才不会喜欢他呢,姑爷你不知道,他还不是掌柜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他了,一身坏毛病,本来性子就不好,整天板着个脸还经常去jì院……”

  娟儿叽里呱啦了一大通,随即才觉得说了太多,红着脸低下头去,宁毅哈哈笑了起来。过得片刻,娟儿抬头好奇地问道:“姑爷,难道说……要是我真的喜欢那个席君煜,你就不杀他了么?”

  “怎么可能。”宁毅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会多开导一下你。”

  这天过来,除了与苏愈聊一聊有关分家的事情,娟儿还带了人来准备搬走一些这边的东西,宁毅的伤情基本已经开始痊愈,自己坐了轿子回去,才出了苏家的侧门,咻的飞来一颗小石头,打进轿子的帘子里,正砸在宁毅头上。那石子倒是不大,宁毅捂着额头掀开帘子看时,道路那边元锦儿有些目瞪口呆地向这边望,大概没想到自己扔得这么准,然后她左看看、右看看,若无其事地迈步走掉了。

  抬轿子的人想要过去将她抓住,宁毅挥手叫“算了”。

  这天回家,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脑袋上起了一个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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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四一章 交托




  古筝的声音传来,雨就像是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森林,伴随着单调又喧嚣的声音吞没了江宁,元锦儿探出头去,看了看后收起了窗户下的撑杆,回过头时,宁毅与云竹姐正在房间那头说小话。

  心中有些不爽,但一时间也不想参与到那边去。相隔了这么多天,也该让他们两说说话了——这是元锦儿善心大发的想法,或许还夹杂了一点前天用石头砸到对方头的内疚,至少在她自己来说,是这样子想的,但真实的心情,恐怕就更加复杂得多。

  彼此相识也有一两年的时间,自赎身之后,宁毅是唯一一个能够与她玩闹谈笑的男子。并不是说元锦儿一直喜欢在青楼之中与男子玩闹的感觉,宁毅与她、与云竹姐一同相处时的感受,确实是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纵然心中认为云竹姐足够配上一个更好的男人,要一心一意地对她,而在意识到找不到这样的男人后,决意让自己喜欢上云竹姐、讨厌宁毅,可是当云竹姐受伤又生病的同时,得知宁毅也受伤垂危的消息,她的心中对于宁毅其实也是有着担心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也只得告诉自己此乃朋友之谊,她元锦儿毕竟是个善良纯洁的好姑娘,扫地恐伤蝼蚁命,何况那宁毅也有幸与自己认识了这么久。

  云竹姐受伤又生病的那几天,那个苏檀儿拖着虚弱的身体过来探望了一次,元锦儿隐约感到她或许还有修好或者提亲的想法,背了云竹姐说着脏话把人赶跑了。此后又知道云竹姐担心宁毅的状况,偷偷地跑去苏家探听消息,躲在路边偷看,后来见到宁毅那连路都走不好的样子,也有几分揪心,可是别人能去探望他,她却不行,如此又过得几日,见他伤势快好,却一直不来小楼这边,心中又怨怼起来,扔石头想要提醒他,结果打中了脑袋——当然,她随后说服自己,这也是宁毅活该。

  关于云竹姐与他的关系,往日里或许可以自欺欺人,这次之后,她也不得不承认,云竹姐恐怕已经离不开他。这样的觉悟让她微微有些伤感,眼见着那边宁毅指着额头在笑,又朝她这边望了一眼,估计又在云竹姐面前告她的黑状了,心中一恼,腾的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你们说话,我出去玩了!”说着狠狠剐了宁毅一眼。

  “不要太早回来哦。”打开门时,宁毅挥了挥手,如往常一般开了玩笑。她陡然转过身,看看周围没有趁手的东西,往身上摸了摸,摸了块五两的银锭出来,挥手就往宁毅扔了过去,看着被宁毅接在手上,才转身走了,砰的关上房门:“不回来了!”

  “呃,我又得罪她了……”

  隐约间,听得宁毅在房间里说话。

  或许是自从元锦儿出现之后,两人每每相处都会插上一个第三者,当此时元锦儿离开,房间里顿时便显得安静下来。外面的雨声、丝竹之声都开始传进来,此时也不是什么热闹的聚会时间,青苑之中客人不多,那边的院落中似是有歌女在唱李商隐的一曲《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歌声传来,渺渺陌陌。快唱完第一遍时,云竹便也跟着轻声和了起来,唱那“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两句。

  云竹身子单薄,其实伤病并未痊愈,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但她对声音的控制极佳,唱出来自有一股如醇酒轻饮浅酌的味道,只是自己却不甚满意,轻轻唱完第二遍后,笑道:“我原本就只会唱歌,现在连唱歌都不会了……”其实两人两心相印,别说唱得本好,就算唱差了,宁毅又哪里有半分介意,当下只是看着她笑笑。

  两人说了会儿话,彼此问了问伤情,云竹身体有些消瘦,坐到他腿上,抱着时也感觉比以往轻了许多。其实云竹头上绑着纱布,宁毅身上也有许多绷带,两人只是静静挨在一起坐一会儿,听得雨声中那边院落里歌声唱唱停停,几名才子做些歪诗,偶尔会心一笑。

  这时到下午才不久,雨一时间没有停下的趋势,坐得片刻,两人便也牵着手到外面走走。青苑之中,园林回廊设计巧妙,两人走得一阵,倒是没遇上多少人,又是大雨扑入回廊的檐下,云竹牵着他的手躲开,颇为开心,然而走得一阵,便有一名青苑之中的管事女子找过来,道:“云竹姑娘,你的药煎好了。”

  中药一般都在吃饭前后,此时毕竟已经过了些时间。云竹望了望宁毅,随后看看天色,有些犹豫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

  “可是锦儿姑娘走的时候叮嘱了,你在家里没喝药就出来了,让我们……呃,让我们煎好……”

  原来她与锦儿在家中听说了宁毅过来青苑的消息,还未喝中药便已过来。这时候对方既然说了,云竹便道:“那就……拿到账房那边去吧。”低头却不敢看宁毅,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口中的账房自然不是外面待客的房间,而是她每月与元锦儿一同处理账务的小院,不一会儿两人过去,那女管事也端了煎好的汤药过来。宁毅知道云竹在这方面并不怕苦,但此时看着那汤药,却有点犹豫,偶尔看看宁毅,宁毅问道:“怎么了,药很苦?”

  云竹摇了摇头,过得片刻才道:“要是喝了药,便很想睡觉。”宁毅听着便笑了出来:“没事啊,你在这里睡,我在旁边陪着你。”

  “但是……”他那样说了,云竹似乎还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喝了汤药,又恋恋不舍地跟宁毅说了会儿话,才脱了鞋袜睡到床上去,此时的女子足部本就是忌讳,云竹与宁毅虽然还没有肌肤之亲,对此事倒是并不介意了,只是蜷缩着身子侧着躺下,手与坐在床边的宁毅牵着。

  “其实……我病也快好了,头上也不痛了,就是这药……立恒,我好不容易才见你一次……”

  或许是有些心事,平素都恬淡素雅的云竹此时对那药仍有几分埋怨,宁毅安慰几句。云竹有些话语欲言又止,随后忆起以往的事情:“……那时候,我连鸡也不会杀,也不会游泳,立恒救了我,我却打了你一耳光……想起来,立恒只是每天跑步从我家门前过去,我就喜欢上了,一直都觉得戏文里的才子佳人,都会有那些轰轰烈烈的故事,我们却没有过。这一次我在苏家,也算是有了轰轰烈烈的可以说的事情了……我很高兴的,而且也没事,立恒不用觉得我受了委屈……”

  事实上,两人之间早已发生了许多可以说的事情了,那次辽人对秦嗣源的刺杀时的出手,为了替宁毅扬名而做的表演,包括这竹记的建立和扩大等等等等,只是云竹心中重要的却还是宁毅每天从那小楼前跑的事情。她说着这些,终于渐渐睡去。宁毅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走到房间的其它地方坐了坐,心中想的,是娶云竹过门的事情。

  他原本不愿意娶云竹过门,主要还是因为在苏家的环境不好,他固然可以受得了苏家人的刁难或者冷嘲热讽,却不愿云竹过来受委屈,因为云竹肯定是那种受了再大委屈也会往肚子里咽的性格。但此时苏家的问题大概也已经解决了,事情檀儿既然已经知道,再拖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再过几天他或者上京或者过去山东,这件事情是一定要在这之前解决的。

  事实上,若以现代人的思维与性格,云竹在外面经营着竹记,有钱有关系,远比进门当平妻或者小妾来得好。但宁毅也知道云竹的性子传统,纵然嘴上不说,心中自然也在乎名分。其实事已至此,檀儿那边问题也已经不大。这事情既然已经想得明白,心中也就豁然开朗起来。

  如此想得一阵,见云竹还未醒来,他推门出去看了看雨势。心中对锦儿的去向倒是有些疑惑,找人问了问,才知道锦儿早已叫了青苑的车夫驾车出去,此时还没回来。转身回去房间时,却发现房间的门微微开着,大概云竹已经起来。推门进去,只见云竹果然已经起身,坐在那边的床沿,神情却是有些恍然,脸上不知为何竟有眼泪,待见到宁毅忽然进来,才陡然反应过来,举手抹眼泪:“立恒你……你……”

  “怎么了啊?”

  “我、我还以为你走了……”

  “呃……”宁毅听得这话,才放下心来,反手关上了房门,“我只是出去看看。”

  云竹抹着眼泪,大概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幼稚,“噗”地笑出来,随后脸上又像是要流出眼泪,用手背捂在嘴上:“对不起、我……我有些……我本来不是这样子想的……我还以为你走了……我今天、今天……”她语气哽咽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宁毅皱着眉头要过去时,她却伸手指了指:“立恒……你、你就在那里好不好,不要过来了,你要是过来,我就……我就……”

  她毕竟没说出若宁毅过来她就会怎样,但宁毅还是站在了那儿,随后听得她道:“立恒……你转过身去,你看着我……我便不敢了……”

  宁毅转过了身,微微偏了头,但终究看不见背后的情形,只是听得云竹站了起来,声音细若蚊蝇:“我今天……本来是想好了的……可一见到立恒你……”

  后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布条被解开了,衣裙落下地面的声音,一件、又是一件……云竹没有再说话,待那声音终于停下来,宁毅等过几次呼吸,才回过身去。只见光线稍显昏暗的房间里,衣裙、肚兜、亵裤都已落在地面上。触目所及的,是云竹赤祼的**。她在他的身前不远处站着,微微的低着头,虽然额头上还绑着绷带,但一头长发还是倾泻而下,到了曲线诱人的腰臀上。微微透红的粉颈之下,是雪白的双肩,一双手原本是害羞的抱在胸前,但此时却是轻轻地挪开,左手握住了右手手腕,将**暴露出来,微微颤动着,那线条在腰肢陡然收缩,随后又划出优美的弧线往下,修长的双腿笔直地并拢着,双腿之间是浅浅的黑色绒毛,白皙的纤足踩在鹅黄色的绣鞋之中。此时她浑身上下除了额上的绷带,就只有足下踩着的那双绣鞋而已,看起来,就像是在等待着宁毅的检阅。

  “我……我以前过得不好,但就算在最不好的那些日子里,我也一直想着、期待着有一天能这样站在一位男子的面前,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交给他……若不是这样想着,我恐怕就挨不过那些时日了,立恒……我原想在一个更好的日子里把自己交给你的,现在我恐怕有些不好看,可不管怎么样,我的身子还是清清白白的,立恒你……立恒你……你若是喜欢……”

  她今日过来,或许早已做好了献身的准备。以前在金风楼时,对于这些事情自然也有见过,甚至于可能有过训练。然而心中做了决定是一回事,真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见到宁毅之后,原本心中所想却是一项都难以做出来了。原本引着宁毅来这边,勾引了他才是定好的计划,但真的事到临头,那些动情的话却是难以出口,最终吃了药甚至睡着了,再醒来时以为宁毅已经离开,这才忍不住哭了出来。

  但到得此时,她终于还是在这自认并不完美的时候,将自认并不算完美的身体呈现在心目中的男人面前了。

  大雨在窗外哗哗作响,远处的空气里,只隐隐约约传来些难以辨认的声音。昏暗的房间里,那身体或是因寒冷或是因羞涩而微微颤抖着,呈现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美感来……

  宁毅心中叹息一声,过去轻轻地抱住了她,随后将她小心地横抱起来,朝床边走去。云竹身躯滚烫,微微闭上眼睛,任他施为。片刻,那赤祼的**被横放在床上,发丝如云,在被褥上披散开来。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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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四二章 纷乱



  叫车夫赶了马车,冒着大雨出门,心中乱糟糟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才好。最后想到的目的地却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因为她忽然间发现,除了竹记和与云竹姐一道的家里,她唯一能想到的去处,居然是金风楼。

  青苑距离金风楼不算远,说出目的地后,马车在大雨中疾驰,还来不及想通或者反悔,目的地就已经到了。不过元锦儿本来也就是个干脆的人,既然已经到了,赶车的又是别人,便直接跳下马车进去大门。

  事实上自从竹记扩大之后,与金风楼这边一直还有些来往,锦儿偶尔还会过来。但类似这样觉得自己无家可归时跑来还是第一次。此时还是下午,金风楼中的客人倒是不多,她心情不爽,一进门,便大声嚷嚷着要喝花酒,楼中的姑娘、龟奴大都认识她,此时也涌了上来,“锦儿姐、锦儿姐”的招呼。

  待到金风楼的妈妈杨秀红过来时,金风楼一侧已经热闹成一片了,她还以为是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个大豪客,待听得是“宝儿公子”过来了,还扬言要叫所有姑娘过去陪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抽了根鸡毛掸子就往热闹所在的天字厢房杀了过去。

  天字厢房那边此时乱糟糟的一团,众多女子的莺声笑语混杂在一起,锦儿在房间里与附近的几名女子肆意调笑,拿了酒坛自己喝,还笑着去灌旁边的女子,故意将酒液倒在对方胸口上,将衣服打湿掉,对方自然也不介意,欲拒还迎一下,随后与众人打闹起来。

  她们与元锦儿本就认识的,虽然不知道锦儿今天吃错了什么药,跑过来说要喝花酒。但陪着当初的姐妹。自然比陪陪那些恩客有趣得多,大家都跑出来轻松一番。此时有人娇笑,有人询问着锦儿姐现在店开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将她买过去,也有稍微年长的询问锦儿有什么心事,锦儿便嘻嘻哈哈地灌人酒。待到杨妈妈挥舞着鸡毛掸子杀进来,啪啪啪地往人身上抽时,众女子才尖叫着作鸟兽散。

  “反了、反了……还没到晚上就在这里捣乱。谁让你们出来的……都给我回去!”

  包厢里挤满了女人,杨妈妈从门口打进来,众人想逃,门却显得不够大了,许多人被结结实实地抽了几下。锦儿身边的两名女子起身便要逃,被锦儿拉住了。三人一齐坐向后方的凳子,然后凳子倒了,她们便也齐齐的倒在了地上,两名女子翻身想逃,锦儿也翻身用力抱住她们。

  “不许走、不许走,你们是我叫来的不许走!”

  “元锦儿你皮痒了是不是,过来砸老娘场子……”

  “啊……啊……啊……锦儿你让我走啦……”

  一片混乱,锦儿已经喝得有些醉了,在地上抓住两名女子的衣裙不许她们走。杨妈妈已经冲了过来,两名女子挣扎着在地上爬,其中一名金风楼红牌的裙子被弄乱了,露出下面的亵裤,让锦儿给揪住扯下来了,露出白皙的半边屁股,那红牌拍打着锦儿揪住她裤子的手,又是哭又是笑的,杨妈妈赶过来。鸡毛掸子拼命抽。第一下正抽在她屁股上,第二下则打在了锦儿的手上。这下她才逃脱,拉上裤子放下裙摆赶紧哭着逃了。

  “我有钱!我有钱!我付过钱的了!杨秀红你打人!我要去……呃,去告你!”

  “钱在哪里!你知道要多少钱吗!你个败家女!”

  “就这里,我喜欢败!关你屁事!”锦儿从衣服里摸来摸去,随后拿出个绣花荷包来,朝着杨妈妈砸了过去,“全拿去!全拿去!”

  杨妈妈将那荷包接在手上,打开看了看,里面几锭散碎银子,加起来倒是有十多两,剩余的就是两张银票,拿在手上看看,每张五两。这二十几两银子在普通人家倒是一笔小财,然而在金风楼能算是什么。杨秀红起的将荷包里的银两银票全砸在桌子上:“你还真是来砸老娘场子来了,二十几两……当初也就是看你跳个舞的钱,你还敢喝酒……你们看什么看,全都给我闪边去!”

  那杨妈妈骂了元锦儿,回头朝着门里门外的姑娘们一声吼,众女子连忙拉上门跑掉了。锦儿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没钱?没钱大不了我自己压在这里,再出去接客!”

  她这话没说完,杨妈妈挥着鸡毛掸子啪的抽在她屁股上:“你你你……你已经走了,你还回来说这种话……你今天脑子坏了,吃错药了!”

  元锦儿被抽了那一下,身子晃了晃,站在那里抿着嘴不动,杨妈妈坐在桌边瞪着他,随后在桌上用力抽了一下:“出什么事了?你给我说。”此时语气倒是和善了一点。

  锦儿挪着步子便也在桌边坐下了,嘟着嘴半晌,方才道:“我想好了,我要回来当妓女啊——”

  她话音未落,杨妈妈拿着鸡毛掸子没头没脑地抽了过来:“什么妓女!什么妓女!你以为是当着好玩的!你不说出了什么事我今天打死你!你在这边叫了姑娘吃吃喝喝还敢不给钱,你不要跑——”杨妈妈已经在玩真的,锦儿自然不敢再硬撑,啊啊叫着围了桌子打转。

  “我过来花钱的,你打人……一辈子没人要的老女人……”

  “老娘才不是没人要,早被人要过了……你不要跑,看我不打死你……”

  “啊啊啊啊啊啊……”

  “当初就跟你说了不要去卖那个什么蛋,当少奶奶的命……后来你们真有点起色我也替你们高兴,现在又想要回来……你个作死的女子,没被人要过就是不知道世途险恶……”

  “云竹姐要嫁人了!”

  “呃……啊?好事啊。”

  锦儿哭着将那句话嚷出来,杨妈妈微微一愣,这才停止了追打,随即反应过来:“云竹要嫁人了当然是好事!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她嫁了人你就活不下去啦!”

  “我喜欢云竹姐!”

  “扯淡!别在老娘面前玩这套!”

  “可我就是因为云竹姐才出去的啊……云竹姐忽然嫁人了,我怎么办啊!难道让我一个人住在那栋小楼里,一个人打理竹记吗……她嫁人了我怎么办啊,我又没有云竹姐那么厉害……”

  锦儿哭嚷着说完这段话,自己也微微愣了愣。杨妈妈盯着她,在桌边坐下。鸡毛掸子倒是放下了:“过来坐……你倒还想人家云竹一辈子陪着你啊。早跟你说过,这是好事,女人总是要找个合适的人嫁了的,你该为她高兴……来说说,她找了个什么样的男人?”

  虽然一开始说要钱,这时候杨秀红倒是主动为她斟了一杯酒,锦儿过来,气呼呼地将酒喝掉。沉默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开口说起云竹与宁毅的事情,杨妈妈一边听,一边倒酒,自己喝,也让锦儿喝。事实上在这样的环境里大混。两人的酒量本就很好,锦儿也只是心情激荡,根本不是醉了。

  “听起来是个挺不错的男人啊,云竹有这样的归宿,是件好事了。”听她大致说完,杨妈妈拿着酒盅说道,“你将来也会遇上一个很不错的男人,然后把自己嫁了的!”

  “没见过不错的男人!”锦儿斩钉截铁地反驳。

  杨妈妈看了她一眼:“话可别说得太早了……”

  锦儿觉得她话里有话,可此时也懒得深究。一杯一杯地喝酒,杨秀红便也陪着她喝:“不管怎么样,云竹嫁人总是好事……我也没办法去替她道贺了,咱们便在这里替她喝喝酒吧。”锦儿撅着嘴又碎碎碎碎地念叨了片刻,杨妈妈才道:“喝得差不多了吧。”

  “嗯,有点醉了。”

  “那就快点滚蛋!不要打搅老娘做生意!”杨秀红拿起鸡毛掸子又在桌子上抽了一下,吓得锦儿朝后方跳了出去。

  “今天你喝酒叫姑娘的钱,全记在竹记的账上,过些日子我还要叫人去收的!别想赖!你已经从金风楼出去了。就别想回来。我金风楼没这个规矩!这里不欢迎你!滚!”

  锦儿委委屈屈地看着她,看起来已经是要哭的样子。杨秀红站在那儿也不太好下手,随后锦儿就走过来了,将她轻轻抱住,脑袋埋在她怀里。杨秀红拍拍她的肩膀,终于敛去了凶悍的面相:“觉得无聊也可以回来走走,找我聊聊天,不许再叫姑娘……”

  “杨妈妈……”锦儿轻声说道,“你胸这么大,怎么会还没有男人呢……”

  “你作死——”金风楼中陡然传出一声大喝,随后锦儿带着眼泪又哈哈笑着从楼上狂奔而出,杨妈妈举着鸡毛掸子追在后面打,直到冲出大门,她才站在雨里对着杨妈妈挑衅着。片刻,马车过来了,她上了马车,面上那挑衅的神色才敛去,一身是水,但脸上的也不知是水还是泪了。心中的悸动已经稍稍平复,但直到此时,她才忽然明白过来,一直以来她以为是自己保护着云竹姐,在背后支撑着云竹姐,实际上却是她一直在依赖着云竹姐,看着她如何生活而生活,如何努力而努力,一旦云竹姐要嫁人了,她就没有目标了。她明白过来这一点,于是忽然就哭了出来。

  马车渐远,那边金风楼的门口,杨妈妈挥了挥手中的鸡毛掸子,叹了口气:“我都是听你说的……要是你觉得他很差,我怎么会觉得他不错呢……真是猪一样……”

  锦儿倒是听不到这话了。回到青苑时,雨已经小了许多,锦儿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过去找云竹姐。打听了一下,知道宁毅才走不久,她一路过去账房那边,轻轻推开门,只见云竹姐正倚在床边想着些什么,见她进来,脸色绯红,微微笑了笑。

  房间里有着些许残留的气味,锦儿毕竟在金风楼里呆过那么久,一进门便嗅到了,她在门口站住了,眼看着那边床单已经被剪下一块来,那布片此时便被握在云竹姐的手里,上面点点殷红,犹如寒梅开放。

  “云竹姐……你……你们……”

  云竹点了点头。锦儿鼻头一酸:“你们……真的要成亲啦?”

  “不是啊……”她摇了摇头,随后笑了笑,“我已经将自己交给他啦,然后……也许就该走了。锦儿你不是一直说想去我老家看看吗,我们以后……去那儿吧。”

  锦儿愣了半晌,随后蓦地反应过来,点头道:“好!好啊!”

  萦绕心头的难题陡然间便得到了解决,虽然这样的发展确实令人感到疑惑,但锦儿心中高兴,此时自然不会多问。云竹姐决定要走最好了,远远离开那个宁毅,竹记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没关系,有她跟着,一切就还像从前一样。

  她们一路回到家中,雨在傍晚时歇了,空气清清冷冷的,锦儿哼着歌在家中收拾东西,云竹将那布片收拾在包裹的底层,随后坐在外面的露台上静静地看水。锦儿过去时,露台上昏黄的灯笼轻轻摇晃,照亮了坐在那边的云竹单薄的身影,她在那黑暗里轻声哼唱着一些什么,锦儿望过去时,能看见她轻柔的、缱绻的笑意。

  相处这么久,锦儿自然明白,云竹姐是在想着宁毅呢。这个露台上,好些次他们都一起坐在这里,唱过歌、跳过舞,追追打打吵吵闹闹,宁毅还在这露台上亲了云竹姐。她是明白云竹姐性格的,也是因此,对于她会想要离开的决定,百思不得其解。若真的离开了,云竹姐会快乐么……还有宁毅……

  这事情萦绕心头,一时间也成了新的困扰,但这天夜里,她并没有开口询问。到得第二天早晨,江宁起了雾。由于云竹的丫鬟核桃已经嫁人,这次离开,便不打算带她去了,只在家里留下一封信,让他们夫妇暂时照看竹记,准备出门的,只有云竹、锦儿以及锦儿的丫鬟扣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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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四五章 临行(下)



  武朝景翰十年四月十五,江宁城郊的草地间,大大的风筝下系着装有小猫的笼子,远远飞走。小君武望着那风筝,立下了志向。

  少年立志,心存高远,实在是颇为可喜的一件事,若是有着先见之明的人在此,或许还会说此子将来必成大器。不过对于宁毅来说,若是成功了固然可喜,即便不成,至少也找到了自己可做之事,而不成的可能其实还是更高的。正如西瓜想要的“大同”,君武想要的“格物”也是一般,他放下了种子,但不到必要的时候,不愿太过执着。

  君武此时才刚刚发育不久,个子还是矮矮的,兴奋地与宁毅说着有关格物的事情。倒是一同过来的周佩,往日里总喜欢对着弟弟说教一通,今天倒是颇为文静,或许是看清楚了君武想要实现心中抱负首先还是得当好一个小王爷吧,少女此时气质端庄,已经有了亭亭玉立的感觉。

  她话不多,据说康王府已经铁了心开始给她物色郡马人选,几位江宁的少年才俊正在争夺不清。甚至还听说了几名贵族才子在某某楼中摆下场子,为了这位小郡主比文论武的消息,几天时间内在江宁府传为佳话,只是宁毅正在为家中事情操心,只能听得一鳞半爪,不甚清楚,但想来颇为精彩。

  被风筝带上天空的猫笼在不久之后断了线,小猫掉下来应该是摔死了,城郊的草地上,康王府的几名家丁跟着呼呼喝喝的君武过去寻找。少女这才朝宁毅福了一福:“老师,家中一直逼着招郡马,老师觉得……怎么样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说什么?你那么聪明,想必是心里有想法才来说的吧?”

  周佩低下头:“我以为老师会有些不一样的说法……这次怕是躲不过了啊。”

  宁毅有些同情地看着她:“我也是这样子成亲的,后来也还不错。这些事情,每个人都这样子过来,别说很难躲,躲过了反而更麻烦。你现在的年纪,郡马是谁,随便你挑,若是年纪大些,就是人家挑你,说不定还会有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我听说那些相当郡马的年轻公子虽然不能说是家世顶尖的,但水平都还不错,你跟他们估计多少都还算认识,能够任你挑了,你还想什么?”

  “我、我心中还是不甘。”周佩轻声道,“我小时候觉得,便是女子也能做到许多事情,后来发现不成,我也希望弟弟能够成才,至少将来当个有用的王爷。如今他虽然不能经世济民,但至少研究那什么格物,将来也是有用处的了,可……可临到头来,我心中还是不甘,凭什么男人可以做的事情我就不行。那些选郡马的啊,我认识倒是认识……都是半桶水的家伙,一个个……都没什么真材实料的。”

  实际上,驸马也好郡马也好,一旦入赘皇家,一生便与仕途无缘,此时真正有理想抱负的年轻人不会去选择这条路。若是那些养在宫里从未被人见过的公主选驸马,有些人甚至还会避之不及,但周佩这次的选亲,江宁城中不少青年才俊却还算是趋之若鹜,皆因她往日里也常有抛头露面的机会。小郡主从小样貌秀丽,到得此时十五岁上,更是出落得愈发端庄美丽,而美丽之余,她受康贤的教育,于经史子集、诗文书画上也颇有造诣,更是江宁年轻一辈中有名的才女。

  往日里宁毅上课,说的观点每每发人深省,那是占了现代人的便宜,但若以正统的眼光看,恐怕宁毅在这方面的造诣还远不如这位小郡主。也是因此,宁毅虽然不怎么涉足这帮才子佳人的领域,却也知道小郡主自传出招亲消息后,便有不少年轻的文人才子,愿意赌上前程,赢得周佩的青睐。只要不是那种需要继承家业的长子,往后能当个富贵闲人,与这位才女郡主琴瑟和谐,也算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只不过,他们只知道小郡主的才学,却未必明白她的性格。此时她一番低语,那些追求者竟无一能入她眼。宁毅摇了摇头,觉得这小丫头也未免太过好高骛远:“谁一开始不是半桶水,跟你差不多大,十几岁的小孩子,只要心性不错,慢慢来总是会变成一大桶水的。你跟康驸马学东西学多了,拿他的标准来衡量人,太不公平,康贤年轻的时候,估计还不如这些孩子呢。”

  对于这类事情,宁毅此时也没法过多劝说,他若有女儿,自然不会在十五岁时就给她挑丈夫。但小郡主这回事根本没法改变,她眼光这么高,眼下或许还能找一个不错的,拖到二十岁后岂不更是悲剧?见她兀自低着头嘟着嘴,知道劝说不了,便也不再多说。

  这一日与周佩姐弟辞别,又去拜访了一次康贤,回到家中进了院子,便听见檀儿在房间里与人说话。

  “……现在这时候,家中这么多事情,你们去凑什么热闹!”

  “便是在这样的时候,我们才想自己更有些用。二姐,这是我们苏家的事情,我们全躲在后面,算是怎么回事……”

  “什么苏家的事情,往后若这个家姓了宁,你们便要造反了?”

  “我……我们不是说这个,二姐夫我们是服的,可毕竟是报仇……我们也想让自己更有用一点,我们不懂的至少可以学啊……”

  “你们二姐夫过去是要拼命的,动不动就死人。你们想去学?好啊,我给你们每人一把刀,你现在敢说自己要是遇了险,随时敢自杀不拖累你二姐夫,我就让你们去!”

  此时在里面与苏檀儿说话的,正是以文定文方为首的几个苏家的年轻人,分家之后,他们是站在大房这边的,这次知道宁毅上京的意义,便要求着一道跟去。苏檀儿在宁毅面前固然温婉可爱,此时却是声色俱厉,几个人片刻就没了话说。他们固然有着一时热血,但要说有了热血就不会拖后腿,那也是纯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宁毅站在窗外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觉得自家娘子骂起人来果然越来越有味道了。小婵从后方过来,看见宁毅站在窗外,想要打招呼,也被宁毅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下,然后将她搂过来抱住。小婵脸色红了一红,虽然也意识到宁毅在干嘛,与他一道站在窗外偷听檀儿训人。

  “相公,我不想跟小姐分开……”听得一阵,小婵轻声嘟囔道。

  “我也不想啊。”宁毅抱着她,笑着晃了晃,“但有些事情早一个月好一个月,反正我们去打个前站,等到我去梁山那边,你还是要在京城等着檀儿过去的,没多久就能见到了。”

  “嗯。”小婵点了点头,宁毅轻声道:“这次过去是为了干什么的知道吧?”

  这次小婵用力点了点头:“打前站,报仇!”

  “哪有,我们这一路过去是要生孩子的。”

  两人发生肌肤之亲已久,这类话倒也不算出格。此时宁毅是从背后搂着小婵,小婵抱着他的手,赧然间却也“嘿嘿”笑了一声,像是动画片里害羞的小美人。

  “狗血淋头啦,我进去帮忙说说话。”过得一阵,觉得里面彼此说得差不多,宁毅才笑着放开了小婵。从门口进去时,房间里的众人便都停了下来,几名年轻人称呼着“二姐夫”,宁毅挥了挥手,道:“先出去吧,别惹你们二姐生气了。”几人连忙逃跑时,他才拍了拍文定的肩膀:“放心,这次你们一定有事做的,就看你们做不做得来了。毕竟苏家以后还是靠你们,好好学吧。”

  他这样一说,几人的脸色陡然亮了起来,倒是那边还在生气的苏檀儿眯了眯眼睛,望了过来。几人从房间里出去后,才委屈地问道:“相公还真打算带他们去啊?”

  宁毅坐到床边:“你怎么想?”

  “这种事情,哪里能带着他们过去。那个密侦司里肯定有很多老人,什么事情都熟练了,要是带着文定文方这些人,事情可能出错不说,到头来反过来要让你去救他们,那可怎么办!”她有些委屈,瞪着眼睛看宁毅。宁毅笑了笑。

  “这件事我也想过了,想了好一阵子,但密侦司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已经跟檀儿你说了,你心里也有数了吧。”

  “嗯。”檀儿点了点头。

  “一个事情要好好布局,最依赖的就是情报,我答应加入他们,是为了这个,跟梁山的人报起仇来,也简单很多。但玩情报的,不见得可靠,知道东西太多的人,就跟马桶一样,用的时候很需要,没用的时候大家都恨不得躲开……”

  他说到这里,神情已经严肃起来,苏檀儿认真听着,皱眉道:“相公难道担心……秦相和康驸马?”

  宁毅摇了摇头:“跟他们毕竟还熟一点,我担心的是……更加上面的。”他示意了一下,檀儿沉默下来,随后才忧虑地望着他:“不能……解决了梁山的事情就抽身吗?”

  “我还有其它的一些事情想要做。”宁毅笑了笑,他此时其实已经定下一个目标,是要帮助秦嗣源这些人阻止“靖康”。假如事情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武朝军队这样不给力,将来金兵南下,就是肯定的。与西瓜分开时他心中就已经做了这样的准备,只要将来不发生那样大规模的灾难,占领了北方之地的女真人很快就会被腐化,那个时候,武朝将保有百年太平,他就不奢求更多了。人没办法保证死后的事情,所谓为万世开太平不过是句好听的理想,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每个人要为自己挣命,只寄望他人帮助或是拯救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至少在他这里,不会有丝毫怜悯。

  他自然不好将“靖康”之类的事情跟檀儿说,略顿了顿,道:“这次上京,既然家已经分了,再要做生意,就不妨稍微做大一点。我会跟秦相提一些东西,他若是答应了,密侦司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怕有意外,我也想有一些握在自己手上的东西,家里的人我会带两个过去,文定文方他们则可以留在家里。另外我想……让檀儿你能帮忙做一些事情,能做到的也只有你了。”

  檀儿笑了笑,握着他的手:“你是命就是我的命,真有这么重要的事情,相公你要是不想着我……我便休了你。”

  宁毅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双手握住她的手掌:“最后会变成怎么样不知道,不会有人知道你,但如果将来真的出什么意外,也许你就可以给我……也给我们一家人解套。”

  自古以来,变法之人从无好下场。皆因人与人之间,力的作用其实也是相互的,想要行大改变,必然遇上大反扑,而想要阻住什么趋势潮流,也是一样。宁毅是明白这点的,也是因此,从现在开始,他就得做出准备了。

  这天傍晚,与文定文方等人大致聊了一会儿,有关于心中的想法,自然没有过多地与他们说,而是从中挑选了两个人随之北上。这两人也都是与大房血缘接近的堂亲,一个叫苏文昱,一个叫苏燕平,至于文定文方等人,则留在这边配合檀儿。事实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通常不多,苏家的子弟只是未经太多的磨练,表现平庸。

  而儒学当道的此时,普遍提倡以一人之力改变世界,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君子如龙等等,于是如苏家年轻之辈在能力不够时总是好高骛远,想要驾大船,操大局,因此左支右拙,但假如大家都能认清自己与世界的距离,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再去考虑其它,则未必就不会成才。

  有关家事,就此安排完毕。这天晚上宁毅与檀儿躺在床上,孩子就在床边的摇篮里轻轻摇啊摇,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时。夫妻没有睡着,但也都是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到得夜半时分,孩子尿床哭了,宁毅起身给他换了尿布,抱在怀里哄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声地唱歌,那歌声是这样的:

  “野牛群离草原无踪无影,它知道有人类要来临,大地等人们来将他开垦,来到这最美丽的新天地……”

  檀儿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与窗外的星星、月光、小院、竹林一同听着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旋律。三年以前,一个灵魂来到这个世界,以旅游和度假的姿态看着这个时代的一切,到得如今,他看到了感受到了许多事情,也终于决定去做一些有关这个时代的事情了。天亮的时候,他将从睡梦中醒来,进入一个属于他的新天地。

  同样的夜晚,在康王府偏房的仓库里,也有一道身影,在举着灯火,巡弋于一个又一个的大箱子之间。等到天亮,这些箱子会被运上货船,一直运到京城去,送到皇宫作为对皇室的朝贡与贺寿之用。东西早已经准备好,也已经编上了号码。那身影计算着一个个箱子因编号而会被摆放的位置,然后打开将里面的金银珠宝搬了出来,自己又躺进去试了一试,用小刀在箱子上艰难地挖出了一个小孔。

  万事俱备了。

  挖完小孔,举着灯光的窈窕身影在那箱子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人生世事如棋局,举手无回大丈夫。她虽然不算大丈夫,但自信世上也有巾帼不让须眉这回事,她要去到新的地方,见到更广阔的天地。

  这天晚上,夫妻俩都没有睡得太久。

  早晨醒来后,檀儿为他穿上了衣服,吃过早餐,一家人一同去往江宁的码头,几艘大大的官船已经等在了那边,船上彩旗招展,过来的除了康贤,另外还有成国公主周萱本人。江宁府的众多官员也过来了,因为这几船东西,是要运去京城为当今太后贺五十大寿的。

  由于某些考虑,康贤倒只是远远地与宁毅招了招手,并没有过来与他多谈,但闻人不二也来了,早一步上了船,同样没有来打扰苏家众人的互相道别。

  “你要记着家里,平平安安的回来。”

  平日里已经说得够多,檀儿此时便只与宁毅轻声说了这一句,随后叮嘱苏文昱等人不要乱来,拖姐夫后腿,又叮嘱了小婵好好照顾相公。

  “最好怀个相公的孩子。”她附在小婵的耳边,轻声的、又俏皮地说道,小婵红了脸不敢点头。

  远远的,云竹与锦儿在驸马府家丁的带领下上了后方的一艘大船,从那边看过来时,锦儿对着檀儿的背影吐出舌头,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然后才随着云竹姐蹦蹦跳跳地上船。

  苏檀儿笑着,有意无意地朝着那边的船上看了一眼,风吹过来,吹乱了她的头发。康王府、公主府的家丁们抬着一个一个的箱子往船上去,其中一个箱子里,少女透过小小的空洞往外看,码头上的喧嚣热闹,众人的依依惜别都落入眼里,某一刻,她与宁毅、苏檀儿等人几乎是擦肩而过了。少女在箱子里眨着眼睛,看着宁毅的身影在视野中一闪而过。

  一个个的箱子被搬进了舱室之中,砰的一下,少女感觉自己的箱子被放下了,她躺在箱子里等了一会儿,陡然间,又是轰的一下,一只箱子落在她的箱顶上,她愣了一愣,小心地朝上面推了一推,然而箱盖无比沉重,在她的力量下,纹丝不动。

  她慌忙从小孔朝外面望去,对于要不要出声,难以决断,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是轰的一下,一只箱子落在前方的视野里,挡住了她的视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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