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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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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九章 援兵

      山包上,就在朱瞻基他们以为在劫难逃时,瓦剌人却潮水般的退去了,将士们不禁面面相觑,心说莫非上苍显灵,护着太孙殿下了?一想也不对呀,这漠北不归老天爷管吧,这片的老大应该叫长生天啊

      “援军”一名士兵眼尖,指着远处的滚滚烟尘,大叫起来。

      本来已经疲累欲死的将士们如闻仙音,全都蹦起来眺望远方,果然看到有军队朝这边疾驰的迹象。

      “天无绝人之路啊”朱瞻基放声大笑起来:“弟兄们,咱们不下黄泉了,要好好活着”

      “活下去”将士们一下子,仿佛恢复了无穷的力量。

      但是想活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能看到,瓦剌军队兵分两路,一路组织狙击,一路则要再次进攻

      “弟兄们坚持顶住,这时候死了就太不值了”朱瞻基再次激励将士们。

      “是”将士们抖擞精神,开始搬运石头,准备迎接下一波挑战。还没忘了点起三堆火,给援军指路示警。

      那厢间,王贤带着幼军狂奔八十里,队伍已经严重脱节……倒不是幼军的素质多差,而是交通工具的差别,现在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千名骑着战马的将士,其余的骑骡子、骑骆驼、坐马车的,都还被远远甩在后头呢。

      “报”斥候拨马过来禀报道:“前方有三道狼烟”

      “看到了。”王贤眉头紧锁道:“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是幼军自己的信号,示意被敌人大军包围。

      “军师,要不要等后面弟兄上来,再发动进攻”莫问提出合理建议道:“我们这点人太少了”虽然一共也没多少人……毕竟主战场占据了多大部分资源,大营中交通工具有限,能发送他们三千多人,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行”尽管王贤平素对莫问言听计从,此刻却独断道:“必须立即发动进攻,减轻一下殿下那边的压力也是好的”

      “好吧”莫问点头道:“那末将这就带弟兄们进攻”

      “不,你留在这里,收拢部队千万不要再添油了。”王贤到了危急关头,反而要比平时沉静许多:“至于何时发起进攻,由你来判断。”

      谁都知道,这时候冲进去,就是九死一生,众将纷纷劝道:“军师,还是我们去吧,您留在后面把握大局。”

      “我把握个屁。”王贤笑骂一声,说了实话道:“姚师当初给我锦囊时,让我在最危急时打开,应该指的就是这个时候”顿一下,他面带认命之色道:“上九不就是让我上九龙口么”

      “军师切莫太过迷信,姚少师不可能在几个月前,就算到今天的。”莫问劝道。

      “事已至此,容不得我不信了。”王贤苦笑一声道:“好了各位别争了,要是太孙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幼军将士就全完了不为别人,为了自己也得拼了”说着打声呼哨,一马当先而出。

      吴为和闲云赶忙紧紧跟上,二黑和帅辉也要跟上,却被莫问等人拉住道:“军师吩咐了,不许你俩添乱。”两人拼命挣扎,直到被五花大绑……

      王贤率领部下冲入山谷时,实在太出人意料,对方也没想到他们会不等后面的大部队就进攻,防线还没布置好呢结果一千骑毫无阻滞的突破了外围,直到接近重兵包围的山头时,才遇到阻碍。

      看到瓦剌军队结好阵势严阵以待,王贤又打个呼哨,官兵们纷纷翻身下马,同时用兵刃砍在马屁股上。战马吃痛,发疯似的向前冲,把瓦剌军队刚结好的阵型,冲了个七零八乱,。

      “冲啊”明军将士趁机在十几只狼筅组成的屏障下,朝着山头发起了冲击。

      瓦剌人还从没见过狼筅这种奇形兵器,尤其他们手里都是弯刀,面对丈许长的狼筅,既不能攻、又没法守,只要被狼筅挂住,顷刻之间就会被长矛刺穿,尽管许多人持刀狂呼,死战不退,但原本厚实的阵型,却还是被明军撕开了个口子

      只是明军来的仓促,只带了十几支狼筅,能护住的人数终究有限,距离狼筅太远的将士们,还是要面对回过神来的瓦剌兵……于是战场上出现了这样的场景,十几只狼筅组成的箭头,带着一半明军如入无人之境,后面的一半明军却渐渐根本上趟……与前军脱节了

      但身处前军的王贤,根本不可能了解这个情况,就算知道了,他也不能停下来等等后面的部队,因为他看到越来越多的瓦剌兵涌上山头,这说明山头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山顶上,脱欢再次带兵杀了上来,这次他势在必得,一定要将明朝的太孙抓到手

      朱瞻基这边,将士们虽然看到援兵就在眼前,一个个精神大振,但是精神的力量,终究无法弥补兵力的不足,根本无法阻挡潮水般涌来的生力军。只能不断收缩防线,直到退无可退……剩下的不到一百将士,在山顶背对背结阵,将太孙殿下护在中间。瓦剌军队层层包围上来,明军这下插翅难飞了。

      但也就在这时,包围圈东面的攻势明显一滞,这让势在必得的脱欢怒不可遏,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明朝援军已经杀上山来了他方才专心攻打山顶,也没看到身后的情形,这下不禁懵了……

      朱瞻基却一直盯着援军呢,一见东面之敌的阵脚松动,马上下令全力向东突破,本来那些瓦剌人身后乱成一团,就已经军心不稳了,现在被明军两面夹击之下,不由纷纷躲闪,一下就让他们汇合了起来

      终于见到了自己人,明军爆发出一阵欢呼,王贤却大声问道:“殿下在哪?”所有人都满脸血污,看起来都一个样子。

      “我在这……”一个嘶哑羞愧的声音响起,但能听出是朱瞻基。王贤心里的大石才落了地,也顾不上寒暄,马上下令道:“下山,解救被围的兄弟”冲上山顶,山下的情形一览无余,他自然看到后军被包围了。

      然而这时脱欢也回过神来,砍了几个自乱阵脚的手下,把阵势重新组织起来。

      瓦剌人也不是笨蛋,看到明军的狼筅凶猛,很快想到用盾牌抵挡,又扛着马槊来进攻,一下就把这玩意儿的威力给限制住了,虽然明军自保无虞,但再想像刚才那样横扫千军,却是不可能了。

      王贤看着山下的将士被越围越紧,圈子越来越小,心如刀绞,但打了几次冲锋,明军都冲不下去,反而使自己在山顶的防线露出不少破绽,赔上好些人命……眼见着瓦剌军的阵势越来越密,已经没有冲下去的可能谁都知道,这时候理智的选择是放弃他们,全力自保,等待后续部队的救援,但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残忍,不到万不得已,王贤是不会下的。

      但现在,就是万不得已啊

      “转入防御”王贤深深看了那些被围歼的同袍,痛苦万分的闭上眼睛,颓然坐在大石后……

      冲到山顶的援军,有四百多人,加上原先的将士,人数达到五百,一旦放弃杂念全力防守,很快便建立起防线。狡猾的瓦剌军,在山顶吃尽了苦头,也想用最小的代价取胜,他们故意放松了对山顶的进攻,先把山下的明军围歼了再说,要是再把山上的明军引下来,那就太完美了

      但明军显然识破了他们的伎俩,并没有贸然下攻,于是山下激烈的厮杀着,山顶上竟怪异的安静下来。

      听着山下的喊杀声,惨叫声,每一声都深深刺痛王贤的心,他使劲按着太阳穴,反复念叨着‘慈不掌兵、慈不掌兵,,让自己保持平静,却依然无法控制心里的罪恶和负疚。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不用看,王贤也知道是谁。刹那间,他的目光变得冰冷,但当与朱瞻基对视时,又恢复了正常。

      “抱歉,都怪我……”朱瞻基坐在他身旁,轻声道。从这个天之骄子口中,说出个对不起,,实在是太难了。

      “殿下不用跟我道歉……”王贤还是压不住火,嘶声道:“你还是跟这死难的……一千多将士说吧。”

      “……”朱瞻基低下头,今天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造成的心灵伤害,甚至会改变他的一生。“我该死。”

      “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他们不白死了?”王贤沉声道:“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嗯。”朱瞻基重重点头道:“我都听你的”

      储忄这一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王贤心里暗骂,但是他不能动摇军心,看看渐渐黑下来的天色,突然想起委座的一句名言,叹口气道:“坚持守住,就有办法。”

      “后面还有援兵么?”朱瞻基巴望着他道。

      “有,还有三千人马,差不多过会儿也就到了,我交给莫问指挥了。”王贤道:“不过估计真要解围,还得皇上那里派兵来。”幼军毕竟是新丁,人数又不足,现在对方已经严阵以待,莫问本事再大,也翻不了多大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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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零章 李代桃僵

      天渐渐黑下来,山下的喊杀声也渐渐消失,数百后军将士,便在王贤和朱瞻基的眼皮底下,被瓦剌军队围杀殆尽……其实后来也有些人投降了,但这种情况下,投降有什么丢人的呢?

      而莫问所率的援军,果然被答里巴带人牢牢挡在九龙口外,瓦剌军人数占优,又占据地利,明军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突破,几次进攻都被打了回来。

      九龙口内,脱欢命人点起千支牛油火把,将个山上山下照得亮如白地,再次组织部下,连夜发动了攻击。

      山上的明军将士只能一次次应战、一次次打退敌人的进攻,黑夜掩盖了战场上血腥的场面,但夜里的战争,实际要比白天还惨烈,双方犬牙交错,性命相博,山头上的土已经被鲜血浸软,一脚踩上去,直接没过脚面。呼啸的夜风都无法驱散浓重的血腥气,令人难于呼吸。

      “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天亮……”瓦剌人进攻间隙,朱瞻基望着漆黑的夜空道。

      “谁知道呢……”王贤摇头惨笑,黑夜里防守的难度比白天大太多,防线已经摇摇欲坠了,也许下次就被攻陷了。

      “你真不该来”朱瞻基幽幽道:“我自己找死,你就让我死就是了。

      王贤心中一叹,你得轻巧,你要不是皇太孙,我管你去死?但他已经冷静下来,既然做了好事,就没必要摆出恶人脸,淡淡道:“出征前不是说好了,要同生共死么?”

      “仲德……”朱瞻基眼圈一下就红了:“你让我觉着,自己太不是东西了”说着把刀递给他道:“你砍我一刀报那一鞭之仇吧。”

      “胡闹什么,又不是小孩子了。”王贤笑笑道:“留着力气杀敌吧,你看,他们又上来了。”

      “唉”朱瞻基何其聪明,哪能感受不出,自己还是把王贤的心给伤了,叹气道:“这都要死了,你还不原谅我么?”

      “你死不了……”王贤淡淡说一声,却有些信心不足。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被一个问题困扰着……他虽然历史知识匮乏,也知道朱瞻基是后世有名的蟋蟀天子,后来蒲松龄还给他写了篇文章呢,不应该死在这一场啊

      他十分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出现的蝴蝶效应,导致这娃殁在这一场上,要是这样的话,后面的历史不全乱套了?这样一想,王贤不禁满头大汗,他担心自己会成为民族和历史的罪人,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来救他。

      到目前为止,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法子,帮着朱瞻基脱险。更糟糕的是,他已经隐隐意识到,由于自己的深度介入,历史在这个节点上已经面目全非了,到底会出现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所以他也不敢说,今夜之后,朱瞻基会怎样。

      明军将士正在全神戒备,突然听到有人朝他们喊话:“山上的人听着……”说得当然是汉话。“我们知道,你们已经挺不过下次进攻了”

      “心理战么……”吴为啐一口,王贤能到现在全须全尾,都靠他和闲云的竭力保护,为此两人倒受伤了。而且闲云的伤很重,被人一刀砍在背上,已经无法挥舞兵刃了。

      “山下的人听着,”朱瞻基大声回应道:“废话那么多于啥,有本事攻上来再说”

      “我们要消灭你们,当然易如反掌。”山下的蒙古人大声道:“但是我们蒙古人素来敬重勇士,我们大汗说,你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证明你们是真正的勇士了”顿一下道:“所以我们大汗,决定放你们离去”

      “休想耍诈,要坑我们下山,好瓮中捉鳖么?”朱瞻基冷笑道。

      “放肆,我们蒙古人一诺千金,绝对不会言而无信的。”蒙古人大声呵斥道:“我们大汗说了,你们要是不相信,他可以向长生天发下最重的毒誓,若言而无信的话,立即让灾祸降临草原,牛羊饿毙、瘟疫横行,以惩罚我们的谎言”

      这赌咒绝对够重,要知道游牧民族抵御天灾的能力很是脆弱,历史上多少强大的民族,就是因为一场瘟疫而彻底消失……

      “这承诺倒是可以信。”朱瞻基小声道,他还有大把的好年华呢,他还要当皇帝呢。但凡有万一的机会,他也不愿意死在这儿啊便大声道:“那好,你让你们大汗,当着两军将士的面发誓吧。”

      “我们大汗当然会发誓,但发誓之前,有个小小的请求,请务必答应。”对方大声回应道。

      “我就知道,哪有那么简单……”王贤也啐一口。

      “什么请求?”

      “我们大汗想请你们中的一位贵人,到我们营中做客,共商两族化于戈为玉帛的大计。”蒙古人道出他们的要求:“请那位贵人千万别多心,只要明朝的军队退出漠北,我们大汗就会把贵人礼送回去的这个也可以发誓。”

      “我们这里没什么贵人……”朱瞻基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叫道,可别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哈哈哈哈……”另一个年轻但一听就是上位者的声音响起来:“如果大明朝的太孙殿下不算贵,那我脱欢,这个蒙古太师之子,就连草芥都不如了

      山顶上所有将士都汗毛直竖,他们果然知道太孙殿下的存在

      “……”山顶上,朱瞻基刚要开口,却被王贤一把捂住嘴。便听王贤却开口大笑道:“哈哈哈哈,脱欢阁下过奖了,孤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殿下谦虚了”脱欢见自己果然没猜错,大喜道:“我对您早就敬仰已久,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上前一见”

      “算了,孤现在蓬头垢面,满身血污,见了不如不见。”王贤说着,就开始动手解朱瞻基的衣甲,不仅是盔甲,连他的明黄中单都脱了下来……要不是朱瞻基的底裤是寻常的军队样式,王贤非得把他扒得一丝不挂。朱瞻基不明就里,但现在王贤就是要把他买了,他也会帮着数钱,是以任其施为。

      “也是,这不合礼仪。”脱欢早就知道汉人的规矩多,皇家更是讲究的变态,理所当然道:“快,去给殿下准备清水,再备一身于净的行头。”趁着下面人去准备的当空,他接着喊话道:“殿下千万别误会,以为我们是要对您不利,或者想要扣留您之类……”

      “嗯。”王贤一边脱自己的盔甲,一边问道:“那你们找孤想于什么?要请客吃饭?”

      “能请到殿下这样的贵宾,是我们的荣幸。”脱欢笑笑,在和‘大明太孙,对话过程中,他的语气不自觉的有些谦卑道:“中原有句话,叫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请殿下来这边做客,目的就是刚才说的,请大明撤兵,两国化于戈为玉帛”说着高高举起右臂道:“殿下若是信不过,不仅大汗发誓,我也可以发誓,只要大明的军队退出草原,我会亲自礼送殿下出境”顿一下道:“为表示对殿下的敬意,我们可以无条件和外面的明军休战也可以把刚才俘虏的二百多明军放出去,殿下可否满意?”

      “这主意……听起来倒是不错。”王贤一边将一套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甲给朱瞻基套上,一边笑道:“可是外头是我的人在打你们吧,停不停战不是你们能说了算。”

      “那就请殿下派个人出去说一下。”脱欢从善如流道。

      “也好,那是谁,小黑,你去给莫将军说一声,让他暂停进攻,就说孤和他们有事要谈。”王贤使劲推一把朱瞻基,压低声音道:“不许废话,赶紧滚蛋”又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朱瞻基打着趔趄滚了下去。

      明军将士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那边脱欢看一眼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的朱瞻基,下令道:“给他匹马,放他出去”

      手下便牵来一匹战马给他,朱瞻基浑身发抖,瓦剌人都以为他是吓的,却不知他在强抑着泪水和激动,深深看一眼山上站立的那个人影,他翻身上马,从瓦剌人让出的通道中,快速离开了……

      “没让你们出去送信,不埋怨我吧?”趁着瓦剌人的注意力,暂时都在朱瞻基身上,王贤小声问两个兄弟道。

      “当然不会了,我本来就欠你一命。”吴为笑道:“这次算是还上了。”

      “我也欠你一命,”闲云少爷虽然受伤了,但依旧酷酷道:“这次也换上了。”

      “美得你俩。”王贤却嗤之以鼻道:“你们还不上的,乖乖给我当一辈子长工和保镖吧。”说着扯开嗓子对脱欢道:“让孤去你们军营做客没问题,但我这帮卫士们,就免了吧?”

      “还是一起吧。”脱欢笑道:“我们的人粗手笨脚,唯恐服侍不周。”

      “不行。”王贤只丢下两个字,便闭了嘴。他最擅长的不是带兵打仗、而是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虽然黑灯瞎火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依然能感受到对方在和‘大明太子,说话时,明显没有底气,不知不觉以下位者自居。既然如此,他就当一把上位者……据他观察,上位者都是言简意赅,恨不得只发单音节。

      “那好吧……”脱欢果然妥协了,答应放其他人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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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一章 人艰不拆

      九龙口、夜沉沉,喊杀声已经停歇,只是血腥气依然浓重。

      一枚绿色的烟花在山外绽开,那是朱瞻基已经顺利与莫问他们汇合的信号。看到这枚信号,王贤等人齐齐松了口气,那位祖宗安全了,也就不会影响到,大明这场举国之战的结果了。

      这时候,瓦剌人端了水盆、胰子和衣袍上来了,吴为摆摆手,示意侍卫将他们拦住,只把水盆和毛巾端过来。

      当水盆摆在大石上,王贤就要去拿毛巾,却被吴为夺了过去。

      “怎么,你要给我洗脸?”王贤小声笑道。

      “笑个屁”吴为咬牙切齿道:“还是让我来冒充太孙吧”

      “为什么?”王贤也不用毛巾了,用手捧着水,洗一把脸。

      “你家里还有一帮女人等你回去呢”吴为沉声道:“而从我去浦江的那天,我爹就已经当我死了”

      “这么说起来,还是你比较合适去死。他妈的,你不早说……”王贤洗掉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消瘦黝黑的脸,用黑白分明的眼珠白他一眼道:“现在说晚了”

      “怎么会晚了呢,他们又没见过他”

      “没见过,但听过我的声音”王贤扯过毛巾来,擦擦脸道:“听我这浑厚嘹亮的声音,多么富有男性魅力,哪像你,整一个破锣嗓子”

      “我不是从小练武喊破嗓子了么。”吴为郁闷道““我不开口就是……”

      “你当人家是傻子?”王贤笑着拍拍他的肩道:“好兄弟,讲义气下次有送死的事儿,我一定找你顶缸。”说着嘿嘿一笑道:“不过这次又没什么危险,我就假扮成太孙蒙蒙他们,享受一下蒙古人的贵宾服务,你就别跟我争了

      “你拿我当傻子”吴为瞪眼道:“就算人家一时没识破,但回头皇上没退兵怎么办?”

      “太孙殿下会劝皇上退兵的。”王贤笑道。

      “他自身都难保,”吴为冷笑道:“我看他回去非被皇上把屁股打开花不成”

      “退兵是一定的,”王贤沉声道:“告诉你个秘密,从五月三十那天开始,后方就再没运来过粮草,若只消耗存粮的话,大军三五天内必须返程,不然就有断粮的危险。”

      吴为是管过军需的,先是一惊,旋即道:“不对呀,我怎么看到好几次后方来的运粮车了?”

      “车上装的是沙土,就外头几袋是真的。”王贤淡淡道,其实他知道大军缺粮,不是靠观察那些运粮车,而是在之前为太孙建立起的私人通信系统,对在后方发生的事情,才会了若指掌。

      “那,我陪你一起,也有个照应。”吴为想一想道。

      “万一要是有事儿,你说是赔上一个好呢,还是赔上一双好?”

      好说歹说,终于把吴为他们说服了,王贤才笑道:“好了,不跟你们闲扯了,为了不穿帮,你们现在就叫我殿下吧,这不算僭越吧?”

      “殿下……”众人哽咽道。

      “好了,告诉他们,孤已经梳洗完毕。”王贤挥挥手,沉声道:“衣服就不换了,我华夏男儿,岂能左衽?”

      “是”吴为大声应下,过去将王贤话告诉几个瓦剌人,几人又把话告诉了脱欢,脱欢不以为意道:“只要殿下觉着合适,怎么都行。”说着笑笑道:“殿下现在可以出来一见了吧?”

      “当然。”王贤应一声,推开挡在身前的吴为等人,大步走下山去,身后众将士哭成了一团……

      脱欢以为他们是为殿下被俘屈辱而哭,殊不知,将士们哭的是王贤的高义壮举

      月亮不知何时从乌云中露出脸来,将清辉洒向大地,也给王贤染血的战袍染上一层清霜,从山头往下走的路上,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王贤走得很慢,慢的足以回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记不清前世的事情了,这一世的记忆,也是从永乐九年那个夏末开始的,他回忆起老娘、小妹、大哥、老爹……那些平凡琐碎的小生活,那一个个俗气市侩的父老乡亲啊,原来是那样的让人回味,那样的弥足珍贵。

      估计那些家伙,对重新站起来的自己,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吧老子不仅当上了六房书吏、还当上了官、考中了秀才如今又要当英雄了非要惊掉那帮家伙的下巴不可,如果他们的下巴还没碎的话……

      只是当英雄这买卖,似乎不划算的很,万一自己要是回不去了,老爹老娘大哥小妹清儿还有小茉莉,肯定要伤心死了,小白菜估计也会掉几滴泪,灵霄会提着刀子来草原报仇吧?还有顾小怜,这女人复杂的很,还真搞不懂她到底怎么想的……

      胡思乱想间,王贤来到脱欢的面前站定,只见马哈木的这个儿子,也算是相貌英武

      ,身边还站着个身材修长、面罩轻纱的蒙古女人,看来还是个风流之辈。

      但这个念头很快凝固住了,因为那女子在紧紧盯着他,灯光下,那又细又长的眉眼,带着诱人的异域风情,让王贤险些魂飞魄散

      这不是宝音琪琪格么王贤对那个蒙古公主的印象太深了,尤其是那双眼,简直像刻在他心里一样

      不过她应该被关在宣府啊难道这是她的双胞胎妹妹?王贤只好用近似荒诞的理由,来打消自己的恐慌……由不得他不恐慌啊,若真是宝音琪琪格,自己的西洋镜下一刻就会被拆穿,意识到被耍了的脱欢,说不定拔刀就把自己剁了。还有身后的兄弟,也要不保了……

      他甚至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擒下脱欢作人质,但转念一想,对方敢不带护卫上前,必然是艺高人胆大,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在他面前估计,是不够看的。

      王贤心里像炸了锅一样,脱欢转头问那蒙面女子一声,虽然说的是蒙古话,但王贤敢打赌,定是在问她,自己是不是真太孙现在他也很肯定了,她就是那宝音琪琪格因为她见过皇太孙

      刹那间,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王贤和脱欢的眼睛,都盯着那蒙面女子,等她点头或是摇头。为免意外,两人的手都状若不经意,握住了各自的兵刃。

      那女子目光清冷的看着王贤,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着她的眼神里,含着浓浓的挪揄之色……就像猫看到耗子的花招一样。

      女子足足看了王贤半盏茶的功夫,直到王贤后背上全是冷汗,才转过头来,对脱欢点了点头。

      脱欢面上登时露出欢喜之色,一把搂住王贤,又退后两步,单膝跪下道:“大明敕封顺宁王世子脱欢,拜见太孙殿下”

      “呵呵……”王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宝音琪琪格为何不揭穿自己?面上礼数周到的应付着脱欢道:“世子快快请起,你是王世子,按例不用跪拜的。”得亏他在朱瞻基身边日子不短,对那套宫廷礼仪也算是了解个大概了。

      “哼哼……”宝音琪琪格一声冷笑,笑得王贤心里一抽一抽,脱欢忙道:“为殿下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大汗的妹妹,宝音别吉琪琪格,她曾经到过汉地,对大明的文化仰慕的很。”

      王贤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心里反而踏实了。心说,估计那是从前,让自己那一折腾,她还仰慕就怪了。又不禁暗暗警惕,这小娘皮不拆穿自己,到底意欲何为?莫非要趁着弟兄们下山,才突然道出真相,好一网打尽o

      嗯,一定是这样的,王贤刚以为自己猜出对方的想法,却听脱欢道:“时间紧急,我们要赶往铁山了,到了铁山见了我父亲,自然会给殿下一个交代。”说着一挥手道:“来人,把我的火龙驹给殿下牵来”

      卫士便牵着一匹红色的高头巨马过来,脱欢亲自为王贤以手代镫道:“别看这马长得威风,但温顺的很,骑着又快又稳,能让殿下少受颠簸。”

      “嗯。”王贤点点头,踩着脱欢的手,骑上马背,对山包上的弟兄们大声道:“孤去也,尔等待我们走了再下山,不可追逐”

      山上哭声一片,飘满男儿泪。

      “走吧”脱欢也骑上马,显然对山上的吴为他们,没有任何兴趣了。他似乎很心急,对宝音琪琪格吩咐两句,便打马疾驰而去。

      宝音琪琪格也骑上马,对王贤冷冷道:“殿下,我们也走吧。”

      “好。”王贤点点头,见自己又猜错了,她没有要偷袭吴为他们的意思……王贤意外的看看宝音琪琪格,心说这小娘皮怎么回事儿?实在太让人意外了——本以为她在宣府,谁知道竟出现在要命的地方;本以为她会拆穿自己,谁知竟帮自己打起了掩护……莫非她是个受虐狂?被自己虐出感情来了?

      但宝音琪琪格并不理会他,只时不时瞥他一眼。确认他没有出状况,当然每次的目光中,都带着淡淡的冷笑,就像抓到耗子的猫,并不急于吃掉,而是要先玩弄一番似的。

      王贤突然就明白,她到底是要于什么了这小娘皮肯定记恨着自己折辱她,在想着怎么报复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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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二章 军师去哪儿?

      瓦剌人说走就走,几乎是转眼之间,上万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瓦剌人一走,朱瞻基便在莫问等人的严密保护下飞奔过来,看到吴为和闲云带着幸存的将士们从山上下来,他却顾不上慰问这些为他豁出命去的忠诚卫士,大声喊道:“军师呢?”

      众人低下头,沉默以对,有人甚至抽泣起来。

      “快说呀”朱瞻基拽着薛桓的胳膊,嘶声问道。

      “军师……”薛桓低着头,哽咽道:“假扮成殿下,和那些瓦剌人去了

      “啊”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破灭,朱瞻基跌足坐在地上,放声大叫起来,声如夜枭般凄厉。半晌又蹦起来道:“快追啊至少知道他被他们带去哪了吧

      “正要去”闲云面色苍白的冷声道:“给我备马,我去把他救出来”

      “你先顾自己吧,别逞能了。”薛桓扯他一把,闷声道:“我去”

      “可我们能做什么?”莫问不得不提醒下,几位被冲昏头脑的大人。

      是啊,对方可是一万瓦剌骑兵,你跟在后头又能做什么?

      “我这就去找我皇爷爷,”朱瞻基本打算亲自去追,让莫问一提醒,稍稍冷静道:“请他派大军追击,以泰山压顶之势,逼他们交人”

      “皇上能为了军师,如此大动于戈?”吴为深表怀疑。

      “我以命相求”朱瞻基咬牙道。

      “殿下三思,千万不可再触怒皇上了。”吴为示意他到一旁,低声道:“军师临走前让我转告殿下,殿下什么都别做,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吴为并没有把王贤的分析告诉朱瞻基,只是强调道:“军师心思缜密,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他有他的考虑,殿下不如按照他的想法来,以免好心办坏事,反而害了军师。”

      “难道他为我豁出命去,我为他却什么也不做?”朱瞻基仰面看天,抑制泪水道:“让我这心,怎么装回肚子里?”

      “军师说,殿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接下来您和太子殿下,可能要面对一段十分艰难的局面,要全力以赴、未雨绸缪。”吴为又道。

      朱瞻基深深吸口气,眼泪还是流下来,哽咽道:“都这时候了,他还这么为我着想……”

      “是,军师对殿下一片赤诚,可鉴日月。”吴为淡淡道:“殿下还记得宝音琪琪格么?”

      “宝音琪琪格?”朱瞻基皱眉道:“你是说那个蒙古公主,她怎么了?”

      “刚才她出现了。”吴为从袖中掏出块布片,递给朱瞻基道:“这是军师走后,在他曾经站立的地方发现的。”

      朱瞻基接过小小的布片,看起来是截自一件白色的中单,上头用手指写着模模糊糊的两个字‘宝音,,但能辨认出是王贤的字体。

      “当时和脱欢一起的,还有个蒙着幂罗的女子,军师留下这个,应该是认出了她的身份。”吴为轻声解说道。

      “怎么可能?”朱瞻基难以置信道:“那个宝音琪琪格,应该被关在宣府吧?”

      “谁知道呢。”吴为摇头道:“宝音两个字,不可能有别的意思。”

      “嗯”朱瞻基点点头,其实今天他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如果当时就死了,知不知道答案都无所谓。但现在他活下来了,就必须要刨根问底了那就是,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意外,还是自己被人算计了

      如果是意外的话,那也实在是太巧了,这么大的草原,瓦剌人偏偏在这儿设伏,自己又偏偏一头撞进来,得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能摊上这种事儿吧?如果不是意外的话,那就是李谦在害自己,但他皇爷爷斥候遍撒,都不知道瓦剌人在九龙口设伏,李谦一个跟自己寸步不离的死太监,凭什么这么准确的把自己带进埋伏圈?朱瞻基想不通这个问题。

      但现在,宝音琪琪格的出现,让他一下就恍然大悟,很可能是有人放了宝音,并让她带人在这里设伏。同时那个人又传信给李谦,让他把自己带到九龙口,这样就能解释的通了

      “其实,到底怎么回事儿,殿下问问李谦不就知道了么?”吴为幽幽道。

      “他还没死么?”听到这个名字,朱瞻基的表情狰狞起来,恨声道。

      “祸害万万年这句话,实在没错。”吴为叹气道:“战况那么激烈,那厮竟一点伤都没受。”

      “当时死了是他的福气”朱瞻基冷哼一声道:“把他给我带过来”

      吴为把李谦绑成个粽子,提了过来,然后便告辞去追踪瓦剌人的大军了。

      朱瞻基目送吴为离去,也在平复自己的愤怒,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保叔,竟然背叛了自己半晌,他回过头来,恨声道:“保叔,我再叫你最后一声保叔,你到底为什么要害我”

      “……”李谦低着头,咳嗽两声道:“今日所有罪责都在老臣,千刀万剐都罪有应得,但我确实不是有意要害殿下的,哦……”话音未落,便吃了朱瞻基重重一掌,老太监像一截木柴似的仆倒,张嘴吐出一口血,牙齿也掉了两颗

      “你还嘴硬”朱瞻基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咆哮着揪住他的衣领道:“你口口声声说,要抄近路带我去战场,结果却把我带到九龙口,这是去铁山的近路么?这里距铁山还有一百多里的路程,你分明兜了个大圈子”

      “是么,那就是老臣记错路了。”李谦叹口气道:“我还真是该死,老糊涂了还逞能,真是害死三军,殿下想把我凌迟还是喂狗,都随你的便。”

      “你想死,也得先告诉我,到底是谁告诉你,要把我带来九龙口的”朱瞻基喝道。

      “真没有人告诉我……”李谦却不松口道:“谁能知道瓦剌人在九龙口?一切都是天意……”

      “去你娘的天意”朱瞻基见他软硬不吃,就是不松口,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拔出刀来喝一声:“我叫你嘴硬”便一刀砍下他一条胳膊

      李谦倒也硬气,只是闷哼一下,并没有惨叫出声。

      “给他包起来,别让他死了”朱瞻基语调暴戾道:“明天再不说,再砍你一条胳膊”

      “还是凌迟吧,那样才符合你老朱家一贯的传统……”李谦却桀桀冷笑起来。

      朱瞻基豁然转头,看见李谦的脸上,写满了刻骨的仇恨,他心中一惊,一口痰吐到老太监脸上道:“如你所愿”

      命人收殓所有死难的将士,将他的遗骸带回中原。朱瞻基自个在夜风中立了好久,直到东方一片大亮,才按捺中胸中的魔鬼,换上沉痛的心情,来到受伤的将士身边。

      在他的吩咐下,伤号们全都坐上车,有人专门照料。朱瞻基挨个慰问他们,满含着感情对他们道:“今日你们为我朱瞻基舍生忘死,我朱瞻基没齿难忘牺牲的将士,我管他父母妻儿、子子孙孙。受了伤的,我会请御医为你们诊治,能回军中的回军中,不能回军中的,我也会妥善安置。总之一句话,只要有我朱瞻基一口于的,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喝稀的只要有我朱瞻基一件棉的,就绝对不会让你们穿单的”

      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有限,一旦受伤,往往意味着死亡和残疾,这次为朱瞻基浴血奋战的将士,几乎各个带伤,重伤号更占了一半。这些人本来满心彷徨,不知道将来是生是死,要是残疾了日子该怎么过?朱瞻基及时的表态,无疑给他们吃了定心丸,把他们感动的呜呜咽咽,挣扎着要起身跪谢,朱瞻基忙扶住道:“都不要行礼,都不要行礼,好好养伤,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其余将士看到太孙殿下如此有情有义,也感动的不行了,心说,为这样的主子卖命,值了这也正是朱瞻基要达到的效果朱瞻基刚要对其他人再说点什么,让他们彻底死心塌地,突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斥候疾驰而至,高声报道:“有大股骑兵,从西北方向快速靠近”

      “戒备”不管是敌是友,将士们已然风声鹤唳,马上占据山头,摆开阵势,准备迎敌,同时又派出斥候继续侦查……

      一顿饭功夫后,警报解除,前方斥候确认,是王彦王公公率领三千营前来救援了

      “来的真是时候……”朱瞻基轻声嘟囔一句,尽管知道死了这么多人,发生了这么大事儿,不可能瞒着皇爷爷。但听说皇帝派兵来了,他的心还是狠抽了一下,他能想象到,皇爷爷该是何等的震怒……

      此时天光大亮,朱瞻基硬着头皮迎出去,便见王彦风尘仆仆疾驰而至,翻身下马,他不顾尊卑,把朱瞻基浑身上下摸了个遍,才长松口气道:“谢天谢地,殿下没什么大碍”

      “我没事儿……”朱瞻基讪讪道:“给我皇爷爷添堵,给王叔添乱了。”

      “可不止我一个人来的。”王彦苦着脸道:“皇上把能派的人,全派来了”说着叹口气道:“殿下,您可惹了大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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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三章 灰黑色的回忆!

      接上朱瞻大军返回大营。

      返程路自然不会像来时那么狼奔豕突。事实为了在最短的时间赶过三千营冒险深夜疾一路上折损了一百多将士。现在太孙殿下安然无要是还不悠着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的骄兵悍非得爆发不可。

      太孙殿下则继续审问李但李谦就是不开把朱瞻基骨子里的暴戾因子彻底激发出又砍了他一条胳膊

      王彦看不下去请太孙允许他单独跟李谦谈朱瞻基现在对谁都不敢信不过犹豫半还是答应了……

      朱瞻基骑马到了一马车只剩下王彦和失去双臂、面sè惨白的李谦。为了不让他立即死朱瞻基早让军医给他止血包此刻死太监的上半身被纱布紧紧包裹纱布上还透出触目惊心的血迹……

      看到自己从小的伙伴这副惨王彦鼻子发忍了好半才没掉下泪来。

      “欧查易丫……”李谦一开说得却不是汉而是一种西南的土语。

      那是他们的家乡话啊意思是忄放在心。王彦的泪珠却滚滚掉下他用手指挤挤眼咳嗽一声道:“真是你于的么?”说的是跟李谦一样的土语。

      “……”李谦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王彦无比震惊的望着他。

      “你忘本了。”李谦望着天上的流幽幽道:“不然你根本不用问。”

      “…”这下轮到王彦沉默好半他才低声道:“这么些年你还没放下么?”

      “灭族之断种之不共戴天”李谦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吐出一口血沫道:“莫非你当奴才当连血海深仇都忘了”

      “我当然没忘……”王彦神情一片黯然道。洪武十四明朝大将傅友德、蓝玉奉朱元璋之远征云消灭盘踞那里的元朝残余势完成大明朝统一天下的一战。当时统治云南的元朝梁王残暴不民怨沸而明朝已经是天下归大军锐不可因此战事进行的很顺仅用了半就平定了云南全境。

      对取得胜利的明这自然是大大的喜事。但战争带来的从来不只是胜利和荣杀戮和失败也绝对不会缺席。这一元朝梁王阵营下的势纷纷被连根拔起……‘连根拔一在这里不是比而是客观的描述。这些部族和势力的成年男子被统统杀女子沦为军儿童则被阉割后成为奴隶

      王彦、李谦和郑都是这些不幸孩子中的成可以想象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冬对这些十岁上下的孩子来是多么的黑暗恐是多么的彷徨无助……保护他们的父兄惨疼爱他们的母亲和姐姐不见他们的身上也受了重半数的孩子根本熬不过那个冬便因为感染而死只有一半的孩才能熬下来。

      对于活下来的孩那个冬天就不是他们苦难的终而是苦难的起点……从他们开始跟随明军征战四朔方的风雪、大漠的黄处处都留下他们的痕迹。以他们的年本该在家中玩享受亲人的疼却突然成了战争中最低贱的奴隶……在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战场他们要冲锋在撤退在后、吃最差的于最重的还要时时承受官兵的欺凌。毫无疑绝大多数孩子都死去活下来的极小部也不知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心灵是何等的百孔千疮?

      在度过炼狱般的五幸存下来的几个孩终于遇到了救星——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朱棣看中了这几个少挑选他们做了自己的贴身侍从此他们成了燕王的亲跟着他出塞作跟着他起兵靖难虽然也是出生入但再也不会那样低贱的死去了。

      对于燕王的再生之他们分外感因此每每作战都舍生忘三人在靖难之役都立下大朱棣就曾经说若非他们身子残每个人都可以封侯宦官不能封皇帝只能把内廷最重要的三个职务授予他并无比的信任他直到今天……

      回忆起过王彦发现自已经淡忘了曾经的伤对皇帝的感激之情却铭心刻也许真如李谦所自己是忘本了……

      见他久久不李谦以为他终于幡然悔悟哼了一不再指责他。

      “就算你要报但冤有头债有太孙殿下可跟咱们没仇啊”王彦回过低声道。

      “他跟我们没但他老爷爷跟我们有仇”李谦冷哼道。

      “你这就偏执了”王彦叹道:“你怎么不说他爷爷对我们有恩呢?”

      “那是你以为的”李谦面部纠结一还是恨恨道:“皇上救了我们不但我们也为他夺了天多大的恩情都早还上了”见王彦直直的盯着自他才说了实话:“再我也不是针对太孙的……”

      听了他这王彦有些糊不是针对太那是针对谁?寻思半他突然打了个激灵……他想起今年自己感谢了好几次老天有让三十年前的那些凶手遭到报应。尤其是这次出征以连谭青、满都力这样的大人都纷纷倒霉……前者因为粮库被烧畏罪自后者则在昨ri激战中伤重不治。当时只觉着高兴没多现在看到李谦这样他突然毛骨悚意识到那些家伙的都不是偶然

      难道有人在安排他们去死?李谦当然没这个能力……皇帝虽然信任太但有‘宦官不许于的祖制在那他们的手根本伸不到外廷更动不了军方的勋贵大员

      那么就是有人在为李谦杀条件就是——他把太孙引到九龙口去至于什么人想让太孙去他根本连想都不用当然也不敢去想

      “你跟他们做了交换?”王彦涩声问他道。

      “你不必我不会说的。”李谦摇摇眼中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道:“我跟你说这不过是需要有人知我给族人们报仇是我给族人们报的仇”说着他咧嘴笑起一笑又扯动伤疼得他丝丝倒抽冷却依然大笑不声音要多难有多难样子要多难有多难看。引得朱瞻基频频看过来。

      “他真想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可惜他听不懂。”李谦看一眼太格格笑道:“我就他老朱家都是变态疯别看这小子整天装得很敦厚……连太子一起说着这爷俩一发起狠跟他爷爷老爷根本没两样”

      “……”王彦默他不想听李谦说这样的因为这话太悖而且说明他不想活了。

      “好你走吧。”李谦瞥王彦一淡淡道:“放我不会现在就那不是给你惹麻烦么?”说着目光中闪过一丝温柔道:“你和三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啊他给咱们争了大我绝对不会牵连到你们的”

      “保哥……”王彦黯然道:“你……要我做什么吗?”

      “这会儿不需你走吧。至于将来……逢年过节给我烧点若是有机会回云在我爹妈的坟前说一我给他们报仇了。”李谦笑道:“其实也不我很快就下去见着他们自己说多有面子”

      “保哥……”王彦愈加黯他已经不知如何自处了。

      “去小心应别把自己绕进去。”李谦温柔的看着他道:“兄见到三保说一我没给他丢别让他瞧不起我。”

      “嗯”王彦重重点眼圈又红了。

      调整好情王彦下了到朱瞻基身旁。

      “怎么了?”朱瞻基问道:“王叔哭过?”

      “殿下别见多少年的老弟兄就是执迷不什么都不我心痛啊……”王彦轻声道。

      “怎么会呢?保叔到了今天这我也很心要不是上千名忠心耿耿的卫全被他害死我也不会这样对他。”朱瞻基自我辩解了两话锋一转道:“这么他也不肯跟王叔说实话?”

      王彦摇摇头。

      “哼”朱瞻基闷哼一声道:“那就让我皇爷爷去审他吧”

      但他显然是盲目崇拜当李谦被带到朱棣面前皇帝亲自审又命锦衣卫拷把个老太监折磨得不chéng rén他却死不改坚持说是凑没有任何人指使。见他受伤太行将不皇帝没办只好将他处斩示众

      不过朱瞻基现根本顾不上关心李谦的死他完全被皇帝的怒火震懵了

      当他终于见到皇爷爷朱棣冷冷的看了他一从牙缝里蹦出四个‘回来就。然而屏退左右却一脚把他踢倒在然后用马鞭把他抽得皮开肉绽

      朱瞻基倒也硬乖乖挨着、一声不待皇帝打够打累又狠狠骂道:“你这蠢材太让朕失望了我真是看走了还以为你最像我呢”说着狠狠啐一口道:“我就是变成也于不出你这种蠢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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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四章 鞭笞

      吃鞭对朱瞻基来说无所听了这太孙殿下却泪奔了……向来疼爱他的皇爷何时对他说过这种重话?

      “不准哭”朱棣怒喝一横眉竖眼。

      朱瞻基赶忙抹掉使劲吸吸鼻跪在那里低头听皇爷爷训丨斥道:“你想这些年朕为你cāo了多少心?不仅给你派最好老还手把手亲自教甫一成又给你在全国选拔了幼军你父亲和你叔叔哪个有这待遇?朕对你的期许多高?你竟如此毛躁莽实在大失朕之所望”

      朱棣说着气得来回踱指着外头道:“本来这次毕其功于一为大明赢得十年安宁多么喜庆的事儿啊?却让你被包围的噩冲得一于二净要是你真被他们抓这是何等奇耻大辱?你让朕这张老脸往哪搁?”说着气得举鞭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猛抽

      “皇爷爷放我当时已经做好殉国的准备早打定主就是也不能给您丢人”朱瞻基皮糙肉虽然疼痛但好歹能忍咬着牙道。

      “你还嫌不够给朕丢人”朱棣的脾气暴见朱瞻基不疼不痒火气更大下手也就更狠:“你已经现了大眼要不是属下拼死相你早就成了历史第一个阵亡的皇太孙了与其让你莽撞死还不如朕把你打死算了。也不用指望来继承朕的祖业了”

      帐众王公大臣听着里头一声重似一声的鞭子却听不到太孙的动几位大学士全都心急如这要是把太孙殿下打坏可如何是好?但他们想进去劝却被卫士拦只好转而求汉王殿快去救救他侄子。几人当然知道这是请老虎救小但也只有朱高煦能解这一局了。

      听着里头啪啪的皮鞭朱高煦心里都要乐开花哪里肯管这个闲事只推说自己也不敢违抗父皇的旨总之就是不进去。

      “如果今天太孙有个三长两皇上将来一定会后悔”金幼孜疾言正sè道:“到时候皇上想到王爷就在帐王爷说皇上会不会迁怒呢”

      朱高煦一一脑门子冷他太了解老爹的脾气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朕从来没有错。要真把这笔账算到自己头那可太不划算了。而且他心里还有个隐那就是前ri皇帝派人去九龙口点了王彦的却让自己在他身边待着。这让他有点担是不是父皇怀疑到自己什么了?

      为了消除怀他狠狠瞪一眼金幼孜道:“用你在这儿假装好孤还能不管我侄儿不成”便推开侍卫进看朱瞻基的背都被打得血肉模糊他忙大惊失sè道:“父不要再打打坏了瞻百年后谁来继承祖业?”

      “朕有的是儿为啥非要走他这条独木桥。”朱棣哼一铁青着脸道:“谁让你进来的”

      “儿臣怕太孙出事儿……”朱高煦忙道:“父瞻基还我像他这么大的时也是肆意妄为、无法无等大点不一样就懂事儿了?”

      “算你还有点人”朱棣看看汉冷哼道:“放朕不会打坏他的。打坏了平白给朕在史书留下个残暴的名声。”说着把鞭子往地上一冷冷道:“你可知错了?”

      “孙儿知道错”朱瞻基红着眼磕头哭泣道:“皇爷爷佝劳恩谆谆教孙儿却飞扬浮躁、鲁莽糊险些坏了皇爷爷的大实在是该请皇爷爷严惩不贷吧”说着趴在地撅起屁股。

      “……”沉默了半方听朱棣缓了口气叹道:“你这小畜生也不想想——朕把你从小养到这么是么多的不容易?还指望你百年之接朕的祖业呢须知创业守业更不你这样不争可怎么了得?”说罢颓然落长吁短竟是英雄气短、祖孙情长

      朱瞻基听皇爷爷如此伤只觉五内如泪如泉哽咽道:“皇爷爷息您老人家保孙儿一定痛定思痛改前非。”

      朱棣发作过一心里好过了一更何况守着赵王的他总要顾及太孙的颜叹口气道:“朕这么多儿头一个心疼的就是所以才早早给你定下太孙之位。可朕的江万万不能交到个废物手你若吃此一ri后还没有长便休怪朕无情了”

      “孙儿牢记了。”朱瞻基忙重重点头道。

      “滚下去吧”朱棣一挥朱瞻基如蒙大赦的磕头出去。

      朱高煦在一旁看心里那叫一个……老不是味了。他终于回过味自己被金幼孜利用那混蛋知道皇帝对太孙有多大的也不会当着自己的面才把自己激进来。结果还真还是……立竿见影呢。

      不过汉王也不是全无好朱棣就对他能进来救朱瞻感到很是欣淡淡笑道:“你这个叔叔不可笑那ri朕还怕你不尽反而派个外人去救瞻基。”

      “父皇哪里话”朱高煦暗暗松口看来父皇还没怀疑到自只是因自己和太子的关以防万一而已。但他还是要撇清道:“瞻基是我侄又是储我就是豁出命也要保他周全”

      “嗯你这些年长进不打仗依旧勇人也更明事理了。”朱棣颔首赞道:“朕心甚慰啊。”

      听了父皇的夸朱高煦乐得合不拢嘴道:“父皇过奖了。”

      “对”朱棣淡淡换个话“你对下一步战事怎么看?”

      “以儿臣的想自然是趁他病要他追到天涯海也要把马哈木擒来给父皇认罪了。”朱高煦对明军的状那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但他心里不光有还有哪敢跟父皇和盘托出:“不过儿臣这点愚在父皇面前肯定不够所以父皇怎么儿臣怎么听着就是。”

      “很好。”朱棣见他也没什么高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道:“不过将士们都疲先要休整一下再做它图。”

      “是。”朱高煦应一知趣的告退了。

      即使是戎马倥朱棣依然要处理国内传来的政前阵子战事的压力太皇帝难免心烦意积压了一批国政。这会儿大战落大军收朱棣终于可以安心处理国这一处理就到了深更半夜才搁下笔。

      朱棣处理政务不喜欢被打是以到现在还没吃晚饭。见皇帝终于忙完王彦赶忙端上晚膳。朱棣的御膳十分简甚至是寒酸。只有一个面饼子、一碗得胜还有一盘炒青没有一点荤腥……朱棣在出征都是吃素他不信也不吃只是要向将士们传递与他们同甘共苦的信号。

      皇帝也是饿极大口大口吃着香喷喷的得胜对王彦赞道:“想出这法子真是个人才朕要见见他”

      “那得问问太孙。”王彦轻声道:“那人是他的手下。”

      “太孙……”朱棣这时候已经消了想到朱瞻基那血肉模糊的背一下就吃不下饭叹口气道:“怎么样了?”

      “太医去看但太孙不让给说这是皇爷爷给的惩上了药就是减轻惩所以他要硬捱着。”王彦也叹气道:“太孙也够倔的。”

      “这个混小子还不知道爱惜自己”朱棣骂一声道:“你弄点金疮药给他送他爱用不用”

      “是。”王彦轻声应下。

      “算还是朕亲自去一趟吧。”朱棣终究不放起身披了个斗篷道:“头前带路。”

      “皇上稍臣去叫侍卫。”

      “在朕的军营带什么侍卫。”朱棣却自己把斗篷系迈步就往外走

      “这黑灯瞎火别撞着什么东西……”王彦忙劝道。

      “圣天子百神相万邪辟易”朱棣满不在乎的大步出王彦忙头前引带着皇帝到了东面的一处营帐。

      朱棣看到营帐周围黑灯瞎没有几个侍登时眉头紧皱道:“怎么连个火把都没他自己的侍卫呢?”也太不把太孙当回事儿了吧

      “侍卫都被镇抚司的人叫去审问可能忘了再派人过来。”王彦轻声道:“臣这就去补救。”

      “”朱棣哼一掀开帘子进去帐篷。就见朱瞻基趴在床毯子屁股上背上皮开肉旁边竟没有一个人照顾。听到有人进朱瞻基也不回只是气哼哼道:“这次又要审问连我的贴身太监都被你们提走这次肯定要提是我了吧?”

      朱棣看了不禁酸心说储Kf人走茶人还在这茶就先凉

      朱瞻基说着回过头狠狠的一却见是他爷赶忙一缩脖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

      “不要动。”朱棣叹口气道:“你这混小为什么不让御医治伤?你要气死皇爷爷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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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五章 洗澡

      听皇爷爷这样朱瞻基心头一块大石落了他咬着牙坐起来说道:“孙儿知道爷爷心里待我教训丨我也是为我所以我才不让他们治让自己多痛一会儿、痛得厉害一这样才能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这个愣劲倒真跟皇爷爷当年像着哩。レレ”朱棣微微一笑道:“你得了教训丨就皇爷爷也没说要把你一棍子打这伤还是要治的。”说着竟亲自洗了给他上药。皇帝戎马一对这个自然很在一边上药一边问道:“听王狗儿在他抵达之瓦剌人就撤走了。问你发生了什么你又不锦衣卫才要问问你身边人的。”

      “皇爷他们都是忠勇之千错万都是孙儿一个人的请千万保全他们”朱瞻基便将那ri自己在李谦的蛊惑非要参与追结果在九龙口遇伏的经过讲给皇帝听。他口才不又是亲身经讲得皇帝如身临其境

      当听到薛勋拼死率勇士们攻下一个山自己却身中数箭壮烈牺牲皇帝叹息道:“谁说将门无虎薛勋就是好样的可可朕如何向薛老六交代……”

      当听到朱瞻基和将士们拼死抵眼看要被消灭之王贤带援兵杀到皇帝这才松了口气。谁知又听说援军人数太他们依然被围在山顶。而瓦剌人已经回过神来全力狙后续援军无法靠他们仍难摆脱被消灭命运……尽管孙儿已经在眼他还是着紧的问道:“后来呢?你们是怎么脱困的?那个王贤现在哪里?朕非得见见他不可了”

      “后来……瓦剌人也不知怎知道孙儿在山便在行将攻破我们的防线派人谈判只要孙儿到他们营中,便可放过所有人……”朱瞻基黯然垂泪道:“结果王贤假扮成孙跟瓦剌人走孙儿和其他人才得以虎口脱险……”

      “真义士也”朱棣听了良方长长一叹道:“能有薛勋、王贤这样忠勇双全的属是你的大幸。却因为你的轻举妄就这样失去了他这是你的大不幸”看皇帝认定王贤已经是个死人了。

      “其王贤不一定非得死……”朱瞻基轻声道:“他们把他当成孙儿只要我们帮他掩饰他未尝没有安然返回的机会。”

      “荒谬”朱棣却一口否决道:“太孙回营的消朕已经周知全军了。”这种事当然是越早澄清越稍一迟缓便黄泥巴掉到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朱棣岂容一场大胜被污点沾污?

      “那……”朱瞻基硬着头皮道:“至少可以不对外公布吧。”

      “他们不来朕自然不会去主动说。”朱棣沉声道:“他们若是遣使前便由你出面接见”

      “这……”朱瞻基尽管满心不但此情此他哪敢再忤逆了皇爷爷?只能把话硬生生咽下去。

      朱棣给朱瞻基处理好伤见王彦调来了侍卫和宦嘱咐他们照看好太便起身离去。朱瞻基强撑着起身相却被朱棣拦住道:“安心养伤大军不ri就要开不然路上颠有你的苦头吃。”

      朱瞻基目送着朱棣离待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夜sè他却一直没有收回目依然望着沉沉的夜满天的星都化成了王贤的音容笑他不禁痴泪水满暗暗祈祷道:

      ‘王我的兄你在哪儿啊?可千万要再创造一次奇迹

      同一片星空让朱瞻基牵肠挂肚眼泪流的王正羞得满脸通红……

      他全身**的趴在热气腾腾的浴桶几个模样俏丽的蒙古女在用丝瓜瓤和浴为‘大明太孙殿搓洗每一寸肌肤。他倒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雏主要是大军出征数除了下雨天还有遇到几次大就没机会洗浑身又脏又热水一小手一灰垢便滚滚而密密麻麻漂在浴桶王贤的脸也红成了大虾…丢人太丢人了自己两辈子头一次这么就让外族朋友看到这算不算把脸丢到国际上?好像也不蒙古已经不是国只能算是个地区了……

      偷眼看看几个蒙古女小脸红扑眼睛水汪汪倒没有挪揄鄙夷的样这才让他安心不少。转念一这几个丫头不会是看到我健美的身材动心了吧?他已经三月不知肉味这样一还真是蠢蠢yù动呢?王贤天xing就是这既来之则安反正紧张害怕也于事无还不如多享受一刻是一刻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以太孙之名幸了她还是给朱瞻基保持国际形象?这时候门帘掀走进个人正是那蒙着面的宝音琪琪格。

      王贤登时热血消身子不由紧了起来。当初他折腾人家有多过现在心里就有多忐这真是刀俎变鱼肉、鱼肉变刀俎啊而且自己这鱼肉还赤条条、光溜泡在缸里洗白这简直就是等人来剁的节奏啊

      宝音琪琪格对几个侍女说了几句蒙几人便躬身退出临走还把帐帘放下。

      大帐只剩下一对孤男寡灯光昏水汽氤却与暧昧无关。

      宝音琪琪格冷冷的盯着王虽然隔着面仍能看到她嘴角的冷笑。

      在起初的紧张之王贤也放松了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这位姑看男人洗澡不好吧?”

      “你很快就会变成死人了……”一开果然是字正腔圆嘎嘣脆的汉只是满含着挪揄和恨说者和听者都不会感觉到愉悦。“你这个冒牌货”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王贤淡淡道。实在想不自己也有用上这句话的时候

      宝音听了这句诗却一她的汉学造诣比王贤高得却从没听过这句不禁脱口问道:“这是你作的诗?”

      “啊……”王贤也是一旋即才想起这是自己未来妹在几十年后的大自己怎么现在就翻出来了。到时候小谦要是想不起合适的诗来可怎么办?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就知道不是你做你这种不学无术的恶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正气凛然的诗呢?”宝音琪琪格不屑的冷笑一声:“赶紧穿上你的皮出来”

      “那你先转过脸去。”王贤道。

      “你这种无耻之还知道害羞?”宝音琪琪格极尽挪揄道。

      “不我怕你被我男xing的魅力征从此不可自拔。”王贤洒然笑道。

      “你在我眼已经是死人了。”宝音琪琪格冷笑道:“何况你这丑陋的家有何魅力可……”

      ‘字没说出王贤便霍然从浴桶中立起氤氲的水汽、飞溅的水花一具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完美男便赫然映入宝音琪琪格的眼帘

      王贤早不是几年前的瘦弱少这些年他ri复一ri打熬筋尤其是这一年的军旅生早将他的每一寸肌都塑造的完美无缺。所以宝音琪琪格看到是一个猿背蜂腰、肤sè古铜、腹肌分明、有人鱼线、胸大肌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男xing**

      有那么一宝音琪琪格眼都看直一个‘字也彻底留在肚里。下一她才回过神跺脚转过身不敢再看却依然感到口于舌燥心慌不禁心里暗骂道:‘老天真是无给这恶棍这么好的本钱…

      王贤得意的笑迈步出了浴擦于身上的水拎起一件袍挪揄笑道:“再不看就没机会了……”

      宝音琪琪格又羞又跺脚回头瞪着他道:“别自我感觉良好你长得简直丑死了我是怕自己会做噩梦”说着却又忍不住看他两目光不小心扫他两腿之我的她赶紧又回过头去……

      “哈哈哈哈……”王贤放声大慢条斯理的穿上中单和袍踏上靴子……瓦剌人还是很上道这次给他准备是一袭华丽的右衽长袍。王贤穿好衣服将头发简单的束在脑这才施施然道:“转过头来吧。”

      宝音琪琪格转过脸看王贤虽然也算英但毕竟比起**的视觉冲击就差的太多了。她自然不会再失冷冷盯着他道:“你是个疯子加蠢如今还敢羞辱于难道不知我会百倍奉还么?”

      “我当然知最毒妇人心么?”王贤却淡淡一笑道:“可我想不明白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在九龙你为什么不揭穿我?”王贤沉声道:“放走了太孙殿你可是我的共犯”说着挪揄的一笑道:“说白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给我个怕你的理由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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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六章 梳头

      宝音琪琪格早料到他会这样说,咯咯一笑道:“当时黑灯瞎火,我也没看清楚,现在你洗刷出来,我才发现自己看错人了。”

      “你这说法,就算脱欢信,马哈木信么?”王贤嘴角挂起一丝淡淡嘲讽道:“你说他会不会认为,是你哥哥看着他这棵大树倒了,有意放走太孙殿下,要抱我大明的大腿呢?”说着走到她面前,伸手去撩她的面纱道:“你说到时候,到底是我先死,还是你们兄妹先死?”

      “……”宝音知道王贤诡计多端,颇有几分小聪明,却没想到他竟精明到这种程度。一语道破天机让她无言以对。正愣神,王贤的手触到她的面纱,她忙伸手去打,啪地一声,重重拍在他的手背上,但还是被他撩起了一角,看到了一寸黑黄色的肌肤,跟她白皙的小手对比十分鲜明。

      “原来脸色还没变过来……”王贤甩着被拍红的手,咯咯一笑道:“我知道你找我于什么了?”

      “于什么?”宝音冷声道。

      “恢复你的庐山真面目呗。”王贤笑道。

      “你这就想错了,”宝音琪琪格冷笑道:“我觉着这个肤色好得很,让我少了很多烦恼。”

      “那你蒙面于啥,现在这季节又没有风沙。”王贤才不信她的话。

      “我早晚要割下你的舌头”宝音琪琪格有些气急败坏的抽出刀,架在王贤脖子上,恶狠狠道。

      “你割了我舌头待会儿我怎么跟顺宁王说话?”王贤根本不吃她这套。

      “你想死就一刀抹了脖子,别连累了我们兄妹”宝音琪琪格要七窍冒烟了。

      “你也承认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吧?”王贤根本不怕她,笑呵呵道:“既然还靠我保命,那就像个说话的样子,不要动不动就拔刀子么。”

      “我早晚要砍下你的狗头”宝音琪琪格狠狠瞪他一眼,收回刀道:“你猜得不错,放你们太孙回去,是我大哥的意思。他不愿再在马哈木的淫威下朝不保夕了,想带我们的族人投奔大明,所以才送你们这份厚礼。”

      “原来如此。”王贤点点头,听她继续分解道:“但若是让马哈木发现,我们是串通起来骗他,会是什么后果,就不用我说了吧。”

      “嗯。”王贤再点头。

      “等你们皇帝派使者来的时候,你要争取和他单独见面的机会,告诉他是我兄长救了你们的太孙,把我兄长的意思转达给你们皇帝,”宝音琪琪格道:“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怎么说你兄长也是蒙古大汗,我们皇帝自然乐见其成。”王贤摸摸满脸的胡须,伸手道:“借刀用下。”宝音一迟疑,还是把弯刀递给他,王贤便对着桶里的清水,用刀刮起了长须。

      “你们汉人不是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么?”宝音琪琪格奇怪道。

      “你这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我们也是修面的。”王贤一面刮脸,一面笑道:“再说了,我那父母只要给钱,我剃个光头都没意见。”

      “果然是一脉相承……”

      “承蒙夸奖。”王贤笑道:“对了,刚才说到哪了?”

      “你们皇帝乐见其成。”宝音心说,我那是夸奖么……

      “对,我们皇帝肯定乐见其成,但问题是……”王贤停下刀,看看宝音道:“我们皇帝,是不会派使者来的。”

      “为什么?”

      “我又不是太孙,真正的太孙已经回营,若是派了使者来,岂不说不清楚?”王贤还真是朱棣的知音,把皇帝的想法料得一点不差。

      “但你是营救太孙的英雄啊”宝音瞪大眼道:“怎么可能不管你呢?”

      “这就是文化差异了,你们蒙古人敬重英雄,我们汉人也敬重英雄,但我们敬一敬也就完了,不像你们那么当回事儿。”王贤自嘲的笑笑道:“所以你们的英雄会成为头领,我们的英雄却是牺牲品。”

      宝音琪琪格眼睛瞪得大大的,她虽然汉学渊源,但思维仍然是蒙古式的,实在无法理解汉人,会对他们的英雄如此冷血:“名声有那么重要么?不把英雄救回去,以后谁还会当英雄?”

      王贤耸耸肩,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反而笑嘻嘻道:“这么说我在宝音心里,也是个英雄来着?”

      “一族的英雄,就是另一族的魔鬼。”宝音琪琪格用一句草原上的言语,让王贤讨了个没趣。帐篷里陷入沉默,半晌她才皱眉问道:“就算你们皇帝不在乎英雄,也该在乎救了太孙的恩人吧?他能不管我哥哥的死活?”

      “你这层关系有点绕了,我们皇帝不一定愿意考虑那么多。”王贤无奈笑笑道:“刚才跟你说过,皇帝的面子大如天,其余一切都要往后排。”

      “那你岂不是死定了?”宝音琪琪格颓然道,她倒不是为王贤揪心,而是她兄妹也要跟着倒霉了。

      “是啊,死定了。”王贤叹口气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这这一死换来太孙殿下和数百兄弟能活下去,保证了北伐的胜利,我想就算比不过泰山,比个祁连山应该没问题吧?”

      “你肯定有办法”宝音琪琪格却不信道:“你这种卑鄙小人,最是贪生怕死,怎能把自己往绝路上送呢?”

      “我真没办法。”王贤苦笑道:“咱们都穿一条裤子了,我还能瞒着你不成?”

      “谁跟你穿一条裤子”宝音琪琪格气得跺他一脚,痛得王贤呲牙裂嘴直跳脚。

      “下次再敢胡说八道,割掉……”宝音琪琪格刚想说‘舌头,,记起这个词已经用过了,便改口道:“鼻子”

      王贤这个汗啊,这婆娘太凶了,一会功夫自己的脑袋、舌头、鼻子都受到了威胁,这是要把自己削成血窟窿的节奏啊……擦擦汗,他继续小心的刮起了胡子。

      宝音琪琪格看王贤刮掉胡子,露出真容,立马年轻了十岁……原来这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青年,大大的眼睛,目光清澈明亮,棱角分明的脸,带着几分不羁,薄薄的嘴唇刮着坏坏的笑。还真有吸引女孩子的本钱呢……她真想一推刀把,给他脸上来一道疤,让他再没法去哄骗女孩子,但这货待会儿还得见人,只能想想作罢。她冷笑一声道:“其实我们是瞎操心,只要你不露馅,我们自然没事儿。”

      “有道理。”王贤点点头,对着水面看看自己,真是越来越帅了。

      “所以,我们没必要于着急,该着急的是你”宝音琪琪格冷笑连连道:“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把狡猾的马哈木父子都哄住”

      “你不是已经让脱欢,相信我就是太孙了么?”王贤又仔细修了下鬓角,道:“怎么,他们信不过你?”

      “当然信得过,但时间一长,你肯定要露馅的”

      “那就把握现在,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王贤缓缓抬起头,双目深深的望着宝音道:“怎么样,韦不韦,有没有被电到?”

      “我要被你恶心死了……”宝音对这家伙的惫懒劲儿,简直无语到极点。若非亲见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这样的无赖男人,怎能做出那样大无畏的牺牲举动?

      “哈哈哈……”王贤放声大笑起来。这时外头响起一声蒙语低呼,宝音声音一紧道:“脱欢来了”和王贤说这种要命的事儿,自然有人在外头放风。

      她把王贤往马扎上一按,转到他身后,解开他胡乱挽起的头发,给他重新树立起来。

      “殿下沐浴好了么?”下一刻,脱欢掀帘子进来,看着宝音在给他梳头,不禁一愣道:“你怎么在这儿?”当然说的是蒙语。

      “这人太难伺候,”宝音也用蒙语答道:“侍女不会梳汉人的发型,他就发脾气,我只好亲自过来了。”

      “原来如此。”脱欢恍然道:“汉人都这样,听说他从小三百个人伺候,要求当然高了。”用蒙语在汉人面前对话,自然是不礼貌的,他忙改回汉语道:“你快点,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大汗和我父王已经在等候殿下了。”

      “知道了。”宝音应一声,她拿一把篦子在王贤头上,从前往后重重地梳下来,然后一只手从他脑后捋到发根使劲一握,疼得王贤一哆嗦,然后使劲把长发提了上去,又拿篦子从后面往头顶梳理,像老农犁地一样用力,发出吭哧吭哧声。听得脱欢都头皮发麻,不禁道:“你轻点。”

      “轻了不会”宝音冷声道。

      “无妨,这是孤喜欢的力度”王贤却笑道:“宝音姑娘,你可以更大力

      “哼。”宝音琪琪格哼一声,反而不再用力,把篦子定在他发根的稍上处,然后一手提着王贤的长发,一手将一根发带在发根处绕过,拽着一端,用嘴咬着另一端,穿过去手一紧,双手灵巧的将发带系好了结,再取下篦子绕着束发盘旋,他的长发便拧成了一缕,打好了结,再用一根发带细细系上,插上一根玉簪。一个长发披肩的野人,就变成了一丝不苟的翩翩佳公子。

      脱欢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说怪不得那些侍女派不上用场,汉人梳个头实在太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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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七章 夜宴

      当太孙殿下在脱欢和宝音琪琪格的陪同下走出营帐时,便见瓦剌人的大营里已经处处篝火,熊熊火堆上烤着全羊和牛腿,瓦剌人一边喝着马nǎi酒,一边载歌载舞,营地里已是一片欢庆气氛。

      那一刻,王贤甚至感觉瓦剌人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直到宝音琪琪格在他耳边轻声说这都要感谢你,,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场宴会,是为了庆祝成功抓获明朝皇太孙一枚而举行的啊那一刻他真想大喊一声:]都上当了,我是假的,假的,假的,看看这帮家伙是什么反应。但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也只能想想作罢。

      胡思乱想间,他跟着两人来到瓦剌人的王帐。还是那顶硕大华丽的金帐,经过忽兰忽失温一败,这顶大帐似乎更加破旧了一点,不过此时大帐内外张灯结彩、火把高照。侍女端着山珍和nǎi酒进入大帐,帐中铺着豪华的蒙古地毯,桌上摆着金银的餐具,来宾都穿着蒙古族传统的贵族服饰——质孙服,只是地毯上沾满了污渍,酒具也有许多残缺不全,那些质孙服的质地更是良莠不齐。就像一个落魄的贵族,在极力寻找再也找不回昔ri的荣光。

      王贤听到有乐人在用马头琴演奏蒙古乐曲,低沉忧伤的乐声,让他这个粗人都有些淡淡的伤感。王帐门口有身材高大的金甲武士守卫,还有头戴姑姑碗、身穿蒙古贵族服饰的侍女,端着银碗和花钵站在那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和酒香,令人沉醉。

      不得不承认,贵族虽然没落了,但底蕴犹在,这宴会还是很有层次的。

      “哈哈哈,太孙殿下驾到,小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豪放的笑声响起,打断了王贤的思绪,只见一个身材不高,生着长方脸、有棱有角、眼不大但jīng光四shè的中年男子,大笑着迎了出来,正是瓦剌太师马哈木。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失败的迹象,反而一脸的chūn风得意。

      “王爷哪里话。”王贤朝他抱拳行礼:“您是长辈,让您出迎,孤着实心下不安。”

      “哈哈哈,咱们就别客气了,赶紧进去,汗王都要等急了。”两人寒暄片刻,马哈木拉着王贤的手边往里走。进去一看,王贤见这汗帐还真是大,容纳百余人就餐十分轻松,内里的装饰也很讲究,地上是厚厚的波斯地毯,上面摆着九只铜鼎状火盆,墙上挂着金sè的帐幔,矮脚餐桌上摆满了金银器具,桌后坐满了蒙古贵族,令人恍若回到百年前蒙古全盛时的王宫宴会现场。

      答里巴早从汗位上站起来,笑迎王贤进帐,请他与自己在最尊贵的正位上同坐,马哈木和他的弟弟太平则分居左右而坐。坐定后,马哈木笑道:“这次太孙殿下前来做客,实乃我们蒙古头等大喜事,故而大汗特意准备了诈马宴,请殿下品尝。”

      “不胜荣幸。”王贤颔首笑笑,心说炸马宴?莫非是要把一匹大马炸着吃

      看到他眼里的疑惑,答里巴微笑道:“其实就是烤全牛宴,这是我们最隆重的宴会了。”瓦剌人中懂汉话的不多,但顶级的贵族会从小学习这个,比如马哈木父子和答里巴兄妹,

      “烤全牛宴?”王贤恍然道:“那可够隆重的?”他只听说过烤全羊宴,没想到还有更高档的全牛宴。

      宴会开始前,马哈木先端着酒杯,起身向众头领讲话,虽然讲的是蒙语,王贤听不懂,但从那些家伙不时打量自己的眼神,还有他们高高挥舞拳头,嗷嗷如狼嚎一般的表现,就能猜出个大概……老马一定是在拿‘明朝太孙,说事儿,强调这一仗没有失利,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他们云云。

      这种话,答里巴当然不好翻译,只是笑望着王贤,笑容中颇有挪揄之sè。

      王贤知道,他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马哈木……因为他知道太孙是假的,马哈木越兴奋,也就显得越可笑。

      待马哈木说完了落座,司仪开始用蒙古语念颂。答里巴不像是汗王,倒像是个通译,为王贤轻声翻译道:“至高苍天之上,统领万物众生,光辉普照瞻洲,恩赐十方百官千职……”

      随后歌舞开始,九只铜鼎中火光闪烁,二十名赤着上身的蒙古族小伙子,跳起了充满神秘气息的萨满舞。不过以王贤那不高的欣赏水平看,这帮家伙就是在跳大神……

      好容易捱到用餐开始,八名武士抬入了诈马,,也就是那个烤全牛,将九头对准了最尊贵的宾客——也就是大明太孙殿下。然后奉上银质的蒙古刀,王贤接过刀不太懂于什么,是要让自己挖个牛眼吃吃么?好在答里巴在一旁轻声解说,他才知道是要自己用刀在全牛的额上划一个十字。

      接下来,马哈木再用司仪敬来的酒行萨察礼。本来这个礼节当由大汗来行,但谁的地盘听谁的,答里巴还能跟老马争不成?何况他也早习惯了被视若无物,安安分分当他的翻译,为王贤解释说,蒙古人认为一切饮食都是天地祖先的恩赐,所以每个人在享用饮食品之前必须进行‘萨察礼,来表达自己的感恩之情。具体就是恭敬的站立起来,用右手无名指沾杯中酒向天地弹洒三次,敬天敬地敬祖宗。

      王贤也入乡随俗,行了萨察礼后,在蒙古男女的歌舞表演中,大伙儿便可以开动了。吃了点烤羊腿打底后,马哈木便给王贤献上马nǎi酒。王贤是懂后世蒙古人的礼节的,知道推推拖拖会被视为不礼貌,便接过来一饮而尽。入口很绵很顺,清凉甘爽,跟喝饮料差不多。

      见他如此于脆,马哈木果然很高兴,大笑道:“殿下真是个爽快人,我就是喜欢爽快人”说着对众人道:“快,你们也来敬太孙殿下一杯”众头领便纷纷上前敬王贤酒,王贤来者不拒,一碗碗下肚,看得答里巴有些担心,小声道:“这酒叫‘阿ri吉,,用酸马nǎi蒸过两次的,跟你们汉家的老烧差不多,可是马nǎi绵得很,这酒入口轻,但容易倒头醉哩”

      王贤点点头,却依旧来者不拒,满帐的瓦剌头领敬了一圈,他还是谈笑自若,没有醉态,把众人都惊呆了……虽然名义上是举行宴会欢迎太孙殿下,但每个人心里,都把王贤当成他们的俘虏。他们在忽兰忽失温吃了那样的败仗,半数部下丧生,对明朝的恨意真如燎原之火。他们奈何不了朱棣和他的大军,现在朱棣的jj`子,落在他们手上,就算不能动他,也要折辱一番,稍解心头之恨。连马哈木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才授意众人轮番敬酒,就是想把王贤灌醉了,看他的丑态。

      哪知道王贤是天下一号滑头,做什么都能捣鬼。他本身酒量有限,原先在浙江时每饮辄醉,倒也无碍。但是到了京城,成了幼军的军师,为了镇住那帮官兵,他不得不求助于吴为这个太医之子,吴为用葛根、白豆蔻和茶叶等配伍,为他制成一种‘酒神丸,,饮酒时提前服下,能令他酒量提高数倍,而且即使醉酒也能保持头脑清醒。

      王贤靠着这种‘酒神丸,,在营中饮酒时无往不利,却不得不在身上常备一些,以应不时之需。他就猜到会被灌酒,来赴宴之前吃了两粒,现在虽然腹中火辣辣的,却神态自若,头脑清醒,把马哈木一帮人,震得一愣一愣。

      蒙古人是佩服酒量好的汉子的,他们甚至朴实的认为,酒量好等于度量好,有勇气,一定是个好汉子。唯独宝音琪琪格认定了,这家伙肯定又偷jiān耍滑了……回想一下,她记起王贤在脱欢进来前,服过两粒药丸,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在吃解酒药。但她现在的立场,不能揭穿他,只能让这小子继续得意下去……

      但马哈木不能让王贤这么得意下去,他看看弟弟,太平会意的起身笑道:“今天,吐蕃人给太师送来一只名贵的玩意,不如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助助兴?”

      “可以,”马哈木点点头道:“把那玩意儿请出来。”卫士便下去,不一会儿提了个jīng致的鸟栏进来,栏杆上立着一只有着艳丽夺目的长长尾羽的孔雀。昂头挺胸,显得十分高贵。

      孔雀生在南方,北方是等闲见不到这玩意儿的,更别说在草原上了。许多首领都不认识这是啥玩意儿?

      “殿下肯定认得,这鸟叫孔雀。”马哈木伸出手指逗弄着那孔雀一番,那孔雀却根本不理他,依旧收束着尾巴。“说来有些遗憾,这孔雀虽然很美丽,却过分拘谨,竟从来不开屏。咱们今天就比试一下,轮流下场,看看谁能让它开屏”

      王贤乍一听没觉着有啥,但转念一想,又气炸了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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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八章 孔雀开屏

      左右听了,无不跃跃欲试。便有人抢先下场,到孔雀面前挤眉弄眼,想逗它开屏,但那孔雀连睬都不睬。又有人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有人在孔雀面前放声高歌;有人竟跪在孔雀面前,磕头像捣蒜一般……总之,都想激起孔雀的劲儿,叫它翩翩起舞。谁知,办法都使尽了,那孔雀还是不动声色。

      马哈木见状,笑骂道:“一帮蠢货,看老夫的”说着竟亲自下场,拿了把米逗弄那孔雀,孔雀倒是吃米,但吃完除了拉了泡屎,还是没什么反应,闹得马哈木一脸不快,重重的一拍桌子道:“今天治不了这个傻鸟,老夫的脸往哪搁?”

      太平马上道:“大哥息怒,不是还有太孙殿下么?您不成,他一定成”

      “不错。”马哈木闻言大喜道:“我怎么忘了太孙?殿下肯定有办法,快请殿下下场来,帮老夫解开这个心结”

      王贤心中冷笑,谁说蒙古同胞都是直肠子?这马哈木就挺能绕,绕来绕去,就是想把自己绕进去

      他虽然肚里墨水不多,但好歹也读过《将相和》,知道渑池会,,秦王请赵王弹瑟,赵王没办法,只好弹一曲,结果秦国的史官马上记下,‘某年某月某日,秦王令赵王弹瑟。,结果把蔺相如气得不行,以死相逼,让秦王敲了下缶,然后也让赵国史官记下,‘某年某月某日,赵王令秦王击缶。,这才挽回了面子,没有把脸丢到国际上去。

      更过分点的,但更贴切点的,还有宋徽宗和宋钦宗,被金人要求跳草裙舞,那整个成了华夏民族的千古大辱。现在这帮瓦剌人,想让自己下去斗鸡,就是要让大明太孙丢脸,好满足他们的变态心理,补偿他们的自尊心

      王贤推说自己也没办法。太平便起哄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都说大明的皇太孙是真龙么?一声令下,这傻鸟还不乖乖开屏?”众头领也纷纷起哄道:“我们太师都开了口,殿下总不能不给面子吧?”“就是,我们太师都下场了,太孙不下场,是不是不合适啊”马哈木那贱人,也很配合的摆出一张臭脸,副好像你要是不下来耍一耍,老夫就很不开心,后果就会很严重的样子。

      “怎么能不给太师面子?”王贤却淡淡笑道:“孤正是给太师面子,才不想出手的。”

      听了他这车轱辘话,众瓦剌头领一时有些头晕,面面相觑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宝音琪琪格冷声道:“不想显得你们太笨”

      “哦……”瓦剌头领们点点头,旋即变了脸色,纷纷喝道:“大胆”

      王贤根本不鸟他们,对瓦剌人的态度,他已经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他们绝不敢像金国人那样,赤裸裸的羞辱自己,只敢这样打一下擦边球。因为他们是战败的一方,而自己的背后,则是远征四千里,横扫瓦剌军的大明朝

      当然前提是,自己的身份不能被拆穿,一旦人家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明朝太孙,捏死自己分分钟,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果然,瓦剌人一阵大呼小叫,还是得按照既定的剧本演下去,马哈木沉声道:“太孙当然比咱们高明多了,那就让咱们见识见识太孙的高招?”

      “那,孤只好献丑了。”王贤用餐布擦擦嘴,吩咐道:“请找一面大镜子过来。”

      虽然不明所以,但马哈木还是下令道:“把我老婆子那面镜子抬过来。”

      不一会儿,几个瓦剌武士,小心翼翼抬着一面比人还高大的镜子过来。这镜子样式精美,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镜面应该铜银合金的,白亮亮,人照上去纤毫毕现。

      “好镜子。”王贤赞一声。

      “当然,这是元朝宫廷的东西,传到本雅失里可敦手里,那年,呵呵……”马哈木说到一半,发现不太光彩,便改口道:“请殿下下场来驯鸡吧。”他故意把孔雀说成鸡,阴暗心理始终如一。

      “是让孔雀开屏,又不是让孤开屏,孤于嘛要下场?”王贤笑道:“把镜子摆在孔雀面前就成了。”

      马哈木便让人将镜子竖在那孔雀面前,那孔雀见到镜子里美艳绝伦的孔雀模样,竟忍不住妒心大发,很快便张开缤纷的尾羽,瞪着镜子里那个家伙。它本意是想借此压过镜子里的孔雀,不料后者也不买帐,竟也张开尾羽,跟它对着于到底了结果惹得它不仅开屏,还呀呀叫着翩翩起舞,让众人观看了一出精彩绝伦的孔雀起舞。

      但马哈木和他的手下们,心情却糟透了,他们本想让王贤下场出个丑,谁知道光自己出丑去了,还彰显出人家的智慧……自始至终,王贤一脸淡定的手持酒碗,稳坐钓鱼台,显然是成竹在胸。惹得宝音琪琪格直翻白眼,心说别看这坏家伙装着很淡定,心里肯定得意坏了

      还真让她猜对了,别看王贤装着很淡定的样子,心里却笑爆了……没看过《十万个为什么》吧?不知道孔雀为什么开屏吧?

      一段插曲之后,宴会继续,歌舞翩翩,可对着满桌子菜肴,马哈木等人都没了食欲。没办法,吃瘪吃得饱饱的,不把这口气出了,今晚怕是连觉都睡不

      马哈木自己想破脑袋,还不时用眼神示意众人,赶紧想法子让太孙殿下出个丑,好把面子挽回来。众人也都绞尽脑汁想办法,还别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还真有人想出来了,一个瓦剌头领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马哈木闻言眼前一亮,朝王贤举杯笑问道:“老夫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赐教?”

      “赐教不敢当,”王贤微微笑道:“王爷请讲,孤知无不言就是。”

      “你们中原人走路为什么老是低着头,而我们蒙古人走路却总是抬着头?”马哈木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是因为老一辈养成的习惯,一时还改不了?”

      此语一出,满堂皆笑,尤其是那个出主意的,更是得意极了。一百年前,元朝民分四等,他们蒙古人是一等民族,汉人却是第四等,贵贱悬殊。马哈木这样说,显然包含着对明朝人极大的侮辱,但王贤要是义正言辞反斥的话,他又可以笑着解释说:‘我说老一辈的习惯,是指我们骑马你们走路,殿下不要反应过激……,那样反而显得对方没风度,也让明朝太孙尝尝憋气的滋味。

      然而王贤却夹了筷子笋丝,细嚼慢咽下去,才不紧不慢道:“这并不奇怪。因为我们大明人正在走上坡路,而你们蒙古人正在走下坡路嘛……”

      巧妙的回答柔中带刚,形象的描述出两族现在的处境,最终尴尬、窘迫的还是瓦剌人……马哈木又讨了个没趣,只好讪讪道:“喝酒,喝酒……”

      宝音琪琪格惊奇的望着王贤,方才孔雀开屏那个,其实只是小聪明,她还不太在意,但这个回答巧妙得体,维护了民族的尊严,又沉重打击了对手的气焰,却非大智慧不能做到了。只是这无赖恶棍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教宝音姑娘好不服气。

      见大哥吃瘪,太平忍不住冷笑道:“只可惜,殿下要陪着我们一起走下坡路了。”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振,是啊,任凭你精似鬼,还不一样成了我们手里的人质?

      “这又何妨?”王贤呵呵笑道:“我皇爷爷春秋正盛,龙精虎猛,何况还有我父亲这个太子,孤接位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正想在太师这里蹭蹭饭,住上一两年,领略下草原风情呢,还请太师千万别心疼粮食撵我走。”

      王贤摆明车马打算在这常住,马哈木却不敢说,那你就一直住着吧……他没幼稚到,以为抓住一个明朝太孙,就能逆转胜负。战争毕竟是在战场上决胜负的,战场上赢不到的东西,想靠战场外的因素赢回来,那是很难很难的。何况对手还是朱棣那么个活阎王

      他所指望的,不过是奇货可居,希望在和大明的谈判中,从太孙殿下身上多赚点罢了。但奇货是不会囤太久的,不然非砸在手里不可。他呵呵笑道:“殿下哪里话,您能在这儿住着,我们简直是蓬荜生辉,那叫一个不胜荣幸啊。可出来久了,您皇祖父怕是要担心的,所以玩够了,还是早点回去吧,不能让老人太担心啊。”

      “那就听王爷的,”王贤笑着点头道:“明天我想去打猎,不知道可不可以?”

      “呃……”马哈木刚说了大话,也没法说不行,只好看看儿子道:“脱欢,你明天陪殿下去草原上转转。”

      “是。”脱欢应一声道。

      “好了,吃饱喝足,承蒙款待,孤要回去睡觉了。”王贤站起身来,活动下酸麻的双腿。

      马哈木起身相送,客套道:“这段时间,殿下把这里当家就好,有什么需要直接跟老夫说……”

      “别说,还真有个需求。”王贤从来不把别人的客套当客气,顺杆就爬上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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