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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分结束][雪·家][小说][四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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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分结束][雪·家][小说][四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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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星痕(2008-2-27 18:28): 最终得分:7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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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根,我们走了啊,路上小心”,“回去好好过年,来年见了啊”。
    “嗯”。
     如果不是早上二哥的电话,四根也不会这么沉闷,也会和他们拍拍肩膀,拿媳妇开几句玩笑之类。工友们扛着包趟进拥挤的人流,“...已经进站,请工作人员开始检票”,检票口后面是条长而密集的队伍,长得差不多的人扛着不同的脑袋左右摇摆,队伍徐徐前进,你忽然感觉检票口就像是个肛门,把这条长长的队伍一点一点的拉了出去。
     四根收拾起地上的报纸,空酒瓶,往大厅的角落里又缩了缩,坐在蛇皮袋上,抱着黑布包,你不能确定那是否本来就是黑色的,可别挤坏了,里面是给家里带的。
     他身边也宽松起来,那个嗓门极大却总是重复着几句话的总是在他们身边晃来晃去的男人走了,脸上有块疤,怀里抱着像睡死了的小孩的女的也走了,三步外躺在包上睡觉有着巨大耳朵和连在一起的眉毛的男人还没醒,口水总算从他的下吧流到了胳膊上,这副睡相和村头老张夏天在老梧树下极为相像,小侄子一帮娃子每次总是在一旁乐得哇哇直叫,吵醒老张,也不擦口水,就开骂起来,“一帮鬼讨债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死没死。
     是的,四根两年没回去了,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而此刻,四根回家的想法比来这座城市的任一时刻都要强烈,当然,这是此刻对我们来说。
     也许,你会问,四根怎么两年没回去啦?我敢打赌,如果你问四根这个问题,他会把脸一沉,于是你在他的世界消失了,抑或告诉你因为太忙,想多赚点就没回去。总之,我想,他不会告诉你,就在去年这个时候,这个车站,放在挎包里那一年攒的一万多块钱,让某个逼人(注意,逼人在四根的世界是很低等的)用刀片划拉走了。钱没了,自然回不去。当然其实他那时也不想回。
     老高他们应该已经上车了吧,车站里吵杂的声音落了下来,扫地工拿着扫把又上场了,是的,四根曾经怀疑他们就是逼人。车还早呢。他已经不再想二哥那急切的口气了---尽管二哥一向是个沉稳的人,可以判断这次的确很严重--因为他真的要回家了,这是他决定的了。你不知道的很多,但应该知道,四根决定回家就意味着他要开始做另一个人了,当然,这也是相对而言。
     有一个非常不值得一提的事,我还是要说一下,就是四根的裤衩。他把钱一张张的检验,展平,叠好,用报纸包紧,牛筋捆了三道,外面再裹一层塑料布,最后用胶布包一圈,你可以在电视上看见海关查获用黄胶布裹好的像砖头一样的毒品,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放进在裤衩上缝好的口袋,严严实实的缝好。什么?你想到了袋鼠?没关系,但不要说出来。我之所以还是要提一下,就是在我看到站在前面那个学生模样的女孩瞅四根时的小眼睛从修整满意的睫毛后面划过来划过去时,我在想,四根会不会想:“看个鸡巴,老子穿的一万块的裤衩”,然后我会加一句:“你他妈就是第一次脱裤衩也不值一万”。当然,这都是我所想,四根应该是不会这么想的。
     车站里除了人,地上挺干净,也没有家里火车站有抱腿要钱的娃娃,现在还有没有就不清楚了,二哥总不会在电话里还提这个嘛。有人睡觉,有人嗑瓜子,有人看报纸,有人打波...四根,依旧坐在那看着来往的行人,我看是既不无聊,也不关注,既不无视,也不留意,抑或都是。这种状态我们都有,不奇怪。
     我完全可以直接开始说,火车进站了,他背起蛇皮袋,抱着包,拎着装些饼干,茶叶蛋,水的塑料袋,走向肛门。他前面是个头发高高盘起,没有腰的大屁股女人。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说一点他们女人的事,虽然这个话题他们每天晚上都谈,特别是睡他对床的胖子,他比我会说一万倍,尽管有时是重复的,但总是那么精彩,而且是他教大家去挤公交,蹭肉,在哪条路,哪趟车,什么时候,怎么挤...
     四根就像那条屎里的一粒黄豆,总算被推到了肛门口。
     车厢交接的地方,风凉飕飕的,甚至会飘进雪花,就像小时候家里没生火一样。我都不好意思说四根还是那样坐在那,而他身边的有会讲的,有嘿嘿笑的,有呆呆看着四根的,我想你也不愿意听,但我真的对窗户上的冰花很感兴趣,透过冰花看窗外的世界有点扭曲,模糊。
火车是下午开动的,四根自然看不到在夕阳下,黄色的余晖洒在火车上,就更像一条长长的大便了。四根只是一直盯着太阳,如果是我早就看花眼了,他也许想靠他鄙视的眼神就能让太阳羞愧的沉下去,但我看太阳的脸皮是很厚的。然而夜总会降临,所以我承认是四根的眼神起了作用。没有了太阳,他就像母鸡孵蛋一样坐在那,我们最好不要想四根有多长时间没洗澡,因为此时的车厢的味道会让你觉得人都是一样的,干净的只有夹在四根鸡巴间的钞票。
     我之所以这样说的好像有点快,因为我和四根一样,都希望时间快点过去,谁也不想在这火车上多呆一分钟,不是吗?但这就是现实,你必须等,这一点四根是清楚的,所以当太阳再一次露头时,四根就又开始他的鄙视,是的,只要这次再把太阳鄙视下去,他就到家了。他没有多想一些,因为他已经决定了,但我仍然要为他激动,虽然我也不知道激动什么。
     火车在一片野地慢慢的停了下来,大雪覆盖,看不清是曾经麦子地还是菜地,路旁的垃圾,塑料袋伴着风雪漫天飞舞。四根解开塑料带,嚼着饼干,喝两口水。耳边的广播哇哇的与他无关,就像你坐在会场里按手机一样。可旁边的人忽的激动了起来,直到一脸灰土的说话结巴的那个小子跟他说:“车``车不开了”。当然,你不能听他讲,听他讲累死了,大家都知道雪很大,甚至有些人说是雪灾,火车在路上堵住了,就如屎憋半道,不动了。总之车上热闹起来,人们你一句我一句,推车的售货员神气起来,“饭菜紧张,先提供老人孩子啊”,十块钱一瓶水,五十块钱的盒饭,真不错。
     四根决定弄清楚到底什么情况,但当他明白火车至少要晚十个小时才能到家时,他开始不安了,注意,这是真的,因为这种情况不在他的决定之内,也就是不能为他所接受的。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脑袋与眼睛到处转动,脸色变的通红,他紧紧的抱住身体微微的摇摆,他在考虑,到底怎么面对这一不能让自己接受的情况,虽然他很清楚,即便现在就到家也难料是什么情况,但他实在不愿以这个情况为借口或理由出现别的自己没有想好的情况。
     四根不喜欢家里的雪,雪总是落到茅坑里,狗屎上,秃顶的脑袋上,化了之后是灰灰的,粘粘的,让人很不舒服。但毫无疑问,此时,就是那些让四根鄙视的,没有用的,软弱的家伙居然挡住了他回家的路,挡住了他的决定,挡住了他的想法。
     四根紧紧的抱着肚子,那是真实的,温暖的,他依旧鄙视着,而二哥的话像风吹进了他的耳朵,在我说到这里时,他的嘴角莫名的扬起一丝微笑,我极力的凑近他那撒满了阳光的嘴唇:爸,我回来了。


[ 本帖最后由 烟雨星痕 于 2008-2-27 18:2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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