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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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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2章 腾挪

  建兴十二年冬,镇东大将军魏延战死,车骑将军魏霸、荡寇将军魏风护送遗体返回荆州。天子下诏,赠车骑将军印绶,谥曰忠,考虑到其长子魏风、次子魏霸皆先以军功封侯,故以三子魏武嗣爵。

  魏家是义阳人,义阳现在已经划入大汉疆域,自然无须再费周折,魏霸直接把魏延的遗体运回了义阳,然后在义阳住了下来,准备操办丧事。

  魏延本人人缘不好,可是他毕竟是追随先帝的老臣,更重要的是他儿子魏霸现在是威名赫赫的车骑将军,蜀汉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将,所以来吊丧的人特别多。魏霸和从成都赶来的主母张夫人商量之后,决定停灵三个月,大肆操办一下,以示哀荣。

  汉人重孝道,丧事本来就够繁杂的,魏霸又有心大操大办,那就更有些收不住了。

  义阳,一时成了魏家的义阳,到处都是和魏家丧事有关的人。

  魏风是嫡长子,魏武嗣了爵,理所当然的成为丧事的主要代表,迎来送往,他们都必须出场。可是最忙的却不是他们,而是魏霸。魏霸除了要配合操办丧事之外,还负有更艰巨的任务。

  继承魏延政治遗产。

  虽然魏延在政治上是个穷鬼,仇人不少,朋友不多,可是烂船还有三斤钉,魏延做了这么多年的重将,多少还是有点人脉的。如今死后哀荣极盛,天子降诏赠谥,原本有一些不太亲近的现在也成了至交,不远千里的赶来吊丧。这是一个广结人脉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抓住。

  在很久之前。魏霸就和主母张夫人有过默契。张夫人虽然遗憾自己的儿子魏风被庶子魏霸压过风头,可是她也清楚,魏风着实不是玩政治的材料,要和魏霸争风,只会引起内讧。反被外人钻了空子。与其如此,不如主动让贤,由魏霸来主持魏家,相信以魏霸的性格,自然不会亏待了魏风。

  有了这个默契之后,她才会让习夫人从成都回到襄阳。其后的形势证明,她这个决定是非常英明的。现在魏延战死,魏家家主的位置空了出来,张夫人就主动提出,由魏霸来做魏家的新一任家主。

  家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担负着整个家族的重任。外人看到的只有家主的威风,却没几个人看到家主要承担的责任。魏家大小数十口,部曲三千家,涉及到上万人,再加上新朋旧友,至亲故交,头绪之繁忙。绝非魏风那种头脑简单的人所能担任的。

  即使是魏霸也被这些事折腾得疲惫不堪。好在大局还有张夫人掌控,身边有夏侯徽这个才女帮忙,事情总算处理得妥妥贴贴,没出什么纰漏。

  这一日,诸葛恪来到了义阳,拜祭了魏延之后,被人带到了魏霸的书房。

  两人分宾主落坐,诸葛恪仔细的打量了魏霸一眼,很诚恳的说道:“将军,你瘦了。”

  魏霸诧异的看看诸葛恪。沉默片刻道:“家父不幸辞世,事务繁杂,岂能不瘦?”

  诸葛恪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魏霸不待见他,这话是变相的让他有话快说,不要啰嗦。他们原来虽然是敌人。可是一直很谈得来,现在他成了诸葛亮指定的继任者,和魏霸站到了对立面,就没有那么亲近了。可是魏霸现在口气这么生硬,却不是因为他们是敌人,而是魏霸要示强。在实力受损严重的情况下,他更要示强,以打消丞相府的一些想法,正如他当初悍然斩杀王平一样。

  诸葛恪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奉丞相之命,与费文伟一起负责谈判事宜,不日即将奔赴许昌。将军可有什么要交待的么?”

  魏霸拱起了手,淡淡的说道:“我现在是丁忧在家,不问国事。既然丞相安排你来,想必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就按照丞相要求的去办便是了。”

  诸葛恪坚持道:“将军虽然丁忧在家,可是你还负责东线战场,岂能撒手不管?”

  “东线战场的事,我已经在奏疏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丞相难道没看到?”

  诸葛恪为难的呲了呲牙:“对将军的建议,丞相有些不解之处,还想和将军商榷一番。”

  “哦?”魏霸貌似疑问的拉长了声音,端起了案上的清茶,静听下文。

  在送上彭城之战报告的时候,魏霸就已经拟好了东线战场的人员安排。彭城一战,他意外受损,原本的计划无法执行,必须做出调整。他把陆逊放在首功,请求朝廷将陆逊由吴将转为汉将,并由颍川移驻徐州,驻彭城,负责东线战场的整体事宜,自己则退回荆州守孝。

  这个方案不仅是他和陆逊互换了位置,而且有另外的功效。

  诸葛亮当初同意陆逊居中路,不仅仅是因为陆逊一直驻守在这一带,主要还是想把陆逊拉拢过来,利用陆逊来隔断魏霸和李严的联系,将来好各个击破。不料陆逊不顾诸葛亮的示好,主动和魏霸亲近,诸葛亮的计划全部落空。

  现在魏霸要让陆逊代替自己坐镇东线战场,其实就是将扬州的好处让给了陆逊,以换取他的继续支持,自己则回到荆州坐镇中路,既可以抓紧时间休养生息,又和李严靠得更近,便于从关中补给战马。将来一时实力恢复,再次出师北伐,他就是中路大军的统帅,李严、陆逊都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诸葛亮岂能容忍这种情况出现。

  “将军,彭城一战,若是司马懿及时跟进,事将奈何?”

  “若司马懿及时跟进,我现在就不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司马懿错失良机,以至于张郃白白战死,彭城失守,曹魏左翼空虚,为何却没有受到惩处?”

  魏霸瞥了诸葛恪一眼,微微一笑:“丞相是怕陆逊成为第二个司马懿?”

  “将军明见。”

  “那依丞相的意思呢?”

  “另择他人负责东线战场,陆逊依然在中线,两面夹持,不让他有坐大的机会。”

  “谁?”

  “马忠。”

  “马忠啊。”魏霸呷了一口茶,沉吟不语。

  马忠是诸葛亮的死党。在诸葛亮执政之前,他的官职是汉昌长。建兴元年五月,诸葛亮开府,召他任门下督,建兴三年正月,诸葛亮准备南征,就先任命他为牂牁太守,其后一直坐镇南中。他当然有能力,能在牂牁那种蛮荒之地做太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出大纰漏,足以证明他的手段。可是他能在两年不到的时间内升任二千石,却是诸葛亮一手提拔的结果。

  马忠还是巴西郡阆中人的代表。他和曾在李严身边做卧底的狐忠是表兄弟,和刚刚被魏霸斩杀的王平也是同郡知交。巴西郡阆中人在刘备时代曾经显赫一时,黄权就是其中的代表。夷陵一战,阆中人损失太大,一直没能缓过气来。现在,诸葛亮和他们找到了共同利益点,想借阆中人的力量破局了。

  “马忠恐怕没有指挥数万大军的经验吧,骤然上任,是不是合适?”

  “将军所虑甚是。不过,张郃战死,曹魏如今也是力不能攻,正是让马忠熟悉情况的时候,再配以良谋善士,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不知是什么样的良谋善士?”魏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诸葛恪:“元逊兄是不是又技痒了?”

  诸葛恪微微一笑:“我哪有这个本事。这次先去谈判,如果立有微功,准备再到镇北大将军麾下历练几年。”

  镇北大将军是魏霸为陆逊请封的军职,诸葛亮安排诸葛恪到陆逊帐下听令,怎么听都觉得有问题。而且,东线由马忠代替,中路依然交给陆逊,以后慢慢由诸葛恪架空,魏霸干什么?在家丁忧?

  魏霸觉得好笑,但是他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丞相的建议,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一个人的道理终究不够全面,不由再请大将军议一议吧。至于我,就不参与了。你看,我实在是忙得很,把家父的丧事办完之后,只想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

  “将军节哀顺变。”诸葛恪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诸葛恪退出书房之后,魏霸又想了好一阵,不禁冷笑。他让人请来了马秉。马秉是马良的儿子,马谡的侄子,这次是代马谡来吊丧的。他的从妹就是诸葛乔的遗孀马氏。

  “你来之前,有没有见过丞相?他身体怎么样?”

  马秉一听就明白了:“丞相虽然每天练习云手,服用参汤,可是公务太忙,身体一直不太好。入秋后,又添了咳血的毛病。黄夫人到处求医问药,都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原来如此。”魏霸点了点头,打量着马秉,话锋一转:“你父亲去世之后,你好象一直在做骑都尉?”

  “是的。”

  “习惯么,想不想挪个位置?”魏霸笑道:“带兵打仗太凶险,你不怕?”

  马秉笑了起来:“我又不是叔叔那样的将才,哪有带兵的本事,只是一时没有更好的去处,只好领着骑都尉的俸禄混混。”

  “去牂牁做几年太守如何?”

  骑都尉比二千石,是个闲职,牂牁太守二千石,实权在握,两者看起来级别差不多,实际上不可同日而语。马秉听了这句话,不禁大喜,拜服在地。“多谢将军提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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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3章 姜是老的辣

  “我要病了.”魏霸说道。

  李丰诧异的看着魏霸。魏霸脸色有些灰暗,眼圈也有些黑,看起来气色的确不太好。他连忙安慰道:“子玉最近太忙了,大概是累了,多休息就好了,想来是不碍事的。”

  魏霸眨了眨眼睛,重新说了一遍,一字一句:“我要病……了。”

  李丰尴尬不已,转过头,看着法邈。

  他们俩人是从关中赶来参加魏延的葬礼的,其间少不了和魏霸私下接触。魏霸在彭城之战中实力损失严重,魏家积攒多年的武卒、重甲士,以及刚刚组建的骑兵几乎损失殆尽,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要想加快恢复的速度,免不了要向李严求援,所以李丰这次过来是以施恩者的姿态来的。他表面上很客气,神态中的得意却表露无遗。到了义阳,第一个讨论的问题就是马铠的价格问题。

  魏霸当时没说话,但是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后来有一段时间,他一直没见李丰。李丰也无所谓,他知道这时候魏霸使点小姓子是有可能的,但是让他真正和李家父子翻脸,他还不敢。

  李丰有恃无恐。

  现在听到魏霸说自己要病了,李丰下意识的以为魏霸又在耍心眼,等魏霸重复了一遍,他才意识到魏霸可能另有含义,只是他听不出来而已。

  他只好向法邈求援。

  法邈咳嗽了一声,和魏霸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人要对付将军?”

  魏霸点了点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虎落平阳。丞相否定了我的建议,要调马忠主持东线战事,又要把诸葛恪塞到陆逊帐下。为了避免更大的冲突,我只好病了。为家父治丧完毕之后,我回封地去养病,家兄会在义阳守墓。少将军,你们也有小心,战事凶险,不比成都安全,千万不要让关中有失。”

  李丰这次终于听明白了。诸葛亮要逼着魏霸兄弟守孝丁忧,把他们暂时赶出军队。以魏家兄弟的实力,完全剥夺他们的军权显然不太可能,可是利用这个机会,以道德的名义迫使他们暂时无法动弹,那却是完全可能的。魏霸暂时退隐,那李严就失去了策应,他将独自面对诸葛亮的反击。

  魏霸为什么会被迫退隐?因为他打了败仗,实力受损。以魏霸的能力都有可能失手,谁能保证李严就不会打败仗?正如魏霸所说,天下没有不败的将军,除非你不领兵作战。只要在前线,就有可能失败。只要失败,实力必然受损。

  魏霸的实力之雄厚,非李严父子敢望其项背。他受挫之后都要暂时忍一忍,何况李严。

  李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现在他知道,魏霸受挫,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次损失太大,我要重建武卒和重甲士,骑兵也要重新组建,花钱的地方太多,马铠的事一时半会的顾不上了。少将军,真不好意思,这笔生意做不成了,你的损失,我会补偿给你,还请在大将军面前美言几句,希望他不要怪罪于我。”

  李丰又急又怒,他只是要压价而已,魏霸更狠,干脆不卖了。这可怎么行,他还指望着马铠来增强关中的实力呢。现在诸葛亮要对付他们父子,如果实力不足,岂不是雪上加霜?

  “这个……子玉啊,你要用钱,可以说嘛,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李丰陪着笑说道:“再说了,不要生意了,岂不是手头更紧?价钱的事,我们好商量嘛。我们父子和你合作多时,在这种时候,还能不帮衬你?”

  魏霸拱手施谢:“感激不尽,只是缺口太大,我实在不好意思向大将军伸手。我知道大将军也不容易。”他顿了顿,又道:“这次损失了两万多人,仅将士抚恤就是一笔巨款。我所辖区域的税赋怕是不够用,少不得还要丞相府再襄助一下。如果不够,再请大将军慷慨解囊。”

  李丰惊得瞠目结舌,魏霸这招够狠的啊,他不仅截流了所辖州郡所有的财税,还要向丞相府伸手要钱,这得要多少钱?要知道就目前而言,蜀汉朝廷最大的税赋来源就是魏霸治下的荆州、交州,益州的税赋仅够朝廷正常的开支,根本支援不了其他地方——当然就算有,诸葛亮也不可能拿出来给李严——关中目前就靠魏霸输血才能稳定,如果魏霸断了供应,那关中怎么办?

  李丰的额头沁出了冷汗,他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了马铠的价格和魏霸讨价还价,现在被魏霸反咬一口,这个损失可大了。

  魏霸也不看李丰,转头对法邈说道:“伯远,关中治的祭酒们来了没有?”

  “来了几个。”

  “找时间请他们来一下,我想招集天师道的祭酒,为家父招魂。”

  “这个是应该的,我去联络就是。”

  魏霸点点头,起身送客,把还没回过神来的李丰送出了大门。出了门,风一吹,李丰这才惊醒过来,连忙拉着法邈说道:“伯远,这可如何是好?”

  法邈拍拍李丰的手:“少将军,你忘啦?车骑将军的事是军务,军务要由大将军做主,大将军不点头,丞相府是做不了主的。魏车骑如今有难,大将军伸手帮忙,正是施恩的好时候啊。”

  李丰恍然大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如释重负。

  过了两天,习夫人派人通知李丰,请求取消马铠的定单,并奉上了违约金。李丰哪里敢收,好言相劝,不仅没敢压价,反而主动要求,在没看到一片马铠的情况下,先全额支付所有的货款,助魏家先渡过难关再说。

  与此同时,他写信给李严,通报了诸葛亮要对付魏霸的情况。李严接到消息,又怒又气,气的是魏霸到这时候了,还不忘要挟他,怒的是诸葛亮居然这么大胆,在打击魏霸的同时还要打击他。他想来想去,觉得这时候和魏霸翻脸没什么好处,李丰的决定虽然有些草率,却也不失为一个妥当的办法。他随即派人给魏霸送去了马铠的货款,同时给魏霸写了一封亲笔信,信誓旦旦的说会与魏霸共进退,一定不会让诸葛亮得逞。

  然后,他以大将军的身份,给成都发了一封公函。

  ……

  “啪”的一声,厚厚的账本被扔在了案上,诸葛亮气红了脸,怒视着廖立:“公渊,你这副丞相就这么做的?魏霸说不交赋税就不交了?”

  廖立翻了翻眼睛,抬手从腰间摘下印绶,搁在诸葛亮面前,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你!”诸葛亮勃然大怒,看着廖立远去的背影,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汉代官员辞职是最容易的,连辞职报告都不用打,印绶一交,拔腿就跑,工作自然由副职接手。廖立把印绶交给他,更是连交接工作都免了。

  直到这个时候,诸葛亮才发现廖立的态度有问题。

  廖立一直是一个功利心很重的人,他想做官,他想做**,当初被贬,就是因为他不满自己的官职太低。现在他居然把副丞相这样的官职说扔就扔了,这是什么意思?

  诸葛亮当然不相信廖立会视富贵如粪土,活到廖立这把岁数了,他能改得过来才怪。廖立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他以多年的经验察觉到朝堂上又要起波澜,为了避免被误伤,他干脆先辞职。

  或者直接点说,廖立根本不想支持他,更不想被魏霸误会,所以趁早撇清自己。

  诸葛亮转了两个圈,看到空荡荡的案几,这才意识到廖立辞职带来的严重后果。别看廖立跟他不是一条心,也没有承担丞相府所有的公务,可是廖立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经过廖立这一道关,至少有七成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他只要再复查一下就行。就算如此,他还累得不行,廖立一撂挑子,那些公务全压掉他身上来,结果会如何?

  这是要我早点死么?

  诸葛亮看着杨仪、蒋琬,一时无语。

  杨仪眼巴巴的看着诸葛亮,舔了舔嘴唇。

  ……

  向朗放下了书,摸着光溜溜的额头,沉吟了片刻:“看来这一仗虽然吃了点亏,倒也不见得就是坏事。这小子又进步了,这一招以退为进,又要让丞相为难了。”

  马谡掩着嘴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我听顾家那小子说过一句话,说丞相在守,魏霸在攻,主动权在魏霸,丞相终究是赢不了的。本来呢,我还有点不太相信,可是现在看来,还真被他说中了。魏霸就算是吃了亏,依然牢牢的掌握着主动权。就像彭城那一战一样,他是宁可死人,不肯失势啊。”

  向朗眉头一挑:“顾谭?”

  马谡点点头。

  向朗沉吟片刻,打量着马谡,花白的眉毛挑起又放平:“幼常,你只当个闲话听听,就没感觉到一点危机?”

  马谡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至于吧?”

  “不至于?”向朗冷笑一声:“顾陆是姻亲之家,陆逊既然决定支持魏霸,顾家能落后?我看你是在成都呆久了,心养宽了吧。是不是打算和我一样养老?”

  马谡笑容一僵,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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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4章 白头搔更短

  锦上添花人人会,因为风险小,当然收益也小.高手都是雪中送炭,风险大,收益也大。

  魏霸春风得意的时候,人人都知道投奔他不会错,现在魏霸遇到麻烦了,恐怕不少人会打退堂鼓。这时候,眼力就非常重要,魏霸会不会一蹶不振,直接关系到是否投资能不能收回来的问题。政治斗争中,站错队可是很严重的。

  马谡和向朗没有这样的问题,他们知道魏霸的底气和手段,他们也和诸葛亮没有回旋的余地,就算魏霸一蹶不振了,他们也不可能再回去和诸葛亮套近乎。

  但是这远远不够,他们和魏霸之间的关系需要不断的加固,不能让别人插进去。马谡把顾谭的话当个闲话听听,可是向朗却意识到顾家可能会采取行动。他虽然年纪大了,却比马谡更敏锐,所以才说马谡在成都闲得心宽了。

  马谡也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这个问题。

  他们当初可是拼了身家姓命支持魏霸的,如果到了最后,反让顾家、陆家成了魏霸的心腹,后来者居上,那他们可就亏大了。

  “向公,多亏你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

  “嗯,要做就抓紧时间做,机会不等人。”向朗重新拿起书,“我相信魏子玉那小子,他既然没死在张郃的手里,想来就是天数了。”他顿了顿,又道:“这也许是一个机会,幼常啊,我们和他之间的联络太少了,要加强一下才好。”

  “如何加强?”

  向朗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向条快步走了进来。见马谡在座,他拱了拱手,也没多客套,直截了当的说道:“廖公渊自免了。”

  “什么?”马谡大吃一惊。

  向朗眼神一缩,有些遗憾的一笑:“廖立果然又快了一步。”

  马谡看看向朗,明白了向朗的意思,脸上有些惭愧。向朗站起身来,拍了拍肚皮:“魏文长为国捐躯,只派子侄赴祭怕是不够,这样吧,幼常你留在成都,警惕一些,我老了,一把年纪,也该回家了,死之前还能看看家乡的风貌,也就不算客死他乡。”

  “父亲,何出此不祥之言?”

  “什么不祥之言,老子早过了耳顺之年,听什么都无所谓。”向朗摆摆手:“文豹,给我收拾行李,我要回家去。”

  “喏。”向条躬身答应。

  ……

  向朗上书乞骸骨,立刻震动了成都朝堂。

  诸葛亮关中之战后,向朗就辞去了军务,回家读书。按理说,他没有爵位在身,是一个庶民,要回家的话,只要官府关具一份路传就可以了,根本无须上书天子。

  然而他却这么做了。除了表示一份老臣向天子告别之外,更是告诉朝堂上的人,他向朗,荆襄系的元老,要回荆襄老家去了,要去给魏霸站班。

  他代表的是整个荆襄系。除了杨仪等特殊的几个人以外,就算那些在诸葛亮和魏霸之间摇摆不定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也要思量思量,少不得来送个行,带上几句话,表示一下对魏延的致敬,表示一下对魏霸的慰问。

  在这时候表明态度支持魏霸,可比之前说十倍的话都顶用。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成都,自然也传到了诸葛亮的耳中,传到了赵云耳中。

  当天晚上,赵云难得的把赵统叫了来。

  “公主最近可有什么举动?”赵云没有遮遮掩掩的,开门见山的说道。

  赵统摇摇头:“最近事情太多,我不敢让她出去招惹是非,一直关在家里,连孙夫人那里都没让去。”

  赵云点点头,对赵统的安排很满意,不过,他并没有太过夸赞,接着说道:“管好她的嘴,还是远远不够的。子玉彭城受挫,对江东的威慑不足,我担心孙权怕是又要沉滓复起。江东如果乱了,不仅对子玉不妥,对我大汉更是不妥。”

  赵统连忙向前凑了凑:“父亲的意思是……”

  “你请旨陪公主去一趟吴郡吧。”赵云抚着胡须,沉默了片刻,又道:“去请孙夫人出面,陛下信任她。至于丞相那里,我去说,我想他不会反对的,江东乱了,不是他希望的结果。”

  “父亲所言甚是,我立刻去办。”赵统连连点头。

  ……

  听说赵云登门,诸葛亮非常意外,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蒋琬提醒第二次,他才连忙站了起来。还没等他下堂,赵云已经快步走了进来,躬身下拜。

  诸葛亮连忙扶住赵云,朗声笑道:“老将军,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家里吵得慌。”赵云咂了咂嘴:“还不是魏霸那个小竖子,当初他不肯娶公主,把公主推进了我的家门,现在他倒清静了,我的耳根子却不得安生。”

  诸葛亮立刻明白了赵云的意思,一边把赵云往堂上让,一边说道:“公主可能也是离家久了,在成都又没什么朋友,回家散散心,也放就好了。”

  赵云连连点头:“还是丞相高明,一语中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诸葛亮笑了起来。赵云一开口,他就知道赵云的意思了,赵云没说的,他也能猜得到。不过,他知道赵云专门来找他,不会是为魏霸开脱,更多的是不希望看到东吴出事。就他而言,他也不希望东吴出事,能有赵云这样的老臣从中斡旋,他当然求之不得。

  “文长战殁,国家折一栋梁,按理说,我也应该去见他最后一面。”诸葛亮叹了一口气:“可是你看我这身体,实在是经不起风波了。老将军,让伯仁从义阳走一趟吧。”

  赵云点点头,转身打量着诸葛亮的脸,眉心微蹙:“丞相,你最近……疏于用功啊。”

  诸葛亮苦笑着摇摇头:“我没有老将军那样的好心姓,事情一多,就顾不上练习了。子玉在彭城受挫,朝野震荡,我也很难处理啊。按说,败军折将,不罚不足以服众,可是文长战殁,他情绪不稳,我又不忍心太过责罚他。老将军是他的师父,他一向敬重你,伯仁和他亲若兄弟,就让伯仁劝劝他吧。如今他身居高位,可不能像以前一样率姓而为,否则,我到时候也无法对陛下交待。”

  赵云沉吟片刻:“丞相,彭城战事,有结论了吗?”

  “还没有。”诸葛亮反问道:“老将军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赵云笑了起来:“我久不问事,哪里能有什么好的建议。只是我忝为子玉的师父,多少也教过他几天用兵之道。就我对他的看法而言,他似乎不是那种疏忽大意的人。丞相,他从你处得益甚多,你怎么看他?”

  诸葛亮的笑容淡了,他沉默着,良久才说道:“人非圣贤,岂能无过。张郃也非庸才,我在陇右、关中多次和他对阵过,这人用兵的确有高明之处。子玉受挫,也不是不可能。”

  赵云颌首附和:“丞相言之有理。”然后就没有再说什么。坐了一会,他起身告辞,诸葛亮将他送到阶下,赵云转身婉拒,再一次打量着诸葛亮的脸色,说道:“丞相,如果有可能,还是多注意休息,多练练云手。这云手虽然简单,功效却着实不错,合大道至简至妙之义。我无所谓,可是丞相关系到国家安危,这身体还是要保重的。文长走了,三足折了一足,若是丞相再有所不讳,独木可就难支了。”

  诸葛亮眯了眯眼睛,不是太明白,刚想再问,赵云微微一笑,转身大踏步的走了。

  诸葛亮站在阶上,百思不得其解。他今天和赵云的对话看起来没几句,可是内容很丰富,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根本不需要说得太清楚,只要点一下,对方就能明白了。可是赵云最后说的这几句话,他实在不明白。三足中的一个是魏延,那是不用说了,剩下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他,剩下的那一个呢?

  而且,这针对的又是谁?魏霸么?

  诸葛亮隐隐能感觉到一点头绪,可是他怎么也猜不出赵云具体的意思,只得暂时放在一边,重新考虑彭城之战的后续处理。

  在向朗高调返乡之时,赵云来见他,除了江东的安危之外,自然还是为魏霸说话。可是赵云和向朗不是一样的人,他不需要向魏霸表示什么。他的出发点更多的还是国家的安危。

  魏霸打了败仗,却不能处置他?赵云特地指明张郃不是寻常之辈,实际上是在提醒他不要太过份,否则当年他和张郃对阵,特别是第一次北伐时,在陇右的战事难免会被人重新提起。这一点让诸葛亮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愤怒。

  向朗明着支持魏霸,廖立宁可辞职,赵云这样的老臣也明着暗着的示意他不要太过份,什么时候魏霸居然积累了这么多的人气,自己又什么时候成了孤家寡人?

  诸葛亮自问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是想到眼前的境遇,他却有些怀疑起来。

  难道真是我做错了,这才被众人所弃?

  诸葛亮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无力的抱着头,稀疏的白发锁不住发簪,发簪慢慢的滑落在台阶上,“叮”的一声,清脆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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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5章 不离不弃

  魏霸彭城受挫,伤亡兵力和魏军差不多,实际损失远远大于魏军,特别是属于他们父子的私人武力几乎损失殆尽。诸葛亮以为,魏霸这时候应该老实一点,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强势。趁着魏霸无力出手的机会,先想办法夺回李严手中的兵权,然后再视情况对魏霸做出处置,或许可以将这个隐患消弥于无形。

  不料,魏霸受挫之后,不仅没有忍让,反而更加强硬了。先是请出天子节杖斩杀了王平,然后又以抚恤将士为借口,拒绝上交所辖地区的的赋税,摆明了要将治下的州郡变成自己的私人王国。

  莫非魏延一死,他就不打算再忍,准备割据一方?

  诸葛亮意识到形势远远比自己预料的要复杂,不管魏霸是色厉内荏,还是肆无忌惮,这个威胁终究是要除掉的。时间紧迫,不能再有任何迟疑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诸葛亮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一想这件事,诸葛亮就觉得悲哀。就目前而言,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养子诸葛乔英年早逝,最亲近的亲信马谡成了对手,现在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侄子诸葛恪,可是诸葛恪独力难支,内外难以两顾,把他派到军中去了,朝堂上就没人接手。

  诸葛亮万般无奈,只得提拔杨仪为副丞相,接替廖立处理丞相府的公务。与此同时,他以赵统要陪孙鲁班前往吴郡安抚孙权为由,让董允任光禄勋。兼领虎贲中郎将,接管了宫中的兵权。得到这个消息,赵云上书请辞,以年老体衰为由,辞去卫尉之职,归家养老。诸葛亮接受了赵云的辞呈,任南阳人陈震为卫尉。

  就在成都朝堂上暗流涌动之时,诸葛恪的密信送到了成都,魏霸愿意接受诸葛亮对东部战线人选的安排,但是附带了一个马秉任牂牁太守为条件。对魏霸的这种讲条件的态度。诸葛亮非常恼火。可是他没有反对,欣然同意。

  任命的公文随即发往牂牁和义阳,马秉很快就接到了任命书,赶来向魏霸辞行。

  “牂牁易动难安。可不是个太平之地。你自己要小心些。”魏霸关照道:“不过。蛮人也是人,说到底不过是穷狠。穷狠穷狠,因为穷才狠。你如果能让他们的生活好起来,他自然也就不狠了。你父亲当年入武陵,颇得武陵蛮之心,至今犹被武陵诸蛮纪念。你好好揣摩他的做法,有什么困难,向武陵诸部求援,他们会帮你的。朝堂上的事,我想你叔父也一定会帮你处理好。”

  马秉感激不尽。叔叔马谡不用说,那肯定会极尽可能的给他帮助,现在又有了魏霸这句话,他只要不胡来,这个牂牁太守就能做得安稳了。

  “这里有一张清单,你到了牂牁之后,找到这些东西的产地,我自会派人和你联络。”魏霸从袖笼里拿出一张纸:“记在脑子里,然后烧掉。”

  马秉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眼,然后伸手在灯火上点燃,躬身道:“将军,我记住了。”

  魏霸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马良的儿子,虽然算不上绝顶聪明,倒也着实不错。

  马秉带着牂牁太守的印绶离开了,在义阳掀起了一阵热议。诸葛亮的举动实在太明显了,他这是要夺取魏霸手中的兵权。这一点让人很不舒服。一来敌国之间尚且不伐丧,魏延为国捐躯,诸葛亮趁魏霸守孝之机夺取他的兵权,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二来年初在成都刚刚达成协议,丞相府只问民事,不问军事,军事由大将军府负责,车骑将军府参赞,现在言犹在耳,诸葛亮就出尔反尔,有失君子之风。

  除了道义上的问题,更让人看重的是利益上的分歧。诸葛亮要借重益州人的势力,挤压荆襄人的生存空间,这一点引起荆襄人的不满。随着向朗赶到义阳,他们自发的集中到向朗的身边,反思这些年来支持诸葛亮的得失。

  ……

  建兴十三年的春节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二月,魏延的葬礼盛大举行,送葬者逾万人,极尽哀荣。葬礼过后,魏风、魏武留在义阳守墓,魏霸率部南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义阳。

  谁也不知道,在魏霸的随行队伍中,有一百多名魏家铁作的匠师,其中年龄最大的就是当初帮魏霸打造铁臿的老铁匠。如今他已经是魏家作坊的功勋老人,享受着太守的待遇,儿孙也被接到了魏家。他当年带出来的那几个徒弟,现在是魏家铁作的顶梁柱。

  原本建在襄阳的魏家铁作,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被魏霸全部搬走了。

  不为人知的还有另外一件事:送葬回来的那天晚上,很少出门的魏霸脱下了孝服,带着敦武和魏兴,悄悄的来到了向朗的住处。他没有见到向朗,在庭中站了片刻,向宠的孙子向和走了出来,递给魏霸一个书函。

  “将军,大父已经睡了。他说,他没有什么要告诉将军的,这部书是他平时看的,赠与将军,供将军闲来消遣。”

  魏霸接书在手,冲着向朗的房间方向拜了又拜,朗声道:“多谢向公教诲,霸必然铭记在心,不敢须臾有忘。”

  向朗的房间里鼾声如雷。

  魏霸回到家,打开那个书函,发现里面并不是一部书,只是两卷,一卷是《汉书》中的《高祖本纪》,一卷是《东观汉纪》的第一卷《世祖光武皇帝》,书页上有向朗的朱砂眉批夹注。

  ……

  船过大江,魏霸在洞庭湖暂歇,迎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张温。

  张温肩负豫章船厂的重任,他没有赶到义阳去赴丧,反正他的弟弟张祗就在魏霸身边,也足以代表。他赶到洞庭湖来,一方面是致意,另一方面却是商量以后的发展大计。

  “将军,你真的瘦了。”

  魏霸笑笑:“以前是虚胖,你没看出来,现在虽然瘦了些,却全是筋骨。”

  张温愣了一下,哂然而笑。他是个聪明人,听懂了魏霸这句话中的含义。魏霸这是自嘲,自嘲以前的不败威名。

  “将军太自谦了,彭城之战,虽说损失不小,却也不能算败,至多是个平手罢了。”张温安慰道:“士卒损失,以后还可以再补回来嘛。若不是将军临阵死战,只怕损失还要更大一些。我也带过兵,在那么仓促的情况下,自认为做不到像将军这么沉着,必然要中了张郃的诡计。”

  “好了,你就不要安慰我了,说说你的计划吧。”

  “将军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张温反问道。

  “中原暂时不会有战事,我打算另外开辟战场。”魏霸也不隐瞒,坦诚的说道:“水师损失不大,我打算进一步加强水师的力量,再建一窟,以免有覆巢之忧。”

  “需要我帮忙么?”

  魏霸瞥了张温一眼:“张惠恕,我不要你帮,你就不帮了么?”

  张温迎着魏霸的目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转着茶杯:“夷州还是辽东?”

  “夷州。”魏霸说道:“夷州近一点,特产也多,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温:“有金矿。”

  张温一愣,一抹狂喜从眼中一闪而没,脱口而出:“金矿?”

  魏霸点了点头,不等张温消化完毕,又接着说道:“由夷州向南,在大海中行约千里,还有一片大好所在,盛产植物黄金,易采而万世不绝。”

  张温眉头一挑:“香料?”

  魏霸笑了起来:“果然是个读书种子,不出门而能知天下事。”

  张温笑笑,没有多说什么。正如魏霸所说,他是个读书种子,几乎是无书不读,读得快,记性又好,所以博学多识,懂很多偏门的知识。他人在豫章,但是那本《西域记》他是看过的,后来又自己做过不少研究,接触过不少交州、益州来的胡商。夷州的事,他知道,大秦人用黄金换香料的事,他也知道,所以魏霸一说,他就明白了。

  “这么说,我们船厂又有生意可做了?”

  “惠恕兄就满足于卖两艘船吗?”。魏霸开玩笑的说笑:“不想分一杯羹?”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魏霸一摊手:“那么大的一块饼,我一个人是吃不下去的。再说了,海上风浪大,总得多拉几个伙伴,一起壮胆才安全。”

  “那陆伯言……入伙了?”

  “嗯。”魏霸点点头:“他那个精于算计的从女陆明朱,很快就会从成都返乡。不过,她除了代表陆家之外,还有一重身份。”

  “陛下还是皇后?”

  “皇后。”

  张温没有再说,他知道这是一个大好机会。魏霸丁忧,暂时在朝堂上、战场上都不能有什么举动,可魏霸不打算闲着,他将目光转向了海外。虽然《西域记》已经成为一部流传颇广的书,但是真正把目光投入海外的人并不多,像魏霸这样坚定的把发展方向转向海外的人更少而又少。可是张温相信魏霸的眼光,他愿意跟着魏霸冒险。

  “我欠骆家一个人情。”张温忽然说道。

  “欠人情,就还嘛。”魏霸说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直道而行,乃合春秋之义。”

  “多谢将军。”

  “是我该谢惠恕兄不离不弃。”

  张温和魏霸互相看了一眼,会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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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6章 诅咒

  赵统顺江而下,来到了吴县。

  孙权称王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吴县,吴县实际上就是吴国的国都。后来孙权建都武昌,吴县才失去了政治中心的地位。不过武昌是前线,大部分官员的家属还是住在吴县,所以吴县算是一个陪都。孙权这个人不贪图享受,武昌宫也没花什么大力气装修,回到吴县,也没什么失落,反而因为离开了争斗的中心,获得了一份难得的平静。

  当然,偶尔免不了也有些失落。一想到奋斗三十年的成果化为乌有,孙权对始作俑者魏霸难免有些怨气。听说魏霸在彭城吃了大亏,孙权大醉一场,在梦里,胜利者变成了他,可惜,醒来之后,发现只不过是一场春梦,又惆怅了许久。

  听说孙鲁班回来探亲,孙权落寞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吴王宫里也恢复了几分生气。

  孙鲁班像以前一样,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人还在宫门外,声音就传到了孙权的耳朵里。等她冲进了门,看到孙权苍老的面容,又禁不住落下泪来。

  “阿爹,你怎么……老成这样?”孙鲁班抱着孙权的手臂,泣不成声。

  孙权眨了眨眼睛,看向牵着赵广的手,仰着脸,怯生生的看着他的孩子,不禁笑道:“这就我的外孙赵安吗?这么大啦。大虎,你都有了孩子,我还能不老,你想父王我做老贼吗?”

  孙鲁班扑哧一声笑了,连忙转身喝道:“小子,看你外大父也不知道叫一声,阿母是怎么教你的。”

  赵安眨了眨眼睛,嘴一撇,就要哭。孙权连忙推开孙鲁班,弯下腰,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饼,在赵安面前晃了晃:“想不想吃?”

  赵安眼泪汪汪的看着孙鲁班。

  “我有时候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我生的。”孙鲁班撇了撇嘴,转身就走:“我去看阿母。你们聊吧。”

  赵统哭笑不得。

  “算啦,算啦。”孙权摆摆手:“让她们女人和女人聊去,我们说点男人该管的事。”他说着,抱起赵安,将饼塞到他的手里,向廊下走去。

  赵统连忙跟了上去。

  孙权逗弄着赵安,很快就和赵安混熟了。赵安对他紫色的胡须非常感兴趣,不住的用手去揪,揪得孙权唉哟直叫。赵统看了,不由得感慨。这还是当年与曹操、刘备争雄的吴王嘛。脱了这身王服。和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啊。

  “成都……不太平吧?”孙权掐着赵安的小脸蛋。忽然说了一句:“丞相和你父亲,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赵统一愣,抬起头,迎着孙权那带着自嘲的眼神。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依然是曾经割据天下的江东猛虎,如今虽然牙落爪软,眼力却还在。别看他一副居家翁的样子,可是天下形势,他还是洞若观火。

  “是的,有点波折。”赵统知道,在孙权的面前遮遮掩掩的没有意义,不如坦诚一点。“彭城之战来得意外,丞相有点措手不及。不过。损失虽然不小,却还没有伤及根本。丞相担心会有人误判了形势,所以让我来吴县拜见大王,顺便也满足了一下大虎思亲之情。”

  “这么大的损失,还没有伤及根本?”孙权歪了歪嘴:“你们的根本还真够厚实的啊。只是不是知道这个根本是汉家根本。还是魏家根本啊。”

  赵统咂了咂嘴,沉默不应。他听得出来,孙权怨气挺重。

  孙权在鱼池边坐了下来,将赵安放在腿上,轻轻的晃动着,声音依旧苍老,略带沙哑。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的根本早就被挖空了,现在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只能躲了被子里,做做梦而已。”孙权说道:“你帮我给丞相带句话,我本来是想给他写信的,不过他那么聪明的人,恐怕用不着我多嘴。我不是输在魏霸的手上,是输在世家的手上。丞相如果还想和魏霸争锋,千万不要和世家做对。”

  他抬起头,看着波光粼粼的鱼池,看着池中悠游自在的小鱼,眯起了眼睛:“谁都知道,世家是一碗毒药,喝下去,会烂肠烂肚。可是这碗毒药多少也有一些好处,那就是短时间内能让你变得很强大。我们只看到这碗毒药的毒,不肯喝,可是魏霸却只看到这碗毒药的好,抢着喝。虽说他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是我们却看不到了,因为我们已经被他打死了。”

  他侧过头,斜睨着赵统:“你可以把这看作一个诅咒。”

  赵统叹了一口气:“大王说得不错,这的确是一个诅咒。”

  孙权也叹了一口气:“不要怪我不提醒你,吴会的世家都喜欢魏霸,不太喜欢丞相。小虎听说你们要来,也想请你们过府一叙,依我看,怕是朱据有些不甘寂寞了。唉,我孙家子弟都争先恐后的为魏霸效命,更何况是孙家的女婿呢。再说了,他也不是第一个,陆伯言都为天下先了。”

  赵统眉头紧皱,孙权告诉他的情况远比他估计的要严重。在这种情况下,江东的世家居然还依然看好魏霸,不肯心向朝廷?这么说来,丞相的计划大概要落空了。

  一想到诸葛亮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赵统就有些无奈。

  “其实,我很讨厌魏霸,可是从长远计,我也不会支持丞相。”孙权忽然笑了起来:“我虽然不知道魏霸君临天下之后会不会削藩推恩,可是我知道丞相如果得手,肯定不会容我继续做吴王。这个吴王虽然已经没什么意思,毕竟也是一个王爵,是我父子兄弟四十多年辛苦的成果,能多维持一天,总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赵统吁了一口气:“大王不愧是曾经逐鹿天下的英雄。”

  “什么英雄,如今不过是一个等死的老朽罢了。”孙权把目光转回到赵安身上:“难得来一趟,在吴县多住些日子吧。”他顿了顿,又道:“我很喜欢这孩子,很像小时候的子高。”

  ……

  许昌,筹备很久的谈判终于要开始了。费祎是正使,诸葛恪是副使,所以第一次谈判由诸葛恪出面。前一天晚上,诸葛恪特地来拜见费祎,探问谈判的方略。

  费祎很诧异,半晌没说出话来:“丞相没对你说?”

  诸葛恪很谦逊的说道:“丞相当然有交待,可是文伟是主使,我是副使,我们当然要统一口径。”

  费祎耸了耸肩,不知所谓的笑了两声。看到费祎这副模样,诸葛恪很不高兴,明明是饱学君子,偏偏要学魏霸的轻佻模样,真是堕落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魏霸走得近的人,多少都沾染上了那些坏毛病,就连陆逊也不例外。他途经颍川,拜见陆逊时,陆逊也是这副受理不理的样子。

  “统一什么口径嘛。”费祎漫不经心的说道:“大鸿胪是归丞相府统辖的,丞相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你直接从丞相那里得到指示,又何必再由我来转述一番呢。诸葛君,放松一点,这次谈判,不过是个形式而已,没必要太当回事。”

  诸葛恪忍不住反唇相讥。既然费祎不接受他的好意,他也没必要用热脸贴费祎的冷屁股,大家都公事公办好了。“那以费君之见,什么才是真正的较量。”

  “当然是战场上的较量。”费祎瞟了诸葛恪一眼,眼神中带了几分讥讽:“当初吴王称臣,谈判谈了那么久,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最后能有所突破,不还是因为车骑将军的三路大军包围了武昌?诸葛君,你父亲、叔父虽然都是文臣,可是你带过兵,还几次与车骑将军对阵,不会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吧?”

  诸葛恪顿时面红耳赤,他瞪着费祎,冷笑一声:“费君所言甚是,只可惜,车骑将军在彭城受挫,要不然的话,连这形式都不用走,直接包围洛阳,岂不更好。”

  “会有那么一天的。”费祎摆摆手,打了个哈欠:“不过,在此之前嘛,我们还是要打起精神,和魏人虚应故事一番。诸葛君,你对丞相的心意把握最准,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不知费君又将操心何事?”

  “我啊?”费祎眼珠一转:“我当然有我的事,不过,没必要告诉你。你向我汇报谈判进展就行了,我没有向你汇报的必要吧?”

  诸葛恪被噎得直翻白眼。他知道,这次任务不好完成了,费祎根本没打算给丞相面子啊。原本以为费祎曾经是丞相的亲信,多少要给他一点面子,不会像军中的将领那样粗鲁,没想到费祎比陆逊更直接,扣住正使副使的身份,摆出了官威。

  更让诸葛恪生气的事,费祎把他的父亲诸葛瑾、诸葛亮并列,直称他们是文臣,等于说诸葛亮的意见是书生之见,当不得真,最后还要靠魏霸、陆逊这样的武将来决定天下走向,这简直是**裸的挑衅。

  看来没有兵权在手,说话就是没底气啊。一念及此,诸葛恪更是坚定了要夺回兵权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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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7章 进退之间

  魏国派出的谈判代表级别很高,鲁王曹宇为主使,光禄大夫武周为副使,桓范作为参谋,随时出谋划策。.曹宇本来准备亲自出席,不过被桓范拦住了。桓范说,最开始的谈判都是试探姓的,主使不宜出席,先让副使出面**,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免得到时候一句话谈死了,没有回旋余地。而且武周颇有才干,又有谈判的经验,一定能处理好这些事,大王没必要立刻出面。

  曹宇答应了,嘱咐武周好好谈。武周原本是沛国竹邑人,谯县升郡,成为陪都后,竹邑就成了谯郡的属地,所以武周也可以算是曹家的乡党。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官路仕途不错,曾经担任过张辽的护军,也就是监军使者,算是曹家信得过的人。

  武周知道天子现在的麻烦在哪里,所以对这次谈判不敢掉以轻心。他做了充分的准备,准备和蜀汉使者好好**一番。见到诸葛恪出席,他倒没什么意外,可是谈了几句,他发现诸葛恪神情不对,心思完全不在谈判上,有些心不在焉。

  武周沉下了脸:“贵使莫非是远来辛苦?如果是累了,我们休息几天再谈也无妨。”

  对武周的欲擒故纵,诸葛恪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他微微一笑:“如果贵使觉得休息几天也不碍事的话,我真想休息一个月,可以么?”

  武周眉头微挑:“这么说,你们根本没有谈判的意思?既然如此,何必一个月,不如就此打住吧。”

  诸葛恪有些无奈,对方不是弱手,根本不怕他的恐吓,气势上很难占到上风,这倒是个问题。他想了想,换了一个话题,笑道:“武君如此气盛,莫非是觉得彭城之战占了上风?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我想你大概要失望了。”

  武周眼睛一斜:“敢请教。”

  诸葛恪打起精神,和武周分析时局。谈判谈的是气势,如果不能在开始就从气势上压倒对手,要想在谈判中占到便宜是不太可能的。虽说彭城之战双方的损失差不多,甚至魏霸的损失还大一点,但是魏霸损失的是他的私人力量,而张郃损失的却是国家的军队,这两者的区别是非常大的。最明显的是魏霸实力受损之后,只得雌伏,让出了东线战场的控制权,而张郃战死之后,魏国损失了一万多精锐骑兵,直接失去了对徐州的控制,只得放弃彭城,退守睢阳。

  从国家层面来说,魏国显然处于劣势。

  “从骑兵的损失来看,你们损失的数量远远比我们多,在凉州失守之后,如此数量的骑兵损失,你们在短期内能弥补得回来吗?如果我大将军出潼关,镇北大将军出颍川,敢问你们还有足够数量的骑兵来作战吗?”

  面对诸葛恪的辞锋,武周不得不低下了头。魏国的情况他清楚,就目前来说,形势的确不容乐观,否则曹睿也不会同意谈判。他看着诸葛恪,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这个人能做副使,恐怕不仅仅因为他是诸葛亮的侄子,这个人有能力。

  成功的压制了武周的气势之后,谈判进入正轨,诸葛恪提出了几个要求:一,曹睿称臣,取消帝号,称魏王,可以选择谯郡或者魏郡作为封地,但是必须让出洛阳。洛阳是**,只能由天子居住。二,曹氏宗室取消王爵,降为侯爵。三,削减军队数量,队保留一部分王畿的常备力量之外,其他将领由朝廷指定。

  武周提出了魏国的条件:一,取消帝号可以,让出洛阳也可以,但是不是以魏郡或谯郡为封地,而是以并州、冀州、幽州、青州四州为封地,简单的说,就是以黄河为界,黄河以南归朝廷,黄河以北归魏国,魏国能让出的土地只有现在的京畿,作为向朝廷称臣的表示,其他的地盘坚决不给。二,目前魏国拥有的军队,仍然由魏王指挥。希望像对付孙权那样对付曹睿,那是想也别想。三,魏国称臣之后,朝廷不能从魏国的封地上征召人才。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吵得不亦乐乎。不过,他们都从对方的态度里嗅出了一点味道,双方都想谈成,区别只在于条件上。有了这个共同点,虽然吵得面红耳赤,终究没有撕破脸,谈判的进展虽然艰难,总还算在进步。

  诸葛恪每天谈完之后,都会把大致的情况告诉费祎,费祎听了,却不怎么发表意见,只是让诸葛恪写成报告,用快马送往成都。诸葛恪知道费祎不当回事,只得忍气吞声,千里迢迢的向诸葛亮汇报。

  武周也会和曹宇商量,然后也会把谈判的进程送往洛阳,只是他们要近得多,消息反馈也快得多。谈了大概十来天,诸葛恪还没有收到诸葛亮的回复,不知道诸葛亮的态度如何,就提出暂时休会,休息几天再谈。曹宇同意了,诸葛恪随即返回江陵,然后派人给曹宇传了一句话,第一期的谈判在许县,靠洛阳近,接下来的谈判应该放在江陵,离成都近一点,以示公平。

  曹睿听到曹宇的报告后,很生气,指示曹宇暂停谈判,先晾一晾再说。曹宇按照诏书回复了诸葛恪,一起回了洛阳。诸葛恪得知之后,也不着急,只是把情况向成都做了汇报,转身顺江而下,去了吴县。

  与他随行的是刚刚奉命调防广陵的镇东将军马忠。

  马忠年约五旬,个子不高,却很壮实,看起来就让人觉得稳重。一看到诸葛恪,他就露出朴实的笑容,客气的行礼致意:“诸葛君辛苦。”

  诸葛恪微微一笑:“将军辛苦,这一次去广陵,将军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马忠点点头:“忠也觉得能浅任重,有些不堪重负,不知诸葛君赶来,何以教我?”

  诸葛恪说道:“我准备随将军去扬州,尽可能帮将军找一些帮手。将军带了多少兵来?”

  “青羌劲卒五千。”

  “五千人,不够啊。”诸葛恪搓了搓手:“巴西诸家没帮衬你一点?”

  马忠沉默了片刻,道:“狐忠有消息来,说凑了两千多人,还在路上,不过都是步卒。我现在没有骑兵,到了广陵,一旦有事,怕是救援不及。”

  “将军尽力而为就好了,有些困难,暂时不是人力可以克服的。”诸葛恪话里有话的说道:“只能希望镇守彭城的邓艾、周胤小心些了。好在魏军骑兵损失也不小,只要不疏忽大意,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马忠没有再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听懂没有。

  ……

  湘关,夏侯玄跳下马,将马缰扔给亲卫,快步走进了大门。

  小魏征从里面奔了出来,扑入夏侯玄的怀中,奶声奶气的叫道:“舅舅抱,舅舅抱。”

  “好咧,舅舅抱。”夏侯玄一把抱起,向上抛起,小魏征兴奋的嘎嘎大笑。夏侯徽从里面迎了出来,打量了夏侯玄一眼,笑道:“兄长什么时候也成了赳赳武夫。”

  “赳赳武夫有什么不好。”夏侯玄笑道:“子玉不是说嘛,大丈夫就应该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

  “可惜了你这个大名士,总把他那两句疯话挂在嘴边上。”夏侯徽示意魏征下来,魏征却抱着夏侯玄的脖子,赖着不肯动。夏侯玄拍拍他的**,笑道:“没事,我现在结实着呢,全副武装急行军,我不比一个士卒差,抱着他,和玩似的。”

  夏侯徽忽然落下泪来,夏侯玄见了,连忙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起父亲了,当年他也这么抱我。”

  夏侯玄一怔,也有些伤感。夏侯徽随即接过小魏征,说道:“你快进去吧,他在里面等着你呢。”

  夏侯玄应了一声,快步进了后院,只见魏霸长发披肩,盘腿坐在堂上,双手扶膝,正在吐纳呼吸。听到夏侯玄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却没有起身,而是示意夏侯玄入座。

  “准备修道了?”夏侯玄坐了下来,打趣道。

  “静静心而已,修什么道啊。”魏霸苦笑道:“我是红尘中人,抛不下富贵和享受,修不了道,成不了仙。”

  “那我就放心了。”夏侯玄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你真要修道了,我当初的选择岂不是血本无归。”

  “开口就是本钱,你这大名士也不觉得俗。”魏霸忍俊不禁,晃了晃身子:“夷州的事处理得不错,你现在可以独当一面了。怎么样,下一步想去哪儿?”

  “我想先看看你的决定。”夏侯玄品了一会儿茶:“你不会真想赋闲三年吧?三年时间,可是生出不少变化。既然不想修道成仙,弃不了这凡尘,还是实际一点吧。”

  “有孝在身,不便多动。”魏霸眉头轻蹙,想了想,又轻声笑道:“再说了,我也想看看丞相到了这一步,还能使出什么手段。家父战死,我忽然有些烦躁,不想再慢慢等下去了。等来等去,也不过是妇人之仁,换不来一点慈悲。”

  “你想效仿郑庄公?”

  “我想做打鸟的那个人。”魏霸瞥了夏侯玄一眼:“我把你请来,是看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金弹。”

  夏侯玄笑笑:“你不怕我反噬?”

  “我相信你的眼光。”魏霸说道:“我更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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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8章 活神仙

  阔别已久的兄长登门,夏侯徽当然要好好招待一番。彭城之战后,魏霸一来是忙,二来情绪也有些低落,身边的人要么是没这胆量,要么是没这本事逗他开心,难得有夏侯玄这样既亲近又有见地的人陪他说话,魏霸的心情也好了些,午饭的时候使多喝了几杯。

  大约申时,便有侍从走了进来,附在魏霸耳边说了几句,魏霸沉吟片刻,道:“今日有大名士到访,讲道略作推迟,让祭酒们先用些酒食,准备准备,待会儿好与大名士论道。请几位治头来,先见识一下大名士的风采。”

  侍从应了,转身出去。魏霸笑道:“太初,有几位天师道中的人,最近正在湘关论道,待会儿你见一见,也许有些好处。”

  夏侯玄没有推辞。他知道魏霸有一个天师道关中区治头大祭酒的身份,虽然他已经离开关中多年,可是这个身份一直保留着,诸葛亮也好,李严也罢,一直未能割断他和关中天师道众的联系,原因也简单,不管他们在政治权谋上有多么高深的造诣,在一些玄而又玄的问题上,他们无法和魏霸相提并论。

  他自己也是如此,当初魏霸提出的那个问题,到现在他也没能解答出来。这么多人,唯一一个能将魏霸的问题解答得比较靠谱的是邓飏,他观海而知地圆,从另一个角度得出了张衡的大地如玄卵的推断,是唯一的一个让魏霸惊讶的人。

  不过。夏侯玄可不是一个不问世事的名士。他估摸着,魏霸既然有心发动雷霆一击,大概也不会有心思真正的去谈玄论道,与天师道众的联络,可能有其他的用意。魏霸自己刚才也说了,他是红尘中人,不会求仙问道。

  时间不长,五个面目各异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妇人,一头白发。脸色却非常红润光滑。只有眼角有些淡淡的鱼尾纹,看起来宛若三十出头,特别显眼。

  夏侯玄不认识这个妇人,可是他看到扶着妇人的中年汉子时。他愣住了。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张孟玉?”

  来人赫然是天师张鲁的庶子张温。张鲁投降曹魏之后。一直被软禁在洛阳,他的五个儿子行动都不能自由,反倒便宜了这个庶子张温。因为他没有机会继承天师之位,所以管制反而松一些。夏侯玄没想到他居然会跑到湘关来了,而且以他的身份扶着这个老幼莫辨的妇人,只怕这个妇人的身份更不一般。

  “早在长安之时,我就和孟玉相识。”魏霸站起身来,很客气的对那位妇人行了一礼:“仙姑请入座,用些薄酒。”

  那妇人也不客气,竖掌于胸,行了一礼,很客气的坐在魏霸左边的首位。夏侯玄见了,更是心中一惊,连忙躬身施礼:“敢问仙姑道号?”

  妇人微微颌首:“妾身张文姬,见过太初先生。”

  夏侯玄倒吸一口冷气。

  张文姬,第一代天师张陵的长子,嫁入陈郡袁家。陈郡袁家和汝南袁家同属一枝,不过陈郡袁家没有汝南袁家四世三公的显赫地位,后来也就没受到那么大的打击,算是因祸得福。在第一代天师张陵、第二代天师张衡先后辞世之后,张文姬已经是天师道中辈份最长的人,张鲁都是她的子侄辈,张温更是她的孙辈,如今天师道的道众,几乎都可以算是她的孙子辈,没几个是和她平辈的。

  粗粗估计一下,这老太太大概有**十岁了吧。

  “敢问仙姑高寿。”

  张文姬笑了起来,却有着少女般的纯净。“屈指算来,尚有三年方至期颐,不敢称高寿。”

  期颐是百岁,差三年百岁,那张文姬现在是九十七岁,绝对是高寿了。她自己不敢称高寿,那只是谦虚罢了。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位九十七岁的老妇人脸色居然如三四十岁的妇人一番,可以想象,这样的人一出现,谁不把她当神仙?

  夏侯玄瞟了魏霸一眼,暗自感慨,心道魏霸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这位深居简出的天师道姑奶奶给请出来了。这可是真正的活神仙啊,有她支持,再加上魏霸大张旗鼓,不惜成本的给阵亡将士招魂,有谁会怀疑魏霸神将的身份?搞不好那些愚民顽妇还把阵亡当成登仙了呢。

  夏侯玄不敢怠慢,连忙左手挽起右手的袖子,右手拿起案上的酒勺,浅浅的舀了一勺酒,添在张文姬面前的玉杯中,恭恭敬敬的说道:“请仙姑用酒。”

  “太初先生,你不是天师道中人,无须这么客气。”

  “仙姑,玄乃鲁王子侄辈,云仙姑是我的长辈。”

  张文姬略一思索,笑了起来:“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那妾身就却之不恭了。”说着,拿起玉杯,一饮而尽,向夏侯玄示意了一下:“太初先生请入座。”

  “谢仙姑。”夏侯玄又客客气气的给她添上酒,这才重新入座。刚才他和魏霸说话的时候,是整个人都坐进了椅子,显得很豁达随意,可是现在面对张文姬这样的活神仙,老祖宗,他却只敢坐了三分之一个屁股,恭敬溢于言表。

  没办法,鲁王曹宇的夫人是张鲁的女儿,也算是夏侯玄的长辈,而眼前这位活神仙却是张夫人的奶奶辈,算到夏侯玄这一辈,那就是曾祖辈了,他不敢不敬。更何况这位还不是普通的曾祖奶奶,是位九十七岁高龄,却有着少妇们面容的活神仙。

  夏侯玄原本就信神仙,现在看到张文姬,他更是深信不疑。

  其实,屋里所有的人都信神仙,即使是两世为人的魏霸,此刻也不敢保证世上一定没有神仙。毕竟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这位老奶奶就算不是神仙,也是半仙了吧。

  张文姬入座,张温等人只能站着。夏侯玄很恭敬的向张文姬请教了几个问题,张文姬答了,话语玄妙,连夏侯玄这样的名士都只能听个半懂,其他的天师道徒子徒孙们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听懂了多少。整个屋子里,只用魏霸比较镇定,不那么紧张。至于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也没人知道,但是大家都相信,魏神将肯定比他们领悟得多。

  ……

  诸葛恪走进了吴王宫时,孙权正倚着栏杆看鱼,听到诸葛恪的脚步声,他只是抬了抬眼皮,随即又把注意力转到了鱼上。

  诸葛恪走到孙权身边,行了礼,静静的看着孙权。

  “大王看鱼的时候,可曾看到风云?”

  “孤看到风雨欲来。”孙权直起身,拍了拍手,将手里的鱼食抖落池中,笑眯眯的看着诸葛恪:“元逊在丞相身边数月,气质沉稳了许多,大器将成,可喜可贺。”

  “臣若有所成,皆是大王栽培。”诸葛恪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看到大王如今的模样,臣心疼。”

  “这都是拜魏霸所赐。”孙权落寞的笑道:“魏霸如今吃了苦头,龟缩到荆州去了,你这次来,是丞相想拿我开刀么?”

  诸葛恪摇摇头:“大王,你误会丞相了。丞相没有削藩之意,就算这是个必然之举,在他手里也不可能完成,所以……”

  孙权眼神闪了闪,摸着紫须道:“前些日子,赵统到吴县来了。”

  诸葛恪笑笑:“那是赵云的意思。”

  “不是丞相的意思?”

  “丞相也不希望江东乱。”诸葛恪放慢了语速,细细的解释道:“但丞相没有打压大王的意思,相反,丞相希望大王能起到藩王的责任。”

  “藩王的责任?”孙权眉头一皱:“我的贡献可是一件也不少,礼数也周全得很。”

  “大王,藩王者,屏藩之王也。”

  孙权慢慢的叹了一口气,胸膛跟着鼓了起来,整个身躯都挺直了些。他又慢慢的吐出气,自嘲的笑了一声:“丞相想在西线动手,又怕东线出事,所以先要把我的本钱都掏空,是不是?”

  “大王有战功,方能长久。”

  孙权侧过头,瞥了诸葛恪一眼,嘴角歪了歪:“有区别么?”

  “有区别。”诸葛恪应声答道:“有天子诏书,大王出兵则名正言顺。大王手中有兵,则宵小们不敢作祟,吴国可安,天下可安。”

  孙权沉思良久,缓缓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只是魏霸在广陵大半年,将我江东搜刮一空,若无支援,我怕是出不了多少兵。再者,你们肯定魏霸不会死灰复燃?”

  “至少两三年内,他恢复不了元气。”诸葛恪肯定的说道:“至于军资器械,丞相会统一调拨。只是大王也清楚,现在国家困难,可能还需要大王多想想办法。待过了这个难关,天下太平,丞相再补偿大王便是。”

  孙权不置可否的笑了两声,转头看着诸葛恪:“你回来么?”

  诸葛恪摇摇头:“臣另有任务。不过,迟早会有和大王并肩作战的机会的。”

  孙权眉头一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由步骘担任主将了。元逊,你看如何?”

  “甚好。”诸葛恪笑了起来:“另外还有一件,大王称尊号多年,这王后之位一直空悬,陛下甚是关心。大王,你看是不是也该把这件事给办了?大王着意于哪位夫人,上书朝廷,陛下下诏册封便是。”

  孙权无声的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心酸,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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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9章 两个世界

  泰山羊家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新上任的兖州刺史钟毓。.

  兖州原治廪丘,最近因为战事的原因,州治暂时移到了定陶,为的是能及时支持睢阳的大将军司马懿。从定陶赶到南阳,要走很久一段路。钟毓一上任,就先赶到南城来,自然有其不得已的原因。

  青州、冀州的市场混乱,已经渐渐的辐射到了兖州,泰山、济北、东平等郡无不波及,济阴、陈留也不例外。特别是陈留的丝市,因为战乱的原因,本地丝织品生产本来就陷入困境,再被外地来的生丝冲击,经营丝品的世家损失惨重,不少作坊已经关门了。

  对兖州刺史钟敏来说,要想稳定民生,就要先稳定市场,否则再怎么折腾都是杯水车薪。

  冲击陈留的生丝并不是外地的,而是青州以及兖州的泰山等郡,当然也包括豫州的沛国、徐州的彭城,这些地方人口密集,郡界、州界又犬牙交错,往往百里便是一郡,甚至一郡,各州刺史、各郡太守都要政绩,所以管理起来难度非常大。身为兖州刺史,钟毓也只能先拿自己属下的泰山郡开刀。

  他走访的第一家,就是南城羊家。因为现在泰山郡生意做得最大的就是羊家。卖到陈留的生丝,几乎有三成是羊家倒卖的,可是羊家之所以能以低价冲击陈留的生丝市场,是因为他们通过贩米的生意赚了大钱。

  他们的米来自海上,量大价廉,对于因为长年的战事而受损的兖州、青州甚至冀州百姓来说,卖了自己种的麦子,再买羊家的米,不仅能保证吃饭,还能小赚一笔。

  当然了,羊家也不傻,这么做的附带条件就是要把所有的蚕茧都卖给他,价格很公道,绝对是市场价。普通百姓可没什么觉悟可言,既然不吃亏,还有一点蝇头小利,何乐而不为?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羊家拥有了大量的生丝资源,他就能控制市场价格,从中牟利。

  谁都知道,羊家贩卖的米是交州米,他们的供应商就是位于朐县海外的岛上,现在叫麋家家,被汉军水师控制着。交州据说是一年三熟,土地肥沃,曰照又好,学习了中原人的耕作技术之后,现在已经是真正的鱼米之乡,大米大量外销,向青州、兖州倾销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能从中分一杯羹的都发了财。

  羊发接待了钟毓,态度很恭敬,谈判却不顺利。羊发只问了钟毓一句话:中原鏖兵多年,百姓食不裹腹,从外地购米缓解粮食危机已经是公认的解决办法之一,就连洛阳皇宫里都在食用交州来的米,那我做这个生意有什么不妥?至于赚钱,那也是天经地义的,我羊家大大小小上百口人,不能不吃饭吧。至于生丝,如果你觉得我扰乱了市场,那也好办,我不在陈留卖了,我卖到荆州去,卖到交州去,说实话,卖给海外胡商赚的钱更多。我都不用亲自去,只要放出风声,马上就有胡商赶来买,运费都省了。

  钟毓也有些无奈,打了这么多年仗,魏国经济捉襟见肘,已经没有多少调控市场的实力。于今之计,只有动用政斧的强力手段,强行管制。可是这样一来,恐怕就把这些世家得罪光了。钟家也是颍川大族,钟家暗地里也在和荆州、交州来的商人做生意,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世家也是人,把仁义挂在嘴边上,是为了能出名,能做官,出名做官,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求利。夺人财路,等于掘人祖坟。身为世家子弟的钟毓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可是他身为朝廷官员,又必须遏制住这场没有硝烟的掠夺。

  世家和世家之间也不是一团和气。如果不控制住泰山世家,那陈留世家的利益怎么办?

  “大将军在睢阳与敌寇对垒,需要陈留、济阴的诸家支持,羊家与大将军有婚姻之约,想来也会为大将军分忧。陈留诸氏也与羊家多有联系。羊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因利伤义,那就不好了吧?羊家也是礼义之家,羊公悬鱼,堪为千古楷模,想必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伤了气节。令尊也是朝廷官员,牧守一方,你想想看,如果他遇到这种情况,又当如何是好?事同此理,人同此心,还请羊君体谅我初临兖州,诸事艰难,多少让一步。”

  羊发笑笑,钟毓软硬兼施,不仅搬出了他的祖父羊续,还拿他在上党任太守的父亲羊衜来威胁他,他不能不予以表态。

  “既然使君不远千里,光临寒舍,发又岂能不为之动容。这样吧,兖州的生意,我不做了,可若是有人要中伤我羊家,还要请使君仗义执言,主持公道。”

  钟毓苦笑。他知道羊家因为蔡家的原因,一直和青州刺史王凌不对付,羊发从兖州收手,估计要集中力量打击王凌了,羊家给了他面子,他不能不给羊发还人情,到时候免不了要替他说几句好话。否则的话,只怕会遭人诟病。

  “那是自然。”

  送走了钟毓,羊发回到后院,把事情向蔡夫人做了汇报。蔡夫人听了,赞同羊发的决定。民不与官斗,羊家再有实力,毕竟还是民,惹急了钟毓,羊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不如卖钟毓一个面子,将来和王凌斗法的时候也好有个帮手。

  “和你舅舅联系一下,看看他们那儿有多少生丝,一并收了过来吧。”蔡夫人轻描淡写的说道:“让他们也尝尝外销的甜头,别总把目光看着洛阳。”

  “喏。”羊发躬身应了,退了出来。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件事:“母亲,大将军曾经说过,今年五月要迎娶妹妹过门,这事……”

  蔡夫人皱了皱眉,有些苦恼。一来羊家不看好曹魏,总觉得夕阳西下,国祚不永,二来她也不看好司马家。司马师薄情寡恩,羊徽瑜嫁过去不会有好结果倒还在其次,他们父子如今权威曰重,大有强臣凌主之意,这要是一个闪失,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世家结亲,是为了强强联手,可是在没有必胜把握的情况下,这种权臣往往爬得高,跌得也惨,历来跋扈的权臣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毕竟像曹家这样能篡位的是少数。

  “春天到了,过些曰子,我们去踏青吧。”蔡夫人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羊发眨眨眼睛,心领神会。

  ……

  洛阳,骠骑将军府。

  曹洪费力的挤进了宽大的椅子,皱了皱眉:“太小了,不舒服。”

  夏侯懋忍俊不禁,用手中的筷子指点着曹洪的肚子说道:“我说阿叔啊,你不看看你的肚子有多大,早就让你少吃点,你就是不信,现在好,连最大的椅子都坐不下了。要不,你还是跪坐吧。”

  “那可不行,老子这腿吃不消了。”曹洪花白的眉毛耸了耸:“看来,还得让我女儿给我重做一套专用的家具才行。要单独设计,适应老夫这种身板的。”

  夏侯懋无语,曹洪这可有点炫耀的意思了。荆州来的新式桌椅,一套十金起价,曹洪这一套是高档货,起码五十金,几乎是普通人家的所有家产,他居然还不满意,要订制。订制的当然也有,由专门的人上门量尺寸,用普通木料做小样,然后修改定稿,最后用交州来的名贵木料真正打造,前后流程近半年,费用更是惊人,翻一番都是小意思。曹洪如今有钱,不仅要订制版,还要他女儿出面,帮他联系最好的匠人定制,这是**裸的炫耀啊。

  没办法,谁让他女儿现在是关兴的夫人呢。人家有这资本啊。

  曹洪瞟了夏侯懋一眼,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像他们这种没什么机会在朝堂上争权夺利的富贵闲人,现在只剩下比谁有钱这个乐趣了。外面打仗打得尸山血海,百姓饿得卖儿卖女,跟他们堵都没什么关系,他们该享受的还是一样享受,交州来的各种奢侈品一样畅销抢手,关上洛阳城门,里外就是两个世界。

  “子林啊,给你看样好东西。”曹洪招招手,让人拿过一个水晶罐子来,打开盖子,一股浓烈的鱼腥味涌了出来。夏侯懋连忙向后缩了缩,掩住口鼻:“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腥?”

  “你懂个屁。”曹洪用手指挖了一点,送到嘴里:“这是深海巨鱼之油,食之能软化血管,减小中风的危险,每天吃这么一点,和你练一天的云手一样的效果。就是太贵了,这么一小罐,就要五金。”

  夏侯懋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我说阿叔,你最近又找到什么新财路了,这哪是吃油,简直是吃金子啊。”

  “不瞒你说,不是我找到新财路了,是你那好兄弟找到好财路了。”曹洪把罐子递给夏侯懋,示意他尝一口,借着靠近的机会,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搞到了一些马铠。”

  夏侯懋一惊,险些把手里的水晶罐扔在地上,吓得曹洪脸上的肉直哆嗦。

  “马铠?有多少?”

  曹洪伸出手,在夏侯懋面前晃了晃:“你帮我去问问仲权,看他有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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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0章 投石问路

  谁也不会否认,马铠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之一,其作用不亚于水师的楼船,攻城的烈火弹,对于一向占据骑兵优势的魏国来说,有没有马铠,直接关系到在与蜀汉的对抗中还有没有优势可言。

  张郃付出了惨重代价,重创了魏霸的骑兵,虽说在朝堂上并没有得到什么赞誉,可是明眼人都清楚,这次战事是值得的,至少打断了魏霸的攻击势头。没有了骑兵,就算有马铠也没有用武之地。在平原地带,骑兵的优势还掌握在魏军的手里,魏霸被迫退出东线战场就是明证。

  实际上,很多人心理都清楚,当时如果司马懿及时跟进,这是一次斩杀魏霸的绝佳机会,远远不是重创他这么简单。如果能杀死魏霸,不仅可以消除东线战场的隐患,还能极大的提升魏军的士气,说不定还有反攻的机会。

  之所以不说,只是因为事已至此,说也无益。可是不说,并不等于大家不清楚。

  在魏霸被迫以守孝的名字退出东线战场之后,两国间的形势一时缓和下来,谈判也开始了,似乎双方都无力再战,有意讲和。可是大家都清楚,谈判不过是个幌子,双方都想喘口气,等缓过劲来,还会进行一场更惨烈的厮杀。而很多准备工作,现在就要开始了。

  马铠出现在曹洪的手中,不能不说是一个意外。细想起来,却又在意料之中。

  当年能卖烈火弹,现在为什么不能卖马铠?反正魏霸已经退出战场,卖马铠不仅能赚钱,还能借敌人之手,给政敌以致命打击。为了在朝堂上取得胜利,在战场上通敌的事都屡见不鲜,何况是卖点装备。

  “五十?五百?”

  “现在只有五十,生意做成了,五百也不是不可能。”曹洪笑道:“不过,你知道的。这东西……控制得很严,所以……非常贵。”

  “有多贵?”

  “二十金一套。”曹洪又加了一句:“包括一套相同质量的骑甲。”

  “不贵。”夏侯懋虽然打仗不行,这点眼光还是有的。他立刻意识到五十套铠甲的作用。五十套,装备大军肯定是不够的,装备将领的亲卫骑,在关键时刻用来冲阵,却是绰绰有余。好钢要用到刀刃上,装备了五十套高质量铠甲的精骑冲在最前面,就像给长矛装上了最锋利的矛头,杀伤力大大增强。

  就是这价格有点咬手。五十套。就是一千金啊。

  夏侯懋沉吟着。他自己肯定是用不了。夏侯霸才是最合适的买主,可是夏侯霸恐怕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他们虽说不是一家,可是夏侯氏终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曹洪找他来。大概也是希望他们一起把这五十套马铠吃下来。

  “阿叔,这是好东西,值这个价,可是……”夏侯懋拉长了声音,看着曹洪:“能不能分期付款?”

  曹洪一咧嘴,坚定的摇了摇头。

  夏侯懋很犹豫,他不是拿不出这一千金,这些年做生意还是赚了点钱的。可是拿出来之后,他的流动资金就少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手头就紧了。

  “你知道为什么能这么便宜么?”曹洪摇晃着身子,得意洋洋的问道。

  “为什么?”

  “这是一颗石子,问路的石子。”

  “问路的石子?”夏侯懋更糊涂了:“谁要问路?”

  曹洪倾过身子,在夏侯懋耳边嘀咕了一声。夏侯懋顿时瞪大了眼睛:“是他?”

  “嗯。”曹洪点点头:“我知道你拿不出来这么多钱。不过有人拿得出来。你让清河找个机会去问问,看看有没有可能。这可是大功一件,别说我没有关照你。将来事成,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夏侯懋欣喜若狂,站起身,连连作揖:“阿叔,真要成了,我保你万世富贵。”

  “万世富贵太久,我就希望他们不要总惦记着我的钱。”曹洪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现在紧张得很啊,谁知道哪一天,这天又变了呢。”

  夏侯懋连连点头,顾不上再和曹洪絮叨,转身匆匆离去。

  两天后,夏侯懋跪在了曹睿的面前。

  彭城之战结束后,谈判虽然不太顺利,终究是开始了,天气也慢慢的暖和起来,曹睿的病情有了些起色。脸色虽然还是有些白,精神倒还可以。

  听完了夏侯懋的话,他沉默了很久。这个消息听起来太诡异,他不像夏侯懋那样激动,更多的是警惕。他摸着瘦得凹陷下去的脸颊,思索了半天,最后慢吞吞的说道:“马铠可以收下,但是这件事却不可仓促。若是真的,当然是好事,可若是一计,我们损失就大了。”

  “陛下圣明。”夏侯懋松了一口气,他只管传递消息,行与不行,那是天子的事。天子答应把马铠收下来,他的好处就到手了。

  看到夏侯懋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曹睿暗自叹了一口气,先帝怎么会看中这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夏侯懋退了出去,曹睿在殿上坐了很久,眼神一时发亮,一时又充满疑惑。

  ……

  关中,李严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他走得又快又急,脚步生风。

  他接到了两个消息,两个消息都和魏霸有关,也和他有关。

  第一个消息:魏霸将襄阳的魏家铁作搬走了,搬到哪儿去了不知道,反正不在襄阳了。他已经付了魏霸五千套马铠的巨额资金,却一套马铠都没看到,现在更好,连铁作都不见了。魏霸想干什么,想卷款潜逃,还是想借鸡生蛋,拿我的钱去恢复元气?

  明知这不太可能,可是李严还是很不安。这可是一笔吓死人的巨款,比诸葛亮当初欠魏霸的钱还要多。那四万金已经拖得诸葛亮体无完肤,如果被诸葛亮知道这件事,查到他的头上,这笔亏空他是扛不住的。

  第二个消息:魏霸以为亡父招魂的名义,招集了天师道各区的重要头目齐聚湘关,说是谈玄论道,可是谁知道他们究竟谈些什么。天师道的大本营在益州,除了关中治和洛阳之外,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在成都周围。魏霸把这些人招集到湘关,很可能是想通过他们的耳目对益州的民间施加影响——益州信天师道的人可不少,不管是家资殷实的世家豪强,还是食不裹腹的普通百姓。

  在战场失利的情况下,转而寻求民心的支持,这一点李严可能理解,但是理解不代表能接受,特别是其中有关中治的情况下。在李严的心里,关中已经是他的地盘,魏霸这么做,就是在挖他的墙角。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严快要暴走了。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法邈走了进来,躬身施礼。

  “大将军。”

  “伯远啊。”李严在转身的刹那间,脸色缓和了下来,虽然还是看不到笑容,却没有了那种狠厉。“最近身体怎么样,可曾找天师道的祭酒们看看?”

  法邈笑笑,他知道李严究竟想问什么。“大将军有所不知,天师道的祭酒们去义阳为故镇东大将军和阵亡将士招魂,现在又去了湘关论道,哪里还有时间给我祷祝。不过也没关系,我回家之后,食乡土之气,已经好了。”

  “去义阳为魏延招魂的事,我知道,怎么又去了湘关?”

  法邈掩着鼻子,笑了起来:“大将军,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什么意思?”李严被法邈搞得糊涂了。

  “魏车骑在彭城失利,其实细说起来,也不能算战败,只是没能像以前一样大胜罢了。丞相趁着他守丧的机会,派马忠前往广陵,这摆明了是要夺他的兵权。碍于孝道,陛下不下诏夺情,他就不能自己主动要求夺情,要不然岂不成了笑话。既然如此,他干脆就把天师道的头目们请到湘关论道,以示无出山之意。请了那么多人,如果不请关中区的,岂不是显得故意和丞相做对?”

  李严眼神闪烁,并不完全相信法邈的解释。

  “当然了,招集天师道头目论道,不仅有赌气的意思,还有收拢人心的目的。大将军也知道的,他之所以能得到荆州、扬州那些蛮子的拥戴,一方面是有他的赫赫战功,另一方面和他借鬼神而御众也分不开。现在战场上受挫,当然更要借鬼神之力来维护人心,免得积累多年,一朝土崩瓦解。”

  李严眼珠转了转,脸色缓和了些。法邈的这个解释应该是比较接近事实的。

  “大将军,你和魏车骑同舟共济,不会不理解他现在的处境。不过,大将军为魏车骑担心的同时,更应该关注一下自己的安危。”

  “我?”李严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魏车骑受挫,自顾不暇,此时此刻,大将军不觉得后背有些空落落的,无依无靠吗?”法邈收起了笑容,很严肃的说道:“我听说,骠骑将军最近和成都的书信往来可有些频繁。”

  法邈不说还好,这么一提醒,李严顿时觉得自己后背不仅空落落的,还有些凉嗖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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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1章 光与影

  吴懿是蜀汉朝堂上一个很容易让人忽略的角色。作为太后的兄长,他不仅没能像历史上的那些外戚一样独揽大权,而且被边缘化得让人几乎想不起来。论地位,他这个骠骑将军不仅无法和大将军、丞相相提并论,甚至被车骑将军魏霸压过了风头。谈到朝堂上的几个势力,几乎没有人会想到吴懿这个骠骑将军。

  可是真正想起这个人,你就会发现,他其实不容忽视。

  他是太后的兄长,在必要的时候,太后的懿旨就是天子也不能随便驳回。也就是说,他随时都有可能占据道统上的制高点。

  他是骠骑将军,身在关中,手下近五千多精锐,他的儿子吴敏在汉中,代行汉中督的职权,他和姜维等一帮丞相府的亲信关系亲近。细说起来,他掌握的实力远在李严之上。

  可他就是不声不响,默默的站在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

  如果不是法邈提醒,李严几乎忘了这个人。一想起这个人,却足以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魏车骑在东,大将军在西,原本是互为犄角之势,现在魏车骑受挫,丞相一举夺回了东线的兵权,接下来他会怎么做?”法邈的声音如同从草原上吹来的朔风,吹得李严彻骨生寒。“大将军,丁忧三年,魏车骑不会闲着,丞相当然也会知道他不会闲着,丞相自己也不会闲着。三年之后,就是见生死的时候,至于是谁生谁死,现在还不清楚,可是大将军你不觉得,你的危机就在眼前吗?”

  “你别说了。”李严厉声喝住。他不是恼火法邈,而是被法邈的提醒吓住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没错,他和魏霸是联盟。正是他们互相合作,才将兵权从诸葛亮手里夺了回来。没想到常胜将军魏霸居然失了手,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魏延阵亡了,这给了诸葛亮一个天赐良机,一举夺了魏霸的兵权。

  现在,诸葛亮既掌握着成都的政权,又掌握了一部分兵权。那他接下来会干什么?

  当然是再夺他李严的兵权。没有魏霸策应,现在是李严最虚弱的时候。关中有吴懿,凉州有姜维,李严腹背受敌,只要一个不小心,他随时都有可能被诸葛亮打落尘埃。

  他败了。诸葛亮将所有的兵权收回去,那魏霸也就没什么反抗余地了。

  这是诸葛亮重掌大权最好的机会,以他的性格,他能放弃这个机会吗?

  李严这时候关心天师道的问题,似乎有些轻重不分。他的后背全是冷汗,额头上也有些湿润。他看看法邈,哑声道:“伯远。丞相会怎么做?”

  “少将军去义阳吊丧的时候,魏车骑曾经提醒过他一句话,不知道大将军还有印象否?”

  李严皱了皱眉,不知道法邈说的是哪一句。

  “大将军,在战场上,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以魏车骑的谨慎都会遭遇彭城之失,关中的形势更加复杂,谁能预料这其中会发生什么事呢?不发生战事。自然是风平浪静,可是一旦魏军主动攻击关中,或者大将军主动出击并州,那就什么可能都有了。”

  李严不说话。在魏霸缺阵的情况下,他当然不会主动出击并州,可是他不出阵,不代表诸葛亮就能让他在关中呆着。如果天子下令出击。他怎么办?正如魏霸提醒的那样,一旦到了战场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比如该掩护他的某个人突然不在他该在的位置了。

  李严立刻想起了最近的谈判。两天前,他刚刚收到孟达的消息。说谈判突然中止了,诸葛恪回到了江陵,然后就不见了。

  谈判谈得好好的,谈判的人会突然不见了?就算诸葛恪有事,那正使费祎还在呢,为什么不接着谈?突然中断,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下令停止谈判。

  李严想到了一系列的可能,每一个可能都让他心惊肉跳。

  “伯远,如何是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法邈笑道:“只要大将军心中有定计,就无惧任何阴谋诡计。”

  李严苦笑一声,心道说来轻巧,做起来却是何其的难。

  ……

  司马懿伏在案上,仔细端详着地图。司马昭坐在轮椅上,托着腮,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出神。

  “子上,你说并州会不会麻烦?”

  司马昭没注意,依然看着外面。司马懿没听到回音,愣了一下,抬头一看,看到司马昭眼中流露出的渴望,不由得心中一软,起身走到司马昭的身边:“想出去走走?”

  司马昭一愣,下意识的“啊”了一声:“父亲说什么?”

  “我说,春光正好,我们出去走走吧,闷了一天,出去透透气。”

  “好啊。”司马昭欣喜不已,随即又意识到他们之前的话题,连忙问道:“父亲不研究形势了?”

  “出去一边走一边谈。”司马懿推着轮椅,出了门。有侍卫上前准备接手,司马懿摇了摇头,自己推着司马昭,慢慢的向前走去。司马昭靠在轮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张开双臂,似乎要将整个天地都揽入怀中。

  “风吹过手心的感觉,真好。”司马昭有些心醉神迷,脸上露出孩童般的天真。

  他受伤致残以后,不可能再统兵作战,一心钻研权谋,又不怎么出来晒太阳,人越发的阴沉,已经很少能在他脸上看到这么纯真的表情。司马懿看在心里,感慨不已。在这两个最年长的儿子当中,司马师最像他,喜怒不形成色,很少能看到他感情外露,司马昭相对来说没那么深沉,遇事不够稳重,可是现在,他们正好反过来了,司马昭比司马师还要内敛阴沉。

  “喜欢,以后就多出来转转。”司马懿道:“在外面吹吹风,有助于头脑清醒,对养生也有好处。”

  司马昭闻言失声而笑:“父亲身体这么好,也要养生?”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司马懿也笑了起来:“活得久一点,总是好事。唉,子上啊,你知道不,魏霸最近就在寻仙问道,不仅把陈郡的那个活神仙请到湘关去了,还派人入海寻找仙山。”

  司马昭轻笑了一声:“把活神仙请到湘关,恐怕还是想借活神仙的名招摇撞骗,蛊惑人心,派人入海,恐怕也不是寻找仙山,而是另有所图。父亲,彭城之战,魏霸损失不小,可是他的水师还是天下之雄。他这么做,怕是想扬长避短,避实击虚吧。”

  司马懿有些后悔,他本来就是想和司马昭出来看看春光,不想整天沉浸在阴谋诡计中,提到活神仙,也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又扯到这上面去了,难得的轻松心情顿时破坏无遗。

  司马懿沉默着,推着轮椅,慢慢的往前走。

  司马昭感受到了司马懿的沉默,也不说话了,闭着眼睛,仰着头,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司马师快步走了过来,扫了一眼沉默的司马懿和司马昭,立刻收住了脚步,笑道:“你们这么有兴致,居然出来踏青,也不叫我一声。”

  “不叫你,你不是也来了么?”

  “叫我一声,我也好带点酒食出来,父子三人对饮,把酒临风,岂不快哉。”

  “现在去拿也不迟。”司马昭摆摆手:“速去,且莫空言,我已经口生馋涎了。要交州蜜酒。”

  司马师大笑,转身而去。司马懿含笑道:“没想到你天天与魏霸为敌,却喜欢上了交州蜜酒,我还以为你恨屋及乌,讨厌一切与魏霸有关的东西呢。”

  “人是人,酒是酒。”司马昭嘿嘿的笑了起来:“再说了,我也不讨厌魏霸,相反,我倒是觉得有这样一个对手蛮有趣的。只是这话不能对兄长说,他一定不喜欢有魏霸这么一个对手。”

  “你觉得子元怕魏霸?”

  “怕倒是谈不上,反正我知道他不喜欢魏霸这块磨刀石。”司马昭睁开眼睛,想了想,忽然说道:“父亲,东边可能出事了。”

  “东边能出什么事?”

  “不知道。”司马昭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习惯的将手肘支在轮椅扶手上,托着腮。过了片刻,司马师提着酒食从远处走来,司马昭忽然说道:“我知道了,子元刚才的神情不对。”

  司马懿回味了片刻,不禁哑然失笑,却不说破:“那我们都不说,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司马昭也笑了起来,顽皮的神情又回到了脸上,仿佛回到了幼时和司马师一起捉迷藏的光景。

  司马师快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司马懿、司马昭的表情,不禁诧异的笑道:“你们在说些什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我们在想,你今天怎么自己拿东西,没带侍从来。”

  司马师眨了眨眼睛,脸色一黯:“羊家刚刚送来消息,羊徽瑜、羊祜姊弟到海边游玩时,被海盗劫走了。”

  司马懿一听,脸色顿时一沉,眼中有戾气闪过。

  司马昭也愣了一下,随即淡淡的说道:“羊家连说谎都懒得说得周全,眼中还有我河内司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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