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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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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2章 对手的致敬
                 
  战斗进行得非常惨烈。

  不到半个时辰,田复的五千骑就丧失了战斗力,他们排山倒海的冲向魏霸的中军,以血肉之躯冲撞迎接汉军的箭矢、石弹和长矛,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的同时,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无数匹战马倒在血泊之中,马背上的骑士跳下来肉搏,接着也战死在阵前。

  长达三百步,深达二十余步的阵地上,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人和马的尸体,有魏军的,更多的是汉军的。面对骑兵不惜代价的冲杀,汉军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原本就不算太厚实的阵地变成了只剩下一半厚,魏霸的指挥台已经暴露在魏军长矛可及的范围以内,指挥台下,倒下了十几具魏军悍卒的尸体,指挥台上更是钉上了不少箭矢。

  敦武、魏兴率领一千多武卒护在指挥台前,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强悍,才力保指挥台不失。而魏霸在魏军铁骑连续冲击下依然寸步不退的强悍,极大的稳定了军心,伤亡近半的中军将士号呼酣战,前仆后继,最终稳住了阵地。

  田复倒在血泊之中,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有鲜血从口中涌出。他亲自率领骑兵冲击,引起了敦武等人的注意,敦武、魏兴各率数十名武卒杀入魏军战阵,一口气将田复的五十多余亲卫斩杀在阵前,最后虞汜手持长矛,飞身杀到,一矛就洞穿了田复的小腹。

  田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不怕死,他只是觉得有些遗憾。他现在离魏霸只有十来步远,如果不是这些魏家武卒太过强悍,如果不是那个面相儒雅的书生居然使得一手好矛,一矛就重伤了他。现在也许他已经斩杀了魏霸。

  可惜,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不过没关系,我虽然没能成功的杀死魏霸,却将魏霸的中军毁掉一半,接下来。只要张雄发起攻击,魏霸必死。

  如果他还是不肯退上战船的话。

  田复看着不远处的魏霸,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魏霸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起手,在眉前点了点。田复笑了,他记得这个姿势。那时候魏霸还在长安,他们互相戒备,却又非常谈得来。有一次魏霸做出这个动作,他问是什么意思,魏霸说是对军人的致意。

  时隔六年,魏霸再次做出这个动作。那是向他表示敬意。

  田复很欣慰,他松开了战刀,勉力举起手,在眉前点了点,向魏霸表示敬意。在这么危险的战斗中,魏霸其实已经身处前线,他的坚持也值得敬佩。否则。他的中军早就崩溃了。伤亡近半而没有崩溃,都是因为他个人的魅力所致,值得敬佩。

  手指伸到眉头,手指上粘稠的血沾到了眉弓,田复慨然轻叹,轰然倒地。

  太多的尸体成了一道阵地,严重阻碍了骑兵的冲锋,魏军的冲锋无法继续,只能下马步战。下了马,骑兵的威力大减。在这些手持长矛大戟的步卒面前,他们进攻乏力,就连已经夺取的阵地都无法坚守。当田复战死,失去了指挥,他们只能主动退去。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

  魏军带走了田复的遗体,魏霸拒绝了砍下田复首级示众的建议,只是下令剩余的将士抓紧时间,重新列阵。田复失败了,不等于魏军失败,甚至可以说,更艰苦的战斗还没有开始。

  魏霸背着手,在阵前慢慢走动。虞汜手持长矛,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所到之处,不管是不是受了伤,所有的士卒都会站直了身体,向魏霸致以注目礼。

  “将军!”

  “少主!”

  “神将!”

  在混杂不一的称呼中,魏霸一一颌首还礼,他的神情肃穆,看不到一点笑容,却也看不到一点恐惧,能看到的只有对死者的尊敬和对生者的欣慰。他像一阵风,所到之处,恐惧和焦虑都被他抚平,剩下的只有顽强的斗志。

  虞汜感受到了那些目光中蕴藏的斗志,也为魏霸不肯退却而感到幸运。如果魏霸听从建议,为了安全考虑,先撤到战船上的话,那除了能及时上船的少量士卒,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会成魏军铁骑下的冤魂。没有顽强而有效的抵抗,魏军铁骑将轻易而举的屠杀掉这些士卒。

  魏霸就是一块石头,一个中流砥柱,他的坚持鼓舞了那些战士,最终挡住了五千魏军骑兵的冲击。

  他就是一军之胆。

  魏霸回到指挥台的时候,指挥台已经得到了加固,敦武等人以指挥台为中心,重新部署了防线,形成了三道阵地,第一道是魏军的人尸、马尸组成的,所有的死马都被开了膛,内脏挤了出来,到处流淌,战场上弥漫着热腾腾的臭气,让人难以呼吸。可是这样做的效果却是非常好的,鲜血和动物的内脏会让脚下的土地变得湿滑,马蹄很容易被尸体绊倒,骑兵快速冲过这道阵地的难度大大增加。可是对于那些习惯了赤脚步战的蛮子来说,带来的影响却非常有限。

  第二道阵地是刚刚栽下去的拒马。汉军准备了大量的拒马,不过是栽在后阵,防止魏军从阵地突袭,左翼有魏风的骑兵掩护,所以没有栽拒马,现在情况紧张,魏霸让辎重营的将士栽上了拒马。时间仓促,拒马不太规整,有的甚至是废弃的霹雳车、连弩车,直接推到阵前,用铁链连起来,就是一道阵地。

  第三道阵地是敦武率领的魏家武卒,大概还有一千五百多人,在指挥台前排成三排,每排五百人。最后一排全部披上了重甲,换上了长刀。

  除此之外,幸存的千余将士已经撤上了战场,他们将在战船上继续战斗。

  一眼望去,魏霸的中军已经毁了,尸体狼藉,血流遍地,原本五六千人的大阵只剩下不到两千人,围着指挥台,背靠泗水,组成一个半月阵,顽强或者顽固的守在阵地上,不肯撤退。在到处是尸体的阵地上显得那么的突兀,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张雄看到了这一切,报以冷笑。

  这么一点阵势,就能挡住我成千上万铁骑的冲击?太可笑了。

  “加速,冲锋——”张雄拔刀怒吼,刚刚击溃了魏风的骑士们应声大呼,催马上前,扑向那小小的半月阵。

  魏霸端坐在指挥台上,看着天空的晚霞,眯起了眼睛。耳畔的喊杀声一直没有停止过,诸葛温正在清障,向前突进,邓艾、丁奉正在夹击张郃的阵地,也许下一刻就能破阵。张郃带领他的大戟士,正在做最后的坚守。他和张郃谁能坚持得更久,现在还真不好说。

  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形势更加凶险。张郃面对的只是两倍于已的步卒,他却要面对两倍于己的骑兵。而根据他的估计,只怕他要面对的还不仅仅是张雄,还有实力更加雄厚的夏侯霸。

  到了这一步,如果他还猜不出张郃的计划,那他就不是魏霸了。

  利用骑兵的速度和数量优势,夏侯霸可以调出一万骑兵,抢先半天到一天的时间,就算陆逊善战,他也无法弥补速度的差距,而老爹的骑兵数量严重不足,夏侯霸只要留出相应的兵力就可以拖住他。

  在大概半天到一天的时间内,在这个战场上,张郃拥有近万骑兵的优势。

  有了这段时间,有了这些兵力优势,张郃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将他斩杀在泗水边。

  张郃本人拦在彭城前,根本不是为了阻止他把粮食、军械送进城去,而是阻止他进入彭城坚守。他让诸葛温去清障,也是为了打通这条道路,在必要的时候退入彭城坚守。只要他进了城,别说一万骑,就算夏侯霸带再多的骑兵来,他也不在乎。他不肯退,是因为要给诸葛温留下足够的时间,清除泗水上的障碍。

  这场战斗就像一道残局,一开始就是残局,双方都剑走偏锋。他们没有低估对手,都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他们斗的已经不是智,而是决断。他们早已经脱离了依靠计算进行判断的范畴,进入了凭借直觉判断的自由境界。

  打到现在,对很多人来说,也许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对于他们来说,战斗都是明摆的,谁有一丝犹豫,谁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面对重新开始冲锋的张雄,魏霸并不在意,他关心是的夏侯霸什么时候到。在一天之前,夏侯霸还在萧县西南,按照时间估计,他今天日落前就能赶到战场。

  今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魏霸转过头,看到了停泊在泗水中战船的巨大身影,现在,这些战舰就是他的城堡,是他最后的倚仗。能否坚持到最后,就看战舰能不能给他提供足够的掩护。

  魏军铁骑越来越近,马蹄声越来越急,渐渐的汇成了一道惊雷,震撼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张郃也听到了这声惊雷,他的眼中有温热的液体溢出。田复已经战死了,接下来,该轮到他的儿子张雄了。也许,马上就要轮到他自己。

  丁奉和邓艾一南一北,已经将他包围在中间,如果还没有援军到来,不管魏霸会不会死,他很快就要死了。

  他看向西边的天空,他的希望在那里。

  西方的天空很安静,红霞满天,倦鸟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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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3章 廉颇老矣
                 
  张雄踏破惊雷而来。

  他看到了魏霸指挥台前的三道阵地,可是他没有停止攻击,相反下令继续加速。

  他决定这么做是出于两个原因,一是他率领的是骑兵,骑兵就要有速度,一旦失去速度,甚至连步卒都不如。二是他相信魏霸仓促之下列成的三道阵地不可能完美,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完全可以利用骑兵强大的冲击力毁掉。与让骑卒下马先清障相比,直接冲锋显然更合适。

  更何况,他的时间有限。这时候容不得细细思量,容不得精打细算,要的就是以快打快,不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更不给对手思考的时候。

  就像两只猛兽,全凭本能战斗。

  张雄跟随父亲征战多年,麾下的骑士也经验丰富的骑士,他们知道如何面对这种局面。对于阵前那道由人尸、马尸组成的障碍,他们选择了强行通过,倚仗精妙的骑术,控制着战马,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这道阵地深度不足,即使战马摔倒,凭借着冲击惯性,他们也能冲过去,冲到第二道的拒马前。如果用弓箭,他们甚至在摔倒之前就能将箭射到第三道阵地上。如果运气足够好,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够冲过这道阵地。

  张雄下达了战斗的命令,任何人只许前进,不准后退。

  一千余骑率先冲出了阵地,他们打马狂奔,却没有握紧战刀,而是拉开了弓箭。借着马势,他们在进入尸阵之前就射出了手中的箭,长箭越过二三十步的阵地,射向拒马后的武卒。

  武卒们蹲伏在拒马后,举起了手中的盾,握紧了手中的刀,目光从盾牌的边缘射出,紧紧的盯着奔腾而来的魏军铁骑。

  他们知道今天非常凶险。不仅尸阵过于单薄,不可能完全阻挡住魏军的冲击,就连面前的拒马都不够艰固,真正能护卫少主的只有他们的身体和强大的意志。

  他们不是那些因为信仰神将而来的蛮子,对他们来说。不存在信仰动摇与否的问题。他们的信仰就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魏霸的安全,不管敌人有多少,有多么强大。

  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只要魏家没倒。他们的家人都会得到妥善的安排,享受最尊贵的荣耀,享受最优惠的抚恤政策,他们的子女会和魏家子弟一样得到最好的教育。

  如果魏家倒了……那他们活着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家主战死而自己苟活的部曲,到什么地方都不会被人看得起,永远都是冲在最前面,用来消耗对方箭矢的废物。

  长箭射到,射在盾牌上。丁咚作响,如冰雹一般,射在地上,哧哧有声,射在战甲上,火花四溅。清脆悦耳。

  有魏军骑士纵马冲过尸阵,冲到拒马前,战马腾身跃起,企图跳过拒马。刚刚经过到处都是尸体的尸阵,马蹄上沾满了被鲜血浸湿的泥土。想要完美的实现跳跃的战术动作并不是易事,不少战马控制不好,撞在了拒马上,被尖木桩扎透了身体,悲鸣着倒地,马背上的骑士却早有准备,他们借着马势,越过拒马,杀向拒马后的武卒。

  武卒们大呼而起,刀砍矛刺,与敌人战在一起。

  也有一些骑士运气不错,连人带马冲过了拒马。不过没等他们松口气,武卒们冲了上去,锋利的战马劈开马腹,尖锐的长矛刺入战马的身体,战马轰然倒地,马背上的骑士也摔倒在地,然后被武卒们一一斩杀。

  更多的魏军骑士冲杀而来,更多的箭矢在空中交驰。

  武卒们凭借着尸阵和拒马,顽强阻击。

  泗水中战船上的连弩车、霹雳车也开始怒吼,将一颗颗石弹,一枝枝羽箭射上天空,射向远处的魏军,喊杀声震耳欲聋,一千多人在两百余步的战场上厮杀,血肉横飞。只有少数分魏军骑士连人带马冲过了拒马,绝大部分的魏军骑士都已经落了马,但是他们却不肯放弃,有的变作步卒,奋勇向前,有的则在后面清理尸阵,清理出几条通道,为即将发起攻击的同伴减少麻烦。

  第一次冲锋的千人都很明白,自己肯定是不能活着回去了,他们的任务不仅是试探汉军的防线虚实,消耗对方的矢石,更要不惜代价的清理阵地。如果不能发挥骑兵的优势,他们将很难取得实质性的进展。箭矢在他们头顶飞舞,石弹在空中鸣啸,有的魏军刚刚把同伴的尸体抬到一旁,自己又倒在地上,成了新的尸体。

  魏家武卒武技精湛,配合默契,面对冲杀而来的千余魏军,他们并不怎么吃力,可是在他们面前的尸阵却被魏军破坏了,露出了几道并不明显,却危害极大的血路。

  张雄没有给他们弥补的机会,不等第一批千人全部战死,他就派出了第二个千人队。

  又是一千骑腾踊而来。

  又一次战斗开始。

  魏霸端坐在指挥台上,一言不发。张雄的应对措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他无法可破,只能倚仗武卒的强悍和有限的拒马阵来消耗张雄的兵力。他担心的倒不是张雄,就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张雄就算将五千骑士全部葬送在这里,也很难打破他的阵地。他担心的是夏侯霸,如果夏侯霸率领万余骑兵赶到,而他的阵地又被张雄破坏得七七八八,他不可能再用这种办法来击退夏侯霸。

  他沉默着,手指在膝盖上跳动,眼中不时有寒芒闪过,仿佛一台计算机在高速运转,进行错综复杂的运算。

  在张雄猛烈的进攻魏霸的中军时,邓艾和丁奉也在猛攻张郃的中军。

  邓艾最清楚魏霸在想什么,这时候不把他撤回去协防,而是让他继续攻击张郃,看起来不理智,其实是最明智的选择。

  如果他放弃进攻,选择协防,张郃也不会放他离开,一定会追过来,反而形成对魏霸的包围。主动权掌握在了张郃手中,张郃就可以更自如的决定战斗进程。现在他不退反进,猛攻张郃的中军,就把张郃拖到了以命换命的赌博之中,让张郃腾不出手来控制节奏。

  这的确不是一个好办法。却是眼前的局势下最好的选择。在他的猛攻下。张郃步步后退,已经被压缩到彭城之下,而丁奉从背后杀出来。前后夹击,已经让张郃招架不住,根本顾及不到那一边的战场。只要他击杀了张郃,就可以回援魏霸,取得最后的胜利。

  可是张郃虽然被包围在其中,却没有到崩溃的地步。他率领数百大戟士,到处冲杀,顽强的战斗,勉力维系着摇摇欲坠的战线。他所到之处。只要简单的几句话,甚至不需要说话,只要执起他的大戟向前一挥,那些被杀得狼狈不堪的魏军就会发了疯似的反扑上去,和汉军展开以命换命的搏杀,打退汉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张郃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支撑着整个战线。

  邓艾感慨不已。这个征战近三十年的名将果然有着普通人无法估量的威信。如果换了一个人来指挥这些战力有限的郡兵,只怕早就崩溃了,而他居然还能坚持到现在,还看不出崩溃的可能,这是一个将领的最高荣耀。

  与这位名将相比。他在将士们心目中的威望远远不够。

  然而,这些差距并没有让邓艾沮丧,相反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要击败张郃,他要挫败张郃的计划,在张雄击杀魏霸之前回援。

  邓艾不顾危险,登上了辎重车,纵观全场。

  他看到了张郃,张郃也看到了他。

  张郃不认识邓艾,但是他知道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汉子与众不同。他被魏霸赋予了前锋的重任,就足以证明他有过人之能。打了几天,邓艾虽无出奇之处,却也没有任何破绽可言,这也证明了他的能力。能让他找不到破绽的人实在不多。

  张郃将血淋淋的大戟扔给亲卫,手在战袍上擦了擦,抹去滑腻腻的血迹,伸手取出了弓,搭上了箭,瞄准邓艾,一箭射出。

  弓弦余响未绝,箭已经飞到了邓艾面前,邓艾一直在看着张郃,当然知道张郃在干什么。可是他直到最后才突然拔刀,刀光如电,劈飞了那枝羽箭。

  他冲着张郃笑了笑,还刀入鞘。

  张郃叹了一口气,不管自己承认不承认,都已经老了。如果再年轻十年,他的臂力还能再强上三分,邓艾未必能如此轻松的劈开他的箭。刚才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也没能将那张跟了他三十年的三石大黄弓拉满,箭速大打折扣。

  拳怕少壮,和魏霸这些后辈对阵,他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

  正如魏霸很快猜出了他的计划一样,他也估计到了魏霸的应对。邓艾没有退防,而是继续进攻,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魏风主动撤出战场都没有让他觉得意外。以魏霸的性格和心计,如果他只是防守,不想着反击,他就不配他张郃用这么大的心思。

  可是,算到不等于不意外,魏霸的强悍依然让他惊讶。他相信魏霸已经估计到夏侯霸的到来,在这种情况下,魏霸居然不肯退上战场,而是选择继续战斗,甚至让邓艾继续攻击他的中军,而且这是当机立断,在没有经过多少考虑的情况下做出,不得不说,魏霸的强悍超出他的想象。

  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自己的选择正确。魏霸不仅狡诈,而且强悍,他相信,只要这一战击杀魏霸,对天下形势有不可低估的影响,而大魏将受益最多,甚至有可能逆转渐颓的国运。

  “击鼓,圆阵,圆阵!”张郃嘶声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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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4章 只有更坏
                 
  萧县西一百里,获水南岸。

  司马懿推着司马昭的轮椅,沿着河边的堤岸慢慢的走着,亲卫们都在百步之外,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拢他们父子。

  夏侯霸决定向彭城方向靠拢的时候,司马懿就接到了司马师的消息。谯郡到睢阳不过一百多里,快马半天就能赶到,谯郡上午发生的事,司马懿晚上就能知道。

  父子俩研究了一夜,被张郃的计划惊得目瞪口呆,同时又欣喜若狂。

  如果张郃的计划真能实现,那么不仅可以夺回彭城,而且有很大可能重创魏霸,甚至……击杀魏霸。

  当然了,还有一个让他们心动不已的可能:张郃战死。比起击杀魏霸,这个可能性更大,因为张郃这本来就是一个以命搏命的计划,他和魏霸赌的是命。他要想活下来,只有指望魏霸犯错,指望魏霸退缩。如果魏霸不犯错,也不肯退缩,要和他一较高下,张郃战死的可能性比魏霸要大得多。

  对司马懿来说,这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内忧外患,一并清除。

  面对这么一个大馅饼,司马懿甚至有些怀疑这是张郃在给他下套。可是算来算去,他都觉得张郃做不到这些。原因很简单,张郃无法调动他,成功的机率非常小。就算他出了睢阳,他有两万大军,没有人能轻易的困住他。

  也就是说,就算这是张郃的一计。主动权也在他司马懿的手里。只要他不犯傻,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所以,司马懿指示司马师接受夏侯霸的命令,向彭城靠拢,同时自己带着一万五千步骑出了睢阳,悄悄的赶到了这里。这里在彭城和睢阳之间,不管是驰援彭城还是回援睢阳,他都可以在一天以内到达。

  司马昭的腿断了,不能正常骑马。司马懿请马钧设计了一个马鞍,让司马昭可以骑着马前进。不过骑在马背上。双腿无法用力。只能凭腰力和手来保持平衡,依然是一个非常耗体力的活动。所以行军间隙,重新坐到轮椅上,就成了一个难得的享受。同时也是父子俩交流的好机会。

  “夏侯霸让兄长在萧山列阵。恐怕有些一厢情愿。”看着清流的获水。司马昭轻笑了一声:“他那些逗引,对普通人也许有效,对陆逊来说可能没什么用。陆逊一直保持在他的西南方向。就足以说明他有可能绕过梧县去彭城。”

  “夏侯霸能做的也只是这些。”司马懿淡淡的说道:“其实他并没有指望子元拦住陆逊,他要的只是利用骑兵的速度拉开距离,在陆逊赶到彭城之前击杀魏霸。只要半天时间就够了,何况他可能有一天时间。”

  “嗯,这个战术,似曾相识啊。”司马昭叹息一声,靠在轮椅背上:“父亲,当初魏霸夺关中,就是用的这个战术,利用我军在东南与陆逊作战,不及返回的机会,一举夺了潼关。”

  “后来在武陵他也用过。”

  “父亲是说取辰阳那一战?”

  司马懿点点头。“人们都以为魏霸喜欢用险,其实他只是更精于计算。一天半天的时间差,对别人来说可能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可是对他来说,他却可以做到出奇制胜。”

  “他把私斗之术用到了战场上。”司马昭撇了撇嘴:“不过,因为他的军械强大,可以速战速决,才能把这一天半天的时间差成取胜的关键。”

  “是啊,他的军械……的确是天下最好的。”司马懿苦笑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那张郃这次想对魏霸使用魏霸最擅长的战术,岂不是有布鼓雷门,见笑于大方之家?”

  “不然。”司马懿摇摇头:“张郃这次的气魄大得多,而且,他也发挥了我军骑兵的优势。正如魏霸的军械天下无敌一样,在这个战场上,我军骑兵的优势也无人可敌。”他顿了顿,道:“看起来,他已经确定魏霸的骑兵还没有装备马铠了。”

  “他是在赌吧?”

  “就算是赌,也极有气魄。”司马懿沉吟道:“我更相信是他的直觉。”

  司马昭也沉默了。要论战略,他们父子也许不让张郃,要论这种战场争锋,瞬息之间的形势判断,他们父子显然和张郃还有不小的距离。他们俩苦苦推算了一夜,才勉强猜出了张郃的计划,而魏霸却在要瞬间做出判断,他犯错的可能性非常大。一旦他做出了软弱的应对,或者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张郃成功的机率将大大增加。

  让对方没有思考的时间,也是一种战术。

  他有可能立一奇功,一个足以影响天下形势的奇功,击败出道以来从未有过败绩的魏霸,力挽狂澜,成为大魏的中流砥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司马懿这个大将军可就有些无地自容了。他在睢阳固守不出的决定将成为他懦弱的铁证,洛阳之战的功绩与张郃的这个战功相比,也就显得微不足道。

  洛阳守的是一城,张郃守的是一国,能相提并论吗?

  所以,他们在佩服张郃敢战的同时,心里又有些不安。

  在这里等着,也是迫不得已。然而,这何尝不可能是张郃的计划之一?

  ……

  陆逊背着手,在帐中来回踱着步。他的手心汗津津的,全是冷汗,可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紧张。

  魏延站在他的面前,又急又怒,脸上一会红,一会儿白。

  魏军步骑分离,夏侯霸率领所有的骑兵加速赶往彭城,魏延尚不清楚他究竟想干什么,但是魏霸可能有危险,这却是毋庸待言的。加上夏侯霸的人马,张郃将拥有两万骑兵,一万步卒,面对魏霸的三万步卒,五千骑兵,他有足够的优势。

  如今之计,只有陆逊迅速赶上去,才有可能挽救魏霸。

  魏延来求陆逊。

  陆逊却没有答应,他在大帐里来回踱步踱了一顿饭的时间,魏延还是没有听到他想听的话。

  魏延真的急了,没好气的说道:“伯言,你自思量,我率骑兵驰援彭城去。”说着,转身就走。

  “文长将军。”陆逊叫了一声,手一挥,两个亲卫拦在魏延面前。魏延勃然大怒,扭过头,恶狠狠的看着陆逊,眼神凶狠如狼:“伯言是想命令我吗?”。

  “不,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陆逊大步走到地图前,在相县和彭城之间点了点:“文长,你别忘了,你现在赶往彭城,有可能正中了夏侯霸的陷阱。”

  魏延一愣,随即脸色煞白。谁说夏侯霸突然加速离开就一定是去彭城?万一他在半路上等着他,一万精骑以逸待劳,等着他的五千骑,甚至张郃再从一旁杀出来,有三四倍于他的兵力,他绝于生还之理。

  “文长,你相信我,子玉善守,他的阵不是那么容易破的。”陆逊一时有些出神,他想起了临贺山一战。那一战,魏霸诱他全力以赴,然后派人突袭他的中军,一击而中。那一战和今天略有区别,那时候魏霸是有备在先,今天可能却是仓促应战,不知道他还能不像把阵地守得严严实实。

  “可是……”

  “就算他在陆上守不住,他还可以退到战舰上。他的战舰天下无敌,别说骑兵两万,就算是骑兵十万,一两天之内,想攻破他的防守,也是不可能的。”陆逊不给魏延任何反应的时间,接着说道:“依我之见,张郃利用骑兵的优势重创你们父子的愿望,甚至比击杀子玉的愿望还要强烈。没有了你们这一万精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训练出这么多人?子玉的马铠就算打造出来,又能装备谁?而且,如果你们这一万精骑全军覆没,我们不仅守不住彭城,撤退也将是一个大问题。千里追杀,又有几个人能回到广陵、江陵?步骑皆失,子玉如何坐镇青徐,稳住东线战场?”

  魏延脸色煞白。陆逊给他描绘了一个大崩溃的结果。他不是笨蛋,他也是征战多年的悍将,他当然清楚陆逊所说的不是不可能,而是非常可能出现的结果。就目前而言,他们父子最强大的武器是什么?是骑兵,即将装备马铠的骑兵。别看魏霸之前顺风顺水,可那是与同样缺少骑兵的吴军作战,所以看不出差距,现在却是与有强大骑兵作战的魏军作战,没有强大的骑兵,他们永远不可能占据上风。

  魏霸为什么要花大价钱打造马铠?是因为没有战马来源,他只能加强骑兵的质量。可是没有骑兵做为基础,马铠再好也只能替人做嫁衣。

  从长远看,魏霸手上的步卒哪怕全部战死,也能很快补充完毕,如果骑兵战死,那他在三五年之内都无法重建如此规模的骑兵。

  从眼前看,如果他和魏风统领的骑兵损失过大,不足以掩护步卒,那魏霸和陆逊就只能撤退,在魏军骑兵的千里追杀之下,他们必受重创,步卒同样保不住。没有了实力,魏霸还拿什么来坐镇青徐,控制东线战场?

  那就是满盘皆输的局面。

  相比于不追,追的结果更坏。

  那么,就看着魏霸被张郃用两万骑兵冲死?

  魏延的额头冷汗涔涔。他哑声问道:“伯言,你有什么好办法?”

  陆逊走上前,拉着魏延回到地图前,轻松的笑道:“文长,你看看,除了彭城和我们之外,还有谁?”

  魏延的眼睛盯着地图,没有看到陆逊鬓角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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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5章 代价
                 
  陆逊一点也不轻松,他甚至感到无比的恐惧。

  他已经意识到张郃想干什么,但是他没有办法阻止。主动权已经不在他的手里,张郃把骑兵数量的优势发挥到了极限,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魏延去追,肯定不会如意。夏侯霸带走了一万多精骑,魏延就算追上去也解决不了问题,更大的可能是被夏侯霸以逸待劳,一举击溃,或者与张郃麾下的骑兵配合,以优势兵力重创。就算张郃、夏侯霸此刻没有心思对付魏延,一心对付魏霸,那也简单,留下三五千人挡住魏延就行了,剩下的兵力依然有足够的优势。

  夏侯霸到了彭城准备怎么打,陆逊不清楚,在他看来,不管怎么打,魏霸取胜的机会都不大,能保住性命就是最大的成功。而要保住性命,却不是看魏霸的防守是不是足够坚实——面对两万多骑兵的冲击,就算他防守不住,他也可以退上战场——而是要看司马懿会不会趁机出手。

  司马懿如果赶到彭城,那么魏霸就算退上战场也逃不掉,他的战船在泗水里能航行,却没有在江上、海上那么自由,司马懿有足够多的办法把他的战船固定在泗水里,然后施以围攻。在战船被限,骑兵又受到重创的情况下,魏霸就只能坐以待毙。

  陆逊不希望魏霸死,甚至不希望魏霸受到重创,他已经和魏霸走得太近,撕扯不清。更重要的是他不看好诸葛亮,诸葛亮对世家的打击太严厉,不符合他的利益取向。相对来说,魏霸对世家的态度让他更能接受一点。

  所以,他必须拦住司马懿,他知道司马懿在什么位置,如果现在出发,还来得及。可是时间非常有限。只要稍有犹豫,等司马懿抢在他们前面越过萧山,进入彭城地界,他就没什么机会了。

  除了要拦住司马懿,他还要保住魏延率领的骑兵。没有足够的骑兵。他就算赶到彭城也没什么用。有骑兵在手。哪怕数量不占优势,有马铠随时可能装备的威胁,魏军的骑兵就不能太放肆。没有骑兵抗衡牵制。魏军就可以放手一搏,再也不用担心马铠这些事。一旦可以全力施为,哪怕是五千骑兵都能给他造成极大的麻烦,威力足以超过两万步卒。

  所以,他不能让魏延去驰援彭城,而是要说服他跟着自己一起去拦截司马懿。至于魏霸,只能靠他自己了。

  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相对好的办法。

  可是对魏延来说不一样,如果魏霸因为没有他没有去救援而战死在彭城。他无法面对自己。

  他不肯接受陆逊的安排,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陆逊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不拦住司马懿,反而被司马懿拦住,那彭城之战后果难料。

  “文长,这一仗的胜负就在几个时辰之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天。这一次是张郃主动攻击,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里。司马懿肯定已经接到了他的消息,否则不会离开睢阳,向彭城进发。我们再争执下去,等司马懿抢在我们前面。结果就很难说了。”

  魏延牙关紧咬,脸色铁青,如豆的汗珠一粒粒的从额头滚下。他知道陆逊说的有道理,更理智,可是他现在面对的是儿子的生死,又怎么理智得起来。

  “这样吧。”陆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先出发,但是不能从梧县走,必须由此向北,经萧县走。如果司马懿已经赶到萧县,立下防守阵地,那就不用说了,万事皆休,随你怎么打。如果司马懿还没有到,那我们还有一线机会,你只要占领阵地,等我赶到就行。我一到,你就赶往彭城驰援。”

  魏延算了算,这里离萧县也不过四五十里,就算是步卒,两个时辰也能赶到,比起绕过梧州驰援彭城,他最多耽误一个多时辰,就能解决一个大隐忧,应该还是值得的,便答应了。

  事不宜迟,立刻行动。魏延带着五千精骑赶往萧县。

  陆逊随即留下辎重营在后,亲率一万精锐步卒急行军。

  在萧山上立阵的司马师见汉军并没有像预计中的一样向东,而是转折向北,不禁仰天长叹。他知道陆逊做出了一个最正确的选择,父亲司马懿要和张郃争功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

  秦朗得到消息,也非常意外。不过,他随即率领三千骑兵向夏侯霸追了过去。

  ……

  魏霸抬起手,将钉在重甲上的一枚羽箭拔起,轻轻的放在案上。

  案上整齐的放着八枝羽箭。

  即使有武卒们举着盾牌护卫,魏军的羽箭还是在威胁着魏霸的生命。他已经中了八枝羽箭,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的重甲有着过人的防护能力,如果不是魏军骑兵的骑弓射程有限,七八十步外就没有了威力,他此刻也不能如此镇定了。

  张雄付出了三四千骑的代价,连破他两道防线,已经将战线推到他的指挥台前。现在,护在他身前的只剩下王双和敦武等人率领的千余甲士和武卒,而他们面对的却是三千多魏军骑士。田复战死,幸存的千余人自觉的归属张雄指挥,张雄的总兵力达到了近七千人,现在还剩下一半不到。

  张雄率领这三千余骑,疯狂的攻击着魏霸的阵地。

  他非常惊讶,早就知道魏霸的亲卫营魏家武卒是最强悍的步卒,可是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凭简单的尸阵和拒马,魏家武卒就挡住了七千骑的反复冲击,并且先后斩杀了近四千骑,而代价不到两千人。

  即使装备了最坚固的战甲,即使手握最锋利的长刀,即使阵前的尸体不利于骑兵的奔驰,即使他们身后的战船上一直在发射石弹和箭矢支持,这依然是一个让人惊讶且惊骇的结果。

  张雄心里有说不出的恐惧。他大声嘶吼着,他一次又一次的下令击鼓,鼓舞着将士们反复冲杀,他不能给这些人思考的时间。一旦让他们停下来思考,他相信没有人会再萌生和这些甲士对阵的斗志。

  只有借着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勇敢继续战斗,要么战胜,要么战死。

  这时候已经没有理智可言,哪怕是片刻的冷静思考,都会把人逼疯。

  张雄不惜代价的猛冲猛打,不断带着亲卫营冲杀在前,鼓舞士气,不断下令斩杀那些有动摇念头的将士,将任何一点崩溃的可能扼杀在萌芽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本来应该已经完成了任务,他和田复已经付出了七千骑的代价,本来应该已经斩杀了魏霸,至少将他赶回战船上。

  可是,魏霸还在岸上,他的指挥台上钉满了羽箭,却没有倒。

  他甚至没有后退一步。

  他没有看到田复战死之前对魏霸致敬,但是他现在非常想向魏霸致敬。当然了,他希望杀死魏霸之后,再向他致敬。

  杀死魏霸,至少逼着他退入战船,这是张雄现在唯一的念头。他甚至已经忘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要这么做。

  他知道,那些重甲士已经累了,厮杀了这么久,他们的长刀已经出现了缺口,他们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他们挥刀的速度已经大不如从前,他们轮换越来越频繁,他们累了,也许下一刻,他们就会倒下。

  “杀!”张雄举刀狂啸:“杀死魏霸,赏千金,封列侯!”

  魏军将士轰然响应,狂呼而至。此时此刻,没有人关心张雄有没有这个权力悬赏,他们已经杀红了眼,没时间去思考,只有千金和列侯这样的东西还能稍微有点刺激。

  他们向潮水一样,再次冲向重甲士。

  阵前有太多的尸体,即使是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胡族骑士,此刻也不得不小心驾驭着战马,以免被尸体绊倒,马失前蹄。此时此刻,他们也顾不上什么阵型,只是凭着一腔勇气往上冲。

  魏霸坐在指挥台上,看着远处正在大呼小叫的张雄,心中苦笑。这小子喊得很凶,却不肯冲在最前面,根本不给他袭杀的机会。这说明他战斗到现在,还保持着一丝冷静,这种禀性是非常难得的。如果张雄和田复一样冲杀在最前面,这场战斗也许已经结束了。

  双方都已经筋疲力尽,都是凭着一口气在硬撑。魏家武卒的那口气是忠诚,而魏军骑士的那口气是军法。军法掌握在张雄的手上,如果能斩杀张雄,这些骑士会立刻崩溃。

  可是,张雄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就只能慢慢的等,慢慢的熬。

  他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包括两千甲士、武卒在内的五六千步卒战死在这里。可是他却不能撤,他还必须坚守阵地。

  因为他守护的是邓艾的后背。如果他撤上了战船,那邓艾所部将暴露在魏军铁骑之下。没有了邓艾和他率领的步卒,他就算逃上了战船也无法活着离开,张郃、夏侯霸将把他困在此地,而司马懿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来,张开血盆大口。

  他还没收到陆逊的消息,不知道陆逊在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样的安排。但是他相信陆逊会做出最稳妥的决定。他现在担心的只是陆逊无法说服救子心切的老爹,白白的把五千骑兵葬送在张郃手中。

  如果是那样,那他就已经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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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6章 三重计
                 
  张合的身边只剩下不足三千的士卒,有一大半是他的亲卫部曲,还有一小部分是幸存的郡兵。

  包括张合本人在内,个个带伤。

  将士们围在张合的身边,面对着越来越近的汉军,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他们也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来,他们只知道在自己死去之前,不能看着张将军死去。

  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即使是那些郡兵也和部曲一样,对张合充满了崇拜和景仰,如果不是这种质朴而强烈的感情,他们不可能在伤亡已经超过三分之二的情况下还保持着斗志。

  张合说,很快就有援军到来,他们就相信了。

  他们相信张合。敌人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果这时候有援军到来,他们就能反败为胜,就能成为有功之人,也许能得到天子的赏赐,成为妻子儿女的骄傲。

  张合坐在一辆充当防线的辎重车上,轻轻的掩好腰部的战甲。他被一枝流矢射中了腰,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坐着指挥。不过,这样一来,更显得他从容镇定,将士们平添几分信心。

  只有张合自己知道,他已经快要绝望了。他的阵地就要破了,可是张雄还没能击退魏霸,更别提击杀魏霸。按照事先的要求,夏侯霸的骑兵马上就要到了。张雄的任务没有完成,夏侯霸就不能通过魏霸的阵地,冲击邓艾的阵地,帮他解围。

  他倒不是怕死,他是担心无法重创魏霸。

  他希望杀死魏霸,可是他不能指望在战场上击杀魏霸。毕竟魏霸现在是一军主将。他只要退上战船,不管有多少骑兵,一时半会儿的都无法击杀他。可是,如果重创他留在岸上的骑兵、步卒,就算魏霸还活着。胜利还是魏军的。

  田复、张雄率领一万精骑冲击魏霸的中军,最大的目标其实是逼退魏霸,为夏侯霸清理障碍,为他冲击、全歼邓艾和丁奉做准备。杀死魏霸,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其实并不怎么现实。

  这个荣耀。他希望留给夏侯霸;如果可能,他希望儿子张雄在战后还能活着,分一杯羹;实在不行,他愿意把这个荣耀留给宿敌司马懿。

  只要能击败魏霸,甚至杀死魏霸。

  可是,现在情况不明。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张雄迟迟没能完成任务。战鼓声响了一遍又一遍,胜利的消息却依然遥遥无期。

  他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意外,以至于张雄、田复以一万骑兵冲杀,都没能解决魏霸的中军。据他之前得到的消息,魏风的阻拦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麻烦,开战不久。魏风就主动退出了战场。

  张合不认为这是魏风自己的决定,他相信这是魏霸的命令。对于这个命令,张合表示很赞赏,很显然,魏霸看出了他的用意,及时做出了应对,但是他并不担心。在夏侯霸的面前,魏风的几千骑兵撑不了太久,迟早都会受到重创的。

  魏延和魏风分兵是一个致使的错误,给了他各个击破的机会。

  对这场战事。张合有三重不同层次的期望。

  最好的期望当然是田复、张雄击杀魏霸,一举奠定胜局。

  如果不能,退而求其次,重创其中军,将魏霸逼上战场。为夏侯霸清理出战场。当夏侯霸赶到战场后,用一万精骑冲击邓艾所部。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任务,对夏侯霸来说,几乎是手到擒来。冲乱了邓艾的阵营之后,夏侯霸还有足够的余力迎战赶来的魏延。至于魏风,在之前的战斗中就受到了损失,再遇到夏侯霸时,基本上没什么生还的可能。

  如果一来,夏侯霸以精锐之师,重创魏霸父子三人,立下赫赫战功,就算是他张合战死,夏侯霸也能凭借着这次战功崛起为一员重将,加上他的宗室身份,足以司马懿父子抗衡。而他的儿子张雄如果也能幸存,当然也能力保鄚县张家的荣华富贵。

  如果出现了意外,连这个目的都达不到,那就只能希望夏侯霸与魏延父子两败俱伤,最后由司马懿来收拾战场。在失去了主力骑兵之后,就算陆逊赶到战场,他也会处于劣势,司马懿还掌握着三千骑兵,加上夏侯霸、秦朗的残部,依然能保持足够的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魏霸就算能侥幸逃走,东线战场也将以魏国的胜利告终。在三五年内,魏国将恢复之前的江淮战线,而魏霸就算拥有了马铠,一时半会的也没有骑兵可以装备。

  退一万步讲,他也能实现皇帝陛下的愿意,为即将开始的谈判争取一些主动。

  现在,一切计划都已经展开,主力夏侯霸即将登场,而张雄的任务却还没有完成,这让张合有些不安。与这个相比,他自己的援军迟迟没有出现,倒不是那么重要的。

  他本来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可是他不能容忍计划的主要目标受挫。

  按照事先的约定,还有半个时辰,夏侯霸就要赶到战场了。他希望张雄能争口气,能在夏侯霸赶到之前完成任务。

  ……

  邓艾和丁奉暂时停止了攻击,他们已经遥遥相望,中间只隔着张合一道宽不足五十步的阵地,击破这道阵地,他们就击败了名将张合,顺利会师,然后就可以回头支援魏霸了。

  他们要喘口气,让连弩车重新装箭,霹雳车重新装弹,也让将士们恢复一下体力。

  邓艾看着远处的张合,心中涌过一阵阵的不安。张合的镇定让他心里没底。打到这个时候,张合居然还没有崩溃,这似乎不能仅由张合的个人魅力来解释,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最大的可能就是张合还有杀手锏。

  夏侯霸不是他的杀手锏,夏侯霸赶来不可能是为了救他。他的杀手锏只可能是另外的人。

  田豫?邓艾知道,大战之前,张合曾经派田复赶到鲁县,面见田豫。如果田豫率领三千骑兵赶到战场的话,那将是一场灾难。他和丁奉苦战大半天,体力消耗很大,损失也不小,面对田豫的精骑,他们最多自保,却拦不住他救出张合。这样一来,他们付出的所有代价都白费了。

  邓艾看了看西边起伏的天际线。彭城的北面是获水,东面是泗水,田豫要来,最大的可能是在西部渡获水。

  那里一片平静,没有看到有骑兵出没的踪迹。可是邓艾很紧张,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夜鸟惊飞。

  邓艾和百步外的丁奉交换了一个眼色,不约而同的举起了手,下达了再次攻击的命令。

  胜负,就在须臾之间。如果能在援军赶到之前击杀张合,战局就会对他们有利。

  ……

  彭城西十里,起伏的山峦之间,魏风端坐在马背上,紧紧握着马鞭,手心全是冷汗。

  即使离彭城十里,他也能听到彭城下的战鼓声,他知道现在的情况一定很危急。魏霸只有八千步卒,要面对近万的魏军骑兵的冲杀,他付出的代价必然惊人。

  他身后的山谷中,三千多骑兵正在休息。他们和他一样不解,一样迷茫。

  他和田复、张雄的交锋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更突然。他刚刚穿透张雄的战阵,就接到了魏霸的命令。魏霸命令他立刻脱离战场,绕了一个大圈子,赶到这里隐蔽,截击可能出现的敌人。

  他不知道这可能出现的敌人是谁,司马懿?但是他相信魏霸,魏霸让他来,他就来了。虽然他非常想去彭城战斗,为魏霸分担一些压力。

  他非常担心魏霸,他担心魏霸会战死在沙场上。他知道魏霸看起来很威风,其实压力更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轻易退到战船上的。

  他极力想搞明白魏霸让他到这里埋伏的用意,可是他真的想不明白。他派人向西打探消息,就目前得到的消息而言,五十里以内没有司马懿的踪迹。

  那可能的敌人究竟会是谁呢?

  一个斥候冲了过来,在山脚下翻身下马,一路狂奔到魏风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将军,敌人,敌……人!”

  “哪来的敌人?”魏风顿时精神起来,暗自叫了一声:“子玉又猜中了。”

  “田豫,三千骑兵。”斥候已经说不出话了,举起三根指头,连连摇动。

  魏风倒吸一口冷气。田豫的三千骑兵出现在这里,自然是要去彭城的。彭城下激战正酣,这三千生力军一旦投入战场,不管是对魏霸来说,还是对邓艾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压力。

  “快说,具体情况如何?”魏风蹲下身子,急不可待的询问起来。

  听完了斥候有些断断续续的汇报,魏风站起身来,下令出发。

  三千多骑冲出了山谷,杀向获水。

  为了速度,魏风连行藏都懒得掩饰,三千骑兵如咆哮的巨龙,狂奔而出。

  刚刚赶到此地打探的魏军斥候看着这一幕,吓得面色如土,纷纷跳上马,回头就跑。魏风率部紧随其后,那些人看起来倒像是替他领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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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7章 差之毫厘
                 
  田豫骇然变色。

  他一直很小心,斥候一直派到彭城下,他甚至知道了儿子田复战死的消息,可是他就是没想到魏风会藏在一边。

  张雄率领数千骑兵正在猛攻魏霸的中军,此时此刻,身为魏霸的兄长,率领着魏霸身边仅有骑兵的魏风不去彭城助阵,却在这个打他的埋伏?这不合常理啊。

  不管田豫能不能想通这个道理,魏风已经不管不顾的杀了上来。

  田豫有些心慌意乱。儿子田复的死讯已经让他不安且愤怒,他现在只想着一心赶到彭城,救出张郃,击杀魏霸,为儿子报仇,为陛下解忧,哪里会料到有这么一个敌人藏在身侧。在他看来,魏霸全力以赴的防守都有所不逮,哪里还有余力来伏击他。

  可是,这种事情偏偏发生了。

  田豫的部队刚刚渡过获水,根本没有做好战斗准备。如果不是他们经验丰富,看到河水荡起的涟漪,意识到有大队骑兵正在快速接近,迅速列阵加速的话,也许等魏风冲到他的面前,他还没做好准备。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动。隐匿行踪,急行三百里而来,还没到彭城就接到了儿子的死讯,一心想到彭城下摧枯拉朽,报仇雪恨,忽然被人伏击,即使经验老到如田豫,也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是凭着本能下达了战斗的命令。

  双方就在获水南岸的河滩地上展开了血腥的厮杀。

  箭矢交驰,刀矛相撞。战马奔腾,骑士怒吼。

  ……

  夏侯霸带着万骑赶到彭城,看着还在厮杀的战场,他皱起了眉。

  张雄还在攻击,虽然魏霸的战线已经被压缩得只剩下指挥台,看起来最多也就是数百残兵,随时都有可能被张雄攻杀,可是毕竟还在。

  张雄没有能完成预定的任务,没能给他清楚出道路。就以目前而言,他要想按照原先的计划直接冲击邓艾的后阵是不可能了。在此之前。他必须从魏霸的阵地上冲过去。只有如此,他才能攻击邓艾没有防备的后阵。

  邓艾的右侧是宽阔的泗水,左侧自然会有拒马、大车、鹿角等阵地,这是步卒作战的标准程式。相信魏霸看中的将才不会连这一点基本常识都没有。要想从邓艾的左翼突破。他会遇到很多麻烦。不能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战斗。

  出现了意外的情况,夏侯霸在刹那间有些犹豫。是按照预定计划,先击败魏霸。然后再冲击邓艾的后阵,还是调整方向,先把张郃救出来?他要救出张郃很容易,基本上也就是一个冲锋的事。可是如果先救张郃,那么魏霸就知道他来了,就会及时的退回战船上去,他不规则想杀魏霸,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个功劳可能要留给司马懿。

  夏侯霸看了一眼西北方向,他看到了微弱的亮光。他笑了笑,随即做出了选择。既然田豫已经来了,就把救张郃的任务交给他吧,我去杀魏霸。张郃也说过,一切以击败、击杀魏霸以第一任务。

  夏侯霸下达了攻击的命令,要求张雄退出战场,由他来解决魏霸。

  张雄已经精疲力竭,他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猛攻魏霸的中军,却还是功亏一篑,没能在夏侯霸到达之前解决魏霸,更没能为夏侯霸清理出道路。现在,拦在夏侯霸马蹄前的不仅有魏霸,还有两万多具横飞竖八的尸体,这将严重阻碍骑兵的冲锋。

  张雄想给夏侯霸报警,让他暂停攻击,再给他一点时间,或者改派步卒攻击。魏霸身边只剩下三百多摇摇欲坠的甲士,只要千余步卒就可以他们,效果比骑兵上阵还在好。可惜,他的传令兵已经战死,他的战鼓也被箭矢射穿,他根本没有办法通知夏侯霸。

  他能做的只是大声嘶吼着,命令身边残存的士卒退出战场,不要成为己方骑兵的牺牲品。这些人就在他的身边,不用击鼓也能听得到他的命令,虽然他的嗓子已经嘶哑。

  张雄一边后撤,一边捡起一面大旗,向夏侯霸飞奔过去,一边奔跑,一边挥舞着大旗,提醒夏侯霸不要急着攻击。

  魏霸准备了很久的强弓终于派上了用场,他挽弓搭箭,一箭射出,羽箭带着鸣啸,扑入黑暗之中。张雄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再也不动了,不知道被射死了,还是滑倒在地,反正没再爬起来。

  夏侯霸没有看到张雄的报警,他派了两千骑兵。

  两千骑兵跃马扬鞭,奔腾而至,沿着泗水西岸杀向魏霸。

  魏霸松了一口气,最后的战斗终于开始了,还好,局势没有完全按照张郃的计划进行,他以中军全军覆没为代价,争取到了一点点机会。

  他还在泗水岸边。

  别看他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残存的阵地也不过三十步方圆,可是这三十步证明了他的强悍。八千步卒挡住了近万铁骑的冲杀,最后还取得了胜利。不管这个胜利有多么惨烈,终究是胜利。

  这还不是最后,他还要再挫败夏侯霸,为邓艾争取一点时间。他就像一颗钉子横亘在大路中间,要让夏侯霸不舒服,要扎伤夏侯霸的脚,要挫败他的攻势。

  魏霸从被箭射得密密麻麻如茅草的指挥台上站了起来,拉弓如满月,箭指前方,一箭射出。

  这是一枝鸣镝,铜管发出刺耳的鸣啸声,即使是滚滚马蹄声也不能完全掩没它的存在。

  一个魏军骑士翻身落马,被无数的马蹄踩成肉酱,成为一具最新鲜的尸体。

  随着这声鸣镝,沉默了很久的战船上突然战鼓声大作,怒吼着此起彼伏。

  “发射!”

  “发射!”

  “呯!”一声闷声,一蓬箭雨跃出船舱,扑向沿着河岸飞奔的魏军骑士。

  箭又密又集,又是射向正在冲锋的骑士侧面,几乎箭无虚发,魏军纷纷中箭。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长矛一般的巨箭,一箭射出,人马俱穿。这些巨箭对魏军的冲锋阵形造成了严重的干扰,一匹战马被射中,轰然倒地,后面的战马来不及反应,纷纷摔倒,引发了可怕的连锁效应,流畅的冲锋阵型顿时乱作一团。

  夏侯霸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明白了魏霸坚持到现在的用心所在,他就是逼着他沿着河岸冲锋,又碍于地上的尸体不能全速奔跑,如此一来,这些冲锋的骑兵就成了战船上的连弩车、霹雳车的活靶子,战船上的将士可以尽情射击,而骑兵却很难在这种情况下保持高速冲锋。

  张郃让田复、张雄率领万骑先行冲击魏霸的中军,本意是为他清除道路,可是现在看来,张雄、田复的攻击不仅没能完成预定的任务,反而造成了另外一个难以克服的麻烦,重重叠叠的尸体严重阻碍了骑兵的冲锋。张雄没有及时完成任务,或者说,魏霸坚持到了现在,让他们的计划难以为继。

  难道一路狂奔而来,却只能这么等着?

  夏侯霸有些哭笑不得。

  ……

  张郃强忍着疼痛,站起了身,看向南方的夜空。

  那里火光冲天,那里蹄声如雷,那里人喊马嘶。

  那是夏侯霸赶到了。

  这原本是大好事,张郃本该和他身边的将士们一样欢呼援军的到来——虽然这些将士并不知道这些援军并不是来救他们的——可是他的心里却有些不安。

  在夏侯霸到达时,他没有听到张雄的战鼓声,也没有听到魏霸的战鼓声,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战斗是什么结果,所以他也不知道谁生谁死。可是在他看来,不管张雄有没有斩杀魏霸,只要夏侯霸率军赶到,他就一定能摧枯拉朽的击溃魏霸。如果魏霸主动退上了战场,那夏侯霸就应该杀入邓艾的后营。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应该是这种情况,夏侯霸似乎只发动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就没有再攻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郃沉默不语,就像南边沉默的战场。

  然后,他想明白了,眼中的光芒慢慢散去,他晃了晃,慢慢的坐倒在地。

  周围的将士们正欣喜的看着南方。此时此刻,他们都对张郃敬佩有加。张郃说有援军来,果然就有援军来了。他们有救了。汉军已经厮杀了一整天,早就疲惫不堪,现在不堪一击,只要来援的魏军举起战刀,就能轻松的获胜,更何况他们还是威力强大的骑兵。

  看到张郃倒下,他身边的将士们惊呼着扑了过来,将他保护在中间。

  “如何?如何?”张郃断断续续的问道。

  亲卫将不明所以,以为他在问南边战场的情况,连忙跳上一辆辎重车,冒着被射杀的危险极目远眺。

  “将军,是我们的人马,好多人,全是骑兵。这么多人骑兵,肯定是我们的人。咦,他们怎么向西北去了?”

  “什么?”张郃没听清,无力的问了一句:“西北……又怎么了?”

  亲卫将向西北方向看去,顿时又惊又喜:“将军,西北方向也有骑兵,也有……”亲卫将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充满了疑惑:“咦,究竟哪个是援军?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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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8章 两败俱伤

  张合仅剩下残兵数百,被邓艾和丁奉包围,早就和外面失去了联系。黑暗之中,斥候很难及时打探到什么消息,就算有所发现,在喧嚣的战场上,他们也无法将消息传递给张合。

  更何况,大部分斥候已经逃离了战场。

  他对彭城西的情况一无所知。

  可是夏侯霸收到了田豫的求援,知道田豫被魏风突袭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夏侯霸觉得一股凉意直冲后脑。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魏霸居然安排魏风去伏击田豫,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夏侯霸知道张合的计划,也知道此时此刻,他再攻击魏霸也不可能成功。他当机立断,调整了攻击方向,率领主力扑向西北,驰援田豫,同时派出两千精骑突袭邓艾的阵地,接应张合。

  所以,张合的亲卫将看到夏侯霸兵分两路。他大惑不解,张合却很快猜到了夏侯霸这么做的原因,心头掠过一阵惆怅。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被魏霸看穿,而在细节操作上,魏霸又以极其强悍的手段打破了他的节奏,重新争取到了一点主动权。

  他的计划已经失败,接下来就看夏侯霸能够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两千骑狂飚而至,邓艾愤怒已极,却无可奈何。他的部下已经苦战一天,又没有现成的阵地,要想对付两千骑兵的冲杀是不可能的,一不小心,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他立刻鸣金收兵,缓缓后撤,无可奈何的看着张合被骑兵救了出去。

  丁奉掷刀于地。仰天长叹。

  获水旁,厮杀正酣。魏风一举得手,扑向了田豫的战阵。田豫猝不及防,却不肯轻易认输,他指挥着麾下的骑士。以冲对冲,抱成一团,极力抵抗,同时向彭城下的张合派出了斥候。事实上,他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张合这时候应该已经全力以赴。不可能再有余力来救他,他本来就是张合指望的援军。他也不知道战场上的具体情况,派出求援的人,只是让麾下的将士还有信心战斗,不至于一战即溃。

  田豫号呼而战,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终究没有被魏风击溃。他背靠获水,勉力支持,心头却是一阵阵的不安。魏霸能安排魏风在此堵截他,自然是看破了张合的计策,如此一来,张合岂不危险?

  当听到骑兵的马蹄汇成的滚滚惊雷时,田豫几乎是喜极而泣。他知道自己赌中了,张合虽然没有力量来救他,可是他等来了夏侯霸。如此数量的骑兵,除了夏侯霸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

  夏侯霸杀入战场,形势顿时逆转。魏风听到东南方向的马蹄声,知道大事不好,立刻指挥大军撤出战场,重整队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田豫怎么能让他轻松的撤出战场,他指挥残部,死死的缠住魏风,等待着夏侯霸的惊天一击。

  魏风损失惨重。在夏侯霸和田豫的夹击之下,三千多骑几乎损失殆尽。战局的逆转激起了魏风的蛮性。他率领由武卒组成的亲卫骑往复冲杀,一次又一次的击破魏军的战阵,将那些被魏军分割包围的部下重新集结起来,与夏侯霸周旋。

  他的悍勇出乎夏侯霸的意外。黑暗之中,夏侯霸也摸不清魏风的底细,不敢放手一搏,只能谨慎的与他周旋,慢慢的消耗着他的实力。

  ……

  彭城下,鏖战了一天的战场终于沉寂下来。张合被骑兵救走之后,邓艾和丁奉终于合兵一处。他们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刻将守城所需的军械、粮草送进了彭城。时间紧迫,魏霸来不及清点杀伤,第一时间对战局进行重新部署,他让邓艾和丁奉进城休整,让周胤率部出城列阵,刚刚打通泗水的诸葛温和冯进等人则继续坚守战船,抓紧时间补充石弹和箭矢,准备再战。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魏霸尽可能的让自己专心致志。他其实不需要如此费心费神,邓艾等人都是有经验的将领,只要将命令发布下去,他们自然会做得妥贴。可是魏霸却一反常态,他每一件事都问得很仔细,几乎和诸葛亮一样事无巨细。

  虞汜、顾承等人有些担心,他们能猜出魏霸为什么会这么做。魏霸真正开始紧张了,他必须要做些什么,让自己不至于发疯。

  彭城下的战斗结束了,可是这场大战还没有结束,彭城西的天空一直被火光照亮,那里还有战斗在继续。魏风在那里,他原本负责阻击田豫来援,可是现在夏侯霸杀了过去,他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能不能生还,谁也不知道,魏霸苦战一天一夜,中军尽毁,已经无力支援,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魏霸现在是虚弱的,是无力的,他眼看着自己的兄长被数倍的敌人围攻,却无能为力。战至此时,真正建制完整的只剩下周胤的五千人马,邓艾、丁奉都已经不具备再战的能力,而他们要面对的却是上万的骑兵。魏霸已经失去了对战场的控制。

  他只能等,不管结果如何。此时此刻,他如果不找点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他会发疯的。

  ……

  张合躺在行军榻上,奄奄一息。军中医匠们割开了他的战甲,剪开了他的战袍,看着那枝射穿了他腹部的羽箭,脸色煞白。受伤之后,张合一直没有停止战斗,哪怕是坐在辎重车上,他也不停的挥舞手臂,下达命令。肌肉和箭杆互相磨动,已经将伤口磨成了一个血洞,原本被张合用拳头压着战袍堵着,现在战袍被拉开,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张合很虚弱,脸色苍白,神智却非常清楚,他静静的听完骑兵将领的报告,慢慢的点了点头。

  他对夏侯霸的决定表示满意。在魏霸识破了他计划的情况下,再强行攻击魏霸已经没有意义,转而攻击魏风,清除魏霸的骑兵,才有可能将战果最大化。以夏侯霸的能力和实力,重创魏风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不知道魏延现在在何处,如果能捕捉到他的踪迹,予以重大杀伤,那这一仗打得也算值得。

  不过,他现在和魏霸一样,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他同样失去了对战场的控制。

  ……

  彭城西的战鼓声忽远忽近,一直没有停歇。

  ……

  司马懿坐在马背上,看着远处沿着被火把点缀成一条项链的山峦,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他迟了一步,陆逊抢在他前面占领了通往彭城的路口,挡住了他的去路。

  司马昭与他并肩,疲惫不堪,连续百里的奔驰让他筋疲力尽。

  “看来彭城的事,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司马懿转过头,打量着司马昭疲惫的脸庞,怜惜的说道:“我们休息吧。”

  司马昭点了点头,他的想法和父亲差不多。陆逊拦在他们前面,他们已经赶不上彭城下的战斗,不管张合是胜也好,是败也罢,都和他们无关了。这多少有些遗憾,不过未尝不是好事。被陆逊拦住,他们就有了不再进兵的理由,将来皇帝陛下问起来,他们也有理由。

  至于张合,恐怕是败多胜少,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一个疑问。

  “此战过后,彭城怕是守不住了。”司马昭拨转马头,缓缓向前行去,他的脸在火把的照耀下明灭不定,显得很阴森。“能不能守住睢阳,对洛阳至关重要。”

  司马懿跟了上去,抚着胡须,淡淡的说道:“不管张合是生是死,他的目的应该能达到。魏延父子的骑兵这次损失肯定不会小,没有足够的骑兵,他们对我大魏的压力要小得多。陛下如果同意谈判,我们多少有点底气。”

  “是啊,可惜这优势也只是一时的。”司马昭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我相信,魏霸可能会暂时放松对青州的企图,全力以赴的攻击辽东。”

  “那不是更好吗?”司马懿笑了一声:“不知道诸葛亮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

  “谁知道呢。”司马昭眯起了眼睛,看着远处渐渐发白的山峦,幽幽的说道:“我担心的倒不是魏霸攻取辽东,我担心他就此韬光养晦。听说诸葛亮又病了,谁知道他还能活几年。”

  “是啊,陛下也病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司马昭回头看了一眼司马懿,眨了眨眼睛:“他们……不能相提并论吧?”

  “谁知道呢。”司马懿无声的笑了。过了片刻,他又说道:“陛下处处像武皇帝,可是身体却像文皇帝,甚至比文皇帝更不如。文皇帝终究还是一代剑术大家,生子九人,至今尚有五人在世。可是陛下呢,今年已经三十有一,却连一个子嗣都没有,的确有些让人担心啊。”

  司马昭想了想,也笑了起来。子嗣的多寡象征着男人的生命力,而天子的生命力则象征着国运。曹操活了六十六岁,年过六十依然能骑马射猎;曹丕四十而亡,已经有不祥之兆;如今曹睿年过三十,病疴沉重,又无子嗣,似乎象征着魏国的国祚越来越弱,和眼前的形势可不正是相衬。

  和他相比,父亲年过五旬依然能娶妾生子,不得不说,司马氏的前景可比曹氏的前景要光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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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雄鹰折翼

  萧山东侧,获水南岸,朝阳升起,照耀在依然在奋勇冲杀的上万骑士身上。

  这场混战已经接近近尾声。

  魏风伏击田豫,夏侯霸随即以优势兵力包围了魏风。魏风顽强冲杀,终于等来了父亲魏延。魏延率领五千生力军加入战场,再次将战局扳平,从『乱』军之中救出了魏风。

  黑暗之中,夏侯霸看不清魏延的真实情况,生怕有失,不敢全力以赴,慢慢的撤出了战场。

  魏延同样不敢恋战,且战且退,双方渐渐的脱离了接触。

  获水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魏延脸『色』苍白,脸上血流如注。混战中,一枝羽箭『射』穿了他的脸颊,却被他生生折断。他一直在嘶吼着下达命令,声音原本就有些沙哑,受了伤,身边的武卒居然也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受了伤。直到此刻,才发现他的情况非常不妙。

  魏风不敢怠慢,跳下马,要将魏延从马背上抱下来。魏延没有反对,顺着魏风的手臂,从马上滑了下来,却不肯躺下。他倚在魏风的怀里,拔出腰间的拍髀,在地上写了起来。

  “敌情不明,速与子玉会合。”

  魏风不解的问道:“还有敌人?”

  魏延又写了两个字:秦朗,然后想了想,又写了三个字:司马师。

  魏风杀了一夜,脑子有些糊涂,不知道老爹究竟想说什么。魏延见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又在秦朗后面写了三个字:三千骑,在司马师后面写了三个字:一万步。

  魏风恍然大悟。在夏侯霸的后面还有秦朗率领的三千骑兵,司马师统领的一万步卒。他们在夏侯霸之后出发。也许已经到达战场,只是因为夜里搞不清状况,不敢贸然加入战场。现在天已经亮了,他们随时都可能发起攻击。一旦被他们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魏风随即集结人马。经过一夜的厮杀。面对夏侯霸率领的优势兵力,他们损失惨重,只剩下三千多骑,而且体力严重透支,不能再战。

  魏风正准备全军撤退,被魏延拉住了。魏延用手势示意魏风留五百骑给他。其余的自己带走,不要向东,要向西。陆逊在西面,和陆逊会合之后,再一起向东,这样才能保证安全。

  魏风大惊。不肯答应。

  魏延大怒,一脚踢了魏风一个跟头,哑声怒吼:“滚!”

  魏风放声大哭,却不敢违拗魏延的命令,只得给魏延留了五百骑,自己带着两千六百多骑向西前进,同时派人和陆逊联络。

  魏延的决定非常明智。太阳刚刚升起到彭城的城头,秦朗就带着三千余骑赶到了战场,和夏侯霸会合在一起。夏侯霸二话不说,立刻命令秦朗发起进攻。他非常清楚,仗打到这个地步,魏延父子已经无力再战,现在是扩大战果的最后时刻,如果能摧毁魏延、魏风率领的骑兵,对魏霸来说是个不小的挫折。

  秦朗率领骑兵向西冲去,奔出数里。看到了魏延的战旗。

  魏延端坐在马背上,一杆大旗在背后猎猎作响,五百名骑兵在他两侧分开,南侧沿伸到山坡上,北侧延伸到获水旁。被获水拦腰截断,仿佛一只雄鹰,虽然折断了一只翅膀,却依然振翅欲飞。

  看到这稀疏的队形,秦朗意识到魏延想干什么了,他也清楚魏风可能去了什么地方。他心急如焚,举起战刀,厉声长啸:“加速——”

  三千骑卷起一阵风,带着清晨的凉意,扑向魏延。

  雁行阵,穿刺之阵。

  魏延轻踢战马,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缓缓一指,两翼的骑士们开始加速奔驰。在奔驰中,他们渐渐汇成了一道铁流。从南侧山坡上冲下来的骑士借着坡势加速,慢慢的冲在了前面,而北侧的骑士则稍慢一些,大致与魏延平行。他们的阵势就像一只受伤的鹰,倾斜着身子,用没有受伤的翅膀做出了斜向侧击的动作。

  目标:秦朗。

  魏风留给魏延的都是魏家武卒组成的骑兵,他们人人装备一支手弩。手弩的『射』程不及普通的骑弓,大概只有三四十步,可是手弩装有五支箭,当他们冒着魏军的箭雨,冲到面前齐『射』的时候,打击力依然不容小觑。

  魏军突前的阵前被密集的箭雨打『乱』,冲锋阵型一滞。

  两百多魏家武卒像一柄尖刀,一个接一个的冲入魏军的阵型,刀尖直指秦朗所在的位置。

  魏延像一个高明的剑客,虽然左臂已断,身体的平衡都无法保持,却依然剑走偏锋,刺出了必杀的一剑。长剑斜斜的刺入扑击大雁的脖颈与身体的联结处,角度之诡异,力道之精狠,让人瞠目结舌。

  秦朗同样瞠目结舌。他没想到一夜恶战之后,魏延还有这样的战斗力。看着远处那个端坐在马背上的身影,他的心头升起一阵寒意。

  “加速!加速!”危急之下,秦朗爆发出了懦弱的表面下隐藏的血『性』和豪迈,猛踢战马,再次加速,向魏延冲了过去。

  斜行切入的魏家武卒一个接一个的在他身后冲入魏军阵势。战马相撞,发出一声声巨响,战刀相斫,擦出一串串火星,照亮了双方血红的眼。两百多骑,硬生生的打『乱』了魏军的冲锋阵型,在秦朗背后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空档。

  魏延看到了这一幕,他放平了长矛,轻踢马腹。战马突然加速,四蹄几乎腾空,冲出战阵,向秦朗扑了过去。在他的身前,数十名魏家武卒沉默的舞矛跃马,冰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秦朗,让秦朗和他身前的亲卫不寒而栗。

  撞击声连续不断的响起,打破了沉默。

  一个个魏家武卒落马,一个个来自并州的骑士落马。

  魏延和秦朗面前的人影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秦朗看到了满面流血的魏延,魏延也看到了一脸狰狞的秦朗。

  两人同时爆发出一声怒吼。魏延夹紧了长矛,秦朗举起了战刀,侧开了身体。可惜已经迟了,“噗!”长矛落体,洞穿了秦朗的胸口,锋利的矛头从后背刺出,鲜血喷溅。魏延松开了手,『露』出了不屑的微笑。

  在中矛之前,秦朗劈出了手中的长刀。他侧身,不是为了避让,而是为了使长刀更有力。

  两马交错,长矛入体后的那一刹那,长刀在魏延惊讶的目光中,砍中了他的脖子。

  一矛刺出,魏延已经无力再避,他眼睁睁的看着鲜血从颌下飚出,如箭。他握紧了缰绳,双腿夹紧了马鞍,端坐不动,目光中的不屑变成了赞赏。

  “轰”的一声,秦朗落马。还没等他落地,一名武卒飞身而过,一刀砍下他的首级。

  更多的武卒随着魏延冲入了魏军阵中,大肆砍杀。

  魏军也杀红了眼,暂时放弃了追杀,一拥而上,将魏延等人围在中间,『乱』砍『乱』杀。

  ……

  魏风听着远处的战鼓声,泪如雨下,号陶大哭。

  他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回身支援,他知道父亲为什么让他离开。这是魏家最后的骑兵,魏家最后的武卒,如果不能把这些人完好的带回去,魏家就像被打断了脊梁骨,魏霸就像被打断了腿,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站起来。

  这是父亲最后的命令,他必须完成。

  在泪眼朦胧中,魏风看到了陆逊的战旗。

  “请将军率领这些骑兵,赶往彭城。”魏风用手臂擦去脸庞上的眼泪,拱手一拜。

  陆逊摆了摆手,几个亲卫拥了上去,将魏风从马背上拖了下来。魏风大怒,拳打脚踢,如同被激怒的公牛,将陆逊的亲卫打得鼻青眼肿。他大吼道:“陆逊,你想变心吗?”

  陆逊皱了皱眉,更多的亲卫拥了上去,将魏风按倒在地,绑了起来。魏风的武卒亲卫大惊失『色』,拔出刀,冲上去就要开打,陆逊喝道:“你们想违抗家主魏延的命令吗?”

  魏延二字,让魏风和武卒们一怔。

  “你父亲为什么让你带着人来找我?”陆逊怒视着魏风:“活着,才是你的使命,听懂了没有?”

  魏风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泪水再次涌出了眼眶。

  ……

  战船上,魏霸忽然心如刀铰,脸『色』煞白,身子一晃。

  “怎么了?”虞汜冲了过来,一把扶住魏霸。

  魏霸用力按着案几,不让自己倒下去。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重新坐稳。因为用力过度,他的太阳『穴』呯呯『乱』跳,额头青筋暴起,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仿佛在流血。他死死的咬着嘴唇,腮帮子绷得紧紧的,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控制不住心痛。他觉得有一把刀正在刺入他的心脏,在慢慢搅动,将他的心割得支离破裂。

  敦武和魏兴也变了脸『色』,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莫名的不安。

  虞汜的脸『色』也变了,他飞快的掐着手指,最后,他转过头,看着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魏霸,半晌才道:“将军,有大丧,镇东大将军和『荡』寇将军……必有一人。”

  “那一定是家父!”魏霸摇摇头,泪如泉涌,一字一句的说道:“家父虽然跋扈,却极其疼子,他是不会看着家兄死战,自己躲在安全之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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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0章 将星陨落

  秦朗被魏延击杀,冲锋阵型被硬生生的打断,失去了追击魏风的机会。虽然最后将魏延和他的五百骑士全部击杀,却也付出了千余人的代价,可谓是一场出乎意料的惨胜。魏延和魏家武卒的强悍让魏军将士胆寒,秦朗又阵亡,群龙无首,无奈之下,这些骑士只好回报夏侯霸。

  夏侯霸大吃一惊。

  他知道秦朗的能力,要不然也不会让秦朗承担这个任务。秦朗看起来不怎么说话,也很少看到他发怒的时候,面对那些文臣儒士“佞臣”的指责,他通常也只是沉默以应,很少看到他反抗。其实以天子对他的信任,他要捏死那些人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可是他一直没有这么做。

  不说,不等于不能说。他和秦朗共事这几年,一起接受张郃的教诲,在他们几个人当中,秦朗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可是这不代表他是能力最差的那个。在某种程度上,他指挥大军作战的能力不比他夏侯霸差多少。

  他被魏延以五百骑击败,不能说是他的水平不够,只能说魏延太强。

  张郃从昏迷中醒来,听到这个消息,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有魏文长作伴,黄泉路上不孤单。”

  夏侯霸眉头一皱,刚要安慰两句,张郃吐出一口气,溘然长逝。

  “父亲——”满脸是血的张雄冲了进来,正好看到张郃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愣了片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抚尸痛哭:“父亲,是孩儿无能,未能击破魏霸中军……”

  夏侯霸站了起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他俯下身子,拍拍张雄的肩膀,含泪道:“士杰,车骑将军求仁得仁。心愿已了。身后哀荣,自不待言。我等后辈当以将军遗愿为志,与魏霸再战,以慰将军英灵。”

  张雄哭倒在地。

  夏侯霸随即派出斥候四面打探。同时下令整合残军。向东南方向撤退。这一战已经结束了。张郃的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他的损失也不小,现在东有魏霸。西有陆逊,粮草又不足,再战无益,不如趁着魏霸也没缓过劲来的时候早早撤退。

  夏侯霸撤出战场的消息很快送到了魏霸的面前,魏霸也是有心无力。他的中军尽毁,邓艾、丁奉所部损失了近万人,身边只剩下不到万人的步卒,就是想追杀夏侯霸也没那力气。夏侯霸还有七八千人,几乎全是骑兵,他如果去追,只怕夏侯霸求之不得,列队欢迎。

  魏霸守营不出,派出斥候向西打探。遇到陆逊,得知魏风无恙,而魏延率领五百骑断后,全军覆没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悲痛,失声痛哭。

  这是他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重大挫折。总兵力损失近两万五千人,看似和张郃的损失差不多,可是魏家武卒、重甲士和骑兵这些多年积累下来的精锐力量几乎折损殆尽,现在连父亲都战死在沙场之上,简直是对他这个年轻名将的一个极大讽刺。

  这一仗,他一直被张郃压着打,竭尽全力的结果只是不让张郃趁心如意,尽管如此,他还是付出了前所未有的惨重代价。现在,看起来是张郃、夏侯霸败走,可是他自己清楚,其实战败的是他,他的损失远比张郃更为惨重,实际上丧失了再战的能力。如果不是司马懿有意保存实力,想在最后阶段再来抢夺胜利果实,没有迅速跟进,如果不是陆逊明智,抢先占领萧山,挡住了司马懿,现在的情况可能更惨。

  虞汜理解魏霸的悲哀,却还是尽到了一个谋士的责任:“将军,此刻尚不是悲伤之时,还是尽快和陆将军取得联系,共商大计为好。此刻,当派人去请回镇东大将军首级,让他得个全尸。”

  魏霸连连点头,依计行事。

  ……

  夏侯霸退出三十里,遇到了急匆匆赶来了司马师。看到军中树起的丧旗,司马师心中狂喜,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喜色。他在张郃的遗骸前致了哀,然后对夏侯霸说道:“将军,此刻魏霸主力尽损,正是攻击的好时候,为什么撤退?”

  夏侯霸没心情理他,张郃、秦朗战殁,让他心情非常低落。再者,这次仗打成这样,没能克竟全功,说白了也和司马父子不作为有关。如果司马懿早点向彭城方向移动,张郃又怎么会死,秦朗怎么可能阵亡,就连魏霸本人可能都跑不掉。

  仗打完了,他们跑来了,还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你愿意去打,你就去打吧,我损失太大,要回去休整。”夏侯霸怏怏的说道:“你把粮草拨给我,然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司马师看看夏侯霸,没有再吭声。他知道夏侯霸现在心情不好,惹恼了他,肯定会给他难堪。不过,他的确觉得挺可惜的,现在魏霸无力再战,正是进攻的好时候,放弃实在太不应该了。

  可惜归可惜,但是没有夏侯霸的配合,他也不敢自己去彭城。他在原地驻扎,派人给司马懿送信,请求下一步行动的指示。两天后,他收到了司马懿让他撤军的命令,他只好叹了一口气,返回睢阳。

  魏霸派魏兴带了一份厚礼,追上了夏侯霸。夏侯霸收下了礼物,归还了魏延的首级。

  夏侯霸脸色阴沉的对魏兴说道:“请你给魏将军带一句话,这次张车骑未能完成的遗志,将来我一定会替他完成。请他千万不要败在别人的手上。”

  魏兴拱了拱手,又向一旁双眼血红的张雄施了一礼:“二位将军,张将军一直是我家少主心目中真正的名将,能和他一战,三生有幸。二位将军也是我家少主仰慕已久的对手,将来如果能和二位在战场上相遇,一定全力以赴,各展才华。不过……”

  魏兴顿了顿,一声叹惜:“其实我家少主并不希望与诸位自相残杀,而是希望能与诸位并肩作战,开疆拓土。张将军不幸辞世,魏国栋梁已折,还希望二位将军能够进谏魏帝,愿他认清形势,效吴王称臣于汉,使天下一统,还百姓太平。”

  夏侯霸皱起了眉,冷笑一声:“请他放心,张将军虽然辞世,我大魏还有不怕死的好男儿,胜负未可知,也许他应该劝劝那个长不大的阿斗向我大魏称臣才是。”

  魏兴无奈的摇摇头,带着魏延的首级匆匆离去。

  ……

  夏侯霸率军撤走,司马懿父子也退回了睢阳,彭城重新安静下来。魏霸花了近十天的时间,将战场上的尸体清理干净,汉军将士的尸体,他是要带回去的。汉人事死如生,每一个人都要回到家乡安葬才叫入土为安。魏军将士的尸体,他也派人送还给夏侯霸,至于他怎么安排,那就是他的事了。

  这一战,对汉魏双方来说损失都不小,总伤亡超过五万,是这么多年来不多见的一场恶战。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场大战持续的时间不过三四天时间,其间的凶险大概也只有魏霸等当事人自己心里有数,外人根本不了解这里面有多少玄机,自然也无法理解张郃策划这一战的目的所在。

  魏霸自己很清楚,他这个穿越者这次差点被张郃给坑了。即使他在关键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也被张郃废了武功,没有三五年的时间,他恢复不了元气。

  认识到这一点,他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几年内应该如何处置。就目前而言,他一方面要稳住东部战线的局势,防止魏军反扑,另一方面,他还要防止来自成都的各种手段。在他的武力不足以压制吴军的时候,如果诸葛亮再使出什么手段刺激一下孙权,东部战线有可能出现崩溃。

  他首先想到了陆逊。

  陆逊这次态度很鲜明,没有任何犹豫的站在了他这一边,挡住了司马懿,而且阻止了想要和魏军拼命的魏风。他虽然没有参加什么激烈的战斗,却真正决定了战场的走向。如果没有他控制了萧山,夏侯霸不会走得那么决绝,那么果断。

  魏霸和陆逊长谈了半夜,然后又花半夜时间,写了一封奏表,向成都朝廷汇报彭城的战况,请求奖赏有功人员。在战功簿上,他把陆逊列为首功。

  写完奏表,他没有立刻发出去,而是先睡了一觉,准备醒来之后再斟酌一下。不料,他刚刚睁开眼睛,就有人来报:偏将军王平奉大将军李严之命,押送五千匹战马来到彭城。

  魏霸沉默了片刻,让人把王平叫了进来。看完李严的命令,他问了王平一句话:“你知不知道,你在路上至少多用了二十天的时间,因为你拖延的这二十多天,我军遭受了重大损失?”

  王平有些不以为然。他知道自己用时超过了命令,主要是因为他在关中的时候走得很慢,一直在等丞相的消息,希望丞相能够否则李严的命令,不要让他走这一趟。他不想离开陇右到魏霸的麾下听命。

  “路上不太平。”王平漠不经心的回答道。

  “仅仅一句路上不太平,不能搪塞你的责任。”魏霸将李严的命令放在一旁:“来人,请出天子旌节。”他笑笑,眼神残忍:“王平,你很荣幸,你是我请出天子旌节所杀的第一人。”

  王平顿时面如土色,急声道:“你不能这么做。”

  “我能!”魏霸摆摆手,喝道:“拖下去,斩首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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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1章 阴风苦雨

  洛阳。

  曹睿躺在病榻上,双目紧闭,脸上的泪痕尚未拭去,神情中已经隐含愤怒。

  两封先后到达的奏疏就摆在一旁的案上。一封是夏侯霸的,一封是司马懿的。夏侯霸报告了彭城战事的经过,把张郃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写在上面,最后指责司马懿父子未能及时跟进,以至于错失良机。司马懿则平静得多,他没有说张郃的事,只是请罪,说自己不知道张郃的计划,等他知道彭城大战的消息,率军赶去支援的时候,已经迟了,以至于张郃战死,损失惨重。

  两个人说的是同一件事,甚至于内容都没什么大的区别,只不过叙述的角度不同而已。

  可是曹睿已经从中闻出了不祥的味道。

  夏侯霸说得没错,这的确是司马懿的责任。如果司马懿父子及时跟进,这次有很大机会斩杀魏霸,彻底解决心头之患。可是夏侯霸忘了一点,张郃的确没有把计划抄报给司马懿,所以他不仅不能怪司马懿救援不及,本身就有擅权之嫌。真要追究起来,张郃过大于功,甚至是自取其咎。

  虽然曹睿知道他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司马懿不可能主动配合他的行动,他报告给司马懿,司马懿也不会答应,反而会进行阻挠;另一方面,他不告诉司马懿,司马懿也能知道——可是这无法否认他越权的事实,在朝堂上争执起来,司马懿不会有责任,英勇战死的张郃反而有重大责任。

  从这一点来看,夏侯霸行军作战颇有章法,可是朝争却很白痴。否则就不会写出这样的奏疏。

  而司马懿的主动请罪,则充满了有恃无恐。

  张郃战死,东南战区,甚至整个魏国已经没有人能和司马懿抗衡。司马懿就算有罪,朝廷恐怕也不能轻易的指责他。所以他可以大大方方的请罪,就算你现在降他的军职,过段时间,你还得把他请回来。

  因为一时半会的没人可以代替他。

  原本夏侯霸可以,可是夏侯霸这封奏疏暴露了他在政治上的短视,足以证明他还不够格。司马懿没能如张郃希望的那样及时跟进。丧失了一个大好机会。夏侯霸也没能如张郃希望的那样,继曹真、曹休、张郃之后,成为与司马懿抗衡的中流砥柱。

  曹睿因此非常生气。

  他先后征询了几个大臣,不是讨论张郃和司马懿的功过,而是讨论彭城之战后的形势。不管怎么说,仗打完了。双方损失都很惨重,魏国折了张郃这员良将,蜀汉也折了魏延,更重要的是魏霸损失惨重,短时间内大概不能再给魏国施加压力。魏国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是利用这个机会反攻,还是见好就收。与蜀汉谈判,争取一个不错的条件?

  群臣摸不清曹睿的想法,也不怎么相信曹睿真的愿意像孙权一样称臣,只好大义凛然的说应该趁机收复彭城,反攻江淮。曹睿听了,不置可否,心里却是越来越恼火。他越是恼火,群臣越是不安,出的主意更是五花八门,众说纷纭。

  奏疏连连被留中。群臣都慌了,鲁王曹宇也非常不安。无奈之下,他只得找来了桓范。

  桓范听完了曹宇的话,冷笑一声:“反攻彭城?谁来攻?大将军么?”

  曹宇一听,顿时明白了:“那陛下的意思是要谈判。称臣?”

  “谈是要谈的,却不一定要称臣。”桓范摇摇头,捻着须尖说道:“陛下派夏侯霸、秦朗去睢阳,原本就是想以打促和,为谈判争取一个好的条件。这个条件能好到什么程度,就要看这仗打到什么程度。现在张郃虽然阵亡了,可是他却达成了陛下的愿望:魏霸主力受损,不能再战,他当然也希望谈判。要说意外,只能说张郃太不知自重,为将者当持重,怎么能以身赴险呢?现在好了,他战死了,谁来对付大将军?这不是给陛下出难题么。”

  曹爽有些不舒服。桓范这么说,他们岂不是成了废物?没有张郃,就没有能和司马懿对抗了?

  “陛下的意思,恐怕还是想谈,拖一拖时间。可是……”桓范迟疑了一下,又道:“他恐怕还有另外的担心。”

  “什么担心?”

  “他耗不过司马懿。”

  曹宇和曹爽互相看了看,都有些哭笑不得。桓范这张破嘴,果然说得难听。可是你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些可能就是曹睿的真实想法。按道理说,司马懿今年已经五十六岁,曹睿不过才三十出头,应该他有优势才对。可是事实情况却不然,曹睿的身体一直不好,现在又卧床不起,连子嗣都没有,而司马懿的身体却壮实得像头牛,这几年接二连三的生了几个儿子。再拖几年,曹睿抢在司马懿前面死的可能性更大。

  “那怎么办?”曹宇向桓范问计。

  “外延以谈判,慢慢谈,内抓紧时间立嗣。有了嗣君,再辅以贤臣,培植根基,事尚可为。”

  曹宇和曹爽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同而的点了点头。

  ……

  李严哂然而笑:“魏子玉果然是个可人儿,太聪明了,太聪明了。”

  李丰不解其意:“是杀王平,还是调霍弋、赵广前往广陵?”

  “两者都是。”李严瞟了李丰一眼,笑意盈盈:“王平,是我送给他杀的。现在他实力受损,有求于我,就算知道我要借他的刀杀人,他也不得不借给我。既然如此,就痛痛快快的找个理由杀了,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至于调霍弋、赵广前往他的麾下,更说明了他的聪明。他知道我想夺霍弋的军权,所以主动要求调霍弋前去。他知道我不喜欢赵广在陇山,所以他要赵广去。赵广去了,他就可以重建骑兵,尽快恢复。又给把陇山让给了我,我能不高兴吗?”

  李丰也笑了起来,一本正经的深深一揖:“贺喜大将军。”

  李严哈哈大笑。他沉吟了片刻,又惋惜的摇了摇头:“可惜,若不是要对付丞相。这倒是一个收拾魏霸的好机会。这次让他逃过去,下次哪来这么好的机会啊。张郃这样的人终究只有一个,魏国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

  “那又如何,魏霸没有战马牧场,终究还要仰仗父亲。父亲不给他战马,用不了几年。他就算是精骑百万,也会慢慢的羸弱下去,不堪一击。”

  李严得意的笑了两声,连连点头:“不管怎么说,丞相死之前,我还要借他的力。不能看着他被丞相制住。只是我帮他续命,他也得给我点好处。这马铠的价钱也太高了,我得跟他谈谈。”

  李丰也禁不住笑了起来。父子俩相视而笑,心情舒畅。

  ……

  成都,丞相府。

  杨仪站在诸葛亮的面前,白晳的面皮胀得通红,他看着诸葛亮。急不可耐的说道:“丞相,魏霸枉杀大将,罪不可赦啊。不趁此机会处置他,岂不是助长他的气焰?”

  诸葛亮以手抚额,眉头轻皱:“威公,我有些累了,此事稍后再议,容我思量思量。”

  杨仪无奈,只好躬身请退。他离开之后,诸葛亮轻叹一声。对还坐在一旁的蒋琬说道:“公琰,威公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是那么急躁?费文伟现在忙着谈判的准备事宜,没空顾及他,你有时间多劝劝他。”

  蒋琬点了点头。也起身去了。

  屋里只剩下诸葛亮和诸葛恪叔侄二人。诸葛恪整理了一下衣摆,嘴角挑起一抹浅笑:“叔叔,你担心魏霸狗急跳墙?”

  “魏延战死,魏霸损失惨重,一时乱了心神,也是有的。杀了王平,的确有些不当,可是处置魏霸,王平就能复生吗?魏霸虽然顽劣,野心也不小,可正因为如此,狗急跳墙不太可能,可是他若再受挫,以至于心不自安,举措失当,我担心东南不稳啊。”

  诸葛恪的笑意越来越浓:“那叔父的意思,是要安抚魏霸一番了?”

  诸葛亮瞥了诸葛恪一眼,反问道:“若依你的意思呢?”

  诸葛恪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依我的意思么,就算不处罚魏霸,让他回家丁忧三年,也总是可以吧。”

  “谁来负责东线战场?”

  “难道除了魏霸,就没有其他人可以负责东线战场?”

  “有。”诸葛亮不假思索的说道:“可是我找不出一个人能压制得住陆逊。”

  诸葛恪脸上的笑容顿时一黯,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抬起头,默默的看着诸葛亮:“叔父,这么说来,你还怎么对付魏霸?”

  “对付魏霸不是一件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诸葛亮淡淡的说道,眉宇间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元逊,我把姜维安排在凉州,是让他积攒力量,等李严犯错。我原本打算找个机会把你安排到江东去,在魏霸犯错的时候——比如像现在这种情况——由你来接替魏霸。可是,现在这个机会来得太突然了,我们一点准备也没有,现在把你派过去,你能控制得住局面吗?”

  诸葛恪哑口无言,他明白诸葛亮的意思了。这个机会是好,可是这个时机不成熟。

  诸葛亮轻声叹息:“我看,陆逊大概是指望不上了,要把他和魏霸分开才行。元逊,我打算让你去江陵,负责这次和魏国谈判的事情。”

  诸葛恪诧异的看着诸葛亮,谈判的事不是由魏霸和费祎负责吗,怎么突然要他去江陵。他看了诸葛亮一眼,诸葛亮笑笑:“魏霸要丁忧,不太适合负责这件事,你就代表丞相府去吧。毕竟,这件事原本就应该由丞相府安排的。”

  诸葛恪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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