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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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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神探叶小天


  乐司业忍不住道:“原来怎样,你到底明白了什么?”问到这里,乐司业突有所觉,忙摆摆手,对管库的胥吏及众杂役道:“好了,没你们的事了,都退下吧。”

  管库胥吏和众杂役纷纷散去,乐司业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究竟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很多事!”叶小天目中精芒流转,显然是突然想通了一件大事,兴奋之中却在强作平静。

  叶小天道:“咱们先说这失窃案。不管动手的人是傍晚进的库房,还是半夜进的库房,他们潜进仓库,撬开银箱,把银子一锭锭地拿出来,再运出国子监,都是根本不可能的。可是……,如果他们运的不是银子呢?”

  叶小天目光一扫,微露得意之色,蒯鹏、乐司业、毛问智和华云飞齐齐一愕,失声道:“不是银子?”

  唯有汤显祖脸上笑容越来越盛,显然叶小天的话已经和他心中所悟统一起来,他的推断是没错的。

  叶小天道:“不错!不是银子!如果……他们运的只是砖头,只是把一堆砖头从箱子里搬出来,再一摞摞的运到房山头儿上一放,那就容易多了。这个过程很短,也不存在运出国子监的困难。”

  乐司业低头看看地面上那一堆青砖,估量了一下它的数目,差不多正好填满三口银箱的样子,他一脸怪异地抬起头道:“砖头。你们运来的是砖头?”

  蒯鹏恼道:“怎么可能,我运来的是银子!”

  乐司业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你当时可没打开箱子叫老夫验看。”

  蒯鹏大怒。道:“难道老子讹你不成?”

  叶小天道:“司业大人没说错,蒯兄,你运来的的确是砖头!”

  此言一出,众皆大骇,蒯鹏急了,刚要说话,叶小天已抢着道:“不过。蒯兄你也不知道运来的是砖头,你始终以为你运来的是银子。而银子。已经被人调了包!”

  蒯鹏张大了嘴巴,喃喃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谁调的包。什么时候调的包?”

  华云飞想了想,提出了另一个疑问:“大哥,如果银子还没运到国子监就被调了包,换成了砖头,那他们为何又不嫌麻烦地撬开银箱,再把砖头搬出来?”

  汤显祖忍不住笑道:“就因为银子已经变成了砖头,他们才要想方设法地偷出去啊!”

  乐司业和蒯百户、华云飞等人一脸茫然,毛问智却没浪费那个脑筋,他咣啷着一双大眼盯着叶小天。情知他必有解释。

  叶小天笑道:“不错,想必汤兄业已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就因为银子已经被换成了砖头,所以他们才要偷出去。如果箱子里还是银子,他们情知运不出国子监,反而未必会动手了。”

  几人还是一脸茫然,汤显祖道:“贤弟,你还是从头说起吧。”

  叶小天欣然道:“是这样,银箱在百膳楼里就已经被人调了包。换成了砖头!”

  蒯鹏失声道:“不可能!醉仙楼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一直押着银箱出的酒楼。之后马上有捕快们帮我押运,这么多人看着,怎么可能……”

  叶小天道:“蒯兄,你先听我说下去,等我说完,你且看我说的对是不对。”

  蒯鹏马上闭上了嘴巴,用力点点头。

  叶小天道:“他们如何调的包,说实话,我现在也不清楚,我之所以断定银箱是在百膳楼里调的包,是从我现这库中银箱里装的其实是砖头开始的,也只有在百膳楼里就被人调了包,才有这个可能。”

  叶小天长长吸了口气,道:“我们一直在想银箱是什么时候失窃的、在哪里失窃的,被偷走的银子又是如何运走的,却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抬银箱的人!”

  蒯鹏喃喃地道:“抬银箱的人?难道那些伙计有问题?可是……还有我和捕快们看着,他们怎么可能把银子换掉?”

  叶小天道:“这个秘密,我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我却能断定,银箱被他们抬出百膳楼时,就已经被他们换掉了。那三箱银子,每一箱都重量惊人,需要四个伙计抬起,尚且吃力的很……”

  蒯鹏、华云飞等人回想起在酒楼里的时候,那些伙计扛起木杠,脚下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外走时的情景,不觉点了点头。

  叶小天道:“蒯兄说过,路上你们只歇过一次,就是迎亲队伍经过的那个路口,之后再也没有停过,一直抬到这个仓库,从那个路口到这个仓库之间路程还很长,那些伙计刚刚抬起银箱时就那么吃力了,怎么出了酒楼就变成了一身神力,沿途都不用歇歇?”

  蒯鹏脸上露出憬然神色,汤显祖微笑道:“银箱抬出酒楼后,他们变轻松了,那是因为在抬银子出酒楼的过程中已经掉了包。”

  华云飞道:“既然银子早就被他们调包了,他们何必费尽周折再来偷一遍砖头?难道还有另一伙贼?”

  汤显祖道:“不!就是同一伙人!他们来偷砖头,是因为只要我们打开箱子,现里边装满砖头,马上就能猜到银子是在百膳楼里被人调包的。因为出了酒楼之后蒯兄特别警觉,又有捕快押运,这一路行来,他们根本没机会再做手脚。”

  蒯鹏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如果银子是在国子监失窃的,那么那些贼绝不会闲极无聊,偷了银子之后再放一堆砖头进去,所以,箱中只要有砖头,咱们就能确定是在何处被人做了手脚,从而找出真正的嫌疑人。所以他们一定要把砖头再偷出去,制造银子是在国子监失窃的假象。”

  乐司业听到这里大感兴奋,他现在可是浑身轻松,国子监的嫌疑终于彻底洗清了,一时间,乐司业也是血脉贲张,兴奋不已。这贼忒狡猾了些,他现在也恨不得马上把这贼揪出来了。

  叶小天道:“没错!所以,这次窃银案,其实是分成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用砖头换掉真银子,他们想窃银,只能在这一阶段进行。第二个阶段,是处理掉冒充银子的砖头,从而泯灭证据,栽赃陷害!”

  汤显祖道:“所以,他们一定要再偷一次,把砖头偷走,才能避免暴露。”

  叶小天道:“我是见那两个杂役搬桌子,力气耗尽几度停下歇息,才想到那些伙计抬银箱时就有问题。可是如果银箱那时就出了问题,总也不该是空的啊,空箱子飘飘荡荡的一路抬来,恐怕蒯兄和捕快们早就现有异了。然而我们在这库房里见到的,却是空箱子,压箱的东西呢?”

  汤显祖道:“贤弟方才再度检查箱子,想必就是为了验证这个问题。”

  叶小天道:“不错!我仔细检查,在箱中现许多刮痕,在箱角缝里还现一些砖沫儿,而原来我们翻看箱子,找的只是银子,根本不会注意这些细节,即便有所现,也只会认为箱子以前装过别的东西。”

  叶小天抬起一只脚,在砖垛上踩了踩,道:“这时我才想到房山头上这堆不起眼的青砖,很可能就是用来压箱的东西,我特意把它们搬开看了看,地面的痕迹也是新的,显然堆放不久,而管库的胥吏和杂役们,却没有一个知道这堆青砖的来历,若年深日久,他们记不起这堆砖头的来历还情有可愿,只是近日之事,他们也想不起来吗?结果自然呼之欲出了。”

  毛问智摩拳擦掌地道:“走!咱们马上去百膳楼,找那群王八蛋要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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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膳楼外,大路对面屋檐下,叶小天几人站在那里,看着对面的百膳楼。乐司业也跟了来,此时若不能弄个明白,他是吃不香睡不好了。汤显祖奇怪地道:“我还是想不通,他们在百膳楼里是怎么调的包呢,那银箱可一直在我们的视线之内啊。”

  叶小天道:“只要能确定问题出在这里就好,至于究竟是怎么调的包,让他们亲*待就是了。”

  乐司业忍不住插口道:“你想让他们亲口承认调包了银子?”

  叶小天道:“他们当然不会承认,可我若是在酒楼现了那笔银子呢?”

  叶小天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一家酒楼,生意再好,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现银存在酒楼里。再者,那些银子都有不同银号的铸印,很容易被我们抓住实据。你别忘了,那里边还有一些是以黄金器皿抵价的,更是无从抵赖的铁证!”

  乐司业眉头一皱,道:“他们调包了银子,还能不及时运走?”

  叶小天道:“我赌的就是他们还来不及运走!自从金陵城涌进大批难民,满街都是巡检捕快,夜里又实行宵禁,他们做贼心虚,敢轻易运银子出去?何况他们已经抹去了国子监库房里的证据,自有侥幸心理。咱们现的又早,所以这银子还未运走的可能极大!”

  乐司业颔道:“有道理!”

  叶小天微笑道:“我叶小天说话,自然有理有据!”

  这时,蒯鹏领着一票锦衣卫,气势汹汹地赶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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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茅塞顿开


  蒯鹏因为兴奋,呼吸有些急促,他对叶小天道:“我把人带来了,还顺道儿通知了泓愃、老柳、老乔他们,一会儿他们就到!你说吧,咱们怎么干?”

  叶小天道:“怎么干?直接冲进去,搜!”

  华云飞讶然道:“大哥,你做事一向稳重,向来讲究谋而后动,如今怎么……”

  叶小天没好气地道:“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谋个屁啊,往里冲!”

  “好!”

  这话真是太对蒯鹏的胃口了,他马上对那些锦衣卫小校道:“兄弟们,冲进去,按照我的吩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给我仔细搜,只要搜出贼赃,我请你们吃酒去!”

  那些锦衣校尉也兴奋的很,他们闲极无聊,已经很久没事做了,当即就按着刀,雄纠纠气昂昂地冲进百膳楼。

  “各位爷是要用餐么,是坐散座还是要个雅间……”这时还没到用餐高峰期,酒楼里的客人并不多,一见一大群锦衣卫冲进来,马上有个小二迎上去,殷勤地问道。

  蒯鹏伸手一推,蛮横地道:“去你*的!”

  “哎哟!”那伙计仰面便倒。

  蒯鹏把绣春刀一拔,向前一指,厉声喝道:“给我搜!”

  那群锦衣卫“轰”地一下四散而去,高声叫道:“都别动,站着!站着!锦衣卫办案,全都给我老实点儿!”

  乐司业见此情景,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他皱了皱眉,对蒯鹏道:“你这么做,可是滥用职权了啊。”

  蒯鹏满不在乎地道:“不过是一家酒楼罢了,就算有些背景,敢跟我锦衣卫做对不成?若是搜不到东西,我向他们陪个不是,若是搜出赃物,管他有多大背景,敢坑老子,嘿!嘿嘿!”

  蒯鹏的老爹就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镇抚使,寻常的权贵人物他还是镇得住的。

  “你们干什么?”

  一个百膳楼的管事沉着脸迎上来,见蒯鹏身着锦衣百户的飞鱼服,便走到他面前,向他拱拱手,不卑不亢地道:“不知我们这酒楼犯了哪条王法,竟然劳动你锦衣卫的人前来办案拿人?”

  蒯鹏向他翻了个白眼儿,不屑地道:“就凭你也配质问本官?哪凉快你哪儿呆着去!”

  那管事气得脸上一红,咬了咬牙,强自忍下这口恶气,压低了些声音,道:“这位大人,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上下搜查,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实不相瞒,我们这百膳楼,可是礼部关尚书的产业,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你说什么?”

  蒯鹏目芒一缩,急声道:“你这百膳楼,是礼部关尚书的产业?”

  那管事以为他怕了,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轻轻点了点头,道:“不错!”

  蒯鹏慢慢转向叶小天,眼神亮的吓人:“关尚书,是关小坤的爹!”

  叶小天一听这话,猛然明白过来,如果银子是有人在百膳楼被调的包,不管他们用的什么法子,都绝对离不开百膳楼的帮助,或者就是百膳楼做的手脚。可百膳楼开了很多年了,就算这笔银子的数目再庞大,百膳楼的人有家有业,又岂敢妄自下手,对于他们的动机,叶小天等人一直想不明白。

  可是如果这百膳楼是关尚书的产业,是关小坤命令百膳楼的人做的配合,那就完全说得通了。关小坤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凭他狂妄跋扈、不计后果的二世祖性格,也干得出这种事来。

  蒯鹏激动的脸都红了,挥舞着绣春刀大吼道:“都愣着干什么,不用理会他们,搜!给我搜,给我挖地三尺的搜!”

  这百膳楼有四位管事,另一位管事闻讯从后边匆匆走出来,到了大厅后恰好听到先前那位管事向蒯鹏说出这百膳楼的幕后东家是礼部关尚书,这位管事顿时脸色一变,急忙又退了回去。

  大厅里连客人带伙计,再加上锦衣卫的人马,此时场面混乱的很,一时也无人注意到他的倏来倏去,而此人正是当日被关小坤唤去密语过的那个管事。

  虽然南镇抚的锦衣卫不是缇骑,也没有多少搜捕经验,但办起案来倒也有模有样,他们把人都赶到大厅,不许任何人胡乱走动,从一楼开始往上搜,每个楼层路口都派人把守,防止有人窜来窜去。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蒯鹏,原来是你到我家酒楼生事!”关小坤从后面匆匆走了出来,脸色青白地道:“蒯鹏,你带人到我家酒楼闹事,把客人都惊扰了,这个损失,你赔得起吗?”

  蒯鹏抱起双臂,嘿嘿地冷笑起来:“关小坤,你果然在这里,这酒楼是你家的?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关小坤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和你很有交情么?姓蒯的,马上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否则,就算你有个当镇抚使的爹,我也叫你讨不了好去!”

  关小坤强作镇定,其实心中已是极为慌乱:“他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过来,这要是被他们搜出银子,可就糟了!”

  关小坤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不要说乐司业、汤显祖和叶小天,就是蒯鹏都能看得出他此刻的色厉内茬,蒯鹏冷笑一声,道:“让我滚?可以啊,你把赈灾银子交出来,我马上就滚!”

  关小坤变色道:“什么赈灾银子?”

  蒯鹏只是冷笑,眼下最要紧的是拿到证据,在拿到证据之前不宜透露太多,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关小坤跳起脚来:“啊哈!莫非你们以义卖之名弄到的那些银子不见了?蒯鹏,你监守自盗,贪了银子,现在想栽赃给我?你这是诽谤!姓蒯的,你今天不给我说个清楚,我绝不放过你!”

  蒯鹏冷笑道:“就算你肯放过我,我还不肯放过你呢!”

  关小坤回首对那管事道:“去!告诉我爹,就说锦衣百户蒯鹏到咱们家的酒楼闹事来了!”

  蒯鹏揶揄道:“你这么气急败坏的,莫非是做贼心虚!”

  关小坤怒道:“放屁!我行得端,坐得正,有什么好心虚的?”

  叶小天在他们吵闹的时候,一直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他从前边的戏台一直走到大门外,再一步步走回来,左顾右盼,东摸摸西摸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这时他正站在门厅处,忽然冲里边喊了一声:“云飞,老毛,你俩抬张桌子过来!”

  “哦!好的!”

  毛问智才不管这是谁家的酒楼,马上挑了一张尚无客人使用的饭桌,和华云飞一前一后地抬着,向叶小天走去。厅中正在争吵的蒯鹏、汤显祖等人不约而同地向他们看去,不明白叶小天在搞什么,而关小坤看到他们的这个举动,却露出了惊慌之色。

  华云飞和毛问智抬着桌子走进门厅,这时从蒯鹏他们站立的角度,即便有意注视,也已不容易看清门厅内的情形,他们便走近了些,继续看着。叶小天倒退了几步,等华云飞和毛问智把桌子抬到面前,突然道:“往旁边走!”

  “啊?旁边?”毛问智茫然看了看旁边,旁边就是隔断门厅和左右耳房的坐屏,根本无路可走。叶小天微微一笑,伸手一推那坐屏,坐屏竟从中分开,原来这坐屏就是门,里边就是食客的仆从下人在等候主人过程中暂歇的耳房。

  叶小天道:“进去,放下桌子,搬两张椅子出来。”

  “哎!”

  毛问智也不多问,横着跨出一步,用胳膊肘儿一拐,那已弹回的坐屏式门户再度打开,他和华云飞跨进耳房,放下桌子,各自搬了一张椅子,又从里边出来,看着叶小天。

  叶小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道:“走出去,到了外边再回来!”

  华云飞和毛问智二话不说,搬着椅子就向外走去。身后厅中,蒯鹏见此一幕,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那银箱是怎么被调包的了!”

  华云飞和毛问智在叶小天的指点下闪进耳房再出来,动作自然慢了一些,可若是那些伙计抬着银箱经过这里,他们是极熟悉这厅中布置的,如果在耳房中早已备下一模一样且捆扎停当的箱子,他们迅速往里面一闪,放下银箱,抬起假银箱就走,当日百膳楼是被包下来的,耳房里又没有别人,那真是迅速之极。

  可是,站在大厅中的人当时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他们不是站在大厅中线上,也看不到这瞬忽之间的动作,蒯鹏却是一直跟着的,这个调包的动作再快,也不该瞒过他的眼睛呀。

  汤显祖刚想到这里,蒯鹏已经风车般一转,指着关小坤怒道:“就是你!老子走到门厅时,是你喊住了我,送我一块出入重译楼的腰牌,这银箱就是你喊我回头说话的时候被你的人调包的。”

  叶小天方才让华云飞和毛问智把桌子抬进耳房的时候,关小坤已经脸色一白,神情大变,但是蒯鹏转身质问的时候,他已强自镇定下来,跳脚道:“你血口喷人!就凭我家门厅的坐屏是能推开的门户便要强栽罪名给我?嘿!这官司就算打上朝廷去,也指认不了老子的罪名!”

  叶小天迈步走到厅中,一把拉住满面激愤地想上前动手的蒯鹏,对关小坤微笑道:“关公子,你说的固然不假,可是,如果我还有一个叫你无法否认的证据呢?”

  关小坤对狡诈如鬼的叶小天已是又气又怕,忌惮不已,听他这么一说,心头怦地便是一跳,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你有什么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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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人赃并获


  叶小天刚要说话,张泓愃、乔枕花、柳君央带着一群家丁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进大厅就嚷:“赈银失窃了?这他娘的究竟怎么回事儿,老蒯,老蒯,你快给我说个清楚,是关小坤干的?”

  蒯鹏正迫不及待地等着叶小天揭开谜底,忙道:“你们先别吵,站一边去,听小天说!”

  张泓愃、乔枕花等人愣了愣,蒯鹏此人性情粗犷,且一向目中无人,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服贴了,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很听叶小天的话啊。

  叶小天向他们颔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又转向关小坤道:“这证据很容易找到,义卖那天,银箱是由你这酒楼的八名伙计一路抬回国子监的,只要我能证明银箱不是在国子监失窃的,那这八个人就难逃干系,是么?”

  关小坤脸色难看之极,犹自嘴硬道:“你如何证明?”

  叶小天道:“那些伙计抬着银箱离开酒楼后,只在一个路口因为碰上迎亲队伍正在路过,停下歇息了片刻,此前此后,那银箱就再未离过他们的肩膀。如果我现在找一口同样的箱子来,里边装满银子,你那些伙计只要能照着当日的路线抬着银箱再走一遍,一路并不歇息,我叶小天向你叩头认罪!”

  叶小天初时说话语气还缓和,说到后来时已是声色俱厉。关小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拳头迎面重击了一下。猛地退了一步,脸色惨白。

  汤显祖悠然道:“当日押运银两的可不只蒯鹏一人,还有邢捕头等十多个捕快。就算蒯鹏记的不清楚,十多个捕快也不可能都记差了,所以,可以把他们找来做人证,全程跟随,确保你的伙计能走得一丝不差!”

  关小坤本来还想狡辩,听到这里再也无言以对了。叶小天微笑着转身蒯鹏和乐司业道:“现在。我明白他们去国子监库房把砖头从箱子里搬出来的时候,为什么要把三口箱子都撬坏。而门锁却完好无损了。”

  张泓愃、乔枕花等人听的莫名其妙,忍不住插嘴道:“砖头?什么砖头?”

  蒯鹏不耐烦地道:“一会儿我再给你们细说。”

  蒯鹏迫不及待地向叶小天问道:“你快说,为什么?”

  叶小天道:“不是因为他们开得了门锁,却开不了箱子的锁。故弄玄虚是一方面,而最主要的原因是……,银箱被他们换过了,你身上的钥匙已经打不开那几口箱子,所以他们要把锁头撬坏,当我们发现银两被盗后,谁还会闲极无聊,去尝试用钥匙打开那已被撬开的锁头呢?”

  蒯鹏拳掌相交,兴奋地道:“不错!不错!我若现在回去试试。我的钥匙必然是打不开那些锁头的。哈哈,你这头脑,当真精明已极。居然可以想到这么多。”

  叶小天笑道:“其实我不明白的还有许多,比如,他们没有出入过国子监,是从哪儿找的人帮忙,那些人又是从哪儿找到的仓门钥匙,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他会告诉我们的。对不对?”

  叶小天说着,悠然转向关小坤,此时关小坤已然脸色苍白如纸,似乎站都站不稳了。

  “大人,三楼搜遍了,没有!”

  “大人,二楼搜遍了,没有!”

  “大人,一楼……”

  蒯鹏正兴奋欲狂,坏消息却一个接一个的传来,蒯鹏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蒯鹏对自己手下抄家的本事还是非常信得过的,况且那是一笔数目庞大的银两,不是一根针,哪能藏得那么容易,除非是被人抢先运出去了。如果是那样,尽管他们掌握了不容抵赖的理由,只怕这官司还有得扯皮。要知道关小坤他爹可是礼部尚书,而且他背后还有一个小公爷呢。

  “银子已经运走了么?”叶小天也是心中一沉,可他看了关小坤一眼,突然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可能!如果银子已经运走,关小坤此时就不应该出现在百膳楼!如果银子已经运走,就算我的理由能驳得他哑口无言,他也一定会抵死不认,可他现在的慌张,绝不仅仅是对我的推测无言以对……”

  叶小天斩钉截铁地道:“银子还没运走!”

  他说这句话时,一直紧紧盯着关小坤的神色变化,关小坤没有令他失望,那刹那之间的惊恐落入叶小天的眼中,叶小天心中大定,对蒯鹏道:“绝不会错,银子还在百膳楼!”

  蒯鹏现在对叶小天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马上吩咐道:“重新给我搜,梁上床下,哪怕是一只马桶都不要放过,给我仔仔细细地搜。”

  那锦衣校尉对叶小天的话不太服气,要论抄家,再没有人比他们锦衣卫更擅长的了,而他们方才就是按照抄家的标准搜的,怎么可能有所遗漏,可百户大人已经吩咐了,只好领着人重新杀回楼上。

  张泓愃振臂一挥,道:“老乔,君央,带着你们的人,咱们一起搜!”

  “你……你们,凭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关小坤慌慌张张地说着,可是底气严重不足,已经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搜,茅厕也给我好好搜一搜,拿竿子把底下给我搅一搅!”蒯鹏当真是打算掘地三尺了,他在国子监时就这么干过,现在还想这么干,只不过这回有小弟代劳,不用他亲自跑去搅粪坑了。

  厨房门口,毛问智、华云飞并肩站在那儿,望着厨房里面。百膳楼这大厨房的面积相当大,几乎相当于前面大厅三分之一的面积,五十多个灶台,因为不是饭时,这时只有二十多个生着火。一些厨子和帮工正在备菜,案板上、水案上摆着各色食材。

  叶小天走过来,向厨房里看了看。问道:“这里搜过了么?”

  毛问智道:“还没,银子怎也不会藏在这种地方吧?”

  叶小天道:“不搜怎么知道,一个地方也不放过,搜!”

  “好!”毛问智挽挽袖子就和华云飞走了进去,一个大厨不快地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跑到伙房来乱翻什么?”

  马上就有一个锦衣卫迎上去,手腕一翻。亮出腰牌,道:“锦衣卫拿贼。少废话,一边儿去!”

  “锦衣卫拿贼?”那大厨愕然看着毛问智“哗啦”一声拉开一口大抽屉,双手插进去,在那冰块冻着的鱼鲜里翻着。那里头连个侏儒都藏不下。

  叶小天走进去,慢慢巡视左右,他从早饭之后就再没吃过东西,忽然看到一盘炸好的丸子,顺手拿起两个丢到嘴里,忽然注意到旁边一只泔水桶是空的,叶小天指了指那只泔水桶,一边嚼着肉丸子,一边对一个帮工含糊不清地道:“你们这厨房的泔水桶怎么都是空的?这一白天都没生意做么?”

  那帮工道:“我们百膳楼生意极好。怎么可能没生意,泔水刚刚运走了。”

  叶小天眉头一皱,道:“这个时辰才运泔水?”

  那帮工道:“近来出入城池盘查甚严。所以收泔水的有时傍晚才到。”

  “哦!”叶小天又拿起一个肉丸子丢进嘴里,忽然注意到有两个帮工合力抬着一只泔水桶刚刚打开厨房的后门,叶小天道:“收泔水的才来?”

  那答话的帮工道:“是啊!”

  叶小天注意到他一闪即逝的紧张,突然心中一动,他马上拍了拍华云飞的肩膀,朝毛问智大声喝道:“这边。快!”说完快步向厨房后门儿赶去。

  后门外小巷内停着几辆驴车,车上装着一些泔水桶。马夫们持鞭站在一边。地上放着二十几只泔水桶,几个醉仙楼的伙计正合力将一只只泔水桶抬起来,吃力地往车上放。

  叶小天冲出后门,见此情形,大喝道:“不许抬走!把泔水都放下!”

  那些伙计骤见从后门冲出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两个锦衣卫,不由有些惊慌失措。一个锦衣卫冲上去,骂道:“他娘的,你耳朵里塞了驴毛吗,没听见我们的吩咐?把桶放下!”

  这锦衣校尉说完抬腿就是一脚,正踹在那泔水桶上。那正抬着泔水桶的两个人哎呀一声,手中的泔水桶失手跌落,侧翻在地上,泔水流了一地,一枚枚银锭也从桶中散落出来。

  毛问智眉开眼笑地道:“哈,找到了!找到了!”

  这时,关小坤也从后门跟了出来,一见这般情形,转身就跑。叶小天叫道:“抓住他!你们看着银子!”叶小天急急摞下这句话,就和华云飞向关小坤追去。

  关小坤沿着长长的水案逃去,一路把些鱼鲜蔬菜盘碟大碗向身后的叶小天和华云飞掷去,阻碍着他们追赶,仓惶地逃进大厅,蒯鹏正拄着刀站在大厅上左顾右盼,忽然听到远远的传来叶小天一声大喊:“抓住他!”

  蒯鹏抬头一看,恰见关小坤从后面仓惶地逃进来,马上快步迎了上去,关小坤见状,慌不择路,沿着一侧楼梯逃向二楼,可是才爬上几阶楼梯,恰又见张泓愃和乔枕花从楼上走下来。

  关小坤像困兽一般左逃右窜,可惜四面八方都是张泓愃几兄弟和锦衣卫的人,最后被迫逃上戏台,被渐渐逼近的张泓愃等人团团围住。关小坤脸色苍白,满头冷汗,颤声道:“我……我……,你们要干什么?”

  叶小天追上来,大声道:“银子找到了!就是他干的!”

  张泓愃几人一听,登时都用凶狠的目光瞪向关小坤,张泓愃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冲关小坤狞笑起来:“姓关的,你有种!说吧,你现在是想死呢……,还是想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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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丈人驾到

  百膳楼门口杵着一面“打烊”的牌子,门口还站了四个伙计,防止有人进入。大厅中早已乱作一团粥,关小坤鼻青脸肿地瘫在地上,张泓愃等人累得气喘吁吁,蒯鹏犹自不解气地狠狠踢了关小坤一脚。

  “你们够了,当着我的面,还敢动手!”

  徐小公爷面沉似水地冷喝了一声。他是被关小坤派去的人紧急请来的,关小坤一见叶小天等人闯进百膳楼,就马上派人去请徐麒云了,这种事他当然不敢让自己的父亲知道,能找的只有徐麒云。

  徐麒云和芮清行当时正陪李玄成在府上喝酒,关小坤自言有事没有去,却不料竟然出了这等意外,一听消息,徐麒云立即快马而来,李玄成和芮清行也陪他一起来了,到了这里才知道真正情形。

  张泓愃睨了徐麒云一眼,冷冷地道:“小公爷,关小坤不该揍么?”

  徐麒云长长地吸了口气,脸色难看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待怎样?”

  蒯鹏眉梢一挑,道:“小公爷的意思是,我该就这么算了?”

  徐麒云沉默片刻,道:“关小坤此举固然……固然大大的不妥,不过……我希望你们能放他一马。”

  张泓恒和乔枕花等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毛问智气往上冲,刚要插嘴,却被叶小天一把按住。

  李玄成缓步上前,对张泓愃等人拱手道:“关小坤此举确实卑劣。说他触犯了王法那也没错。不过,给他一个教训也就够了,你们几位不会真的想把他送进大牢吧?”

  张泓愃听到这里,不觉犹豫起来,他看了看乔枕花和柳君央,两人脸上的冲动之色也正渐渐敛去。

  的确,要送关小坤进大狱,那容易的很。如今人赃并获,又有他们这么多人包括国子监的乐司业为证,纵然关小坤是尚书之子,也无人能给他脱罪。可是,如果真把关小坤送进大牢,势必把关尚书变成他们几家的死敌。

  他们的父辈虽然未必就怕了关尚书,可是因此树立一个政敌,时时刻刻毒蛇一般窥伺在暗处,等着找他们的把柄,那处境必然也为难的很。张泓愃等人固然年轻气盛。可毕竟是官宦子弟,自幼耳熏目染,很懂得权衡利弊。

  李玄成微微一笑,道:“我相信经此一事,关小坤会接受教训。而且,这件事不可能瞒得过关尚书,关尚书获悉此事后,对他的儿子也一定会严加管束。张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乐司业缓缓走上前。对张泓愃道:“泓愃!”

  张泓愃正在国子监读书,忙向乐司业施礼道:“乐老师。”

  乐司业道:“关小坤道德败坏、行为恶劣,我国子监是不能留了。帮他盗出青砖,栽赃国子监的人。老夫也不会放过。不过,老夫希望关家能主动让他离开国子监。你和关小坤,都是监生,这件事虽与国子监无涉。一旦张扬开来,却难免损及国子监的声誉,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这个……”

  张泓愃迟疑起来。可真正破获此案的是叶小天,他就此息事宁人,叶小天同意么?张泓愃探询地看了叶小天一眼,叶小天微笑道:“司业大人所言有理,张兄,退一步,海阔天空!”

  “好!带上银子,我们走!”张泓愃终于让步了,乐司业深深地望了叶小天一眼,居然向他长揖一礼:“足下的恩情,乐某记在心上了!”

  汤显祖、叶小天等人离开百膳楼,毛问智犹自愤愤不平,一出百膳楼,就对叶小天道:“大哥,那个姓关的,就这么便宜他了?”

  叶小天看看张泓愃的背影,微笑道:“以关小坤的身份,判了刑也未必就受罪。而他做出这种事来,就算不判刑,你以为他老子能轻饶了他?”

  毛问智道:“可是……”

  叶小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句老话说的好:刚极易折!忍得一时,方能容得一世。如果妥协得到的好处更多,何必还揪住不放呢?”

  百膳楼大厅里,关小坤狼狈地爬起来,凑到徐麒云面前,擦一把鼻血,讪讪地道:“小公爷……”

  徐麒云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我今天来,为你低声下气地求恳于人,只是因为你我兄弟一场。我万万没想到,你为了赢得赌局竟然干出这种事来,连我都跟着你蒙羞!”

  关小坤脸色一变,道:“小公爷,我是怕咱们输了……”

  徐麒云把袖子一拂,寒声道:“徐某羞与你这等人为伍,从此你我,再不相干!”徐麒云说罢转身便走,李玄成深深地望了关小坤一眼,也跟着徐麒云走了出去。

  芮清行犹豫了一下,对关小坤道:“输就输了,何至于……,你……哎!你呀……”

  芮清行长叹一声,追着徐麒云去了。关小坤呆呆地站在那儿,望着徐麒云扬长而去的背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这时,百膳楼的一位管事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少爷,老爷已经知道你的事了,老爷要你马上回府!”

  关小坤一听,脸色顿时变了……

  ※※※※※※※※※※※※※※※※※※※※※※※※※

  金陵街头,夏老爷子骑在马上左顾右盼,发愁道:“金陵城这么大,咱们上哪儿去找莹莹?我说老五啊,你确定莹莹会来金陵?”

  他的五儿子赶紧策马走近,道:“爹,我打听过了,叶小天是被押到金陵来的,小妹肯定是来找他的啊,没错的!”

  夏老爷子挠了挠头,道:“这人海茫茫……”

  夏老五道:“爹,你放心,妹子来金陵是寻叶小天的,咱们只要找到叶小天,还怕不能找到小妹?”

  夏老爷子憬然道:“对啊!快去打听打听,刑部衙门在哪儿。”

  他刚说到这里,正好徐麒云和李玄成、芮清行三人迎面走来。夏老五马上用马鞭向他们一指,粗声大气地道:“嗨!问件事儿。刑部衙门怎么走?”

  他指的正是李玄成,李玄成见他们全都穿着夷狄边族的袍服,一个个形容粗犷,问路也不下马,言语太不礼貌,心中很是不喜,脸色微微一沉,根本没有答话。

  芮清行的老爹就是刑部尚书,听说是找刑部的,不免多看了他们两眼。阴阳怪气地道:“刑部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么?你们要想告状,找金陵府去。”

  “哎哟,老子问个路而已,你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欺负我们是外乡人吗?”夏家的人也是蛮横惯了的,芮清行这一番冷言冷语,夏老五如何忍受得了,他一腾身就从马上跃下去,“蓬”地一把揪住了芮清行的衣领。用鞭梢敲着他的脑袋道:“小子,再给你家五爷装蒜试试!”

  徐麒云是听说关小坤出事匆忙从家里赶来的,连个家丁也没带,但他在金陵城跋扈惯了。哪里容得别人如此嚣张,徐麒云脸色一沉,冷声道:“你们这些蛮子哪儿来的,到了金陵城还敢如此嚣张!”

  莹莹六个亲哥哥全都来了。一看这架势,其他五人纷纷下马,气势汹汹地涌上来。这几人个个剽悍,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徐麒云一看心下也慌了,这要是被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子打一顿可不冤枉?

  徐麒云也不晓得这些化外蛮人知不知道魏国公府的大名,但眼下也只有报出自己的身份了,他正想说出自己身份,国舅李玄成忽然一把扯开腰带,“哗啦”一下脱去了外袍,冷冷地道:“你等胆敢目无王法?”

  夏老五两眼一直,失声叫道:“哇!龙袍!”

  李国舅一听脸就黑了,夏老爷子当年是游历过江湖的,见多识广,他用马鞭敲了儿子的脑袋一下,骂道:“扯淡!这是蟒袍!”

  夏老王恍然道:“哦!原来是个王爷!”

  李国舅实在忍不住了,他揪住自己的衣袖,把袍上的金丝绣纹展示给他们看,气极败坏地道:“瞪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不是龙,也不是蟒,这是飞鱼!”

  也难怪夏家几兄弟不认识,其实除了南京、北京这两处锦衣卫时常出没的地方,其它地方的百姓甚至官员,也常把飞鱼服错认成蟒袍甚至龙袍。

  万历皇帝的爷爷嘉靖帝也曾错把飞鱼袍认错了。那是嘉靖十六年的时候,嘉靖帝已经当了十六年皇帝,有一天嘉靖帝设宫宴,兵部尚书张瓒穿着嘉靖帝赐给他的飞鱼服兴冲冲地赴宴来了。

  嘉靖帝一看张瓒的穿着就勃然大怒,质问道:“你是兵部尚书,二品官,为何竟敢僭越,身穿蟒袍?”

  张瓒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陛下,臣穿的不是蟒袍啊,是陛下您赐给臣的飞鱼服啊。”

  嘉靖皇帝这才明白自己搞错了,这飞鱼服上所绣的飞鱼头生双角,体形似蟒,与蟒唯一的区别是加了鱼鳍和鱼尾,区别太不明显。连皇帝都能搞错自己臣子的服饰,更不要说夏家这几兄弟了。

  锦衣卫的高级官员可以着飞鱼服,与此同时,皇帝还可以把它作为赏赐,赐给一些文武大臣皇亲国戚,李国舅就是因为获赐的飞鱼服。

  李玄成本想亮出飞鱼服震慑一下这几个蛮子,谁知他们不识货,一口叫出个“龙袍”来,李玄成只得赶紧解释一番,这事儿被人误会了可不大好。

  夏家几兄弟面面相觑,根本不明白明明就是一条蟒或者是龙,怎么非要叫飞鱼,夏老爷子已经惊奇地叫了出来:“你们是锦衣卫?”

  李玄成彻底没脾气了,怏怏地道:“你说是就是吧,你们找刑部,究竟有什么事儿?”

  夏老爷子哈哈大笑,道:“久闻你锦衣卫神通广大,这件事正好请你帮忙,老夫的爱女被那混账的叶小天拐带到金陵城来了,这叶小天听说就押在刑部。你若能帮老夫找到爱女,老夫自有重谢!”

  夏老爷子向长子递个眼色,夏老大立即从怀里摸出一锭赤金,在掌心里颠了颠。李玄成一怔,失声叫道:“叶小天?请问……令媛……令媛叫什么名字?”

  夏老爷子捋了把大胡子,大声道:“老夫姓夏,我那女儿,闺名莹莹!”

  李玄成双目一亮,仔细看了夏老爷子一眼,心道:“他是夏姑娘的父亲?原来夏姑娘是夷族女子,难怪性情举止与我中原女子大不相同。他说什么,叶小天拐带了他的女儿?”

  李玄成马上满面堆笑地迎上去,向夏老爷子长揖一礼,毕恭毕敬地道:“原来是夏老爷子当面,晚辈李玄成,恰好认得您的女儿,夏老爷子您放心,寻找令媛的事包在晚辈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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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棒打鸳鸯

  轻烟楼上,叶小天、张泓愃等共计八人,满满当当坐了一桌,首席位置坐的就是叶小天。

  叶小天当然明白这一席上哪个座位是首座,不要说他现在是待罪之身,就算他还是典史的身份,又岂能跟在座的这几位公子哥儿比,大概也就只有汤显祖和他一样是举人身份,但他有官身,算是勉强高出一筹。

  叶小天自然不肯坐首座,却被张泓愃和乔枕花硬按在那里,然后左右陪着他坐下了。这些高官子弟们固然有些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可他们一旦真心佩服了某人,却也是毫不在乎对方的官职和身世的。

  众人坐定,张泓愃率先举起杯,春风满面地对叶小天道:“叶贤弟,如果不是你,我们几个可筹不到这么多银子,必然要受徐麒云等人一番折辱了。如果不是贤弟你,我等也必然找不回这些银子,少不得要千夫所指,留下骂名。幸亏贤弟聪明睿智,替我等洗刷清白,揪出关小坤那等小人,这杯酒,我们敬你!”

  叶小天笑道:“张兄,你这么说,可要捧杀兄弟了。你我兄弟意气相投,在这件事上更是一荣共荣、一损俱损,于公于私,小天都该竭尽所能,张兄这般客气的话那就见外了。”

  张泓愃哈哈大笑,道:“行了,我酸,你也酸的可以。那咱们就不说客套话,是兄弟的,就干了这一杯!”蒯鹏等人纷纷举杯应和,大家一起满饮了一杯。

  张泓愃又斟满一杯酒,对叶小天笑道:“我听汤兄说,叶贤弟你是做官的?不知你这次来金陵,是要往何处为官,如果就是金陵城,那便最好了,你我兄弟以后正可常常聚首。”

  这些人都是因为共同的爱好才凑到一起的。先前张泓愃等人只是听汤显祖提了那么一句,并未在意叶小天的出身和来历,此时才真正问起,也是真心把他当成自己兄弟的缘故。

  叶小天叹了口气,苦笑道:“小弟这个官啊,真是说来话长……”叶小天把他来金陵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别看张泓愃等人平时一副轻佻模样,到底是官宦人家,其中利害一听就明白了。

  张泓愃呵呵地笑了起来,道:“如此说来。贤弟你就不用担心了。张江陵已经垮台,朝廷上正在清算他的余党。你是张江陵亲笔批示要抓捕的人,这就成了你的护身符,没有人敢冒着被人疑为张党的风险找你麻烦。”

  乔枕花的老爹是御史,对朝廷动向也了解的很,安慰道:“张兄所言甚是,不过朝中动荡若斯,一时之间却也没人顾得上你了,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吧。等张党得到清算,清理张党腾出的官位都有了主儿,才会有人想到你的事,这时间可就不好说了。也可能一两个月,半年一载也不稀奇,有时候啊,大人物扯起皮来可是旷日持久。”

  柳君央笑道:“你们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当叶贤弟和你们一样不求上进吗?这件事啊,我看你们该跟家里的老爷子说说,虽然他们不是正管。可是出面过问一下,叶贤弟的事便也能早些了结。”

  张泓愃拍着胸脯道:“这没问题,虽然我老爹是兵部的,可是去其他衙门说句话儿,别人也得卖他个面子。何况,叶贤弟这事动静不大,又不牵扯到太高的权位,为兄一定帮得上忙。”

  叶小天一听大喜,连忙举杯道:“如此,小天就多谢兄长了。”

  ※※※※※※※※※※※※※※※※※※※※※※※

  这顿酒众人吃得十分快意,等到酒席散去,叶小天、汤显祖、华云飞和毛问智带着几分酒意,说说笑笑地走回驿馆,老远就见驿馆门口站了几个人,几人正在东张西望。

  灯光映在他们身上,正是展凝儿、太阳妹妹和冬长老。此时已近年关,虽然江南节气不算寒冷,但毕竟比不得春夏,三人身上都披了披风,在台阶上走来走去。

  叶小天等人还没到,说笑喧哗声便已传了过去,冬长老还眯着眼看呢,展凝儿已经迈开一双悠长的大腿迎了上来。展凝儿气冲冲地道:“叶小天,你到哪儿灌猫尿去了,直到这个时辰才回来!”

  毛问智大着舌头道:“大……大哥,我看凝儿姑娘说话的语气,可是像极了你的老婆!”

  展凝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华云飞赶紧后退一下,提防展凝儿一脚踢飞大嘴巴毛问智时,以便接住他,谁料展凝儿只是瞪了他一眼,便又看向叶小天,顿足道:“莹莹被人带走啦!”

  叶小天略有酒意,听展凝儿大发娇嗔,正想调侃她几句,一听这话顿时呆在那里,他不敢置信地道:“莹莹被人带走了?被什么人带走了?你……你怎么不看住她?”

  叶小天马上幻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场面:从小被家人保护的太严密,以致烂漫天真、不知人间险恶的夏莹莹被人贩子拐走、凌辱、甚至卖入青楼,一时间叶小天吓得汗都下来了,酒意登时醒了。

  展凝儿恨恨地道:“我看着?我拿什么看着,人家老子来领他闺女回去,我有什么理由拦着?”

  叶小天一听这话,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却更加绝望了。如果莹莹被人贩子拐走,处境可能会很可怕,但若及时施救,却也不无抢回来的可能。可是被她老子带走,他该怎么办?

  华云飞道:“展姑娘,夏姑娘的父亲来了金陵?他把夏姑娘带回红枫湖去了么?”

  展凝儿道:“我怎么知道他把莹莹带去了哪里?他们是傍晚时分才来的,这个时辰应该来不及出城了,对了!是那个徐小公爷带夏老爷子他们来的。”

  叶小天诧异地道:“徐小公爷?你说徐麒云?夏老爷子怎么认识他的?”

  展凝儿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谁?反正人家老子来领人,我是没法拦?现在人已经被带走了,你看着办吧!”

  ※※※※※※※※※※※※※※※※※※※※※※※※※

  翌日一早,魏国公府。

  叶小天、汤显祖、毛问智和华云飞四人站在街对面。

  叶小天的眉毛跳了跳,道:“魏国公府守门的是兵丁?不是家丁?”

  汤显祖道:“那是,魏国公府在我大明。地位十分超然。以兵卒守门,除了皇宫和王府,也就魏国公府才有这般待遇。”

  华云飞道:“大哥,咱们怎么办?”

  叶小天长长吸了口气,道:“先礼后兵!”

  毛问智道:“如何先礼后兵?”

  叶小天道:“你们且等在这里,我去交涉!”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哇”地一声惨叫,叶小天被魏国公府的四个侍卫从台阶上扔了出来,腾云驾雾地飞出老远,“嗵”地一声摔在地上。华云飞和毛问智赶紧上前将他扶起。

  叶小天被摔得七荤八素,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当初他去靖州时,恰好有个借着故旧关系去杨家打秋风的人被杨府家丁从台阶上丢下来,想不到当日他未遭遇这种待遇,今日却在魏国公府给补上了。

  汤显祖上前两步,关切地道:“叶贤弟,你没事吧?”

  叶小天干笑道:“我没事,想不到魏国公府的人这么霸道,我想跟他们先礼后兵。可他们根本不给我‘礼’的机会啊。”

  毛问智摩拳擦掌地道:“大哥,人家不跟你讲理,你的礼就没用了,不如咱们冲进去吧!”

  “万万不可!”汤显祖变色道:“不可莽撞!这可是魏国公府。”

  这时一个披着鹤氅的青年人自魏国公府缓缓地走出来。后边还跟着几个魁伟强壮的家将。看到叶小天,那人停住脚步,温和地问道:“你要见舍弟麒云?”

  毛问智粗声大气地道:“你小子是干什么的?”

  一个家将喝道:“大胆,这是我们世子!”

  魏国公世子举手制止了家将的吆喝。对叶小天和霭地道:“关小坤的事,家父已有所耳闻。关小坤如今已经被他父亲禁足家中,舍弟也已受到家父的训斥。现如今正在祖祠悔过,这件事到此为止,好吗?”

  叶小天道:“世子,在下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在下的女伴昨晚被她父亲带走了,而当时领她父亲到驿馆来的就是令弟。在下想见女伴一面,故而想向令弟打听一下他们父女的去处。”

  世子微微一怔,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昨日与舍弟同去的是当朝三国舅。舍弟受到家父责罚后,国舅爷大概觉得有些无趣,便搬去镇远侯府了。呵呵,镇远侯府此前听闻国舅到了金陵,也曾盛情相邀来着。据我所知,确有一位姑娘和他的父兄受三国舅相邀,也去了镇远侯府,如果你想找那位姑娘,可以到镇远侯府问问。”

  这时一辆驷马高车驶到府前,又有人牵来几匹马,世子向叶小天颔首示意,登上了马车,那些家将们则翻身跨上战马,护着魏国公世子扬长而去。

  汤显祖凑到叶小天身边道:“刚才这位就是魏国公世子徐弘基,此人谦和知礼,颇有君子之风,倒不是他那浮浪无行的兄弟可比的,他这番话,应该不假。”

  叶小天蹙眉道:“他说的这镇远侯,又是什么人?”

  汤显祖道:“这镇远侯是夏国公顾成一脉。当年顾成平四川,战贵州,征讨云南,升迁为贵州都指挥同知。镇守贵州十余年,佩征南将军印,讨平叛乱数百起。

  靖难之役时,顾成任左军都督,讨伐燕军,兵败投降,被送往北平,辅助守城。成祖即位后,封镇远侯,赐铁券,又到贵镇守,平定了思州、思南的田氏两大土司,分立八府,改土归流,甚是了得。他的子孙是世袭侯爵的,不过,顾家侯爷现在应该在北京才是,却不知留守金陵侯府的又是何人。”

  叶小天摸挲着下巴,沉吟道:“这顾家和贵州颇有渊源啊!他顾家祖上镇守贵州,连思州、思南那两条大龙都给降住了……,好!我倒要看看,他顾家后人,降不降得住我这条小泥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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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一入侯门深似海

  “镇远侯一脉现如今住在北京城,但每一代都会派个嫡系子弟镇守金陵祖宅,金陵的镇远侯府现在当家的是这一代镇远侯的三叔,顾三爷的长女嫁给了大国舅,和国舅家是亲戚。

  华云飞很快就向邻居打听了顾家的情况回来,叶小天颔首道:“原来如此!”

  华云飞道:“大哥,我看那李国舅对夏姑娘似乎不怀好意啊。”

  叶小天冷哼一声道:“你当我看不出来?莹莹对我说过与他相识的种种,这小子对莹莹一直殷勤备至的,后来得知我和莹莹的关系,这才死心。不过,他如今碰到了莹莹的父亲,那就不好说了。”

  毛问智道:“是啊!这李国舅身份比你贵重,地位比你高,长得比你俊,又没有二十年尘世之缘的约束,俺仔细想了想,如果俺有一个女儿,俺也宁愿让她嫁给国舅爷。”

  叶小天和华云飞一起看向毛问智,毛问智瞪着大眼道:“哥,俺只是实话实说。”

  叶小天没好气地道:“所以很不中听。”

  毛问智揉了揉蒜头鼻子,识趣地不吭声了。

  叶小天转向侯府大门,慢慢锁紧了眉头。

  华云飞道:“大哥,你看咱们是先礼后兵,还是……”

  叶小天摇摇头道:“如果你是李国舅,你会不会防着咱们寻来?”

  华云飞道:“当然会,我一定知会门子,不予通报。”

  毛问智忍不住插嘴道:“如果有人寻来,还要乱棍打将出去。”

  叶小天道:“所以,咱们直接找上门去,只能打草惊蛇,不但见不到莹莹,只怕他们还会防范更严。”

  华云飞道:“那怎么办,李国舅一旦讨得夏老爷子欢心,对大哥你可大大的不妙。”

  叶小天想了想,道:“走!咱们到侧面去,看看能不能偷偷进去!”

  镇远侯府右面高墙下,华云飞左右看看,见路上没有行人,马上向毛问智打了个手势。毛问智一个骑马蹲裆势,双手手掌交叠,低喝道:“来!”

  华云飞轻如灵猿,纵身一跃,单足在毛问智手上一踩,毛问智“嘿”地一声长身而起,双手用力向上一托,华云飞借势窜起一丈多高,手搭墙头引体向上,但他随即就滑脱了手掌,落在地上。

  叶小天忙上前道:“没抓稳?你没事吧?”

  华云飞摇头道:“小弟不是没抓稳,方才只匆匆一扫,院中就有十几条凶猛的恶犬,亏得我闪得快,否则它们已经狂吠起来了。”

  毛问智惊道:“顾家养了这么多狗?那可怎么办?”

  叶小天蹙起眉头想了想,道:“走,咱们再想办法!”

  ……

  一家小酒馆内,叶小天和毛问智等了许久,终于看见华云飞走了进来。华云飞进了酒馆四下一扫,看到叶小天和毛问智,便走过来,在他们身旁坐下。

  叶小天问道:“买到了?”

  华云飞摇摇头道:“没有,官府对砒霜管制甚严,药铺里没有他们自己坐堂医开出的方子,根本不卖,。而坐堂医开方子是要先诊病把脉的,用不到砒霜绝不会开进去,真就用到这方药,开出的用量也极少,还得实名入册。”

  毛问智插嘴道:“许他们以厚礼呢?咱们多花钱还不行吗?”

  华云飞看了他一眼,道:“若因砒霜害命,买的、卖的皆是死罪。你说那药铺的郎中、掌柜、伙计们,要多少钱才肯答应?”

  毛问智顿时语塞。

  叶小天突然一拍额头,自语道:“我真是糊涂了,何必一定要买砒霜,冬长老和太阳妹妹或许会有办法。走,咱们回去。”

  ※※※※※※※※※※※※※※※※※※※※※※※※※

  顾府里面,此时顾三爷、李国舅、夏老爷子和夏莹莹及她六位兄长正在打边炉。十个人分成两桌,红彤彤的炭火烧得屋里热气腾腾,火锅里沸水翻滚,香气四溢。

  李国舅拿起一双公筷,挟起一片其薄如纸、其白如玉的鱼肉片儿在沸水中涮了涮,放进夏老爷了面前的小碟里,微笑道:“老爷子,您尝尝看,跟羊肉比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呢。”

  说着,他又把一碟蘸料殷勤地推到夏老爷子面前,夏老爷子蘸了蘸佐料,细细品尝着,轻轻点了点头。李国舅又转向一旁始终嘟着嘴儿的夏莹莹,笑容可加温柔了:“莹莹姑娘,你也尝尝。”

  李国舅平生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动心,可是知道这少女已然心有所属后,他只能黯然封闭了自己的感情。虽然他对叶小天不屑一顾,觉得他根本配不上仙子一般的莹莹姑娘,可人家两情相悦,他又能如何?

  谁料天从人愿,夏家老爷子竟然到了金陵,这时他才知道,莹莹姑娘与叶小天这段感情夏家是坚决反对的,李国舅当真是喜出望外,在他的观念里,父母坚决反对的婚姻,便百分百没有成功的可能。如此一来,他的希望之火又熊熊燃烧起来,而且比原来更加炽烈。

  顾三爷把这一幕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轻轻侧身凑到夏老爷子耳边,轻声道:“夏大人,咱们这位国舅爷相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出身家世就更不用说了,他可是当今太后最宠爱的幼弟,我看他和令媛如金童yu女,般配的很呐。”

  夏老爷子是贵州土司,得朝廷授官为指挥使,所以顾三爷称其为夏大人。夏老爷子看了看李国舅,再看看女儿,捋着胡须轻轻点了点头,有些意动了。

  说起来,他的宝贝女儿确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可惜因为自幼的娇惯和过分的宠爱,弄得贵州地面上的那些公子少爷们大多避之如虎,莹莹固然是国色天香,可别的美丽少女纵然比她差些,却也不至于差得太多。

  那些土司少爷们一想到和这位莹莹姑娘结为连理,偶尔有个争执冲突,就有几十上百个大舅哥冲上门来打架,就头疼的很,他们宁可娶一位姿色稍逊于莹莹的姑娘,也不愿受到如许之多的束缚。

  到如今,只有果基格龙那个傻大个儿不畏凶险地追求他的爱女,果基家的身世也是不凡,夏老爷子自然是乐见其成了,谁知他的宝贝女儿却喜欢了叶小天。叶小天家世差些也就算了,反正他夏家也不指着靠女儿联盟其他势力。

  可是叶小天是生苗尊者,只有二十年尘缘,这就不是他所能够忍受的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一生幸福安乐?二十年后,他的宝贝女儿才三十多岁,外孙们都还没有成年,就得孤零零独守空房?

  如今见这李国舅一表人才,家世出身都是一等一,无所挑剔,而且身为国戚,几乎不会受到官场势力更迭的影响,可以与国同休永享富贵。如今皇帝已经亲政,回头少不得要赐国舅一个爵位,起码也是一个侯爵。若是嫁了他,自己的宝贝女儿就是侯爷夫人了,有何不好?

  想到这里,夏老爷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暗暗生出促成二人的心思来。

  ※※※※※※※※※※※※※※※※※※※※※※※※※

  汤显祖没有跟着叶小天去镇远侯府,此时他已回到驿馆。

  驿馆门口,两个驿卒正往门上贴着门神,一旁还有几个驿卒正往灯竿上挂着成串的红灯笼。门口有小贩挎着篮子,叫卖着瓜子花生玉兰片,街对面搭着几个彩棚,棚下有人叫卖着琉璃喇叭、拨浪鼓和竹马,还有人摆摊叫卖爆竹和烟花,年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了。

  汤显祖停在驿馆门口,静静地看了一阵儿,举步迈进驿馆,意气不觉有些消沉。这时节交通太不便利,他游学在外,想回家一趟甚是艰难,今年又得独自在异乡度过了。

  因为接近年节,寄住在驿馆里的人少了许多,显得有些冷清。汤显祖漫步园中,忽然看见一位少女静静地立在一株垂杨柳下,看着潺潺的流水出神。汤显祖看着她萧索单薄的背影,忽然产生了一种同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不觉缓步走了过去。

  “展姑娘……”

  “啊!汤大哥!”

  展凝儿慌忙敛去难过的表情,硬挤出一个笑脸来。

  汤显祖呵呵一笑,道:“展姑娘,你有心事?”

  展凝儿道:“哪有什么心事,只是……只是陪着莹莹来了中原,眼见年关将近,不能还乡,略有惆怅之意。”

  汤显祖笑了笑,道:“是么?是因为过年回不了家,不是因为叶贤弟?”

  展凝儿慌乱地道:“怎么可能,我……我干嘛要因为他而……惆怅?”

  汤显祖对展凝儿很有好感,他喜欢展凝儿的爽朗大方,尤其是展凝儿和夏莹莹两女中,展凝儿和他相处的时间更长,自然交情更深一些,眼见她为情所苦,不由说道:“展姑娘,我知道你与夏姑娘情同姐妹。不过择选夫婿是一辈子的事,这种事不能让的。”

  展凝儿听他直白说出,脸儿不由一红,不过她倒底是直率性格,不善矫饰,羞窘之后,干脆坦然承认了,黯然低下头,幽幽地道:“谈什么让不让的,叶小天……本就是喜欢她的。”

  汤显祖道:“可我并未看出他不喜欢你。”

  展凝儿瞿然一惊,霍地抬起头来。

  汤显祖道:“情场如战场,你让一步那便满盘皆输。想当初,我那夫人也是喜欢她表兄多一些,眼见都是人家盘子里的菜了,还不是被我一口吃下?这么多年下来,我那娘子滋润着呢,早忘了他的青梅竹马是谁啦。”

  展凝儿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也行吗?我怕……我觉得……要是莹莹……我……”

  汤显祖微笑道:“你怕莹莹不开心?呵呵,那就要看,你是舍得夏姑娘,还是舍得叶小天了。你尽管表白你的情意,如何取舍,最终还是叶贤弟来决定,就算负了她,那也不是你吧?”

  “不是我……不是我……”

  展凝儿的眸子蓦然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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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另辟蹊径

  展凝儿听了汤显祖的一番话,好似眼儿忽然开了一窍。其实未必是汤显祖这番话如何的有道理,而是她心里一直就舍不下叶小天,可是女儿家的矜持和她与莹莹之间的姐妹情义,使得她在获悉叶小天与莹莹两情相悦的情形后便只能自怨自艾,再没勇气表达她的感情。

  汤显祖的一番话,等于在她心灵的天平上加了一块倾向于她自己的砝码,不管这番话究竟有没有道理,却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即便是自欺自欺人吧,她也在自我催眠中选择了顺从汤显祖的说法。

  展凝儿心意刚刚定下来,就见叶小天回到了驿馆,展凝儿长吸一口气,心口怦怦跳着迎上去,露出一个甜美的笑脸,道:“小……叶……小天!”

  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可是让她喊声“小天哥”,可实在难为情,展凝儿迟疑了一下,还是结结巴巴地喊了叶小天的名字。

  “哦!凝儿姑娘,你看到太阳妹妹了么?”叶小天一见展凝儿便急急问道,根本没有留意她努力向自己展露的温柔,一开口就问起了太阳妹妹的下落。凝儿呆了呆,道:“呃,她……在房里。”

  “哦,冬长老也在房里吧,我去找他们。”叶小天带着华云飞和毛问智风风火火地走开了,展凝儿咬着嘴唇,望着叶小天的背影,既恼他的迟钝,又恨自己胆怯。

  ……

  “要毒死几条狗?没问题!简单的很!”太阳妹妹拍着自己的酥胸,喜孜孜地向叶小天保证:“这件事就不用麻烦冬长老出面了,我就能办到!”

  叶小天大喜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哚妮,你真了不起!”

  太阳妹妹得到叶小天的赞美,心中欢喜,红晕悄悄爬上脸颊,俏脸艳若桃花。

  毛问智担心地道:“狗……不吃咸鱼吧?”

  太阳妹妹瞪了他一眼,抢白道:“谁说我的蛊毒只能通过咸鱼才能下?”

  毛问智马上缩了缩脖子不吱声了,毛问智一副毛毛躁躁混混噩噩的性子,恐怕皇帝老子站在他面前,他都不会害怕,唯独对太阳妹妹,他这辈子是怕定了。

  ……

  很快,叶小天和华云飞、毛问智就再度出现在镇远侯府的墙角下。三人鬼鬼祟祟地找了一阵儿,毛问智小声唤道:“大哥,快来,这儿有个狗洞。”

  叶小天凑过去一看,大喜道:“云飞,快把竹竿拿来。”

  华云飞提着一根竹竿赶来,那竿头上绑了一只蹄膀。

  叶小天道:“顺进去,压低些,别被里边的人看见!”

  华云飞把竹竿小心地顺进去一截,停了一会,见没什么动静,便又探入一些,还是没有动静。

  华云飞道:“奇怪,怎么没动静!我刚刚在墙头上看过,里边明明有几条大狗,还有家丁闲聊呢。”

  叶小天捏着下巴沉吟道:“我想起来了,听说有些大户人家养的狗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不是主人喂的食物根本不吃,莫非……”

  叶小天言犹未了,华云飞便觉手上一股大力传来,竹竿差点儿脱手被扯进去,华云飞立即加大力气,把竹竿一把抓住,兴奋地道:“咬住了,好大力气。”

  “快,快来帮忙!”叶小天和毛问智马上冲上去,三人像拔河似的抓着那条竹竿,和墙里边传来的那股大力较量起来。

  毛问智一边用力拔着竹竿,一边奇怪地道:“镇远侯府这是养的什么狗啊,怎么这么大力气?”

  说话间,墙头突然冒出几个人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道:“敢到我们镇远侯府来偷鸡摸狗,你们别跑!”作势就要翻墙出来。

  与此同时,长长的围墙尽头胡同口也有几个手持刀枪的侯府家将冲了过来,叶小见状,当机立断道:“快走!”三人一起放手,就听墙里“哎哟”几声惨叫,敢情方才跟他们拔河的根本不是狗。

  ※※※※※※※※※※※※※※※※※※※※※※※※※

  叶小天三人垂头丧气地赶回驿馆,镇远侯府既已有所警觉,看来是无法轻易潜入了。

  叶小天一边走一边想,不知道以冬长老的实力,有没有比太阳妹妹更高明的蛊虫,可转念又想,让冬长老控制三五个人或还容易,想要控制住镇远侯府那么多的家将下人,让他们登堂入室直趋后宅找到莹莹,那岂不成了神话?

  前边眼看到了驿馆,对面街头恰也有几个人走过来,一个个神采飞扬的,正是张泓愃、乔枕花、柳君央和蒯鹏四人。

  四个损友老远看见叶小天,便哈哈大笑起来,张泓愃扬声道:“小天贤弟,我等正要来寻你,你听说了么,徐麒云也跟着关小坤受了牵连,被他老子惩在祖祠悔过呢,哈哈,真是大开人心,来,叫上老汤,咱们去庆祝一下。”

  叶小天没精打采地道:“你们去吧,我今儿没有心情。”

  张泓愃几人走到面前,好奇地道:“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什么事难得住你这么机灵的人?”

  叶小天还未答话,毛问智已然道:“要说旁的事儿,真就未必难得住我大哥,可这事儿不同。真也奇了,俺大哥大概是命里头跟老丈人犯冲,只要一碰上他老丈人,他准倒霉。”

  乔枕花奇道:“老丈人?小天贤弟不是还没成亲么?”

  华云飞苦笑一声,把叶小天和夏莹莹的事对这几个人说了一遍,张泓愃几人互相看看,乔枕花迟疑道:“镇远侯府啊,可惜我家跟他们没什么来往,否则倒可以替你出面联络夏姑娘。”

  张泓愃蹙眉道:“我跟这些功臣世家也没什么来往,尤其是顾家,一向与魏国公府交好的。有顾家出面撑腰,又有李国舅从中作梗,小天贤弟,你想见到夏姑娘,只怕真的很难了。”

  叶小天沮丧地道:“莹莹被她父亲带走,我连她一面都没碰上。如果她是回了红枫湖,我还不是那么担心,可如今李国舅分明在打她的主意……”

  柳君央睨着叶小天道:“怎么,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夏姑娘没有信心?”

  叶小天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道:“我对我那未来老丈人没信心。”

  乔枕花赞同地道:“说的也是,李国舅如此身份,且又尚未娶妻,确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蒯鹏一直在旁边听着,见他们一个个束手无策的样子,嘴角一撇,道:“有家将守门、有家犬护院,便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了么?他镇远侯府又不是龙潭虎穴!”

  张泓愃乜着他道:“老蒯,你少吹牛,说得你有办法似的。”

  蒯鹏傲然道:“你还别说,我真有办法。”

  张泓愃根本不信,冷笑道:“算了吧你,你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有办法,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叶小天却抱着万一的希望,对蒯鹏道:“蒯兄,你真有办法?”

  蒯鹏傲然乜了几人一眼,对叶小天一摆头,道:“随我来!”

  ※※※※※※※※※※※※※※※※※※※※※※※※※

  “兵仗局?”

  蒯鹏神神秘秘地把叶小天等人带到五军都督府左侧的内八局一处院落,众人抬头一看,门前赫然挂着“兵仗局”的招牌。

  张泓愃惊笑道:“我说老蒯,你把咱们领到这儿来干什么,莫非一人打造一把神兵利器,咱们杀进镇远侯府去?”

  蒯鹏得意洋洋地也不解释,只道:“少废话,只管跟我进去。”

  这种地方轻易是不准人进入的,尤其是里边还有火药司,出入更是严密,可蒯鹏是锦衣百户,他爹恰又是锦衣卫南镇抚使,就如别人不能在重译楼摆宴,礼部关尚书的儿子关小坤却有这个本事,蒯鹏想出入兵仗局也容易的很。

  其实不只是他,张泓愃要来兵仗局,一样进得去,他可是南京兵部尚书的公子,只是他还在国子监读书,尚未走上仕途,是以与兵部及其相关的各个衙门接触太少。

  大明的工匠分别隶属于工部、内官监和兵部管辖,依据职能不同,又有一些特例,比如北京城的兵仗局,照理说该由兵部管辖,但它隶属于宦官官署的兵仗局。而南京这边,军匠则归南镇抚司、南京兵部和南京内官司三家管辖。

  南镇抚司掌理本卫刑名,兼理军匠,负责军匠的生产管理,南京兵部负责军匠的调派和人员管理,而南京内官司则负责刀枪剑戟、盔甲弓矢等军用器械产成品的保管和发放。

  “你们先等在这儿,我去找个人。”蒯鹏把他们带到院子里,对他们说了一声,便大摇大摆地走向一处签押房,乔枕花对张泓愃纳闷儿地道:“这小子究竟搞什么鬼?”

  蒯鹏走到那处签押房,里边有个小太监一见他来了,连忙陪笑道:“蒯百户。”

  “嗯!”蒯鹏大大咧咧地摆摆手,问道:“赵四公公呢?”

  那小太监陪笑小声道:“在里屋呢,正打盹儿,小的去唤公公。”

  蒯鹏和这位赵四公公看来熟稔的很,摆摆手道:“得了得了,我去找他。”

  蒯鹏折向里屋,一掀门帘儿,便大声嚷道:“赵四,赵四,兄弟向你借宝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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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借宝贝

  “借宝贝?”

  赵四公公昨儿晚上打了半宿马吊,小赢了一笔,此时正在补觉,睡得迷迷瞪瞪的,突然被蒯鹏唤醒,脑筋一时还没转过弯儿来,一听蒯鹏要借宝贝,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宝贝,不禁抬头看了看房梁。

  房梁上悬挂着一个红绸系着的小盒子,那里边放的就是他的“宝贝”。

  太监“去势”以后,对阉割下来的“宝贝”都十分重视,他们会想方设法予以保存。那年代虽然没有防腐液,不过阉人长期摸索下来,却也有了保存“宝贝”的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

  他们“去势”以后,会把“宝贝”装在石灰盒里,吸收血液和水分,让它保持干燥,然后擦净石灰,再浸泡在香油里面,等渗透了香油,再装在小木匣里,密封包裹,选个黄道吉日,悬挂在居处正梁上,如果老家就在当地的,还有人把宝贝挂在自家祠堂里。

  “宝贝”挂在高处,寓意“高升”,这是所有阉人生前追求的目标。死后,他们的家人或收的太监干儿子会把他的宝贝缝回身上,好让他成为一个完整的男人,死后才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如果有人因为保管不善损坏或者遗失了“宝贝”,那下葬时就会用陶瓷的或者金的、银的材料打造一个假的“宝贝”装上,可假的就是假的,哪怕材料再珍贵,所以就有了“借宝贝”。

  老太监向小太监“借宝贝”,小太监来日再向下一代的小太监借宝贝,太监年年有,倒也不用担心被人借走了宝贝,自己来日就会不完整地下葬。因此赵四公公一听“借宝贝”,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宝贝”上去。

  蒯鹏见他望向房梁,挺舍不得的模样,跟着他看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没好气地道:“我不是借你的那件宝贝,我要你那宝贝何用啊。我是跟你借上次我见过的那件宝贝……”

  蒯鹏兴冲冲地把他的来意对赵四公公说了一遍,赵四公公年纪不大,才三十出头,与蒯鹏的关系一向极好,两人私下还合伙做着一些买卖,利益上也是纠缠不清,是以蒯鹏倒不瞒他,把自己的想法对他合盘托出了。

  赵四公公面有难色地道:“鹏哥儿。这可是咱们兵仗司秘密研制出来,专门用以执行秘密任务的秘密武器,似乎不宜……”

  蒯鹏瞪眼道:“废话!这可是偷情啊,还不够秘密的?”

  赵四公公苦笑道:“鹏哥儿,咱们俩说的明明不是一回事儿。”

  “哎,我说赵四公公,小天是我好兄弟,这事儿我不帮忙谁帮忙?你那件东西,也就我拿它当宝贝。你可不一样啊,你不是判定了它不实用么,你库里就只一件造成的实物,早晚也就是烂掉了事。何不借与兄弟用用?”

  赵四公公迟疑道:“鹏哥儿,虽说那件东西已经被咱家定为废品,可毕竟是咱们兵仗司的匠人研制打造的。人家那可是镇远侯府,一旦追究起来……”

  蒯鹏马上道:“你放心!咱们这件东西不是从来就没对外张扬过么?除了兵仗司里发明、研造此物的工匠还有你跟我。再就没人见过它了,谁知道这是咱兵仗司的东西?反正你们兵仗司已经把它定为废品,你就给我废物利用吧。用过之后我马上销毁,不管谁问起,我都不说它的来历,如何?”

  赵四公公犹豫了片刻,道:“鹏哥儿,你可说话算数?”

  蒯鹏眉开眼笑,用力一拍赵四公公的后背,道:“对嘛!爽快些,促成一段好姻缘,那可是积功德、做善事!事成之后,兄弟请你吃酒。”

  “积功德,做善事”这句话打动了赵四公公的心,像他这等阉人,迫于生计,不得不阉割了自己的身子做太监,今世已经没有太多指望,就盼着今世受的苦,来世能得到补偿,只是举手之劳,却能积一份功德,这笔买卖自然划算。

  赵四公公点了点头,道:“成,那这件东西,我就给你了。回头儿我就把它从兵仗册子上划掉,你们用完之后直接毁掉,千万不要说是从我兵仗司流出的物件儿。”

  蒯鹏哈哈大笑,揽着赵四公公的肩膀道:“这才是兄弟,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四公公“哼”了一声,悻悻地道:“就是你做事,咱家才不放心!”

  ※※※※※※※※※※※※※※※※※※※※※※※※※

  新春元旦到了。这时候还没有所谓的阳历,一切节日都按阴历计算,所以元旦和春节是同一天。除夕夜,爆竹乒乓一夜不断,金陵百姓穿新衣、戴新帽,互相走动道喜。长街上,舞龙的、舞狮的,走亲访友的,逛街看热闹的,到处洋溢着一种节日的喜庆气氛。

  正月初一一大早,一家之主就带领全家拜天地、拜祖先,全家一起做“匾食”。街上若有家族小辈儿见到了亲戚长辈,当街就要跪下磕头行礼,所以除非是自恃辈份够高,不可能撞见比他辈份儿更高的人,许多上街的人都在衣服下摆处临时打了个补子,要不然这一趟街逛下来,这新袍子就没法穿了。

  叶小天等人滞留在驿馆里,只能在外乡过年了。驿馆里也给他们准备了水饺等应节的食物,他们则买了些香烛纸钱,在自己房里写了祖先牌位,供上三牲熟食,大年初三的时候再把纸钱烧了,算是给老祖宗敬献了过年的零花钱儿。

  春节时候,无论男女老幼,都会用金箔纸折成飞蛾、蝴蝶、蚂蚱等形状的饰物插在发髻或帽沿上,以此烘托节日的喜庆气氛,名为“闹嚷嚷”,大的“闹嚷嚷”有巴掌那么大,小的则有铜钱大小,一般人都是戴一个,也有炫富的有钱人,在头上插满了“闹嚷嚷”。

  这些事儿自然不用叶小天操办,张罗这些事的是凝儿姑娘和太阳妹妹。两位姑娘对此非常上心。太阳妹妹就不用说了,凝儿自从听了汤显祖的一番话后,对叶小天的态度也是明显改变,两位姑娘直把金陵驿馆当成了自己的家园,而叶小天就是一家之主。

  除夕夜,叶小天戴了满头的蝴蝶、蚂蚱,走起路来颤颤悠悠,驿馆内外又到处是灯,照得他那头上的金箔金光闪闪,特别引人注目。

  张泓愃等人都是大家族子弟。过年这几天忙得他们脚打后脑勺,一时也顾不及来驿馆与叶小天等人相聚,叶小天便也安安份份地在驿馆过起了大年。反正他也打听过了,夏老爷子一家人并未离开金陵,依旧呆在镇远侯府,倒也不怕找不到他们。

  初七这天,闲极无聊的叶小天正看毛问智和太阳妹妹在院子里放烟花。

  金陵是大阜,城中贩卖的烟花品种达数百种之多,最高明的烟花可以在燃放时逼真地表现出花草人物等图案。不过那样的烟花得请能工巧匠专门订做,放上一晚得耗费几百两银子,叶小天等人来金陵时走得匆忙,身上没有那么多银子。所以他们放的都是些“响炮”、“三级浪”、“地老鼠”一类的玩意儿。

  饶是如此,毛问智和太阳妹妹也玩得非常开心,院子里一直是他们两个人发出的笑声。华云飞虽然年纪小,但他从小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再加上遭逢大难、父母双亡的剧情,性情就更沉稳了,看起来反倒不如童心未泯的毛问智活泼。

  叶小天看着拿着香头跟只大马猴似的窜来窜去的毛问智。摇头笑道:“这个老毛,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他,其实从小到大老毛也没少受苦,到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可他总能自己找到乐子。”

  华云飞点了点头,感慨地道:“是啊,这是老毛的长处,可惜我学不来。”

  叶小天刚要说话,汤显祖的声音就远远响了起来:“小天,泓愃他们来了。”

  叶小天一抬头,就见张泓愃、乔枕花等人穿戴一新地从院外走进来,笑吟吟的,头上一片金光灿烂,顶满了蚂蚱、飞蛾、蝴蝶、蜻蜓一类的金箔纸扎的玩意儿。

  叶不天一见赶紧迎上前去,拱手道:“张兄,乔兄,柳兄,蒯兄,新春吉庆!”

  张泓愃等人也笑嘻嘻地向他还礼:“吉祥吉祥,发财发财。”

  张泓愃道:“不好意思,为兄这个年过的,到处磕头,都磕转了向了,直到今日才得出门。”

  叶小天笑道:“知道你们忙,兄弟怎会见怪。”

  柳君央眉飞色舞地道:“不过,这压岁钱我们可没少收,今儿兄弟做东,咱们去轻烟楼?”

  蒯鹏道:“去什么轻烟楼,自从我取了那件宝贝回来,还没叫小天认真练过呢。”

  蒯鹏凑到叶小天身边,道:“我们哥几个都骑了马来,给你和汤兄也带了两匹,怎么样,咱们出城找个僻静地方先练练吧,省得忙中出错。”

  叶小天一直在等他们的消息,欣然答道:“好!诸位仁兄稍等,我马上就来。”

  展凝儿坐在榻沿上,正拿着一块布料比划着,忽然房门吱呀一声,响起了叶小天的声音:“凝儿姑娘,凝儿姑娘。”

  展凝儿赶紧把布料塞到被底,慌张地站起来,道:“我在这里。”

  叶小天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对她道:“凝儿姑娘,张兄他们来了,我和他们出去逛逛。”

  “哦!好的,你忙你的……”

  叶小天的头一缩,不见了,展凝儿刚刚松了口气,叶小天的脑袋又嗖地一下冒了出来,看了展凝儿一眼,狐疑地道:“凝儿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展凝儿又紧张起来,期期艾艾地道:“没……没有啊!”

  “哦……”叶小天又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地走开了。

  听到脚步声出了门口,展凝儿松了口气,回到榻边坐下,从被底抽出那匹布,用她那双习惯了舞枪弄棒的手捧着,沮丧地道:“这都第七匹布了……”

  忽然,她又振作起来,为自己加油道:“常言说,熟能生巧!你一定能亲手为他做出一件袍子,让他明白你的心意!展凝儿,你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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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赏花灯

  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是赏灯的好日子。每年这个时候,能工巧匠们就云集金陵城中,售卖自己精心制作出来的各种花灯。

  十四这天开始试灯,十五这天就是最热闹的灯会,这几天城门是不关的,任由百姓出入,通宵达旦地行乐。

  十五这天上午,展凝儿和太阳妹妹正在驿馆里放风筝,这也是南方过上元时的一种常见的活动。

  不远处小亭下,正有一位滞留在驿馆过年的官员让歌姬为他唱着曲儿,那曲儿挺应景的,唱的正是一首“风筝曲”:风筝儿,要紧是千尺线,忒轻薄,忒飘荡,不怕你走上天。一丝丝,一段段,拿住你在身边缠。不是我不放手,放手时你就一去不回还,听着了你的风声也,我自会凑你的高低和近远。

  展凝儿扯着风筝听曲想人,不觉就想到了叶小天身上,如果叶小天就是那高高飞在天上的纸鸢,她这里扯一扯丝线,就能决定让他飞的更高,还是离自己更近,那该多好啊。

  展凝儿想着,忽然心有所感,扭头一看,正看见叶小天和汤显祖匆匆向外走去,展凝儿连忙唤道:“叶小天,你去哪里?”

  叶小天向她扬了扬手,高声道:“我跟汤兄去找泓愃他们打马吊。”

  展凝儿扬声道:“今晚观灯,你回来吗?”

  叶小天已经快走出院落了,他只是远远地向凝儿扬了扬手,既没说回来,也没说不回来。展凝儿蹙眉自语道:“他这几天怎么迷上打马吊了,每天都很早离开,很晚回来……”

  展凝儿忽然想到有一天叶小天回来时一瘸一拐的,袍子膝部还有明显的擦蹭过的泥痕,总觉得叶小天去打马吊的说法有些不尽不实,他又想不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或许真如叶小天所说,那是和蒯鹏嬉闹时摔了一下吧。

  ……

  镇远侯府,滴翠楼。

  李玄成捧着一口匣子兴冲冲地走到楼下,李玄成精于雕刻,他在这一行上浸淫多年,又经名师指点过,俨然已经有了大师的水准。今日他用一块冰种翡翠雕了一个弥勒佛像,小小的佛像三分温润、七分冰凉,给人一种冰清玉莹的感觉。

  李玄成觉得这次雕刻发挥的极好,那玉料也是上品。是以一俟雕刻完成,便迫不及待地赶来向夏莹莹来献宝了,他想把这枚玉佛当作礼物送给莹莹。

  李玄成赶到滴翠楼下,赫然看见夏老爷子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楼下厅中喝茶,李玄成连忙站住脚步,毕恭毕敬地道:“老爷子。”

  “哦?是国舅爷啊,快!快请坐!”夏老爷子一见是李玄成,忙要站起身来,李玄成赶紧上前两步。殷勤地道:“老爷子,您坐着就好,不要多礼。”

  “好!好好!”夏老爷子坐下,看了李玄成一眼。笑眯眯地道:“国舅爷今晚去看灯么?”

  李玄成颔首道:“有此打算,玄成还想邀请莹莹姑娘一同去赏灯。”

  夏老爷子看了看他手里捧着的小匣子,嘿了一声道:“那丫头啊,还跟老夫我呕气呢。这丫头。真是被老夫给宠坏了。”

  夏老爷子捋着大胡子叹了口气,道:“老夫也不瞒你,老夫对国舅爷你。是非常满意的。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堂堂,对我家莹莹更是一往情深。不过,你总要哄得她回心转意才成,老夫儿子一群,闺女就这一个,不瞒你说,夏家三代以来,也就这么一位姑娘,实在不想逼她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

  “晚辈明白,晚辈明白!”一听夏老爷子这样公开表态,李玄成又惊又喜,信心十足地道:“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爷子,您就放心吧,玄成一定会用我的诚意感化莹莹姑娘的!”

  滴翠楼三楼,莹莹的闺房外,两个膀大腰圆的女仆昂首挺胸,负手而立。看这光景,莹莹是被禁足软禁了,夏老爷子生怕她又逃出去与叶小天幽会,所以门外都使人看得紧紧的。

  莹莹坐在梳妆台前,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恨恨地扮了个鬼脸,她把镜中的自己当成了她爹。想让一向乐观的莹莹姑娘发愁伤心,那可难得很,从小到大,她还没有什么心愿不曾达成过,她又怎么可能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

  一束光影突然出现在墙上,晃来晃去的,渐渐向铜镜上移动过来,莹莹急忙用手遮了一下眼睛,挡住了镜上的反光,随即便欢喜地跑向阳台。三楼外有个阳台,站在这儿可以俯瞰整个镇远侯府。

  远处,还有另一座府邸,那府中同样有一处三层的小楼。楼上正有一匹白布垂挂下来,布上画着一副画。画上面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男孩正撅起嘴巴去亲女孩的脸蛋,女孩头上有两个朝天小辫子儿,扭着手指,憨态可掬。

  莹莹“咭儿”地一声笑了出来,她赶紧捂住嘴巴,心虚地回头看看,然后再向那座楼上看去,那画被人卷起来了,露出了下面的第二幅画,画上的小女孩被关在笼子里,抓着笼栏可怜兮兮,小男孩拿着宝剑,正要扑过去救女孩。笼子前面站着几个挺胸腆肚的大汉。

  莹莹看着那画,笑容越来越甜,她伏在栏上,双手扶着俏脸,笑靥如花。

  叶小天一直无法突破侯府的重重防御,但是叶小天又岂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当他偶然听说旁边这座府邸是柳君央的表妹家时,他就想到了一个特殊的办法。

  叶小天先用钱买通了侯府负责买菜的厨子,问清了莹莹的居处,然后借了柳君央表妹的这座绣楼,用一面小镜子和莹莹取得了联系。

  但是这么远的距离,喊话写字都不方便,而且容易引起镇远侯府的人警觉,所以叶小天改用画画,先用镜子通知莹莹,那迅速把画展示给她看,那画如果被人无意中看见。却也未必就能明白它的意思。

  柳君央表妹的绣楼里,地面上铺了一整匹的白皮,柳君央举着一杆蘸了墨的墩布,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有气无力地冲叶小天的背影喊:“哎!我说,下一幅要画什么呀?”

  莹莹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双手撑在栏杆上,托着尖尖的下巴,迷人的眼睫毛轻轻眨动着,痴迷满足的望着远处那座绣楼。突然,她看到了一副很怪异的画面,莹莹蓦然张大眼睛,仔细看了起来。

  “嗯?小天哥这是……什么意思呀?”

  莹莹蹙起眉头,费解地自语道。

  ※※※※※※※※※※※※※※※※※※※※※※※※※

  上元佳节夜,满城闹元宵。

  天空挂着一轮明丽的圆月。

  长街上人来人往,笑语欢声。

  大街上车水马龙,许多人家门口和大街两边都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绚丽缤纷。舞龙队、舞狮队在长街上经过。引得百姓兴致勃勃地跟随围观着,许多人提着花灯,喜气洋洋地行走在大街上,提灯观灯。猜着字谜。

  镇远侯府此时也是张灯结彩,夏老爷子和顾三爷就在院子里徘徬赏灯,以他们的年纪和身份自然不会去街头游逛,而李玄成却直挺挺地站在滴翠楼下。他已经等了许久。

  “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楼上传来一声娇斥,然后是重重的关门声。片刻之后,夏大和夏二从楼上下来,讪讪地对李玄成道:“国舅爷,我那小妹她……咳!实在对不住了。”

  李玄成心头升起一抹恼意,他身为国舅,几时被一个女子如此冷落过?他为了讨莹莹欢心,一再低声下气委屈求全,可莹莹却是变本加厉,上回赠给她的玉佛被她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今夜邀她观灯又被她再次拒绝,李玄成脾气再好也难免着恼。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风度十足地微笑道:“无妨,既然莹莹姑娘不喜欢出去,那李某也就不出门了吧,呵呵,咱们几人就在这楼下饮宴庆上元,如何?”

  夏家几兄弟都是好酒之人,尤其是他们觉得妹子慢待了国舅,心里过意不去,马上响应起来,李玄成便吩咐人备桌酒席送来。

  滴翠楼上,莹莹系着一袭仙鹤纹的披风,站在楼头,眺首远望着。远处锣鼓喧天,站在楼上放眼望去,只见万千家灯火楼台,十数里云烟世界。满城灯火,箫鼓声声。

  莹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心道:“小天哥哥最后那幅画上也有明月,还有一个怪怪的篮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金陵大街上,展凝儿怏怏地与太阳妹妹、还有华云飞和毛问智一起走着,路边有各种各样的花灯,她却依旧兴致缺缺。直到晚上,叶小天都没有回来,凝儿对马吊真是深恶痛绝了。

  忽然,前边的人群骚动起来,紧接着,太阳妹妹也惊跳起来,大声叫道:“啊!快看,好大的一盏灯啊!凝儿姐姐,你快看!”

  展凝儿诧然顺着太阳妹妹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架巨大的莲花灯,正从空中冉冉飞过,或许这灯是采用了孔明灯的原理,它居然是飘浮在空中的,在巨灯下方,似乎还有一个吊篮一样的东西,那里边居然载的有人。

  巨灯飞的并不算高,只比城头高出两丈有余,当它从城头飞过的时候,城头的灯光映着那巨灯下方的吊篮,展凝儿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她看到了站在吊篮里的那个人,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可她绝不会看错,那是叶小天,一定是叶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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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天外飞仙

  镇远侯府,一个小丫环提着鲤鱼灯正姗姗地行走在院中,忽然吃惊地站住了。“吧嗒”一声,她手里提着的灯笼失手掉落,火焰点着了灯罩,她也不管不顾,而是指着空中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呀!快看,你们快看!好大的灯!好大的一朵莲花灯!啊,冲着咱们镇远侯府来了!”

  附近几个丫环家仆纷纷抬头望去,就见一朵巨大的莲花灯越来越近,越来越低,从他们头顶轻轻掠过,那巨大的阴影遮住了月亮,遮蔽了天空,令人为之震撼。

  正在厅中叙话的顾三爷和夏老爷子闻讯从厅中走出来,站到院中翘首看着,顾三爷纳闷儿地道:“这是谁家造的孔明灯?怎么这么大,还是莲花状的,嘿!还别说,真是壮观!”

  旁边一个丫环突然叫道:“哎呀,三老爷,您快看,您快看,那灯冲着滴翠楼去了!”

  滴翠楼上,莹莹四下观望了yizhèn,始终想不明白叶小天在画中想要表达的意思,楼头有些寒冷,她紧了紧披风,正要回转室内,忽然看到一幕奇异的景像,不由瞪大了眼睛。

  一架巨大的孔明灯正向她的闺楼飞过来,那孔明灯的后面,jiushi悬在空中的一轮明月,因为那灯越来越近,以致那明月也失去了光彩。

  “这……这是……”

  莹莹突然想到了白天看到的那副图,天空一轮满月,月亮下面有一朵巨大的莲花,莲花下面似乎还有一个莲萼似的东西,却离莲瓣还有一段距离,而在画的一角有座小楼,一个女孩儿仿佛嫦娥奔月般飞出了小楼,迎向那朵巨大的莲花。

  “难道……”

  莹莹张大了眼睛,两只瞳孔里现出莲花状巨大孔明灯的倒影。倒影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盛满了她的眸子,紧接着,那朵明亮的莲花灯换成了叶小天的笑脸,近在咫尺。

  叶小天站在吊篮里,操纵着那架巨大的莲花灯,减少了向上喷吐的热气,使它缓缓降落到与楼栏平齐的wèizhi。莹莹惊呆了,吃吃地道:“小天哥,你……你怎么……”

  叶小天向她眨了眨眼。微笑道:“牛郎会织女,需要喜鹊架桥。我可指挥不动喜鹊,所以呢,我就去王母娘娘那儿偷来了一盏宝莲灯。”

  “小天哥……”

  巨大的幸福感,让莹莹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泪光,她不知道这盏巨灯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明白叶小天究竟从哪儿弄来这么一个东西,虽然她一直坚信叶小天无所不能,却也没有想到叶小天竟会用这样的方法来与她相见。一时间,莹莹欢喜得说不出话了。

  叶小天打开吊篮的门儿,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彬彬有礼地道:“美丽的仙子。请。”

  顾三爷和夏老爷子带着众多的侍婢、下人匆匆赶到楼下,李国舅和夏莹莹的几位兄长也从厅里出来,抬头仰望着,一时间目瞪口呆。

  顾三爷气极败坏地指着莲花灯。大吼道:“抓住他,快给我抓住他!”

  叶小天握住莹莹的小手,把她拉进吊篮。不屑地看了眼地面,柔声道:“来,我带你,一起飞!”

  莹莹跳进吊篮,叶小天一推开关,莲花灯缓缓升空,夏老爷子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冉冉飞去的莲花灯,那灯越飞越远,好象一直飞进了那轮圆圆大大的月亮。

  侯府的家丁此时刚刚冲上三楼,他们赶到围栏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朵莲花灯冉冉地向远方飘去。

  李国舅看着远去的花灯,脸色阴沉的可怕,顾三爷怒不可遏地吼叫起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要调弓弩手来,我要让一只蚊子从此都飞不进来!”

  ※※※※※※※※※※※※※※※※※※※※※※※

  莹莹好奇地看着吊篮中间仿佛丹炉似的一件圆墩墩的东西,叶小天扳动一处开关,那丹炉似的东西里面便有一股灼热的火气直冲头顶,从zhègèwèizhi看,那盏巨大的莲花灯的核心似乎是一个圆的近乎密封的东西,只有下边一个入口。

  莹莹好奇地道:“这是什么?它怎么可以飞起来的?”

  叶小天笑道:“我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是金陵兵仗司的能工巧匠打造的东西。”

  莲花巨灯冉冉行于空中,晚风撩起了莹莹的长发,她很快就不再专注那黑乎乎的“丹炉”了,而是从空中俯瞰下去,满城灯火,由此望去,仿佛点点繁星,令人目眩神迷。

  叶小天道:“很神奇吧?我在郊外试飞的时候,第一次站在空中,也是这样的感觉。”

  “嗯!真是好神奇!”莹莹喜孜孜地看向叶小天:“小天哥,你好厉害,你这是带我去哪儿?”

  叶小天柔声道:“我带你去天涯海角,好不好?”

  “好!”莹莹欢喜地扑进了叶小天的怀抱,昵声道:“你带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叶小天揽住她的纤腰,柔声道:“总有一天,我会带你走遍天涯海角,但那是以后的事儿了,现在……我只是想让全城的人都看到我们,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叶小天回首望去,镇远侯府已经逾来逾远了,叶小天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他费尽苦心,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见莹莹一面,这夜这番举动,他是大有用意的。

  巨灯冉冉而行,城中bǎixing纷纷发现这盏巨灯,惊呼声不断传来,巨灯飞得并不是很高,也不是很快,于是越来越多的bǎixing一边指点着空中,一边惊呼、追逐着,尾随这盏巨灯而去。

  镇远侯府的府门轰隆一声打开了,一骑飞驰而出,碗口大的马蹄重重地踏在青石板上,蹄铁竟似溅起了一溜火星。马上的骑士正是国舅李玄成,他脸色铁青,狠狠一鞭,追着巨灯的方向冲去。

  紧接着,又是数十骑纷驰而出。顾三爷、夏老爷子、夏氏六xiongdi和一些侯府家将,数十骑快马,踏出如雷的蹄声,风驰电掣而去。

  上元佳节,金陵城中最热闹的地方jiushi十里秦淮,沿着整条河流,到处都是灯的海洋。莲花巨灯冉冉降落在聚宝门(今中华门)上,叶小天打开吊篮的门儿,挽着莹莹的手从里边走出来。

  城头观灯的bǎixing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天外来客。莹莹讶然四顾。雀跃道:“小天哥,你带我来观灯么?”

  叶小天笑道:“每年上元都能观灯,你还没看够么?今天,我是要让全城的bǎixing看我们,来!”

  叶小天拉起莹莹的手,向前跑去。叶小天站上城墙,把莹莹也拉了上去,莹莹看看脚下,有些胆怯地靠近叶小天。道:“这里好高,咱们站到这儿干吗?”

  叶小天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他突然一把揽住莹莹的纤腰,纵身向前一跃,莹莹一声尖叫。急忙抱紧了叶小天的脖子,但她随即就发现,他们并没有掉下去。

  在城楼与城下一座小亭间,系着双股的长长的灯索。上边悬挂着许多灯笼。而那其中一条绳索上并没有系任何一盏灯,只是套了一只竹筒,叶小天就握着这只竹筒。揽着莹莹的娇躯,从城头滑向下边的小亭,衣带飘飘,仿佛飞在空中。

  游人们仰面观看着,在yizhèn阵惊呼声中,两人飘落在小亭上面,四下的游人立即好奇地围拢过来。莹莹晃了下身子,这才站稳,她轻轻放开叶小天的身子,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嗔道:“坏人,差点儿被你吓死了。”

  叶小天笑道:“好不好玩?”

  “嗯!”莹莹笑逐颜开,这么刺激、这么好玩的游戏,她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今年的上元佳节,注定了是让她一生难忘的最值得回味的一次元宵节。

  叶小天笑道:“还有更好玩的呢,你瞧!”

  叶小天忽然抬起右臂,向远处招了招手,亭下人山人海,也看不清他是在向谁招呼,聚宝门上突然烟花cànlàn,直冲云宵。绚丽的烟花中,两组各六只串成一串的孔明灯冉冉升空。每只灯笼上都有一个大字,由上至下,分别写的是“叶小天夏莹莹”,“一生相爱相亲”。

  夏莹莹蓦然张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冉冉飞起的孔明灯越飞越高,jidong的泪水忽然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小天哥!”她忽然叫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叶小天,向他送上一个甜甜的吻。

  四下聚拢来的bǎixing先是被那盏前所未见的可以载人的巨大莲花灯给惊呆了,紧接着便看到了烟花cànlàn和那两串冉冉升起的孔明灯,他们终于明白今夜如此阵仗,竟是一个年轻人在向他心仪的女子倾诉情意。

  四下的bǎixing们立即骚动起来,尤其是女子们,更是马上就被这浪漫的一幕给感染了。上元佳节,许多情侣都趁这难得的机会一起出游、观灯赏景,眼见如此一幕,他们岂能不为之感动。

  上元佳节,浪漫之夜,许多出游的人又在家里先喝过酒,性情就比平日放纵了许多。莹莹情不自禁地向叶小天献吻,这在中原地面上本来是有些惊世骇俗的举动,在这浪漫之夜也没有多少人去苛求了。一些本来还很矜持、羞于当众亲昵的少女这时都紧紧地抓住情郎的手臂,雀跃地为这一双男女欢呼着。

  更有一位摆摊写灯谜出对子平时还兼写话本小说卖给书社的穷酸文人名曰岳小关的,眼见此景此景,不由灵感大发,登时奋笔疾书起来:万历十年,上元夜,月明如昼,忽有巨灯自月中来,停于聚宝门上。灯化莲华,自蕊中飞出一金童、一玉女……”

  艺术夸张,在所难免,不加点玄异色彩,怎么能吸引众小白的眼球呢,此君深得个中三昧矣。他一边写,一边眉飞色舞地大笑:“一定大卖,一定大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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