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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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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3章 民情
  
  太子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后转头旁边的米苏。 米总工,辛苦了,这个棱堡建得不错,我会跟父皇稟明的。”
  
  “太子殿下能够满意的话就最好了。”勉强地笑了笑。“我一直认为它可以抵抗任何敌人的进攻,保卫住您的首都。”
  
  说实话,虽然一直都对自己设计的棱堡很有信心,但是刚才大炮被推上去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紧张情绪。
  
  如果效果不好,那他好不容易在大汉朝廷那里得到的信任的前途肯定全部没了,甚至还可能有杀身之祸。
  
  好在一切都如同所愿。
  
  虽然不像米苏那样振奋,但是太子内心里也颇为欣喜,他觉得有十几二十座炮台的围绕拱卫,在大炮都部署到位之后,京城现在确实已经算是固若金汤。
  
  不过太子也明白,想要保住天下不仅仅靠要塞,更重要的是靠人心,前明那么大的天下,那么多的士兵,又有********,最后还不是飞快地就丧尽了天下?
  
  要塞和棱堡要建,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不失天下人心——虽然太子年幼,但是这个道理还是想得明白的。
  
  “舅舅,这里修复一下应该耗费不了太多吧?”太子略微有些担心地问。
  
  “这种程度的损伤,用不了太多物料就能修复。”工相马上就打消了太子的疑虑,“现在棱堡只是粗粗建成,还有不少物料和人员遗留在这里,接下来让他们继续开工,把该补的地方补好就行了。臣刚才想了想,太子殿下的这个验收方式,臣觉得十分有效——棱堡如果连自己人的炮火都挡不住,那还谈什么坚固?臣之后会出一个具体细则,规定每一处的棱堡和碉堡在验收的时候都要经过类似的措施,以免国家的钱财不至于浪费!”
  
  他这么做,不仅仅是想要为验证棱堡的坚固性多一个手段,而且还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确立太子的权威,毕竟太子是他的亲外甥,他刚刚出来做事,总该帮衬一下。
  
  “谢谢舅舅。”太子没想到那么深的地方去,只是颔首朝舅父致谢。
  
  然后,太子将望远镜收回,递给了侍从手中,然后长舒了口气。“一直呆在搞出远然能够局,不过毕竟还是不如身临其境,舅舅,再让我去棱堡里面。”
  
  “好,太子请跟臣来。”工相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领头走了。
  
  这样,一大群人从山上的亭子里面走了出来,浩浩荡荡地走下了山,然后向棱堡走了过去。
  
  一路上,不时有士兵经过,或者拖着炮或者拿着枪,他们刚刚打了一轮炮心情都十分振奋,太子之后,他们都欢呼了一声,然后纷纷跪倒在地。
  
  “诸位将士,免礼,请起!”
  
  太子有些想要让他们起来,但是急切之下一时就不能纷纷扶起,只好苦笑。
  
  这些士兵们在以后就会解除保卫工地的责任,变成棱堡的守军,也就是说,他们将执行为大汉守御京城的重要职责。
  
  在将士们纷纷行礼的过程中,太子一行人慢慢前行,最后走到了棱堡之下。
  
  这时候抬头一子发现比起之前在山上时,更能感受到棱堡所带来的压迫力。放眼所及,各处的斜面城墙好几面都面对着自己,好多炮口里面还有黑漆漆的大炮正对着自己,虽然明白这些大炮不可能朝自己开火,但是他仍旧禁不住僵了一下。
  
  这座棱堡扼守着交通要道,而且护卫着京城内线的大片土地,也间接地防卫了河北直隶一代,如果在前明时代,可以说是国家重宝吧。而现在,蒙古人已经被大汉击退千里,早已经无法威胁京师……
  
  “我朝赫赫武功,可不要在我手里坠了威名啊……”他在心中暗想。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棱堡的内部,和外部的两道高墙相比,棱堡内部的空间要狭小空旷许多,除了一些供士兵们居住的砖石兵营之外,还有专门特制的地窖用来存放粮食和军火弹药,正中间则是一个小广场,供士兵们操练之用。
  
  太子四处望了望,心里默算这座棱堡内部的空间,然后心里渐渐也有了数。他沿着内部的墙角慢慢地走着,处的结构,顺便观察材料是否有偷工减料。
  
  但走到一处墙角的时候,他发现正有一群人在梯子边修筑兵营。
  
  他走了近去,准备近距离运石料的工人。他久居深宫,平常又是跟着老师们读书,没有多少机会接触民间,了解民间的疾苦。所以,他打算借着这个机会也好好了解一下民众。
  
  他放眼望去,发现这些工人普遍身体还算是健壮,另外身上也都穿着棉袄,并没有挨饿受冻的迹象,不过他们的精神都不怎么好,好像对干这个活没什么积极性,只是应付着差事似的。
  
  在这群工人当中,有个工人特别突出,他的年纪好像比较大,所以搬运的石料最少,他满脸都是皱纹,是劳碌大半辈子。身上穿的衣服还算是厚实,只不过就是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就连脸上都布满了黄色和黑色的泥土,直像是刚从泥地里面滚出来的似的。
  
  群工人,太子的心里微微一酸,民生疾苦民生疾苦,之前对他来说不过是书上的四个字而已,现在亲眼见到了才知道有多苦。而且这些人至少衣食还有保障,大汉的子民里面,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比他们过得更加辛苦?
  
  而且,就是自己刚才下令炮轰棱堡,平白又给他们添加了新的工作,等下他们估计还要爬上棱堡的墙来修复炮击所造成的损失吧。
  
  带着那种油然而生的歉疚感,太子走到了兵营的旁边。
  
  “太子殿下来了,你们先停工!”一位监工走到了梯子下面,对着兵营顶上的工人们大喊,“快下来,让太子殿下”
  
  在监工的呼喝下,一听到太子殿下居然来视察了,这群工人慌忙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急匆匆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然后纷纷走到太子一行人面前跪了下来频频磕头。
  
  “草民拜见太子殿下!”他们一边磕头一边喊。
  
  太子连忙叫他们免礼,告诉他们在新朝不用如此行礼,但是他们都是从前明混过来的,早已经在官衙的积威下练就了驯顺的性格,太子殿下的身份又不知道比官衙高上多少?所以无论太子怎么说,他们也只肯一直跪着不敢起来。
  
  太子暗自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了刚才他那个老人身边,俯下身来,用自己最和颜悦色的表情方。“老伯,敢问今年贵庚?”
  
  老人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片刻之后,他才明白太子叫的老伯居然是自己。他的脸色瞬间就青了,慌忙重新磕头。
  
  “太子殿下莫折杀草民了,草民怎么担当得起!”
  
  太子劝了几次,但是他还是不肯接受老伯的称呼,说到最后只肯让太子叫他混号“老孙头”。
  
  “老孙头,今年多少岁了?是哪里人士?”太子并没有不耐烦,而且以对方的要求再问了一遍。“家里现在有何人啊?”
  
  “回太子殿下,草民今年四十七,是直隶河间府人士。”老人抬起头来回答。在如今这个年月,四十七岁确实是老年了,没准连孙子都有了。“草民之前是在家中务农,农闲的时候做做泥瓦匠的活,家里……家里本来有妻子和两个儿子,不过……不过之前流乱里面,老妻和一个儿子现在已经去了,现在只有一个儿子,不过儿子现在另外一处工地当差,而且已经找了个媳妇,现在已经为草民添了个孙子,算起来的话,现在家中有四人……”
  
  说到妻子和儿子死去的时候,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悲惨似的,甚至好像反而有些庆幸自己还有个儿子活了下来,延续了自己的血脉。
  
  太子听得却心里一酸。
  
  前明的末世,虽然他自己没有亲身感受到过,但是听到周围不少人说过,很多惨事都让人不忍闻,在这场大乱当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就默默无闻地死去多少家庭消失,恐怕是永远也无法统计清楚了。
  
  只愿我中华之民,以后再也不用遭受此等惨祸……
  
  “想来你的孙儿一定很听话吧。”忍耐住了自己的心酸之后,太子继续开口询问了,“这里工地,衣食怎么样,有没有短缺?”
  
  “这里的衣食待遇很好,这是工相大人亲自抓的工程,所以上下都抓得很严,供应除了冬天偶尔短缺之外,平时都没有断过。”老人马上回答了,而且并不是敷衍了事的假话,“这里的工地菜汤都很好,而且经常有肉食供应,说实话……比草民之前在家里吃的还好,只可惜草民年岁大了,吃不了太多东西,要是当年……当年能享到这样的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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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4章 看似不近人情
  
  说到这里,老人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   .  . )
  
  “你为国家做工,国家自然也要为你补偿,哪有白白使役你的道理。”为了避免让老人伤心,太子连忙转移了话题,“工地上辛苦不辛苦?我运石料似乎有点累。”
  
  “这不算太辛苦,以前做农活的时候,天还没亮就得起来,做到日落才能回家,那时候才叫辛苦。”老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不满意,“而且工地上因为草民年老力衰,所以也没有给草民安排太多活干,所以日子还算轻松。要说苦,草民有几个朋友在别的工厂做事,那才是辛苦呢……他们有的人在火药厂干活,那里很危险,听说经常有人把自己烧着了,不过为了一碗饭吃,也只好战战兢兢做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太子默然点头。
  
  火药厂的工作十分危险,他是早有耳闻的,但是他也知道这种事自己无法完全避免,毕竟国家的火药需求摆在那里,只能敦促那些工厂尽量按安全规章办事,另外多安排些抚恤了。
  
  巡视棱堡,不能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所以太子决定换个话题了。
  
  “老孙头,你在工地上也做了这么久了,为国辛苦,有什么缺的吗?”
  
  他已经决定从自己的私房钱里面拿出一些,给这些工人多发些工钱,虽然这笔钱不多,但是总算是一片心意。
  
  哪知道,这个老人并没有提出钱或者待遇方面的要求,反而脸色一阵忸怩,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不敢说的样子。
  
  莫非是有什么话这里人不准他说吗?
  
  “但说无妨,别怕!”他连忙给对方鼓励,“我是太子,我在这里说话算数的,如果有什么事他们做得不对,我能帮你做主!”
  
  “太子殿下,草民……草民对工地上的人没什么意见,只是……只是……”老人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草民只是有一个请求……”
  
  “说吧,能办到话我就办。”太子马上答应了下来。
  
  “草民……这些年来在工地上干活,也积攒下了不少钱了,而且草民的儿子也有了积蓄。这些积蓄加起来可以在家乡买上不少地……家乡之前连年战乱,可跑了不少人,有很多荒地!”得到了太子的鼓励之后,老人大起胆子说了起来,“现在草民的儿子成了家,也生了孩子,所以生活打算安定下来,草民的媳妇也说要我们回乡。可是……可是草民和儿子都跟工地上面申请,但是工地上说不放人,不许草民回乡……”
  
  一边说,老人突然又磕气头来,言辞十分哀切诚恳。“之前工地要敢工期,不放草民回去,草民也能领会。可是……如今这里都已经完工了,草民几次陈情,上面还是不准,眼已经到了这把年纪,不知道……不知道哪天就会去了,草民生怕死在异乡啊……草民思念家乡但是没法回家,实在无奈……还请太子做主……”
  
  不许人归乡?好过分!这工地又不是牢房,都已经做完了,还不准人走吗?太子突然心里升起了一股怒气。
  
  刚听到这里的物资供应稳定的时候,他还颇为高兴,觉得这里的管理者总算做了好事,可是听到这话的时候,原本的好感顿时一扫而空。
  
  就在他打算答应老人的要求,并且准备把工地的管理人都叫过来申斥一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衣襟却突然被人扯了一下,他怒而回头,然而却发现扯自己衣襟的人居然是亲舅舅工相徐厚生。
  
  难道……难道这事竟然是舅舅默许的?
  
  为何要如此呢?
  
  虽然满心的不解,但是太子最终还是改变了想法,没有直接允许这个老人的请求。“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这边回去问问,不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谢太子!谢太子!”虽然太子的话有些保留,但是这个老工人哪里听得明白其中的弯绕?他只知道太子金口玉言,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他的愿望估计就能完成了。
  
  一边这么想着,他的眼睛里几乎都要掉出眼泪来了,他连连磕头,结果额头上的灰尘越积越厚了。
  
  太子发可怜,连忙转身走开了。
  
  他往旁边的一座工棚走了过去,而舅舅徐厚生也跟在了后面,一起走进了工棚。太子朝后面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许跟进来。
  
  “舅舅,这里工地为什么不许人走呢?我我挺可怜的……”
  
  相比于他的急切和激动,工相徐厚生的表情却古怪了许多。他默然叹了口气,最后长叹了一声,“哎……这是因为我的命令,是我下令各处工地不允许有经验的工人和工匠回乡的。”
  
  “舅舅,为何要如此!”太子大惊。
  
  不许人回乡,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一向带人温和的舅舅,怎么能作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们是挺可怜的,可是我们放他们走,他们就回不来了!这些工人都是积年的老工人,技术都经验都练出来了,放回去他们就去种地,结果我们这里回头还要再重新慢慢训练工人……”工相沉下了脸,又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啊……”
  
  大汉的工业发达,对工人提供的待遇也不错,但是有很多工人原本是农民转化来的,他们当年就种惯了地,虽然为了生计不得不做了工,但是心里还满是之前那种对土地的眷恋。在积存了一笔工钱之后,他们普遍地就想要辞工回乡买地种田,尤其是在天下初定的现在,到处都有荒芜的田地,更加激起了他们的这种念头。
  
  世世代代的农民,对土地的眷恋已经成为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崇拜,几年时间的工人生涯显然无法根除这种崇拜。另外,工人虽然收入不错,但是工作条件普遍要比务农要恶劣,虽然火药厂那种烧死人的现象在其他行业并不多见,但是机器切削掉手指或者造成其他伤势的事例却比比皆是,至于过度工作,长时间劳累更加是平常之事。
  
  因为这些恶劣条件,即使能够挣到钱,这些工人普遍对做工也没多少眷恋,再加上心里对土地的迷恋,那么攒好一笔钱之后想要回乡买地种地就很正常了。
  
  而对国家来说,有经验的工人是需要时间培养的,走了之后工厂就要蒙受损失,而新培养的工人又会有回家买地种地的念头,所以工人的流失就成了各地工厂——不管是官办的还是民办的——所共同面对的大难题。
  
  一种办法是听之任之,任由大片工厂衰败——这是工相怎么也不肯承受的。
  
  一种解决办法是降低工钱,让他们没有买地的本钱,只能继续被留在工厂里面供使役,但是这种办法工相也不愿意用。
  
  所以他只能用发布行政命令,禁止有经验的工人离岗来制止这种现象了。
  
  自从他发布了命令之后,各地老工人辞工回乡的事例显著减少,而且即使回乡也会被地方官强制送回来,所以大汉的工厂总算保住了足够的合格工人。这个老孙头和他的儿子因为在工地上做了几年,而且已经成为了有经验的工人,所以也在禁令限制之内。
  
  虽然这种办法有可能不近人情,但是这是目前所能够选择的最好办法了。
  
  听完了工相的解释之后,太子的思绪变得有些混乱了。
  
  他作为一国太子,最希望的就是百姓人人生活安泰,国泰民安,然而工相这里却以国家之所需为由,颁布了不近人情的命令,而他却感觉舅舅这里也有道理。
  
  这……到底怎么样才好?
  
  “治国之道,纷繁复杂,太子殿下,确实难为你了。”些迷茫纠结的太子,工相有些同情地叹了口气,“舅舅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与世无争,绝不是喜欢害人的人。可是……这世事纷繁,有的时候我也只能硬下心肠来做些没办法的决定啊!”
  
  “舅舅……非这么做不可吗?”太子嘶声我呢。
  
  “嗯,非这么做不可。”工相直接点了点头,“太子莫要忘了,我朝以工商立国,也正是因为有了工商的收入,我朝对农民的税赋才如此之轻,征发徭役也如此之少,如果因为一点点私情就放弃的话,那天下所受的害反而更重。我之前想不通这些道理,但是在工相的位子上做久了,想不通也得想通了,有些事就是无奈之举但又不得不做,这就是一件。”
  
  太子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这么多年,我也差不多想明白了,治国自然要靠仁义,但是仁义有小仁义也有大仁义,为了一两个人就破坏了大事就是小仁义,为了天下着想就是大仁义。”工相继续侃侃而谈,“想尽一切办法保证工业,发展工业,就能让更多人有饭吃,有衣穿,这就是大仁义,为这个,做点违心的事情也可以,我做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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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5章 少年侍从们
  
  治国要权衡,有的时候还要做出违心的决定,甚至还要伤害到一些人。 作为舅舅,他想要把这个道理说给外甥听,他相信以太子的聪慧,是能够明白这个道理的。
  
  “那……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吗?一直不准工人回乡?”许久之后,太子抬起头来问。
  
  “那倒不至于,就算我也做不出这种事啊。”工相摇了摇头,“这事得从两个办法解决,第一是不停改进机器和工艺,让工伤事故一路降低,让工人们舍弃掉畏惧之心,并且一步步提高工人的工资,让他们舍不得走。至于另一个吗……过得几年,天下的田地又大多数有主了,就算想要买地也不是那么容易,那时候开放禁令,也不会对国朝有什么损害,所以……现在就能拖得几年就用几年禁令吧。”
  
  “原来如此……”太子长出了口气,总算轻松了一些。
  
  这两个解决办法,大概是重臣们一起商议的结果吧,父皇也一定首肯了。新朝并不抑制土地兼并,原来除了扶持一支与勋贵制衡的力量之外,还有这样的考虑在。
  
  需要自己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啊,也不知道能在什么事情学完。
  
  “如果太子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话……那臣这边可以做点变通。”眼见太子还在犹豫,工相做出了一些让步,“禁令的口子不能开,不能让他和他儿子直接归乡务农,不过可以把他们调到河间府里面做工,这倒也说得过去……”
  
  “不,不用了,谢谢舅舅!”太子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自己也叹了口气,“国事纷繁,总不能只让外甥做好人。”
  
  “太子如此想那就最好。”工相似乎也如释重负。
  
  冬天的晴空,照得大地透亮但又无法带来多少温度,在广阔的原野上,枯黄的衰草犹如地毯一样铺陈在地上,直到延伸到远处的山峰上为止。
  
  在犹带寒气的微风当中,一只灰色的香獐在草地之间任意穿行,寻找足以果腹的食物。
  
  冬天还没有过去,它必须减少活动,抓紧时间。
  
  就在这时,它感觉到了某种异常,然后抬起头来,方怪模怪样的一群生物,有些是两条腿有些是四条腿,正静静地观察着它。而那些两条腿的生物,正手持着一根奇形怪状的铁管对准了它。
  
  它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是本能让它感受到了危险,它马上决定跑开。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那些奇形怪状的铁管上突然冒出了白色的烟雾。
  
  ????“砰!”“砰!”伴随着几乎同时响起的轰鸣声,巨大的冲击力将这只香獐整个击飞,最后凄惨地落到了地上,它踌躇了几下之后,慢慢地停下了呼吸。
  
  它的痛苦没有人在意,它的死亡反倒给了这群小猎人难以言喻的兴奋感。
  
  好几个穿着裘衣的少年人同时骑着马向这只香獐倒毙的方向冲了过去。
  
  在古代,大家打猎用的是弓箭,而随着新朝建立之后,火枪大量流入民间,于是猎人们慢慢地都使用火枪来进行打猎了。不过这群少年人并不是真正的职业猎人,他们只是趁着机会跑出来以打猎取乐而已——不过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兴奋感比专业的猎手还要强得多。
  
  几匹马冲到了香獐倒毙的尸体旁边,然后翻身下马。
  
  一个个头最高的少年身手十分灵快,率先抢到了香獐的尸体,然后兴奋地举了起来,是我打的,是我打的!
  
  其他少年这时候也跑了过来,然后同样抢着,有些人也说是自己打的。
  
  他们一边争执不下,一边拿着这只獐子重新骑着马向刚才的地方冲了过去。这些少年平日里都要呆在家宅当中,所以倒是把这当成了一种游戏,乐此不疲。
  
  在远处的太子的这群侍从,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群人拿着枪欺负一只獐子还搞得那么兴高采烈做什么。
  
  为了不让皇子单单只会读书搞得身体孱弱,皇上一直鼓励皇子们用各种方式强身健体,所以不光是齐王赵虎,就连太子本人也练出了一手枪法。而因为大汉以武力起家的缘故,跟随在他身边的少年侍从们,也个个自小就熟悉枪法。
  
  这次他出来巡视,本来就带有放假散心的意思,所以他身边的侍从们也都给跟来了。
  
  这些侍从都是从勋贵家庭当中挑选出来的,随侍在太子的身边,一是可以让太子熟悉未来的臣下们,而来也可以增加下一代皇家和勋贵的感情。
  
  经过了多次扩充之后,在太子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批新旧勋贵的子弟作为侍从,他们跟着太子一起读书学习,以至于太子读书的地方已经有了个书院的模样。
  
  而且按照他父皇的规划,那里以后确实要真的变成一座学校,供未来的大汉皇家和勋贵一起读书,学习文化知识,同时接受大汉的新政治和新体制理念,将工商兴国的观念渗透到精英群体的每个人头脑中,让大汉自行走到近代化和工业化的道路上。
  
  在巡视完棱堡的建筑工地之后,因为假期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太子如同父亲所吩咐的那样,带着身边的侍从们出来打猎了,而工相因为需要到各处勘察合适建造离宫的地点所以不再跟随在他的身边。
  
  不过,他身为太子,即使没人盯着,也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大呼小叫,所以他只是开了机枪,就任由那些少年侍从们去捡拾战利品,夸耀自己的枪法。
  
  想到这里时,他的视线不由地往旁边偏了偏。
  
  他旁边的这个小侍从叫郑森,今年虚岁才十岁,然而身高却已经很高了,差不多已经到了太子的下巴。因为平素身体锻炼得好,所以他手里明明端着一支和他身长差不多长的枪,手却不抖,开枪的时候枪口也压得很稳。
  
  这个小侍从也和他一样,淡漠地开了枪,却从不去捡拾猎物,也不参与到侍从们的玩闹当中,犹如已经被人置之不理而且自己也接受了这种安排一样。
  
  之所以被其他人所忽视,不仅仅是因为他性格高傲不合群,而且还是因为他的身份。
  
  虽然同样是勋贵的儿子,但是太子身边的勋贵少年们隐隐然是分作三个大派的,一派是徐淮出身而且最早追随赵家起家的那些勋贵的儿子,这群少年自认自家跟天家最亲,而且于国功劳最大,是真正的功臣子弟。这群人数量最少但是却相比其他人更为自命不凡,态度也比较傲慢,圈子也最为封闭。
  
  第二派是那些后来加入赵家集团的徐淮勋贵以及山东北直南直等等在赵家起家之后追随赵家的勋贵的孩子,他们人数众多,而且相互之间玩得很好,并且隐隐然对第一派人有些羡慕和嫉妒,两派人来往很少,但是冲突也不大。
  
  第三派是那些在新朝建立前后才投入到朝廷,并且得到封爵的勋贵子弟,他们的父辈投靠最晚,在其他人没有对新朝有大功,而且因为资历浅所以在朝廷的实际地位也比较低,更加还隐隐然有还有一层“人质”的意思在,所以他们在侍从群体当中就不受欢迎了,甚至可以说是受到了另外两派的集体排斥。这派人也不是太多,因为受到了多次的冷遇,所以平素只在圈子里面来往。
  
  郑森就是第三派的人,他是会稽侯郑芝龙的儿子,郑芝龙是闽南的海上巨商和巨盗,曾经拥有过偌大的部属,在海上横行了多年。等到了新朝建立之后,他审时度势,新朝的兵威无法可挡,再加上也厌倦了海上漂泊的生活,所以在大汉朝廷开始南伐江南之后就选择了投降新朝,还献出了一大笔的家资,由此被封为会稽侯。而郑森作为他的长子也被征召入京。
  
  入京之后,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在太子侍从群当中的地位,并且遭遇到了其他相似背景孩子同样的冷遇。不过,他虽然年纪很小,但是身体健壮而且性格刚烈,所以打过几回架之后,倒也没人明着欺负他了。
  
  原本应该是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待在了一起之后,却已经沾染上了一些世俗气,连带得就连交际的圈子都已经各自划定好了,彼此之间经常置之不理。太子在平时已经发现了这个情况,他有心想要改变,但是却一直没办法改变,只好等到时间让几派勋贵慢慢地变得融洽。
  
  他最近出巡京外,不可能把所有的侍从都带上,所以带的都是那些叔叔们的儿子——也就是勋贵当中的第一派人,除此之外他唯独只带了一个郑森随行,所以一路上郑森一直受到冷遇没什么人搭理也就十分正常了,也真亏得他能忍耐住。
  
  这个孩子也真是怪可怜的,才几岁的年纪就被父亲千里迢迢地送到了京城来,还尽受了人欺负,也亏得性格刚强,才能当做没事一样忍下来吧。
  
  太子单独将这个郑森叫出来,当然是另有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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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6章 郑家儿郎
  
  趁着现在旁边的人都去捡拾猎物去了,太子稍微朝郑森凑近了一些。
  
  “郑森,你是不是玩得不高兴?”
  
  原本有些精神恍惚的郑森,听到了太子的问话之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略有些慌张地低了低头。
  
  “回太子殿下的话,臣玩得很尽兴,只是枪法不好所以不怎么敢献丑而已……”
  
  他的回答十分恭敬,但毕竟还是个小孩,所以也不太会掩饰自己的表情,那种失落和郁闷都写在脸上了。
  
  “你枪法很好,我见识过的。去年秋天我们的秋苑里面打猎的时候,我亲眼过枪。”太子揭穿了郑森的谎言,“你这么没精打采,是因为他们不跟你玩,让你没趣了吧?”
  
  “臣……臣……”郑森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哎……其实你们吵架打架我都知道,也说过几次,总算让大家都收敛点了……”太子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次把你单独叫过来,他们没有趁机欺负你吧?”
  
  “他们没有欺负我,他们不敢!”郑森突然抬起了头来,满眼都是骄傲,“他们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和他们打架,别次只有一个人,但是打架来几个我都不怕!他们怕我!”
  
  个气鼓鼓的孩子,太子禁不住笑了出来。“还说玩得尽兴,这不是一肚子气了吗?”
  
  他觉得这个郑森的脾气和他亲弟弟齐王赵虎差不多,都是刚烈的性子,而且都有勇力,不过比起虎哥儿来要懂得内敛一些,这大概是皇家和大臣家的区别吧。
  
  带着这种想法,他伸手拉住了这个十岁少年,往旁边一个地方走了过去。
  
  “他们不跟你玩,还有我在。来,跟我走走,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说。”
  
  “太子殿下?”太子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郑森莫名所以,但是因为是太子殿下,所以他也不敢反抗,只好一路被他拖着走了。
  
  其他人正往这边赶过来,惊奇地发现太子正跟他们打手势,叫他们先别过来,所以他们只好不明所以地站在了原地,等待太子再度召唤。
  
  等到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太子就松开了手,然后信步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壮丽的山河景色。放眼望去,山峦连绵,,高低重迭,满山蓊郁荫翳的树木与湛蓝辽阔的天空,再加上天上缥缈的几缕云,就好像构成了一幅淡墨山水画一样,天地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精魂,让人浑身舒坦。
  
  果然要多出来走走才好……
  
  “太子殿下……?”带着紧张不安的心情,郑森小步跟在了太子的身后,眼睛里满是好奇,不明白太子突然在想什么。
  
  “郑森,这次我把你一个人带过来,是有特别的安排的。”太子停下了思绪,然后认真地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少年,“不是为了让你受气,所以你不用心里不高兴。”
  
  “太子殿下……?”郑森还是不明白,昂着头子。
  
  “你在我这里呆了两年了……”太子凑近了郑森一些,“想不想家。”
  
  “想,怎么会不想。”郑森一点也没有犹豫地回答了,没有什么虚饰,“我好多次梦到过爹娘和家乡,这两年我只见过爹娘两次,都是在他上京面圣的时候见的,怎么能不想……”
  
  一想到现在是过年节,这个郑森还是不能和父母亲见到面,太子也不由得对这个少年心生恻隐。
  
  不过,父皇将这些勋贵的孩子们集中在一起本来就是有国策上的考虑,而且勋贵子弟的教育也是新朝的重中之重,所以总是有些可怜对方,太子也只能压在心里。
  
  不过,现在已经不再是大汉初立时百废待兴的局面了,现在的大汉国势昌隆,用不着再担心地方的豪门作乱,再加上这几年郑芝龙一家原有的海上军事力量已经大部分被大汉海军所消化,所以放宽一些政策,让郑森和其他后降勋贵的孩子们可以多些时间探望父母也未尝不可。
  
  “你家在福建,离京师路途实在遥远,往返不易,所以难见一面,这确实无可奈何。不过……你若是可以帮我个忙,我可以让师傅们给你放个假,让回家探望父母,好好在家里呆上一两个月。”太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帮太子的忙?”郑森还是懵里懵懂。他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要这样跟他说话,在他眼里,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大可以说一不二,随意命令他们这些人,没必要用这种商量的口气。
  
  不过,太子肯这么说,那自然是好极了。
  
  “臣愿意帮太子的忙,太子尽管说吧,叫我揍谁我就揍谁!”他挺起了胸脯,自信满满地说。
  
  个孩子如此可爱的样子,同样年纪不大的太子禁不住噗嗤一笑,这一笑让两个人之间的严肃气氛顿时就放松了不少。
  
  “我不是叫你揍人,我是想要你为我帮忙,也为国家立功。”笑了片刻之后太子才回答。
  
  “为国家立功?”郑森又是不明白了,“我这个年纪……能为国家立什么功啊……”
  
  “你年纪小,但是只要有心,当然能立功。”太子故意板起了脸,“我告诉你一件大事吧,你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事!?”毕竟是个少年,郑森马上竖起了耳朵听。
  
  “过得不久,我就要出使辽东和高丽一趟,代父皇安抚百姓和藩国。”虽然周围没有人,但是太子仍旧放低了声音,“到了那里,我还要接见一个日本使团,你会日本话的是吧?”
  
  太子没想到,听到了这话之后,郑森原本十分兴奋的表情骤然变得灰暗了不少,嘴唇蠕喏了一下。
  
  他确实会日本话,那是因为他的母亲就是日本人。
  
  在天启三年,郑芝龙到日本做贸易时,与当地女子田川氏结为夫妻。在天启四年他在九州平户藩出生,然后直到六岁才被父亲带回到中国,八岁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到了京师。
  
  小时候懵里懵懂,他不懂其中的具体情况,可是长大后他才明白,自己原来是父亲和外国女子所生的。到了京师以后,因为身边是大汉的皇帝和勋贵,所以这种身份就愈发敏感起来,为了不给父亲招来嫌隙,也为了不让其他人对自己另眼他从不跟别人说起母亲的身世和自己童年的经历,没想到居然今天太子居然直接当面提了。
  
  片刻之后他才点了点头。“是的,臣会日本话。”具体的缘由也不置一词,反正太子肯定知道。
  
  “你别不高兴,我没有别的意思。”又不高兴了,太子安慰了他,“你的母亲既然已经嫁给了会稽侯,而且平素端庄贤淑,那就是大汉的人,你也是大汉的人,没人会对你另眼相少我不会。”
  
  “谢谢太子。”郑森低下了头来致谢,原本的郁闷也消除了不少。
  
  “既然说到这里了,你想必就明白了吧,我要去辽东高丽一趟,而且要接见日本的使团,所以需要懂日本话的人陪在身边。”太子很快就转开了话题,“朝廷外务司里面有懂日本话的人,不过他们是朝廷的官员,而且各有职司,我不好一直麻烦他们,所以我想,如果能够从侍从里面挑一个跟着我去的话,就最好不过了……当然了,你如果不愿意去的话,我也绝不会强人所难,高丽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你过去了恐怕会更加闷。”
  
  朝廷要对日本动兵,那是机密,是不能够对外泄露的,不过太子要是去高丽的话动静太大,肯定瞒不住朝野上下,所以就要另外安个“代天子巡视辽东及高丽,安抚辽民和藩国人心”的名头,不指望能骗住多少人,至少能有个交代得过去的借口就行了。
  
  之所以选郑森,除了他懂日本话可以给自己帮助之外,另外是考虑到他想要在自己出镇高丽的时候,身边能够有信得过而且有胆识的侍从陪伴,再说那边关山隔绝,至少平常有个朋友能说说话解解闷也好。
  
  如同太子预料的那样,郑森的脸上出现了犹豫,出于少年人的好奇心理他想要去,但是确实又觉得离开京城去高丽的话实在太闷,所以有些纠结。
  
  “太子殿下是说……如果这趟差事办好了,等回来之后,就可以让师傅们放我的假,让我回去探望父母?”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郑森小声问。
  
  “是的,我不会骗你。”太子点了点头。
  
  虽然可以强制命令对方跟着自己去,想来他也不敢不听,但是太子素来不喜欢在没必要的时候强人所难,郑森如果肯跟着他去最好,不肯去的话也没事。
  
  “那好,我去!”郑森这下不再犹豫了,大声喊了出来。“太子殿下,请让我跟随您一同去高丽吧,让我为国立功!”
  
  “你可得想好了,真要动身了,到时候想反悔都不行的。”太子摇了摇头,“别答应得这么快,再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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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7章 柳生元斋
  
  “不用想啦,太子殿下您都能受这样的苦,我有什么不能受的?”郑森仍旧昂着头,“太子说了,这是为国效劳,只要差事办完了国家就会有封赏的吧?到那个时候我就能风风光光地回去家里了。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爹爹把我送进京城的时候,就说过要让我跟着太子读书,学学怎么做个英豪,我……我若是能为国立功,那就是英豪了吧?那时候爹爹……爹爹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你倒是一片诚孝,好,既然这样,那就说定了。”太子笑了笑,“你这段时间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事对谁也别说,到了动身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那时候我们就一起过去。另外……这段时间你也可以好好再重新温习一下日本话吧,毕竟好多年都不用了,怕是有些生疏了吧。”
  
  “嗯嗯!太子放心吧,我回去就温习!还有这事我绝不会跟任何人讲的!”郑森不住地点头答应,少年人的热情倒是展露无遗。
  
  心愿得偿之后,太子的心情也变得甚好,他重新抬起头来处的峰峦叠翠,心里的思绪却已经飘荡到了云端之外。
  
  “郑森,你父亲是个大英雄,大豪杰。”默然许久之后,太子突然长出了口气,“你有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父亲太厉害了,生怕……生怕自己做得不好,配不上他,也配不上继承家业?”
  
  郑芝龙纵横四海,让各路海商包括西洋人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确实是个了不得的英雄豪杰,父亲封了个他侯爵他也是实至名归。
  
  那么……他的儿子,会不会在心里,也有和自己一样的压力呢?
  
  这是太子第一次跟人吐露出自己的心里话,他期待得到一个回答,因为平常的他实在太孤独了,身上需要承受的一切也太重了。
  
  郑森先是一惊,然后也慢慢垂下了头。
  
  “有……太子,有。我……我怕做不出爹爹那样的事业,也怕辱没了爹爹的名声,怕极了。所以,我想做一个和爹爹一样的大英雄,为国朝开疆拓土,建功立业,让天下人都知道爹爹有我这样一个好儿子!”
  
  会稽侯虽然有一世功业,但是未必无法超越,但是做一个和父亲一样的英雄,打下他那么辉煌的事业,不可能了,自己这一生哪怕走到极限,恐怕也只能勉强继承好父皇的事业,让他所遗留下来的一切安稳运行,让他的理念得以付诸实施。
  
  “我是太子,你们肯定觉得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啊……我也跟你一样怕,怕自己担当不起父亲的期望,怕极了。”太子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但是很快,他又重新恢复了镇定,然后轻轻地捏住了郑森的手臂。
  
  “你会比你父亲强的。你好好做吧,努力为国建功立业,我会让你创下名头,让你当将军当元帅,再也没人可以欺负你,你!”
  
  我不能自己超过父亲,但是我可以外一个人超越他的父亲,这样也挺好的。太子心想。
  
  又是一个好晴天。
  
  年节的关口,京城总会比平时还要热闹几分,自从大早上起,赏花灯的,的,买东西的,各路人等都踏足到了街边。京城熙熙攘攘的街头人头攒动,到处都热闹无比,自有一番太平气象在。在街中,商铺和酒楼鳞次栉比,有些人心情甚好,花了几个小钱跑到酒楼上定了座位自斟自饮,处的街面,是不是跟着丝竹之音浅吟低唱。
  
  然而,在这欢快繁华的气象当中,却总有一些杂音存在,有些人被世俗之事所牵引,浑然无法感受到年节的欢乐气息。
  
  “国内莫是疯了吗?”带着不住咕哝出来的自言自语,柳生元斋大踏步地从街面上穿行而过。他的脚步踏得甚大,所有后面的随从即使使尽了气力也只能勉强跟在后面。
  
  这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相貌粗豪但个子不高的中年人,他的步伐十分有力,跨步沉稳,即使心情不佳,眼中依旧机警,显然是个十分干练的人。
  
  不过,虽然他身上穿着一身汉人的服装,但是他不是汉人,甚至不是中国之人,他是日本人。确切地说是大和国(日本境内一个地方名,相当于中国古代的郡)柳生氏的族人。
  
  他是被幕府正式任命,作为日本国的使节留驻在大汉的京城的。
  
  柳生氏一直都是日本有名的剑术世家,他的爷爷柳生宗严在少年时代先后师从于富田流的户田一刀斋新当流的神取新十郎学习剑术,后来又拜新阴流的剑豪上泉信纲为师,并且最终继承了新阴流,成为了日本有名有名的大剑豪。
  
  在差不多四十年前的文禄三年,柳生宗严遇上了当时还没有成为幕府将军的德川家康,并且得到了家康的极大敬佩,后来家康在统一日本建立幕府之后,向柳生宗严请求,想让他成为幕府的剑术指南役(也就是教官),但宗严以年事已高为由婉拒,并推举自己的第五子柳生宗矩代为出仕,从此柳生一族开始成为德川幕府的部众,并且得到了旗本的家格。
  
  柳生元斋的叔叔柳生宗炬在担任幕府剑术指南役之后,通过自己的剑术和名望得极得幕府历代将军的信任,从家康到秀忠,再到家光,他一直都受到了重用。现在他已经被德川家光任命为大目付,专门负责对内情报和监察,负有监控国内反幕府势力和德川家亲藩的重任,可以说已经是一位重臣而不仅仅是剑术指导了。
  
  对日本来说,维持和中国的贸易事关重大,在前明时代因为国内两派互相争夺贸易权利而在中国大打出手,惹出了天大的祸乱,所以幕府上台之后虽然执行了闭关锁国的政策,但是对于维持和中国的贸易仍旧重。
  
  在前明时代,大明朝廷一直都不怎么在意对外交往,再加上正德嘉靖之间海寇肆虐以及万历年间为了朝鲜发生大战的缘故,对日本的官方来往就更加禁绝。而在大汉建立之后,情况就不同了,因为起家的时候就经营了商行的缘故,大汉朝廷上下十分注意商业利益,同样有维护中日贸易的意愿,因此在大汉的倡议之下,两国决定互相派驻代表,中国的代表驻扎在长崎,而日本的代表则驻扎在天津。
  
  之所以没有互相派驻使节驻扎在京城,是因为幕府毕竟不是日本朝廷,而大汉朝廷派使节无论是驻扎在京都还是江户,日本幕府都觉得有些不妥,所以最后幕府在商量了之后,决定干脆就互相派驻代表在港口驻扎——反正这些派驻机构本来就是为了要处理贸易往来的事情而设置的。
  
  在日本国内,一直对庞大的中国畏惧和仰慕并存,再加上中日贸易对幕府意义重大,所以这个互派代表的事情确定了之后,幕府内部多方势力都参与了派驻代表人选的角逐,在经过了激烈的角逐之后,出身柳生氏的柳生元斋因为将军对柳生一家的信任而得到了这个职位。
  
  柳生元斋也是把这个任命当成了自己的殊荣的,因此他决定用自己最努力的方式来回报将军的恩情,他一来到中国就苦练汉语,而且做事也专心致志,从来都是一丝不苟。也靠着佛祖保佑,这几年来他的工作一直没有出什么问题,大汉和日本的贸易还算通畅。
  
  但是好景不长,就在不久之前,中日贸易就出了一次大岔子——而且是责任在于幕府一方的岔子。
  
  为了应友邦荷兰的紧急要求,幕府将能出口的铜都转给了荷兰人的商船,而对中国,已定和未定的协议,只能往后顺延,预计要到明年之后才能够正常供应。
  
  事发突然,请努力关说,博得中国朝廷的理解,避免破坏两国邦交——当来自幕府的这个简短的指示时,柳生元斋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铜是中日贸易的大宗,也是极为重要的物资,中国铸钱造炮造船以及机械都少不了铜,这么突然断绝了对中国出口铜,肯定会引起中国朝廷十分严重的反应,怎么可能靠自己几句话就能够“博得理解”?
  
  他立即回复了国内,要求趁着大汉朝廷还没有发怒,赶紧恢复铜的出口,修补这个突然决定所带来的创伤,但是因为两边通信来回实在耗时太久,他收到国内回复他说,铜已经大部分装上了荷兰的商船,已经无法突然再更改了。
  
  如果不是知道幕府内部因为短视和内耗经常会出台一些很奇怪很盲目的政策的话,柳生宗斋几乎就要怀疑这是幕府故意想要对中国不利了。
  
  但是他不这么想,可不代表别人不这么想,要是中国朝廷因此认为幕府是在有意跟中国为难的话,这个问题就不仅仅会是一个贸易问题,后果也就会十分严重了。
  
  是的,柳生宗斋很害怕大汉,害怕这个突然举动会触怒大汉,引发不可测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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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8章 一切的开始
  
  因为闭关锁国,幕府上下平日里都只注意日本国内几个岛上的事情,对外界的变化十分迟钝盲目,哪怕对近在咫尺的中国也不甚了解。 柳生宗斋认为,幕府内部对中国的观感还停留在几十年前在高丽和大明交战的时候——虽然那种描述已经很不好惹了,但是柳生宗斋觉得这还是太小今的大汉朝廷。
  
  如果说秀吉的大军在朝鲜对垒的万历朝大明是一头猛虎的话,如今的大汉朝廷更是要厉害几倍,已经腾离了地面,变成了一条恶龙。这头恶龙因为重视军队而实力强横,因为重视工商而繁荣富强,它的陆军已经一路开拓打到了万里之外的绝域,打得有赫赫威名的蒙古人都只能抱头鼠窜;它的海军则纵横七海,让原本统治大洋的西班牙人和荷兰人都望而却步。
  
  这样的一条恶龙,怎么能够轻易就得罪呢?
  
  他一直在心里腹诽幕府的决定。
  
  然而,就算再怎么有意见,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只能想尽办法去弥补。因此一收到消息之后他就和驻天津的海税司衙门求见,然后进行了交涉,但是交涉了一阵子之后天津海税衙门说兹事体大,他们无法解决,只能上报给京城的商业部衙门,而柳生元斋也随即请求去京城商业部衙门去跟大汉朝廷陈情。
  
  然而,因为年节放假的关系,他的请求一下子被压住了,一直没能够成行,等到了年节过完之后他才得到了入京城的机会。
  
  心急如焚的他没有浪费时间,一得到消息就从天津赶往了京城,从马车下车之后,一路上准备前去商业部衙门拜见,所以也没有心情去欣赏京城周边的繁华。
  
  当然,虽然从小就精通剑术,但是他来到大汉之后,从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带刀,也不敢表现出任何倨傲强横的态度来,所以纵使心里焦急,也没有办法发泄。
  
  好在经过了长时间的跋涉之后,他终于来到了大汉商业部的衙署。
  
  因为机构庞大,所以商业部的衙门并没有和许多内阁部署一样放在京城的皇宫里面,而是另外搞了一个专门的衙门。因为商业部是主管全国商贸事业和官办企业的,所以十分之财大气粗,衙门修得是十分气派,占地很广,而且是石质的三层建筑,赫赫生威。
  
  将自己的证明文件交给了门口的卫兵之后,他经过了片刻的等待终于被招入到了衙署当中,然后有个衙门的小吏带着他一路走到了一个侯见室里面,接着又是漫长的等待。
  
  直到等得差不多有些不耐烦之后,侯见室的门才被大概,又一个小吏把他带到了一间房间里面,而那里已经有一个花白头发身材比较富态的中年官员坐在那里等着他了。
  
  如今负责商业部的阁臣是上党侯周学智,这样等级的大臣当然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他今天约见的是商业部外贸司的一位副司长贺景堃。
  
  “外邦使节,见过何大人!”一进门,他就深深地跟着这位何大人深深一揖,显得毕恭毕敬。
  
  “免礼免礼,请坐。”这位何大人倒是十分和善,并没有摆架子,招了招手就让他坐下。“刚才我们衙门有个会议,所以让贵使久等了,抱歉。”
  
  “大人辛劳国事,在下敬仰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怨言。”柳生元斋连忙说。
  
  作为直管外貌的商业部重要官员,柳生元斋当然调查过他的背景。这位贺景堃贺大人并不是读书人应举出身的专业官员,在大汉建立之前他是在云山行内经商,专门跑的就是海贸,在新朝建立之后,云山行被划归到朝廷商业部的直属,而他也就顺理成章地进入到了商业部当中,成为了新朝的一位官员,而且本着人尽其才的原则正好放进了外贸司里面。
  
  经过了几年的宦海沉浮之后,他成为了外贸司的副司长,手握重权,还被朝廷因为有功而授予了男爵的爵位,正儿八经地成为了朝廷的新贵。
  
  不过,纵使成了大官和勋贵,旧时经商的习惯也还是在他身上有不少残留,他对人态度十分好,从不端架子,富态的脸上颇有一副“和气生财”的气色。
  
  贺大人先一直没有说话,而是等着他的秘书上好了茶,等到秘书走了出去之后,他才慢慢悠悠地用端起了茶,轻轻地吹了几口。
  
  “贵使是为了铜出口的事情来跟我交涉的吧?”
  
  “是的,大人。”柳生元斋连忙点了点头,“弊国的情况,之前在下已经写过陈情书了,还请大人体谅一下弊国的苦衷……”
  
  “哎,贵国最近可是给我们找了个大麻烦啊……”贺景堃苦笑了起来,“你们这前不通知后不解释地,突然就停掉了对我国的铜出口,结果上上下下都在问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光是我们自己衙门的人在问,就连外面的部门都在问啊……贵使也知道,铜是个重要物资,到处都要用,牵涉到了好几个大衙门,他们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结果还得我们一个个赔着笑脸伺候,哎……我们真是难啊……”
  
  虽然贺大人的语气十分和缓,只是抱怨了一下而已,但是柳生元斋却听得有些心惊胆战,后背都有些发凉了。
  
  因为突然停止铜出口的问题,现在幕府已经在大汉朝廷的好几个部门里面都引发了怨气,那恐怕用不了多久,整个朝廷对幕府的观感恐怕就要变坏许多了,这可是件大坏事。
  
  “弊国之事,让大人受累了,真是抱歉!”他站起来,再度朝贺景堃深深一揖,“只是我国友邦现在战事实在告急,所以不得已之下只能出此下策,还请贵国海涵。”
  
  “贵使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贺景堃还是满面笑容,摆了摆手示意柳生元斋重新坐下。“我们这边也是管海贸的,所以我们也大概知道一点缘由,最近荷兰确实在和西班牙人开战,而且战事吃紧,现在还从我们这里购买大炮呢。所以贵国幕府的理由,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事前不置一词,而且搞得这么决绝,真的让大家都很为难啊!”
  
  因为负责外贸事宜,所以贺景堃也确实知道些外国的情况,甚至比柳生知道得还多。荷兰本来就是反叛西班牙人而获得独立的,自从独立之后,它为了旧日的仇恨和商业的利益,仍旧经常和西班牙发生冲突。此时的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正深陷于德意志的内乱当中不可自拔,而荷兰人趁此机会也加入到了西班牙的敌人行列当中,进行了持续多年的战争。
  
  而亚洲的战场,则主要在以马尼拉为核心的西班牙殖民地和以巴达维亚为核心的荷兰殖民地当中展开,而双方在多年的海陆上交锋之后,最近无论是欧洲还是亚洲,荷兰人都逐渐落在下风,所以军事方面的问题就变得极为紧迫,为了填补战争当中的损失,荷兰人准备再集中国家的财力物力扩充军备和舰队,而大炮就成了重中之重。
  
  他们不仅仅从日本大量进口了铜,而且还通过中间商向大汉大量订购了大炮,准备在欧洲和舰队上使用。
  
  大汉从起家之前就十分注重军备,大炮的制造虽然曾经引进过西洋技术,但是经过近十年不惜工本的改进,大炮的制造技术已经有了飞跃性的进步,和西洋最好的大炮也能够分庭抗礼。于是大汉从大明时代的大炮进口国,一跃成为了大炮的出口国,不过在之前出口的地方都是转运比较方便的越南暹罗缅甸等地,西洋国家大量订购还是第一次,当时就连商相本人都惊动了——不过,本身技术保密的原则,大汉最好最精良的大炮是不会出口的,只会出口那些勉强能够满足要求的大炮。
  
  所以,消息灵通的贺景堃也知道那边的苦衷是有原因的。不过,有原因归有原因,他可不能因此就谅解日本不经说明就擅自停止对中国出口铜的恶劣行径。
  
  “大人的为难之处,在下也能够体会。”柳生元斋的语气还是十分恭敬,“我已经回信给幕府了,让在下的上司跟将军陈情,严惩此事的经办人,并且扩大铜的产量,争取早日满足贵国的缺口。”
  
  “你说扩大,那就算是扩大了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怎么办,远水可不能救近火啊?”贺景堃摇了摇头,显然还是不能接受日方的解释,“贵使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再不能拨出一笔铜来,至少把我们之前的订单给满足了吧?”
  
  “惭愧……惭愧……”柳生元斋还是一脸的为难和尴尬,“在下已经修书回国询问了,但是他们说真的已经把全部库存的铜都转给了荷兰人,现在只能紧急从矿山当中征调了……不过大人请放心,我们幕府一定会按照协议的数字赔偿贵国商人的损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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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9章 高丽朝廷
  
  “嗨,你赔钱又有多大用?”贺景堃还是摇头,“我们要的不是钱是铜,总不能用金子银子铸炮吧?现在那边催问过来了,我说铜给不了,你们拿钱去吧,贵使觉得我用这种说法能够让同僚满意吗?”
  
  “在惭愧……”柳生元斋头更低了,从他身上再也看不出多少当年剑士的豪气来,“还请大人再从中说项。”
  
  “我说项归说项,可是光说有什么用?他们要铜我总不能光说几句就含混过去吧?”贺景堃禁不住失笑了,“贵使一路远道而来,确实是辛苦了,我也不瞒你,我们外贸司的人,都知道出海贸易是个麻烦事,随时都有天降横祸,所以很多东西都做了准备,以应对不时之需。铜的话我们之前也做了些库存,堆放在仓库里。现在各个部门跟着我们要,我们是在拿着库存来顶的,可是这库存又不能顶一世吧,我看按现在这个用法,恐怕支撑不了三两个月就会告罄了,如果那时候还没有新的铜补过来,我这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所以贵使就明白告诉我吧,两三个月内能不能恢复对我国的铜矿出口?如果能的话,大概是多少?”
  
  “大人,这个在是会一力促成的,争取尽快让幕府恢复出口。”柳生元斋总算抬起了头来,不过脸上还是有些为难,“不过,大人也知道,我们出口的铜都是要从矿里面精淘出来并且运输到长崎的,中间肯定要花上一段时间,可能……可能……两三个月内能发出来的铜确实不多。不过大人请放心,我们之后会加大铜的产量的,争取明年一起补足贵国的缺口需求。”
  
  眼见对方还是这样的答复,贺景堃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富态的脸现在看起来倒有几分黑气。“怎么,贵使莫非是觉得我这个人好说话,就可以随便摆布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是不是当我国就可以任由贵国摆布?”
  
  “大人息怒!”柳生元斋连连告罪,好不容易才让他脸色慢慢转晴。
  
  “我没想过怒,是你们让我不得不怒的!”贺景堃还是紧皱着眉头,“我们一直都是好言好语来跟贵使商量的,然而贵使却总是这个理由那个原因的,就是不肯表示诚意。说到底,这是贵国一意孤行所造成的结果吧?不说两国邦交了,就算正常做生意讲究的还是诚信,哪有这样行事的道理?贵国干出了这样的名堂,我们还是耐着性子跟贵国交涉,好言好语跟着贵国商量,难道这还不够吗?”
  
  “大人说得在惭愧不已,确实无可辩驳……”柳生元斋的脸色也很沮丧难看,“说到底这是有些人考虑不周的结果,只是现在大错已经铸成,只能按照现在的情况来办了,还请大人海涵。在可以跟幕府明确说清,此事不为例。”
  
  “你们就想要用‘没办法’这三个字,让我们接受这些结果吗?贵使可是有些想当然了。”贺景堃仍旧不让步,“再说了,我都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我们承受不了贵使给出的办法的,贵使应该做的是另想办法,而不是再跟我等诉苦,幕府的事情我等是管不着的,也没有兴趣去管。贵使如果做不到,我们就只好另想办法了,毕竟我们外贸司也不是全部尸位素餐的,总有人可以管管和日本贸易的事情,只是到时候还请贵使好好跟幕府解释啊。”
  
  他的话说得这么不客气,也让柳生明白了,大汉的立场已经比较坚定了,两三个月,最迟半年内必须恢复正常供应,而且补齐之前的出口缺口——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按照他言之意,如果做不到,那么外贸司也会做一些影响中日贸易的事情,甚至可能还会中断贸易。那时候自己的位置也就不安稳了,上面一定会追责的——虽然责任本来就不在自己身上。
  
  而大汉如果断绝了日本的贸易,那日本所受的伤害要比大汉沉重得多。好不容易恢复了两国邦交,而且一点一点扩大了贸易,要是又变成了前明时代那种不相往来的状态,岂不是太过可惜,他自己的前途和名望,岂不是也会毁于一旦?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铜出口的问题,哪怕将佛堂的铜器来抵数,也要维持住贸易维持住中日之间的关系——要是发生什么不测事态,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大人的意思在明白了,在一定修书回国,让幕府把握现在的事态,马上予以解决!”他站了起来,然后深深一揖。
  
  “贵使有这样的诚意倒是挺好的,要是幕府上都是贵使这样行事,那我们就少了好多麻烦了。”贺景堃的脸色总算和缓了来,“这段时间贵使就在京城住吧,大家通力合作,把这个纠纷给解决掉。”
  
  “嗯?”柳生元斋没反应过来。“大人要在留在京城?”
  
  “贵使不留在这里,上面怪罪起来,可不是我一个人能够担待得起的。”贺景堃冷笑了,“贵国这个大手笔,已经惊动了司长和商相大人,说不得他们什么时候就要召见贵使问清情况,难道贵使在天津能够随召随到吗?不过,贵使大可放心,我们商业部有的是招待的地方,不会让贵使住得委屈了……”
  
  “在明白了,谢谢大人。”柳生元斋不再考虑,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很快,再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贺景堃以还有公事要办为由,将柳生元斋客气地叫出去了,接来自然会有人带他去商业部专门的豪华驿馆里面住宿。
  
  要不是上面命令大家要拖住你们,谁跟你们这么客气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贺景堃心想。
  
  同样的一天,在离京城千里之外的高丽汉城,天气却和艳阳高照大汉京城迥然不同。
  
  天空阴沉沉的,云很厚,空气当中湿气很重,还了蒙蒙细雨,微雨夹杂着冷风,将寒气直往每个人的身体里钻,让这个早春变得和冬天一样寒冷。
  
  每个人都低着头,缩着身子裹在衣服里前行,就连王宫内的侍卫也不例外,在阴沉的天空,就连景福宫的瓦片和宫墙都好像染上了一层灰色,让人心情不免郁郁。
  
  这种感觉,在觐见大王的高丽朝臣金荩国身上尤其厉害,他穿着一身宽袍的朝服,因此冷风一直在往身上灌,冻得厉害,但是为了朝臣的威仪他又只能忍耐,所以脸色有些发青,十分难看。
  
  不过,他的心情抑郁,并不仅仅是因为早春寒雨而已。
  
  国势艰难,作为大臣,又怎能不忧心如焚?
  
  虽然标榜自己是“小中华”,但是高丽毕竟不是一个财力丰沛的大国,所以宫廷修得十分精小,看不出几分中朝紫禁城的气派,占地也并不很广,从南面的光化门的偏门进来之后,很快他就走入了宫中伸出,。
  
  不过虽然建筑没气派,多年的纲常教化倒让这些高丽大臣们十分谨守礼节,在宫中的行止态度都十分恭敬。金荩国自然也遵守着法度,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宫中的卫士后面,即使满腹的心事,也还是保持住了朝臣的应有风度。
  
  越过了国主和大臣们举行朝会的勤政殿之后,他来到了国主日常处理国事的思政殿当中,然后在一位侍从的带领走入了殿中。
  
  一进殿中,他就发现国主李珲正半躺在御座上,闭目养神,而旁边有一个侍从正拿着奏章在他身边诵读。
  
  他没有迟疑,马上就亦步亦趋地走到了殿中,然后恭恭敬敬地行礼跪拜了去。
  
  “臣金荩国,叩见陛!”
  
  听到了他铿锵有力的呼喝声之后,国主李珲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勉力挣扎着从御座坐了起来,然后轻轻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侍从离开。
  
  接着,他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向了金荩国跪拜的方向。
  
  然而,虽然他看向了这个方向,十分浑浊,没有眼珠和眼白之分,反而是浑浑噩噩的肉色,看上去着实有些骇人。
  
  这双眼睛,是完全没有视力的。而且,这是被人人为弄瞎的。
  
  高丽国主李珲,一生当中经历了无数惊心动魄的大事件,受过惨痛也给人以惨痛,这双被人用石灰烧瞎掉的眼睛,就是他这一生经历的一个证明。
  
  他经历过诸位王子夺嫡的惊心,经历过倭寇入侵的恐怖,经历过荣登大位生杀予夺的快意,经历过杀兄杀弟的决绝,经历过被人发动政变篡位烧瞎双眼的惨痛,当然也经历过被大汉强行重新扶回王位的幸运与惘然。
  
  他的头发已经大部分花白了,神色也是一片木然,和这双已经废掉了的眼睛竟然倒也有些相得益彰。又有谁能够从这木然的表情里面看出他的心中所想呢?
  
  “爱卿平身。”他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金荩国站起来。
  
  然后,他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说了去。
  
  “今天把爱卿叫过来,是因为李珂从中朝那里传过了消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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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7章 小国寡民身不由己
  
  “可是中朝对侍妾的提议有了回应?”金荩国心里一紧张,连忙就问。
  
  他当然知道李珂是高丽派驻到中朝的使团的团长,最近负有一个秘密的任务,转达国主李珲想要将宗女进奉给大汉太子作为侍妾的愿望——他是国中的议政大臣,国主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参考了他的意见的。
  
  “中朝对此事不置可否。”李珲微微摇了摇头,不过仍旧看不出喜怒来,“倒是透过李珂跟朕说了另外一件事。”
  
  “中朝还有其他的事要知会大王?”一听到中朝没有答应这个提议,金荩国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是啊,刚刚从李珂的信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朕也很惊讶。”李珲木然颔首,“中朝想要攻伐日本,要借我国釜山港作为基地,同时中朝太子要亲临高丽,总镇后方……而且李珂将会作为太子和高丽居间联络的人随从此行。预计过一两个月,海况良好的时候就将成行。”
  
  虽然国主的语气十分平淡和缓,但是他的字字句句,在金荩国听来都不啻惊雷。
  
  中朝居然打算征伐日本了?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啊?而且……居然中朝皇帝将太子也派了过来!
  
  中国的太子亲临高丽,这可是历代闻所未闻之事。
  
  一时间,金荩国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忙于思考其中的意义和后果,竟然没有来得及应答国主。
  
  “爱卿一定是脑子很乱了吧?此事确实大大出乎人的意料。”沉默了片刻之后,李珲还是一脸的平静,“朕之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一阵慌乱,所以把爱卿给召了过来垂询了,还请爱卿想个应对的办法。”
  
  确实,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就算一惊一乍也没有意义。毕竟是秉国的议政大臣,金荩国很快也就恢复了镇定。
  
  “中朝皇帝计议已定了吗?”他先问,“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李珂已经明确说明了,此事中朝皇帝已经断然下定了决心。而且就是在元朝会之时跟他说明的,不容拒绝。”
  
  “不容拒绝……”金荩国不自觉地握住了拳头,声音也微微有些嘶哑了,“这大汉的皇帝,真是蛮横霸道,事关我高丽国本之事,居然一点都不容许商量,哪有一点中国天子的气象!”
  
  “哎……”国主没有答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切无奈都在不言中。
  
  平心而论,金荩国是一点都不喜欢大汉的,这个新朝军事极强,四处征战,而其朝廷上下也染上了武夫的杀伐气息,行事极为粗鄙。通过驻京城使节的回禀来看,大汉的开国君主赵进粗鄙不堪,未通文理,偏偏又十分不尊重儒士,经常以霸道来行事,可见是个暴君之辈。而大汉的朝廷也是荒唐至极,很多大字不识的农夫或者贩夫走卒都登上了朝堂,成为了朝官。
  
  早已经将义理名教之辩刻入骨髓高丽儒臣们,在颇为鄙薄大汉新朝的这些没文化的表现之余,心里也一点都没有对大汉的亲近感,怀念大明故国的思潮可谓起此彼伏,就连金荩国本人也是心向故明的。
  
  可是现在大明已经完了,再怎么怀恋它只能接受现实。纵使和其他人一样屡次腹诽这大汉如同暴秦一样绝不长久,但是至少现在还是不得不对它低头,更何况高丽现在还驻扎着大汉的使团和军队。
  
  但是这种仰人鼻息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不光是大汉朝廷横行霸道,就连就连使团的大使也在高丽颐指气使,对高丽朝政也经常横加过问,挟功来逼凌高丽朝廷上下,俨然就像把自己当成了太上皇一样——这种骄横跋扈,不说金荩国这样的朝臣受不了,就连有再造之恩的李珲也觉得很难受。
  
  国主和金荩国之前之所以商量出了一个给太子进献宗女的主意,就是为了拉近和太子的关系,进而博得大汉皇室对高丽王室的好感,从而让大汉驻高丽的使团至少投鼠忌器,不再敢于随意干预高丽国政。
  
  虽然他们都觉得给大汉朝廷主动提出献出宗女做侍妾很屈辱,到了这个关头,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和屈辱了。
  
  然而,即使低声下气到了这个地步,大汉那边却还是浑不在意高丽的观感,自顾自地就给高丽下指令,实在让人难受。
  
  “事已至此……那陛下,我们也只能忍辱答应了,只盼中朝太子过来,不要太劳动我国……”金荩国也长叹了口气。
  
  “他来是自然的,谁也拦不住。不过听李珂说,中朝太子脾气仁厚,不喜威凌他人,总算也是个好消息吧。”李珲微微苦笑,“接下来,爱卿恐怕有劳了,高丽这边得好好做准备,不能怠慢了中朝太子。”
  
  “使团那边知道这个消息了吗?”金荩国突然问。
  
  “自然是知道了。送消息的人一来高丽,就先去了使团那里,然后才把信送到了王宫。”李珲低声回答。
  
  “哎……”金荩国又捏紧了拳头,满心的怨气,最后却又换成了一声长叹。
  
  事已至此,不能忍也得忍。
  
  “爱卿也不用太过恼怒,中朝能攻伐日本,报我国当年壬辰之仇,总归也是好事。”李珲的语气还是十分平静,“当年倭寇肆虐我国,朕恨他们咬牙切齿,只是无力报仇,如今……总算有个报仇的机会了。”
  
  “可是中朝大军齐聚高丽,我国疲敝,怎么供应得起啊,到时候就怕地方不宁,百姓怨声载道……”金荩国却并不这么想,“再说了,大汉虎狼之性,大军来到我国腹心,怕会有社稷之忧啊……”
  
  “他们要借釜山港,那可不是腹心,就让他们用个港口而已,不算得动摇国本。”李珲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苦笑起来,“再说了,以大汉的军势之威,就算想要做什么,难道高丽又能如何吗?还是不要往此处想的好。”
  
  因为事情太可怕就不去想,这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身为一国之主,大事临头却只知道无可奈何和闷头回避,那怎么能行!
  
  金荩国禁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但是嘴上却不敢说出来,質是低垂着视线。
  
  “爱卿,朕虽然看不见,但是朕想得到你在想什么。”正当金荩国在郁愤的时候,国主李珲却突然抬起头来,用浑浊的眼睛直视着金荩国,“不过,还是那话,朕不愿又能如何?朕现在是一个孤家寡人而已,而且还是个残废,大臣们忿恨、轻视朕,万民心里根本不拥戴朕,难道朕还能靠自己一个人去抵抗大汉的天兵?那还不如安居家中,等着死到临头的那一天好。”
  
  金荩国想要回答,但是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以至于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选择了沉默。
  
  他明白,国主既是在叹息,也是在生怨气。
  
  不仅是气大汉,也是气他们这些大臣——当年党争和国争的事情留下的伤痕太深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而且这一生都恐怕无法忘怀。
  
  因为国内统治阶层当中的各个派别之间为了权势的激烈斗争,自从李朝立国伊始,高丽进行了轰轰烈烈、持续接近两百年的党争,这其中士大夫和贵族们一直都在激烈内斗,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有趣的是,这两百年来,每次高丽内部党争分出了胜负,胜利一派很快就会因为分割胜利果实而分裂,又变成两派激烈的内斗。
  
  这漫长的内斗史,哪怕大略说来,恐怕也可以写成一本厚厚的书了,其中的宫闱阴谋和朝堂算计,又如何能够数的清。又不知道有多少朝臣、贵族甚至王族,死在了这漫长而又残酷无比的内斗当中?
  
  在立国之初,是开国功臣和贵族主导的勋旧派和士林派内斗,勋旧派胜利之后又被支持仁宗的一派消灭,而这一派很快就分裂成了大尹派和小尹派,分别由大臣尹任和尹元衡作为领袖,利用宫廷当中的不同势力进行斗争。在两尹派渐渐式微之后,朝中大臣又分别结成了西人党和东人党继续进行斗争,拥立高丽宣祖不同的王子。
  
  在西人党拥护的信城君暴卒等等一系列事件发生之后,拥护光海君和临海君(也就是李珲的哥哥李珒,当时是国主的庶长子)的东人党文臣取得了政治的胜利。
  
  但是在胜利之后,东人党大臣们因为如何处置西人党发生了分歧又分裂了,主张强力对待西人党的一派成为了北人党,主张缓和对待的就成了南人党,两派继续继承了先辈文臣们的风范,继续进行内斗。
  
  在朝中内斗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倭寇趁隙入侵了,在这种被称为壬辰倭乱的大祸当中,忙于内斗、极为**的高丽朝廷哪里是丰臣秀吉的大军的对手,短短时间内就丢掉了大片的国土,国君和大臣们都逃离了国都,寻求大明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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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8章 内斗不休
  
  而在这场大祸当中,临海君李珒被倭寇俘虏,相应地也失去了继承王位的机会,而好不容易赶走了倭寇之后,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安稳继承王位的李珲,突然多了一个弟弟永昌大君李?,李?虽然年纪小了他很多岁,但是他是王后所生的嫡子,在注重宗法继承的高丽,天生就极受重视。
  
  于是内斗继续,暂时取得了政治斗争胜利的北派分为了支持光海君李珲的大北派和支持永昌大君李?的小北派,宣祖在离世的时候,选择不立幼弱的嫡子,而让光海君李珲继位,但是遗命小北派的领袖柳永庆等大臣保护永昌大君李?不受迫害。
  
  然而,已经登上了王位的李珲,当然不会让自己的那些兄弟们再威胁到自己的王位了,他在继位,的第一年就杀死了柳永庆等等小北派的大臣,然后第二年就杀死了自己的哥哥临海君李珒,在数年之后更是将年仅八岁的幼弟永昌大君李?残酷地蒸杀,
  
  伴随着李珲的残酷清洗,拥护李珲的大北派就获得了政治上的胜利,在李珲承继王位的过程当中发挥了极大作用。
  
  然而,拥护他的大北派文臣们理所当然地继续发扬了先辈们的光荣传统,内斗不断。这次他们更加推陈出新,一次分成了三派:骨北、肉北、中北。在不逊于先辈的残酷搏杀当中,一大批朝臣被处死或者流放,以李尔瞻和郑仁弘为首的肉北派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而在此期间,为了感谢这些朝臣们历次磨难当中帮助自己的功绩,李珲册封了四批功臣,卫圣功臣(帮助光海君登位的大臣)、翼社功臣(铲除临海君的大臣)、定运功臣(铲除柳永庆的大臣)、亨难功臣(铲除金直哉的大臣)。而郑仁弘被册封为瑞宁府院君,并升为左议政,可谓是位极人臣。
  
  然而,好景不长,李珲的这种杀戮自己兄弟、监禁后母的举动遭到了信奉伦理的民间和下层官僚儒生的一致声讨,而在朝臣们的自行残杀当中,肉北派的暴政也丧尽人心。
  
  与此同时,在北方女真部落的首领努尔哈统一了女真,也严重威胁到了朝鲜王国的安全。当时秉政的李珲为了整顿国力,实行“两端政策”,也就是骑墙中立,既不得罪明朝也不得罪后金的政策。
  
  然而,在当年曾经参加援朝抗日、多少对高丽有恩的大明经略杨镐的强烈要求下,万历末年,李珲派出了军队与明朝军队结为联军共同征讨后金,发动了“萨尔浒之战”。
  
  在这一战役中,众所周知联军惨败,被努尔哈赤的后金大军打得一败涂地,而光海君和大北派在事前就对战事的结果十分不看好,指令高丽军队保存实力。高丽军队的消极避战令大明方面十分不满,加之努尔哈赤对高丽的笼络,使得明朝政府与李珲以及大北派政府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而在高丽国内,战争的失败和高丽国主“忘恩负义”的作为,使得原本就对李珲和大北派的残暴统治十分不满的高丽臣民们,反抗情绪变得更为浓烈。
  
  基于这样的背景,朝鲜内部发生了反叛事件,原本已经被打得近乎于销声匿迹的西人党发动政变,拥立李珲的侄子、定远君李琈的儿子李倧成为高丽新国王。李珲被废王位,同时被流放江华岛。
  
  而大北派的势力,就此终结了,李尔瞻、郑仁弘等煊赫一时的北派大臣被统统处死。
  
  因为之前那些惊心动魄的教训,抢下了王位的李倧自然也不会对李珲客气,他用石灰烧瞎了李珲的眼睛,然后流放到江华岛,而原本的世子、也是李珲唯一的儿子李祬在叛乱之后,也被流放到江华岛,之后因为挖地道欲逃出围墙,失败被抓,很快就被赐自尽。
  
  随着李珲被赶下王位,西人党得到了掌控朝政的机会,不过他们也没有逃出历史的规律,很快就分为参与过政变的勋西派和未曾参与过的清西派继续内斗,而在激烈的内斗当中,又是残酷的搏杀。
  
  然而,就在这些大臣们继续内争的时候,天下却突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先是女真崛起自成一国,而后就是大明内部徐州势力突然崛起,并且很快造反,灭了大明的天下建立的新朝。
  
  如果说大明的突然覆灭是让高丽的君臣胆战心惊的话,那么大汉在平定满洲之后强行进兵高丽,并且以废立篡位不合法为由,宣布要重新拥立李珲复位,则让高丽的君臣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寒。
  
  国主李倧当时吓得胆战心惊,当时就想将江华岛上的李珲处死,但是李珲当时已经被大汉派过去的人所保护起来了,扑了个空,而他想要集结兵力抵抗,也很快落空了——对于打灭了大明和女真的大汉军队,高丽的军队根本兴不起打仗对垒的念头,还没有交战就阵前倒戈了,于是李倧就这样失去了王位。
  
  复位了之后,李珲当然没有饶恕之前那些人将他赶下台并且弄瞎眼睛的仇怨,他一上台就将李倧和他的子女亲族们全部处死了,然后将当年那些起来发动政变的朝臣,不管是已经死了还是还在世的,全部灭族。经过了这样一番恐怖的残杀之后,骤然重新登上舞台的西人党,又骤然消失了,再也无法在历史上留下残迹。
  
  但是纵使进行了如此惨烈的报复,当年拥立支持李珲的大北派重臣们也无法复生了,无奈之下李珲只能在残存的小北派大臣当中挑选自己的辅弼大臣,而身为小北派领袖之一的金荩国也就由此平步青云,成为了高丽的议政大臣,权倾一时。
  
  当然,李珲和小北派两边虽然为了权位暂时走到了一起,但是内心中多年前的隔阂毕竟难以释怀,只是因为大汉的高压实在太厉害,大臣们无法再废掉李珲,李珲也因为自己残废年老了也找不到新的腹心大臣,所以大家还是勉强地捏合在了一起,在公事上合作中。
  
  如今李珲将这一层意思点了个明白,倒是让金荩国在吃惊之余又有些感慨。
  
  想当年,这位国主登位之后是何等意气风发,杀兄杀弟、残杀大臣,是何等的豪气干云,又是何等的杀伐果断,可是经过了失位复位、变为残废的变乱之后h却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了。
  
  他对这一生已经没什么意气指望了,就连唯一的儿子都已经死在了变乱当中,现在所思所想的,无非也就是在王位上安享晚年,以荣华富贵老死罢了——而且以他的年纪来看,可能确实也享受不了几年了。
  
  可是,大汉朝廷和大使骄横跋扈,行事乖张,就连这样一点点卑微的愿望也横生波折,想来还真是让人心酸。
  
  金荩国知道尽管他一直和国主不是一派,而且之前有过很多仇怨,但是现在却是绑在一起了——小北派之前被打压多年,早已经式微了,如今骤然重得权位,根基还是不牢固,还是要依赖国主的威权,毕竟即使打了折扣,国主还是国主。
  
  所以,他决定安慰安慰一下这个老人。
  
  “陛下自从复位之后,一直为国操劳,勉力支撑国家,与民休养生息,既不大兴土木也不再杀戮大臣,种种作为臣等看在眼里,万民也是看在眼里。”他严肃地站了起来,然后又朝国主跪了下去,“陛下身系我国之盛衰,切不可灰心丧气,以至于贻误了国家大计!臣恳请陛下以国事宗族为重!”
  
  这么多变故之后,李珲早已经是心如死灰,能够打动他的,也无非是保住这李家的江山了——可没有哪个国君会希望失去他的家天下。
  
  听到文臣的领袖之一已经表态支持了之后,李珲的心也定下了不少。
  
  至少现在朝臣们还没有想要废掉自己,也不打算在中朝太子来了之后,借着中朝太子的地位这么做。
  
  “爱卿能够如此说,确实让朕感动。爱卿说得对,虽然国势如此,但是若是我朝廷上下一心,民气可用,那一定还是有办法可想的。”
  
  在此时此刻,因为中朝的压力以及各自的困窘现状,原本心里嫌隙很深的君臣们终于暂时抛开了之前的仇怨,暂时地紧密联合了起来,为了保护高丽国的国祚——也就是各自的统治利益而努力。
  
  “接待的官员侍奉好中朝太子,势在必行。”沉默了片刻之后,李珲断然挥了挥手,“中朝太子身负天下之望,断然是轻忽不得的,一旦有失,中朝必定雷霆大怒,到时候高丽绝对承受不起这后果。”
  
  “陛下说得对,臣也是如此想的。”金荩国同意了他的看法,“所以臣请亲自负责对中朝太子的接待,上下一应人等有臣来看着,想来也没人敢于轻忽。”
  
  “嗯,爱卿行事素来缜密周详,有爱卿来亲自办理,朕也就放心多了。另外,这次李珂也会跟在中朝太子身边一起过来,有他在旁边照应、传递消息,爱卿要认真办事,想来不会惹怒中朝太子。”李珲仍是一脸的平静,不过突然又说到了某件忧虑的事情,“不过,侍奉好中朝太子只是其一,爱卿还要打起精神来,谨防某些心怀不轨的高丽臣民,跑到中朝太子旁边造谣生事,令他对朕和爱卿有所误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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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9章 大汉使团所在
  
  高丽朝堂内斗了这么多年,一轮轮的血洗不知持续了多久,彼此之间早已经积累了十分深刻的矛盾和仇恨。就连在座的两个人,手底下也没少沾染政敌的鲜血,然而政敌是杀不完的,总会有些心怀不满的人在暗地里潜伏着。这些人平时是不用担心的,反正已经失势了,但是如果这些潜伏着的人趁着中朝太子莅临的关头,跑到他的面前去造谣生事,蛊惑了太子,那对他们两个就都是大大不妙的事情了。
  
  至少在这件事上,两个人的立场是十分一致的。
  
  “陛下,臣等一定会拥护陛下,决不让宵小趁隙生乱。”金荩国再度给出了保证。“中朝太子既然性子极好,那么肯定也不是偏听偏信之辈,臣等只要小心侍奉好太子,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想来他也可以看到高丽上下的一片诚心诚意,不会对宵小之辈的蛊惑当真。”
  
  “就怕想要蛊惑他的人不仅仅是高丽这边的宵小啊……!”李珲若有所指地叹了口气。
  
  金荩国的话憋住了,因为他敏锐地发现这个问题非同寻常。
  
  “陛下莫非是说……”他用手指了指虚空,“他们可能会对陛下和高丽不利?”
  
  “没错,朕就是怕他们借着中朝太子来到高丽的机会,屡进谗言,最后蒙蔽圣听,以至于可以狐假虎威,行事进一步猖狂,最后……最后干涉到朕之家事来了!”李珲沉痛地说。
  
  这个他们,自然就是指驻扎在高丽的大汉使团了。自从干涉李珲复位之后,外务司就在汉城留下了一个使团,负责处理大汉在高丽的一应事务,还在汉城划了一块地方当作使馆区,俨然就像是独立王国一样。
  
  不仅如此,以大使施高艺为首的大汉使团,仗着中朝的实力和拥立的恩情,行事素来骄横跋扈,屡屡干涉高丽的国政。他们还逼迫高丽国主承认,任何中国之人和高丽人的纠纷都归使团处理,于是他们在裁断中国商人和高丽商人的纠纷时一直都偏向于中国商人,甚至还强迫高丽相关官署以极低的价格将一大片参场包给了中国商人来采参,不允许高丽人擅入,如此种种自然令高丽上下怨声载道。
  
  在最初的时候,因为刚刚复位需要帮助,所以李珲只能忍气吞声,不过在过了几年之后,他的根基慢慢地重新稳定了,而使团的行事愈发不知收敛,所以他开始有限度地对使团进行了抵触,虽然因为投鼠忌器他的抵抗并不是特别坚决,但是还是惹怒了使团上下,大使施高艺有次当面觐见李珲的时候,还说过了“为君者不可忘恩负义”、“陛下眼有宿疾,不宜操劳过度”之类的威胁话。
  
  中朝太子年幼,还不知深浅,万一被使团上下蒙蔽了,说了几句话让使团作为尚方宝剑,然后使团作出什么不测之事,那怎么得了?难道还有人能追责到太子身上去吗?
  
  这种情况,自然由不得李珲不忧虑。
  
  “使团终究是外人,高丽的事情,中朝太子还是得依靠高丽的人办的,总不至于让使团去包办。”相比于李珲的忧虑,金荩国现在信心倒是多了几分,“只要臣等尽心尽力,那……”
  
  “爱卿可以尽心尽力,难道其他人不能尽心尽力吗?”李珲突然冷笑了出来,“怕是有不少人求着想要坐上爱卿和朕的位置上尽心尽力啊……”
  
  如此冰寒的话,让金荩国一下子如坠冰窟。“陛下的意思是……使团和……和某些大臣有勾结?”
  
  “恐怕是如此。”李珲点了点头,然后又长叹了口气。“当年的仇怨,还有不少人没忘记,拥立的功劳,也是大把的人想要立下啊……”
  
  李珲如今已经是残废之身,而且年事已高,子嗣是不可能再添了,之前的独子又已经被赐死,所以他的王位在他死后将由谁继承,就成了高丽国内上下都十分注重的大事。
  
  李珲通过某些渠道,得知到高丽有些大臣阴谋和使团来往,勾结起来想要拥立一个宗室子弟来作为继承人,而宗室当中有些人也蠢蠢欲动,十分想要让自己、或者自己的儿子得到这个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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