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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国色生枭(12月26日 更新至“第一五九零章 精兵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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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二章 “基情”

       楚欢道:“军队的训练,小弟也已经大致了解了一些,便是近卫军的训练方法,小弟也从轩辕将军那里略有知晓。”

       裴绩颔首道:“二弟所说的特种训练法,这其中的‘特’字,自然是特别的意思,却不知是怎样的训练方法?这种训练方法,是训练体质,还是训练意志?”

       “小弟自以为,这套训练方法,兼顾体质和毅力,当然,或许还能训练到纪律性,至若兵士的协同以及统一性,却还是要大哥多费心思。”楚欢轻声道:“小弟对练兵并无长处,所以这件事情,才会交托给大哥。”

       裴绩已经放下筷子,道:“二弟且将这特种训练法说来。”

       楚欢想了想,才道:“大哥稍候,小弟去写来。”起身来,出门就往书房去,刚出侧门,却见到素娘正亲自端着汤碗过来,阳光之下,素娘淡妆素容,一派少妇风韵,她似乎还没看到楚欢,过来之时,差点撞上,惊觉之际,楚欢已经笑道:“素娘在想什么?”

       素娘忙道:“没……没有……!”

       “你好像有心事。”楚欢轻声道:“有事不要憋在心里,我若是不在,可以找珍妮丝姐妹说说话……!”

       “知道。”素娘点头,红唇微启,欲言又止。

       楚欢心中记挂着要写出特种方法,也不多言,微微一笑,抬步就走,走出几步,听到素娘忽然道:“老爷,你……!”

       楚欢听到素娘声音,回过头,见素娘神色有些古怪,不由问道:“怎么了?”

       “那个……!”素娘想了想,终于问道:“后院的林公子,和……和你是不是很熟?”

       楚欢心下一怔,微皱眉头,素娘见楚欢皱起眉头,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急忙道:“没……没有,我胡乱问的。”

       “你见过林公子?”楚欢忍不住问道。

       林黛儿在偏远静养胎儿,楚欢下令谁也不要去打扰,这是遵照林黛儿的心意所办,目下每日里只有孙博柳可以去见到林黛儿,楚欢在府中的时候,楚欢亲自给林黛儿送去饮食,否则便由孙博柳代办,虽说总督府的饮食开始节俭起来,但是林黛儿有孕在身,楚欢倒是对那边十分照顾,尽可能地安排最好的食物送到那边。

       素娘忙摇头道:“没有,你说不许大家过去打扰,谁也不敢过去的……!”

       楚欢微微颔首,道:“林公子最近要闭门做学问,所以……大家都不要去打扰。”

       素娘漂亮的眼眸子里划过一丝怀疑之色,但只是问道:“那……后厨里今日问我,府里上下的饮食都开始缩减,林公子那边……是不是也要……!”

       不等素娘说完,楚欢已经摇头道:“那边一切如常……!”知道素娘心里必然充满疑问,但是也不好解释,只能道:“林公子做的学问对我很重要,所以……不能亏待了他。”

       素娘微点螓首,楚欢走过来,轻声道:“昨晚……实在对不起。”

       素娘脸上一红,低头道:“你事情多,不要……不要记挂我的。”

       “昨晚是不是等了很久?”楚欢轻声问道,他昨日与素娘说好,晚上要去往素娘屋里,只是发生了高霍的案子,折腾了一晚上,自然也是顾不得独守空房的素娘。

       素娘昨日得了楚欢的承诺,还真是好好沐浴一番,在房里等了整整一宿,直到天明时分,知道楚欢不会过来,才有些郁闷地睡了片刻,只是她自然不能说自己真的等了一晚上,那倒显得自己似乎对房事十分期盼,是个浪荡的女人,低着头,道:“没有……我昨晚……昨晚很早就歇下了。”

       楚欢看到她眼袋有点泛肿,心知肚明,轻声道:“等我抽空,好好地慰劳你一番。”

       “不要……!”阳光之下,楚欢这般说,让素娘浑身有些不自在,红着脸,“你……你办差事就好,不用理会我的……!”

       她说完,猛地感觉自己丰臀上一紧,吃了一惊,却是楚欢已经伸手按在她丰满的翘臀上,她面红耳赤,不敢打开楚欢的手,左右看了看,生怕有人瞧见,声音有些发颤:“老爷,这是白天……莫要被人看见……!”十分不适,扭了扭腰肢,只希望楚欢赶紧将手收回去。

       楚欢哈哈一笑,拍了拍素娘翘臀,肉乎乎的十分弹手,知道素娘不好意思,收回手,道:“将汤送进去吧。”

       素娘心跳得厉害,脸上发烧,被楚欢拍了两下屁股,只觉得屁股有些麻痒,低着头,赶紧将汤往屋里送去,心中却是想着二郎真是不看场合,青天白日怎能这样摸自己屁股,可是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样十分刺激。

       楚欢离开素娘,往书房过去,经过一处假山,听到假山后面传来声音,声音娇嫩,似乎在争执什么,忍不住凑近过去,只听到一个声音传来:“你怎能和夫人这样说?夫人很喜欢楚,如果她相信你的话,一定会很伤心的。”

       楚欢眯起眼睛,立刻就听出来,这声音正是珍妮丝的声音。

       珍妮丝和布兰茜两姐妹是双胞胎,长相一样,声音也大致相同,但是语气却是大不相同,珍妮丝性子温和许多,声音也温柔不少,二布兰茜比珍妮丝的性子要急许多,也直率许多,说话的时候,干脆利落,爽朗的很,楚欢听到的声音虽然带着责备之意,但语气温和,明显是珍妮丝的声音。

       这一阵子他算得上是日理万机,还真是没有时间顾得上这对异域双珠,好在这对姐妹花适应环境的能力还算可以,在这西北之地,倒也是能够适应下来。

       不过珍妮丝的话,却是让楚欢狐疑,也不知道布兰茜和素娘说了些什么。

       梅花飘香,假山边上几株梅花开得正好,真真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面而来,楚欢背负双手,在假山后面侧耳倾听,听到布兰茜声音传过来:“难道我说错了?正是看到夫人喜欢楚,我才告诉她那件事情,总不能让她一直被瞒在鼓里?夫人是个好人,我可不希望他被楚欺骗……珍妮丝,中原人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楚竟然是那样的人,我们真的看走眼了。”

       “你不要乱说。”珍妮丝急忙道:“小点声音,要是被人听到,传到楚的耳朵里,他一定不会开心的。”

       “为何要他开心?”布兰茜冷哼一声,“就算被他知道,又能如何,我正准备当面责问他。”

       “如何责问?”珍妮丝立刻道:“一切都是你自己想的,你有没有证据,你的性子总是那样急,如果你猜错了,冤枉了楚,那你该怎么办?你又不是没有冤枉过他?”

       “我……我什么时候冤枉他了?”布兰茜有些气急败坏,“你说,我什么时候冤枉他?”

       “你……!”珍妮丝也有些急了,“在西梁的时候,你就冤枉过他,而且……而且还连带我也被你冤枉……!”

       布兰茜似乎想不起来,“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你都不记得了?”珍妮丝气道:“那次你冤枉他,说……说他和我……你真的不记得了?”

       “哦?”布兰茜似乎想了起来,“原来是那次,珍妮丝,你说他当时真的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当然没有。”珍妮丝声音也大了一些,明显生气了,“布兰茜,你总是胡乱说话,这个脾气一点也没有改,你总是冤枉人。”

       “那我就猜的更对了。珍妮丝,你说你长得这样漂亮,单独和他在一起,他对你一点也不动心?”布兰茜自以为得意道:“所有的男人看到你,都会动心,可是他却没有对你动手动脚,一定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不喜欢女人。”布兰茜十分肯定道:“这就更加证明了我的猜测,那位林公子,也一定不是好人。”

       楚欢皱起眉头,越听越糊涂,怎么这事儿又扯上了林黛儿,这布兰茜的小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珍妮丝急道:“没有证据的事情,就不要乱说。”

       “没有证据?”布兰茜冷哼一声,“那我问你,为什么林公子一个人住在偏院里,我们都不能去见他?为什么楚总是偷偷地跑过去,而且还给他最好的食物?珍妮丝,罗格伯爵的传说,难道你忘记了?”

       “为什么要提到那个肮脏的人。”珍妮丝道:“他是一个坏人。”

       “他最大的坏名声,就是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布兰茜道:“每年他都会派人找寻美貌的少年,许多人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我们知道的,罗格伯爵就是一个……!”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道:“楚和罗格伯爵一样,也喜欢男人,那位林公子……也许就是楚的爱人!”

       楚欢听到这里,差点没有一口鲜血喷出来,这布兰茜的想象力也实在是惊人,她怎能想出这样的关系来。

       楚欢自己都觉得浑身汗毛直竖。

       “不会的,楚不会是那样的人,他……他是一个勇敢正直的人……你不要再冤枉他。”珍妮丝着急道:“这些话,以后再也不能说,没有能掩盖住的秘密,你的话,总会被楚知道,现在我们依靠他生活,如果激怒了他,我们就在也没有依靠了。”

       “珍妮丝,你一直为他说话,到底是为什么?”布兰茜问道:“难道……你真的喜欢他?可是你要知道,他喜欢男人,就算你将所有的爱都给他,他也不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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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三章 风林火山

       楚欢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可奈何,他倒是了解布兰茜的性情,这金发美人心直口快,有话憋不住,忽然想到素娘刚才的样子,此时恍然大悟,为何素娘会突然提到偏院,会提到林公子,当时只是觉得奇怪,现下看来,原来是布兰茜在素娘那里说了什么,让素娘对自己和所谓的“林公子”关系也有些许误会。

       楚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布兰茜,我最后再说一次,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凭空猜测,没有任何证据。”珍妮丝气急道:“难道你不明白,没有证据,就不可胡说。”

       假山后面静了一下,楚欢微皱眉头,他还有别事,倒不想在这里因为姐妹花谈论的八卦耽搁,正要悄无声息离开,布兰茜的声音再次传来,“珍妮丝,你如果不相信我,那我们就用事实来判断谁是正确的。”

       “事实?”

       “我说过,他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布兰茜信誓旦旦道:“如果你不相信,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证明……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什么法子?”

       “先告诉你敢不敢和我打赌?”布兰茜道:“如果你有胆量,我们就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从此以后,你就再也不能称呼我的名字,只能叫我姐姐,永远不许后悔。”

       “如果你输了呢?”

       “那我就叫你姐姐。”布兰茜郑重道:“我会信守诺言,不会改变。”

       楚欢心下好笑,不过他知道,布兰茜姐妹是双胞胎,两人一直为争夺谁是姐姐而唇齿相争,对她们来说,能够成为对方的姐姐,似乎就是无上的荣耀。

       珍妮丝似乎在犹豫,并没有立刻说话,布兰茜用挑衅的语气道:“珍妮丝,你不敢吗?”

       “好!”珍妮丝显然被布兰茜激怒,“我和你赌,那你说,你用什么法子?”

       楚欢对布兰茜的法子也是十分好奇,仔细聆听,却听到布兰茜咯咯一笑,声音轻了许多,“我们回去,我告诉你。”

       楚欢顿时大失所望,听到脚步声响,透过假山缝隙瞧过去,只见那对姐妹花已经沿着青石小道离开,这一对姐妹花身姿曼妙,身材那是出奇的好,瞧着那一对婀娜多姿的倩影,与旁边的小池树木相映成趣,宛若一副水墨画。

       楚欢摇头苦笑,回房写了东西,回到饭厅之时,裴绩正坐在椅子上,一边饮酒,一边若有所思,见到楚欢过来,裴绩这才显出笑容,楚欢将手中写好的东西递过去,“大哥你瞧一瞧,这些训练方法,不知道合不合适?”

       裴绩拿在手中,捻着胡须,仔细瞧了一瞧,显出疑惑之色,询问道:“负重,拉力,倒功,越野……二弟,这些词语颇为新颖……寅时起,负重三十公斤,徒步十里,卯时,训练挂钩梯,上下五百次,辰时,入水屏息……!”

       楚欢只是含笑,裴绩抬头道:“这些训练方法实在有些古怪,二弟从何得来?”

       “大哥觉得这些方法如何?”

       “比之现在军中的训练,似乎要严苛许多。”裴绩微微颔首道:“不过训练的内容,想来也是大有益处。这入水屏息,就颇有益处,如果能够长时间在水中屏住呼吸,日后若是有水战,完全可以让兵士在水中潜行……唔,这负重越野,也不简单,能增强人的体质和气力,最为重要的是,能够锻炼兵士的意志。”

       “总共是十三项训练。”楚欢道:“如果能够经受住这十三项训练,顺利通过,必然有潜力成为精锐兵士。”

       裴绩想了想,终于道:“这第一批兵士,就用二弟这种方法训练试一试。”

       “大哥刚才说过,要施行淘汰制,征兵之时,先可以限定体重身高,考察兵源的基本素质,这一道关,倒也不用太过严苛,等到入选之后,就可以通过十三项训练进行检验,优胜劣汰,能够承受住的,就可以正式列入禁卫军编制。”

       “可以如此。”裴绩道:“最后挑选出八百名左右的兵士,作为禁卫军的基础,我再进行训练。”

       “大哥,小弟还有一个想法,等到最终挑选出八百名兵士之后,可以将我手下的两百名近卫军编制入内。”楚欢想到建军前途,心中倒是颇有些兴奋,能够打造一支军队,这是每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梦想,“加起来,应该有一只千人的队伍,我准备将这一千人,分成四营。”

       “四营?”

       “是。”楚欢道:“每个人的骨子里,其实都有竞争意识,如果将军队分成四营,在训练的时候,给予奖励激发,让四营互相竞争,这对训练将大有裨益。”

       裴绩笑道:“这倒是好主意。却不知二弟准备分成哪四营?”

       “风林火山。”楚欢道:“孙武子在兵书之中说过,行军打仗,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是孙武子兵法中的至理名言,建立风、林、火、山四营,互相竞争,日后扩军,便以这四营为基础扩建。”

       “好。”裴绩拍手道:“风林火山,兵家要义。”

       “事不宜迟,新盐局已经注入军费,大哥已经可以着手征兵,我准备这两日就颁下征兵令,大哥全权负责征兵事宜,我会让轩辕胜才带领一百名近卫武士跟随大哥办理此事。”

       黄昏时分,苏伯匆匆来到总督府,找到了楚欢,楚欢其实一直就在等着苏伯的到来,新盐局的总管是杜辅公,副总管的职位则交给了亲信孙子空,只是新盐局的两位总管,如今在西峡山紧锣密鼓地建设工场,所以新盐局目下就由苏伯担起重任,好在新盐局暂时还没有什么大事,苏伯足以担起目前的事务,楚欢心知高廉绝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儿子生死于不顾,自己既然暗示高廉向新盐局捐献钱财,高廉应该不会端坐不动,他现在倒是好奇,高廉当真会将高氏一族的家产全都捐献出来。

       “高廉已经到了新盐局。”苏伯禀报道:“除了高廉,不少北山士绅也向新盐局捐献了不少钱财。”

       “高廉捐了多少?”

       “数目不小。”苏伯看上去颇有些兴奋,“他捐献了十五间店铺的房契和地契,此外,捐献了二十倾良田,这些如果折算成现银,将是一笔庞大的数目。”

       楚欢微一沉吟,“昨日已经交出了四家店铺的房契地契,加上今日送上来的,总共是十九家,他共有二十一间铺面,也就是说,他还留下了两间。”

       “正是如此。”

       “不过这老小子还在玩花样。”楚欢叹了口气,“我已经找人核实过,他在西关的良田,总共有九十二倾,这才拿出二十倾,不到一半,哎,看来他还是心存侥幸了。”看着苏伯,道:“苏伯,你说高廉也是个生意人,头脑不笨,我的意思,他难道不明白?”

       苏伯笑道:“看来他觉得这些已经足够换他儿子的性命?”

       “真是异想天开。”楚欢摇头叹了口气,问道:“对了,其他几家情况如何?是否也都像高廉这般小气?”

       “也都出了血,不过他们大都是将店铺捐献出来,田地虽然也都有捐献,但是都不到他们田产的一半。”苏伯手中拿着统计出来的单子,“这是他们捐献的单子,大人请过目。”

       楚欢摆了摆手,“不用看了,捐献上来的,就先收着,派人先去将这些店铺封了,北山士绅的血还没有流够。”

       “这些店面,大人准备如何处置?”苏伯问道:“缴纳上来的店铺,都已经开张,铺面里都有囤积的货物……!”

       “我已经想过了,这些铺面的旧主,苏伯是否打听出来?”楚欢问道:“北山士绅手里的这些铺面,都是从西关士绅手中占过去,大部分都是趁人之危巧取豪夺,苏伯可以找西关七姓那边打听一下,将缴纳上来的铺面统计一番,找到旧主,我准备找这些人商量一些事情。”

       苏伯见多识广,似乎明白了楚欢的心思,嘴角泛起笑容,楚欢已经含笑道:“苏伯是否明白了什么?”

       苏伯知道有些事情上面不说,下面最好就不要问,“大人自有筹谋,我不敢多想。”

       “苏伯,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客气?”楚欢叹了口气,“你是家里人,我一直将你当成长辈,你护佑琳琅许多年,我对你敬重有加,日后若是无人的时候,就不要和我这般,就像以前一样,叫我的名字就成。”

       苏伯心中泛起一阵暖意,心想小姐的眼光真是了不得,楚欢虽然身份今非昔比,身居高位,但是性情却没有改变,依然是重情重义,口中连称“不敢”。

       便在此时,一名家仆匆匆过来,禀道:“大人,有人求见,说非要面见大人。”

       楚欢看了苏伯一眼,猜测道:“恐怕是高廉那帮人上门来了。”向家仆问道:“是谁求见?”

       “是从关内过来的。”

       楚欢霍然站起,显出喜色,“是琳琅?是琳琅过来了?”他日夜期盼琳琅来到西北,琳琅在云山处理尾事,让苏伯一行先来到了西关,此时楚欢听说关内来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琳琅处理完事情,已经来到了西关。

       “不……不是!”家仆想不到总督大人会如此激动,忙道:“求见的是一对夫妻,他们说是大人的故人,大人对他们有恩,那男人叫……哦,是了,他说他叫魏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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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四章 青天再起

       直到魏无忌来到楚欢面前时,楚欢都想不起魏无忌这号人物来,他记不起自己认识一个叫做魏无忌的人,当魏无忌带着妻子站在楚欢的面前,楚欢打量了一番,终于有了模糊的印象,自觉地眼前这个看上去彬彬有礼的年轻人很有些眼熟。。.

       魏无忌似乎也知道楚欢不会立刻想起自己,行过礼后,含笑提醒道:“楚督可记的京城颦芸坊?那时候,楚督还在武京卫任职。”

       楚欢微一思索,恍然大悟,记了起来,双眉展开,笑道:“原来是你?无忌公子……不错,魏无忌,我记得你。”转视魏无忌的夫人,只见到这女子着一条缃绮流苏裙,明净艳丽,上身则是一件淡紫色的云烟衫,淡妆清扫,竖着单螺髻,看上去十分的灵俏,楚欢想了一下,道:“你是……哦,是紫盈姑娘?”

       他此时已经想起来,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他曾在武京卫办差,曾与武京卫的弟兄去过烟花坊听曲饮酒,那时候这紫盈姑娘好像是颦芸坊颇为有名的歌女,魏无忌只是一个落魄不得志的读书人,一心迷恋紫盈,当时楚欢为紫盈赎了身,成全了这对落难的鸳鸯,那件事情过后,楚欢很快便忘记,也没有记在心中,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魏无忌夫妇竟然来到了西关,如果不是今曰见到,楚欢恐怕此生再也想不起这对夫妻。

       紫盈听楚欢说出自己的名字,盈盈一礼,“民妇魏周氏,见过楚督!”

       楚欢一怔,随即有些尴尬,紫盈这名字,是这姑娘当初在京城当歌女的名字,对她来说,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便是这个名字,也是一段耻辱,自然是再也不愿意提及,她自称魏周氏,那便是以良家之妇自称。

       “唔,无忌公子,我们好像快两年没见了。”楚欢笑道:“这一向可好?”

       “当初承蒙楚督厚恩,我才能与娘子喜结连理。”魏无忌感慨道:“一别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要重新为人,再不能自暴自弃,多次应考都不中,那是宿命,便也断了仕途之心,当年读书,倒也有同窗为官,找了过去,担任幕僚,和娘子倒也是衣食无忧。”

       “这就好。”楚欢回过头,向裴绩介绍道:“大哥,这位是魏无忌魏公子!”

       裴绩已经上前来,拱手笑道:“无忌公子有礼,在下裴绩!”他行走之时,一条腿先迈出,另一条腿则是跟着拖上来,任谁都看出是一名瘸子,魏无忌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但瞬间反应,若是显出异样神色,恐怕裴绩心里不舒服,急忙收敛神色,裴绩已经笑道:“无忌公子不要在意,我这条腿已经瘸了很多年,除了跑不快,似乎对我的影响也不是很大。”

       “不敢不敢!”魏无忌急忙拱手,楚欢已经介绍道:“这位是我结拜的义兄,裴绩裴大哥!”

       魏无忌顿时肃然起敬,能够让楚欢拜为大哥,而且敬重有加,这瘸子当然不是普通人,整了整衣裳,又是一礼。

       楚欢请了魏无忌夫妇落座,见魏无忌夫妇看上去一副风尘仆仆之色,不由问道:“无忌公子,贤伉俪这是……刚才关内过来?”

       “正是。”魏无忌叹道:“楚督,京城一别之后,我与娘子去了河北道……!”

       “河北?”楚欢立刻问道。

       他知道,河北道早先一直是青天王起事,声势浩大,虽说大秦帝国立国之后,各地免不了叛乱,但是真正闹出声势的,便是河北青天王起事。

       河北叛乱,远远早于东南天门道,帝国三大产盐之地,除了东南的东海道和江淮道,另外就是河北道,河北道是帝国十六道之中,面积位居第三的大道,下辖六州,因为是产盐之地,河北道的赋税也相较其他各道要高出许多,如果说帝国立国之始,一系列的吏治让地方上还算清明,等到皇帝开始迷恋修道,那么地方的[***],最开始就是从河北道开始。

       河北道上下官员,结党营私,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再加上河北道连续数年天灾,旱灾严重,又加上那年出现大海啸,将河北道境内的大批盐场毁于一旦,损失惨重,天灾[***],百姓民不聊生,青天王从一处小县开始,揭竿而起,从者如云,短短数月之内,竟是将河北道搅得天翻地覆,大半土地落入了青天王的手中。

       朝廷眼见得形势危急,派出了左屯卫大将军韩三通率兵平叛,韩三通率领精兵征伐河北,一开始战事并不顺利,虽然韩三通是朝廷很能打的新一代骁将,但是青天王却也是不世出的奇才,通晓兵法,而且手底下奇人异事众多,麾下的四侯也都是名动河北的厉害角色,最为紧要的事,青天王在河北的起事,顺应了民心,很得河北百姓的拥护,正因如此,韩三通与青天王在河北争杀一年多,最终青天王终究后勤无力,无法与得到朝廷支撑的韩三通继续打下去。

       青天王连连受挫,最终无可奈何,只能化整为零,将手下的将士分散开来,曾经有数万之众的青天王义军,很快在河北道销声匿迹。

       青天王义军,本就是百姓出身,所以隐藏起来,也是十分的迅速,归于民中,又得到百姓的庇护,韩三通四处搜找青天王残部,虽然也抓到了许多残党,当众处以极刑,但是却总不能将河北道的所有百姓斩尽杀绝,青天王的势力在河北并没有消失,韩三通却又无法找到青天王,甚至连青天王手下的四侯都无法擒拿,也正因如此,河北道看似平静,实际上青天王的隐患一直没有消除,他在河北根基很深,随时都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韩三通向朝廷上折子,一曰不除掉青天王,一曰不返京,当时东南天门道已经蠢蠢欲动,朝廷先前被青天王起事惊了一身冷汗,对青天王倒是不敢小觑,而且也考虑到,如果河北青天王东山再起,那么帝国的京城就将处于南北夹击之中,下了旨意,令韩三通率领数万军队坐镇河北,剿灭青天王的余党。

       只不过楚欢离京前来西北赴任的时候,韩三通也还在河北,依然没有抓到青天王,而楚欢却是对韩三通是否能够抓到青天王深表怀疑。

       他在金谷兰大沙漠之中,遭遇诸般事情,最让他吃惊的一件事情,便是从媚娘的口中得知,青天王竟是出现在了大漠之中。

       楚欢清晰记得,那夜龙卷风大起,媚娘和青天王处心积虑要营救被使团押往西梁的黑蛟侯,差点就被他们得手,但是横空杀出来一个神秘的黑袍人,黑袍夺走黑蛟侯,众人就在黑夜中的大漠前后追赶,楚欢和媚娘碰上龙卷风,虽然最终幸免于难,但是自那以后,楚欢便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青天王和神秘黑袍的事情。

       那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大谜团,如果说青天王出现在大漠,是为了亲自营救黑蛟侯,那么突然出现的黑袍,为何会横刀夺走黑蛟侯,那黑袍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夺走黑蛟侯的目的,又是所为何因?楚欢未尝没有想过其中的疑团,但是每当想起,脑中一片迷糊,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还有机会见到青天王和黑袍,他甚至偶尔会想到,自己此生是否还能见到那个颠倒众生媚如骨髓的红蛇侯。

       “是的。”魏无忌点头道:“魏某当初的一位同窗,在河北道定州担任兵部司主事,我去投奔他,倒是在他府里做了幕僚。”

       “如此说来,无忌公子如今是在河北办差?”楚欢心下疑惑,“那么这次不辞辛苦,山高路远前来西北,却不知……!”

       魏无忌叹了口气,摇头道:“楚督,不瞒你说,我那位同窗,已经……哎,已经命丧刺客之手!”

       楚欢一怔。

       “楚督难道不知道河北发生的事情?”魏无忌见楚欢表情,有些诧异,“那边虽然封锁消息,普通百姓所知不多,可是……楚督是一道总督,应该知道一些消息的?”

       楚欢摇头叹道:“无忌公子有所不知,我来西北赴任,并无多久,连屁股还没坐热,西关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弄明白,就更别说河北的事情了。”身体微微侧倾,疑惑道:“无忌公子,河北出了何事?你那位……同窗,因何被刺?”

       “楚督看来是真不清楚了。”魏无忌苦笑道:“河北道,被刺杀的官员,可不是一名两名,就在两个月前,短短几曰功夫,有数十名大小官员接连被刺……孝陵仓被突袭,抢走了大批的钱粮,同一时间,设在河北道的几处兵库,同时被袭……韩大将军带援兵赶到孝陵仓的时候,那里已经是冲天大火,劫匪不但抢夺了大批的粮食,而且无法带走的,用一把火就烧了孝陵仓。”

       楚欢大吃一惊,便是一向沉稳淡定的裴绩,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青天王东山再起了!”魏无忌叹道:“朝廷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一夜之间,河北似乎遍地都是青天王的人马,销声匿迹快两年,青天王这一出手,就如同雷霆万钧,打了韩三通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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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五章 乱舞天下

       楚欢双拳禁不住握起,魏无忌带来的消息,让楚欢心下骇然,他来到西北之后,应对西关的乱局便有些心烦意乱,实在想不到,在帝国的东边,竟然发生如此重大的变故。.

       河北道虽然以“北”命名,但是并不在帝国的北方,只因处于黄河北部,所以称为河北,楚欢处于西北,与河北道的距离实在不近。

       “那现在河北情势如何?”楚欢皱眉问道。

       魏无忌摇头叹道:“不容乐观,我是一个月前从河北动身,韩三通已经调动官兵剿匪,青天王的人马虽然遍处都有,但是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主力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青天王在何处,不过我离开之际,定州城已经危在旦夕,听说是青天王麾下的青狮侯亲自带兵攻打定州城,守城的官兵已经无心恋战,韩三通的主力在邯州,救不了定州,所以定州城的官员士绅纷纷撤逃……!”

       楚欢神情凝重起来。

       “我离开河北境内,听说定州城已经陷落……!”魏无忌的神情也变的凝重起来,“韩三通虽然骁勇善战,但是他的粮仓已经被烧,青天王来势凶猛,韩三通未必能撑得住。”

       “都说神衣卫无所不知,看来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厉害。”裴绩叹道:“青天王潜伏两年,谋定而动,神衣卫事先竟然没有察觉他们的迹象,能够在同一时间发起刺杀、突袭,青天王必然是做了周密的部署,事先也是酝酿良久,神衣卫却是一无所知。”

       魏无忌肃然道:“这一次青天王的动作,真是雷厉风行,如同雷霆万钧,实在惊人。他们事先派出刺客,行刺了众多官员,人心惶恐之际,同时对粮仓和兵库下手,粮仓和几处兵库所在分落数处,都是有重兵把守,他们都是趁夜袭击,我后来得知,几处地方,青天王的几路人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下手,都是在刚入子时的时候发起突袭。”

       “那是人最为困倦之时。”裴绩轻抚胡须,若有所思,“那时候人的意志最为薄弱,注意力也是最为松散,青天王抓住了最紧要的时间,他能够调动几路人马,同时出手,此人用兵,当真是了不得。”

       “大哥,依你之见,韩三通这一次是否能够顶住?”楚欢锁眉问道。

       裴绩摇头叹道:“凶多吉少,只听无忌公子所言,就知道这青天王是个通晓兵法之人,韩三通恐怕比他要略逊一筹了。”顿了顿,缓缓道:“两年前,韩三通与青天王在河北一争高下,那时候我对河北的形势倒是多有耳闻,当时韩三通和青天王的韬略,应该是不相上下,韩三通是余不屈的爱将,跟随余不屈多年,多受余不屈的指导,在兵法韬略上,不输于人,那时候我就想过,四大上将军之后,秦国后起之秀中,轩辕绍和韩三通是其中的佼佼者,青天王与韩三通在韬略上不分伯仲,那青天王也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奇才……!”

       “大哥是说,两年前,他二人不分仲伯,如今青天王已经略胜一筹?”

       “只从无忌公子所言,青天王定然是胜过一筹。”裴绩缓缓道:“但是到底胜出多少,形势未明,尚未可知……!”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轻声叹道:“短短两年时间,青天王的统兵之才大有长进,此人当真是天赋异禀,朝廷有这样的敌人,实在是不幸。”

       “这一次不比两年前。”楚欢若有所思,“青天王起事的时候,从者甚众,气势浩大,短短时间占据了河北半壁,当时就未免骄躁许多,在韩三通率军抵达前,他们只是与地方的州军和卫所军交手,屡战屡胜,只怕当时青天王和他麾下的将领们都是心高气傲。”

       “这是人之常情。”裴绩似乎并不因为河北的变故有所焦急,抚须含笑道:“大秦铁骑曾经纵横天下,所向披靡,余威犹在,青天王和他手下那帮人,大都是出身草莽,与官兵交阵之前,心里未必没有忐忑,只是连战连胜,才知道二十年前纵横天下的大秦铁骑,已经不复当年之勇。”

       “所以韩三通到得河北之时,面临的恐怕是一只骄兵。”楚欢叹道:“韩三通率领的将士,是从十二屯卫军调动,十二屯卫军本是卫戍京畿的精兵,除了皇家近卫军,十二屯卫军便是帝国最精锐的军团,青天王一开始受挫,应该就是小瞧了韩三通。”

       “韩三通当时恐怕也没有将青天王放在眼里。”裴绩淡然一笑,“否则以韩三通的能耐,周密部署,未必不能击溃青天王,青天王也就没有后来化整为零的机会。”

       “打了一年多,韩三通手下的将士当时是士气正盛,青天王的人马连连受挫,损失惨重,再加上后勤跟不上,士气低迷,青天王最后迫于无奈,化整为零,销声匿迹。”楚欢缓缓道:“但是这一次,却是今非昔比,韩三通的人马在河北剿除青天王残部,这都两年,却没有太大进展,青天王和四侯事务一抓获,韩三通手下的将士,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士气。”

       “让韩三通坐镇河北,其实也是皇帝想要历练韩三通。”裴绩道:“韩三通是后起之秀,帝国四大上将军如同落曰晚霞,总需要后继有人,皇帝当时恐怕是想让韩三通在河北建功立业,所以大力支持,甚至默许孝陵仓作为韩三通的军用,给他两年时间在河北剿匪,皇帝对韩三通那是十分的器重。不过这一次如果韩三通无法逆转局势,那自然是有负皇帝所望了。”

       楚欢颔首道:“驻守河北两年,青天王销声匿迹,韩三通只怕都以为青天王不可能再东山再起,他麾下的将士,戒备之心松懈……青天王真是抓住了时机,这一次他谋定后动,韩三通对青天王所知甚少,但是这一次青天王几路人马都是击中要害,可见青天王那边,反倒是对韩三通的兵力以及资源部署十分的了解,敌暗我明,韩三通可真是……!”他真要叹气,忽地瞥见坐在一旁的楚周氏,三个男人在这里大谈国事,一个妇人家坐在一旁寂然无声,看上去也是十分的拘束,楚欢暗叫惭愧,问道:“你们可用过饭?”

       楚周氏不好说话,魏无忌有些尴尬,讪讪道:“赶路匆忙,进城之后,就打听总督府的所在,还没来得及……!”

       楚欢见夫妇二人只拿了一个包裹,行色匆匆,风尘仆仆之态,顿时明白过来,这对夫妇是从河北逃难而出,这从河北往西北来,山高路远,路上的盘缠就不少,心中明白,看到天色也已经晚了,吩咐下人,“去告诉夫人,立刻准备晚餐,唔,晚上的菜肴丰盛一些,就说有客从关内过来,另外赶紧收拾一间房间……!”向魏无忌道:“无忌公子还没有住处吧?如果不嫌弃,不如暂时委屈在鄙府……!”

       魏无忌此番携带妻子从河北逃难,当时走的匆忙,他只是一个幕僚,每个月的薪俸并不多,同窗横死,河北大乱,魏无忌无可奈何,只能带着妻子匆忙而走,身上的银两实在不多,楚欢赴任西北,官场皆知,他也是听闻,出了河北境内,有心来西北投奔楚欢,这一路上的盘缠,几乎将所积的微薄银两尽数耗尽,一路上多有悍匪强盗,能够顺利抵达朔泉,已经是十分不易,到达朔泉城,已经是囊中羞涩,莫说住宿,连吃饭都成问题,此时听楚欢要自己在总督府暂住,那是求之不得,声音有些哽咽,感激道:“多谢楚督收容……!”想到一路坎坷,楚欢却不以自己身份低微嫌弃,反倒是以礼相待,心中暖洋洋的一片,顿生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魏夫人,你先去房间看一看,需要些什么,尽管和下人们说。”吩咐家仆,“魏夫人缺了什么,去找夫人,添置过去。”

       魏周氏起身来,盈盈一礼,眼中也满是感激之色,跟着家仆下去。

       等到魏周氏下去之后,裴绩才道:“韩三通的粮仓被烧,朝廷正竭力应付东南,已经无暇顾及他,如果韩三通不能解决粮草问题,恐怕用不了几个月,就要败退出河北了。青天王士气正盛,韩三通粮仓兵库被夺,士气必然低迷,凶多吉少。”

       “我现在是担心,如果韩三通真的不敌青天王,退出河北,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楚欢皱眉道:“河北一旦落入青天王之手,洛安京城就会出现被前后夹击之势,怕只怕青天王会与天门道搅在一起,一路南下,一路北上……!”想到这里,神情愈发凝重。

       “除此之外,还有盐道。”裴绩肃然道:“秦国的盐场,分布在东南的江淮与东海两道,还有东部的福海道,福海道毗邻河北道,福海道的食盐要进入关中,河北道是必经之路,一旦河北道落入青天王的手中,也就断绝了福海道与关中的联系,切死了盐道,而青天王不是傻子,依我之见,青天王如果真的能够击败韩三通,占据河北道,他下一步必定不是以洛安京城为目标,他的目标,肯定是福海道……河北道土地肥沃,处处良田,而福海道又是产盐之地,拿下河北,继而拿下福海,他手中就控制了食盐和粮食,仅此两项,按照当前天下的形势,足以让他割据一方,称王称霸!”

       魏无忌不由问道:“辽东有赤炼电将军的辽东铁骑,朝廷会不会从辽东调动赤练电,南下支援韩三通?辽东距离河北并不远,如果及时调兵,韩三通撑上几个月……!”

       他话未说完,裴绩已经摇头道:“断然不会,赤练电的辽东铁骑,镇守辽东道,究其原因,就是为了防止高丽人,高丽人从来都是言而无信,虽然现在与秦国说是兄弟之邦,但是一旦秦国发生内乱,高丽人就必然会起心思,赤练电坐镇辽东,卫戍东北边境,高丽人忌惮赤练电,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一旦赤练电被调动南下支援韩三通,高丽人便有七成的可能侵入辽东……!”凝视着楚欢,缓缓道:“二弟,这大秦的天下,只怕……真的要大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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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六章 治国大策

       魏无忌岿然叹息道:“想大秦立国之初,天下井然,我那时尚在求学,都说大秦将会在皇帝的带领下,走向盛世,只是从没有想到,短短二十年,这天下……!”脸上带着不解,摇了摇头,满是惋惜之色。

       “天下大乱,西北也不会安宁。”裴绩的神情严肃起来,凝视着楚欢,“二弟,这西北有一头狼,一直在做等时机,现在火候未到,一旦到了时机,他必然会张开血口,吞噬西北。”

       楚欢明白裴绩的意思,知道裴绩口中所说的“狼”,只能是天山道总督朱凌岳。

       “楚督,其实我此番前来西北投奔,并非是想求大人庇护。”魏无忌犹豫了一下,终于道:“魏某其实是想……是想在楚督麾下,一展抱负,虽说无忌仕途之路从不顺心,十分坎坷,但是……但是无忌想过,楚督为人宽厚,无忌或许能在西北为大人做些事情……!”

       楚欢知道,自己要治理西关,缺乏的就是大量的优秀人才,魏无忌虽然落魄,但看上去还是颇有才学,在西关给他安排一个差事,倒也不是难事,他脑海中甚至立刻想到,新盐局那边如今就人手不够,虽说目下盐道还没有运转起来,但是工场建好,就会立刻着手制盐,新盐局很快就会成为西关最繁忙的衙门之一。

       他正想与魏无忌提及新盐局的差事,魏无忌见到楚欢沉默,还当楚欢为难,已经道:“楚督,无忌从河北来到西北,进入西关的境内,沿途却是看到许多的田地荒芜,无人耕种,楚督可想过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楚欢一怔。

       他来到西关的时间尚短,除了要应付朱党和北山士绅,目下精力投入最多的几件事情,一件是建工场制盐,一件是建军,还有一件,便是目下还在进行的应对瘟疫。

       至若田地,他心里也明白,西关战后,大量田地荒芜,虽然北山士绅以及西关本土不少士绅已经耕地下种,但是西关耕地面积巨大,田地优劣有别,耕种下去的土地,大都是西关比较肥沃的良田,耕种的面积整体而言,相对很少。

       “西关刚刚经过战事,战乱之时,西关无数百姓死在西梁人的铁蹄之下,再加上诸多百姓流落他乡,虽说已经有部分百姓返乡,但是却依然有大量的人口流落在外。”魏无忌正色道:“西关三道,论起面积和人口,西关自然是位居首位,但是楚督应该察觉,西关大量百姓的百姓流落在天山和北山,西关的人口数量,早已经不能与战前相比。”

       楚欢和裴绩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先出惊奇之色,这一问题,两人未尝没有察觉过,但是术业有专攻,楚欢想着铲除西关的敌对势力以及振兴西关经济,而裴绩的着重点,则是想着要为楚欢建立一支能够在西关稳住根基的精锐军团。

       魏无忌此时提到人口问题,这其实又是根本性的问题。

       魏无忌见楚欢和裴绩都是认真看着自己,显然是在仔细聆听,立刻道:“楚督要振兴西关,人口是必不可少的。两位不知可听过,先秦变法,秦国大良造商鞅就曾说过,民过地,地过民,其实都没有好处,地广民众未必富强,而地狭民寡,也未必贫弱,想要强大,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是否能够有效发挥人口和土地的效用。”

       楚欢眼中显出光彩,他先前对魏无忌的印象,只是觉得他是一个颇有情义的读书人,但是这几句话说下来,楚欢顿时便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小看了这个一直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

       “无忌公子有何高见?”裴绩捻须含笑问道。

       “楚督要恢复西关的元气,轻徭薄赋自然是必不可少。”魏无忌肃然道:“但是想要让西关富足强盛,就应该充分利用人口和土地,让他们能够最好地结合在一起,产生出最大的效用。西北的人口,相对关内来说,本就地广人稀,西关经过战乱,死伤无数,再加上大量难民外流,虽然无忌初来西关,但是无忌想,现在的西关,地广人稀的情况必不可免,这就是大良造口中所说的地过民,耕地得不到充分的利用,出现大量的荒地,对西关的振兴,绝无好处。”

       楚欢若有所思道:“无忌公子的意思是说,西关现在缺人力?”

       “恕无忌直言,人口锐减,对西关来说,甚至是一场比战争还要严重的灾难。”魏无忌神情凝重,“无忌入关之后,途经北山青州,在青州境内,看到了许多的西关难民,无忌当时也与不少人聊过,询问他们为何不返回故乡,对他们的心思,也是略知一二。”

       楚欢颔首道:“我前来赴任的时候,在青州也见到了大量的难民,看他们的情形,似乎并没有做好返乡的准备。”顿了顿,问道:“无忌公子,莫非他们是担心西梁人再次打过来?”

       魏无忌抬起手,摆摆手,“楚督没有耕过地,不了解农民对土地的感情。”忽然感觉自己这句话有些唐突,尴尬道:“楚督,我的意思是……!”

       楚欢已经笑道:“无忌公子有话但说无妨,咱们现在坐在这里说话,只是朋友,没有拘束。”

       魏无忌心下顿宽,这才道:“就像读书人的笔,商人的秤,这田地就是老百姓的命根子,不到万不得己,谁愿意流落在外?”

       “那他们为何不返回故乡?”

       “其实道理很简单,很多人以为,就算回到故土,那也活不了性命。”魏无忌叹道:“有地无粮,等若无地。多少人生生饿死,老百姓现在不怕刀枪,就怕没有粮食。西关三道,西梁人兵犯我秦国,几乎占领了西关全境,反倒是天山北山两道有惊无险,西梁铁蹄并没有进入他们的境内,所以他们的生产并没有得到破坏。西关多少土地豪绅家破人亡,财产被洗劫一空,而北山和天山的士绅,虽然在战时被征收了钱粮,但是元气未伤……!”顿了顿,才道:“否则北山士绅也不可能有那样的财力涌入西关,一掷千金。”

       楚欢微微颔首,裴绩也是若有所思。

       “所以等到秋收的时候,北山和天山的收成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至少他们不会饿死人。西关流民们也都说了,留在天山北山,就算乞讨,只怕也能得到几口饭吃,但是回到西关,连乞讨都没有地方可去。”魏无忌苦笑道:“返回西关的百姓中,大都是有自己几亩薄田的小农,那些租种土地的佃农,有不少就留在北山和天山,为当地的地主豪绅种田。当初那些佃农为地主豪绅种田,到了年终,还能留下几成,如今西关的难民在他们那边种田,条件苛刻,年终拿不到一斗粮食,但是雇主每日却能给他们一些汤汤水水,让他们生存下去。”

       楚欢叹了口气,他此前对此并无研究,但是也略有所知,帝国底层的百姓,分为小农和佃农,小农都是有自己的田地,但是数量极少,缴纳赋税之后,多少还能留下压仓粮,而佃农,没有自己的田地,只能为豪门大户种田,其实就是租田种粮,比起小农,他们除了要向官府缴纳赋税,还要将大部分的收成作为租金缴纳给雇主,一年到头,所剩无几,勉强糊口而已。

       至若奴仆,那就如同牛羊牲畜,可以自由买卖,他们自己的身体都不属于自己,就更不必说拥有自己的东西了。

       裴绩聆听许久,忽然开口道:“无忌公子说的不错,人口是重中之重,无论生产建设,哪怕是征兵,都需要大量的人口,如今的西关,正如无忌公子所言,大量土地荒芜,而人口锐减……这对西关,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楚欢有些苦恼道:“难民流落在外,总不能拿着绳子将他们绑回来?”苦笑道:“有许多人已经在它地落脚,恐怕已经绝了返回故乡之心。”

       “无忌公子既然谈到这个问题,想必对这问题已经想了很久。”裴绩看向魏无忌,“无忌公子可有什么良方,化解这种境况?”

       魏无忌叹道:“其实早在多年前,我与陈夫子……哦,陈夫子乃是家师,那时候他就对无忌说过,圣上……!”似乎觉得有些不合适,瞧向楚欢,并不敢继续说下去,楚欢再次道:“无忌公子尽可畅所欲言,不要有任何拘束。”

       魏无忌这才道:“圣上迷恋修道,赋税日增,家师那时就说过,长此以往,立国之初的兴旺之态,很快就会改变,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就绝没有心思从事生产,而先师所言已经成真,数年前开始,帝国境内就有许多土地开始荒芜,许多百姓被逼沦为匪寇……!”

       “令师如今何在?”

       魏无忌苦笑道:“先师三年前就已经辞世,他辞世之后,无忌才前往京城,意欲报效朝廷,只可惜……!”摇头叹道:“人微言轻,无忌空有报国之心,却报国无门,先师留下的治国大计,一直派不上用场,后来离京去往河北,本想着在河北一展抱负,但是……依然籍籍无为……!”

       楚欢立刻问道:“令师的治国大计是?”

       魏无忌抬起头,眼中泛起光芒,“先师的治国大计,就是要应对当下西关这种局面,无忌此番前来,只盼能在楚督麾下一展抱负,无忌相信,只要楚督采用此策,不但可以让流落在外的西关难民络绎返回,而且定能解决当前大量田地荒芜的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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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七章 均田

       如果魏无忌没有先前那一番话,陡然便说有治国大计,楚欢最多只是淡然一笑,绝不会放在心上,这魏无忌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年纪,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但是楚欢却并不相信这样年轻的读书人会有什么治国大策,在楚欢看来,真正能够匡扶社稷心有良策的人,应该是饱经世故,洞悉世事,阅历十足,怎么说年龄也要大一些。

       不过有了前面那番长篇大论,楚欢倒还真是没有小觑这读书人,神情郑重,问道:“无忌公子所说的良策,不知是何良策?无忌公子说得对,西关复兴,人口第一,如今西关地广人稀,首要一点,便是要让流落在外的西关难民能够用及早地返回故乡,人多,才能办事。”

       魏无忌凝视着楚欢,沉吟了一下,终于道:“均田。”

       “均田?”楚欢一怔,裴绩轻抚胡须,已经询问道:“无忌公子所说的均田,不知何解?”

       魏无忌正色道:“收荒田为官府所有,由官府一律统管,检地,登陆户册,划地均田。”

       楚欢听得有些糊涂,问道:“无忌公子说的比较笼统,是否……能够说得更详细一些?”

       “楚督,但凡大策,化繁为简,关键是能够施用下去。”魏无忌肃然道:“说得直白一些,就是将所有的荒田和无主之田,直接收归官府所有,而后对耕地面积进行检测核算,划出区域,然后清点当地百姓的人口,按照男丁数,平均田地,租用给百姓。耕田有优劣之分,大可按照耕田的优劣,再详细规划,就比如每名男丁能够均田十亩地,如果分到最好的田地,可以减免两亩,如果是劣田,则可以增加两亩……!”

       裴绩若有所思,问道:“无忌公子是说,均田不分对象?佃农也可以?”

       “正是。”魏无忌点头道:“所谓均田,本就不分任何对象,按照每户男丁人头均田,也按照人头收纳赋税。当然,所有田地的所有权,一开始都是隶属于朝廷,但是大人也可以增下法令,耕地在数年以上,例如耕地在十五年以上,田地的所有权便可以归属农民,但是这种田地,禁止买卖,只允许耕种……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官府收纳的赋税,一点要极低。”顿了顿,解释道:“均田的目的,是让百姓有地可种,也有盼头和希望,一开始的时候,均田其实就与佃农租种地主的土地一样,都属于租种形势,如果只是这样,那些佃农出身的百姓未必会返回故乡,所以定要让百姓明白地主租地和官府均田的实际区别,让他们感觉到实际的利益。”

       楚欢听得头有些大,这种内政,他最是缺乏,虽然听得有些迷糊,但是他悟性极好,也隐隐明白了魏无忌话中的一些意思。

       “所谓的实际区别,是否就是指轻赋税?”楚欢对内政不大明白,竟是有些小心翼翼问道。

       魏无忌点头道:“楚督说的是,就是轻赋税。无忌以前有过调查,西关的佃农,在战前租种地主的耕地,收入的五成,先要被雇主收走,剩下五成,佃农还需要承担近三成的赋税,留在手上的,已经是寥寥无几,只能养家糊口。”

       楚欢对此倒是略有所知。

       “楚督施行均田,自然不能再这样。”魏无忌道:“好在朝廷免收西关三年赋税,向朝廷缴纳的那部分赋税,自然就可以免去,楚督即使按照站前雇主的分成,收纳五成,百姓也可以留下半数。”

       “要于民修养,开始五成太多。”楚欢摇头道:“无忌公子想必已经想好了最合适的分成?”

       “楚督要振兴西关,户部司也不能没有银子,所以赋税还是要收取的,按照无忌设想,在这三年之内,收取三成赋税,足以让百姓缓过气来。”魏无忌正色道:“佃农有地可耕,而且从前只能留下不到三成,如今却可以得到七成的收获,他们当然是乐意返乡的。这一开始,就从赋税体现均田和地主租田的区别……但是无忌说过,均田最大的好处,是让百姓能够安心生产,充满希望,其核心的一点,就是耕地达到年限后的土地归属。”

       楚欢认真聆听,裴绩却是叹道:“无忌公子所想,当真是石破天开,古往今来,只有王侯将相或能获赠封地,佃农获地,从前是从未听过。”

       魏无忌笑道:“裴先生,就如我所说,如果……唔,只是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你是佃农,朝廷均田,给你土地耕种,而且收取的赋税极低,更为重要的是,如果你能够在土地耕种十五年,土地就可以过在你的名下,你会如何想?”

       “如果我是佃农,想都不敢想。”裴绩叹道:“哪有佃农会做这样的梦。”

       “是啊,这对佃农来说,就是梦而已。”魏无忌道:“佃农租种地主土地,一年到头忙忙碌碌,也不过勉强填饱肚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代接一代,不出变故,都是如此,甚至为了这活命的机会,都要出卖自己的自尊,一旦得罪了雇主,连租地都无法耕种,就只能活活饿死。忽然有一天告诉你,官府给予田地,而且种足十五年,就可以拥有土地,谁能不欣喜若狂?”

       “这不但能够激发百姓的耕种积极性,最为重要的是,能够控制百姓的流动性。”楚欢渐渐品出这均田的巨大益处,“在得到土地的所有权之前,农民为了取得土地,只要不出太大的变故,自然是极力耕满十五年,等到十五年一满,取得了土地的拥有权,有了自己的田地,那就更不可能离开自己的耕地……如果真的能够顺利施行,西关必然安定。”

       魏无忌竖起大拇指,“楚督睿智,一眼便看到了其中的益处。”顿了顿,又道:“均田的目的,是激发百姓的耕地热情,让他们安心从事生产,但是这种政策,最害怕的就是大家都有了田地之后,会因为各种情况,出现私下的田产交易,一旦如此,均田的根基就会早受到严重破坏,所以……明面上十五年后耕地可以归谁农民,但是实际上,官府却依然要控制住耕地的所有权。”

       楚欢问道:“就是无忌公子刚才所说的禁止私田交易?”

       “对!”魏无忌正色道:“均田同时,禁止私田交易的法令,必须备案在册,当然,这道法令,倒也不急于公开,毕竟十五年时间还很长,等到了时限,再颁布这道法令便可。禁止私田交易,百姓依然耕地纳赋,随着收成以及环境灵活调动税率,田地虽然名义上是农民的,但是只要禁止了他们交易,实际上就等若他们依然是在租种官府的土地,他们并没有私自处理田地的权力,也就无法破坏均田本身的效用。”

       “均田令一发,一切顺利的话,百姓安心生产,官府安心收取赋税,荒芜的田地能够被充分利用……!”裴绩眼中禁不住显出赞叹之色,“无忌公子,你这均田策,当真是治国大策啊。”

       “均田同时,想必大部分的百姓都会受益,此外,可以将均田与徭役联系起来。”魏无忌谈兴正浓,他的这些想法,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仔细研究过多年,他深知其中的意义重大,但是一直以来,但凡与人提起,就被人嗤之以鼻,佃农授田,在这个时候,显得荒谬绝伦,匪夷所思,但是今日身居高位的楚欢却是认真聆听,而且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这让魏无忌怎能不感到兴奋,只觉得寻觅多年,终于找到了知己,最为重要的是,他从楚欢的态度之中,感觉到自己的抱负很有可能有了用武之地,心中激动,“楚督在西关要让民心所望,下达的法令,自然是要一视同仁。西关重建,铺桥修路,开沟引渠,修堤建坝,这都是必不可少,徭役那也是必不可少……!”

       楚欢此时终于发现,这个痴情的落魄读书人,内心的学识,远比他外表展现出来的要强大的多,立刻问道:“无忌公子对徭役也有好建议?”

       “摊徭入户!”魏无忌毫不犹豫道:“所有登入户册的人口,在规定的年岁之内,楚督可以给每名男丁徭役的时间。例如每名男丁一年之内,需要有二十天的徭役时间,那么这二十天的徭役,谁都不能免去。以前的徭役,士绅豪族都是免除,就好比发了洪水,百姓们因为徭役,只能上阵抗洪,而士绅豪族全族上下,无一人出力,别人抗洪之时,他们却是拖家带口,搬运家财,远避他处……其实洪水真的抵挡不住,那些普通百姓没有多少家财,收到的损失远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户,可是在前面承担徭役的,却偏偏是那些百姓,你说他们心中可服气?”

       “如果是我,自然不会服气的。”楚欢叹道。

       “所以摊徭入户,士绅豪族也要按照人头数服徭役,一视同仁,定然可以收揽民心。”魏无忌道:“当然,楚督可以同时下达一条法令,无忌个人称之为赋徭互调。”

       “赋徭互调?”楚欢只觉得这个词有些新奇。

       “赋徭互调的意思,也就一句话,多赋可少徭,多徭可少赋。”魏无忌微顿了顿,思索了一下,才解释道:“就好若一名士绅,有二十日的徭役在身,可是他又不想服徭役,那么便可以多缴纳赋税代替徭役,官府下达法令,如果一日徭役等若一斗米,那么他二十日的徭役,可以用二十斗米代替,同样,如果某些百姓因为生产不力,又或者因为欠收,无法缴纳规定的赋税,那么可以用徭役代替,这样就可以灵活变化,解决许多的矛盾,无忌称之为赋徭互调!”

       裴绩禁不住拍手道:“好,无忌公子,我算是服了。”向楚欢道:“二弟,无忌公子今日所献之策,真是治国的良策,均田令和赋徭互调的法令一旦颁布下去,流落在外的难民,必然会纷涌而归,我甚至觉得,那些被迫沦为流寇的难民,也会因为这两道法令,弃匪从良。”

       楚欢也已经拍手笑道:“大哥,我今日终于明白,文人一支笔,可做十万兵,如果能够让那些流寇甘心回家务农,远比出兵征剿要强出太多。”

       “如果真的可以顺利实施,西关的人口必然迅速增长。”魏无忌很有信心道:“不但是西关流落在外的难民,只怕其他各地的百姓,也会往西关来?”

       “无忌公子的意思是?”

       “西关均田,当然只限于西关的百姓。”魏无忌道:“但是均田之后,佃农有自己的田地耕种,最受打击的,恐怕就是西关的士绅阶层,他们以前都是用最低廉的代价,雇用大量的佃农为自己耕种,如今佃农有了其他的道路,士绅的土地,就出现了雇人困难的局面。他们的田地不能无人耕种,只能提高待遇,雇佣长工,那么其他地方的百姓,很有可能会进入西关,成为士绅的雇工……!”

       “有道理!”楚欢颔首道。

       魏无忌道:“均田令和赋徭互调只要坚持下去,无忌相信,能够给官府带来极大的财富,又能让百姓的生活安定下来,西关也必然会慢慢富足强大……有了强大的西关道,若是西梁发兵来攻,西关也未必害怕。”

       裴绩已经是连连点头,他对军事十分的通晓,但是在内政上却不及军事,今日魏无忌所言,他却是难以想到,心想国富民强,那么无论做什么都会得心应手,这魏无忌看似是个落魄投奔而来的读书人,可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有着治国之才,说的头头是道,事无巨细,均有考虑。

       说到这里,魏无忌已经从怀里取出一份册子来,册子已经有些发慌,“楚督,这是无忌多年以来,对均田令和赋徭互调的详细阐述,还有施行的方法,请楚督过目!”

       楚欢接过来,翻开了细细观看,魏无忌轻声道:“这几项法令的实施,说起来容易,但是实施起来,却是十分的复杂,牵涉众多,首先要检地,测量土地的使用面积,好用来均田使用,此外,要清点户口,搞清楚均田的人头,而且要顺带清点当地士绅豪族拥有的土地面积,许多士绅豪族瞒报土地面积,躲避赋税,清点统计正确,我想可以增加很大一部分赋税,另外,百姓虽然有了田地,但最大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粮种以及耕种的工具……!”

       楚欢一边翻看,一边听魏无忌叙说,忽然长叹一声,起身向魏无忌深深一礼,“无忌公子心忧天下,虽身处落魄,却不忘为国谋事,这才是真正的无双国士,楚欢代西关的百姓,多谢无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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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零四八章 呲牙


      高府侧厅,一副山水屏风图后面,人影闪动,高廉端坐在椅子上,赵盾和另一人则是背负双手,一脸焦虑,在堂中来回走动,骄躁之情溢于言表。

      另有数人坐在椅子上,都是神情凝重,侧厅除了赵盾二人来回踱步的声音,竟是再无其他杂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盾陡然停下了步子,终于道:“实在不行,咱们一起去找董世珍,都已经快三天了,咱们不能这样干坐着。”

      “咱们未必能见到董世珍。”高廉道:“就这两天,咱们前后往总督府去了三四次,姓楚的闭门不见,这是明摆着不想放人。”

      “不想放人?”赵盾愠怒道:“高世伯,你可是对咱们说过,姓楚的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大大捞一笔,咱们几家可都没有小气,往新盐局捐献的钱财土地,足够他楚欢好好活上好几辈子……他的胃口大,咱们的出手也不小,可是为何到现在,他那边还没有一点动静?咱们六家的人被抓,到现在,没有一个放出来。”

      旁边有皱眉道:“该不会是姓楚的还不满意,还要咱们出血?”

      “他的胃口已经很大了。”赵盾道:“六家献财,他还有什么不满意?难道他还想将咱们几家一口全部吞掉?”

      高廉按按手,示意赵盾不要太焦躁,道:“按道理说,咱们给的也该够了,就算他不满意,至少也该放出几个人来,可是到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放出来,这状况还真是有些不对啊。”

      一名粗壮的北山士绅霍然站起,冷笑道:“姓楚的该不会是只拿银子不办事吧?实在不成,咱们上书给朝廷,检举姓楚的在西关贪赃枉法,中饱私囊……!”

      他话还没有说完,高廉已经伸手道:“证据呢?”

      “往新盐局送进去的银子难道就不是证据?”

      “新盐局虽然是楚欢设立,但是却是官府衙门。”高廉淡淡道:“楚欢早就想好退路,银子是送进新盐局,不是送到楚欢手里,你向朝廷如何检举?你莫忘记,相比起我们,楚欢手中握的把柄更大,咱们的人都握在他的手中,生死大权,也在他的手中……!”一想到高霍如今生死不明,心中亦是焦急起来。

      赵盾似乎走累了,在椅子上坐下,道:“这事儿多拖一天,不少人的心就乱一分。高世伯,你恐怕也知道了,宋家和吴家已经开始找人要低价将店铺和土地卖出去……这事儿他们自以为做的隐秘,可是终究还是瞒不过我。”

      “啊?”旁边有人立时紧张起来,“赵盾,你是说他们两家准备撤走?”

      “之前他们费尽周折,才买了铺面和良田,如今秋收未到,田地里的庄稼长势也不错,他们的铺子开张也没多久,这种时候,要将铺子和良田甩卖,你说他们是要做什么?”赵盾冷笑道:“这还不是看到咱们出了事情,生怕被牵累,所以准备先撤走。”

      “真他娘的不够意思。”有人骂道:“当初为了要来西关,他们往高世伯府上跑了多少次,如今有麻烦了,就要偷偷摸摸溜走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大伙儿本也不是夫妻。”高廉淡淡道:“市井之中,就在这两天,已经是谣言四起……!”

      赵盾道:“我也听到了,说咱们北山士绅,暗通天门道,如今官府正在彻查此事……!”

      “放他娘的臭屁。”有人骂道:“到现在楚欢也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来,那些刁民又凭什么胡言乱语?”

      “咱们堵不住他们的嘴。”高廉冷笑道:“这事儿,十有**就是楚欢那边派人放出的风,否则如果将此事严加保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出去。”

      赵盾皱眉道:“人言可畏……咱们有家人被抓,所以没办法立时脱身,可是宋家……!”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什么,眉头一展,冷笑道:“高伯父,事情已经发了几天,为何除了咱们六家,楚欢并没有对其他北山士绅动手?他若真是谋财,多打一家主意,岂不就多了一条财路?”

      “以目下的情势来看,楚欢恐怕不只是想要图谋我们一些钱财。”高廉眼角微微抽搐,“如果我没有猜错,我现在是真的知道他的最终用意了。”

      赵盾显然也不是愚蠢之辈,立刻道:“高伯父是说,楚欢最终的目的,是要将咱们……全都逼出西关?”

      “应该就是如此了。”高廉已经握起拳头来,“他这一招,是杀鸡给猴看,对我们六家动手,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给整个北山士绅看,让北山士绅知难而退,从西关撤走……就像宋家和吴家,他们肯定是担心天门道的事情会扯到他们头上,所以干脆抛售刚刚到手的店铺和土地,扯回北山,咱们在西关根基不稳,老底子还在北山,回到北山,楚欢自然无法找寻到他们的麻烦。”

      “存此心的人,绝不会是少数。”赵盾皱眉道:“一开始都没动,只是在观望,但是几天下来,楚欢一直没有放人,而市坊间的流言越来越凶,就好像咱们北山士绅全都加入了天门道,在座的诸位或许能沉得住气,但是对宋吴那些家族来说,可就沉不住气了,今天宋家和吴家已经开始做好撤退的准备,其他家族知道,又岂能稳坐得住?”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几日,会有更多人将自己手中的房产和土地全都抛售出去。”一人苦笑道:“咱们当初雄心勃勃,大举进入西关,本想在这边干出一番事业来,如今倒好,刚刚有了气色,就要被姓楚的生生逼出这里……!”

      高廉若有所思,眼皮子忽然一抬,扫视众人道:“诸位,前来西关的艰辛,大家都是亲自体会,知道其中的艰苦。为了在西关站稳脚跟,扎下基业,在座的诸位,哪一家不是倾家荡产,将大笔的钱财转到西关,购房置地,不少家族还借下了巨额的债务……便是如此,到了西关之后,咱们为了得到铺子和田地,又花了多少心血,东方信和董世珍都是吸血的蝙蝠,咱们在他们面前既要做孙子,还要装着笑脸让他们吸走咱们身上的血……!”

      众人神情都肃然起来,每个人的眼眸子中,都显出凝重之色,更是带着难以掩饰的憎愤。

      高廉想了一想,重新扫视众人,冷哼一声,道:“如今楚欢借着一件小事,小题大做,不但要将咱们几代人积攒下来的钱财吞下去,还要将咱们赶出西关,诸位心里难道甘心?”

      “当然不甘!”立刻有人道:“我霍家为了在西关打下一翻基业,调动了家族的所有资源,还借下了大批的债务,本想着在西关有所作为,如今铩羽而归,且不说从此颜面无存,那欠下的大笔债务,又如何偿还?我霍家现在就指望着在西关的三十顷良田,这个时候如果抛售而撤,必然是血本无归。”

      其他几人也都纷纷称是,都倾诉自己的难处。

      高廉抬起手,道:“大家说的对,这个时候撤走,且不说救不回家人,先前咱们捐给新盐局的大笔钱财,也就等若喂了狗,有去无回,最为紧要的是,咱们当初从北山来到西关,声势浩大,整个西北甚至整个大秦都已经知晓,当初过来的时候,咱们是何等的威风,如今被一个上任不到一个月的年轻后辈将咱们逼出西关,咱们又有何颜面见北山父老?”

      “高伯父,形势所迫,咱们就算不敢,又能如何?”一人问道,“事情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东方信和董世珍还在装聋作哑,没有拿出丝毫有用的办法,所谓民不与官斗,没有东方信和董世珍的帮忙,咱们又如何斗得过楚欢?他虽然是新官上任,根基不稳,但他毕竟是一道总督,封疆大吏,咱们又能如何?”

      高廉握起拳头,冷笑道:“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是要将咱们北山士绅往死里逼,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他耀武扬威,坐以待毙?”

      赵盾见高廉身体坐正,感觉到什么,问道:“高伯父,你是否……有什么良策?”

      高廉犹豫了一下,随即一咬牙,招了招手,示意众人靠近过去,众人有些奇怪,但也都起身凑到了高廉的身边。

      ……

      总督府内,楚欢正端坐椅上,手里捧着茶杯,在他面前不到三步,一名青色衣裳的官吏正弓着身子,额头上都是汗水,不敢抬头。

      “赵信不见了?”品了几口茶,楚欢放下茶杯,抬起头,双眉一紧,“昨日不见,你这个令吏,为何今日才来报?”

      这青色衣裳的官吏,乃是兵部司的令吏,是赵信的部下,此刻已经是冷汗直冒,声音发虚:“回禀总督大人,赵主事偶有私事,三五日不到衙门也是常有的事情……下官实在不知道,这次他会带着家人全都消失不见……下官和兵部司的同僚们找遍了诸多地方,没有任何人知道赵主事的下落……!”

      “赵信是否和你说过,本督限他三日之内,交换兵库调出的兵器?”楚欢冷漠地看着令吏,“这件事情,他可有办理?”

      令吏急忙道:“下官不知,赵主事并没有交代下来。”

      “你确定赵信已经失踪?”

      “下官确定。”令吏道:“下官今日去往赵主事府上,他府上的下人还在,听一人说,赵主事的夫人娘家有事,要急着回去,所以昨天就收拾了行囊,他们是半夜离开,赵主事只对家人说,他要送夫人到城门便会返回,可是这一去就不复返,直到今日,赵主事依然没有返回府中。”——

      PS:这两天断更的原因要交代一下,前天早上六点开始出发,因为要办私事,需要户籍双方的户籍证明,所以和老婆直接坐车到了丈母娘那边那边根本没有网,想更新也不可能,而且到了那边,少不了要往那些亲戚家去,昨天又是清早往合肥干,中午虽然办完事,但是下午又开始坐车往老家这边走,昨晚才到家,筋疲力尽,今天又要去接客,妹妹嫁人,在宁波男方那边已经办完喜酒,但是家里这头还要办酒,这边的风俗又古怪,要上门去请客人,三姑六婆,姑爹姨爹,这叔那伯,总不能让老爷子出马,又是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晚上歇下来,这一章先送上,马上再码字,肯定还有一更,对不住大家了。

      另外新年快到,大家回程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谨慎小心,大家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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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九章 黑熊

   楚欢“哦”了一声,有片刻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道:“如此说来,兵部司这位赵大人,已经不在朔泉城?”

      “下官也不敢保证。”令吏硬着头皮道:“但是他绝对不在兵部司衙门,更不在自己的府上。”

      “你叫什么?”

      “下官杨白鹿!”

      “杨令吏?”

      “不敢!”

      “你既然是令吏,那么赵主事当初从兵部司调出的那批物资,你可知道是否存有清单?”楚欢盯着杨白鹿的眼睛,“据我所知,兵库调出物资,无论是出货人还是收货人,都需要画押,本督没有说错吧?”

      “大人没有说错。”令吏道:“衙门里留有清单,应该有存档。”

      楚欢起身来,道:“你在这里稍等片刻。”也不理会令吏,径自出了门。

      余不屈去世之前,手底下统辖这数万大军,西梁撤退之后,西关满目疮痍,盗贼丛出,治安极其恶劣,有些盗贼是趁势而起,存有野心,而有些本是普通的老百姓,实在活不下去,纠集在一起,四处抢掠,面对战后西关的混乱局面,余不屈当机立断,立刻将麾下的军队分成了两路。

      一路依然是西北军编制,调动到雁门关下,虽说西梁军已经退却,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西梁人是否还会去而复返,曾经天下第一雄关雁门关已经名存实亡,西北军在雁门关内,建设坞堡,屯兵驻守,这一支军队的班底,主要还是当初风寒笑麾下的西北军。

      除了卫戍边关的西北军,另一路人马,就是余不屈亲自改编的平西军。

      平西军,顾名思义,那是要平定西北的流寇强盗。

      这支军团的组成人员就比较复杂,有的原来隶属于西北军,有的则是余不屈从关内带来的卫所军,有的更是当初西关各州的州军,甚至与曾经的西关总督禁卫军,也有一部分被编制进入平西军,除了这些原来就具备军籍的将士之外,为了补充兵力,余不屈也曾经就地招揽了一些壮士,数万军队,被余不屈编制成八大营。

      平西军八大营,两营留守在宁山,另有两营调往西关西部,而朔泉城这边,则是驻守了平西军四大营。

      余不屈在世的时候,平西军由余不屈亲自统帅,但是余不屈后来突然过世,在朱凌岳的保荐下,在与西梁军厮杀之时立下过赫赫战功的东方信,却一跃成为了平西军的将军。

      四大营环绕着朔泉城,按照东方信的说法,这是要重点保护府城,免得西关的府城遭受土匪的侵扰,四大营各守一方,在朔泉城四周二十里地驻营。

      位于南边的平西军营,属于“坤字营”。

      四大营的统领,各是一名偏将军,四大偏将军,一名出自西北军,一名则是余不屈当初的部将,另外两名偏将军,都是东方信一手提拔起来,坤字营的偏将军熊如海,正是东方信一手提拔起来。

      熊如海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尊铁塔,似乎是身体的肌肉特别的显眼,如同一块块铁打的铁板,虬肉结实,为了能够显示自己的强悍,这位偏将军并不喜欢穿着厚重的铠甲在兵营走动,他更喜欢光着膀子,腰间佩一把刀,在军营来回走动。

      兵士们暗地里称呼他为“黑熊”,固然是因为他人高马大十分强壮,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熊如海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平时还好,一旦被激怒起来,比那熊瞎子还要凶恶。

      熊如海精力旺盛,但是他宣泄精力的方式并不多,在这军营之中,能够宣泄过剩精力的,只有武力。

      比起许多将领喜欢饮酒,熊如海更喜欢肉搏。

      军中猛士众多,西北人的身体素质很好,所以军中多得是孔武有力的强壮汉子,而熊如海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聚集军中一帮孔武有力的猛士比斗。

      他通常会从军中挑出二十名勇士,分成两队,然后让双方在校场肉搏,比个高低,胜利的一方,会给予酒肉的奖励,而失败的一方,将会连续三天得不到一颗粮食,所以每次军中比斗,双方兵士为了口粮,都是倾力一搏。

      他喜欢坐在椅子上,看着比斗的双方如同野兽一样互相撕咬,虽然每次比斗之后,几乎没有出现过死亡的情况,但每一次都会有不少人受重伤,轻则血肉模糊,骨折骼裂,重者甚至会内脏受损,数月都起不来身。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校场四周已经点起了火把,不少兵士在四周围观,熊如海光着膀子,靠坐在一张大椅子上,在场地上,二十名勇士厮斗正酣,这些人都是空手格斗,不能使用兵器,但双方都是拳拳到肉,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七八个人,有人已经是动也不动,只是身体微微起伏,以此判断他还活着,剩下的兵士,兀自在互相撕咬,参加比斗的兵士,眼中都是血红,战斗开始,大家或许只是为了一口吃的,但是斗得正酣,杀性顿起,忘记了所谓的粮食,纯粹是为了打倒对手。

      几乎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皮肉之上,不少人都是鼻青脸肿,口鼻向外流血,熊如海摸着钢针一样的粗须,看着场上拼力搏斗的军士,他只觉得自己的鲜血也在沸腾,这样的场面,让他感到十分的兴奋。

      他的双拳紧紧握住,便在此时,一名兵士飞一般奔来,到得熊如海身边,贴近耳边,说了几句,熊如海拳头松开,扭过头去,浓黑的眉毛挤起一条线,“车队?什么车队?”

      “从城里过来,都是空车。”兵士忙道:“来了好几十号人,好像是近卫军的衣着。”

      “近卫军?”熊如海摸着自己的胡须,“从城里来?城里只有楚欢手底下有近卫军,难道是楚欢过来了?”他霍然起身,如同一头健壮的野牛,比身边的兵士高出一大截子,“取我战甲来,近卫军来拜老子的山头,老子倒要瞧瞧是些什么货色?”他眼眸子里显出不屑之色,“到处传扬,近卫军是帝国最精锐的军队,近卫军的人,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老子倒要瞧一瞧,那帮孬孙到底有多厉害。”

      楚欢此时一身青色的锦衣,并没有穿官袍在身,他屁股下面,骑着雷火麒麟,在他身后,则是长长的一支车队,数十辆空车绵延而来,数十名近卫武士都是骑着高头大马,全副武装,在他身后,左边是白瞎子,右边则是仇如血。

      距离坤字营不过几百米远,营门火光亮如白昼,楚欢抬目瞧过去,只见到一队人马已经从营门之内出来,金戈铁马,甲胄冰冷,当先一人一身黑甲,步子迈得极大,走路一摇一晃,还真如同一头强壮的大黑熊。

      “此人应该就是熊如海,坤字营的偏将军。”仇如血轻声道。

      楚欢微微颔首,笑道:“人如其名,这位黑熊将军,果然没有辱没祖上的姓氏。”

      熊如海此时已经立在营门之前,火光之下,他黑甲在身,魁梧健壮,倒也是威风凛凛,他身材高大,四周一群军士簇拥,他却是十分的显眼。

      楚欢催马上前,熊如海已经抬起手来,示意楚欢止马,沉声道:“来者何人?”

      白瞎子催马跟在楚欢身边,已经沉声道:“总督大人在此,还不跪下参拜?”

      熊如海打量楚欢一番,面无表情道:“果然是总督大人,总督大人,卑将衣甲在身,还请恕卑将无法参拜。”

      白瞎子脸一沉,正要呵斥,楚欢已经抬手,白瞎子将嘴里的话咽进肚中,却见得楚欢已经含笑道:“无法行礼,本督不怪你。”

      熊如海问道:“不知总督大人前来有何贵干?”

      “本督只是过来取回兵部司的东西。”楚欢身体微微前倾,“熊将军,从兵库调出来的物资,听说就在坤字营内?”

      “总督大人的话,卑将听不明白。”熊如海横在营门之前,淡淡道:“末将的职责,是镇守朔泉城南面,防止流寇侵犯,训练坤字营将士,其他的事情,卑将一无所知。”

      “你知不知道,并无干系。”楚欢依然含笑道:“本督自己去找寻,也不必烦劳熊将军。”

      “实在对不住,没有东方将军的手令,谁也不许踏进坤字营一步。”熊如海盯着楚欢的眼睛,“总督大人可有东方将军的手令?”

      “大胆。”白瞎子终于呵斥道:“总督大人入营,还需要手令?”

      “你又是何人?”熊如海瞥了白瞎子一眼,“阁下恐怕不懂得军营的规矩,军令如山,东方将军的军令,我们不敢违背,莫说是总督,就算是圣上前来,没有将军手令,那也不能跨进大营一步。”目光重新移到楚欢的脸上,“总督大人如果没有将军的手令,还是先请回吧,得到将军的手令再来不迟!”

      楚欢轻轻抚摸着雷火麒麟的鬃毛,悠然道:“如果本督今次非要入营,熊将军又准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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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零章 霸王拳

      熊如海依然是淡定自若,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声音如同石头一眼坚定:“卑将是军人,军人的眼中,只认识军令,不认识人。”

      楚欢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本督如果今日要强进去,熊将军会对本督不客气?”他的眼睛只是看着雷火麒麟那柔顺的火红色鬃毛,并无看熊如海。

      “卑将只希望大人不要让卑将担上以下犯上之名。”熊如海目光如炬,“也请大人给卑将一丝薄面。”

      “薄面?”楚欢笑出声来,“本督为何要给你面子?你的面子……很大吗?”

      熊如海闻言,脸色陡变,便是他身边的众将士,也都是悚然变色。

      “既是如此,卑将无话可说。”熊如海眼中已经显露出怒色,“总督大人,请回吧!”

      楚欢并不理会,拍了拍雷火麒麟的脖子,雷火麒麟径自向前过去,熊如海沉喝一声,身后的兵士刀枪齐出,全都对向了楚欢,楚欢冷目而视,问道:“你们这是要造反?”

      “卑将等担不起这样的罪名。”熊如海冷笑道:“只是按照军令行事。”沉声道:“众将士听令,今日谁若是踏入大营一步,杀无赦!”

      楚欢双目一寒,就在此时,却听得楚欢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楚叔要进去,你为什么拦着?”

      众人目光瞧过去,只见从后面走上来一人,这人高头不高,尖嘴猴腮,看上去十分的瘦弱,但是他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眼眸子里都是不满之色。

      “秦雷……!”白瞎子惊叫一声,“你……你这臭小子怎么跟过来了?”

      秦雷看向白瞎子,也有些不快,道:“你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你不是说教我练刀吗?为什么偷偷摸摸跑了,这里这么好玩,你怎么也不带我过来?要不是我跟着过来,就看不到这里了。”

      白瞎子无可奈何,楚欢也有些错愕,看向白瞎子,白瞎子苦笑道:“这几天秦雷跟着我,要我教他练刀……今天跟着大人过来,他也缠着要来,我偷偷溜出来,想不到……这小子也跟着过来,大人,这……!”

      楚欢叹道:“想不到雷儿的嗅觉也是如此灵敏。”

      秦雷已经走上前来,抬手指着熊如海,问道:“你怎么不闪开?楚叔要进去,你快闪开,让我们进去。”他似乎对军营十分感兴趣,一边说话,眼睛却是往军营里面瞅着,看到里面连绵的营帐,眼中充满了好奇之色。

      熊如海心中本就有火,但是楚欢乃是总督,他也不敢对楚欢动怒,此时一个不起眼的孩子突然窜出来,竟然用手指着自己,熊如海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小兔崽子,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用手指着本将?”

      秦雷目光从军营移过来,看着熊如海,问道:“你叫我小兔崽子?”

      “不错。”熊如海只想把火气撒在秦雷身上,更存了指桑骂槐的意思,心想不能骂楚欢,但是这小猴子一样的家伙既然是楚欢身边的人,找到这个由头,呵斥几句,等同于呵斥楚欢一样,“这里是军营重地,其实你这样的兔崽子撒野的地方,还不给老子快滚?”

      秦雷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说我是小兔崽子,是不是在骂我?小兔崽子,是不是骂人的话?”

      熊如海冷笑道:“老子就是骂你了,你又能如何?”

      “你骂我是小兔崽子,是不是就骂我爹是兔子?”秦雷开始向前走过去,“你是不是连我爹爹也一起骂了?”

      熊如海见秦雷靠近过来,当然不会有丝毫的惧怕,他身形粗壮,如同野牛,秦雷身材矮小,干瘦得很,像个小猴子,身高甚至刚刚高过熊如海的腰际,熊如海当然不可能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孩子放在眼中,冷冷盯着秦雷。

      “绩父说过,每个人都会犯错误,犯了错误,要给人改正的机会。”秦雷看着熊如海,一本正经道:“你现在骂我,犯了错,我听绩父的话,给你改正的机会,你现在向我道歉,然后让我们到里面去,我就原谅你,不打你了,你说好不好?”

      众人先是哑然,熊如海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问身边的人,“他……他说什么?”

      身边部下忙道:“他说要将军向他道歉,只要道了歉,他……他就不打将军了。”

      熊如海愣了一下,随即是在忍耐不住,就似乎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之中,充满了戏谑之意。

      熊如海身边那一群将士,似乎也觉得这小猴子,熊如海一笑,身边的人也都不禁全都笑出声来,即使是楚欢身后的近卫军士,也都不禁莞尔。

      白瞎子和仇如血却都是神情古怪,用一种怜悯的神色看着眼前野牛般强壮的熊如海,他们知道这小猴子的底细,特别是仇如血,那在江湖上是绝对数得上号的人物,一手刀功也算得上是出神入化,就在不久之前,在秦雷手底下吃了个大亏。

      两人都是看向楚欢,却见到楚欢气定神闲,顿时心中都知道,楚欢这态度,恐怕是有意要纵容。

      熊如海无意中得罪了小霸王,也活该他倒了大霉。

      熊如海等人的大笑声中,秦雷的眼中开始弥漫怒色,他的拳头开始握起来,熊如海见秦雷恼怒起来,心下更是好笑,笑声更是放肆,“小兔崽子,难不成你还真想要对我动手?”往前踏出一步,步伐沉重,楚欢看在眼里,知道这熊如海肯定也是练家子,底盘功夫极稳,却见到熊如海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道歉本将是绝不可能的,你若真有能耐,照着老子这里打一拳,本将绝不皱下眉头,老子倒要看看,你这小兔崽子到底有几斤几两,敢在坤字营撒野。”

      他这话看似是对秦雷所言,但实际上却是对楚欢所说,无非是在奚落楚欢,左一句小兔崽子,右一句小兔崽子,那都是指桑骂槐,拐弯抹角冲着楚欢去。

      楚欢是大秦帝国最年轻的总督,对于熊如海这些人来说,一直都是觉得楚欢无非是抱了齐王这棵大树,才能在仕途上平步青云,骨子里却是从不觉得楚欢有很能耐,他说要见识秦雷有几斤几两,其实就是暗讽楚欢只是个无能之辈而已。

      别人听不出来,楚欢却是心里明镜似地,不动声色,只是秦雷一派天真,没有心机,当然听不出熊如海是在指桑骂槐,更不觉得熊如海是在楚欢面前耀武扬威,还只当熊如海真要自己去打他一拳,他虽然没有心机,但也不是蠢笨,熊如海一干人在放肆大笑,充满戏谑,秦雷还是能够听出一些味道来,他心中颇有些恼怒,上前两步,与熊如海已经是近在咫尺,此时两人的外形更是显眼,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对比极其悬殊,秦雷的个头,堪堪超过熊如海的腰部,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熊如海的脸,而熊如海也要低着头,才能看清秦雷。

      秦雷握着拳头,仰着头,问道:“你不怕死吗?”

      熊如海戏谑笑道:“小兔崽子,你是说一拳便能打死老子?好得很,老子这几天身上正痒痒,你尽管打下来……!”回头笑道:“大伙儿都瞧好了,这小兔崽子说要一拳打死老子,老子倒要瞧瞧他有多大能耐。”向秦雷道:“这样,你若是一拳能打到老子,老子今天就冒着违抗军令之罪,让你们进去,如果你一拳打不倒,那也好办,当着这些人的面,你学三声狗叫,如何?”

      秦雷摇头道:“我不用学狗叫,你一定会倒下的。”

      熊如海哈哈笑道:“好,老子就喜欢你这性格。”瞅了瞅秦雷个头,道:“看你这个头,只怕还够不着老子的肚皮。”他蹲起马步,拍了拍自己肚皮,“来,小兔崽子,照你老子这里打,老子真想听听你学狗叫的样子。”说完,瞥了楚欢一眼,见到楚欢气定神闲,只是淡定地瞧着秦雷,心中冷笑。

      秦雷想了一下,抬起右手,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随即放下右手,抬起自己的左手。

      熊如海有些纳闷,问道:“小兔崽子,还不动手?”

      秦雷认真道:“绩父说过,我右拳打出去,容易死人,左拳还能有一线生机……绩父还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除非是真正该死的大坏人,否则不要轻易用右拳,用左拳打人,给人留一点点机会。”

      “什么继父继母的。”熊如海有些不耐烦,心里只想着赶紧让秦雷打完一拳,然后众目睽睽之下让秦雷学狗叫,如此楚欢就等若当众折辱了楚欢,“还不出拳……!”

      他话声刚落,秦雷已经不再犹豫,左拳如同流星一般,豁然击出。

      所有人只见到一道巨大的黑影如同风筝一样平地而起,断了线一般,飞出老高,那道黑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落地,落地之时,众人都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就像有什么重物重重砸在了地上,那黑影落地之时,四周的兵士惊骇地散开,四下里一切都静止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去,只见到熊如海那庞大的身躯此时正仰躺在地上,整个人呈“大”字形,一动不动,宛若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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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一章 讲道理的人

       熊如海落地之后,四下里一片寂静,天地万物就似乎是在瞬间凝固一样,熊如海手底下那帮人脸上的笑还没有消逝,可是他们的眼睛内却已经泛出惊骇之色,这样的面部表情与眼神组合,就显得异常诡异,几乎所有人都没能回过神来。

      秦雷出拳不但霸道十足,而且霹雳如雷电,速度快极,甚至连楚欢都没有想到,秦雷竟然能够一拳就将熊如海击飞。

      死一般的寂静保持了片刻,秦雷自己率先打破沉寂,扭头向楚欢问道:“楚叔,他是不是被我一拳打倒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到里面去瞧一瞧?”

      楚欢叹了口气,点头道:“熊将军言出如山,他刚才说过,只要你能一拳击倒他,就可以让我们进去,他当然不会食言。”

      熊如海的部下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刀枪齐出,对准了秦雷,另有几人已经飞奔到熊如海身边,蹲下去,见到熊如海一动不动,但是眼珠子却慢慢睁开,还有气息,顿时松口气,已经有人紧张问道:“熊将军,你……你怎样?”边有人要将熊如海扶起来。

      只是刚有人碰到熊如海的身体,熊如海已经用痛苦的声音叫道:“不……不要动我……!”部下急忙松手,熊如海声音发颤,“我……我骨头断了,好多……好多地方骨头都断了,还有……还有我的内脏……!”他喉头蠕动,说话艰难,脸上此时已经布满了冷汗,“我的内脏……内脏坏了……不能动……不能动我……!”

      秦雷此时已经大步向熊如海走过去,那些兵士忌惮秦雷厉害,此时的秦雷,在他们眼中当然不再是不起眼的小猴子,能够一拳将平西军的猛将熊如海击飞,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份本事,那是实打实的,此时心中都是忌惮这个小霸王,虽然刀枪都对准备秦雷,可是秦雷向前行走时,兵将们就像看到瘟神一样,纷纷后退,看秦雷的目光,都带着惊恐。

      秦雷走到熊如海旁边,几名部将都是拔刀在手,不知道秦雷意欲何为,都是小心谨慎,秦雷却已经蹲下身子,一脸纯真地看了看熊如海,熊如海此时满头大汗,看到秦雷在自己身边,顿时用一种怨毒的目光看着秦雷。

      “我说过的,右拳打出来,你会死的。”秦雷似乎为熊如海感到庆幸,“我用了左拳,你不会死的,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进去了?”

      熊如海喉头蠕动,想要说什么,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在他眼中毫不起眼的如同猴子般的一个小孩,在出拳的时候,竟然爆发出如此强悍的破坏力,熊如海怨怒之余,心中却也是惊骇无比,他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小家伙,身体里怎可能蕴藏如此惊人的能量。

      楚欢却不多言,一抖马缰,催马前行,雷火麒麟立刻往大营中去,后面的队伍,立刻跟上,蔓延如同长蛇一般的队伍,就在坤字营将士的目光之中,欢欢进入了大营之内。

      坤字营上下有数千兵士,营地也是蔓延数里地,楚欢径自率领队伍往坤字营东南角过去,熊如海此时躺在地上,东也不能动弹,整个坤字营群龙无首,谁也不敢阻挡楚欢的队伍。

      到得东南角,只见到营帐环绕一块空地,空地之上,却是堆满了箱子,楚欢勒住马,淡淡道:“杨白鹿在哪里?”

      从队伍之中,那位兵部司令吏杨白鹿已经上前来,“下官在。”

      “这些箱子还贴有封条,是否就是从兵库调出来的装备?”楚欢扭头看了杨白鹿一眼,“你之前说过,兵库调出来装备,是你杨令吏带人亲自去兵库的。”

      杨白鹿硬着头皮道:“回禀总督大人,这些确实是兵库调过来的装备,是下官奉赵主事之令,亲自从兵库提出来,然后带人一同送到了这里。”

      “看来平西军并不缺这些装备。”楚欢含笑道:“这些装备从兵库调来一个多月,还没有配备下去……不过这样也好,咱们兵库的装备原封未动,这对大家都有好处。”向白瞎子和仇如血吩咐道:“让人将东西先装上车子。”

      白瞎子和仇如血翻身下马,大声叫道:“弟兄们动手了,这些箱子,都搬上车子。”

      不远处,不少平西军将士都是冲着这里张望,眼睁睁看着楚欢的人马动手将成堆的装备搬运上车,却无人敢出来阻止。

      秦雷此时就在不远处的一处兵器架边上,饶有兴趣地观看兵器架上的武器,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尽在其中。

      他显然对这些兵器十分的喜欢,此时一手抓着一把斧头,另一只手则是拿着一杆长枪,在手中舞动,只是舞动了几下,便将这两样兵器丢在地上,随即又挑选了其他的兵器,那边箱子才装上一小半,秦雷在这边已经将兵器架上的兵器都用了一遍,丢下最后一件兵器,秦雷已经是一副意兴索然之色。

      楚欢走了过来,笑问道:“雷儿没有喜欢的兵器?”

      秦雷摇头道:“楚叔,这些东西都不称手,一点都不好……!”

      “那你喜欢什么兵器?”楚欢问道:“回头楚叔让人按照你的想法给你打造一件兵器。”

      秦雷想了想,才道:“以前跟绩父一起走的时候,路上看到有人打架,他打人用的东西很厉害,我很喜欢……!”

      “那是什么东西?”

      秦雷想了想,才道:“我记起来了,绩父说那叫熟铜棍……那人一棍子打下去,可以将一颗大树打断的……楚叔,你有那样的东西吗?”

      楚欢也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人是谁,但是熟铜棍自然清楚,笑着点头道:“你喜欢熟铜棍?那不难,回头我让人给你打造一件。”心中想着,秦雷力大无穷,普通的铜棍只怕都不称手,需要极重的铜棍,才可能让秦雷使得顺手,想着回头找人给秦雷打造一根重铜棍,熟铜棍并不难找,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材质来锻造棍子。

      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楚欢循声看去,声音自营门那边传过来,马蹄阵阵,轰隆隆直响,显见来人并不少,那边火光冲天,火光由远及近,迅速靠近过来。

      楚欢嘴角微微上扬,这时候白瞎子已经靠近过来,道:“大人,东方信恐怕已经得到消息赶过来了。”

      “我们出城的时候,动静并不小。”楚欢淡淡道:“东方信当然知道我们出城,前番咱们出城巡视瘟疫,他就暗中派人一直跟踪我们的行踪,今次自然不例外,咱们带着车队往这边来,东方信只要不蠢,自然就能猜到我的用意。”

      “大人,他们人多势众,闹个不好,只怕有危险。”白瞎子压低声音道:“大人要小心。”

      楚欢摸着自己的下巴,平静道:“东方信胆子是有的,只是我倒不相信,这种时候,他敢造反。”

      只是片刻间,一队骑兵已经来到附近,一个冷厉的声音大声喝道:“谁敢在这里撒野?都给本将住手。”一骑率先驰出,正是东方信。

      东方信神情冷厉,手中大刀已经出鞘,身后数十名骑兵紧随而上,呈扇形跟在后面,一个个也都是杀气腾腾,此时四周本来张望的坤字营将士,见到东方信出现,也都持刀拿枪从营帐后面钻出来,四下里已经形成一个大包围圈,将楚欢和那些正在装车的武士们围在了当中。

      楚欢气定神闲,看到东方信,淡淡笑道:“原来是东方将军,夜深人静,东方将军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本将还以为是哪路悍匪闯入兵营。”东方信冷哼一声,“楚总督,这似乎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无权过问平西军的军务,即使要巡视兵营,也要本将同意才可,今日你带人闯营,此时若被朝廷知晓,楚总督恐怕也无法向朝廷交代吧?”

      “东方将军误会了。”楚欢淡定自若,“本督丢了东西,四下里打听,知道在这边,所以取回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而且这里的镇营将领熊如海亲口放行,所谓的闯营,东方将军言重了吧?”

      “熊如海?”东方信心中已经是气不打一处来,熊如海是东方信真正的嫡系部将,也是东方信少有的心腹之一,将兵库调出来的物资装备放在坤字营,亦可见东方信对熊如海的信任,可是他抵达大营,熊如海此刻还只能躺在营门之下,一动不动,熊如海被秦雷一拳击飞,落地之时,多处骨头已经严重骨折,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此次熊如海可不只是伤筋动骨,而是严重骨裂,虽说他身体强壮,但是没有三五个月,熊如海休想起身走动。

      更为紧要的是,熊如海的内脏受到严重的打击,虽然目下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对熊如海的身体已经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后遗症已经是在所难免。

      东方信瞧见自己的心腹爱将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心中的愤怒,不言而喻。

      “熊如海当众立下了赌约,东方将军随便找一人问一问,就会知道我们入营,是熊如海有言在先答应的。”楚欢凝视着东方信,语重心长道:“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从不会胡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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