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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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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2章 旁观者清

  刘禅看着突然精神起来的诸葛亮,吧哒着厚嘴唇,欲言又止。

  诸葛亮打量着刘禅,眼神微缩:“陛下有什么想法?”

  刘禅摇了摇头:“相父的决定,当然是好的,朕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刘禅抬起胖乎乎的手臂,挠了半天头,也没说出个囫囵话来。

  “陛下是不是惋惜魏霸之才?”

  “嗯哪。”刘禅点了点头:“杀了,岂不可惜?”

  “正因为如此,臣才要将他缚住。”诸葛亮缓声劝道:“陛下,魏家父子于国有功,魏延更是为国损躯,理当享有富贵。魏霸才华过人,能文能武,本可为国家栋梁,奈何他不守为臣之礼,以弄权卖力为尚,以利诱人,广植党羽,与朝廷争锋,此皆非为臣之道,亦非国家之福。为国家计,不得不忍痛割爱,防患于未然。”

  刘禅眨眨眼睛,沉默不语。

  诸葛亮喘了一会儿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些不自然的红晕,他咳嗽了两声,刘禅连忙凑到他的身边,轻拍他的背:“相父,要不……你还是安心养病吧。”

  “多谢陛下关心,臣的身体,臣自己清楚,再也熬不过这个春天了。”诸葛亮哑着嗓子,惨然笑道:“臣在两年前,就已经支撑不住了,迟迟不肯放手,只是想看看魏霸守孝两年,有没有回心转意。若是他能明白为臣之道,那臣也可将陛下托付给他,含笑九泉。可惜……”

  诸葛亮失望的摇了摇头:“只可惜。他释服出征,却是变本加利,在歧路上越走越远。老臣不得已,只好行此下策。非此,则国家不安,非此,则不能报陛下,非此,则无颜见先帝于九泉之下。”

  刘禅叹了一口气,张了半天嘴。却什么也没说。诸葛亮替他把话说了出来:“陛下担心臣无法制服魏霸?”

  刘禅如释重负:“嗯哪。魏霸可不是个听话的。他若是不肯来长安,又当如何?”

  诸葛亮无声的笑了起来:“陛下放心,老臣已经安排好。他若肯来长安,倒是无恙。可安享荣华富贵。做个富贵闲人。若是一意孤行。那老臣只好将他就地格杀。所以,陛下要多准备几道诏书。”

  “就地格杀?”刘禅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他手下的数万大军怎么办?”

  “陛下,魏霸一死。那几万大军群雄无首,各自为政,又何足为患?老臣已经做了安排赵统任监军……”

  诸葛亮把局势一一说来。

  现在最危险的就是魏霸身边的大军,这些大军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蜀汉系,以冯进、傅兴等人为首,他们支持魏霸,是因为魏霸有能力。魏霸死了,他们还能支持谁?不论是魏风还是魏武,都远在荆州,而且这两个人都不具备那样的统帅能力。而魏霸的长子魏征是夏侯徽所生,有魏国血统,冯进等人怎么可能支持他?至于关凤所生的嫡子魏洋,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根本不足以服众。

  所以,只要魏霸死了,冯进、傅兴等蜀汉将领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选择重归朝廷。如果朝廷再下诏安抚,给他们加官进爵,他们反过来会支持朝廷的举措。

  第二部分是吴国系,包括步骘、孙韶等人。他们和魏霸之间的感情还浅,必然不会为魏霸而与朝廷翻脸,再加上步骘是孙鲁班的母系,赵统完全可以和步骘达成一致。至于孙韶,他也不可能为了给魏霸报仇而铤而走险。只要朝廷下诏予以一部分利益,他们就会欣然从命,至少不会主动跳出来生事。

  第三部分,也就是最危险的部分,是夏侯玄等原属魏国的力量。他们完全有可能和魏国相勾结,以拥立魏霸的庶长子魏征为由,起兵与赵统相斗,并有可能联合夏侯霸等人。不过,夏侯玄现在远在乐浪,尚未归来,魏国系的力量无法聚集在一起,赵统有足够的时间先将他们控制起来。

  在道义上,魏霸有抗诏不从的罪名,在实力上,赵统、马忠等人集合冯进、傅兴的实力,再加上吴国系的中立,完全可以控制住目前在青州的大军。

  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是赵统。赵统是赵云之子,作为元从系的老臣,赵云一直在朝廷与魏霸之间保持中立。他不会支持魏霸谋逆,赵统也是如此。现在,赵统是监军,在魏霸伏诛的情况下,赵统接过指挥权顺理成章,他是魏霸的师兄,冯进等人没有反对的理由。他的侍妾孙鲁班是吴国公主,步骘等吴国系将领会倾向他。再加上马忠、费祎等人的帮助,相信他能够稳定住局面。只要度过最初的危险时期,到时候一纸诏书,将兵权转到马忠手中,自然万事大吉。

  解决了魏霸统领的大军之后,其他的事情就好解决了。湘关的关兴、辽东的关凤等人,都没有足够的号召力起兵。就算魏风、魏武会起兵,诸葛恪也有足够的实力制服他们。

  归根到底一句话,只要制服了魏霸本人,魏霸强大的实力就会变成一团散沙。他们本来就是因为利益而聚在一起的,如今魏霸死了,他们除了向朝廷效忠之外,又有什么选择呢?

  刘禅听得连连点头:“那怎么才能制服魏霸呢?他的身手可不错。”

  “身手再不错,也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诸葛亮胸有成竹的摇摇头:“吕布当年号称飞将,小沛一败,身死名灭。关羽当年威镇天下,兵败之时,也不过数十吴军就将其斩杀。匹夫之勇,不足为虑,臣已经安排了数十名勇士,足以将魏霸擒下。”

  刘禅没有再说什么,既然相父都已经安排好了,他就按要求写诏书,用玺就是了。

  得到了刘禅的授权,诸葛亮立刻开始行动。百官们依然在争论,一股暗流却开始涌动。

  ……

  李丰匆匆的走进了书房,脚步声惊醒了正在读书的李严。李严没好气的说道:“什么事,这么急?”

  李丰埋怨道:“父亲,你也打算学向朗,从此开始做学问?”

  “向朗有什么不好?”李严放下手中的书本,微微一笑。兵败壶关,他失去了兵权,闭门读书数月,他的性情都变得温和了些。“你老子我如果能和向朗一样,就算不错啦。究竟出了什么事?”

  “魏霸攻取青徐,朝廷里吵成一片,你知道么?”

  “听你说过。”李严眼皮一抬,瞬间精光迸现:“有新进展了?”

  “我刚刚看到几匹快马出了长安,应该是送诏书的。至于送给谁,我就不太清楚了。”

  李严略作思索,又道:“还有呢?”

  “丞相府放出风声,好像是支持封王,正在挑选赶往青徐的使者呢。”

  李严笑了起来:“这么说,丞相终于等到机会,要准备动手啦。”

  “他能成么?”李丰焦急的问道。他对父亲这种旁观的心态非常不满。李家原本也是角逐的一家,现在却只能落得在旁边看戏了。

  “谁知道呢。”李严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两人都是思虑周密之辈,互相算计,谁敢断定谁输谁赢。”他顿了顿,又道:“从大局着眼,自然是魏霸的赢面大,慢慢耗下去,丞相又岂能耗得过他。可是,从小处着眼,丞相也未尝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若是能一举擒住魏霸,这事……还真不好说。”

  “魏霸就那么听话的让他擒住?魏霸本人武技不错,身边的高手更是如云……”

  李严瞟了李丰一眼,冷笑道:“魏霸再勇猛,能当得几个?接诏之时,他能带上大批勇士在旁么?”

  “你是说……”李丰倒吸一口冷气:“斩首战术?”

  李严点了点头:“不错。魏霸喜欢在战场上用斩首战术,丞相改成在朝堂上用斩首战术,而且用得名正言顺,的确让人佩服。嘿嘿,魏霸到底是年轻啊,他以为赵统、费祎都是他的人,却也不想想,他如果死了,赵统、费祎除了依附丞相,又能依附谁呢。所以说,只要魏霸一死,丞相的心病就去了,想必也可以安心上路了。”

  李丰转了转眼珠:“那我们要不要提醒魏霸?”

  “不用。”李严重新拿起书:“你以为魏霸是什么好人,我兵败壶关,恐怕也是他希望看到的。如今,也轮到我来看他们杀得死去活来。好容易才从这漩涡里退出来,我又何苦再扑进去?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安安稳稳的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直到尘埃落定,有人来敲我的门。”

  李丰嘀咕了一句:“只是不知道来敲门的是贺喜的,还是报丧的。”

  李严瞪了他一眼:“蠢货,当然是贺喜的。不管是丞相杀了魏霸,还是魏霸杀了丞相,他们都需要你老子我来帮衬,懂不懂?”

  李丰缩了缩脖子,才能也没说。他当然希望父亲的话是真的,现在这种闲居的日子太难受了,习惯了大将军府的车水马龙,他无法忍受现在的门可罗雀啊。

  究竟谁会赢呢?李丰的视线穿过窗棱,看向天空的白云,突然问道:“父亲,你希望谁会赢?”

  李严顿了顿,淡淡的说道:“我当然希望魏霸能赢。虽然他和丞相一样阴险,至少胸襟大一些,能容得下人。丞相么,他已经快疯了,眼睛里只有那么几个人可以活着,其他人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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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3章 女子可党

  商人打扮的周鲂坐在车中,看着从一旁急驰而去的百余骑,沉吟不语。

  这些人马背上带着行李,风尘仆仆,行色匆匆,却甲胄鲜明,行进之间也是井然有序,数百匹战马不嘶不鸣,马背上的骑士纹丝不动,显示出了极强的控制能力。

  这些都不是普通的骑士,是真正的精锐,那种铁血味道一眼就看得出来。

  “是哪儿人?”

  “不知道。”车旁的一个随从说道:“我立刻去查。”

  周鲂点了点头,放下车帷,微阖双目。

  中午时分,随从回来了。“那些人沉默寡言,基本不说话,很难从口音听出什么。不过,在驿馆时,有人非议征东将军姜维,其中一人准备出手施惩,被头领拦住了。”

  “这么说,这些人可能是陇右人,姜维一党?”

  “应该是。”

  周鲂没有再说。他在长安大半年,凭借他过人一等的行间能力和手中充足的资金,他已经打听到一些姜维的秘密。比如姜维对他那个出身不明的夫人极好,比如姜维每天都要苦练武艺,比如姜维有不明的巨额资金支出,以至于以他的身份还要节衣缩食,并派家人经商致富。

  他虽然还没有搞清楚姜维所有的秘密,但是这些都指向姜维可能有秘不示人的力量。也许,刚才过去的那百余精骑,就是这些力量中的一部分。

  凉州人剽悍好斗,多骁勇之士。以姜维的名声和实力,招揽一些勇士应该不难。

  周鲂笑了笑,仿佛猜到了什么。

  在他们身后数里的驿馆外,路边的一棵大树下,一身乞丐装的陈茗擦着嘴角的血,对彭珩说道:“老大,我这次可是见了血,你得给我记上。他老母的,出道这么多年,被一个蛮子打了。这要让我师兄师妹知道了。岂不得笑死。”

  “知道了。”彭珩裹紧了身上的破棉袄,打量着来往的行人:“你说,这些人为不会是姜维豢养的死士?我看他们都不像是正常人,冷冰冰的。一点生气也没有。”

  “死士可不是死人。只是好勇斗狠。敢拼命而已。”陈茗想了想:“不过,这些人都是高手,按照我们道门的说法。这些人已经近乎呆若木鸡,最合适潜伏。如果需要,他们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就为了等那一瞬间的机会。”

  “还不是死士嘛。”

  “是死士,不过是最厉害的那一类死士。”

  “走,我们跟上去看看,看这些人究竟去了哪儿。”

  陈茗应了一声,爬了起来,跟着彭珩向长安城走去。

  ……

  彭小玉支着额头,看着刚刚收到的密信出神。经年累月的算计,让她的鬓角提前出现了几丝白发,在灯光的照耀下,分外刺眼。

  儿子魏岱腻在她身边,用小手细心的去挑出那根白发,轻轻一拽,然后摊在手心,笑嘻嘻的说道:“阿母,你看,你又年轻了。”

  彭小玉忍不住一笑,伸手拍了拍魏岱的小屁股:“今天有没有乖?”

  魏岱抱着她的脖子,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吃吃的笑着,却不肯答。

  “又和人打架了,是不是?”彭小玉爱昵的抱着他:“阿征不在这儿,没人帮你,你自己要小心些。”

  “我知道。”魏岱笑道:“我向英姑姑学了剑法。”

  “学剑?”彭小玉吓了一跳:“你才多大,怎么能学剑,伤着怎么办?”

  “没事,我用的是木剑。”魏岱一转身,从屋角拿出一把小木剑,有模有样的虚刺了两下:“英姑姑说,只要我把这一招练好,就可以成为高手。”

  “你英姑姑又逗你玩呢。”彭小玉笑了起来。和儿子说了一阵话,刚才的疲惫似乎也一扫而空,整个人也精神起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魏霸走了进来,一看到魏岱,立刻向后跳了一步,双手立掌,护在胸前,虚张声势的说道:“哪位高人,报上名来!”

  魏岱左手捏起剑诀,右手持剑,一本正经的说道:“蜀山剑派第五代弟子,魏岱是也,看剑!”说着,持剑上刺。魏霸手忙脚乱的挡了两下,翻身倒地,歪眼吐舌,作尸体状。魏岱扔了剑,扑了上去,搂着魏霸的脖子,刚要说话,魏霸突然伸出手,在他腋下挠了两下。魏岱顿时咯咯的笑了起来。

  父子俩在地板上滚作一团。

  彭小玉看着,眉眼带笑。

  魏霸和儿子闹了一阵,掐了掐魏岱的小脸蛋:“小子,去找英姑姑再学两招,以后一定能成为绝世剑客。”魏岱应了,捡起木剑,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你就希望岱儿做个剑客?”彭小玉拿起一份公文,递了过去。魏霸接在手中,一边看一边说道:“做什么并不重要,做他喜欢的,才是最关键的。”

  “他要是喜欢治国呢?”

  魏霸瞟了彭小玉一眼,笑了一声:“那我就给他一个国。”

  彭小玉撇了撇嘴,故作不屑。

  “天下之大,一个人哪能治理得了。我把他们兄弟分得远一些,至少百年之内,他们不会兄弟相攻。”

  “那百年之后呢?”

  “百年之后的事,谁能说得清。”魏霸揽住彭小玉的肩膀,轻轻晃了晃:“小玉,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要太操心了。天下哪有万世永存的办法?无非是因时而变罢了。”他将手中的密信放在案上,敲了敲:“这么说,丞相是打算动手了?”

  “看起来是。”说到正事,彭小玉也严肃起来,眼中有一丝不安。“虽然还没有接到颍川、淮阴等地的线报,但是可以相信,丞相这次很可能准备发动最后一击了。他派出的使者中,有不少是刚从陇右赶来的高手。”她抬起头看着魏霸:“我想来想去,应该是接诏的时候最危险。”

  “接诏的时候……”魏霸抚着颌下短须,沉吟不语。彭小玉所说的危险,和他担心的正相同。接诏的时候,他身边是不能太多的随从的,最多也就是一两人。如果对方真打算在这个时候动手,以双方不成比例的数量,危险性的确不小。

  可是,他觉得诸葛亮不至于这么干。当场格杀?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这和他印象中的诸葛亮不一样。诸葛亮喜欢不战而屈人之兵,当年的廖立,现在的李严,他都留着他们的性命,何以对自己却要用这种粗暴的办法?人可以杀,然后怎么向天下人交待?

  “你担心的的确有道理,可是却不得不防。”彭小玉担心的提醒道:“廖立、李平哪有你的威胁大?丞相为了对付你,软的硬的,试了这么多次,都没能奏效,焉知他不会铤而走险,用最简单,最粗暴的办法来解决你?你如果有什么意外,魏家可就成了一盘散沙。”

  魏霸笑笑,有些不以为然,又有些邪气。他摸摸彭小玉的头发:“好啦,我会做些准备的。要取我的首级,没那么容易。你花点心思,打听出都有什么人。我还是觉得,丞相这么聪明的人,不会做得这么粗暴。他至少应该安排一些遮掩,以备将来给众人一个解释。”

  他顿了顿,又道:“我难道比当年的关侯还要麻烦?他能把那件事处理得滴水不漏,让人无话可说,又怎么会这么简单的对付我。我魏家可不是关家,被人阴了也没话说。别的不说,如果我出了事,子柔、子烈肯定不会答应,如果他们带着图纸跑到洛阳,丞相岂不是麻烦了?”

  彭小玉摇摇头:“我还是不放心,要不,你把夏侯将军调回来吧。有他在,丞相至少要投鼠忌器。”

  “这倒是个好办法。”魏霸哈哈一笑:“你果然是我的女诸葛,丞相怕什么,你一清二楚。”

  “可惜,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计谋。如果嫒容姊姊在,她一定能考虑得比我更周到。”

  魏霸瞟了彭小玉一眼:“你少在我面前遮掩,别以为我不知道似的。你现在有身份了,也有军谋团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君子不党。”

  “我又不是君子。”彭小玉耸了耸肩膀,微微一笑:“我是和小人并称的女子。再说了,我也不是结党,只是结交几个闺中密友而已,难道这也是罪?”

  魏霸轻叹一声,拍拍额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古人诚不我欺啊。”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这个江湖再扩大一点?可不能让人等得太久了。我等战意正浓呢。”

  “再等等吧。”魏霸起身欲逃,却被彭小玉一把拉住。魏霸无奈,只得摊手道:“怎么得,也得把这件事给处理完吧?再说了,我是何等样人,以一侯爵,焉能有这样的福分,岂不委屈了人家。还是等我封了王再说吧,也好给你们一个名份,不至于辱没了家门,将来受人鄙视。”

  “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会替人考虑啊。”彭小玉撅嘴道:“当初我进你魏家门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在意?”

  “你是第一个进我家门的好不好?”魏霸着恼道:“要不是你坚持要去挣点功劳,哪里会轮到她们抢先。现在后悔了?活该!”

  墙帷后,有憋不住的笑声传来。彭小玉松开魏霸,任他离开,这才推开侧室的门,嗔道:“很好笑么?很得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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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4章 寿终

  诸葛恪恭恭敬敬的接过了诏书,又认真的读了一遍,检查了玺印,这才答道:“臣接诏。”

  使者非常满意:“将军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丞相么?”

  “请稍候,待我草书一封,有劳足下带与丞相。”诸葛恪客气的说道,随即给弟弟诸葛融使了一个眼色。诸葛融会意,将使者带入偏帐,好生款待。当诸葛融匆匆回到中军大帐的时候,诸葛恪正在帐中踱步,神色有些紧张,握在背后的手捏得发白。诸葛融很诧异,他很少看到诸葛恪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兄长?”

  诸葛恪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案上的诏书:“你仔细看看。”

  诸葛融连忙拿了起来,快速的读了一遍。内容并不复杂,是让诸葛恪在接到魏霸死讯,或者魏霸奉诏进京的时候,保证控制住颍川的大军,不要生出乱事,必要的时候可以出手制住陆岚、孟达,并做好以大军镇压义阳叛乱等诸般事宜。

  “这有什么问题?”诸葛融不解的问道。

  “我没有问题。”诸葛恪眉头一挑,对诸葛融的漫不经心有些不悦。“可是,叔父怎么才能制住魏霸?难道你认为到了这一步,魏霸还能听从诏书?他可以听诏书的,但那只是诏书没有越过他的底线,他才会听。如果诏书让他感到不安全,他根本不会把诏书当回事。叔父太把诏书当回事了。”

  诸葛融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兄长,你是担心传诏的使者制不住魏霸?”

  “当然。”诸葛恪点头道:“诏书如果不管用,那只能凭传诏的使者。纵观史籍,以一力士擒一名将的事屡见不鲜,战无不胜的淮阴侯。正是如此被擒。可是你不要忘了,魏霸不是韩信,他的身手虽算不上顶尖,却也不弱,打不过。逃还逃得过的。只要稍有差池,他身边的卫士及时赶到,就能将这些使者团斩杀干净。叔父想像高祖擒韩信那样擒住魏霸,未免有些想当然。”

  “也许……传诏使者身边有高手?”

  “这是必然的。”诸葛恪冷笑一声:“姜维的那点爱好,我早就知道。这次行险,叔父虽然没说。想必也是他的主意。否则,以叔父的性格,即使情势紧急至此,不至于出此下策。姜维为了立奇功,什么风险都敢冒。他就是一个……”诸葛恪想了一会,咬牙切齿的说道:“赌徒。不计后果的赌徒。”

  “如此说来,风险很大?”

  “很大。”诸葛恪叹了一口气:“不过,不得不说,这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诸葛融挠了挠头,他有些搞不清诸葛恪究竟在想什么,但是他听得出来,这件事很危险。稍有不慎,很可能就有生命危险。

  诸葛恪沉思良久,回到案前坐下,提笔给诸葛亮写回信。

  半个时辰后,使者在虎贲郎的保护下,飞驰出营。

  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法邈和陆岚并肩而立,法邈举着一根铜管,注意着诸葛恪的大营方向,看到使者奔出。他笑了笑:“看来我们这位诸葛将军很果决啊。”

  陆岚沉默不语,眉心微蹙。

  颍川大军的主将是陆逊,陆逊病休,主将成了诸葛恪,但是他作为陆逊的代表。有诏书来,也不应该只通知诸葛恪一个人。这么做,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法邈将铜管交给陆岚,陆岚也举起来看了一眼,爱不释手:“有了这件宝物,观敌料阵可就方便多了。什么时候也分一件给我们?”

  法邈笑笑:“这件就送给你吧。”

  陆岚喜出望外:“当真?”

  “自然是真的。本来就没想瞒你们,只是琉璃的均匀性一直没解决,批量生产迟迟未能实现,只能手工打磨,成品率极低,这些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难免金贵了一些。目前能够使用的不超过三部。这一部就是带给镇北大将军的。镇北大将军不在,我本想留着多玩两天,看你这么喜欢,就先给你吧。”

  陆岚一愣,佯怒道:“法伯远,你太过份了。”

  法邈耸耸肩,哈哈大笑。

  ……

  洞庭,水师大营。

  诸葛诞看着使者,半天没有反应。

  使者的脸色有些发白,诸葛诞的反应很异常,在朝不好的方向发展,那么他的性命就有危险。

  他虽然没有看诏书的内容,可是他知道诏书的用意。诸葛诞是车骑将军魏霸留在洞庭的大将,丞相诸葛亮不通过车骑将军,而是直接给诸葛诞下令,这在朝堂上本来就是一种犯忌的行为。通常来说,这么做,唯一的解释就是策反,丞相要策反诸葛诞,夺魏霸的兵权。

  丞相能够策反诸葛诞的原因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亲情,可是诸葛诞当初是先去的关中,在关中没发展,这才转投车骑将军。现在丞相想靠亲情纽带来策反诸葛诞,有可能吗?

  如果诸葛诞不接受,那他这个使者难免就会有麻烦。

  使者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丞相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的?”诸葛诞沉声问道。

  使者想了想,恍然大悟,不由得暗自责备自己,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他出发之前,丞相的确是交了一封家书给他。他本来是想先公后私,传完诏书再办私事的,现在诸葛诞一提醒,他才明白,那封家书恐怕不是家长里短这么简单。

  使者连忙掏出了家书,诸葛诞接过来,仔细的看着。家书写得很长,厚厚的一叠。诸葛诞看了很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撩起衣袍,跪倒接诏。

  大帐外,一个执戟卫士面无表情,只是嘴角不动声色的挑了挑。一个时辰后,他下了值,悠哉游哉的出了大营。来到集市。

  ……

  彭城,数十骑冲进了城门,直奔镇东将军的府治。

  马忠接诏,令人款待使者,然后拿着诏书。和狐忠一起躲进了书房,数十名甲士立刻将书房包围起来,闲人不得入内。

  “丞相究竟有什么把握?”没有外人,马忠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焦灼,声音却依然压得很低。

  狐忠看着诏书,脸色也有些发白。丞相只是让他们在魏霸奉诏离开青州。前往长安,或者被缚甚至被杀之后,控制住彭城的局势,并主动配合赵统、费祎等人控制青州的军队,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凭此诏直接接过军权。

  对他们来说。这封诏书的确有些模糊不清,至少有两个疑点:

  第一,怎么才能制住魏霸,丞相究竟有哪些万全的手段,还是仅仅是冒险?

  第二,赵统、费祎究竟会不会配合行动,他们是丞相安排的。还是只是迫于形势?如果是前者,那当然没什么问题,如果是后者,变数就多了。魏霸如果接受以王爵换兵权的条件,愿意交出兵权,那当然好说,可是如果他不愿意,并因此被杀,他的部下再拥戴一个人为主,赵统、费祎还会配合朝廷吗?

  从种种情况来看。丞相的想法都有些一厢情愿。

  “丞相的心思只在宫城之内,他不知道天下的形势已经什么样了。”马忠长叹一声:“他以为我现在还能控制什么?我连自己都快控制不了了。”

  狐忠黯然。自从上次被魏霸逼着分兵给步骘,马忠受的打击不小,他已经认识到,在魏霸的面前。他什么也不是。双方的实力悬殊太大,不论是兵力还是在军中的影响力,他都无法和魏霸抗衡,当初接受丞相的任命,从牂牁到广陵来,就是一个失策。如果他现在还是牂牁太守,就算是丞相一党,也毋须和魏霸面对面的发生冲突,不至于闹到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

  “如果魏霸离开,或者直接死了,也未尝没有机会。”狐忠劝道。他明知这个希望很渺茫,却不得不鼓起勇气劝马忠。很显然,马忠的信心正在崩溃,而他在丞相的计划中又是相当重要的一环,他如果支撑不住,丞相的计划很可能因此而失败。

  他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局面出现。

  “魏霸麾下文武成份复杂,只是因为魏霸的影响力才聚在一起,一旦魏霸死了,他们很快就会陷于内乱。这样一来,我们只要能抓住机会,未尝不能掌握住这支大军。至少……”狐忠犹豫了片刻,仿佛自己的信心也不是很足:“至少我们能稳住东部的局势,为丞相争取一些时间。”

  马忠的脸抽搐了一阵,欲言又止。

  ……

  成都,赵府。

  赵云端坐在床上,看着被突然召来的潘子瑜和孙子赵虎,招了招手:“阿虎,来,到大父身边来。”

  赵虎爬了起来,凑到赵云身边,仰起头,看着赵云的脸,难得的安静。他是孙大虎生的儿子,性格也和孙大虎一样顽劣,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赵统。他谁也不怕,唯独敬畏祖父赵云。

  赵云摸着赵虎的头,对有所预感而泪水涟涟的潘子瑜说道:“子瑜,不要伤心。我都这把年纪了,一切都已经看淡。该做的我都做了,我尽力了。不论是见到先帝还是魏延,我都问心无愧。求仁得仁,夫复何求。我走了之后,你就给伯仁、仲德报丧。陛下那里,我自有表,你送出去即可。”

  潘子瑜抽泣着连连点头,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赵云已经安祥的闭上了眼睛,神色平静,如同每一次入睡。可是潘子瑜知道,这一次,他再也不会醒来。

  建兴十六年正月初一,子时三刻,赵云卒,享年八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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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5章 信任

  建安十六年,正月初五。

  长安,丞相府。

  一匹白马冲到府门前,骑士翻身下马,飞奔进丞相府。有甲士上前拦阻,可是一看到他手中高举的红色彩旗,又纷纷退了下去。

  这种红色彩旗代表有紧急情况,虽然不是最严重的,却也是比较严重的,必须立即通报,不得延迟。

  骑士一直冲到后院,冲到诸葛亮的卧室前,才停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丞相,成都……急报,赵老将军……去了。”

  卧室里,闭目假寐的诸葛亮突然睁开了眼睛,翻身坐起。这个突然的动作立刻让他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他痛苦的抚着额头,低声喝道:“呈上来。”

  门口的甲士立刻将公文递到他的面前。诸葛亮打开信囊,凑到眼前,手却簌簌发抖,纸在他手中哗哗作响。甲士见了,鼻子一酸,连忙接过来,看了一眼道:“丞相,封泥完整。”

  诸葛亮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嗯。”

  甲士再看了一眼:“丞相,印鉴确认无误。”

  “拆!”诸葛亮喝了一声,甲士连忙打开信封,将里面的公文递到诸葛亮面前。诸葛亮接了过去,凑到眼前,却又叹了一声:“让蒋琬来!”

  “喏。”甲士连忙转身出去,让人去请蒋琬。诸葛亮的视力严重下降,已经看不清字迹了。这样重要的公文,他一个卫士是没有资格接触的,只能请尚书令蒋琬来代读,顺便研究。不过,不管是诸葛亮还是甲士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一个人:副丞相杨仪。

  当蒋琬赶到的时候,杨仪已经得到了消息,可是他没有动,只是坐在自己的公廨里,静静的等待着,眼神阴冷。

  蒋琬匆匆的走进了诸葛亮的卧室。拿起公文看了一眼,不收自主的松了一口气:“丞相,是赵云赵老将军去世了,不是成都出事。”

  诸葛亮愣了一下,喃喃说道:“成都没出事,天下要出事。”

  蒋琬不解。赵云过了年就八十一了,又是寿终正寢,能有什么事?

  诸葛亮苦笑着摇摇头,把赵云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说了一遍。他最后说道:“赵云曾说,他和我是最后的两根支柱。希望我保重身体。要不然他独木难支。没曾想。他还是在我前面走了。现在,只剩下我这个独木了,而且,我很快……也就要追随他而去。”

  蒋琬骇然变色。这些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照这么说,魏霸岂不是反定了?难怪丞相那么急,一定要在死之前将魏霸置于死地。

  “那……如何是好?”

  “不妨。”诸葛亮眯着眼睛,看着外面雾蒙蒙的一片,声音很低,近乎呓语。“从成都到青州,再快也要二十多天,我想,刘敏他们应该会抢在前面。”

  “如果赶不上呢?”

  “如果赶不上。那也是大汉的气数。”诸葛亮轻轻的摇了摇头,散乱的白发拂动,看得蒋琬心中酸楚。他想到了刘敏,刘敏是他的表弟,却和亲兄弟一样亲近。他的另一个表兄潘濬现在是魏霸麾下的亲信。两人早就断绝了往来。现在刘敏又赴青州宣诏,九死一生,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刘敏。

  赵云走了,丞相也没几天了,挡在魏霸面前的障碍很快就会全部消失,以后谁能挡住魏霸的步伐。姜维,还是诸葛恪?总不会是副丞相杨仪吧。杨仪和魏霸倒是不合,可是他那脾气……

  “丞相,赵老将军过世,赵家还有赵统支撑。若丞相有所不讳……”

  诸葛亮无声的一笑:“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届时,陛下会宣布的。公琰啊,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北伐前的上书吗?”

  蒋琬点点头:“丞相的出师表,定当流传千古,琬字字在心。”

  “你和陛下一样,也有妄自菲薄的短处。”诸葛亮拍拍蒋琬的手背:“要对自己有信心一些。”

  蒋琬大吃一惊,半天没说出话来。

  诸葛亮笑了。

  ……

  赵统匆匆的来到了魏霸的面前。

  魏霸给赵统看了一份急件。赵统只看了一眼,就泪流满面。

  魏霸走到赵统身边,将手搁在赵统的肩膀上。赵统的肩膀一僵,肌肉隆起,随即又慢慢的放松下来。他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魏霸。

  “师兄,师父年过八十,又是寿终正寢,你兄弟虽然不在跟前,却有孙子在侧,也算是如愿了。这是喜丧,你就不要太过悲伤了。”

  赵统微微颌首,低下了头。

  “我请你来,是想问你一句。”魏霸揉了揉鼻子,声音有些发闷。“你是想立刻赶回成都发丧,还是想等等,等这里的事完了,再回去发丧?”

  赵统叹了一口气:“你说呢?”

  魏霸耸了耸肩,没有回答赵统,反而问了一句:“你知道我对师父有一个诺言吗?”

  赵统点点头:“我知道,离开成都的时候,父亲对我说过。”

  “那你还到青州来?”魏霸笑道:“不信任我?我对你们食过言吗?”

  赵统摇了摇头:“子玉,父亲相信你会信守诺言,甚至超过相信我。”

  “那你……”

  “我来,总比别人来好吧。”赵统无奈的看着魏霸:“换了别人,也许在路上就被你砍了,是不是?”

  魏霸眨了眨眼睛,尴尬的笑了一声。正如赵统所说,如果是别人来做监军,只怕见不到他的面,就被人半路上干掉了。不过那样一来,他也就等于和诸葛亮撕破脸了。不管他承认不承认,这件事都会成为他的罪名。虽然他不在乎,可是不得不说,杀朝廷派来的监军和当初杀王平,是完全两回事。

  “就算不杀,他能配合你的行动吗?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会从反面去考虑。你们的冲突迟早会变成相杀。枉杀监军,你就是有再好的理由,也无法服众的。”

  魏霸愣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躬身一拜:“多谢师兄。”

  ……

  正月末,长安来的使者团跋涉数千里,终于赶到了临淄。

  新年的气氛尚未散去,临淄城里一片喜庆。去年,魏霸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夺取了青徐,逼退了夏侯霸,不仅展示出雄厚的实力,更是展现了仁者之师的风范。他的大军进入临淄,秋毫不犯,百姓们照常生活起居,该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该做工的继续做工,甚至连经常在大市出现的别驾王基都照常工作。

  他留任了,没有随王凌撤出青州,而是留了下来。他本来已经辞职回家,却在城门口被虞汜拦住了。虞汜说,车骑将军有令,一定要请王君留任,以安抚民心。请王君为青州百姓着想,为临淄百姓着想,再辛苦几天。

  双方都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王基留下了,以别驾的身份负责工作,一直到新任青州刺史步骘上任。步骘虽然领了青州刺史,可是他并不怎么管事,大部分事情还是交给王基处理,表现出了过人的信任。就冲着这份信任,王基也要兢兢业业的工作,不再提辞职的事。

  如果一定要说有变化,那就是青州归魏霸统领之后,原本的一些税被免除了,做生意的享受到了明显的好处,他们投桃报李,也酌情下调了商品的物价,让更多的百姓能够体会到车骑将军带来的好处。于是,一些平时不太可能进入普通家庭的商品也走进了一些家门,即使是那些条件不够,实在买不起奢侈品的家庭,今年也能多割两斤肉,多沽几斤酒,过一个稍微丰实些的新年。

  虽然刚刚换了主君,这个年,比往常的年却是好过了些。

  百姓是最容易满足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恩慧,他们也会感激涕零。当领青州刺史步骘宣布,奉车骑将军令,减免青州百姓的一年赋税,以补偿去年战事的损失时,他们更是热情拥护,山呼万岁。

  满城的百姓,对车骑将军魏霸的到来都表示了最热烈的欢迎,甚至有人在有幸面见魏霸,语无伦次的说:“将军,你怎么才来啊。”

  使者团就是在这种气氛中来到临淄城的。

  看着那些百姓的笑容,听着偶尔从耳边飘过的话语,主使刘敏的心情很沉重。他知道自己肩负着什么样的重任。如果成功,又将给他和他的表兄蒋琬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如果失败,又将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灾难。现在,他是一只脚踏在悬崖上,随时都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刘敏到了驿馆之后,立刻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只是派了一个副使去拜见车骑将军魏霸。

  宣诏的天子使者,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按理说,刘敏应该一到临淄就直奔魏霸的府第,堂而皇之的拿出诏书宣读,然后按照诏书行事即可。可是刘敏知道,现在的形势很紧张,那种待遇他是享受不到的,只能委曲求全,先派人和魏霸通气。

  在刘敏等人入住驿的时候,他没有注意,路边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着他身边的队伍。还没等他住下,那人就匆匆的离开了。

  这个人,就是郭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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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6章 仇人见面

  郭修从驿馆离开之后,直奔魏霸的住处,求见魏霸,很快就被带到了魏霸的面前。

  郭修和魏霸经过大半年的相处,已经比较熟了。特别是上次郭修主动进入临淄城,劝走了王凌和田豫,让魏霸轻取临淄,避免了重大伤亡和代价,魏霸对他非常满意。

  “有一个特别情况,要报与将军得知。”

  魏霸笑着打量了郭修一下:“有什么样的消息,值得郭君如此慎重?”

  “关系到将军生死的消息。”

  魏霸眉头一挑,沉吟了片刻,摆了摆手。一旁正在汇报工作的下属们纷纷退下,敦武和另外一个武卒却没有动,扶着刀,警惕的注意着郭修。不管郭修和魏霸有多少亲近,他终究是魏国的使者。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武卒的铁律。任何企图接近魏霸的人都是可疑的。

  郭修犹豫了片刻,上前一步,右手伸到了左袖中。他这个动作引起了敦武的警惕,敦武立刻向前踏出半步,右手按上了刀柄,随时准备出刀。刀虽然还没有出鞘,杀气却蓬勃而出,郭修一惊,顿时毛发耸然,惊讶的看着敦武。

  “阁下好浓的杀气!”

  魏霸笑了,伸手示意敦武退下,对郭修说道:“他就是个杀胚,你不用理他。”

  “喏。”郭修放慢了动作,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小心翼翼的递到魏霸面前,然后展开。

  这是一张画像,画像上的人浓眉大眼,杀气腾腾,眼神凌厉。

  “这是……”

  “杀手杨熊!”郭修用手指点了点:“西平人。曾经游历羌中十余年,据说曾经在唐述山修炼,力大无比,能手裂虎豹。”

  “真有这样的人?”魏霸很是意外,手裂虎豹。这得多大的力气。他虽然也练过武,身边也不缺少敦武、韩珍英这样的高手,还没听说过谁的力气有这么大。

  “没什么意外的,任城威王就有这样的本事。”郭修解释了一下。唐述是羌语,是鬼的意思。唐述山也是羌地的一座大山,长年有大雪封山。人迹罕至,多有异物。羌人以为鬼物,所以叫做唐述山。有人怕鬼,有人却想成仙,不少人就在唐述山里挖洞修行,那些洞就叫唐述窟。也就是鬼洞的意思。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有偶尔进山的人看到这些洞在绝壁之上,根本没有路可以出入,人似乎只能飞上去,行同鬼魅。事实上,的确有人在洞里修行之后,获得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这位杨熊就是其中之一。出道以后。格杀勇士游侠无数,名头甚响。只是他很少抛头露面,如果不是有次为郭家出力,郭修曾经见过他一面,他也认不出来。

  魏霸没有再说。他听说过曹彰的威名,知道曹彰是个猛人,不是指打仗猛,而是指个人武力值超高。在这个时代,力量、速度往往就决定了一个人的武力值,一力降十会。如果一个人的力量真能和虎豹相斗,那他基本上就没什么敌手。

  “这个人在何处?”

  “就在传诏的使者身边,看他的服饰,应该是个郎官。没想到这样的高手居然混进了郎官之列,看来是有人出了重金。值得这样用心对待的,大概也只有将军了。”

  魏霸明白了。天子使者传诏的时候,身边会有郎官随侍,一是保护使者的安全,一是皇家威仪。人数也许不会太多,但是他们按例都可以带兵器。如果有这样的一个高手在里面,突然出手,即使是以他的身手,恐怕也难保万全。一旦被擒,对方可能当然格杀,到时候再随便安排一个罪名,你也没办法可想。人死不能复生,死人是没办法为自己辩护的。

  莫非诸葛亮的底气就在这里?

  魏霸虽说有些不屑,却还是对郭修非常感激。要不是郭修认识那个人,并赶来通报,他就算有准备,也准备得不够周密。毕竟,这种能手裂虎豹的猛人是稀有动物。

  “多谢郭君,有情后报。”

  “如果将军能尽快促成谈判,让我能完成任务,我就感激莫名了。”郭修笑道。

  “一定会的。”魏霸笑了起来:“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和姜维合作,你们都是凉州人啊。”

  郭修皱了皱眉,沉吟片刻,苦笑道:“可惜,姜维做不了主。就算诸葛丞相死了,恐怕也轮不到他接班。再者,此人在西州的名声并没有将军想像的那么好。当年弃母归汉,实在为人不齿。”

  魏霸哈哈大笑,起身走到郭修身手,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果然,我也是这么想的。连老娘都不要的逆子,怎么可能是忠臣嘛。英雄所见略同,郭君,我们以后要多亲近啊。”

  郭修连忙躬身行礼:“能与将军亲近,修所愿也。”

  魏霸笑着摆摆手:“行了,我还要做些安排,就不招呼郭君了。郭君这些天深居简居,莫要被人看出破绽。看我怎么安排一个陷阱,捕了这头猛虎。”

  郭修躬身请退。

  他一出门,魏霸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沉默了片刻,喝道:“给我传王双和隐蕃来。”

  ……

  郭修刚刚离开,刘敏的副使就登了门。

  魏霸看着副使,半天没说话。

  这是一个熟人,那个曾经被他打断一条腿的玉面郎刘钰。

  刘钰腿上的伤已经好了,可是心里的伤很显然没好。看到魏霸时,他眼中有隐隐的杀气,薄薄的嘴唇咬得紧紧的,仔细听,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咯咯声。在他的脑海中,也许正在嚼着魏霸的骨头。

  魏霸忽然笑了起来:“成都一别,有七八年了吧?”

  刘钰强压怒气,躬身一拜:“承蒙将军挂念,钰感激不尽,铭记在心。”

  “哈哈哈……”魏霸摆摆手:“你就不要客气啦。我也清楚,你们父子和我们父子是解不开的死结,不指望和解啦。现在,他们两个老的在下面斗,我们两个小的在上面斗,也算是棋鼓相当。说吧,你想怎么斗啊。”

  “将军误会了。”刘钰的脸色平静,平静得近乎冰冷,话却是一句也不错。不得不说,即使是和魏家父子争斗的时候,刘琰当年也不算怎么失态,除了那张俊脸,表面功夫做得好,也是他能得宠的重要因素之一。只是遇到魏家父子这样不讲理的粗人,他们才屡屡受挫。刘钰当年有点纨绔,可是现在的他却很得体。

  看来几年近乎禁闭的生活让他学了不少乖。

  “钰这次奉陛下诏,与刘将军一起任使者,前来为将军加冕,也是想亲眼见证一桩盛事。”刘钰再次拱手施礼,语调越发的平静:“钰不才,为刘将军前驱,前来与将军商量一下相关的事宜。毕竟这不是普通的接诏,还是隆重一些为宜。”

  “是么?”魏霸语带讥讽的笑了笑,心道你是想亲眼见证我封王,还是想亲眼见证我掉脑袋啊?

  “当然。”刘钰的话说得来越从容:“不知将军准备何时接诏?”

  “捡日不如撞日,请刘君回驿馆稍候,我准备一下,选个吉时,便派人通知诸位。”

  “甚好。如此,钰告退,在驿馆静候佳音。”刘钰说完,躬身告退。

  魏霸没有吭声。他没有对刘钰发难的意思。就目前而言,他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有什么必要再和刘钰斤斤计较。找他的麻烦,不仅掉身份,更容易惹人非议。丞相派刘钰为副使,弄不好就是一个伏笔。发生了冲突,将来把责任推到刘钰身上,说成是私仇,也并非不可能。虽然大家都不说,可是谁都知道,刘琰是死在魏霸手上的,刘钰为父报仇是天经地义。而他本人如果豁出悟性命,要趁着魏霸接诏,身边没什么护卫的时候下手,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刘钰本人大概也知道这个意思,可是他依然来了。可见,他也猜到丞相是打算对魏霸下手了,所以,他明知这一次有来无回,他也来了。

  有仇不报,无颜立足于世。刘钰这几年在成都一定过得很憋屈。苦难可能磨炼人,今天的刘钰,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轻浮浪荡的纨绔子弟,他被仇恨炼成了一把带毒的刀。

  他会不会是丞相准备的另一把刀?魏霸看着刘钰离去的背影,心里升起一个念头。他还没亲眼看到郭修说的那个曾经在唐述山修炼过的高手,可是从他的面相来看,这人很容易辨认出来,任谁看到他,都不会掉以轻心。区别只在于可能想不到他会那么厉害。而刘钰则不同,他以前是个纨绔,现在身体也不强悍,在生死关头,不会有人太在意他。可是这样的人,只要在利器在手,同样能一击致命。

  更何况魏霸觉得他在行走之间,有意掩饰着什么,动作不是很自然。

  “你觉得刘钰会武技吗?”魏霸问道。

  “很难说。”敦武摇了摇头,他和魏霸朝夕相处的时间太久,即使魏霸这句话问得有些突兀,他依然把握住了魏霸的意思。“他脚步轻浮,不够沉稳,看起来不像是有武技的样子。不过,我听珍英说过,道门中有一种禹步,和他刚才的步伐非常相似。如果是真的,那他至少有点棘手。”

  “禹步?”魏霸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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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7章 死士

  他刚才就发现刘钰的步态有些问题。正常人的步子,都是两腿交替前进,刘钰也是如此,可是有那么一两次,刘钰的右腿却是拖在后面,像是受了伤之后没好利索,留下了后遗症,但是又不总是如此,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人的步态。如果不注意看,会以为他是不凑脚,或者是因为紧张,所以有些乱,却不会想到是禹步这种道门中的秘法。

  “你确定吗?”

  “不确定。”敦武摇了摇头:“这种步法本来就是由残疾人的步子演变过来的,真假难辨。只有道门中的人,而且是修炼过禹步的人,才能认出是真是假。珍英在这里,也许能看得出。”

  魏霸叹了一口气,韩珍英现在都在关凤的身边,怎么可能赶得过来。不过也没关系,认不准,就当他是真的,小心一点总不为过。一个高手是杀,两个高手还是杀,更何况刘敏身边可不是一两个高手那么简单。那些从西凉赶过来的死士,就算没有那个高手厉害,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

  “在府中再增加一百甲士。”魏霸捻了捻手指:“让黑沙来,一起躬逢盛事。”

  “喏。”

  ……

  副使刘钰去得快,回来得更快,让刘敏有些意外。

  一切正常,大人的要求,车骑将军都答应了。择吉时接诏,请大人稍候片刻。刘钰如是回报说。

  刘敏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魏霸同意接诏,那就是朝着他希望的方向靠近。

  刘敏随即对随从做出安排,即将迎来最关键的时刻,他自然要和手下商量好行动方案。做了一番部署之后,刘敏把那个高手请到了自己的房间,告诉他即将行动,然后和颜悦色问道:

  “杨君,千里奔波,你的身体支持得住吗?”

  这人是诸葛亮亲自安排的。即使是主使刘敏,也知道此人姓杨,不知全名,平时只以杨君称呼。他隐约从口音相貌猜出此人是凉州人,可能和姜维有点关系,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关系。

  “请大人放心,某曾为追踪一只罕见的雪豹,在雪山中波奔千里。这一路行来,算不得辛苦。”

  “那好,待会儿就要仰仗杨君了。”刘敏再一次吩咐道:“若是魏霸肯接受诏书。随我入京。则无须大动干戈。只有他不肯就范时。才能用强。”

  杨熊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刘敏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句话基本上白说。一来魏霸不怎么可能答应以王爵换兵权。去长安,从此虎入囚笼。龙遇浅滩,他怎么可能答应。二来眼前这位杨君大概另有受命,到时候不管魏霸是不是答应,一场厮杀总是免不了的。只在魏霸死了,才能真正去除了后患。

  与魏霸的部下分崩离析,互相攻杀相比,魏霸本人的威胁显然更大一些。丞相做了那么多安排,当然是以当场击杀魏霸为目的,那份密诏就在他的行囊里。至于事后的解释。看看刘钰就知道,丞相早就有计划。

  刘敏在驿馆中等待,时间并不长,他却觉得非常难熬。漏壶时的每一滴水,似乎都滴在了他的心头。

  傍晚时分。魏霸派人来通知,他已经准备妥当,恭请诏书。

  刘敏几乎是跳了起来,他从行囊里拿出那份当场格杀的密诏,塞进袖子里,又仔细的掖了掖,这才走出门,招集随从,摆开仪仗,一路向魏霸的府第走去。

  天子有使者来的消息早在刘敏进城的时候就传出去了。普通百姓不可能知道朝堂上的那么多蝇营狗苟,都以为是天子派使者来嘉奖车骑将军及其麾下的将士,不少人就站在路边看热闹。刘敏等人一路走去,路边的百姓越聚越多,都用热切的眼光看着他们。

  刘敏心中暗叹。魏霸的手段还真是高明,轻取青徐也就罢了,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取得了民心。看这些百姓的眼神就知道,魏霸一死,临淄一乱,百姓受难,难免会把仇结到朝廷头上。将来再取青州,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希望丞相的计划能够如愿进行,赵统、费祎等人会迫于形势,向朝廷低头,主动配合他们掌控青州的形势。

  在刘敏的担心中,他们来到了魏霸的府第前。一看到门前的仪仗,刘敏先吃了一惊。魏霸是车骑将军,门前有执戟卫士很正常,可是今天的卫士未免太多了些。远远超过了一百之数,他们在大门前分开,向两侧分去,沿着高大的院墙一直延伸到远处,看起来竟是将整个府第包围了一般。

  这是有紧急行动的时候才会有的情况,莫非魏霸已经有所准备?刘敏心头一惊,随即又苦笑了起来。魏霸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一点准备也没有。不过,成败的关键只在须臾之间,卧牛之地,魏霸就是在外面部署再多的大军,也无法影响结局。

  从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起,刘敏就有心理准备。如果不成,只能以身殉国。成了,同样有可能性命不保。现在,一步踏入大门,他的生死就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杨熊。杨熊微微颌首,眼神平静无波。

  刘敏刚刚跨进前庭,就看到了赵统。

  赵统一身甲胄,在甲胄外面,还罩了一身无缘饰的白袍,明显是一件孝服。刘敏一看,就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问道:“赵老将军……”

  “刚刚接到消息,家父已于正月初一辞世。”赵统向后退了一步:“统在服中,有失礼之处,还请刘君见谅。”

  刘敏连连点头,心中涌过一阵悲哀。元从系最后一位老人去世了,元从系已经烟消云散。

  “将军既然有服在身,为何……”

  “我是监军,这么大的事,岂能不来。”赵统拱了拱手,“请使者稍候,我先进去看看准备得如何了。”

  刘敏非常高兴。从赵统的态度看,这他应该是倾向于朝廷的。他身后的杨熊皱了皱眉,靠近一步,说道:“大人,此人就是赵云之子赵统?”

  “是啊,你认识?”

  “不,此人行走之间,步态严整稳重,双臂却灵动异常,应该是一个用矛高手,而且是骑矛步矛皆精。我想来想去,也许只有他才有可能。”

  刘敏笑了起来。看得出来,这个高手对赵统有些忌惮。他轻声说道:“无妨,他虽是魏霸的师兄,却是丞相派来的监军,你不用把他当成敌人。”

  杨熊哦了一声,明显放松了些。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里面已经准备好,请使者入内传诏。刘敏咳嗽了一声,借着正衣冠的时间,再次给刘钰等人使了个眼色,然后拿出双手捧起诏书,昂首向中庭走去。

  骑士们一起向前走去,却在门口被拦住了。

  身材高大的朱壹手一伸,几乎把整个大门都拦住了。他咧嘴一笑,语气很和善,态度却非常坚决。

  “有主使、副使即够,这些郎官们还是在前庭等候吧,里面不够大,站不下。”

  刘敏沉下了脸,不说话。副使刘钰上前一步,寒声道:“天子使者传诏,例当有郎官随侍。怎么到车骑将军这儿,连朝廷的规矩都行不通了?”

  朱壹笑笑:“大人见谅,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车骑将军俭朴,不肯用深宅大院,所以中庭狭小,容不下这么多甲士。”他指了指刘敏等人身后郎官打扮的武士:“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到时候兵甲相碰,丁当作响,岂不是有伤礼仪庄重?为朝廷礼仪计,还是留在前庭比较好。反正只隔一道墙,也是一样的嘛。”

  刘钰还要再争,刘敏咳嗽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争论。他早就知道魏霸不可能让他把所有的甲士都带进去,这些人留在外面是必然的,只不过按例争论一下,也好让魏霸放松一些警惕。

  “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是朝廷的礼仪也必须兼顾。这样吧,我带五名甲士进去,其他人留在外面,想必车骑将军的中庭不会小得连这几个人都容不下吧。”

  朱壹有些为难,立刻让人去报,过了片刻,里面传出话来,车骑将军已经应了,请使者入内。

  刘敏已经点好了五名甲士,自然都是杨熊及其带来的同伴。他们昂首走进中庭,发现中庭只有廖廖数人。魏霸当中而立,赵统和另外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拱手站在他身后。另有两个身形剽悍的武士站在一旁,腰间挂刀,手中持矛,警惕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刘敏松了一口气。看来魏霸虽然有准备,却还是有所不足,特别是身边的力量严重不足。双方的人数差不多,可是实力却不在一个档次上。他肯定以为把那百名扮作郎官的死士留在外面,他就安全了,却想不到有一名真正的高手藏在其中,而这个高手才是真正的杀手锏,外面的那些死士都不过是遮眼法,留在外面,就是为了让他觉得放心。

  刘敏此时有些佩服诸葛亮,这个办法看起来极险,却也是为数不多,能接近魏霸的办法之一。

  甚至可能是唯一。

  魏霸一定想不到我们是死士,不仅外面那一百多人,身后的这五个人是死士,刘钰也是死士,我也是死士,远在关中的丞相也是死士。

  死士者,忠君之事,死不旋踵。

  刘敏上前一步,笑道:“车骑将军,请接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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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8章 意外不意外

  魏霸微微一笑,伸手相邀:“请!”

  刘敏跟着魏霸上了堂,面东而立,朗声道:“天子有诏,朱崖侯、车骑将军魏霸接诏。”

  魏霸伏地三叩首,呯呯有声,然后直起腰,躬身,双手拱在胸前,朗声道:“朱崖侯车骑将军臣霸,听诏。伏愿天佑大汉,国运永昌;愿陛下康健圣明,君明臣贤;愿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乐。”

  “然!”刘敏凝神屏气,开始宣读诏书。诏书很长,字字讲究,不能有一字念错,否则就会产生歧义。他虽然知道大致内容,却是第一次看到正本,因此不敢有丝毫大意。魏霸就跪在他的面前,低着头,露出脖颈,他却没什么时间看一眼。

  站在他身侧的杨熊看着魏霸的脖子,手指动了动,向腰间的刀环靠近了些。刘敏仿佛感觉到他的心意,突然停了下来,咳嗽了一声,瞪了杨熊一眼,jing告他不要轻举妄动。杨熊眉心微蹙,迟疑了刹那,只得又把手放了回去。在他看来,刚才这个机会是最好的机会,还管他什么诏书,直接砍了就是。反正宣诏只不过是为了创造这么一个有利的条件,何必再拘泥于形式。

  他很想立刻拔刀,可惜,他做不了主。来之前,姜维就当着他的面说过,行动听指挥,他要听刘敏的指挥。刘敏不发出命令,他就不能动手。

  魏霸听着诏书,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落在杨熊等人的身上,把杨熊的这个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微微一笑。根据郭修的那张图,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杨熊。其实,就算是没有郭修来告密,没有那张图,他看到杨熊的时候也会提高jing惕。

  这个人的杀气太明显了,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的威势,绝非那些没什么机会上战场的虎贲郎能装得出来。事实上,这些死士还没有出长安,他就知道了他们的存在,只是没想到其中有这样的高手而已。为了对付这些死士,他把亲卫营的五百甲士全部调了过来,就是为了对付这些死士。

  五百甲士,全部选自身经百战,忠心耿耿的魏家武卒,装备最新款式的合金重甲和长刀,综合了最强的个人素质和最先进的技术装备,当之无愧的最强步卒,即使比起吴起训练出来的魏武卒也要略胜一筹。他们个个可以以一当十,正面硬撼两三千步卒不在话下,即使碰上两三千骑兵,他们也有一战之力。

  可以说,放眼当今世界,都很难找出同样的五百人。即使魏霸自己也做不到。

  一百死士?他们的训练能超过武卒吗,他们的装备能有这样的水平吗?

  之所以没有立刻下手,只不过是想看看诸葛亮究竟安排了些什么节目。现在这个结果,其实让他有些失望,因为这并没有超出他的预计。总以为诸葛亮这样的智者会有更高明的手段,现在看来,他终究不是罗贯中笔下的那个多智近乎妖的丞相。他也是一个人,也会有计穷的时候。

  既然他不是神,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魏霸更放心了。

  现在,只要不让这个杨熊偷袭得手,一切都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除了他本人之外,赵统、虞汜、敦武和丁奉四个人也做好了准备,只等杨熊出手的那一刻。

  杨熊的机会其实非常有限,即使如此,他还要按照刘敏设定好的剧本,等待着摔杯的那一刻,根本不需要出手,已经注定了他的失败。

  他的武技也许很高,但是他不懂政治,不能自主的掌握出手时机,所以他注定是一个配角。

  魏霸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双手拱在胸前,大部分藏在袖中,只露出半截指尖。屁股离开了脚跟,身体微躬,如一张绷紧的弓,引弦待发。

  读到一大半的时候,刘敏突然怔了一下,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在接下来的封爵内容中,他看到了“晋王”二字。这个王爵看似正常,其实大有玄机。

  因为蜀汉偏居一隅的关系,也因为控制藩王实力的政治惯例,王爵通常不是实封,更多的是一种形式。比如刘禅的两个弟弟分别被封为鲁王、梁王,而鲁和梁当时都在曹魏境内。从这个角度来说,封魏霸为晋王,并不违反蜀汉的封爵习惯。

  可是,魏霸这个王能和鲁王刘永、梁王刘理一样么?他实力在握,至少应该像孙权一样实封才对啊。搞个虚封,不仅治不了民,还要他交出兵权、民权和现有的封地朱崖,他能答应?

  可是,诸葛亮要的就是他不答应。这封诏书里虽然没有带刀,可是“晋王”这两个字就是刀。这把刀将割掉魏霸的一大块肉。如果魏霸接受,除了封地的租赋之外,他将一无所有。那点租赋也许很丰厚,可是相对于魏霸现有的利益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而如果魏霸不肯接受,有一丝一毫的异动,旁边那几口刀可就会立刻出鞘,一刀斩下他的头颅。

  原来关键点就在这里!刘敏又怎么能不紧张。他借着诏书的遮挡,看了一眼杨熊。杨熊会意的眨了眨眼睛,他身边的四个甲士也屏住了呼吸,握住了刀柄。刘钰更是战意盎然,双目圆睁,作势yu扑。

  武士打扮的敦武和丁奉不动声se的分别移到了赵统和虞汜的身边,左手握矛,右手扶刀。

  “……今进君爵为晋王,使使持节太常敏、光禄大夫钰奉策玺玄土之社,苴以白茅,金虎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君其正王位,以车骑将军领军如故……”

  “晋王”二字出口,刘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怀疑后面的内容没有必要再读了。因为,一场战斗就在眼前。之所以接着读出后面的内容,只不过是一种惯xing而已。

  他总不能停下来等魏霸反抗。

  杨熊等人做好了准备,只等刘敏发出命令。

  刘敏一边读着诏书,一边偷眼盯着魏霸,只等他一跃而起,破口大骂。

  可是,大出他的意料,不知道魏霸是没听清,还是不反对,总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静静的跪听。刘敏大惑不解,紧张得汗水淋漓,愣了片刻,这才想起自己的诏书还没有读完,只好继续往下读,只是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了。

  “……使使持节太常敏,奉皇帝玺绶,王其永君万国,敬御天威,允执其中,天禄永终。敬之哉!”

  当最后一个哉字长音出口,刘敏的脸se已经煞白,浑身冷汗涔涔。杨熊看着他,有些发懵。刘敏刚才通知他准备出手,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刘敏一声令下,没想到刘敏却迟迟没有发出命令,让他白白的屏了半天气。因为屏气时间太长,他现在都有些气息不畅了。

  这算怎么回事,这书生搞什么鬼。

  直到刘敏一边读最后一句,一边使劲给他使眼se,他这才回过神来,诏书已经读完,见真章的时候到了。他连忙给刘敏示意,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只待魏霸不肯接诏,刘敏一声令下,立刻将魏霸拿下。

  他挺直了身子,刘钰和另外四个死士也做好了准备。

  “大王,接诏吧。”刘敏将诏书卷好,双手送到魏霸面前,眼睛看着魏霸,脸se却有些不自然,额头也是汗津津的。刚才读了那么一长段诏书,他本来就有些口干舌燥,再加上紧张,更加不自然,连他自己都觉得声音有些干涩。

  这是一个关键时刻,按照预定计划,只要魏霸不肯接受诏书的话一出口,他就要大喝一声“拿下”,让杨熊等人动手。而魏霸在地上跪了这么久,想必腿也麻了。想要一下子跃起并不容易。这样一来,杨熊出其不意,一定能将魏霸制住。

  制住了魏霸,就成功了一大半。如果魏霸的部下冲进来救人,那再好不过,一刀枭首,永绝后患。

  至于他们自己,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刘敏盯着魏霸,屏住了呼吸,那口酝酿了很久的丹田气已经涌到了喉咙,只等喷涌而出。

  魏霸再叩首,抬起头,一本正经的看着刘敏,朗声道:“臣接诏。”

  刘敏早就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却没预料到这一幕,他张开了嘴,“拿下”二字就在嘴里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憋得他面se通红,双目圆睁。

  魏霸说的是“接诏”,而不是他预想中的“不接诏”,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在思维惯xing和现实严重冲突的情况下,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迟迟没听到预料中的暗号,杨熊等人也愣住了。

  魏霸从地上起来,笑嘻嘻的接过了刘敏手中的诏书,然后拉着刘敏向前走去,笑道:“刘君辛苦了,走,我们去喝一杯。”

  杨熊第一个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动手!”话音刚出口,已经一个纵步向魏霸跃了过去,长刀出鞘,直奔魏霸后脑。

  “开!”一直盯着杨熊的敦武看到杨熊身形一动,已经抢先动了。他左手一振,将手中的长矛推向虞汜,右手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双手握刀,厉喝一声,当头劈下。

  两刀相交,“当”的一声脆响,刀光一闪,敦武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横刀在胸,厉笑一声:“果然是高手!不愧是唐述山修炼过的。”

  话未说完,一缕鲜红的血迹从嘴角溢出。

  杨熊也非常震惊,他看着手中的半截断刀,头皮一阵发麻。他虽然不认识敦武,但是他看得出敦武身手不错,绝非普通武士,他也知道魏霸身边的武士装备的战刀都非常锋利,可是他没想到只是一招,他就被敦武劈断了战刀。

  更让他震惊的是,敦武居然知道他在唐述山修炼过。也就是说,对方知道他是谁。

  这怎么可能?

  杨熊一愣神的功夫,魏霸已经拉着刘敏的手臂走出了五六步远。刘敏虽然也在军中呆过,可是他毕竟是个文人,被魏霸拉着急行,有些跟不上节奏,踉踉跄跄的险些摔倒。慌乱之间,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情况不对,究竟怎么不对,他却一时搞不清楚。

  杨熊看到了迅速离开的魏霸和刘敏,顾不上再和敦武纠缠,转身向魏霸追了过去。他刚刚迈步,金风突起,一柄长矛刺到了他的跟前。他侧身躲开,手臂轻扬,在间不容隙中抓住了矛头,同时挥右手挥刀反撩。

  刀光一闪,却没有见血。杨熊瞬间反应过来,不由得懊悔不迭。他的战刀刚刚被敦武劈成两段,现在留在手中的刀身不到一尺长,根本够不到对手,更不可能伤人。

  他立刻左手用力,将握住的长矛向身后猛拉,同时借着转身的旋转,提膝猛撞。

  “好!”赵统由衷的赞了一声,左手半松,任由矛柄向前滑动,右手却松开了矛尾,捏手成拳,一拳轰向杨熊的面门,同时拧身起腿,右膝撞向了杨熊的小腹。

  “呯”的一声闷响,两人膝盖撞在一起,同时向后退了两步,各自握着长矛的两头。赵统原本想顺势夺矛再刺,可是右膝一阵剧痛,居然无法行动,身形一滞,露出了些许破绽。。

  杨熊与赵统硬碰了一记,却没受太多的影响,他没有任何犹豫,后退的脚刚刚落地,又反弹而起,踢向赵统的小腹。他恨极了赵统,原本刘敏说赵统是丞相安排的监军,他才没有第一时间攻击赵统,没曾想赵统反戈一击,延滞了他的攻击,现在魏霸已经连拖带拽的把刘敏带出了大堂,很快就要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起了杀心,要杀死赵统。

  他的脚刚刚踢出,又有破空声在右侧响起。他微侧脸,看到虞汜双手握矛,一矛刺到,不由得冷笑一声。区区一个书生,也敢在我面前动武,真是不知好歹。这个念头刚刚浮在他的脑海里,眼前的矛头忽然一抖,变成了三个,上刺面门,中刺胸,下刺腹。

  杨熊骇然变se,本能的抽身急退。他现在右腿凌空飞踢,只有左脚着地。如果是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动作,可是他偏偏做到了。

  他像一片树叶被风吹起,轻飘飘的向后飘出一丈多远,虞汜志在必得的一矛仅仅刺破了他的衣襟。

  虞汜双手握矛,微微一抖,露出灿烂的笑容:“有点意思,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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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9章 刚刚开始

  虞汜觉得有意思,杨熊却一点不觉得有意思。

  眼前的形势已经很明白,这就是一个陷阱,不过他们不是猎人,而是猎物。魏霸不仅知道他的存在,还给他准备了三个对手,而他只认出了一个半。仅从情报上来看,他们已经失了先机。敦武是个硬手,那是明的;赵统也是一个硬手,半明半暗;虞汜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暗招。

  谁会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书生会是一个用矛的高手?即使是在和敦武、赵统激烈交锋之际,杨熊也没有忽视其他人。虞汜的步伐让他看出了一些异常。如果他猜得不错,只怕虞汜和他一样,也通晓轻身术,而且境界不浅。

  轻身术不是战场上用的武技,这是私斗时才会有效的武技。魏霸身边还有这样的一个高手?

  如果单打独斗,杨熊不怕任何一个,不管是敦武还是赵统,抑或者是最神秘的虞汜,他都有取用的把握。可是三个人同时出现,他没有胜算。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击杀魏霸的机会,即将面对魏霸最残酷的反击。

  再擅长技击的勇士,也不可能面对严整的军阵。在唐述山修炼再多年,毕竟也是人,不是鬼神。

  杨熊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机会。如果刚才不听刘敏的指挥,趁着魏霸听诏的时候下手,也许他还有得手的机会,现在,他已经不可能完成任务了。

  “书生误事!”杨熊叹了一口气,扔掉了半截长刀,解下了披风。他一直不太习惯披风,看起来很威风,其实是个累赘,严重影响行动。

  被杨熊认定是误事书生的刘敏胸色煞白,他已经被魏霸拖到了后院。在他眼前。站着一排排,全身笼罩在铁甲之中的武士。这些武士个个身材高大,脸虽然被面甲挡住。却依然能感受到他们阴冷的眼神。他们手中握着奇形长刀,形状有点像禁军用的长铩。可是寒光闪闪,显然不是什么仪仗武器,而是真正的杀人利器。这些甲士透露出来的铁血味道,也绝非那些养尊处优的禁军可比。

  这是真正的精锐。出现在这里,自然不是偶然。

  “轰!”一声巨响,一面墙被整个推倒,烟尘四起。

  没等刘敏回过神来。巨大的响声不绝于耳,前庭、中庭的几面墙先后被推倒,露出了一排排的甲士。

  “杀!”一声厉喝,甲士们舞起了长刀。

  刀光如轮。滚滚向前。

  “射!”一声厉喝在头顶响起。刘敏抬头一看,四周角楼上的强弩开始射击。一枝枝利箭呼啸而下,射入那些死士群中。每一枝箭都有步矛长短,从他们头顶掠过来,剌破空气。发出凌厉的啸叫。

  一声声惨叫响起,一个个死士倒地。他们虽然都穿了精致的铁甲,可是在这样的巨箭面前,铁甲也保护不了他们的身体,一旦被射中。非死即伤。

  “嗖嗖嗖”声不绝于耳,转眼间死士就倒下了一片,剩下的人拔出武器向外冲,正撞上甲士们飞舞的刀轮,立刻被斩杀在阵前。甲士们根本不看他们,只是将手中的长刀舞得风雨不透,人来杀人,刀来斩刀。死士们个个骁勇善战,武技精湛,可是面对这种蛮不讲理的杀法,他们束手无策,手中的战刀根本够不到对方,就被飞旋的长刀斩杀。

  即使砍中对方也解决不了问题。姜维虽然花费重金为他们配备了最锋利的战刀,可是和这些重甲士的装备比起来,他们的战刀还是不够锋利,根本砍不破对方的甲胄。

  精挑细选出来的死士,在巨箭和重甲士的长刀面前,无助得像一个孩子。

  惨叫声此起彼伏,死士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血泊之中。

  敦武、赵统等人已经退出了中庭,杨熊和四个甲士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一声低吼,向魏霸所在的后院冲了过来。可是,有一个比他们更快。

  刘钰一声怪叫,拔出腰间的长刀,以怪异的脚步向前窜出。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他们的计划已经落空,魏霸给他们准备了一个大坑,狠狠的戏弄了他们。他悔恨不已,早知如此,刚才就不等刘敏读完诏书,直接拔刀砍了魏霸。

  现在,就算他的禹步练得再好,他也追不上魏霸了。

  然而,他依然要拔出战刀,狂吼一声:“魏霸,纳命来!”

  “唰!”一道刀光电然而至,王双手持长刀,出现在他的面门,一刀斩下了他的首级。

  鲜血泉涌,喷出两尺来高。

  “你爹是我杀的。”王双说道。他戴着面甲,声音显得有些闷,嗡嗡如雷。

  刘钰手中的战刀轻轻的砍在王双的肩甲上,“当”的一声脆响,落在地上,半截尸身轰然倒地。

  杨熊也动了,他没有向外冲,径直向内庭冲了过来。他是死士,从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要努力杀死魏霸,不管希望有多渺茫。

  迎接他的是王双和黑沙的长刀,还有连续不断的箭羽。

  二十步外,白俭在两个甲士的保护下,连续不断的拉弓射箭,一口气射出了七支箭。

  第五枝箭射中了杨熊的左臂,杨熊的动作一滞,被黑沙一刀斩断右腿,接着,第六枝箭射中了他的右臂,第七枝箭射穿了他的咽喉。

  没等杨熊倒下,王双一刀斩下了他的首级。黑沙挥刀连劈,眨眼之间,将杨熊斩成碎块。

  刘敏吓得面无人色,胸口一阵阵的翻涌。他也经历过战事,他也看过血腥的战场,但是眼前的一切依然让他无法承受。他终于控制不住,冲到一旁吐了起来,直吐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如何?”魏霸笑眯眯的看着刘敏,眼神中带着戏谑。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个恶作剧。

  “你……早就知道。”刘敏双手撑着膝盖,眼泪汪汪的说道。

  “你们还没出长安,我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早些杀了我?”刘敏用袖用擦去嘴边的污物,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魏霸耸耸肩:“我想看看丞相究竟有什么手段。而且,我需要你带来的诏书。”

  “诏书已经给你了。”刘敏不由自主的捏了捏还藏在左袖中的密诏。这份密诏一直藏在他身上,还没机会拿出来。

  “还有一份呢?”魏霸伸出手:“别藏着了,我就不相信丞相没给你第二份密诏。你也知道,仅凭这一份诏书,你是杀不了我的。”

  刘敏看着魏霸的手,半天没有反应。一个武士举步准备走过来抢夺。却被魏霸拦住了。“拿出来吧,你也知道,你是藏不住的。诏书是帛制的,那么一大块帛。你就是想吞也吞不下去。就算吞下去了,一时半会儿的也化不掉,是不是?没必要受那罪。”

  刘敏无语,只得慢慢的拿出了密诏。密诏沾上了一些呕吐物,魏霸接在手中。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打开诏书,摇了摇头:“好恶心的味道。”

  刘敏的脸色黯然。他知道,魏霸说的不是他呕吐物的味道,而是指诏书的内容。他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诏书都给你了,给我一个痛快吧。”

  “别急。”魏霸将两封诏书一起扔给走过来的虞汜,耸耸肩:“一幕大戏刚刚上演,这么快就结束,多没意思啊。刘君,且耐心些,看完好戏再走也不迟,在我的计划中,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你别想了。”刘敏大声道:“你不杀我,我也不想活了。出长安的那一天,我就没打算回去。”

  魏霸停住脚步,扭过头,打量着脸色涨得通红的刘敏,咧嘴一笑:“你不要以为非你不可。如果你一定要作一个叛臣而死,甚至不惜赔上整个家族的性命,我也不反对。”说完,一撩大氅,扬长而去。

  刘敏呆立当场。他从魏霸的话中听出了浓浓的杀意,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

  ……

  驿馆,郭修站在窗前,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声音。这里离车骑将军府不算太远,如果注意听,能听到车骑将军府传来的异常声响。

  比如喊杀声,比如临死前的惨叫声。

  郭立坐立不安,他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像热锅上的蚂蚁。郭修却很平静,脸上甚至有淡淡的笑容。

  郭立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孝先,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诸葛亮聪明一世,居然被逼得行此下策,实在可怜。他也不想想,魏霸怎么可能没准备。没点把握,能让使者近身?诏书这东西,在魏霸的眼里早就不如一张废纸了。”

  郭立愣了一会儿,没好气的说道:“你还有心替诸葛亮操心。有这精气神,多想想我们的差使吧。”

  “我们的差使也快完成了。”郭修转过身来,笑盈盈的说道:“叔父,你说魏霸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郭立迟疑了片刻:“应该还是死了好吧。他一死,蜀汉必然四分五裂,吴国也可能内乱不休,我大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郭修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你也这么觉得?”

  “是啊。”郭修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我准备去杀了他。”

  郭立大吃一惊,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呆呆的看着郭修,仿佛在看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好半天才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计划。”郭修笑了:“青徐是督亢,杨熊是樊於期,我才是荆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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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0章 受害者

  “为什么?”郭立快疯了,他拉着郭修的袖子,急红了脸。这不是计划中的安排,至少他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计划。而他才是主使,郭修不过是他的副手罢了。

  郭修轻轻的推开了郭立:“叔父,你不要奇怪。这件事,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包括我在内,只有三个人,你是第四个。”

  “为什么?”郭立再次揪着郭修的袖子,眼睛都红了。他觉得郭修太疯狂了。且不说能不能杀得了魏霸,就算能杀得了他,对魏国也不见得就是好事。魏霸死在魏国人的手中,而且是刺杀,魏风、魏武兄弟能不为魏霸报仇?别的不说,西平郭家肯定会被灭族。

  郭修怜悯的看着郭立:“叔父,在姜维和魏霸之间,你选谁?”

  “当然选魏霸。”郭立瞪圆了眼睛,不假思索的说道:“姜维虽然是乡党,可是他怎么能和魏霸比?天下大势已成,必归于一,大魏苟延残喘,余ri无多。姜维虽然有才,可是和魏霸相比,实力太弱。这天下必然是魏霸的……”

  “那得他活着。”郭修打断了郭立的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魏霸比姜维实力强。可是叔父,你要想清楚,正因为魏霸够强,有我们没我们,无甚区别。可是姜维则不同,如果我能刺杀魏霸,姜维就有了翻身的可能,我们郭家就是最大的功臣。这里面的轻重缓急,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郭立愕然,他看着郭修,觉得眼前是一个陌生人。他知道郭修说得对,且不说郭家与姜维同是凉州人,就说魏霸和姜维的实力对比而言,郭家的作用也不可同ri而语。没有郭家,魏霸一样强大。姜维则不同,如果没有意外,魏霸的实力足以轻而易举的击败他,几乎没有幸免的余地。如果郭修这时能够刺杀魏霸,无疑将给姜维带来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他自然会把郭家当成扭转乾坤的功臣。

  这样反其道而用之的战术,有一位凉州前辈用过,那就是官至太尉的贾诩。

  “可是,你能杀得了魏霸么?”郭立结结巴巴的说道:“连杨熊那样的高手都没什么机会。”

  “杨熊没机会,是因为魏霸有备在先。诸葛亮几次yu置他于死地,他早就不信任诸葛亮和姜维了。而我则不同,魏国想促成谈判,有求于他,他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更何况在此之前,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投靠之心甚明,岂能于此时自毁前程?”

  郭修笑了起来:“刺杀能否成功,并不在于刺客的身手如何,而在于被刺者有没有防备。有防备,纵使杨熊这样的高手也不行。没防备,哪怕是一个弱女子,也可能一刀毙命。叔父,你不会认为我连赵娥都不如吧。”

  听到赵娥这个名字,郭立无话可说。他知道郭修心意已决,而且不是今ri才决,他应该已经筹划了很久。也许,他从家乡来到洛阳,就是因为这个计划。

  一个筹备了近一年的计划,一个直到此时此刻,包括他在内,也只有四个人知道的计划。

  连杨熊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荆轲,却不曾想被人当成了樊於期。郭修说得没错,魏霸对长安来的人早有防备,杨熊的身手再好,他也没什么成功的可能。而郭修则不同,经过这大半年的努力,他已经成功的获得了魏霸的信任,再加上这一次的告密,他很快就会有和魏霸单独相处的机会。

  只要魏霸戒心一松,郭修就有机会一击成功。

  杀人,有时候并不需要太高的武技。

  魏霸一死,蜀汉内部必乱,魏国就获得了喘息的良机,即使最后不敌,郭家也可以凭此功与姜维联合。而杨熊刺杀失败,诸葛亮的名声就毁了,他的侄子诸葛恪必然会受到牵连。在这种情况下,姜维上位,继承诸葛亮的权力,掌握关中的可能xing非常大。

  以姜维的能力,除了已经被刺死的魏霸和被诸葛亮牵连的诸葛恪,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再有郭家的策应,姜维将很自然的成为蜀汉朝堂上的第一人,而郭家也将因此得到丰厚的回报。

  风险很大,可是回报更大。

  郭立支援了,他迟疑了半晌,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万一你失手了呢?”

  “万一我失手,你就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郭修淡淡的说道:“本来,这个计划就和你无关。”

  “魏霸能信么?”

  “实在不信也没办法。”郭修耸了耸肩:“我郭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祸事,这不过是死里求生罢了。如果天一定要灭郭家,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郭立沉默不语。郭修说得不错。郭家应该没什么好怕的了。黄初年间的那场叛乱,郭家已经被抄家灭族,如果不是郭太后幸运的被明帝所爱,郭家现在就是全家为奴为婢。郭家有今天,全是来自于明帝的恩宠,即使是为了报明帝之恩,现在也要奋力一搏,更何况这还能给郭家带来复兴的希望。

  败了,不过亡得更彻底一些罢了。胜了,却可以咸鱼翻身,重新恢复郭家的荣光。于情于理,当然都要拼一拼。

  ……

  车骑将军府,浓浓的血腥味尚未散去,无数工匠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尸体已经被拖走了,武卒们正将一桶桶的清水泼在地上,然后用扫帚用力刷洗,清理地上的血迹。几十个泥瓦匠井然有序的忙碌着,将地上那些被巨箭shè破的地砖换掉,将被推倒的院墙重新砌起。他们准备得非常充足,手艺也非常jing湛,人员调配更是井井有条,不动一个时辰,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院子就被重新修缉一新。

  后院,魏霸居中而坐,赵统、费祎、虞汜等人围着桌子,静静的看着魏霸。

  他们刚刚传看了那两份诏书。一份是封魏霸为王的,已经读过,另一份是准备就地格杀魏霸的,还没有读过。此刻,有资格与会的人都亲眼看到了这两份密诏,一个个脸sè都有些难看。

  朝廷准备了两份诏书,又安排了百余死士,这不是来封王的,这就是来取魏霸首级的。魏霸一死,他们这些人又岂能有什么好下场?

  赵统和费祎成了众矢之的,特别是赵统。很显然,诸葛亮派他来做监军,就是一个伏笔,魏霸一旦被杀,赵统就是明正言顺的最高负责人。到了那时候,他兼有监军和魏霸师兄的身份,还有谁能比他更有资格统领这支大军?

  连步骘都有些坐立不安。很显然,他也在诸葛亮的算计之中。如果事情如诸葛亮计划的那样的发展,魏霸死于非命,赵统接掌兵权,他除了支持赵统,还有什么选择吗?

  没有。

  不仅步骘没有,费祎也没有,孙韶等吴系将领也没有,冯进、傅兴等蜀汉系也没有,他们除了联起手来,将王双、丁奉等魏霸的嫡系力量斩杀一尽,然后再与夏侯玄等曹魏系力量决战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因为除了魏霸,魏家找不出第二个人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即使是把范围扩大到魏霸所拥有的所有实力中,也没有谁能够代替魏霸,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

  一旦力量分散,他们这些人就有可能成为敌人,互相残杀,再也不可能团结一致,与丞相作对。相反,他们会急先恐后的向朝廷效忠,不惜送上身边战友的首级。只要迟上一步,他们就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猎物。

  诸葛亮的计划看似很荒唐,可是细一思量,却一点也不荒唐,相反足够周密。他敏锐的抓住了魏霸身边派系林立的弱点,直击要害。

  一丝寒意,从每一个人的心头掠过,让每一个人都心生惧意。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危险居然离他们如此之近。

  “好了。”魏霸待每一个人看过诏书,将诏书收好,这才淡淡的说道:“诏书,大家都看过了,相信你们能分辨得出真假。天子和丞相已经决意要置我于死地,我虽然不太明白,却也知道祸福自招,怨不得人。我只是非常抱歉,把诸位都牵连进来了。事以至此,我也不多说了,哪位有事的,可以先走了。”

  他的话说得很轻松,可是此时此刻,谁敢走?且不说能不能走出这个门,就算走出这个门,他们又能去哪儿?既然魏霸没死,他自然会向朝廷发起反击,双方的实力一目了然,谁会傻到站魏霸的对立面去,为朝廷效力。

  朝廷连魏霸都想杀,还能容得下谁?不能战胜魏霸,就会被魏霸所杀,战胜了魏霸,恐怕也会步魏霸后尘,再次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为朝廷效力,与魏霸做对?

  堂上一片沉默,没有人站起来离开。

  魏霸看了看四周,嘴角微微挑起。他抚摸着案上的两份诏书,非常欣慰。等待了这么久,他终于等到了光明正大的和朝廷决裂的时候。

  任何时候,不管你的爪牙有多锋利,实力有多么强劲,都要把自己扮成一个受害者。扮成受害者不仅是为了博取同情,更是给那些摇摆不定的人一个理由,一个不得不反的理由,将更多的人拉到自己一边。

  汉高祖如是,光武帝亦如是。

  诸葛亮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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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1章 全面反击

  椅子一声轻响,赵统站了起来,拱手道:“大王,既然诏书明白无误,大王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眼下,虽然不能确定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有人矫诏,有人欲对大王不利,却是毫无疑问的。为国家计,统敢以监军之职,为大王上书诉冤,同时请大王当机立断,立刻整顿军队,以备不测。”

  赵统的话一出口,立刻得到了响应,费祎随即站了起来,大声道:“以天子诏书为名,刺杀国家栋梁,斯人斯事,皆为丧心病狂之事。祎敢以大鸿胪之职,附赵监军议。”

  赵费二人是嫌疑最大的。不过,赵统执矛力战杨熊,还受了伤,为保护魏霸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此时此刻,自然不会再有人怀疑他的用心。而费祎虽然也有怀疑,但是他之前就在成都为魏霸扬名,大造舆论,此刻再力挺魏霸,当然也可以洗清嫌疑。

  赵统的话说得很含蓄,可是里面的意思却已经很清楚。这件事,不管天子有没有份,丞相肯定是跑不掉的,刺客是凉州死士,姜维也脱不了干系。清君侧的大旗已经牢牢掌握在了魏霸的手中,如果魏霸愿意,坐实这件事出自天子本意,那魏霸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自立,宣布脱离蜀汉朝堂。

  他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理由。是朝廷容不下他,而不是他要反叛朝廷。他是受害者,你可以说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忠臣,你却不能说他本来就有叛意。

  毕竟。这份诏书是朝廷发出来的,是朝廷要先对他下手。

  有了赵费二人首倡,沉默立刻被打破,一个又一个的将领站了起来,宣布支持魏霸,甚至有要求立刻举兵西向的。

  大堂上一时群情激奋,请战声不绝于耳。

  魏霸抬起双手,轻轻向下一压。喧嚣的大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他,竖起了耳朵。生怕漏过一个字。

  “不管是天子还是丞相想要我的命。恐怕都不会只安排刺客这么简单,也不会只把目光落在这里。”魏霸用手指点了点桌子。“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手段,有所不便之处。还望诸君多多支持。”

  “愿唯大王之令是从。”众人轰然应道。

  “多谢诸君。”魏霸起身。鞠躬抱拳。

  众人连忙还礼。

  “离我们最近的。就是镇东将军所部。”魏霸转过脸,看向赵云:“师兄,还要麻烦你走一趟。”

  赵统躬身领命:“喏。”

  “公礼。”

  孙韶起身。抱拳施礼。

  “有劳你陪我师兄走一趟,暂行镇东将军一职。”

  “喏。”

  ……

  魏霸调兵遣将,众将一一领命而去。安排完了一切,魏霸对费祎说道:“费君,情况有变,和曹魏的谈判也要有所调整。你和郭立说一声,我准备把条件做些修改,要和他面谈。”

  费祎会意,领命而去。

  ……

  正月三十,彭城。

  赵统在孙绍的陪同下,大步走进了乱的大堂。

  他们到来的消息,早就有人通报给了乱。乱披甲佩刀,亲卫们在廊下站成一圈,严阵以待。大堂上气氛紧张,让人非常压抑。

  赵统站在乱面前,眉头微微一皱:“镇东将军,出事了。”

  乱心头一紧,寒声道:“出了什么事?”

  “有人行刺车骑将军。”

  乱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知道赵统来,肯定就是为了此事,只是不知道魏霸现在是伤是死。他觉得有些不安的是,赵统此刻应该以监军的身份在临淄主持军事,他怎么会跑到彭城来?

  “那车骑将军……”

  “车骑将军无恙。”赵统忽然笑了,说话间,他已经按住了乱的手臂:“临淄一切安好,所以让他让我到这里来看看,是不是也有什么异常情况。”

  乱的脸色大变,他倒吸一口冷气,手不由自主的扶上了刀柄,眼中寒光迸现,死死的盯着赵统:“赵监军,你……”

  “我以监军之职,暂时解除你的兵权,带你回临淄,向晋王殿下汇报军务。”赵统不紧不慢的说道:“你是安安静静的跟我走呢,还是准备杀一场?”

  乱看看手按在刀柄上,一脸狞笑,只等着拔刀砍人的孙绍,再看看笑容温和的赵统,心沉到了谷底。他现在可以奋力一搏,也许可以杀了赵统,可是接下来呢?孙韶就在城外,魏霸的大军恐怕也很快就会赶到,他能打得赢么?等待他的,将是身死族灭。

  丞相的计划能否成功,立足于能否杀死魏霸。既然魏霸没死,这个计划自然就失败了。为一个失败的计划陪葬,有意义吗?

  乱松开了手,慢慢的抽出战刀,扔在地上,又摘下腰间的印绶,塞到赵统的手里,凄然笑道:“祸不及家人,还请赵将军美言几句。”

  “晋王殿下不是好杀之人。”赵统笑了笑:“诏书呢?”

  乱低下了头,颓然道:“我这就拿给你。”

  ……

  二月初三,颍川。

  诸葛恪、诸葛融走进中军大帐,忽然愣住了。

  陆逊坐在大帐正中,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甲士站在一旁,他们一进门,甲士“哗啦”一声,从后面围了过来,堵住了他们的后路,同时拉上了帐门。

  诸葛融下意识的去腰间的战刀,“嚓嚓嚓!”拔刀声响成一片,数十口战刀出鞘,指向诸葛恪兄弟。诸葛恪手疾眼快,一把按住了诸葛融。

  大帐里点了灯,陆逊的脸在灯光下闪烁,忽明忽暗。让人捉摸不定。

  “镇北大将军……病好了?”

  “你不用说,听我说吧。”陆逊抬起手,打断了诸葛恪。“我是奉车骑将军之命,回来接管兵权的。从现在开始,你被解除兵权,听候处置。”

  “凭什么?”诸葛恪咆哮起来,转身就要往外闯。一声轻响,四柄雪亮的战刀分别架在他们兄弟的脖子上。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他们腰间的战刀已经被人抽走了。

  “你如果再乱动,我现在就杀了你。”陆逊好整以暇的摩挲着手指。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踏春观柳。

  “你没有这个权利!”诸葛恪低吼道:“你敢杀我。丞相饶不了你。”

  “丞相?”陆逊忍不住笑了起来:“丞相很快就要换人了。孔明他自顾不暇,救不了你。”

  诸葛恪气喘如牛,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陆逊突然回到大营,并且如此粗暴的夺了他的兵权。绝不会是一时起意那么简单。

  “为什么?”

  “有人借宣诏之机行刺车骑将军。失手了。”陆逊站起身来。走到诸葛恪身边,轻轻的扯下诸葛恪腰间的印绶。“你不会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吧?以你的聪明,猜能也能猜得到这个结果。”

  诸葛恪汗如雨下。面如死灰。他知道,他最不希望看到的那一幕终于成真了。

  “丞相给你的命令,你是主动交出来,还是我派人去搜?”

  “我给你。”诸葛恪沮丧的低下了头。

  ……

  二月初四,洞庭。

  诸葛诞带着几个卫士,匆匆的来到了巴丘。他刚刚接到命令,关兴巡视来到了巴丘,召他前去述职。

  诸葛诞本来想多带一些人,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青州很快就会发生一件大事,时局将发生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肩负重任,应该保持警惕。可是他转念一想,按照时日计算,刘敏等人现在刚刚到临淄不过四五日,不管他们成败如何,关兴都不可能收到消息。

  关兴此来,只可能是例行公事的巡视,和上一次的巡视没什么区别。如果他带了太多的人,反而会让关兴起疑,打草惊蛇,误了大事。

  所以,他还是按常例,只带了几个随身亲卫。

  一切如常,关兴笑容满面,一看到他就笑了起来:“公休,来得好快。”

  “将军有召,焉敢不速。”诸葛诞笑道:“怎么不去我的水师大营,也好让我请你尝尝洞庭湖的鲜鱼。”

  “我怕等待我的不是鲜鱼,而是钢刀。”关兴的脸笑成了一朵花,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相反有几分讥讽。诸葛诞一惊,下意识的握紧了刀鞘,强笑道:“将军这是何意?”

  “公休,何必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关兴伸手握住了诸葛诞的刀环,脸上的笑容散去,“车骑将军对你不薄,你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图报,还和丞相撕扯不清,搞什么密诏。你不觉得可笑?”

  诸葛诞大吃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拔刀,他的手刚刚一动,脑后就挨了一下,顿时眼前一黑,软软的栽倒在地。

  堂上,数十名持戟卫士同时发难,将诸葛诞带的几个亲卫围在中央。那几个亲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杀死当场,血溅五步。

  关兴从一个亲卫手中接过诸葛诞的印绶,掂了掂,厌恶的冷笑一声:“好歹不分,死得其所。来人,拖出去,斩首出报。”

  片刻之后,诸葛诞的首级被送了上来。他双目紧闭,一脸悔意。

  ……

  二月初五,长安,丞相府。

  诸葛亮突然睁开了眼睛,悚然心惊。正在一旁照看他的诸葛攀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书籍,凑到他的跟前,小声问道:“大父,要喝水么?”

  诸葛亮哑着嗓子道:“攀儿,请大母来。”

  诸葛攀迷惑的眨了眨眼睛,还是一转身跑了出去。时间不长,黄月英匆匆赶来了,她扶着门框,看着已经自己坐起来的诸葛亮,忍不住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夫人,帮我梳洗,我……有客人要见。”

  黄月英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老奴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在门前站定:“丞……丞相,夫人,有人自称彭羡之子,在门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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