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0
  第七五零章 吕太后


  朱允炕之所以能越过他的叔叔们,当上大明朝的第二任皇帝,皆因为他父亲,大明朝第一位太子朱标的缘故。

  元至正十五年,在攻占太平府的军旅之中,朱元璋的长子朱标降生。长子的降生,给酣战中的朱元璋带来了莫大的欣喜。得报后,他兴奋的在当地的一座山上刻石曰:‘到此山者、不患无嗣,。

  朱元璋十分喜爱自己的长子,也对其抱以极大的希望。待其稍长,便让他拜宋濂等名儒为师,接受最好的教育,为将来继承自己的事业做准备。至正二十七年,朱元璋称吴王时,立其为世子。洪武元年,朱元璋建极称帝,朱标又被立为大明太子,从而开始了他长达二十五年的储君生涯。

  朱标尽管生于安乐,但并无纨绔之习,他生性聪颖、性情忠厚,颇能领会,而且还尽心受教,对宋濂等人言必称师父。长大后,温文儒雅,慈仁殷勤,颇具儒者风范。朱元璋对这个儿子也十分满意,洪武十年,朱标二十二岁时,便下旨令今后一切政务并启太子处分,然后奏闻。让他‘日临群臣,听断诸司启事,以练习国政,。

  为了让朱标能得到更好的锻炼,朱元璋又命其巡视地方,体察风土民情、百姓疾苦,以免他将来被官吏蒙蔽,但不料洪武二十四年,朱标受命巡抚陕西后,因为劳累风寒,回京后便病倒了,次年撒手人寰……

  老年丧子的朱元璋悲痛万分,肝肠寸断,将自己的爱子以皇太子礼安葬在自己的孝陵东侧,以使百年后相依相靠,可以与爱子再续父子之情……

  因为爱屋及乌,在朱标死后,朱元璋没有立自己其他儿子为太子,而是将朱标的长子朱允炕立为了皇太孙,便是建文帝……建文登极后,尊先父孝康皇帝,庙号兴宗。懿文太子陵也升格为东陵。

  朱棣夺取帝位后,为了宣示自己的正统帝位,将建文朝的一切痕迹都抹去。不仅废除了建文的帝号,还把早就过世的兄长朱标的帝号、庙号也废除,东陵自然降格为懿文太子陵,原先建文朝增建的明楼、方城都被拆除,连建筑上的明黄琉璃瓦也全都换成了绿色的……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这座位于孝陵东侧的懿文太子陵寝的地上部分,已经被拆得只剩下陵门、院墙、享殿,几座孤零零的建筑,而且明显被火烧过,寒酸破败的程度,与西侧长眠着太祖皇帝的宏伟孝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明皇陵共有五千护陵军,他们日夜守卫着长眠在这里的太祖皇帝和他的帝妃,当然还有懿文太子朱标。在守卫逝者安息的同时,他们还肩负着监视活人的任务——懿文太子的第二任太子妃,建文朝的吕太后,就居住在懿文陵中。原先跟吕太后一起来的,除了她的幼子朱允熙,还有十几个宫女太监。朱棣也没有太为难他们,至少日常衣食还是按时供应的。而且懿文陵的建筑完好,这十几二十号人的生活还是很闲适的……

  但是永乐三年的一场蹊跷的大火,把懿文陵几乎烧成了白地,除了享殿的主殿还大体完好,其余的建筑都尽数被焚毁。更悲惨的是,在这场火灾中朱允熙与九个太监宫女被活活烧死……

  火灾之后,幼子身亡,吕太后万念俱灰,了无生趣,身体也彻底垮了。而且她也好像彻底被遗忘了,朝廷供给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到了不能糊口御寒的地步。那些伺候她的宫女太监私下里都说,那场火灾肯定不是意外,而是当今皇帝故意派人放的,想把吕太后母子烧死的。他们觉着再在吕太后身边待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便偷了吕太后的珠宝饰纷纷逃走,几年过去了,她的身边只剩下一个白苍苍的老太监,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也幸亏这个老太监的细心照料,吕太后的身体才渐渐复原。只是身上的病能复原,心理的创伤却难以抚平,她日夜思念着自己儿子和孙子,天天在丈夫灵前以泪洗面,天长日久,一双眼睛竟然瞎了。

  这天过午时分,老太太躺在挂满蜘蛛罗网的享殿中的一张破床上,身上盖着一床破棉被,正在那里不停的咳嗽。进了九月,天气转凉,夜里秋风透过残破的享殿吹进来,冻得她浑身抖。吕太后本来身子就弱,结果前几天便病倒了。老太监只好去上山采药给她治病,这会儿留她孤零零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破殿中。

  老太太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她一会儿看到丈夫走过来,一会儿看到长子允炕和另外三个儿子一起过来,下一刻,又看到那两岁起就被囚禁在中都的可怜孙儿朱文圭……吕太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含含糊糊的唤着这些亲人的名字。忽然之间听到一声杜鹃啼血的:“母后”

  老太太起初还以为是错觉,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喃喃道:“允炕啊,你终于来了,快把娘带走吧,我要跟你爹和你弟弟团聚,再不要把娘一个人丢在这里了……”说着呜呜哭起来道:“娘的心里好苦啊……”

  哭着哭着,她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双温热的手给握住了,老太太喃喃道:“你不是鬼,鬼的手怎么会是热的呢?”说着突然坐起来,顺着那双手摸上去,竟摸到一个跪在床前的男子的脸上。那男子已经哭成了泪人,双手按着老太太鸡爪似的手背,哭泣道:“母后,孩儿是允炕啊,我没死,我来看你了”

  “啊……”吕太后仔细摸着他的面庞,一张脸上一时喜一时怒:“是允炕,是我的儿子…不,你不是,我的允炕脸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皱纹……”

  “母后,十四年过去了,儿臣老了,母后……也老了……”说到这,一身军袄,头戴毡帽,作皇陵卫卒打扮的建文帝,终于忍不住,抱着吕太后的双腿嚎啕大哭起来。

  吕太后激动之后,却渐渐平静下来,一边反反复复摸着他的脸,他的头,一边用冰冷的语调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冒充我儿允炕?”

  朱允炕闻言身躯一震,旋即明白母亲是被朱棣吓怕了,以为皇帝拿诳她呢,本来就如刀绞一般的一颗心,更是寸寸碎断,哽咽道:“母后,我不是冒充的,不信你摸摸看……”说着拿起吕太后的手,引导她摸到自己的腋下,那里有一颗黑痣,这是只有吕太后才知道,当年连他的皇后都不知道的。

  “真是我的儿”吕太后摸到那颗痣,终于确信无疑,一把搂住朱允炕,嚎啕大哭起来。

  母子相拥放声大哭的声音,在殿外都听得清清楚楚。同样一身皇陵卫官兵打扮的常森,看到这一幕,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是忍不住泪如雨下。不过他还保持着警惕,忙出声劝说道:“陛下、娘娘节哀,当心让皇陵卫的听到

  大明皇陵的守卫分两部分,皇陵卫负责守护外围,锦衣卫负责内部监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也穿着皇陵卫的服装。

  母子俩在常森的劝说下止住哭,吕太后才警觉道:“我的儿,你怎么来了,莫非让皇上抓住了?”

  知道母亲口中的皇上不是自己,而是导致她家破人亡的朱棣,建文心如刀绞道:“没有,孩儿是自己偷偷来的。

  “刚才说话的是谁?”老太太早已是风声鹤唳,着紧问道。

  “太后,为臣常森。”常森忙上前大礼参拜。

  “原来是国舅爷。”吕太后垂泪道:“我们家倒把你们家给拖累了。”

  “太后不必内疚,为臣者但知忠孝尔。”常森垂泪道:“我常家世受皇恩,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了……”

  “常家真是太祖皇帝的大忠臣啊……”老太太感叹一声,突然脸色大变道:“你们快走,皇上派人设了套,就等我儿落网呢”说着使劲推建文道:“快走,快走”

  “母后不要赶我”建文帝泣道:“儿臣丢了祖父传给我的江山,害的成千上万的臣子死于非命,已是百死莫赎。今日能与母后相见,已经是上天格外开恩。即使是死,我也是葬身父母身前,那真是梦寐以求,死得其所……”

  听他说到父母,吕太后才想起来,拉着他走到懿文太子的神位前。“哦,对了,快给你父亲磕头……”

  ……虽然眼睛看不见,吕太后对这享殿的一砖一瓦却了然于胸,准确的拉着儿子走到供桌前。

  朱允炕的脸像火烧一样,不敢抬头看自己父亲的神位。其实从被偷偷带上紫金山起,他就沉浸在莫可名状的负罪感中。他实在无颜面对对自己给予厚望的祖父,更对不起自己的父亲。

  身为一个皇帝,还有比丢掉江山,害得母后兄弟子女全都沦为囚徒,更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么?

  被母后拉着来到供桌前,朱允炕便噗通一声,长跪不起……

TOP

0
  第七五一章 万事具备


  最后还是吕太后把儿子拉起来的。起身时,朱允炕的帽子不慎脱落于地,被母亲摸到了他的光头,吕太后一愣道:“允炕,你这是……”

  朱允炕忙把自己这些年的遭际讲给母亲:“铁函红箧,度牒剃刀,皆祖父所遗。可能祖父也意识到,孩儿会有沦落江湖的一天吧……”

  吕太后听他落为僧,在一于忠臣的保护下忍辱图存,起先还心存复国之念,但之后眼看着忠臣们为他粉身碎骨,渐渐灰心丧气,已经没有再图振作的念头,老太太本来还怀着建文能复国报仇的奢望,现在见他已经意气消沉,知道绝无可能了。便喟然叹息道:“一切都是天命,你既然已经认命,娘也不再想再勉强你什么。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待娘百年之后,也有个能给你父母兄弟烧纸拜祭的……”

  朱允炕默默点头,又是泪流满面。

  “按说为娘早就该死了,只是我要是一死,就彻底没有给你爹打扫享殿,上香供奉的了。所以娘一直告诉自己,能多活一天,就能多照顾你父亲的灵位一天……现在老天爷让我们母子相见,我已经心满意足……”吕太后再次把儿子的脸仔仔细细摸了个遍,好像要彻底记住他一样,待心满意足了,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手,狠心把他一推道:“去吧,今日你我母子缘尽,再不要来这种虎狼之地了”

  朱允炕恋恋不舍,却见母亲朝常森深深一福道:“国舅爷,哀家拜托你了,带我儿远走高飞,你们都过安生日子吧,再也不要冒险了”

  常森忙流着泪跪地领旨。建文哽咽欲绝,几欲晕厥过去。吕太后忍着万般不舍、千番伤心,催促他们赶紧离开这虎狼之地,常森再给老太后磕头,便拉着朱允炕离开大殿……

  身后,老太后望着儿子的身影,哭倒在地……

  常森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泪人走出大殿,突然站住脚步,身形一晃,从廊柱后拉出个瑟瑟抖,还提着个篮子的老太监来。老太监忙磕头饶命,常森眉头一皱,就要出手灭口。

  却听身后老太后叫道:“国舅手下留情,这是照顾了我十四年的老何,他信得过。”

  常森也意识到,太后身边就这一个伺候人了,要是杀了这老太监,恐怕太后也活不下去了,不禁叹了口气,放开那老太监,带着建文帝离开了。

  两人快步走出懿文陵,到了守卫的直庐中,常森对老神在在等在里头的庄敬道:“解药”庄敬自然不放心他们自由行动,让两人服下了定时作的毒药,才放他们去见吕太后。没有解药,两人最多半天就会毒身亡,至少以建文那羸弱的身子,肯定是这样的……

  “我可没带那玩意儿。”庄敬却笑道:“要是给了你们解药,你带着建文君远走高飞,我可拦不住。”见常森要作,他忙话锋一转道:“不过将军放心,咱们一回去就给你们,耽误不了。”

  “那就赶紧走吧。”常森沉声道。

  “还是得等天黑。”庄敬笑道:“皇陵卫虽然懈怠,但光天化日的,咱们还是会被现的。”

  “哼”常森见庄敬完全不听商量,便盘膝坐地,不再理会这厮。

  庄敬笑笑,便转向一脸哀容的建文道:“怎么样,陛下?有何感想?”

  朱允炕面色一阵纠结,竟是语塞。

  “太后娘娘的处境你也看到了,身为儿子,你忍心看她这样继续下去?”庄敬假惺惺道:“还有令郎文圭,二岁就被废为建庶人,在中都圈禁着,今年应该已经十六岁了吧?你就忍心让他被囚禁一辈子?”说着笑道:“哦对了,中都那边也归我们管,你想不想再去看看令郎?”

  “不必了……”朱允炕脸上的痛苦,只有心里苦痛的万分之一,最终他还是艰难的摇头道:“一家哭总好过万家哭……”

  “你”庄敬登时一阵烦躁,他带建文来见吕太后,是冒了极大风险的,一旦被人现,纪纲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之所以冒这个险,是因为实指望他能看到母亲的惨状,重新燃起斗志却没想到,这厮竟然彻底成了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

  庄敬正要作,却见常森站了起来,沉声道:“你先出去,我跟陛下谈。”

  “我听听也无妨吧。”虽然两人都服了毒药,庄敬还真不放心……

  “一边凉快去”话音未落,庄夫子就感觉被人拎住脖子,丢出门去。

  手下忙把他扶起来,值房已是屋门紧闭。庄夫子丢了个大脸,却又觉着放狠话更丢人,只好愤愤跺脚,忍了

  直庐中,建文看着常森,一脸不信道:“舅舅,你真要和这些沾满我大明忠臣鲜血的刽子手合作?”其实建文帝不是没想过借助纪纲的力量复国,但一想到那些瓜蔓抄、千忠戮,就一点念头都没了。

  “不过是权宜之计。”常森压低声音,凑在建文耳边轻声说起来什么,最后道:“要是一切顺利,陛下就能和太后去南洋,到时候一家团聚,再也不受分离之苦。难道不值得么?”

  “当然值得。”建文帝双眼终于放出希望的光道:“只是那王贤真有那么好心?”

  “也只能信他了……”常森喟叹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那……”朱允炕毕竟是当过皇帝的,自然知道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便问道:“我们要付出什么代价?”

  “这……”常森没想到建文会这么问,一时竟有些语塞,顿一下才搪塞道:“当然要为他做一些事情,不过还不太过分,可以接受。”

  “那就好”朱允炕点点头,待要追问是什么事,却见常森已经转过身去,把门打开了。他只好打住话题。

  这间直庐可不是特制的,没什么铜管之类的窃听设备,庄敬在门外急的抓耳挠腮,也不知常森和建文说了什么。

  庄夫子正把耳朵紧贴在门上听,猝不及防,门一下开了,庄夫子登时失去平衡、站立不稳,一下摔了进去。

  好在丢了一次人,这次感觉上没那么难接受。庄敬拍拍身上的土,若无其事的爬起来,问道:“怎么样了?”

  常森点点头,庄夫子登时欣喜若狂,望向朱允炕道:“真的?”

  朱允炕闭上的闭上了眼睛。

  庄夫子的快乐却是建立在建文帝的痛苦上,登时如释重负,若非担心惊动了地下长眠的朱元璋,他都要仰天长啸,以表达自己此刻欢欣雀跃的心情。

  大计成了

  庄敬喜笑颜开,当时就想给朱允炕下跪,转念一想,却又觉着没必要。这个皇帝是拿来唬别人的,自己可不能当真了。不然辛辛苦苦还有啥意思?

  如是想来,他便改为朝建文作了个揖,口称‘陛下,。

  这分不恭让常森心头火起,忍了又忍,才没一脚把他踹跪在地下。

  建文艰难的点点头,算是受了他这一礼,便痛苦的闭上了眼。

  庄敬站起身来,转向常森道:“老常,咱们现在是同殿称臣了,以后还需多亲近哦。”

  “那是自然。”常森挤出一丝笑道:“以后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庄敬哈哈一笑,目光热切道:“那个宝藏的位置,是不是可以说出来了?”

  “当然。”常森点点头道:“位置在吴县鼋山普济寺,那里是当年我们逃难的第一站。”

  “真的?”听他说得这样轻巧,庄敬反倒有些不信了。

  “吴县离着京城,乘快舟来回不过三五天时间,有没有,你派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常森淡淡道:“我要是说谎,也会说个远点的地方。”

  “那倒是……”庄敬将信将疑的点头,常森说得是不错,不过这种事,怎么能贸然派人去查看呢?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才行。看来也只能等等再说了。

  “接下来要我们作什么?”常森主动问道。

  “这个么,要做的自然不少。”庄敬笑道:“不过不是现在,将军只要把皇上照顾好了,等到在群臣面前露面,皇上气色这么差,别人还以为我们虐待呢……”

  “好。”庄敬笑道:“另外,告诉将军一个好消息,为表示诚意,我已经派人把令贤侄从云南接回来了,相信不日就能抵京与将军团聚。”

  “是么……”常森的心猛地一沉,他自然知道这厮没安好心,纯粹是想拿继祖作人质,要挟自己不要乱来而已。面上却还要摆出欣喜之色道:“多谢庄夫子了”

  “好说好说。”庄敬笑着点头。

  捱到了天黑,三人和一众护卫,扮成了巡逻的皇陵卫,从后山离开皇陵。守卫也真是挺懈怠的,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便下山去了。

  待其下了山路,上了早等在山脚下的马车驶去。道旁草丛中出现了几个人影。

  “这么好的机会放他们溜走了,真不甘心啊”说话的声音明显是胡三刀。

  “你懂什么,这叫放长线钓大鱼”瓮声瓮气的龙五爷。

  “就你懂”胡三刀一瞪眼,就要跟老冤家吵起来。却听一声咳嗽,赶忙乖乖噤声。天不怕地不怕的马贼头子胡三刀,对王贤也没这么害怕。但出这一声的,是北镇抚司的总教头杨荣,惹恼了这老家伙,随随便便让你背着个水缸绕京城跑上十圈,非把你整得死去活来。

  “收队。”杨荣一声令下,便带着众手下消失在黑暗中……

TOP

0
  第七五二章 沙场秋点兵


  中国从春秋时起,就有沙场秋点兵的习俗。秋天天气于燥降水很少,庄稼收割、农事忙完,军队便开始操练起来。等操练完毕,要是有敌人,就拉过去开战揍丫挺的。要是找不到敌人,就在皇帝面前操演一番,向领导证明自己不是吃白饭的。

  虽然现在大明皇帝在北京,但今年的阅兵仍然如期举行。提前一天,除了随扈皇帝北上的三十万大军,剩下的三十万京卫官兵,并从中都、山东、河南、浙江等地轮班卫戍京师的军队,共计四十万兵马,已经在紫金山正南方三十里外驻扎下来。

  身穿威武金甲,肩披猩红色的披风,汉王殿下站在如一枚玉玺般的方山上,俯瞰着山下绵延数十里的联营。此时西天红日未落,东方玉兔出生,星辰若隐若现,胸中洋溢着吞吐天地的豪情,不禁吟诵起太祖皇帝那大诗来:

  “天为帐幕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夜间不敢长伸脚,恐踏山河社稷穿”

  簇拥在他身边的众将闻声,也皆群情激荡,纷纷高声附和,恨不得立即与那西风战一场

  “士气可用,士气可用啊”听到这激昂的声音,汉王哈哈大笑道:“各位不用陪在这里了,都赶紧回去自己的军营去,好好临阵磨将,明日奋勇争先,要勇拔头筹哦”

  “喏”众将轰然应喏,齐齐向汉王行礼散去。

  待众人走远,汉王身边只留下宋琥、李茂芳、纪纲等心腹之人。守着这些人,汉王自然不必再掩饰,那张脸上涌现出弄弄的阴沉与杀机。他定定望着眼前如铁幕般的军营,满意的笑道:“这分明是个天罗地网啊……”

  “是啊。”李茂芳笑道:“要是一切顺利,当场把朱高炽抓起来,似乎也不错。”说完见众人神情都是一僵,李茂芳不禁缩缩脖子,小声问道:“怎么,我又说错了?”

  “呵呵……”汉王却难得的笑起来道:“其实这个主意还真是不错。”

  “确实。”宋琥点点头道:“能把太子从京城赚出来的机会可太少了。若能在这方山军营,当着百官的面把他抓起来,然后现场逼他们站队,不比什么指鹿为马强多了?”

  “没想到,我竟然也有出对了主意的时候?”李茂芳闻言大喜,却看到宋琥眼里的挪揄,登时恍然道:“其实你们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对吧?”

  “我可没这么说。”宋琥呵呵一笑。

  “不否认那就是承认?”李茂芳神情一震,有些不悦道:“你们可瞒得真死啊”

  “你还不知道自己这张大嘴巴?”宋琥白他一眼道:“要是早告诉你,怕是满世界都要知道了。”

  “怎么会呢。”李茂芳闷声道:“我还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不是为了防备你。”朱高煦冷冷一笑,杀气凛然道:“是因为我们中出了几个叛徒”

  “吓”李茂芳一惊,顾不上郁闷,忙问道:“谁,是谁?我宰了他”

  “叛徒当然不在场了。”宋琥道:“要是在场的话,我们也不会说这些。”

  “那到底是谁?”李茂芳猜测道:“许诚?顾兴祖,还是……”

  “别瞎猜了。”朱高煦沉声道:“总之你记住一点,除了现在在场的这些人,其余人都靠不住就行了。”说着淡淡道:“再说你也别有意见,这件事我连纪大人和庄夫子都没告诉。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没必要说罢了。”

  “是。”李茂芳听说纪纲和庄敬之前也不知道,心里这才平衡了不少。马上有心情对纪纲笑道:“老纪,原来咱们一个待遇。”

  “荣幸之极。”纪纲淡淡一笑,心下却一阵惊涛骇浪,他没想到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竟然擅自改变了计划,要提前在军演现场抓人不过下一刻他就镇定下来,因为自己这边的计划同样没跟汉王交底。自己这边已经安排妥当,这会儿已经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而且庄夫子还在京城他便忍住没有说话。

  “好了,别在这让候着了,都去各军再走动走动,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汉王一挥手道:“去吧”

  “是。”众人行礼退下。

  此时玉兔高升,玉玺般的方山上,只剩下汉王殿下独自挺立,晚风将他的披风吹得猎猎舞动,月光将他伟岸的身影越拉越长……

  第二天,天不亮,方山上下的军营中,便响起低沉的号角声。原本静悄悄的军营,立马有了动静,一阵喧腾之后,全副武装的兵士们小跑出营帐,按照各自的序列列队整队,在一身盔甲、披着大红披风的军官的率领下,缓缓走出军营,列队前往方山前的阅兵场上。

  朱高煦和众勋贵武将立在方山上,俯瞰着原先空荡荡的山前平川,渐渐的被几十万大军按车、布、骑三大营、分为三十六路占据的满满当当。一眼望去,真是个旌旗如林、刀枪如海,在初升的旭日下闪动夺目的光芒,真的像是朝阳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一样。

  朱高煦站在他父皇曾站立过的地方,强按着心头的激动,才能保持如雕像般的肃立。此时此刻,由不得他不激动,因为下一刻,天地就要变色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日上三竿时,大军已经环绕着方山列阵完毕,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军威雄壮、气势冲天

  但大阅并未开始,因为太子和百官还没到场。不过探马已经报来,说那边已经到了数里之外……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只不过绝大多数人都被蒙在鼓里,只有少数知情者,才会满心的激动、担忧、患得患失……

  王宁和顾兴祖也在方山的观演台上,此刻两人心中都有些不详的预感。这不是说他们有第六感,而是两人现不知从何时起,几个天策卫的军官便紧紧伴在他们左右,甩都甩不掉……

  两人悚然意识到,这分明是针对自己的布置……来不及细想,是哪里出了问题,因为问题就在那里,如何解决才是当务之急。可惜两人无奈的现,四周围全都是汉王的人,根本不给他们溜号的机会……

  王宁偷偷抹一把汗,想借尿遁离开山上,却被负责警戒的天策卫士兵拦下。他刚要作,那几个天策卫的军官便过来,陪着笑说:“侯爷恕罪,王爷有令,军演过程中,任何人不得下山。”

  “为什么?”王宁皱眉道。

  “恕末将不知。”几个将领摇头道:“总之是王八的屁股,规定。”

  “是啊侯爷,您还是将就将就,到后面解决吧。”将领半劝半拉,把王宁弄回了原地。

  看到王宁去而复返,顾兴祖直接打消了溜号的念头,看着身边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命运,整个人都要昏过去了。

  “侯爷,你没事儿吧?”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身边人忙‘关切,问道。

  “没,没事,可能没吃早饭,有点头晕。”顾兴祖语无伦次道,话音未落,便听山下突然响起画角声声中,五百面蒙皮大鼓隆隆敲响,是前来观礼的朝廷百官到了。

  “,终于到了”众将的注意力马上从他身上移走,一个个摩拳擦掌,一副恨不能把太子那头肥猪生撕的架势了“叫我们等得好苦啊”

  “诸位陪孤迎接太子大驾去”汉王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目光冷冷瞥了众将一眼。真叫个做贼心虚,其余人都没觉着这一眼都什么问题,王宁和顾兴祖却像被利剑刺中了心窝,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人失魂落魄的被众将裹挟着往下走,也不知道是怎么走下来的,就已经到了方山下。

  这时,浩浩荡荡的文官队伍也到了近前,被重重侍卫簇拥在当间的,正是太子殿下的车驾。汉王骑在那比所有马匹都高一头的黑色巨马上,目光直越过众文官,哈哈大笑道:“大哥,你可来迟了太不给小弟面子了”

  那洪亮的笑声,在山下回荡着,却因为没有人应声,而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见太子车驾的门依然紧闭着,太子也不肯出声,朱高煦眼中凶光一闪道:“看来大哥是要小弟亲自扶你下车啊

  说着便策动他那黑色的巨马向前,要去亲自打开车门。

  那马车周围可都是太子的侍卫,万一要是突然难,汉王殿下武功再高也逃不脱。宋琥韦弘等人心急之下,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了。后者忙笑道:“这种事哪能劳动王爷?还是末将来吧。”说着双腿一夹马腹,越过汉王抢先上前。

  汉王本来就是做做样子,见有人替自己冒险了,便勒住马,定定望着那车门。

  说话间,韦弘已经到了太子车驾前,被东宫护卫拦住,他不分青红皂白,扬起马鞭就抽,硬生生打出一条去路。到了车门前,他大声喝道:“请太子殿下下车”

  “请太子殿下下车”也不知被什么情绪驱动着,众将领竟跟着一起高喊起来。

  “请太子殿下下车”见将军们喊得起劲,临近的收阅官兵也一起高喊起来,那声音迅如潮水般波及了整个阅兵场,一浪高过一浪

TOP

0
  第七五三章 措手不及


  “请太子殿下下车”

  山呼海啸的喊声中,韦弘却木头桩子一样僵在那里。

  临近的军士都察觉出异样来,喊声渐渐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偌大的场中数万人竟是一片安静。

  汉王的脸色阴沉起来,拨马过去,一把将韦弘推出老远,往太子的车驾中一看,只见里头竟是空无一人……

  “这是什么情况?”汉王双目喷火,狠狠扫过车驾旁的一众文臣。

  “好叫汉王知道。”众大臣都被这场面震慑住了,面色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只有杨士奇面色沉静的回答道:“太子殿下出前,突然了急症,来不了了。”

  “什么急症?”汉王一副要吃人的神情。

  “泻症。”杨士奇淡淡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下半夜突然就上吐下泻,太医给看过了,不许殿下出行。”

  “那你们把他的车弄来于什么?”汉王的手搭在剑柄上,得强忍着拔剑杀人的冲动。

  “这也是为了安定人心啊。”杨士奇淡淡道:“本来京中就有不少传言,要是京中百姓看到太子殿下不来,怕是要起流言的。”

  “什么流言?”汉王逼视着杨士奇,场中一片肃杀。

  “呵呵,都是些有的没得,下官也说不清。”杨士奇微微一笑道:“王爷,吉时已到,别耽误了阅兵。”

  “哼……”汉王的重重一击打在了棉花上,心里头一阵气血翻涌。他强压下心里的杀机,拨转马头沉声道:“上

  上山的路上,许诚凑过来道:“让王宁跑了。”

  朱高煦眉头一皱,一鞭子就抽在他头上,骂道:“于什么吃的?”

  许诚也不敢躲,生受了这一鞭,低头道:“刚才趁着大伙儿都在看太子车上,他拨马就跑回本阵,刚才那种情况,也不好去追。”

  “一群蠢货顾兴祖呢?”朱高煦心里头那个邪火,那叫一个越烧越旺。

  “看王宁跑他也想跟着,不过晚了一步,被我们给扣住了。”许诚道。

  “哼,先上山。”朱高煦知道不能再拖了,越拖变数越多,麻烦也就越大。

  山上的观礼台上,本来设着两把金色的椅子,一把是汉王的,另一把自然是为太子准备的。昨天晚上,汉王是一宿没睡,都在想今天要如何震慑太子、羞辱太子,最后把他打入万丈深渊。哪知道那厮竟然吓得不敢来了

  汉王殿下终于忍不住卸货上头,飞起一脚将太子那把椅子踹下山崖,咆哮道:“阅兵”

  万众瞩目之下,那把金色的椅子从山崖坠落,摔成了粉碎。

  与此同时,低沉悲壮的号角声吹起,五百面蒙皮大鼓敲响。在八百面军旗的引导下,各路兵马开始行阵通过方山,宛若一条杀气腾腾、见不见尾的巨龙打头阵的是汉王的天策卫,他们手持着刀枪箭戟、戈矛钺星,一水儿朱红的杆、纯金的头,彰显着这支大军的高贵身份。

  紧跟在天策中卫后面的,是汉王私自成立的天策左右两卫,这支至今没有正式身份的私兵,竟堂而皇之的走在受阅大军的行列中,而且是排在第二第三位,这让很多军队的将士都露出愤愤之色。

  但那两卫的将士却是亢奋异常,示威似的把口号喊得山响,气势汹汹从受阅台前通过。再后面的是汉王府的三护卫,再往后是五军都督府的军队,至于位列亲军上直卫的府军前卫,却被安排在了最后……

  “我怎么感觉不大对劲儿?”等候入场时,许怀庆到了莫问身边,小声嘀咕道:“今天这个架势,好像本来是要拼命……”

  “嗯。”莫问点点头道:“殿下一定接到什么消息,才会临时取消行程了。”府军前卫这次前来,就是一个任务——保护好太子的安全。太子临时不来,他们竟一点消息都没有。

  莫问的目光越过眼前的受阅队伍,落在东北方向的半空中,只见那里有的烟尘腾起,他沉声道:“天策三卫开拔回京了。”

  “”薛桓登时急了:“不是说今日还有大军演么?”

  “他们应该是改变计划了。”莫问说着一拍大腿道:“他们提前动了”顿一下,那张万载古井不波的脸上,浮现出惊恐之色道:“不对,他们不是提前动,而是一切都计划好的”

  “计划好什么?”众将都望向莫问。

  “他们本来是要在今日当场软禁太子的”莫问扼腕道:“只是因为太子殿下临时没来,他们谋划才落了空”

  “所以他们才立即派军队回京?”许怀庆瞪大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道:“要真是这样,殿下岂不危险了?”

  正说着话,一名右军都督府的军官策马过来,被府军前卫的哨兵拦下。许怀庆忙让人把他放进来。那军官疾驰到中军大旗下,顾不上行礼,便向莫问几个急声道:“几位大人,我们侯爷让我来告诉你们,他和镇远侯早被识破了,我们中了他们的圈套”

  “球”薛桓摘下挂在马背上的兵刃,“跟他们拼了”

  “别着急。”莫问却冷静道:“还不到拼命的时候”

  “而且也不能拼命。”许怀庆道:“我们毕竟名义上还受汉王节制,轻举妄动正好给他们对我们动手的机会”

  “也总好过坐以待毙”薛桓咬牙道。

  “那不至于。”许怀庆道:“我们怎么说也是全副武装的三万兵马,况且还有友军在侧,真要打起来,还不一定有什么结果,汉王不会轻举妄动的”

  “不错,之前汉王显然是想制住太子殿下,逼我们自己接触武装。”莫问已经冷静下来,沉声道:“现在太子殿下不在,他们的重心自然不会放在我们身上……”说着沉声道:“这边应该不会开战,但我们要设法赶紧离开这里,去保护太子殿下”

  “是”王贤已经把府军前卫的指挥权全权下放给莫问,他的决定就是最终的决定了。

  这时候,终于轮到府军前卫走过场了,众将率领部下通过方山前。莫问走在队伍中间,面色无比凝重。作为太子阵营的核心层,他自然知晓全部的安排。因为太子的执拗,他们根本无法先制人,这就让本来实力就处在下风的他们十分被动。所以王贤才会不遗余力的策反对方,就是为了到时候出其不意,于被动中争取主动。现在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竟然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下真是雪上加霜,实在不知道太子和军师,能不能撑到他们班师回援的一刻

  待过场走完,大军重新在山下集结,虽然依旧是人山人海,但府军前卫的众将仔细一看,确实少了汉王府的三卫军队,不禁都是暗暗焦急。

  “请王爷训丨话”这时候,方山上响起宋琥的声音,声音在场中回荡,千军万马居然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也是每每京城大阅都会选在方山的原因。

  “诸位。”朱高煦洪亮的声音响起来。

  “王爷”千万个声音一起回应。

  “诸位的队列都在孤的眼前走过了,军容严正、士气也很饱满,看起来确实不错”朱高煦的声音如洪钟一般道:“但当兵的不看花架子,还得看武艺、看兵法、看真刀真枪的厮杀”

  “是”众官兵一起高声回应道。

  “王爷训丨示的是,”宋琥高声接话道:“论起勇武,王爷在我大明朝无可匹敌前些日子,有人不服,说王爷在年初受了重伤,拉不开硬弓、耍不动大刀了”宋琥高声接着道:“今天臣等斗胆恭请王爷展示神射,以提振军心,震慑宵小”说着高声对众官兵吼道:“你们说好不好?”

  “好好好”将士们的回应声一浪高过一浪。这不完全是出于服从,而且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兴奋和敬佩

  军人天生崇拜强者,军营就是个信服强者的地方,所以太子始终不能得到军方的认可,跟这个也有很大的关系。

  “好今天就让孩儿们开开眼”汉王也不扭捏,大喝一声道:“取孤王的金弓银箭来”

  “好好好”山下山上的将士登时一片欢呼。

  顷刻间,两名将领将汉王殿下将近一人高的大弓,和同样比寻常尺码大一倍的箭壶抬了上来。

  五百步外,一面有红心的靶子也立了起来。汉王擎起那把金灿灿的的大弓,从箭壶中抽出一支长达三尺的银箭,深吸口气、开弓上弦

  将士们登时屏息凝神,偌大的方山上下竟没了一点动静,都等着汉王殿下的神射。

  汉王殿下果然没让他们失望,只听弓弦响处,那长箭便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眨眼间,正中靶心的同时,竟直接将那靶子轰出一个手臂粗的大洞来

  “好,好,好”看到汉王殿下的神射,将士们轰然叫好。不过这叫好声也不算太热烈,毕竟能在五百步外射中靶子,已经是军中无人能及的了,何况还将靶子轰出个洞

TOP

0
  第七五四章 指鹿为马


  但将士们并不满足,因为射箭的是汉王殿下,是传说可以在千步命中目标的神话般的存在据说大明朝只有汉王和英国公能做到这点,但将士们都没见过。这次也不知道谁挑的头,将士们竟齐声高喊起来:

  “千步千步千步”

  “千步千步千步”

  “哈哈哈……”朱高煦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是将我的军啊”

  “都不许乱讲”李茂芳忙训丨斥道。

  “唉,既然将士们开了口,孤王怎么好拂他们的意?”朱高煦假意训丨斥李茂芳几句,然后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似的道:“好吧,千步就千步”

  “嗷嗷嗷”将士们兴奋的欢呼起来。

  朱高煦一声令下,将佐们立即忙活起来,这次却不是立靶子了,而是在千步之外立了一面画戟,在画戟的小枝上插了一支蜡烛,又点亮了蜡烛。

  汉王殿下再次弯弓搭箭,将士们再次屏息凝神,万分期待这一神迹。

  这时候,天地也仿佛有所感触,居然没有一丝风,那烛光得以持续的亮着,虽然只有一点,却能让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官兵们感觉那根弓弦都快崩断时,汉王殿下终于松开了的拉弦的手指,那根银色的长箭便化成一道笔直的电光,倏地飞射出去

  官兵们齐刷刷转动着脑袋,目光的追踪甚至跟不上那只箭的度,但所有人都看清清楚楚,那箭虽然飞出千步,却偏离了目标不止两尺

  官兵们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都到了嗓子的喝彩声,被硬生生憋了回去。方山上下登时死一般沉寂,人们全都呆住了,不知道下面的情节应该如何继续。

  李茂芳刚想过去把蜡烛熄灭,这时突然起了一阵风,直接将那蜡烛吹灭了……在汉王一方看来,这真是有如神助啊李茂芳等人登时忘情欢呼起来,王府的护卫也跟着欢呼起来,一起高声喊道:“王爷神射天下无双王爷神射

  天下无双”

  其余军中的将士却是面面相觑,虽然那蜡烛是熄灭了,但所有人都看到,那是在那一箭射出之后,过了至少一息时间,才被风吹灭。大家都不瞎,知道那根本不是汉王射中的……

  但是那欢呼声已经起来了,容不得官兵们再细思,只好跟着叫喊起来:

  “王爷神射天下无敌”

  “王爷神射天下无敌”

  “王爷神射天下无敌”

  听着这起先不太整齐,到了后来才有了些样子的欢呼声,朱高煦心里暗生悔意,他感觉拿自己的声威冒这个险有些得不偿失了……其实刚才他并非存心射偏,而是当初的伤势还是有影响,让他无法像从前那样将身体控制到颠毫。

  不过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只是在心头划过而已,作为久经沙场的宿将,他最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于是便压下心头的杂念,冰冷的目光划过一众勋贵将领,看的所有人直毛,方才开口笑道:“诸位,孤这一箭射中了么?

  场中竟是一阵沉默……那些知道王爷计划的,自然不会先开口,而是等着那些被测试的对象言。而那些不知道王爷计划的,这会儿全都明白了,王爷这一箭,之所以故意射不中,原来是让他们表态的啊

  如果颠倒黑白迎合汉王,就表示他们完全屈服在汉王的淫威下了,这样不管汉王接下来做什么,他们也都不会反对了……

  如果不肯迎合汉王,虽然没有刀斧手在侧,但只怕下一刻还是会横尸当场了……

  朱高煦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众人表态,秋风呼啸,吹得他身后那面血色大旗猎猎作响。也像鞭子一样抽在众勋贵武将的心头,让他们的心一抽一抽,不敢不赶紧表态……

  “王爷以为呢?”终于,有人开口了。

  “孤觉着,好像是射中了。”朱高煦眯着眼,搭在剑柄上的右手,食指轻轻磕动。

  “那就是射中了。”那人便很于脆道。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终于,所有人一起道:“王爷确实射中了。”

  “哈哈哈哈”朱高煦放声大笑起来,身后的大旗猎猎招展,愈映衬得他是那样的魁梧威猛如天魔一般。“诸位,我等当同生共死”

  “愿为王爷赴汤蹈火……”这次,汉王的心腹带头喊起来,非但喊了,而且还带头跪下。其余的将领已经屈服在汉王的淫威下……屈服这种事情,只要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的难度就会小很多。于是众将身不由己的悉数跪下,跟着汉王和心腹一起喊起来:

  “愿为王爷赴汤蹈火”

  “好孤宣布,军演正式开始”朱高煦一挥手,便有三声炮响,几十名传令官向众将传达他们各自的任务。又有十几骑飞马下山,向以各种借口没有上山的将领,传达给他们的任务。

  众将领命之后,便纷纷向王爷行礼准备下山,谁知道下山之前,都被要求在一张空白纸上,签下他们的名字。到这种时候了,众将自然知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们敢反水,这张空白纸将被写上足够让他们诛九族的东西送给朱棣。如果汉王成功了,在纸上留下的名字,就是他们有从龙之功的证据。

  而之所以不现在就把投靠的文字写在纸上,又是汉王殿下的一份好意了。只要他们不反水,将来就算汉王失败了,也不会牵连到他们……这比直接逼他们写投名状,无疑要高明许多,至少让那些被逼着表态的人,不至于太过反感,反而物极必反。

  不过就算这样,下山的路上,所有军官都步履沉重。让山风一吹,他们的头脑清醒了不少,都觉着刚才被汉王殿下施了邪法,竟那么稀里糊涂就跪了,还签了名,这下可好连后悔的余地都没了……看着长长的山路蜿蜒向下,直通军营。他们却不知道,自己这条路将走向何方……也只能被裹挟着走下去,走到哪算哪了……

  不提失魂落魄的众勋贵将领,单说方山上汉王和他的心腹们进了营帐,都松了一大口气。虽然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太子没来,有些将领比如府军前卫的那伙人……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找各种理由拒绝上山,没有参加这次测试,也没给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不过至少这样一来,或明或暗的敌人也都现了原形,让他们可以有的放矢的落这些家伙。毕竟敌我实力还是很悬殊的,而且在汉王没有真正动手之前,哪怕是府军前卫也不敢真开战端。更别说张永、王宁那边了

  汉王却依然面色紧绷的看着面前巨大的京畿地形详图,上面有黄绿两种颜色的小旗子,每一面旗子上都写着一卫军队的名字,代表着京畿地区所有的军队分布。

  从地图上就会直观看出来,黄色旗子的数量是绿色旗子的两倍,而且绿色旗子都被调动到了远离京城的一侧。

  但这并不能让汉王放心,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城外的优势再大,对这一仗的输赢都不是决定性的,至少优势不会直接转化为胜势——因为太子没有进入他预设的战场,而是留在了京城,这就决定了真正的胜负手,仍然在京城

  当汉王的目光转到京城,瞳孔不禁一缩——京城一共有三面旗,其中两面黄旗、一面绿旗。两面黄旗上分别写着府军左卫、府军后卫,一面绿旗上写着府军右卫。这三卫肩负京城防务,自然不会参加这次的军演,所以仍在京城没有来方山。

  虽然看起来三卫军队中,有两卫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而且还有三面黄旗正在不断被参军移动着,向京城方向靠近,全行军的话,差不多再过一个半时辰,就会抵达京城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要是眼下京城就爆冲突的话,这三卫援军是暂时指望不上的。

  所以在目前这个时间点,胜负的焦点就聚集在那扼守京城九门的府军三卫上而己方看起来二比一的优势,却不是那么保险。因为府军左卫的指挥使许野驴,虽然已经效忠自己,而且还写了效忠书,但毕竟不是自己人,而且还与己方势力有些嫌隙,实在不那么保险。

  之前汉王觉着,有自己这边的两个副将和一群部将在,谅许野驴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并没有怎么担心府军左卫,理所当然的将其标成了黄旗。但真到了图穷匕见、你死我活的时候,他才现,所有的隐患都会被无限放大,甚至可能成为导致功败垂成的决定因素。

  汉王心里头这个后悔啊,为何不听庄夫子的话,前天把许野驴给作了……当时的想法是,这次的主战场是在方山,所有问题都在方山解决,没必要打草惊蛇。再说万一弄巧成拙,把已经表过忠心的许野驴给逼到太子那边,就弄巧成拙、得不偿失了。

  汉王不禁叹了口气,正是前日里看似稳妥的决定,酿成了今日的不确定性……都怪自己看到府军前卫来了方山,就笃定太子一定会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到了这里。要是这时候哪怕只有一卫兵马留在京城,自己也不会如此不安……

TOP

0
  第七五五章 内讧


  方山大帐中,众将看着汉王殿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唯恐扰乱他的思绪,全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终于,汉王对心头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做出了反应,他沉声下令道:

  “兵力分作两半,一半由老宋指挥,拦住太子的军队,务必把他们回京之路死死堵住。”顿一下,汉王又下令道:“另一半,立即跟孤回京”

  “王爷,这样一来,城外的兵力怕是不够了”宋琥有些担心道:“原本咱们这边有前军都督府的十卫兵马,后军都督府的七卫兵马,把顾兴祖拿下后,又掌握了左军都督府的八卫兵马,加上王爷的三卫兵马,共计十五万兵马。”顿一下道:“而对方有府军前卫,右军都督府五卫兵马,加上中军都督府的七卫兵马,共计七万五千兵马。我们的兵力是他们的两倍,兵法有云,倍则战之。挡住他们回京的去路,自然不在话下。可是王爷把兵力抽走一半,双方就势均力敌了,这里头变数就大了……”

  五军都督府分掌在京卫所军队并各省兵马,但各省兵马太远,根本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能影响京城战局的,只有在京的卫所军队。而各府掌握的兵力本来就不平均,永乐皇帝去北京,又从各府抽掉了数目不等十几卫兵马,更加造成了各府兵力的差距悬殊。

  其中失血最多的,是薛禄的右军都督府。阳武侯充任行在都督,陪着皇帝去了北京,他的部属自然也被抽调的最多,只留下了一半让张永代管。而李茂芳的前军都督府,则一卫兵马都被抽调走了当时李茂芳还郁闷了很久,认为这是皇上不信任自己的表现。但谁想到,这会儿竟成了己方的优势……真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啊

  “侯爷,末将以为账不能这么算。”不用汉王开口,王斌便反驳道:“张永和王宁是右军都督和中军都督不假,但他们对麾下的都指挥使、指挥使的控制却很成问题。”

  说完王斌看看宋琥,见他做出倾听的神情,才接着道:“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方才,这两个都督府的军官,可有一大半上山来了,都签了名也领了命,我想这些人的部队,还是会听我们的调遣的。”

  “老王说的是,王宁这些年整天吃斋念佛,一年到头去不了军营两次,他麾下的将士被咱们拉过来的可不在少数。”李茂芳接茬道:“至于张永,根本就是署理的,没人服他,这阵子也被咱们拉过来不少人。王爷留下一半的兵力,足够了”

  “还是不能大意……”宋琥眉头紧皱道。

  “老宋,你还没想明白么?”朱高煦将手搭在宋琥的肩膀上,沉声道:“方山这边的计划已经失败了,现在京城那边才是胜负手,我们的布置却都是在这边,所以我必须立即带人赶回去,应对可能出现的最坏的局面”

  “再说你这边也不大可能打生打死。”朱高煦又宽慰道:“充其量是高强度的对抗而已,这种情况下,你只要挡住他们的去路,他们还能飞过去不成?”

  “是。”王爷都这样说了,宋琥只好点头。

  “本王的三护卫,并前军都督府所辖十卫兵马,立即轻装出发”见宋琥领命,汉王便沉声下令。

  “喏”接到命令的将领十分激动,他们知道一旦大功告成,他们这些人的功劳必然凌驾于另一半人之上,尤其是李茂芳,简直要兴奋的蹦起来了。

  方山上的汉王亲信已经放手一搏,然而方山的各军却爆发了不同程度的内讧……

  方山以南五里处,是右军都督府的帅帐所在,五卫兵马呈梅花状,拱卫着右军都督府的帅帐所在,此时帅帐中竟是一片杀机

  右军都督府所辖的军队,大半都陪着皇帝北巡了,只剩下虎贲右卫、留守右卫、水军右卫、武德卫、广武卫五卫兵马。高级军官有五个指挥使一个都指挥使,这六位中,都指挥使程远,虎贲右卫指挥使辛克顺、水军右卫指挥使钱义、武德卫的指挥使冯立功,这段时间被汉王拉拢的不善,方才上了方山,也签了名、领了命。

  汉王给他们四个的命令,是让程远先设法控制住右军都督府的权柄,若是不成,则率虎贲右卫、水军右卫和武德卫与汉王的军队汇合,听从西宁侯的调遣。

  在程远这边,自然是想把右军都督府控制住了。道理很简单,就是卖身也要卖个好价钱以右军都督府的名义投奔汉王,他可以和西宁侯、富阳侯平起并坐。但要只是率三卫兵马投奔,没了右军都督府的大旗,他们必然会被宋琥、李茂芳等人分化吸收,地位直线下降。三个指挥使还好些,程远这个没有直属部队的都指挥使,可就彻底成光杆司令了,肯定要靠边站了。

  在回来路上,程远就想通了,这里外里便是天差地别,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张永给于掉。回营之前,他跟三个指挥使一商量,三人都表示同意。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召集本卫兵马,而是只带了各自的亲卫,直奔中军帅帐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冲进帅帐,抓住张永,逼他移交帅印,然后率军投靠汉王武人们的计划就是这样简单粗暴

  当他们进入中军营时,看到营中的官兵都在不紧不慢的打点行装,似乎真以为接下来是一场例行的军演而已……这时候,几个下级军官匆匆出来,看到程远几个大喜道:“将军来的正好,都督正要我等去寻你们呢。”

  “都督找我们于什么?”程远说这话时,手不禁搭在剑柄上。

  “都督接到汉王殿下的军令,要跟几位将军商议。”那军官低头道。

  “唔,头前带路。”听了这话,程远几人放心了不少,也故作轻松的朝帅帐走去。

  他们都是本府的高级将领,又有都督府的传令官领着,自然畅通无阻,一直来到帅帐外围时,才有人阻拦他们的亲兵……这也没有引起程远几个的警觉,因为这很正常,天下的帅帐都不可能允许将领带兵擅入。

  辛克顺和钱义几个看了看程远,意思是,您老赶紧拿主意,咱们要不要拔刀子杀人?

  程远轻轻摇头,这里距离帅帐还有几丈距离,要是现在动手,必然会惊动里头的张永,要是让那厮逃到留守右卫或者广武卫就麻烦了。

  ‘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程远给自己暗暗打气,心说凭我们四个,突然出手也能制住张永那个怂包。然后再呼唤亲兵也来得及……这些心思都是眨眼间的事儿,此情此景也根本容不得细想,程远便领着三个指挥使进去。

  到了帐外,传令官一挑帘子道:“几位将军请进。”

  四人点点头,鱼贯而入。

  只见营帐中,虎皮帅位是空着的。张永和另两个指挥使,并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将军,在围着地图讨论着什么。

  张永是面对着帐门口的,看到他们四个进来,笑笑道:“你们来了。”

  “都督,这位是……”程远几个根本没心思行礼,目光都落在那个背对他们的将领身上。

  “呵呵,程叔叔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人怪笑着转过头来,豹头环眼、嘴边一道狰狞的伤疤,不是阳武侯薛禄的次子薛桓又是哪个

  “啊……”一看到薛桓出现在这里,程远几个登时就炸了毛,不假思索的转身就跑,口中还大声喊着:“来人

  但转过身来,迎接他们的是密密麻麻的长枪,整个帅帐都被伏兵围得密不透风而在内包围圈外,他们带来的亲兵,也被中军营里的军人团团围住。

  那些亲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家伙刚才分明还在收拾行装,怎么一眨眼,就全副武装的围上来了?

  ‘中计了,程远如丧考妣的叫一声,心念电转、面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他便转回身、强作镇定的面朝着张永和薛桓道:“都督、二少爷,你们这是唱得哪一出?”

  张永冷笑不语,薛桓却狞笑一声,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舔嘴边的伤疤……那是九龙口留给他的馈赠。“二爷我唱得是挥泪斩马谡”

  “冤枉”程远叫起了撞天屈:“二少爷,我跟了侯爷二十年,可是忠心耿耿,天日可见的”

  “那你见我了跑什么?”薛桓缓缓走过去,逼视着程远道。

  “这……”程远终于顶不住薛桓那凶神恶煞的压力,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道:“属下只是跟汉王他们虚与委蛇,绝没有勾结在一起……”

  “我问你跑什么?”薛桓立在程远身前,蒲扇大的巴掌,不轻不重的一下下拍着程远的头盔。

  “属下,属下害怕”程远被拍得晕头转向,心里更是怕得要死,久经沙场的宿将,此刻眼泪都下来了。

  “程叔叔怕什么?”薛桓轻声问着,目光却在三个指挥使身上巡视。

  那三人早就吓的跪在地上,畏惧的看着薛桓……

  “怕、怕你杀了我……”程远颤声道。

  “你还真猜对了……”就在程远已经习惯了他拍皮球的手法时,薛桓突然运起内力拍出开碑裂石的一掌只听啪的一声,程远那颗长了四十多年的脑袋,便被拍得脑浆四溅……

TOP

0
  第七五六章 各走各的路


  看到程远被薛桓一掌拍死,跟着程远前来的那三个指挥使,全都吓瘫了……何止那三个指挥使,就连张永也吓了一大跳。

  “你们三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薛桓伸舌头舔下溅在手背上的脑浆。看到这一幕,另外两个指挥使险些呕吐出来。只听他阴测测道:“还不乖乖过来受死?”

  “二爷饶命啊……”三个指挥使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辛克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道:“我们之前也没想到,他们会突然要造反的”

  “我们只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跟那朱高煦虚与委蛇啊”

  “是啊,我们的心是忠于侯爷和二爷的,这一点从没变,也绝不会变的”钱义也赌咒誓道:“二爷饶命啊

  “饶不得你们了。”薛桓叹口气道:“汉王起兵造反了,下面就是你死我活。输的要全家死光,我可不敢再信你们了。”

  “请二爷再信我们一回我们誓为二爷肝脑涂地,永不背叛”

  “你们跟朱高煦也过誓吧?”薛桓冷笑道。

  “这回是真的了。”辛克顺指天誓。

  “不可信”薛桓说着又抬起手。

  “我愿把水军右卫交给二爷”钱义忙大喊道:“我让亲兵把将领都叫过来,当面向他们宣布效忠二爷”

  “这还差不多。”薛桓哼了一声,问另外两人道:“你们呢?”

  “我们也一样”另外两人忙点头如啄米,誓效忠二爷。

  ‘应该是效忠太子,至少也是效忠皇上吧……,张永不禁暗暗嘀咕,可看着薛桓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是一个字不敢说的。

  差不多与此同时,中军都督府大营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中军都督王宁,是从方山上逃回来的,自然要把自己层层保护起来。那些个想投靠汉王的军官,在上方山之前,就知道他的大营中布满了全副武装的精锐将士,所以压根就没打偷袭得手的念头。而是直接回营,拉起自己的部队就走……

  “报应天卫擅自离营,往东北方向去了”

  “报和阳卫擅自离营,往东北方向去了”

  “报广洋卫擅自离营,往东北方向去了”

  听到手下将士禀报的,忠于皇帝、服从王宁的将领都万分焦急,恨不得把蔫瓜似的永春侯爷给拎起来,让他赶紧振作:“侯爷,咱们就什么都不做,放任那三卫离开?”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王宁从方山上下来,就像丢了魂似的,无精打采道:“你们想走也随便。”

  “这……”众将领那个火大啊,心说我们也就是不想跟着的汉王造反,不然就冲你这个面瓜样儿,早就走得一个不剩了。留守中卫的指挥使闻人达己苦口婆心道:“侯爷,您不能这样啊既然决定站在太子这边,咱们就得全力以赴”

  “是啊,咱们这边还有四卫兵马,完全可以拦住他们”另一个指挥使也劝道。

  “然后呢?”王宁终于睁开眼,双目依然无神道。

  “然后……”众将不禁语塞。然后怎么办?王宁这些年荒废懈怠,威望已经几乎殆尽,只剩下中军都督的牌子而已。但人家既然敢不请示就拔营,自然也不会把他这个上司放在眼里。

  “劝不住就只能开战了”另一个指挥使闷声道。

  “先不说你确保能赢么,”王宁的声音终于有了点情绪,却还不如没情绪:“单说人家是领了汉王的帅令,我有什么理由拦着人家?”

  “汉王要造反啊”几个指挥使异口同声道。

  “是,我知道他要造反,可他现在造反了么?”王宁叹气道。

  众将又是一阵语塞,这倒也是实话。别看现在双方已经调兵遣将,可毕竟还没开打。

  “汉王肯定要开战的”众将不服道:“不然他带着十万大军杀回京城于什么?”

  “你们想过没有,万一汉王要是放弃了呢?”王宁追问一句道:“只要没真开打,汉王就可以说这是军演的一部分……那时候,我们这边却已经自相残杀的尸横遍野,这个责任谁负得起?”

  “……”众将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闻人达己才闷声道:“说白了,侯爷就是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不错,”王宁淡淡道:“五军都督府只有统兵权,没有调兵权,所以汉王调动那三卫兵马,我无权阻拦。同样道理,我也无权指挥你们去跟他们开战。”

  “非得等他们真打起来,”众将领憋屈道:“咱们才能参战?”

  “看情况吧。”王宁却依旧不咸不淡道。

  “侯爷,您这么消极,想过太子会怎么看么?”一个将领忍不住问道。

  “第一。我们忠于的是皇上,不是太子”王宁目光突然冷峻起来:“第二,我这是为你们负责,不要再不知好歹第三”顿一下,他幽幽道:“太子得先赢了,才谈得上怎么看我。”

  “是……”虽然还是很憋屈,众将不得不承认,侯爷说的有道理,他们又不是太子的嫡系,没必要冲锋在前。不过这样一来,如果太子赢了,他们充其量也就是无功无过。捞不到什么好处了。

  不过要是汉王赢了,他们似乎也没有太大的麻烦……绕了一大圈,众将才明白过来,这他妈不就是严守中立么

  “那侯爷觉着谁的赢面大些?”众将试探问道。

  “不知道。”王宁摇摇头,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坚信一点,最后赢得一定是皇上”

  “皇上远在北京呢……”有人小声道。

  “那又怎样?”王宁淡淡道:“你们对皇上太不了解了。这大明朝的一切,都他的掌握京城这边闹成这样,我就不信皇上能一点不知道。”其实还有件事,王宁不会告诉这些将领,就是他早就派亲信北上,将京城生的一切禀报皇上,并请示该如何行事了。虽然之后就没了下文,但王宁感觉,这已经表达了皇上的态度——让他静观其变

  “那,我们就坐山观虎斗吧……”闻人达己终于说出一句让王宁觉着顺耳的话来了。

  “说得好”王宁点点头道:“就这么办。”

  “是……”众将勉强点头。

  “还有别的事么?”王宁又问。

  众将摇头。

  “该于嘛于嘛去吧。”王宁挥挥手,疲惫的闭上眼。

  “是。”众将行礼散去。

  待众将退下,王宁终于压抑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忙用手帕捂住嘴。待松开嘴时,那洁白的手帕上,多了些鲜艳夺目的血迹……

  其实王宁本来也想投机一把的,但自从卷入这场是非,又演了一把无间道后,他整天担惊受怕,多年的肺病一下就加重了。所谓久病成良医,不用请太医看,他都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咯。功名利禄之心登时烟消云散,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等死了……

  与中军都督府的一片消极不同,府军前卫这边全都战意高昂。与其它军队不同,府军前卫本身就是太孙亲军,自然也是太子亲军,战用我责无旁贷之前又早就做好了战斗动员,此刻全军上下嗷嗷叫着,要杀回京城救驾

  但他们此时的最高指挥官,却有不同的看法……

  “什么,不去京城?”许怀庆高声嚷嚷道。

  “你小声点行么。”莫问无奈的看着自己最亲密的战友道:“数倍的大军封锁住去路,我们怎么回京城?”

  “狭路相逢勇者胜,杀出一条血路呗”众将大都是从九龙口下来,经过雪夜袭广灵的,对血战恶战一点不打怵

  “然后呢?”莫问无语道:“就算杀出一条血路,汉王的十万大军还在前头。”说着他加重语气道:“你们以为自己是勇者,可想过没有,跟汉王造反的人,也都是破釜沉舟了他们要是输了这一战,全都得被打成叛贼谁要觉着能用三万人,打败二十万红了眼的赌徒,我立即让贤”

  “……”众将一下没了脾气。许怀庆小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我只能说往东。”莫问淡淡道:“至于具体去哪里,无可奉告。”

  “往东?”众将又炸了锅:“那不成了逃跑么?”

  “那太子殿下怎么办?”许怀庆问道:“他要是落在人家手里,咱们就是上天也没用了”

  “这是命令,不是跟你们商量。”莫问语气一沉,目光杀气凛然道:“理解要服从,不理解也要服从”

  “是。”府军前卫虽然比较民主,但军规比一般军队还森严,当有足够权限的上司拿出军令压人,下级就只有服从的份儿了。就算有异议,也只能等完事儿再说。

  而莫问手里有太孙授予王贤的七星剑,权限自然是足够的……

  待众将散去,刚刚回来的程铮对莫问笑道:“刚才得到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打算先听哪个?”

  “坏消息吧。”莫问倒也配合。

  “这说明你这人太悲观了。”虽然已经火烧眉毛,程铮还不忘调侃一句道:“坏消息是,中军都督府的三卫兵马投奔汉王去了,而剩下的四卫兵马也按兵不动,不听我们调遣。”

  “确实是坏消息。”莫问叹气道:“那好消息呢?”

TOP

0
  第七五七章 一线生机?


  “好消息是薛霸王宰了程远,把右军都督府全镇住了。”程铮道:“这会儿正在修理那些叛徒呢。”

  “那还好。”莫问微一沉吟道:“让他带着右军都督府给我们断后吧。”

  “嗯。”程铮点点头,笑道:“薛霸王肯定会不开心的。”

  “告诉他,没办法,就他能控制住那些兵马,”莫问道:“等过去这一场,回头我请他吃饭。”

  “好吧。”程铮应一声,转身刚想走,却又转回身道:“老莫,你说我们还能见到太子么?”

  “能。”莫问很肯定的点头道。

  “可太子现在,确实孤立无援……”程铮忧虑道。

  “不是。”莫问淡淡道:“你把军师给忘了……”

  “啊”程铮瞪起眼道:“难道军师已经回来了?”

  莫问点点头。

  “他现在在哪?”程铮激动起来,本来还很悲观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了。

  “我也不知道。”莫问轻声道:“不过太子殿下突然不来方山,我想应该就是军师的意思。”

  “这么说,军师在太子身边?”程铮登时彻底放心道:“那我可真是杞人忧天了”说着想起件事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这消息多提振士气啊”

  “哀兵方能必胜。”莫问淡淡道:“何况,我也不知道军师下一步会怎么做?万一将士们迟迟见不到军师,会适得其反的。”

  “也是。还是你考虑问题周全,那我就不瞎操心了。”程铮笑道“我走了”

  “嗯。”莫问点点头,看着程铮骑马而去,眼神中却浮现出浓浓的担忧……虽然刚才他把将领们压制下去,但其实他也有一样的担心——府军前卫是太子唯一可靠的军队,军师却下令让他们往东去这样固然可以甩开汉王的军队,可也离京城越来越远了

  这招固然是避其锋芒、死中求活,但实在是太险了莫问虽然不清楚王贤的安排,但京城这一局,实在是凶险万分,能不能死里逃生?不只要逆天的本事,恐怕还得有足够运气才成……要是太子殿下不能逃出生天,与他们会合,那他们都将是千古罪人

  不过莫问毕竟是莫问,下一刻他就恢复了古井不波的表情,现在他是三军统帅,任何人都可以乱,唯独他不能乱。哪怕下一刻要天崩地裂,这一刻也要保持镇定……

  后军都督府的中军营,已经变成了汉王军的副帅行辕。之前汉王看的那个巨大沙盘,也被搬到了这里,如今汉王军的二号人物,西宁侯宋琥,就面色凝重的立在那里,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个沙盘。

  跟从没真正独当一面过的李茂芳不同,宋琥曾出任过陕西总兵官,负责大明朝的西陲防务。那虽然是一段很不愉快的经历,但依然使宋琥了解了统帅三军是怎么回事儿,战场又是何等的瞬息万变。

  所以虽然看起来任务十分简单,他依然丝毫不敢大意,将所有的斥候都派出去,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不过到这会儿,传来的消息还是令人满意的。虽然没能把右军都督府的五卫兵马变成黄旗。但意外得到了中军都督府的三卫,而且看样子剩下的四卫兵马也要保持中立了。里外里一算,对方统共只有五万兵马,此消彼长,自己的兵马却达到了十万之数。

  二比一,已经可以战而胜之了,何况只是阻击……

  就在西宁侯刚要松口气,一名斥候急匆匆闯入帐中,大声禀报道:“侯爷,对方拔营了”

  “嗯。”宋琥已经成竹在胸,所以很是镇定的看看沙盘,那里标明了对方所有可能回京的路线。“是往北、往西、还是往西北”

  “是……往东”斥候咽口吐沫道。

  “什么,往东?”宋琥登时愣住了,他万万预料不到,对方竟然会是这种选择。因为方山在京城正南,对方往东的话,只会越走越远。就算再折回京城方向,也会因为距离过远,而给他们充足的反应时间,绝对可以拦住他们

  现在打的话,至少两军体力上还是一样。但对方这么一折腾,必然师老兵疲,更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那莫问也是小有名气,怎么会犯这种兵家大忌”宋琥的副手许诚也糊涂了。“莫非他们要逃跑?”说着挠头道:“还真是只有这一种可能。”

  “也许是想先把我们调开……”高福沉声道:“不过除非他们不管太子了,否则总是要折回的。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派人盯紧他们,等他们改变方向再拔营也不迟。”

  “嗯。”宋琥觉着这个建议很妥当,便下令道:“把鹰扬卫派出去,加入斥候队伍,侦查范围扩大到京城东北到正南两百里的范围”鹰扬卫是纯轻骑兵,加上原先斥候营的一千斥候,就有六千斥候在京城东北到东南半圆范围内盯着,在如此密集的大范围侦查下,对方是绝对不可能瞒天过海的。

  “侯爷有些过于谨慎了吧?”几个将领有些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反正对方的目的地一定是京城,等他们折回来再改变布防也绝对不迟。

  “小心无大错。”宋琥板着脸道:“就这么定了

  于是蝗虫一般的斥候出了,他们紧紧跟在太子军的后面,将其动态源源不断的传回来。

  每传回一个最新动态,宋琥对面的沙盘上,那一撮绿色的旗子,便会被移动一下。宋琥从早到晚的盯着它们,眼看着那几面绿旗往东足足五十里,才折向北方。

  “终于忍不住了”看到太子军终于还是变向,众将齐齐松了口语气,愈瞧不起对方的指挥官了。因为这时候折回京城的话,直线距离也得一百里。还没交战,太子军已经把自己的体力耗光了。而他们这边以逸待劳,又是敌人的两倍,怎么打都会大获全胜

  “……”这下连宋琥也无话可说了,只是他依然想不通,莫问怎么这么蠢?难道之前的那些胜仗,都是他蒙出来的?

  思来想去,还是想不通,似乎只有等胜利之后,审问下俘虏,才能知道敌军到底生了什么了。

  “继续侦查”这就是宋琥最后的命令,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没必要这么急着调动军队……

  又过了大半天,到了下午时分,沙盘上的小绿旗已经移动到京城正东方向了。宋琥等人心说,这下总该往西了吧?谁知道传来的动向依然奇葩—太子军居然继续北上了

  “我的天,他们到底要于什么”众将领要被太子军脱线的走位,折磨的抓狂了。怎么又远离京城了”

  “莫非要绕到北面再南下?”高福说完,自己都觉着可笑……

  宋琥却完全没听到高福在说什么,因为他的目光顺着太子军北上的方向,看到了一个地名—镇江

  ‘莫非他们根本就不打算去京城?,宋琥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虽然觉着匪夷所思,但退一步说,要是真这样,对方的行军路线倒是合情合理。

  “汉王殿下那边什么情况?”

  “还是没有进展……”许诚闷声道。

  “坏了”宋琥突然全身一震,重重一拍大案,把沙盘上的小旗全都震倒道:“他们根本不是要去京城”

  “那要去哪?”众将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的问道。

  “镇江”宋琥咆哮起来道:“他们肯定是要去镇江快去禀报王爷”

  “他们去镇江于什么?”高福等人依然不解道:“太子明明还在京城嘛。”

  “太子肯定已经离开京城了”宋琥整个人都抓狂道:“如果太子还在京城,他们的举动完全无法解释。但如果太子已经离开京城呢?”

  “他们是去镇江会合”众将也变了脸色,许诚颤声道“真有这种可能……”

  “不管有没有可能,都不能等了”宋琥又咆哮起来:“立即拔营,追上他们快”他几乎是拔刀把众将撵出去的

  宋副帅爆的结果,便是不到半个时辰,汉王军便呈品字形往东北方向展开了追击其中总数的两万骑兵,更是丢弃所有辎重,全追击他们接到的任务是,以最快度咬住敌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们拖住等待大部队到来

  而全军都接到同样的死命令——你死我活的战争已经开始,一旦接敌便是你死我活,绝不能心慈手软

  太子军这边,莫问虽然气定神闲,但其实一直揪着心。虽然挥师向东让对方犯了迷糊,但毕竟迂回的范围还是太小,一旦对方及早醒悟,还是会挡住他们北上的去路。要是被缠住,可就功亏一篑了

  直到队伍过了琅琊界,他才终于松了口气,因为这意味着双方巨大的位置优势终于抹平,从这一刻起,双方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虽然将士们已经比对方多走了一百里,但莫问依然有信心,能抢在对方之前抵达目的地只要太子殿下能及时赶到那里,原先毫无希望的局面,也就终于能透出——一线生机

TOP

0
  第七五七章 瓮中捉鳖


  时间退回到昨日清晨,京城。

  薄雾刚刚散去,天色渐渐明亮。锦衣卫各处军营中,所有官兵都已经全副武装,原地待命。等待从锦衣卫衙门中传来的命令。

  此时的锦衣卫衙门自然更是戒备森严,一层层院落中都站满了兵,官兵们手里也不是日常所持的刀剑了,而是火枪、弓弩、这些平日里严加管制的武器。甚至连弩炮都给搬出来了……

  在这层层保卫之下的锦衣卫衙门正堂前,集结了上百名锦衣卫中高层将领,这些人一个个面色肃杀,紧盯着立在月台上庄敬、袁江、庞瑛、王谦、李幅春、许应先、季松等人。除了在方山的纪纲外,锦衣卫的所有高层,都在这里了。

  到此刻,所有人都知道,摊牌的时刻就要到了,要么功成名就,要么家破人亡,就看眼下这一场的胜负了。作为纪纲的部下,要不要卷进这场生死搏斗,他们没得选,只能全力争胜才能活下去,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庄敬身上,纪纲离京之前,已经完全授权于他,所以此刻他就是锦衣卫的脑,只要他一声令下,锦衣卫这头洪水猛兽,就要冲出樊笼,肆虐整个京城,将敌人撕个粉碎

  庄敬的神情十分沉静,两眼却烧着幽幽的火他看看天色,又看看门口,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一刻,锦衣卫衙门内虽有成千上万人,却都屏息而望,看着那个军官穿过重重门禁,向正衙跑去。那急促的脚步声,是那样的清晰响亮,好像在整个衙门上空回荡着。

  下一刻,那人便进入正院,跪在月台前,大声禀报道:“太子车驾已经出城”

  “好”庄敬应一声,下一刻,便重重挥手道:“出”

  “是”众将憋了这么久,爆出来的声音,真有气冲霄汉的气概。

  将领们行礼而去,下一刻,便带着各自的军队,浩浩荡荡出了。

  太阳已经升起,京城的大街上再次熙熙攘攘,满是讨生活的老百姓。

  “让开,让开”马蹄踏碎了京城的安宁,数不清的锦衣卫军队浩浩荡荡开过,百姓纷纷仓皇躲避。那队伍见不见尾,千万人一起出的杀气,吓得老百姓噤若寒蝉,赶紧躲回家中,关门闭户,焚香拜佛,祷告这场酝酿多时,终于袭来的疾风骤雨,千万不要祸及自身……

  庆寿寺外,已经完全是兵的海洋,那令人恐惧的叫嚣声,越过寺庙的院墙,甚至压过了大雄宝殿中的梵音诵经声

  外面令人极度不安的动静,让正在宝殿中诵经的僧人们,也没法保持古井不波的心态了,忍不住停下诵经,惴惴不安的望向心严。

  心严和尚却仿佛丝毫没受影响,听到诵经声停了,他不悦的皱皱眉,敲一下手中的铜磬,一声脆响唤过众人的目光,同时低喝一声道:“禅心不动”

  听到这一声,众僧人浑身一震,如被当头棒喝,纷纷面露惭愧之色,暗道自己修行实在不够,竟这么容易就被外魔入侵,还如何成就佛法?于是僧人们定定神,再不管外面的世界,一心一意念起他们的经文来。

  庆寿寺毕竟是王侯府邸改建而来,庭院深深墙层层,那嘈杂声传到王贤和也先所在的东院时,已经很小了。但也先显然比和尚们还清楚外头生了什么。

  “师傅,他们现你躲在这儿了?”也先这个狼崽子倒也谈不上多害怕,但他和王贤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已经不知不觉产生了些情感的羁绊,他是在为王贤担心。

  “嗯。”王贤点点头,在庆寿寺的这段时间,他虽然没念几句佛,但整日在梵音钟声中浸淫,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打坐静卧,整个人的气质都在不知不觉中生了变化,坐在那里沉静似水,让人丝毫感觉不出他的烟火气。

  “那你还不赶紧逃跑?”也先焦急道:“我已经观察过了,后院有个狗洞来着,你赶紧从那里爬出去,这时候应该可以逃得掉。”

  “呵呵,”王贤笑道:“你要是怕了,赶紧去钻吧。”

  “我怕什么?”也先见王贤不领情,还奚落自己,不禁有些恼火道:“好心当成驴肝肺”说着郁闷的抓狂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明明早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呆在这儿呢?难道真是活腻了?”

  “这是老和尚对我的考验。”王贤摇摇头,对也先笑道:“我要是逃走了,就是考验失败,他正好可以置身事外

  “你这是拿生命在赌博啊”也先瞪大眼道:“虽然真是很男人,但老和尚明显不管你的死活”

  “是么?”王贤笑笑,又闭上眼,打他的坐。“我对老和尚有信心。”

  “你要是真有信心,就赶紧去见他啊。”也先道:“都火烧眉毛了,还较什么劲儿?”

  “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时候。”王贤摇摇头道:“我要主动去找他,就得我先开口,自然处处被动。只有让他来找我,我才能占到先机。”

  “……”也先听得目瞪口呆,他感觉这对师徒真是一对亡命之徒,却忘了自己也是一路货色。

  见王贤不再说话,也先也不再劝了,只能站在门口翘以望,看看奇迹会不会生。

  而此刻,锦衣卫已经彻底完成了包围,只是在没有得到命令前,没有人敢踏足庆寿寺一步,哪怕它的大门是敞开着的。

  人的名、树的影,道衍的威名早就深深刻在每个人的心坎里。哪怕这头虎已经老且病矣,没有人带头的话,还是无人敢踏足他的虎穴半步。

  大门口立着知客僧心慈,他今日难得的在鼠灰色的僧衣外,罩了一件大红色的袈裟,头上戴着僧帽,一副宝相庄严。他一个人面对着千军万马面不改色,想想都觉着自己真挺牛逼的。那一刻,尘封多年的记忆又在心中翻腾,好似又回到了那血与火的战场。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只是往昔那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还有共同经历过那段岁月的故人。不过对往事,心慈只有缅怀,对眼前的故人,却只有敌视了

  “心灭师兄”当那个身影出现,心慈的目光一下便凝聚到他的身上,冷哼一声道:“或许现在应该叫你庄夫子了。”

  “心慈师弟别来无恙。”依旧是一身布衣的庄敬,轻轻摇动着折扇,显得那样弱不禁风,但他的身后,是成千上万的虎狼之师,这些人都服从于他、听命于他,也给了他睥睨眼前这座寺庙,睥睨眼前这个昔日的师弟,平视这间寺庙的主人的本钱。“至于你叫我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我就是我”说着轻蔑的一笑道:“但你却不是原来的你了

  “何以见得?”心慈冷冷问道。

  “当年的你,可是挥斥方遒、百万军中取上将级的骁将”庄敬一脸同情的看着心慈道:“可现在呢?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不过是一条整天巴望着香客上门的可怜的哈巴狗。你说你这十几年,都堕落成什么样子了?功名利禄与你无缘,立地成佛也轮不到你我真为你悲哀”

  “呵呵,能说出这样的话,恰恰证明可怜的人是你。”心慈却不在意的笑道:“因为我放下了,你却放不下。你已经被层层孽障蒙蔽了灵识,甚至连我的修行都看不懂了,这才是真的可怜可悲”

  “哈哈……”庄敬哂笑两声道:“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可怜,竟然还对老和尚的鬼话深信不疑实在是中毒太深,无药可救了”说着突然神经质似的提高声调道“什么佛法?什么因果?哪有轮回?都是狗放屁什么叫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就是告诉你我,人只能活一世放弃今生今世的荣华富贵,去修什么来世,才是世上最可悲可笑的举动”

  “还真是夏虫不可与语冰。”心慈笑笑道:“既然当年你决定离开,为何今日又回来了?”

  “我自然是讨债来了”庄敬恨声道:“我们这帮师兄弟,都是在靖难之役中出生入死、为燕王立下赫赫功劳的事后论功行赏,汉王想把我们都封为伯爵可姚广孝说什么‘出家人造了天大的杀孽,有何功劳可言?,非但他自己不要封赏,还直接把我们的封赏也都推了”虽然时隔多年,他还是恨得咬牙切齿道:“那可是我们一刀一枪、九死一生拼杀出来的啊他有什么权力,问都不问就给推掉”

  “他是我们的师傅。”心慈淡淡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自然有这个权力。”

  “狗屁师傅”庄敬咆哮道:“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毁我前程,不共戴天老子反出门墙的那天,就对天誓,早晚有一天,要跟他算这笔帐而且是连本带利一起讨回来”说着戟指着心慈道:“一炷香的时间,交出王贤,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最后几个字,他是一个一个蹦出来的,每个字都凝聚着无边的恨意:

  “鸡犬不留”

TOP

0
  第七五九章 师徒师徒


  庄夫子话音一落,便有锦衣卫点起一炷香,青烟袅袅,看起来是那么的祥和,却又蕴含着诬陷的杀机。

  “知道了。”心慈缓缓颔,转身进去寺庙。

  锦衣卫们都盯着那柱香,就等它烧完。

  后院中,王贤仍在闭目打坐,也先焦急的望着门口,终于看见有人来了。

  “心慈师伯”也先也顾不上平时的矛盾了,一下蹿到心慈面前,心急火燎道:“你快劝劝我师傅吧,他非要在这儿等死。”

  心慈从门外看到王贤盘膝静坐的样子,眼中透出赞许的光,轻声道:“师弟,师傅有请。”

  王贤点点头,这才缓缓起身,跟着心慈往方丈院走去,身后跟着一脸忐忑的也先,也先的手里,还拎着一根铁棍,俨然是王贤的保镖一般。

  “进去吧。”到了方丈室外,心慈便站住了,把王贤放心去,却把也先拦在外头。

  也先没办法,朝心慈扮个鬼脸,和他一左一右守在方丈室门口,恰似两尊门神。

  方丈室内,道衍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枯坐着。

  王贤也不说话,朝道衍行礼如仪,便坐在对面的蒲团上。

  “别装了。”道衍抬起满是褶皱的眼皮,昏黄的眼珠中,放射出透人心脾的目光:“不然,咱们就继续坐下去,反正我不着急。”

  “嘿嘿……”王贤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谨遵师命。”意思是,这可是您让我说的,不算我犯戒啊

  “没想到,你还有几分定力,”道衍淡淡道:“还以为你会被吓跑了呢。”

  “我其实没什么定力,就是认死理。”王贤笑道:“我相信师傅不会不管我的。”

  “你难道没听人说过,我是天下一等一的无情之人?”道衍哂笑一声。

  “所谓物极必反,无情到极点就会生出有情。”王贤笑道:“而且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师傅对我是真有情的。”

  “我看你自作多情。”道衍冷哼一声。

  “嘿嘿。”王贤摸摸长出茬的脑袋,笑着不说话。

  “算你运气好。”道衍白他一眼,那藏在一身僧衣下的霸气油然而生,登时充满了整间禅室的犄角旮旯:“竟撞上个逆徒来踢我的场子”说着那双三角眼中便透出腾腾的煞气道:“真是想不到,平生老夫不惹别人,别人就烧高香了。老了老了,竟有人敢惹上门来”

  “就是”王贤忙煽风点火道:“老虎不威,以为是病猫呢”

  “你闭嘴”道衍呵斥一声:“还不都是你惹得麻烦”

  “师傅是徒儿的大靠山。”王贤陪着笑道:“徒儿走投无路,只能指望您了。”

  “放屁。”道衍毫不客气的拆穿他道:“你靠自己,也能和他们斗个平分秋色”

  “可徒儿要的不是平分秋色,”王贤敛住笑,正色道:“而是必胜”

  “这话太没水平,凡战者,哪有必胜之局?”道衍摇头。

  “只要师傅出手,则必胜”王贤说完反应过来,大喜过望道:“这么说,师傅肯帮忙了?”

  “你怎么笃定我会帮太子?”道衍倒有些好奇了。

  “师傅肯收我这个徒弟,就是明证”王贤一拍胸脯。

  “呃…”道衍想一想,摇头失笑道:“老衲还真是老朽了,竟让你小子给看透了。”

  “师傅,您就别感慨了。”王贤这下卸下老神在在的面具,着急火燎的催促起来。“火都要烧到房顶了”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道衍霸气四射道。

  “师傅真汉子。”王贤两眼直冒小星星道:“偶像啊”

  “你才是木偶呢。”道衍再聪明,也没法理解六百年后的用词,瞪他一眼道:“其实这次我本不想插手,但人家既然欺负到老衲门口了,老衲再装孙子,就真成了孙子。”道衍身上那股子方外出尘之气顿敛,取而代之的是昔日杀破狼的霸气道:“这次也是汉王和纪纲作死。本来皇上需要有人制衡太子,所以才会一直留着他们两个。结果两个蠢货却以为皇上软弱可欺,居然得寸进尺了殊不知,皇上早就给他们划下红线,在红线里头,随他们折腾,越过红线,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这么说,皇上真的有布置?”王贤神情一振,全身汗毛都激动起来。

  “他们折腾了这么久,你以为皇上能没察觉?”道衍冷笑道:“要真是那样,他也不配被称作永乐大帝了”

  “皇上到底有何布置?”王贤心里那个郁闷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就别感慨了,咱说正题行么?

  “不知道。”哪知老和尚却给出这么个答案。

  “啊?”王贤嘴巴张得老大。

  “啊什么啊,小孩子过家家而已,皇上还用得着劳神和我商量?”王贤的反应,很符合老和尚恶趣味,他不屑笑道:“跟你直说吧,臭小子,皇上去北京,就是把战场空出来,让太子和汉王二虎相争,太子只有赢了,才有资格继承他的皇位不然你以为皇上倾尽心血打造的大明江山,那么容易就交给太子?”

  “要是太子输了呢?”王贤这个汗啊,要真是这样,皇上这爹当的,可真够狠的。

  “不是还有太孙么。”老和尚幽幽道。

  “呃……”王贤愕然顷刻,便及时回过神道:“师傅何以教我?”

  “不错,看来心境有进步。”老和尚赞许的点点头道:“听好了,三件事,我只说一遍”

  “是”王贤马上收敛心神,把耳朵直楞起来听。

  “第一,你赶紧出去,带着太子离开京城。”老和尚淡淡道:“第二,让太子去镇江和府军前卫汇合,然后坚守在那里。”顿一下,他看看王贤道:“第三,你要三天之内赶到北京。”

  “呃?”王贤终于等到了老和尚的锦囊妙计,听完后却没有喜色,反而心里头五味杂陈:“师傅,第一,我的计划是固守京城来着。第二,府军前卫接到的命令,应该是回援京城。第三,这时候我去北京于什么?”

  “你真要听解释?”老和尚笑笑,外头已经传来兵荒马乱之声

  “算了,我听你的。”王贤知道这是锦衣卫杀进来了,心里那个郁闷啊,您老人家叽里呱啦了半天废话,结果倒好,刚进正题就没时间了。

  这时候,禅房的门开了,不光也先、心慈进来,还有心严和一于和尚,所有的和尚都穿是短打扮,手里提着四五十斤的禅杖,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走吧。”老和尚朝众弟子微微一笑道。

  “师傅……”所有僧人齐齐跪倒,泣不成声。

  庆寿寺外,一炷香终于燃尽。锦衣卫们却没再见到一个秃头,更别说王贤。

  “杀进去”庄敬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还是托大了,明知道里头有王贤有道衍这对天下最狡猾的师徒,于嘛还要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想到这,他一脚踢飞了香炉,咬牙切齿道:“除了道衍,格杀勿论”

  庄夫子一声令下,早就憋坏了的锦衣卫,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入寺中。

  然而饿狼一般的锦衣卫们,冲过一重又一重的院落,却一个活人都没看到。

  之所以强调说,一个活人都没看到,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个死人。

  准确说,是个死和尚。

  一个年轻的和尚,被吊在寺庙的那口大钟上,舌头伸得老长,十分狰狞。

  当看到那小和尚的样子,庄敬的瞳仁不禁一缩,那正是他安插在庆寿寺里的细作他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

  “报”一名千户跑过来,单膝跪下禀报道:“已经搜遍全寺,只有方丈室里有个老和尚此外再无一人”

  “怎么可能?”庄敬有些抓狂了,明明就在片刻之前,他还确定过,包括王贤在内,所有人都在寺中。他突然一排大腿道:“肯定有密道,赶紧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是”千户领命而去,下一刻,庆寿寺中就遭了秧,无数锦衣卫拿着刀枪到处又插又砸,寻找那可能存在的密道。

  庄敬则来到了方丈室外,他深吸口气,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庄夫子不敢相信,都到这种程度了,自己竟还有些畏于和老和尚见面。

  好在四周乒乒乓乓的声音,提醒他现在是我为刀俎,老和尚才是鱼肉,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才定定神,一咬牙,推门进去。

  便见道衍跌坐在蒲团上,阳光照在老和尚那样满是皱纹的脸上,竟有些神圣的感觉。

  完全是难以自控的,庄敬竟脱口而出道:“师傅……”

  “还以为你不敢进来呢。”老和尚还是那副对谁都瞧不起的架势,哂笑一声道。

  这一声,才让庄敬回过神来,大喇喇盘腿坐在老和尚对面,不屑道:“造反我都敢,有什么不敢见你的?”

  “你怕我。”老和尚缓缓道。

  “笑话”庄敬刷得抽出宝剑,锋利的剑刃搭在老和尚的脖子上。“我动动手就能要你老命,怕你个球”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7-7 04: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