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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地师【作者:齐橙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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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6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



  “目前打井的事情已经接近结束,今年的旱情预计不会对我县的农业带来严重影响。不过,学生认为,今年这场旱情,应当成为一个深刻的教训。圣人云: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如果我们平常不注重水利基础设施的建设,那么遇到水旱灾害,再临时抱佛脚,就来不及了。”苏昊侃侃而谈。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方孟缙捻着胡子轻轻地重复道,“这话说得好啊。只是……改之,这话是哪位圣人所言,老夫怎么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啊?”

  你听说过就奇怪了,除非您老也穿越一回,苏昊在心里揶揄道。他也是说得顺口,把最高指示当成圣人言论拿到明朝来说了。对于方孟缙的质疑,他也不做解释,只是呵呵一笑,说道:“这是学生看的闲书上所言,学生觉得虽非孔圣所言,但其中的道理还是值得深思的。”

  韩文道:“这水利一事,自本县上任以来,从未忽视,每年都征调徭役修缮河工。仅此两年,本县就先后修葺了南沙岸堤、熊坊垱、斗门堤、小港堤,还有无数处小修缮,累计三十余里,这可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啊。改之称本县平常不注重水利建设,似乎有失公允。”

  苏昊点点头道:“韩大人,你说的这些项目,学生在工房查阅档案的时候,都已经看到了,的确是功不可没。不过,学生以为,修筑这些堤坝,主要目的在于防止江河决堤造成灾害,这样的水利工程,还略显被动了一些。”

  “改之的意思是说……”方孟缙拖着长腔,让苏昊继续说下去。

  苏昊道:“学生这一次下乡去,顺便也了解了一下丰城治南的水文情况。在县城以南长安、长乐二乡,山岳连绵,丰、富二水发于斯。听老人说,位于长乐乡的罗山,主峰老仙峰,高达数百丈,山间群峰环抱,有三迭百丈瀑布,其中九曲涧和香炉水,长年不谒,是丰水和富水的源头,多年来灌溉着我丰城县的万顷良田。”

  韩文道:“改之所言甚是。那老仙峰的三迭瀑布,本县也曾去观摩过,确是蔚为壮观。可惜前几月久旱不雨,丰、富二水也濒临干涸,仅靠一些瀑布山泉,无法支撑全县的用水啊。”

  苏昊拍手道:“这就是我想说的情况了。韩大人,丰水和富水这两条河,都是发源于罗山。一到雨季,山洪暴发,顺河而下,对下游的田地多有破坏。而到了旱季,这两条河的河水又过少,不够下游灌溉。如果我们能够在上游修建几个水库……”

  “何谓水库?”方孟缙皱着眉头问道。苏昊嘴里的新词实在是太多了,让韩文和方孟缙有些适应不了。

  苏昊挠着头皮想了想,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说道:“呃……应当是类似于陂塘吧。”

  所谓陂塘,就是我国古代的一种蓄水设施,相当于后世的水库了。中国古人建设陂塘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到明代时,中国南方的陂塘建设十分兴旺,以福建建宁府为例,蒲城县有陂塘500余处,建安县有252处,松溪县有140处,其余各县也各有数十处。

  不过,受技术条件的限制,古代的陂塘蓄水量和灌溉能力都十分有限,一般能够灌溉20余顷耕地的陂塘就算是比较大的规模了。像这种规模的蓄水设施,在后世连小型水库都够不上,也就是相当于小型山塘的级别了。

  听苏昊说起陂塘,方孟缙道:“陂塘我也知道,在长乐、长安两乡,也建有十几处的陂塘,不过,这些陂塘也就是能够在雨季蓄一些水,用于旱季灌溉。一个陂塘少则灌溉几顷,多则二三十顷,对于全县的农田而言,实在是杯水车薪啊。”

  苏昊道:“我说的水库,其实只是类似于陂塘。它与陂塘的最大区别,就在于蓄水量的不同。一个大型水库,蓄水量当在百万立方丈以上。雨季时,它可以锁住洪水,使之不能下泄为害。而到旱季时,它又可放水灌溉下游农田。拥有这样的水库,我县百姓将可做到旱涝保收,再不必靠天吃饭了。”

  “蓄水百万立方丈!果真能够造出如此浩大的陂塘?”韩文忍不住从凳子上站起来了,他两手撑在公案上,身体向前倾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昊,似乎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明代容积单位中的1立方丈,相当于后世的30立方米。苏昊说一个水库蓄水百万立方丈,相当于几千万立方米,这在后世也就算是一个中型水库的样子。韩文身为知县,对于水文多少有些知识,他能够想象得出,如果在县域内主要的几条河流——丰水河、富水河、秀水河、槎河、白土河、株水河——的上游能够建成一个蓄水百万立方丈的水库,那么对于整个县城的防洪将带来多大的益处。

  丰城县境内河流、湖泊众多,全县拥有的大小河流多达23条,构成了稠密的水网。在正常年景,这样的水网对于发展农业生产自然是有极大好处的,但遇到洪水时,水患、水灾也是极其严重。正如万历《新修南昌府志》描述的:

  “府属之丰城,古称泽国,居吉、赣下游,当五郡之水,冲势若建瓴,每遇洪涨,害先被之,汇为巨浸,县兀然居中。”

  韩文在任几年,一直致力于堤坝的修缮,目的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规避水患。但正如苏昊所说,这种方式过于被动了,只是等到洪水来临的时候,保住堤防而已。如果能够像苏昊设想的那样,直接在上游修水库拦住洪水,那么下游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

  “改之,这种蓄水百万立方丈的水库,你果真能够修得起来?”韩文郑重其事地问道。

  换成别人说这种话,韩文的第一反应就是叫衙役来把此人赶出去,因为他坚信这种事情只是天方夜谭,是不可能实现的。但话出在苏昊嘴里,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在打井成功之后,韩文对于苏昊的信任可谓如日中天,谁知道这个年轻的工房师爷肚子里装着多少新奇的玩艺呢?

  苏昊道:“其实修水库并不难,选山间的河谷,在下游筑高坝挡水,则水库自成。设若坝高10丈,谷宽100丈,则5里长的河谷,蓄水就有百万立方丈了。”

  “10丈高坝,如何能够保证积年不溃呢?”方孟缙在一旁问道。

  苏昊道:“只要设计得法,选用合适材料,10丈高坝百年不溃又有何难?学生曾向夷人学得制水泥之法,其状如泥,干结后坚若磐石,正适合用于修筑水库堤坝。”

  造水泥的工艺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不外乎是将石灰石和粘土在一起焙烧,然后加上一些石膏,磨细即可。苏昊前世曾经帮一些地方的水泥厂勘测过石灰矿藏,所以对水泥的配方、工艺等都有所了解。尽管诸如窑炉、风机、球磨机等设备目前还都不存在,但其原理也都不复杂,以明代的技术水平,是完全能够解决的。

  只要有了水泥,苏昊就能够把钢筋混凝土重力坝建出来。当年的水库也不需要设计船闸、发电机组之类的设施,把堤坝一建,再装几个水闸,一个中型水库不就横空出世了吗?

  苏昊没有告诉韩文,建水库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地质勘测。尤其是重力坝的选址,下面必须是坚实的岩层。如果地基不稳,在巨大的水压之下,重力坝就会发生位移,直到崩溃。不过,这件事对于苏昊来说就不算什么难题了,他前世就是干这行的。

  韩文道:“此事甚为重要,改之,你认真地谋划一下,如果真能办成,那么可是造福万世的大功绩,连本县都要跟着你沾光呢。”

  苏昊连忙道:“韩大人说反了,此事要办成,肯定也是在韩大人的英明领导之下,功劳是属于韩大人的。学生能够在其中沾点光,已经是非常荣幸了。”

  “哈哈,改之的确是会说话。”韩文笑道,“你去谋划吧,关键是需要用到多少钱粮,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水泥,也要先造出来试验一下效果才行。”

  苏昊道:“学生打算向韩大人汇报完毕后,就到工房去安排。要修水库,需要做的准备极多,除了水泥之外,钢筋、施工机械等等,也都需要设计和制造。还有,水库的选址也非常重要,我估计,光是选址一项,就得准备花费半年时间了。”

  “半年的时间不算长,像这样的大型工程,花费十年八年都是可能的。”方孟缙说道。

  苏昊道:“我想,如果要做,就要尽快,早一天完工,就能早一天造福百姓。韩大人、方师爷,学生想向你们讨一个方便,在此期间,我可能会安排工房做一些事情。如果是小事,学生就不打算事事请示了。”

  “不必事事请示,你看准的事情,尽管去做。”韩文道,“本县会全力地支持你。”

  “多谢韩大人。”苏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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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7 分钱




  得到韩文给的尚方宝剑,苏昊又汇报了一下其他方面的情况,然后便起身告辞,回工房去了。看着苏昊离开大堂,韩文对方孟缙问道:“方先生,你对苏昊所言是怎么看的?”

  方孟缙沉吟一会,说道:“苏昊此人,学识不凡,尤其难得的是,其为人处世不卑不亢。我听胥吏们回来说,他在乡下行事,丝毫不像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所为。据我猜想,此子此前必有惊人的际遇,只是其不愿意声张,所以假托一个无从查证的佛郎机传教士所授。

  到目前为止,此子的所作所为,并无不当之处,我的意见是,他想做什么,就由他去做,我们内紧外松,静观其变就是。”

  韩文道:“对于苏昊的能耐,我也听倩儿说起过,的确很是不俗。今日听他说起建水库的想法,倒是激起了本县的争强好胜之心。我辈读的是圣贤之书,总记得圣人教诲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落个青史留名。如果苏昊所言的水库能够修成,永绝我丰城水患,那百年之后,史书上总会记下这是我韩某在任时的功绩。”

  一般人认为,明朝晚期,朝野上下**丛生,官吏无人不贪,朝纲崩坏。但其实这只是事情的一个方向,或者说是把一个时代过于脸谱化了。

  世界上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之分。即便是晚明官场上的那些人,也并非千人一面。力主改革的张居正、英勇抗倭的戚继光、蔑视权贵的海瑞,这些人都是想做一些名垂青史的好事的。即便是后世人颇为鄙夷的言官清流,其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辞,除了想骗骗廷杖之外,也未必就没有一份为天下苍生仗义执言的公心。

  具体到韩文这样的地方官,千里做官,捞点银子是不可避免的,但除此之外,对于职责所在的事情,他们也同样是尽心尽责。读书人出身的官员,有几个不在乎生前身后之名的?

  李冰父子修都江堰,造就了良田万顷的天府之国,2000年过去,谁提到李冰的名字不是心存敬意?韩文也有这样的心思,希望百年、千年之后,别人能够像赞颂李冰一样,称颂他韩文的大名。

  方孟缙明白韩文的想法,他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果苏昊所说的水库得以建成,那么丰城的10万百姓都将受益,这确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不过,老夫倒有一些担心,修筑这水库,不知需要花费多少钱粮、差遣多少民壮,以我丰城的财力,能支撑得起吗?”

  “此事须从长计议。”韩文道,“民壮方面,可以安排各乡各村去抽调,这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大家出一些劳力也是应当。至于钱粮,待苏昊算出一个数字之后,我们再奏报两院司府,请求拨付。每次丰城大水,布政司和南昌府拨下来的救济钱粮也都是一个大数字,如果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水患问题,请他们一次性多拨一些钱,又有何妨?”

  在明代,县一级的财政里面是没有基建费用的,如果县里需要建什么工程,需要向巡按察院、巡抚察院和府衙打报告,得到明文批准后,再从府衙得到资金来兴建。修水库是一项大型工程,韩文相信,只要方案得当,两院和府衙应当是会支持的。

  “嗯,此事我再与苏昊一起商讨几次吧,总要算出一个合理的数字才好。”方孟缙道。

  韩文与方孟缙在大堂上制定大政方针,苏昊此时却在工房的廨舍里推销着自己的小算盘。工房书吏戴奇带着众衙役们围坐在苏昊身边,看向苏昊的眼神里,都闪烁着黄金一般的光彩。

  在苏昊下乡去的这一个月时间里,戴奇也没闲着,他与吴达一道,迅速地搭起了“丰城县推广韩氏灶工作领导小组”的架子,当然,实际的名字不会是这样叫的,这也不必去考据了。

  戴奇先从韩文那里要到了一个批示,然后便以县衙的名义向全县各乡村发出告示,称县衙为了改善百姓生活,现组织国内外专家研制出了一种省柴50%以上的新型炉灶,名曰“韩氏灶”。韩氏灶的建造由县衙工房独家承接,造价比市价低三成以上,欢迎广大人民群众踊跃报名改造。

  在建灶的报价方面,戴奇也充分发挥了一个资深江湖油子的才能,他推出了高中低数种不同配置。最高的豪华型炉灶每个5钱银子,最低的经济型炉灶每个1钱银子,与之相配套的,有一些档次不同的炉灶配件,也各有不同的价格。

  政策出来了,但百姓方面反应平平,除了苏昊老家龙口村以及周边的几个村子之外,大多数乡村的农民没有看到实物,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神奇的炉灶。戴奇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把各村的里长召集过来,勒令这些里长家里必须改造韩氏灶,给村民作为示范。

  各村的里长都是与官府走动比较近的人,而且一般也都是村里的地主、富农之类,家底较为殷实。为了区区几钱银子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去得罪官府,于是,韩氏灶的第一批用户便产生出来了。

  第一批韩氏灶落户于各乡村,好奇的农民们纷纷前去观摩、试验,在亲眼目睹了韩氏灶的省柴效果以及火力旺、少烟尘等优点之后,众人都被吸引住了。农民是最精明的一个阶层,他们敏锐地意识到,花一两钱银子去打造一个这样的灶,每年光省下来的秸杆就足以补偿建灶的投入了。

  秸杆沤肥还田,有利于提高粮食产量,这是众人皆知的常识。建一口韩氏灶,家里每年就能够省下上千斤稻草,无论是用以沤肥,还是拿到市镇上去出售,所产生的经济效益都是非常可观的。这样的投资,何乐而不为呢?

  一时间,韩氏灶的大名风靡全县,城乡的居民在里长、坊长的家门外排成长队,等着登记建造韩氏灶。戴奇事先已经交代过,工房不直接接受申请,所有的申请都由里长和坊长代为受理,至于里长和坊长从中收取多少手续费,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短短几天时间,工房就统计到了上万户居民的建灶要求,总造价超过了2000两白银,光是收到的订金,就已经达了600两了。普通的农家打一口灶,如果不是手头特别紧张,一般都不会选择最便宜的那款,而是倾向于选一档中等价位的灶,这样未来在亲友面前也不至于太过寒蹭。至于那些中产阶级家庭,自然就会选择中高档的款式,多出一两钱银子,要的就是一个风光。

  戴奇招募了一批泥瓦匠,开办了“韩氏灶技术培训班”,由吴达向大家传授建造这种省柴灶的要领。戴奇专门请方孟缙去给培训班做了一次讲话,这次讲话与其说是动员报告,还不如说是给泥瓦匠们的严正警告。方孟缙告诉大家,韩氏灶的一切知识产权属于县衙,任何未经县衙注册而私造韩氏灶的行为,都将受到严惩。

  在明代,工匠是社会的最底层,其地位比普通农民都不如。方孟缙一番杀气腾腾的警告,让工匠们都噤若寒蝉,哪怕越雷池半步。

  苏昊原来的设想,是按每个炉灶50文的工钱付给工匠,但这个设想未免太过仁慈了。一个工匠一天起码可以建造五六个炉灶,按苏昊定的价钱,他们将可以拿到200至300文钱的日薪。而事实上,当时工匠的日工资水平不过是50文左右。戴奇对于这一点非常清楚,所以自然不会照着苏昊的安排去做。

  戴奇把给工匠的工钱压缩到了普通灶15文、中档灶20文、高档灶25文的差别定价。这样一来,一个工匠一天如果能造6个灶,起码可以挣到90文钱,这算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收入了。最难得的是,这样的收入是非常稳定的,至少可以干上半年,所以各位工匠也就不想节外生枝,去惹麻烦了。

  戴奇收上银子之后,先给方孟缙送去了100两,托方孟缙转交给韩文。这个钱也是有名目的,戴奇把韩文亲笔手书的“韩氏灶”三个字制成了模子,印在每一个新造的炉灶上面。这100两银子,就是韩文墨宝的使用费,这笔使用费是按建造炉灶的数量提取的,随着韩氏灶建造数量的增加,这笔钱未来还要继续追加。

  韩文看到推广韩氏灶一事能够让自己既得名又得利,自然是乐得眉开眼笑,当戴奇请示其他的费用如何分配时,他大手一挥,吩咐让戴奇与苏昊商量着办就可以了。

  交完给韩文的提成之后,戴奇把其他的钱全部封存起来,除了购买必要的工具、材料的花费之外,其余一分钱都没动,就等着苏昊回来分配。他知道,这种分钱的事情,还是让领导亲自来做更为妥当,他现在已经真正把苏昊当成自己的顶头上司了。

  就这样,苏昊回到工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戴奇手上接收500多两银子的利润。他稍稍清点了一下之后,便让戴奇通知所有的工房衙役到廨舍开会,主题就是两个字:

  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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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8 收买人心





  “大家都知道了,咱们工房开发了一款韩氏灶,目前正在全县推广。韩氏灶的推广工作,主要目的是为了替全县的百姓节省薪柴消耗,是一项利民工程。虽然是利民,但咱们工房各位吏役所付出的辛劳也是需要得到补偿的,所以,咱们对每个炉灶都适当地收取了一些费用。

  到今天为止,我们收取的费用,扣除前期的支出,共结余了300两。这些银子,我与戴书吏商量过了,其中100两留作工房未来的发展之用,另外200两则作为酬金,给大家进行分配。”

  苏昊挥舞着手臂,慷慨激昂地对一屋子下属宣布道。

  戴奇交给他500多两的节余,让他先拦腰砍掉了一半。这一半里面,自然有他和戴奇的提成,还有的就是留做小金库用的。这种处理方法,戴奇是门儿清的,身为领导,手上如果没有个把小金库,吃喝嫖赌之类的开销上哪报账去呢?

  苏昊此言一出,除了戴奇和吴达之外,其他的衙役都瞪圆了眼睛,纷纷小声地议论起来:

  “拿出200两来分配,咱们工房才17个人,一个人岂不是能够分到10多两!”

  “别傻了,虽然有200多两,但韩大人要不要给点?苏师爷和老戴肯定要拿大头,轮到咱们头上,一人有三四两就了不得了。”

  “操,三四两还少啊!这可是凭空拿的。你想想看,咱们平时弄几两银子多难啊!”

  “嘘!你这么大声干什么,也不怕苏师爷听见!”

  “……”

  众人窃窃私语,苏昊只当没听见,他从戴奇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把它放在案子上打开来,露出包在里面的200两雪花白银。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银子,想象着哪一块会是属于自己的。

  “吴达!”苏昊喊道。

  “小的在!”吴达站起身来,因为激动,他的两条腿都有些微微颤动了。

  “韩氏灶的发明,吴达是首功。在推广韩氏灶的过程中,也是吴达将自己祖传的手艺向工匠们倾囊相授。本师爷的原则是,有功必赏,所以,经与戴书吏商议,决定在200两银子中,奖赏吴达50两!”苏昊宣布道。

  “50两!”众衙役一齐惊呼起来。如果苏昊说他自己要拿走50两,大家恐怕也就是在心里暗暗骂一声,而不会有任何的惊奇。但是,苏昊却是把50两银子直接赏给了这么一个普通的衙役,大家一时间心里涌起了无数的羡慕嫉妒恨。他们一面艳羡吴达撞了狗屎运,一面又对自己的前途产生了无数的幻想。

  吴达所长,不过就是会打灶而已,工房的衙役大多是工匠出身,会打铁的、会做工匠活的、会烧陶器的,谁没点看家的本事?万一哪一天这个神通广大的师爷看中了自己,让自己也独当一面去做一个什么项目,那么一次性拿到50两赏银的,岂不就是自己了吗?

  面对着同僚们灼热的目光,吴达只觉得手足无措。他既有些无尚的自豪,又有些诚惶诚恐,他看看苏昊,讷讷地说道:“苏师爷,小的只是一个手艺人,实在当不起如此重赏,要不,我还是少拿一点吧。”

  “不!”苏昊断然道,他捧起10锭5两重的银子,走到吴达面前,递了过去,吴达连忙伸手接住。苏昊接着手捧银子的吴达,对众人说道:“各位,大家不要奇怪为什么本师爷如此重赏吴达,本师爷是想让大家知道,你们手上的手艺,都是可以变成钱的,而且可以变成大钱。今天拿赏银的是吴达,明天就会是你们自己。

  以后,我们工房的每个人,都要有自己拿手的项目,负责一个项目的人,称为项目经理。项目里挣来的钱,项目经理拿大头,其他人跟着一块沾光。大家明白吗?”

  “明白!”众人一齐大声应道。

  “好,吴达,你先坐下吧。”苏昊向吴达摆摆手,让他坐下,然后走回到书案前,又喊道:“戴奇,戴书吏。”

  “属下在!”戴奇也站了起来。

  “你组织韩氏灶的推广工作,劳苦功高,但念及这本来也是知县大人交付给工房的差使,你既是拿了县衙的薪俸,这奖励的程度就当有所折扣。所以,本师爷拟奖赏你白银30两,你意如何?”苏昊假模假式地问道。

  戴奇向苏昊一躬身,说道:“苏师爷,这韩氏灶的推广,全是师爷一手策划,属下只是代师爷跑腿,谈何功劳?在此前,韩大人已经就此事嘉奖过属下了,所以,这工房内部的奖赏,属下就不拿了吧。”

  “哎,这怎么能行,有功必赏嘛!”

  “师爷,这件事兄弟们都出了力,我怎好意思多拿?”

  “$%#&@……”

  “……”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表演了一通双簧,最后戴奇勉为其难地答应接受15两的奖金,算是结束了这番作秀。

  分配完总计65两的奖金之后,剩下的就是135两了。苏昊宣布,这135两作为工房的福利,由工房全体成员平分。工房吏役总计是17人,加上苏昊,一共18个人分配,每人可分得7两5钱银子。

  “师爷,这太不合适了!”铁匠江友保站起身来说道,“谁不知道这推广韩氏灶一事,师爷出力最多。就算师爷自己谦让,不与吴达拿同样多的赏银,起码拿30两或者40两也是应当的吧,如何能够与我等平分这些银两?”

  “对,师爷该多拿!”

  “我等只是帮闲,有个三四两的就已经承情了!”

  衙役们七嘴八舌地喊起来,他们有些人是出自于真心,有些人则是随大流,以免得罪苏昊。不过,在衙门里,上司多拿钱,这是谁都认可的规则,没有人会认为苏昊不该多拿一份的。

  苏昊笑着摆摆手,说道:“大家的意思,我都心领了。论功行赏,是工房的规矩,我在此事中确有贡献,多拿一些倒也应当。不过,目前我们的韩氏灶推广工作还刚刚起步,挣的钱还不多,我想,在这第一次的银子里,我就先不多拿了,未来等其他项目开展起来,大家都有项目分成的时候,我再从每个项目里提一部分,也就是了。

  我要说明的是,这7两5钱银子,只是韩氏灶这个项目的第一次分红,未来再有收益的时候,我们还会继续分红。我只叮嘱一点,拿到银子之后,大家每人先买一口水缸回家备着……”

  说到这,他故意停下来,看着众人一脸疑惑的样子,他才哈哈一笑,说道:“准备个水缸,是用来放银子的。我相信,日后大家家里用一个水缸放银子都不够,需要预备上十个八个才行呢!”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起来。

  在笑声中,戴奇喊着每个人的名字,把7两5钱银子分到了各人的手上。此前已经拿到赏银的吴达也分到了一份,他有待推辞,被苏昊制止了,苏昊告诉他,同时也是告诉所有的衙役,赏银归赏银,分红归分红,这是两个不同的体系。

  捧着明晃晃的银子,大家的脸上都乐开了花。此前苏昊说过要给大家谋福利,在此刻之前,所有的人还都是存着几分怀疑的。现在银子已经拿到手上了,而且一分就是足足的7两多,抵得过大家四五个月的薪水,大家对苏昊的钦佩、敬仰、崇拜、爱慕之情,那就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衙役们都是老江湖,没有那么单纯。他们当然能够猜出,苏昊和戴奇在这个项目中拿到的好处,肯定不止是眼前分配的这些。但这又如何呢?只要他们能够每个月给自己分上7两多银子的分红,那就是大家的好领导。

  其他各房里也都有捞外快的手段,有谁听说过一下子给衙役们分配这么多钱的?还不都是随便扔个几钱银子封封口就算了。就冲苏昊给大家发钱的这份大手笔,这样的领导,自己跟定了!

  苏昊从众人的眼神中读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不由得微微一笑。他拉过椅子来坐下,又向众人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保持安静,然后说道:

  “今天召集大家开会,分钱只是其中一件事,甚至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我们更重要的事情是,要制订我们工房未来一年的发展规划。我的想法是,我们至少要干10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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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9 你是一个人才




  工房的会议开了整整一个上午,廨舍里不时发出惊叹声和压抑不住的欢呼声,让过往的其他部门的衙役们都感到十分好奇。没有人知道苏昊在工房到底说了些什么,大家只是看到当工房廨舍的门打开之后,从里面走出来的工房衙役们一个个胸脯都挺得老高,脸上带着一种快乐、神圣、骄傲等交织在一起的神情。

  戴奇留在最后,看着衙役们都离开了,他小声地对苏昊问道:“苏师爷,你刚才所说的十件大事,可是当真?”

  苏昊笑道:“老戴,你以为我吃饱没事逗大家开心呢?这十件大事,咱们已经落到每个人头上了,大家也都认为具有可行性,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是当真呢?”

  戴奇道:“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假如这十件大事都办成了,我觉得咱们丰城县衙的工房,与京城里的工部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苏昊道:“老戴,你这可有点夸张了,我们不过就是采点煤、烧点石灰和水泥、炼点铁、修个水库啥的,怎么能和工部相比呢?不过,如果这些事都能办成,咱们工房的规模起码要扩大10倍,一年随随便便也能经手几万两银子。”

  “几万两……”戴奇捂着腮帮子真抽冷气,“想不到我老戴还有做这么大生意的时候。”

  苏昊看着戴奇那样神态,不屑地说道:“你慢慢感慨去吧,我得吃饭去了。”

  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个上午的话,苏昊早就饿了。他把戴奇一个人扔在工房发愣,自己急匆匆地赶往县衙的膳堂去吃饭。

  丰城县衙颇有些后世机关的风范,职工食堂搞得非常不错。苏昊早就听人说起过,在县衙膳堂里只要花10文钱,就能够吃上一顿价值30文以上的好饭菜,这恐怕也算是一种变相福利吧。

  苏昊到县衙当差已经一个来月,但还是第一次来到膳堂。他从一位厨娘那里领了自己的饭食,找了张空桌子坐下,然后狼吞虎咽地开吃。其他的吏役们来得早,此时已经吃完离开了,诺大一个膳堂,只剩下苏昊一个人在大快朵颐。

  吃了一小会,苏昊偶一抬头,发现面前大约五六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位身材窈窕、面貌佼好的年轻女子,正看着他吃饭。见苏昊抬起头来,那女子上前两步,盈盈一拜,说道:“程仪见过苏师爷,感谢苏师爷仗义援手,搭救我姐弟二人。”

  苏昊拍了一下脑袋,他想起韩倩曾经告诉他,程仪是被安排在县衙里当厨娘的。他原来还想着要过来看望一下,结果在工房一开会,便把此事忘到脑后了。看到程仪上前来问候,苏昊拱了拱手,还了个礼,同时仔细端详了一下程仪。

  在蔡家村的时候,苏昊与程仪只见过一面,记忆中的程仪是个瘦瘦弱弱、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其他就没什么更深的印象了。一个月不见,程仪明显胖了一些,脸上有了几分血色,气质上也好得多了,不再是在蔡家村的时候那种怯生生的样子。

  她虽然身上穿着厨娘的衣服,在苏昊面前也是以低贱的下人身份自居,但苏昊分明能够从她的眸子里读到一种大家闺秀的自矜与恬淡。与韩倩这种一直生活在蜜罐子里的千金小姐相比,程仪多了一些成熟,少了一些柔弱,看起来更像是后世苏昊单位上那些开朗、精干的女同事们。

  “我早听说程家娘子在县衙做事,却没想到能在这碰上。”苏昊像见了老朋友一样随便地说道,同时用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说道:“坐下聊吧,你吃了吗?”

  苏昊完全是按着自己的习惯说话的,却把程仪给吓了一跳。在这个年代里,哪有一男一女在大庭广众之下面对面坐着说话的,这如果让人看见,那还了得。程仪不知道苏昊是有意轻薄,还是有其他的深意,她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轻声道:“小女子岂敢与师爷同席。”

  “呃……”苏昊也反应过来了,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倒是我冒昧了。对了,程家娘子,你们姐弟俩到县城来生活,可还习惯吗?”

  “都挺好的。”程仪站在那里,垂着头恭敬地答道,“韩小姐说,是你专门托付她来安置我们姐弟的。现在我弟弟住在龙光书院,随吴先生读书,我住在县衙里,和杂役婆子们住在一起,一切都很好。我一直想要找机会向苏师爷感谢大恩大德,恰好看到你前来用膳,所以就失礼过来打搅了。”

  苏昊摇摇头道:“程家娘子,你言重了。其实吧,实不相瞒,当初在蔡家村选井位的时候,并非必须选在你家的田地里的,是那……所以……你应该明白吧?”

  程仪点头道:“小女子虽愚笨,却也见过打井的事情,懂得是怎么回事。”

  苏昊道:“我身为县衙的公差,没有能够主持正义,反而还迁就了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实在是惭愧之至。我托韩小姐替你们在县城里安排一二,只是赎罪,说不上什么大恩大德的。”

  程仪道:“程仪知道师爷也有难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所以程仪不敢怨恨师爷。师爷能够念我姐弟可怜,给我们找到这样一个安身之所,尤其是还帮忙介绍我弟弟入书院读书,程仪感激莫名。”

  苏昊点了点头,心里暗暗称道,这的确是一位聪明女子。她能够看出其实并非是苏昊要和她姐弟俩过不去,面临着这样的变故,她没有迁怒于苏昊,而是表示了理解,这一点实在是非常难得的。在封建时代,女孩子大多是没什么主见,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但眼前这个程仪却不同,几年来她独立支撑一个家,供养弟弟读书,这样的经历造就了她的不凡见识。

  想到此,苏昊心念一动,问道:“程家娘子,我听说你家原来也是书香门第,不知你识字否?”

  程仪不明白苏昊为什么突然问起此事,她迟疑了一下,答道:“程仪也曾读过几本书,粗通文墨。”

  “嗯嗯,好。”苏昊道,“像你这样一位大家闺秀,天天和婆子们住在一起,干些粗活,也是委屈你了。过些天,我们工房会有一些业务要开展起来,届时我想请你去帮帮忙,不知你是否愿意。”

  程仪露出惶恐的神色,推辞道:“师爷,小女子可不懂什么工程修缮,这工房的事情,我恐怕是爱莫能助。”

  苏昊道:“没让你去做什么工程,我只是看中你识文断字,而且做事颇有主见。我们工房现在急缺管理人才,我觉得你正合适。我想,你也不愿意自己仅仅是当一辈子的厨娘吧?”

  “管理?小女子……”程仪搜肠刮肚,想找出一条什么理由来回绝苏昊的要约,但一时又不知如何说才好。

  苏昊拿着筷子三两口扒完了碗里的饭菜,把碗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笑着对程仪说道:“程仪,你是一个人才,我是诚心诚意邀请你到工房去帮忙的,相信我,你会喜欢那份工作的。”

  说罢,他没等程仪反应过来,转身就离开了。

  程仪站在那里,木讷讷地看着苏昊远去的背景,心里七上八下,不知什么滋味。

  这个书生,好霸道啊!他凭什么就相信我会答应去工房做事呢?还有,他凭什么就断言我是一个人才呢?我们总共也就才见了这么两次面好不好,难道他又会勘井、又会相面?不过,管理……这个词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我要不要答应他去试一试呢?难道我真的要像他说的那样,当一辈子厨娘吗?

  想来想去,程仪也没有想出一个结论来。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收拾起苏昊用过的碗筷,往厨房去了。

  苏昊对程仪说这一番话,可不是什么心血来潮的胡说。

  首先,他记得蔡有寿告诉过他,程仪的父亲是当官的,程仪也算是大家闺秀出身。对于这一点,后来马玉也给予了证实。看着这么一个曾经的千金小姐在蔡家村种田,如今又在县衙当厨娘,苏昊总有些不忍心的意思,所以总想着要给她找一个白领的工作。

  其次,就是苏昊的确觉得程仪举止有度,既有主见,又能够忍辱负重,这都是一名优秀的管理者所应当具备的素质。苏昊在工房安排了十件要办的大事,每一件事都是一个庞大的业务摊子,他正在为管理人才的短缺而伤脑筋呢。如果程仪能够胜任管理工作,那对于苏昊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帮助了。

  光收编一个程仪,对于苏昊的事业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他还需要有更多的人才来辅佐自己。离开膳堂之后,他径直出了县衙,顺着大街向龙光书院走去,他想到这座丰城县的最高学府去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加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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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2 理工科生员

  苏昊与生员们畅谈了近一个时辰,除了修建水库的事情之外,还介绍了工房近期准备做的其他一些事情,也就是他对工房衙役们所说的十件大事了。这些事情里,包括了开采煤矿、烧制石灰、冶铁、开发新式农具、改造低产冷水田等等,所有这些事都是时下已经有人在做的,但苏昊都从技术上提出了改进这些工作的思路。

  这些生员都是平时思想比较活跃的人,除了四书五经之外,也会经常涉猎一些古代的科技书籍,诸如《齐民要术》、《武经总要》、《梦溪笔谈》之类,对于各种技术都有一些了解。还有一些生员家里就是经商或者做手工业的,在这些方面的实践经验也颇为丰富。

  苏昊所说的技术,既超前于这个时代,又有着切实的可行性,让生员们听得技痒难耐,恨不得马上就随苏昊去做事,亲眼看看这些奇思妙想在现实中能够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

  苏昊一边讲,一边回答生员们提出的问题,同时观察着每一名生员,分析他们各自的能力倾向,盘算着未来可以如何使用这些人:

  马玉,县试的案,学习能力很强,对于科学技术有着深厚的兴趣。如果能够得到有效的培养和锻炼,日后不难成为一名科技专家;

  江以达,出身于富商家庭,热情奔放,富于冒险精神,适合于担当一些开拓性的工作;

  罗余庆,字松生,家里是开染坊的,心思缜密,对于化学有着相当的敏感;

  谭学,字丙南,农家子弟,有一些小聪明,而且名利心较强,大概是自觉通过科举发迹的希望不大,所以想跟着苏昊学些西方科技的东西,以求另辟蹊径;

  ……

  苏昊并不苛求每个人都是完人,他认为,一个人是否有用,或者是否可用,主要取决于领导者是否识人善任。选择正确的人去做正确的事,则事情就能够做成,做事的人也会在这个过程中得到锻炼和提升。苏昊相信,他在工房筹划的这番事业,能够给每个生员都提供一个宽广的舞台,让他们充分地施展自己的聪明才智。

  “各位兄台,适才一番沟通,小弟感到茅塞顿开,对于工房的事情更为信心了。这样吧,大家今天也回去和家人再商议一下,如果家人同意,而且各位自己也有意前来提携小弟,那么我们明天在这里再聚,再来商定做事的步骤。大家以为如何?”苏昊对众人说道。

  “改之兄,我等都是闲散惯了的人,无论做什么,家里人都不会干涉的,改之兄尽管放心好了。”江以达呵呵笑着对苏昊说道。

  江以达在家里是一个纨绔子弟,做些什么事情还真是不用和家人商量的,但其他的生员就不一样的,所以众人对于江以达的表达都嗤之以鼻。

  马玉道:“经兮兄这话,恐怕大家不能苟同,像这样大的事情,我想诸位同窗肯定还是要和家人商议一下的。此外,大家都是书院的学生,如果要随改之兄去做工房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禀明教谕和训导吧?”

  “吴教谕那边,我统一去说一声吧。如果他同意了,再让他向两位训导告知,这样大家就没有障碍了。”苏昊道。

  罗余庆道:“改之兄,你去向教谕说要带我们这十几名生员去做事,恐怕教谕不一定会答应吧?尤其是像独文兄这样才高八斗之人,吴教谕不会愿意放手的。”

  苏昊道:“各位放心吧,吴教谕欠着我的人情呢,我去向他要人,他不可能不放的。如果他不放,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看着苏昊那一脸蛮横的表情,众人都哄笑起来,他们知道苏昊与吴之诚的关系甚为亲密,再加上苏昊本身也是代县衙在招人做事,想必吴之诚那边是没什么阻力的。

  告别生员们,苏昊再次回到教谕署,求见吴之诚。把门的老仆笑着对苏昊说道:“苏师爷,我家老先生正在书房攻书呢,已经吩咐下来了,说是不见外客。”

  “你去告诉他,我不是外客。”苏昊答道。

  “呃……”老仆被噎了一下,他有待说苏昊就是外客,又想起吴之诚曾经叮嘱过大家对苏昊要百般客气,不得刁难。他支吾着说道:“苏师爷,恕老仆不敢去打搅我家老先生,你有什么事情,就由老仆代为转答吧。”

  苏昊知道吴之诚这会肯定是抱着他写的那几本初中教材在拼命琢磨呢,心里不禁暗自好笑。他找了张纸,又从袖筒里摸出一支炭笔,在上面胡乱写了几笔,然后交给那老仆,说道:“那就麻烦老丈把这个送给你家先生看,告诉他如果半刻钟之内不出来见我,我就永远也不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老仆拿着苏昊写了字的纸,飞快地跑到位于教谕署后堂的吴之诚书房去了。苏昊站在教谕署门口,兴致勃勃地数着数字,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还没等他数到50,就听到吴之诚吧嗬吧嗬地迈着小碎步从后面跑出来了。

  “哎呀,改之啊,怎么在门口呆着呢?老夫失礼,失礼。”

  苏昊笑道:“没办法啊,你的门人说你不见外客,我说我不是外客,你家门人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

  吴之诚假意地瞪了老仆一眼,斥道:“以后记住了,苏师爷来,不算是外人,明白吗?”

  “明白。”老仆恭敬地回答道。

  吴之诚训完老仆,又回过头来邀苏昊到屋里就座。分宾主坐下后,苏昊说道:“吴先生,我来找你,是有事想向先生求助。”

  “何事?”

  “想向吴教谕借几个生员用用。”

  “借什么生员?”吴之诚还沉浸在数理化里面,一时没进入自己角色,对于苏昊的问题茫然无知。

  苏昊拿出一张名单,递给吴之诚看,然后说道:“这名单上的生员,我想借到工房去用一段时间,还请吴教谕肯。”

  吴之诚漫不经心地接过名单,只扫了一眼,便像被踩着尾巴一样跳了起来:“岂有此理,这些人都是我书院之精华,是我准备着力培养,明年要去参加乡试的,岂可送到县衙这种污秽之地去!”

  “吴教谕,咱不带这样指着和尚骂秃驴的好不好?”苏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提醒道。

  “嗯?”吴之诚一愣,转而想到苏昊自己就是县衙的人,自己刚才那一句,可把苏昊也给骂了。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他对苏昊说道:

  “改之,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一旦你的差事完结,还是应当辞了这师爷之职,到书院来好好攻读,未来考取一个功名,也好把你的满腹经纶用于报效国家。太祖称衙门之中藏污纳垢,并非偏见,你长期在衙门中浸淫,会毁了自己的前程的。”

  苏昊道:“吴先生的美意,学生心领了。不过,学生眼下还有一些事情想做,这些事情也是能够上报国家、下济黎民的。学生以为,并非只有考功名当官才是报效国家,打井抗旱不同样也是在报国吗?”

  吴之诚道:“打井一事,老夫是倾力支持的。但时下打井之事已经结束,你还有何事情要耽误我学生的前途?”

  苏昊道:“学生想做的事情很多,每一件事情如果能够办成,都会给百姓带来莫大的福利。我向先生借这些生员,就是让他们辅助学生成此功业的。”

  “你能说一件出来给老夫听听吗?”吴之诚道。

  苏昊道:“最简单的一件事情,吴先生可知我县农村有大量的冷水田,产量极低?”

  “老夫当然知道!”吴之诚道。农业在古代是最重要的产业,任何一个大儒对于农事都是非常重视的。连皇帝都要每年象征性地去先农坛耕种他那一亩三分地,普通的读书人自然更不会对农事一无所知了。

  苏昊道:“学生想以工房之力,全面改造全县的中低产冷水田,一年之内起码改造1000顷。先生认为,这是经世济民之举否?”

  吴之诚不屑地说道:“改造冷水田,不外乎采用暖土之法。民间多以石灰暖土,一亩田用生石灰一担。改之如果想改造1000顷冷水田,需生石灰1000万斤,试问如此多的石灰,从何而来?”

  不错啊,这老爷子对于农业的事情还真是门儿清啊!苏昊在心里暗自称赞着。他笑呵呵地说道:“这就是我要解决的问题所在了,我向吴教谕借这些生员,就是想让他们帮助我烧出这1000万斤生石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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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3 小痞子

  所谓冷水田,有的地方也称为冷浆田,用后世的专业术语来说,属于土壤酸性偏高的水田。()泛泛地说,南方的土壤大多偏酸性,其中有些酸性较弱,并不影响耕种,而另外一些酸性较强的,作物生长就比较困难,田地的单位产量会比其他的农田低得多。从地理条件来看,一般处于背阴处、光照不足的土地,最容易出现强酸性。由于常年日照不足,这些地方的土壤温度要比向阳处的土壤低一些,冷水田一说,也是因此得名。

  中国民间最迟在宋代的时候就已经懂得改良冷水田的方法,那就是在田里施用草木灰、生石灰或者动物骨骼的灰烬。古人对此的解释是说冷水田水质偏冷,而草木灰、生石灰等都是热性的,可以达到“暖土”的效果。

  作为一个现代人,苏昊当然知道,生石灰可以改造冷水田的原因,在于生石灰属于碱性物质,能够与酸性土壤中的酸性物质发生中和反应,从而达到改良酸性土壤的目的。

  据一些古籍记载,中国古代农民在一亩冷水田中施用100斤生石灰,可以使亩产提高20%至50%,其增产效果是非常明显的。农民们还懂得,在田里施用生石灰要逐年递减,待土壤的酸性基本去除之后,就不宜再施用生石灰了,否则会导致土壤板结,同样不利于耕种。

  苏昊关注到冷水田这件事,还是因为在蔡家村打井时受到的启发。当时,他选择的井位落在程家姐弟仅有的两亩田里,而那两亩田正好就是冷水田。从里长蔡有寿口中,苏昊知道冷水田产量低,地价也低。寻常的好地要十几两银子才能买到一亩,而程家姐弟耕种的冷水田,一亩才值五两银子。

  在那之后,苏昊每到一处都留心观察冷水田的情况,他发现,在他走过的几个乡里,冷水田差不多占到了耕地面积的三分之一左右,这些冷水田的存在,极大地影响了全县的粮食产量,也加剧了人多地少的矛盾。()

  苏昊找了一些老农进行访谈,从他们那里,苏昊了解到其实大家都知道改造冷水田的方法,只是受制于生石灰、草木灰等原料的价格,所以无法实施这种改造。当时在北方一担生石灰的价格大约是1钱银子,而在南方,这个价格可以达到2至3钱。施用生石灰之后增产的粮食,也就值4至5钱,二者之间的差价很少。这样一来,农家就不愿意去做这种基本没有收益的事情了。

  苏昊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便把解决问题的重点放在了生石灰的供应上。生石灰的生产工艺非常简单,只要将石灰石放到窑炉中进行高温煅烧,就可以获得。苏昊在乡下考察时,发现了许多品质非常好的石灰石矿,剩下的事情,就是找到足够多、足够便宜的煤,用来作为煅烧时候的燃料。

  北方的石灰便宜,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煤炭价格便宜,南方普遍缺煤,所以煤灰价格偏高。烧石灰时所用的燃料九成是煤饼,一成是薪柴,煤炭的价格降不下来,石灰的价格也就难以降下来了。

  说南方缺煤,也是相对而言的,苏昊的脑子里记着全国的矿产资源分布状况,他分明记得,丰城在后世就是南方最主要的产煤地之一。

  想明白了这些道理,苏昊对于自己要做的事情便有了明确的路线图:先勘探煤矿,然后挖煤,以煤烧石灰,再将石灰以低价卖给农民,用于改造冷水田。他估算过,如果能够改造1000顷冷水田,哪怕一亩田增产一石米,全县也能增加10万石的产量,这是非常可观的一个数字了。

  听苏昊讲完自己的计划,吴之诚面色凝重,许久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道:“阳明先生倡导知行合一,吾辈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人?改之年未弱冠,却时时惦记着农家生计,并屡屡能够付诸实施,老夫实在是佩服。

  这些书院弟子,如果他们愿意随改之去做些实事,我这个做教谕的,自然不能阻拦。即使是那些不愿意去做事的人,老夫也想和他们谈一谈,劝导一二。”

  “这倒不必了。”苏昊摆手道,“这种事讲究自愿,我宁可要10个志同道合的帮手,也不要100个貌合神离的旁观者。说实话,我还真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来管他们呢。”

  “也罢,此事就由改之定夺吧。”吴之诚道,“如果改之需要老夫做些什么,也尽管开口就是,老夫虽然年老愚钝,也还是能够做一些事情的。”

  “岂敢有劳吴先生的大驾。”苏昊躬身说道。

  说妥了允许马玉等人从书院请假到工房去帮忙的事情,苏昊起身向吴之诚告辞,离开了书院。吴之诚一直把苏昊送出大门,这才感慨万千地往回走。走到半路,吴之诚才突然想起自己手上还捏着一张纸条,苏昊是以传授他纸条上难题的解法为诱饵,才把他从书房里骗出来的。

  “这个苏改之,答应好的事情,居然趁老夫一时心乱,食言了。”吴之诚嘀咕道,他再次仔细地看着纸条上的内容,自言自语道:“先不问他,我自己琢磨琢磨,没准也能想出一个解法的。到时候,我就拿着这个解法去羞辱他去……”

  在那张纸条上,写着一些算式:6=3+3,8=5+3,10=5+5……

  最后有一句话是这样写的:试证任一不小于6的阴数,均可记为二数根之和。

  在中国古代,偶数也被称为阴数,数根则是指质数。苏昊出给吴之诚的这道题,用现代语言翻译过来就是:

  任一不小于6的偶数,均可表示为2个质数之和。

  “再难的题又有何妨,大不了老夫穷毕生之力去解答它就是了。”吴之诚豪情万丈地下定了决心。

  诓着可怜的吴老头用九章算术的知识去证哥德巴赫猜想,苏昊心里毫无歉疚之感,谁让你这老头闭门不见客,索性你后面那小半辈子就别出门了,呆家里做数论题吧。

  一路哼着流行歌曲,苏昊优哉游哉地往家的方向走,路过一条名叫太平巷的小街路口时,他突然想起陆秀儿跟自己说起过,她平日里就在这条巷子里卖茶叶蛋的。苏昊一时兴起,决定去看看陆秀儿做生意的样子。

  太平巷算是丰城县城里的一条商业街,两边都是卖各种货物的商铺,还有茶肆、酒楼等,苏昊不经意间,甚至还看到了一座疑似青楼的建筑,外挑的阳台上红袖飘飘,香气扑鼻。苏昊自诩是个正人君子,见此情形,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在心里默诵着乘法口诀,快步从那青楼门前通过。

  再往前走几步,前面出现一堆挑担摆摊的小贩,陆秀儿赫然就在其中。只见她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一个小炭炉,炉子上架着一个小锅,正在慢慢地熬煮着茶叶蛋,旁边还有另一个锅,想必是装着已经煮好的蛋。

  间或有人从她面前走过,说上几句什么,然后陆秀儿便揭开锅,用筷子夹出一个茶叶蛋,用竹叶托着,递到那买主的手上,然后接过几文钱,仔细地放进胸前挂着的一个小兜里,脸上露出笑吟吟的神色。

  苏昊站在远处,看着妹妹享受做生意挣钱的乐趣,心里有着一种温馨的感觉。明朝中后期的中国南方,社会安定,百姓生活富足,确有一些太平盛世的气象。一个普通家庭,如果当家人脑子灵活一些,全家能做事的人都勤劳肯干,在当下的社会中做到安居乐业并不困难。百姓其实不关心谁当太子、谁任首辅,他们追求的,不就是安定祥和的生活吗?

  苏昊脑子稍稍走神的那一小会工夫,眼前的情形已经发生了逆转。陆秀儿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小**,他们把刚刚从陆秀儿手里买来的一个茶叶蛋重重地甩到地上,大声地骂道:

  “哪来的乡下人,你会不会煮茶叶蛋,你娘的,老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茶叶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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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5 魏老虎



  如果苏昊的身体再强健一些,寻常的徒手夺刃功夫,他也是能够使得出来的但现在的这副秀才身体,苏昊自己都不敢恭维,所以他没有直接去与灰衣痞的棍棒相斗,而是向后退了一步

  灰衣痞一击不中,挥棍再打一旁的陆秀儿急眼了,眼角扫到自己挑东西来的扁担,心里连想都没想,抄起扁担,便从后面狠狠地给了灰衣痞一下,直接把他打翻在地

  灰衣痞的错误,在于没有料到陆秀儿这个娇娇怯怯的女孩子居然会发难打人,而且力气如此之大城里的女孩子就算是做惯家务,也只是手脚灵巧而已,哪及得上乡下女孩子干农活练出来的力气陆秀儿满心都是对苏昊的的,下手的时候自然是倾尽全力也就是她心善,没有打灰衣痞的后脑勺,只是在他背上来了一下,否则只这一扁担,灰衣痞下半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了

  “秀儿,好样的”苏昊伸出拇指夸奖道事到如今,他也不怕事情闹大了,打了两个挑衅的痞-子,就算打残了,充其量也就是一个防卫过当,以自己在县衙立下的功劳,韩文不可能重吩己的

  “哥,他们没事吧?”陆秀儿打完人,看着倒在地上翻滚叫疼的灰衣痞,这才开始有些后怕了

  苏昊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扁担,说道:“不怕,大家都可以作证的,是他们挑衅在先”

  说到这,他抬眼看了看已经退到十几步开外去的围观者们,却见他们个个脸上有惶恐之色,眼睛看着巷子的一头,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

  苏昊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只见从巷子外走来了七八条汉子,个个手里提着短棍看他们的打扮,与先前这两名痞-子分明是一样的,痞-子们的救兵来了!

  “秀儿,你快跑,去县衙喊人过来帮忙”苏昊对陆秀儿说道

  “我不走!”陆秀儿道,“要跑咱们一起跑”

  苏昊道:“我们跑不过他们的,得有人在这里拦住他们,才能拖延时间,你快去”

  “我不去,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我帮你”陆秀儿执拗地说道

  从理性上说,苏昊在这拖住痞-子们,陆秀儿去报警,这是最优的策略,但其结果,必然是苏昊被暴打一顿,下场惨不堪言陆秀儿留下来,能帮苏昊抵挡一阵,不过面对着七八条汉子,他们俩的这点战斗力就几乎为渣了,其结果是两个人一起被暴打,同样惨不堪言

  陆秀儿想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自己不能丢下哥哥不管他们从小就是相依为命的,这个时候她更不能独自跑掉了

  苏昊知道自己说什么也白搭,女人犯起倔来,是不可理喻的他扭过头对着一旁看热闹的百姓喊道:“现在是什么情形,你们看不出来吗?就没有一个人帮忙去喊捕快来的,难道你们想看着我们兄妹被这些光棍活活打死吗!”

  光棍便是明代时候对地痞的称呼了,据明代小说描述,这些人“个个手提淬筒,人人肩养粘竿,飞檐走线棒头栓,臂挽雕弓朱弹架上苍鹰跳跃,索牵黄犬凶顽,寻花问柳过前湾,都是帮闲蠢汉”这些人一般都和衙门里的差役有所勾结,借着差役们的势力骚扰百姓,专门为非作歹,苏昊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敢对自己这个衙门里的师爷发威

  是不是有人受了良心感动而去报警,苏昊已经管不着了,他来到了一个卖东西的小贩面前,半借半夺地把对方的扁担拿了过来,兄妹俩一人一根扁担,站好了防御阵式,就等着开打了至于结果如何,那就听天由命吧

  苏昊依稀记得有人跟自己说过,光棍们打架,底线是不伤人命,因为一旦伤了人命,案子就大了,他们也不敢不过,把对方打成个伤残啥的,似乎是经常的事情……

  “魏爷,他们打人!”先前挑衅的两个地痞见帮手来了,连滚带爬地来到领头的一个壮汉面前,向他哭诉起来

  “滚一边去,丢人败兴的东西!”那名叫魏爷的痞-子头目对二人各踹了一脚,把他们赶开了可不是吗,两个地痞,被一个书生加一个姑娘给打败了,还有什么脸来告状?

  骂走了两个丢人的属下,魏地痞手提短棍向前走了几步,对苏昊说道:“前面这位书生,在下魏老虎,听说你逞凶,把我的人打了,可有此事啊”

  喂老虎……这都什么名字艾苏昊在心里揶揄道,他把手里的扁担拄在地上,抱拳答道:“原来是魏兄,失敬”

  这一声魏兄喊出来,魏老虎身后那些痞-子一齐叫骂起来:

  “放肆,敢这样叫我们魏爷!”

  “这县城里,谁见了我们魏爷不是恭恭敬敬喊声爷的!”

  “快跪下磕头,自扇耳光,省得脏了我们魏爷的手!”

  “……”

  苏昊对于这些叫嚣毫不理会,他继续说道:“在下苏昊,蒙知县韩大人看重,聘为工房师爷,今天之事,恐有些误会,魏兄可愿与在下到县衙去说说?”

  魏老虎淡淡地说道:“哦,原来是苏师爷,失敬了恕在下耳拙,还没听说过县衙有什么工房师爷今日之事,是你兄妹二人持械行凶,伤我手下师爷是公门中人,在下是草民,到县衙去说事,草民恐怕会有所偏怛,所以不敢去”

  苏昊道:“魏兄的意思是说,韩知县办事不公?”

  “岂敢,我可没这么说”魏老虎道他有自己的靠山,所以敢蔑视苏昊,但他却不敢牵扯到韩文在县城里,知县就是土皇帝,冒犯了知县,任他魏老虎的靠山再硬,也罩不住他的

  “那你待如何?”苏昊问道

  “我看二位手里也有棍棒,而且骁勇善斗,能够伤我手下在下也学过几天棍棒技击之术,所以我想我们索性以武会友二位齐上,若能胜了我手中的短棒,这件事就一笔勾销了如果在下侥幸能胜上一招,二位就给我的手下磕头赔罪,你们看如何?”魏老虎说道

  苏昊知道,刚才自己兄妹能够打赢,纯粹是因为对方轻敌,被自己和陆秀儿两次偷袭得手如果要拉开架式动手,自己兄妹二人是没什么胜算的这个魏老虎体格健壮,下盘极稳,看起来应当是个练家子,他敢放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对自己的武力非吃信,这样的话,自己兄妹的战斗力就更不值一提了

  “魏兄是江湖好汉,在下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岂敢与魏兄对垒?”苏昊只能先认栽了,看能拖到什么时候就拖到什么时候吧

  “苏师爷何出此言,魏某不过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哪比得上苏师爷之能?”魏老虎一边说着,一边便向前逼来,手上的短棒向一侧平伸出来,做好了挥棒猛击的准备

  苏昊面色严峻,同样平端起扁担,随时准备格挡魏老虎越走越近,已经逼进到进攻的距离了

  就在一场搏斗一触即发之际,苏昊突然听到耳畔有风声响起,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一块拳头大的物件已经擦着他的耳朵从他身后飞掠过来,正中魏老虎的脸颊魏老虎惨叫一声,倒退了两步,伸手去摸,却发现那东西粘在脸上,一时半会抓不下来

  苏昊定睛一看,原来击中魏老虎的,是一块粘乎乎的饴糖那块糖飞来的时候还是三维的,砸在魏老虎脸上,就变成二维了,活脱脱就是给魏老虎做了一块明朝版本的面膜

  苏昊回头看去,只见两条壮汉迈着方步向他和陆秀儿走来,其中一人还回过头去对一个卖饴糖的老头喊道:“老丈,刚才借你一块糖,回头再给你钱”

  “邓哥,郝哥!”陆秀儿欢喜地喊了起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邓奎和郝彤二人是如此可爱,如果她有足够好的文笔,立马就能写出一篇“谁是最可爱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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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6 有杀人执照

  “师爷,这边的事就交给我们兄弟,你和大小姐请回吧。”

  邓奎和郝彤二人走到苏昊和陆秀儿面前,郝彤向苏昊说道。

  苏昊悬着的一颗心算是落了地,虽然来的只是两个人,但相信以他们边兵的身手,自保至少是不难的,这样自己和陆秀儿就可以脱身去报警。只要捕快们来了,魏老虎一伙就不敢乱动了。

  “郝彤、邓奎,你们俩怎么来了?”苏昊问道。

  郝彤道:“是一个小孩回家去报的信,他说自己叫什么吴大牛。老太太怕你们吃亏,想让我们兄弟快去报官,老邓说不用报官,我们兄弟来了就够了。”

  邓奎在一旁活动着全身的关节,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等鸟事,还报什么官。县官懂个啥叫是非,在我们边镇,谁拳头大谁就有理。”

  他们在这旁若无人地寒暄,那头魏老虎可已经炸了毛了。他把糊在脸上的饴糖面膜揭下来,扔在地上,然后恶狠狠地瞪着邓奎和郝彤喝问道:“你们俩是干什么的!”

  “过路的,不行?”邓奎双手抱在胸前,一脸蔑视地看着魏老虎。

  魏老虎道:“刚才是你打了老子?”

  “是老子在教训儿子。”邓奎不但打架有经验,吵架也不愿意输于人。

  “好,好!”魏老虎连说了两声好,突然回头大喊一声:“弟兄们,都给我上,四个人一起揍,打死了算我的!”

  搁在平常,魏老虎是绝对不会放这种狠话的,因为如果真的闹出人命来,他也不好收场。其实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轮不到他放狠话,对方就已经认怂了。这一回,先是一个毫不退让的苏昊,接着是不由分说直接出手拿饴糖砸人的邓奎,这让魏老虎情何以堪。他早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来找苏昊挑衅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先把这四个人打趴下,找回场子来再说。

  魏老虎带来的人加上他自己,一共是八个,再算上先前的灰衣痞和油头粉面痞,他们就有十个人了。以魏老虎的想法,十个对四个,对方还包括一个书生和一个姑娘,自己这边是绝对占上风的。

  随着他一声吆喝,地痞们抡着棍棒就冲上来了。苏昊有意上前抵挡,早被郝彤用一只胳膊给扒拉到后面好几步远去了。邓奎和郝彤二人赤手空拳,迎着地痞而去。地痞们的棍棒砸在邓、郝二人的头上、胳膊上,就像是给他们挠痒痒一般,没有任何作用。而这二人随便挥出一拳或者踢出一脚,就有一名地痞腾空而起,以屁股向后的平沙落雁式飞出老远,摔到地上。

  魏老虎是地痞的头目,也是战斗力最强的一个。他抡着短棒向邓奎狠砸,邓奎伸手格住短棒,提起腿,用膝盖在魏老虎的要害部位看似轻巧地磕了一下。魏老虎立马就像是要生孩子的婆娘一般,捂着下体,撕心裂肺地惨叫着,滚倒在地了。苏昊在不远处看着,下意识地夹紧了裤裆。这个姓邓的,实在是太歹毒了。

  前后不过分把钟的时间,魏老虎以及他带来的地痞们已经没有一个是竖着的了,全都躺倒在地,有大声哭叫的,有小声呻吟的。邓奎用手捏着拳头,像个孤独的剑客一般,茫然四顾,嘴里小声地抱怨着:“娘的,这些光棍,连缅甸猴子都不如,真不过瘾。”

  郝彤没有邓奎那样莽撞,看到地痞们都被放倒了,他走到苏昊面前,说道:“苏师爷,你看这事,没什么麻烦吧?”

  苏昊耸耸肩,说道:“麻烦肯定是有的,不过,想躲也躲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二位兄弟援手,否则今天之事,我兄妹二人怕是要吃大亏了。”

  郝彤道:“师爷不必客气,涂先生安排我兄弟跟随师爷,本来也是有保护师爷安全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师爷好端端在这县城里也会惹上是非。”

  苏昊皱着眉头道:“此事有些蹊跷,我本觉得他们只是想敲诈一下秀儿,现在看来,事情不那么简单。”

  陆秀儿也凑上前来,问道:“哥,会不会是另外几个卖茶叶蛋的人,看我的生意比他们好,所以叫了光棍来向我们寻仇?”

  苏昊道:“我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看到魏老虎出面,我觉得就不像了。几个卖茶叶蛋的,估计还请不动魏老虎替他们出头吧?”

  正说着,姗姗来迟的捕快终于出现了,领头的是一个名叫萧安的捕快班头,身后跟了七八个快班差役。他看着满地躺倒的地痞们,脸上露出了一些意外的神情。他黑着脸走到苏昊等人面前,假模假式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出来说说?”

  邓奎见他这副欠揍的嘴脸,当即就想上前给他一下,郝彤连忙把他拉住,示意让苏昊去应付。

  苏昊走到萧安面前,平静地问道:“是萧班头,你不认识我了?”

  “哦……是苏师爷,小的失礼了。”萧安象征性地拱了拱手。他当然认识苏昊,也知道苏昊现在是知县的红人,但苏昊管的不是快班,与他没有直接的上下级关系。更何况,出来办差之前,有人向他密授过机宜,所以他对苏昊连表面上的客气都是敷衍一下而已。

  “苏师爷,是你的下人在此行凶吗?”萧安指了指邓奎和郝彤,对苏昊问道。

  苏昊暗暗点了点头,他心里对于今天的事情开始有些眉目了。难怪这些地痞对他这个师爷如此不在乎,也难怪捕快们迟迟不到,看来,这件事幕后果真有黑手,而且这只黑手就在县衙里面。魏老虎也罢,萧安也罢,应当都是受人指使的。

  可是,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有人要花这样大的气力,来看自己的笑话?

  苏昊想到这里,把脸一沉,斥道:“萧安,这就是你办案的态度吗?你一不问当事双方,二不问旁观证人,直接上来就把事件定罪为行凶,这是什么意思,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萧安没有料到苏昊会对自己打官腔,听苏昊这样一说,他才发现自己的确有些过于急躁了。自己这种明显偏怛一方的办案态度,如果被苏昊捅到韩文面前去,自己的确是理亏的。他知道苏昊是个秀才,而且颇有一些才学,自己在他面前露出破绽,可是极为不利的事情。

  “苏师爷误会了,小的是看到一方都受了伤,而你方无恙,所以觉得是你方的人在殴打对方。至于说行凶二字,是小的口误,还请师爷见谅。”萧安说道。

  苏昊冷冷一笑,说道:“你听说过四个人殴打十个人的事情吗?这十个人个个拿着打架用的棍棒,我们这方四个人,只有两根从旁边找来的扁担。是谁有意殴打谁,这不是一目了然吗?至于说他们都躺到地下了,那只是他们挑衅不成,自取其辱而已。”

  萧安心中暗骂魏老虎等人不顶用,嘴里说着:“苏师爷,这只是你一方的说辞,我们办案要听两方的话,你说是不是?这样吧,我们要先把人都带回衙门去,分别进行讯问,以了解真相。苏师爷以为如何?”

  苏昊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要把我锁到衙门去?”

  “小的不敢。”萧安道,“刚才的斗殴,师爷想必没有动手,小的不敢劳烦师爷的大驾。不过,师爷的这两位下人,我们想带回去,还请师爷应允。”

  苏昊正想说什么,一旁的邓奎哈哈大笑起来:“那小捕快,你刚才说什么,你想把大爷我带回哪去?”

  “带回衙门去!”萧安瞪眼道,他虽然看到邓奎的体格比自己壮实得多,但想到自己带了这么多捕快,要制服邓奎也不难,所以底气还是很足的。

  邓奎大摇其头:“衙门我可不去。你如果想把大爷我接回你家去,让你爹喊我一声亲祖宗,我还有点兴趣。”

  “放肆!来啊……”萧安恼羞成怒,抬起手就准备喊捕快们抓人。

  苏昊走上前,轻轻把萧安的手按下去,然后说道:“萧安,你果真想带这两个人回衙门?”

  “那是当然。”萧安怒道。

  苏昊呵呵笑道:“那好吧,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二位兄弟,都是回乡省亲的边军,他们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刚才魏老虎带着10个人都被他们打倒了,你觉得你这几个捕快够他们拾掇吗?”

  “你是说,他们敢拒捕?”萧安的口气变得有些迟疑了,显然是被苏昊的话给吓住了。内地县城里的捕快虽然也是带刀的,但那刀上从来都没有见过血,哪能和这些刀口上舔血为生的边军相比。他在心里暗自骂着支使自己来办差的人:尼玛,你怎么不说现场有两个大兵啊!

  苏昊道:“我可告诉你,如果你真敢跟他们动粗,他们别说拒捕,连杀人都敢。边军都是有杀人执照的,你这条小命,还想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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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7 戴奇调停

  正在僵持之时,巷子外又有人来了。此人身上穿着书吏的皂袍,脚上是一双便鞋,跑得衣冠不整。他一口气跑到苏昊等人的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用手比划着说道:“苏……苏师爷,……萧班头,稍……稍……稍安勿躁,听我说……”

  苏昊定睛一看,来人原来正是自己的直系部下,工房书吏戴奇。看戴奇满脸的汗水,苏昊大致能够猜出,他肯定是听到了风声,专门赶来救场的。不管他此举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能够这样做就非常不易了。苏昊先前看到萧安对自己这个师爷颇为不敬,还有些寒心的感觉,现在看到戴奇赶来帮忙,心里又有些信心了,看来自己在县衙也不是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的。

  “老戴,别急,喘口气再说。”苏昊平静地对戴奇说道。

  戴奇好不容易才把气喘匀了,他对苏昊问道:“苏师爷,我适才在县衙里听人说起,说有人欲对你不利,这是怎么回事?你没有受惊吧?”

  苏昊指了指萧安,对戴奇说道:“你看,这不是萧班头也来处理了吗?有什么情况,你先问他吧。”

  萧安正在尴尬之中,既想把邓奎和郝彤锁回县衙去好好收拾一番,又怕这两个边军大爷真的暴起杀人,自己这条小命还真不够对方塞牙缝的。见戴奇来了,他算是找着了一个台阶,便低声地把自己接到报案前来办差的过程说了一遍,连带着告诉戴奇说眼前这两条壮汉是苏昊带来的,是边军士兵。

  戴奇看看威风凛凛的邓奎和郝彤,又看看风轻云淡的苏昊,心里对苏昊的崇拜之情更是如翻江倒海一般了。真是牛逼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啊,一个月前,这个年轻人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乡下秀才,一转眼,不但成了知县的红人,还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两个边军给自己当上了保镖。

  “苏师爷,这事真如萧班头说的这样吗?”戴奇又回过头来向苏昊求证。

  刚才萧安对戴奇介绍案情的时候,并没有避讳苏昊,所以苏昊把萧安的话听了个真切。萧安说的,都是一些大话套话,诸如目击现场如何、猜测如何之类,没有再敢像刚来时候那样一口断定苏昊的下人行凶。听戴奇问到自己头上,苏昊淡淡一笑,说道:

  “此事若是魏老虎一方不打算继续纠缠,我也就不追究了。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此事的真相如何,与萧班头无关。如果他们想继续纠缠,那就让他们去县衙告状就是,我和我妹妹,还有这两位兄弟,随时等着韩大人发的传唤牌票。”

  “既然是这样,萧班头,我看还不如先让这些兄弟去看看跌打大夫,别落下什么伤来。至于说下一步如何,等他们上了跌打膏药,再做决定不迟。苏师爷本来就是县衙中人,萧班头也不用怕他跑了吧?”戴奇对萧安说道。

  萧安犹豫着看了看邓奎,却被邓奎眼一瞪,给吓得不敢再看了。他支吾着对戴奇说道:“苏师爷虽是县衙中人,可是他那两个下人……”

  “这个,我来作保吧。”戴奇大包大揽,“如果他们跑了,我替他们顶罪就是了。”

  戴奇这话说得够光棍了,他其实与邓奎、郝彤根本就不认识,他赌的完全是苏昊的人品。他相信,以苏昊的为人,肯定不会让自己的下人跑掉,再陷他戴奇于顶罪的境地。

  “这……”萧安已经打消锁拿邓奎和郝彤的心思了,只是还有些羞刀难入鞘,不好马上改口。

  戴奇见状,凑上前去,小声地对萧安说道:“老萧,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和苏师爷作对了吗?苏师爷年纪轻轻就能得到韩大人垂青,现在居然还能找到两个边军给他当下人,你知道他背后有什么靠山?咱们都是当小差役的,去搅和这种当官的之间的浑水干什么?”

  萧安只是个捕快班头,按职位算,比戴奇要小。但捕快是执法力量,相比戴奇的工房而言,实权更大,所以萧安对戴奇并不惧怕。戴奇这样说,是站在萧安的立场上替他着想,这一点萧安是明白的,他向戴奇点了点头,说道:“戴书吏,多谢提醒,那我就先带着魏老虎这些人去疗伤了。”

  “快去快去。”戴奇说道,他又向萧安的那些手下拱了拱手,道:“各位兄弟今天都辛苦了,改天我老戴做东,请各位兄弟喝酒。”

  “多谢戴书吏。”捕快们乱哄哄地答应着,这也算是对其他部门领导的一种礼节了。

  萧安又向苏昊客气了几句,然后便让手下的捕快们把魏老虎一行带走了。邓奎和郝彤刚才下手时还是比较注意的,魏老虎的手下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大伤,充其量是骨头错位、脱臼,此外还有一些皮外伤,找个跌打大夫处置一下,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魏老虎吃了亏,知道自己的那点功夫在对手面前不堪一击,所以也就没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招呼手下互相搀扶着走开了。在他心里,对于邓奎和郝彤充满了怨念,但听说对方是边军,他也息了报复之心,当兵的人,可不是他这样的地痞能够惹得起的。

  看到萧安和魏老虎等人走远,苏昊对戴奇说道:“老戴,多谢你从中调停。对了,你是怎么来了?”

  戴奇看看左右围观的百姓,说道:“此间不是说话之处,苏师爷,要不我们找个地方,由我老戴摆酒给你和这位……”

  说到这,他指了指陆秀儿,苏昊连忙介绍道:“这是舍妹,叫陆秀儿。”

  “哦,见过大小姐。”戴奇向陆秀儿拱了拱手,继续说道:“我们找个地方,我摆酒,给你和大小姐,还有这两位兄弟压惊,有些事我们席上边吃边聊,如何?”

  苏昊听出戴奇话中的意思,便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叨扰老戴了。”

  说罢,他又转头向陆秀儿说道:“秀儿,你回去给妈带个信,报个平安,我和邓兄弟、郝兄弟随戴书吏去喝酒。”

  郝彤上前一步道:“苏师爷,你们有事要谈,我和老邓就不去打扰了。”

  苏昊也知道戴奇要和自己说的事情不宜让邓奎、郝彤介入,听郝彤这样说,便顺台阶而下,说道:“如此也好,那今天就先欠下二位兄弟的,改天我再专门摆酒谢二位兄弟援手之恩。”

  “这是我们兄弟该做的。”郝彤说着,拉上邓奎,替陆秀儿把炭炉、小锅等东西拾掇好,一起回家去了。

  苏昊和戴奇顺着小街往前走,找到一家档次不错的酒楼,便走了进去。戴奇对于县城里的酒楼都颇为熟悉,一进门就向迎上来的小二扔了一块碎银子,说道:“你家的天字号雅座还有没有,给我找一间。这是县衙的苏师爷,你们都认识认识,以后多侍候着。”

  “哎,小的给戴书吏、苏师爷请安。楼上天字号雅间给二位爷留着呢,二位爷请随小的移步到楼上来。”小二乖巧地行着礼,不过,他没有搞清楚苏昊和戴奇的职位关系,把称呼的顺序给弄反了。

  戴奇骂道:“混账东西,怎么能把苏师爷的名字摆到后面……”

  苏昊笑道:“老戴,咱俩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吗。你年长于我,私下里我就尊称你一声戴兄,你呢,称我一句苏老弟就可以了。”

  “这如何使得……”戴奇假意地说道。

  二人随着小二上了楼,苏昊看到楼上果然分出了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的不同雅间。所谓天字号,就是靠着街道外面的小湖,风景更为优美,也较为清静。不过,他这一家酒楼就有四五间天字号雅间,这就难免让这个天字号有些贬值了。

  小二把二人带进一个天字号雅间,又端来了时令水果让他们先吃着。戴奇交代了几句酒菜方面的安排,苏昊听得半通不懂,想必这也是老主顾和店家之间的一些切口,苏昊也就懒得去关心了。反正戴奇要请客,苏昊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受,日后再找些机会让戴奇多挣点钱,就什么都够了。

  小二出去安排酒菜去了,戴奇小心地把门掩上,然后回到座位上,小声地对苏昊问道:“苏师爷,今日之事,你可觉得有些蹊跷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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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县衙政治



  戴奇问的,恰恰是苏昊心中所想的今天这一场冲突,他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地痞挑衅,但看到魏老虎来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偶然的挑衅,而是有人在背后安排的再到萧安出现的时候,苏昊更是把疑点转移到了县衙里面,他敏锐地感觉到,这是县衙里有人在给自己找麻烦

  听戴奇这样问,苏昊便顺着他的话头说道:“没错,老戴,我是觉得有些蹊跷,老戴可为我指点迷津否?”

  戴奇道:“苏师爷,你刚才问我是怎么来的,你听我说来……其实,你们这边开始冲突的时候,就有好几停百姓到县衙去报信了但奇怪的是,快班的那些捕快们平日如果接到报案,都是马不停蹄赶去处置的,这一次他们却纷纷借口有其他事情要办,一直拖着不肯出门”

  “原来如此”苏昊点点头,原来街上的路人并非都是冷血之徒,还是有人及时去报警的捕快们迟迟未到的原因,在于有人从中作祟,不让捕快们前来处理这件事

  戴奇道:“我一开始也没注意,后来听他们说起你的名字,这才知道冲突的一方是你我跑到快班去喊他们去处置,他们告诉我说,萧安已经带人去现场了我怕他们对你不利,所以紧赶慢赶地跑来了,所幸你和大小姐都无事”

  苏昊道:“如果不是我那两个边军兄弟及时赶到,如今这会我估计已经躺到床上去了,这辈子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两说我倒纳闷了,是谁和我有这样大的仇,非要置我于死地?”

  戴奇道:“据我所知,对方说要置师爷于死地倒不至于,更大的可能只是想敲打敲打师爷你,只不过敲打未成,双方冲突愈演愈烈,这才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苏昊道:“这倒也是,他们最早只是刁难我妹妹,想让我们赔五两银子我愤不过,所以与他们冲突起来我想,如果一开始那两个光棍没有被我们打翻在地,魏老虎是不会出面的”

  “正是如此”戴奇应道

  苏昊问道:“老戴,据你了解,是什么人要敲打我呢?我到县衙不过个把月的时间,也没和谁争权夺利,没犯着谁的利益,为什么有人要敲打我呢?”

  苏昊知道,戴奇把他带到酒楼来,肯定是想跟他说这些事情的,所以他也就直言不讳地发问了戴奇如果不想说出幕后的主使,那一开始他就不会再提此事,三缄其口,苏昊也奈何他不得

  果然,戴奇装镊样地沉吟了一会,才说道:“这件事吧,苏师爷,说起来还是我老戴对不起你”

  “此话怎讲?”苏昊问道

  戴奇道:“以往,我们工房是县衙里最没有油水的地方,也没人在乎我们什么实不相瞒,过去我们工房这些吏役从工程里上下其手,一年到头,也弄不到一百两银子,十多个人一分,就更没多少了这么点银子,其他各房的人,还有县衙的几位上官,都不会放在眼里的”

  “嗯”苏昊点点头,没有打断戴奇的叙述

  戴奇继续说道:“自从你苏师爷到工房来当师爷之后,我们工房的面貌大变推广韩氏灶一事,让韩大人颇为满意,我们工房也落了不少银子今天师爷你在工房给大家发钱,一人拿了7两5钱银子,这可是轰动了整个县衙的大事啊”

  苏昊叹道:“你们这帮人,怎么一点事都沉不住气呢?我们私下里分钱的事情,哪有让其他部门知道的道理?一下子分掉200两银子,这样的事情搁在哪都得招人忌妒的”

  戴奇道:“唉,我也知道这一点,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咱们工房这么多衙役,谁没有几个亲朋好友的,这些事怎么可能捂得卓再说,以往工房衙役挣钱少,在别人眼里都是一个笑柄如今有了挣钱的机会,谁不想找人吹吹牛,显摆一下?”

  苏昊道:“这倒也是老戴,你刚才说这事是你对不起我,又当怎讲?”

  戴奇道:“师爷你初来乍到,不了解县衙的规矩,这不奇怪可是我老戴在县衙干了二十几年,前前后后送走七八茬的知县县丞主簿典史,说我不懂规矩,那就是骂我老戴是蠢人了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还真的犯了浑了”

  “怎么说?”苏昊问道

  戴奇道:“照理说,咱们工房如果这样发钱,县衙里几位上官都该有些分润的可是我光孝敬了韩知县,另外几位上官,我就给忽视了本来我还想着等你回来一块商量一下,如何孝敬孝敬他们,结果一忙活,竟把此事给忘了”

  苏昊有些听明白了,他说道:“你是说……就因为这件事,县丞他们几个有意要敲打我?”

  “这事,还得从咱们县衙的几个官员说起……”戴奇索性抛去了假装出来的谨慎,开始给苏昊普及县衙的政治扯了

  明代的县衙里,有四位朝廷任命的官员,分别是正七品的知县正八品的县丞正九品的主簿和未入流的典史这几名官员之中,当然是知县官职最大权力最大但由于大家都是由朝廷任命的,所以县丞主簿典史这些人,对知县并不十分惧怕,相反,往往还有些与知县分庭抗礼的意思

  作为上级机关的府衙布政使司巡抚察院等,对于县衙里几名官员的政治冲突往往是采取明贬暗褒的态度表面上,他们会要求县衙官员精诚团结,齐心协力,但私下里,他们却会鼓励县丞等人监督知县的言行,侵消知县的权力因为这样一来,知县就无法挟地方的势力对抗上级,有利于上级对地方上的管理

  丰城县衙的知县是韩文,另外三名官员清一色地都姓王,县丞叫王奇,主簿叫王凤韶,典史叫王一学这三个人虽然都姓王,但却没有一点本家情分,相互之间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龃龉县衙里的吏役们都知道,县衙这几名上官表面上一团和气,私下里都互相防备着一手吏役们在他们手下当差,也就难免要选边站队,很是麻烦

  在过去,由于工房做的都是一些工程项目,虽然涉及到的钱粮不少,但因为工程都是有预算的,真正能够从中上下其手的空间并不大,因此县衙里的官员对于工房并不感兴趣从职能划分来说,工房是归典史王一学管理的,但王一学平时也很少插手工房的事情,反倒是韩文自己对工房关心得更多一些

  先前韩文任命苏昊当工房师爷时,方孟缙曾对他说工房是有油水的地方,其实这不过是说说而已其他的部门,诸如户房刑房快班等,由于涉及到的是税收刑名之类的事情,收取当事人贿赂的机会很多,反而是油水更足的

  工房处于这样一种爹不亲娘不爱的状态,倒是挺清静戴奇作为工房书吏,在县衙里落了个老好人的形象,和哪个官员也没太紧密的关系,相当于是见谁都点头哈腰,然后谁也对他没什么想法

  但苏昊来到工房之后,情形就不同了打井一事,让工房的工作得到了南昌知府范涞的表扬韩氏灶的推广,可谓名利双收,银子挣得不少,还能得一个亲民务实的美名这样一来,众人就开始关注到工房的存在了

  今天上午,苏昊在工房宣布了未来的十项重点工作,有心人只要粗略计算一下,就知道这十项工作的收益颇丰,恐怕年入万两白银都有可能如此大的一个蛋糕,苏昊除了向韩文汇报之外,居然没有向其他几名官员打招呼,这如何不让别人心中暗恼,于是,就有人策划着要敲打敲打苏昊了

  苏昊的妹妹陆秀儿在县城里卖茶叶蛋的事情,颇有一些衙役知道,于是,有心人便决定从此入手因为直接让人去警告苏昊,未免太露行迹,谁知道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师爷会如何应对呢?万一他闹起来,毕竟不好收拾而刁难陆秀儿,就显得比较正乘,韩文要追究下来,也不过就是普通的地痞滋事,没什么可说的

  欺负完了陆秀儿,自然就会有人去提醒苏昊,让他知道这件事与他自己的张扬有关苏昊如果聪明,就会明白下一步应当做什么如果他不够聪明的话……那再想办法让他变得聪明一些吧

  原定的计划,估计就是让那两个地痞去刁难陆秀儿,引起纠纷,最好能够吸引到苏昊出场魏老虎带着的人是作为预备队的,防备会有不识相的路人出面帮忙县衙那边,早有人向快班打好了招呼,让他们拖延出门,等到陆秀儿或者苏昊被打了,再去收拾残局

  整个计划是非酬美的,唯一没有算计到的,就是苏昊居然会一点功夫,陆秀儿又是一个乡下悍妞,居然把两个地痞给拾掇了等到魏老虎带人出来救场时,邓奎郝彤这两个外挂又出现了

  于是,局面就变得颇有喜剧色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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