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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修真] 大道争锋(4月18日 更新至“第一百零七章 另有乾坤隐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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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两百九十九章 神木作巢不思危

  张衍由这位先贤所为,不由思及自家身上,“行前人之所未行,开前人之所未开,而我所求之道,却不也是如此么?”

  这一念升起,心下忽然似又有触动,只是待要细究竟,却份莫名之感又是转瞬即逝。

  他冷静一思,知这当是机缘未至,便也不去强求,重把念头转了回来,言道:“贵派先祖此举,诚为良谋,若得以功成,万千载以降,亦必为后人称颂。”

  金道人却是苦笑道:“可惜先祖当日欲行此事时,恰逢外敌找上门来,一番苦斗后,虽是将之击退,但自身也是受了不小损伤,只能在宫中休养,直至数百载后,到那转生之前,才匆匆找上门去,将那巨鳖击伤,临去时,命门人弟子定要完此夙愿,只叹万余载下来,后辈中至今无一人能修至先祖那般境地,着实愧对先人。”

  张衍微微摇首,他方才来时,就已看得明白,此一门灵机,皆是自脚下这根大木上借来。

  若说供养元婴真人倒是绰绰有余,可要出得洞天真人,那是绝无可能。无有此等修士,降伏那巨鳖可是不易。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宣照宫这些后辈果真一心以完祖师遗愿,却未必找不到法子。

  但坏就坏在脚下这株巨木上,有了退路,众修自是安于现状,不会再去打生打死了。

  他摇了摇头,问道:“金宫主,贫道见贵派脚下这棵巨木甚为奇异。未知可方便告知来历?”

  金道人忙道:“无有不方便之处,此树是先祖当年以一宝物从一名天外修士手中换得,据说是自一株大椿神木上摘落下来,休要看这巨木眼下如此,落我先祖手中时,不过一根枝叶而已,这万余年下来,才有了这般身量。”

  说完之后,他神色微动,唤过身边一名伺候婢女。关照道:“拿我金斧。去取一截高枝下来。”

  那婢女遵命出去,不过半柱香,手中托着一只玉盘转了过来,盘中盛有一根株青枝。枝叶茁壮。生机极旺。

  金道人命其把玉盘送到张衍跟前。拱手言道:“相见即是有缘,我这宣照宫与世隔绝,无有什么好物。也就这神木拿得出手,此便赠于道友。”

  张衍略一沉吟,自袖中拿出一只玉匣来,摆在案上,笑道:“来而不往非是礼,我恩师乃丹道行家,此是他亲手炼造大小宝丹千余枚,各有奇效,今便赠与了道友。”

  金道人闻听,不禁眼中放光。

  他秉承古之修士一脉,有不少服食药丹提升功行的法门。

  可海上纵然奇物珍宝不少,却因诸多丹方多需陆上草木,能为自家所用得极少,便是炼了出来,药力也很是也限,而今有了这些丹药,门下几名功行停滞的族人弟子却有望再往前行了。

  他拱了拱手,道:“道友厚赠,金某便就收下了。”

  他自忖这回是大大占了便宜,于是又加了一句,“不知道友可有什么需用之物,金某定尽力筹措。”

  张衍未曾客气,笑道:“贵派往上溯源,乃是上古宗门,却不知可有蚀文流传?”

  金道人听他所求,心下一松,笑道:“原来道友喜好此道,这却容易,我宣照宫有不少先祖所留蚀文简牍,我这便命人与道友取来。”

  当下就吩咐下去了一句,等不多久,一名力士抬了一口大缸上来,金道人挥手命他退下,上前亲启了瓮盖,指着其中堆满的玉简,道:“道友可是满意?”

  张衍看了一眼,讶道:“竟有这许多?”

  金道人自得道:“这些蚀文,可是先祖当年自宗门库藏内携了出来的,还有些是先祖亲手所书。”

  张衍神色一肃,稽首道:“这却是礼重了。”

  金道人摇了摇头道:“蚀文一道,也需天资禀赋,我门中无有擅长此道者,放在我处只是蒙尘,还不如赠了道友。”

  张衍一抖袖,将之收入进来。

  金道人见他收下,这才把那些丹药取入袖中。

  两人各得所需,皆大欢喜。

  金道人道:“道友之师既是道丹宗师,想来在此道上浸淫也深,不妨在我处多留些时日,金某还要多多讨教。”

  张衍道:“怕是不能久留,贫道还身负师门之托,过有几日,待我坐骑复了元气,便要启程。”

  金道人想了一想,试着问道:“看道友所往方向,可是要去往那东莱洲么?”

  张衍道:“正是,道长莫非去过此处?”

  金道人摇头道:“金某为一宫之主,不得擅离此处,不过一师弟百余年前出外采集奇珍时,无意撞见过此洲,只是那时听得弟子在后唤了一声,于是回去接应,然等回头再望,却只见茫茫大海,不见那仙山影踪了。”

  张衍微微一笑,东莱洲独离八洲之外,在上古不少传闻中本是一座海外仙山,因其漂游不定,或隐或藏,能大能小,自古以来,少有人能至,典籍之中记载最是稀少。

  欲寻此洲,除了等到那特殊时日,还需一些手段。而对于不明缘由之人,要入此地,只能是撞机缘了。

  金道人看他神色,却有一个念头浮起,暗忖道:“莫非这位张道友知晓如何入得此洲么?如此,师祖早年留在洲中的那一物或有望找了回来……”

  想到这处,他心头一热,当下一拱手,道:“道友,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张衍道:“道友请讲。”

  金道人道:“在下恪于门规,难离此地,不过寿近八百,时日无多,然则门下弟子坐困此处,不识天下之大,却是遗憾,道友既去东莱,可否带上几人?”

  张衍略一思忖,道:“此事可以,但贫道有一言在先,因有师命在身,难以看顾贵派弟子,勿要见怪。”

  金道人忙道:“哪敢要道友照看,只消带得他等上那东莱洲上便可,下来无需理会。”

  张衍颌首道:“既如此,倒无碍难。”

  金道人一喜,吩咐身边人道:“去把子康,子祥还有陆师弟唤上来。”

  仆婢一躬身,转身出去。

  不多时,有三人到得客堂中。当头是一名中年道人,肤黑粗实,五短身材,目光炯炯,后面是两个年轻年弟子,左边一人金冠美袍,腰系玉带,玉面朱唇,器宇轩昂,右侧一人其貌不扬,身上穿着粗布短衣,好似一使唤下人。

  金道人指着那中年道人道:“这是我陆师弟,当年就是他撞见到了那东莱洲。”

  张衍打个稽首,道:“原来是陆道友。”

  陆道人忙还礼,道:“真人有礼。”

  金道人这时对那两名弟子喝道:“站在那处做什么,还不上来拜见张真人?”

  两人上来躬身一礼,道:“见过张真人。”

  张衍笑着点首,轻轻一抬袖,飞出两道灵光,落入两人手中,道:“此是贫道祭炼的法符,危急时刻,有护身保命之效。”

  两人忙是道谢。

  金道人道:“道友看我这两名后辈如何?”

  张衍稍稍一望,那金冠弟子修道年月至多六十余,已修入化丹境,在这海上灵机清散之地,已很是难得了,至于另一名相貌平平的弟子,若纯以资质论,实则还要高出一筹。

  不过他一眼看出,后者未曾得过什么上佳功法,功行差了不少,再则从衣着打扮上来,必是地位卑鄙,因而也不点破,只道:“俱是资质上佳。”

  金道人身形半起,一礼道:“今欲拜托道友,捎上他们三人同去东莱。”

  张衍笑道:“既然已是应允道友,自当奉行,只是如此佳弟子,道友当真舍得遣出在外么?

  金道人正色道:“不经琢磨,不成大器。”

  张衍笑了一笑,他看得出来,这里面定还有其他原因,不会像其说得这般简单,不过这与他无关,是以也不去深究。

  几人又交言多时,见天色已是不早,金道人便拉着张衍前去观赏舞乐。

  陆道人与两名弟子也自是作陪,到了戌时末刻,才各自散去。

  三人自宫中出来,金冠弟子忽然道:“师叔,师父可是几次说师叔你见多识广,你看这位真人道行如何?比师父如何?”

  陆道人极是也实在,一点也没有为自家师兄留颜面的打算,嗤笑道:“师兄那点道行,可是差得还远。”

  金冠弟子惊道:“莫非已是二重境么?”

  那道人撇嘴道:“二重境,那算得什么,我早说你等该出去走动走动,在此总是坐井观天,那位张真人那顶上罡云已去,气机圆融,一看就知已是凝就法身,再往前去一步,就是当日祖师那般道行。”

  金冠弟子听得张衍如此厉害,大为吃惊,忐忑不安道:“此人若有歹意,我宣照宫岂非危险的很?”

  陆道人不以为然道:“这位一望而知是玄门正道,能修到这等地步,哪个不是大门大派,岂会觊觎我宣照宫这点家底。”

  他有一语未曾说出,他宣照宫要是连点自保的手段也无,又怎敢把人请了进来?

  闻听二人谈话,那走在后面一直默默无语的弟子神情不禁起了变化,捏紧了拳头,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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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章 此去东莱不记年


  张衍自宴席中回来,便在客居之地宿下,金道人为了示好,又接连命人送来了不少好物。

  张蝉看那摆在桌案之上一件件奇珍异宝,口中啧啧有声,不时拿起一件摆弄几下。

  他虽是虫豸,但跟随在张衍身侧,也长了不少见识,眼界也勉强也算得上宽广,不过这里宝贝多是海中所出,有不少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免觉得十分新奇。

  到了张衍这般修为,已并不在意这些奇巧之物,自是由得他去摆弄。

  他目光一撇,见那送来珍宝之人,就是白日殿中所见那名身着的布衣年轻修士,便和颜悦色问道:“我白日听金道友提起你们名讳,一称‘子康’,一称‘子祥’,不知你是哪一个?”

  那年轻修士躬身一揖,道:“劳真人下问,弟子金子祥,那金子康乃是在下族兄。”

  礼毕之后,他走前两步,自袖中拿出一只木盘,上有两枚青嫩嫩果实,饱满水润,让人一望便口中生津,他高高端起,道:“真人,此是我宫中神木之上所结青果,莫看这神树极大,但这果实,一千年只结一个,我修士服之,神情目明,增寿百载,乃是宫主特意命弟子摘下赠与真人的。”

  张衍见这等奇物对方一送就是两枚,显是对此行很是看重,颌首道:“回去后请代贫道谢过金道友。”

  张蝉这时自案几上拿起一只金灿灿的海螺,问道:“这位道兄。你可知此物有何用处?”

  金子祥回头一望,笑道:“此物名唤‘人欲法螺’,吹上一吹,能放五彩烟霞,人处其中,凡思念**,皆可得成,故而有个别名,叫‘心想事成’,要是祭炼成法宝。百步之内。可迷人入那幻境之中,防不胜防。”

  张蝉眼中放光,道:“这倒是件有趣的物件,我来试试。”

  他把腮帮子鼓起。一口气吹出。果有一段彩雾飞出。将他身躯笼罩入内,约是一刻过去,他撤去身上雾气。砸吧了两下嘴,摸了下仍是干瘪的肚腹,道:“虽好吃得紧,可惜终归一梦,不过拿来解闷倒也不差。”

  张衍笑道:“你既喜欢,那便拿去吧。”

  张蝉笑嘻嘻道:“多谢老爷。”说话时,就将收入怀中。

  金子祥看他若无其事的模样,表面平静,心下却是大为惊讶,这只人欲海螺可不像他表面上说得那般简单。

  宣照宫中因处海上,与世隔绝,弟子所知外界之事,多是从古籍之上得来,虽少了红尘翻滚,心思多是澄净,但同样也少了历练,而此物便是宫中修士拿来磨砺自家道心的。

  往日同门一入幻境中,任其道行再高,也要幻境所迷,解了法术后,还要师长设法为其稳住心神,如此短则数日,长则一年半载,才能定住心猿。

  可未想张蝉经此一遭,却是浑若无事,竟丝毫不见异状,暗道:“未想只张真人身边一个童儿,也是这般了得。”

  张衍这时起袖一挥,一面焰光飘飘的法旗到了他面前,并言道:“这一面法旗虽非什么法宝,但经我亲手祭炼,一念之间,就在身周布下禁制阵法,如今便送你做那护身之用。”

  金子祥不去接旗,而是沉默片刻,随后噗通一声跪下,一个叩首,道:“恳请真人留下弟子。”

  张衍目光下移,平静道:“我已应允带你前去,何必再求?莫非金宫主另行改人了不成?”

  金子祥摇头道:“弟子无意去那东莱洲,只求日后能随真人身侧。”

  张衍淡声道:“你是宣照宫弟子,漫说已有师承,便是无有,贫道也无收徒打算。”

  金子祥此时正埋头地上,闻言身躯一抖,涩声道:“弟子已知此是无理之求,不敢奢望上乘功法,只求真人离了东莱时,能带上弟子。”

  张衍听出他的意思,眉头微皱道:“你想离了宣照宫?”

  金子祥道:“弟子非是要等做背师叛门之人,只是我宣照宫有规矩,我等旁支,但凡入了化丹境,若想再修行下去,便不得再宿于宫中,需得自家出去另立门户,既然早晚是走,寻思此番报了养育教导之恩,便就离去,只是天下之大,不知往何处去,故想先追随道长几日。”

  张衍道:“我先前与金道友曾是说过,此番有师门之命在身,不知何日可成,若是长久,许是耽搁数百载亦有可能,如此,你还可愿随我而去?”

  金子祥一怔,心下思道:“我虽道行低微,但寿不过百,只要到了东莱洲,纵然难以投在真人门下,也可四处去去寻访明师。”当即又是一个叩首,道:“弟子愿意。”

  张衍又道:“我瞧你修行之志甚艰,却要问上一句,你是为求长生,还是求那真道?”

  金子祥抬起头,正容回道:“我曾立志,穷毕生之力以完先祖遗愿,只恨自家非是嫡脉传人,难得真法,故而极盼出得这片天地,好寻得上乘法门。”

  张衍点了点首,心下感慨,嫡脉手握上乘功法,只余嗟吁感叹,不愿犯险,倒是旁支心怀高志,意图振作,却又偏偏没了前行之路。

  他微微一思,看过去道:“那位前辈宏愿不能得现,也殊为可惜,如此,我允你所求。”

  金子祥一阵激动,以额撞地,道:“真人厚恩,弟子万死难报。”

  张衍道:“不必报我,你只需记得今日所言便可。”

  张衍在宣照宫盘恒有十来天,见那双蛟已是把精气调养回来,便与金道人辞行。

  到了第二日启程之时,金道人亲自带着百余弟子恭送了出来。

  陆道人看了看天中蛟车,对身后金子康与金子祥二人道:“这一去可难说回来时日,你们有甚话,可先去说了。”

  金子祥行至金道人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金道人已得张衍招呼,知其所选,叹了一声,主动将他搀扶起来,语声温和道:“子祥,我虽为一门之主,却也只能遵照祖宗规矩行事,望你莫要恨我,以后好好随着张真人,有朝一日,愿能见得先祖遗愿达成。”

  金子祥想起对方将自己自小养大,除了未曾传授上乘法门外,也与亲子一般无二,此刻即将远离,往里种种自眼前晃过,不禁颤声道:“叔父,请恕侄儿不能尽孝了。”

  而金子康那处,他却被一个美妇人抓住一手,后者抽抽搭搭,似是极为不舍。

  金子康不耐烦道:“孩儿此去只是历练,又非生离死别,娘亲何必如此,却叫外人看了笑话。”

  美妇人止住哭泣,用手帕摸了摸泪,转首对金子祥言道:“子祥,你可要看好你这族兄,莫要让他受得什么委屈。”

  金子祥平静一抱拳,道:“只要小侄在,必会竭力回护好兄长。”

  金子康哈哈一笑,道:“十一弟你功行还不如我,到时看顾好自己便成了。”

  金道人这时道:“好了,莫要叫张道友候久了,这便上路吧,子康,一路要多听你陆师叔的,无事莫要逞强。”

  金子康道:“孩儿知晓了。”

  那妇人望着三人往蛟车塔阁上去,想想仍是心伤,埋怨道:“老爷你也是心血来潮,在宫中太平日子不过,却要让子康出去历练,也知哪年哪月才能回来。”

  金道人皱眉道:“你懂得什么?那东莱洲中有我门中至宝,乃是祖师所留,只是我等总也不得其门而入,而今不借这东风,日后哪有这等机会?”

  那妇人嘀咕道:“怎么叫子康去,这等事叫陆千远去不就成了?他早是签了血契之人,莫非还怕他弄鬼么?”

  金道人听得心烦,呵斥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休得再言!”

  那妇人见他神色严厉,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与此同时,距宣照宫百里外,海上有一团薄雾漂荡,内中藏有一头大鲸,其背上驮有一座庐舍,正有两名道人在其中对弈。

  其中一名白衣文士把手中棋子一抛,目运法力,眼望着天中道:“想那蛟车主人想就是去往东莱之人了?”

  另一人麻衣斗笠,面上有风霜之色,他也抬眼一望,“当是无差。”

  白衣文士嘿嘿一笑,道:“当初祖师门下诸多弟子,偏偏好处都让金氏一门得了去,这先祖遗宝,当归师兄弟了。”

  麻衣道人沉声道:“陆千远不难对付,只是那位张道人好似是三重境修士,不好招惹。”

  白衣文士赞同道:“不错,这等人物,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得罪,只待他把陆千远三人带入东莱洲中,分别之后,那时我等再找上前去不迟。”

  这时天中传来轰隆一声,他再是一望,却是那蛟车撞破罡云,去往极天之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言语,立时联手作法,少顷,脚下庐舍忽忽飞起,也是一气穿入云中。

  同时冲至罡云之上后,见蛟车却已是去得远了,那文士惊叹一声,道:“未想如此之快,此回若无我带来的‘指气香’,恐是追之不及。”

  麻衣道人言道:“休说这些闲话了,快些把宝香点了。”

  白衣文士笑道:“师兄莫急。”

  他不急不慢自怀中摸出一根大香,在手中稍稍一转,就有一股白烟飞出,然却不往天上去,反是化一缕细线,往东南方向射去,所指之处,正是那蛟车去处。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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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一章 心关锁仙山 两界往来川

  蛟车自出宣照宫后,在海上行行停停,又飘了整整一载多时日。

  这日,张蝉步入丹室,躬身禀道:“老爷,那两条蛟龙直叫唤喊累,怎么也不肯再走,求问可否放他们下去捕掠血食。”

  张衍笑道:“我等在风雷大潮行走日,怕这二人也是伤了元气,你传我言,准它们下去饱食一月。”

  张蝉一声是,下去传命了。

  那双蛟喜食之物多是海中精怪水族,只是大洋广阔,大半时间却是耗在了觅食上的,往日十来日,也只是堪堪果腹。而今听闻放他们一月,终可敞开肚腹,都是大喜不已,一时间,俱是急不可耐挣脱缰,自云头冲下,一头扎入波涛之中。

  张蝉哼了一声,他总觉得这两条蛟龙桀骜不驯,需得难加管束,不能给好脸,回了丹室,建言道:“老爷,的浅见,是否对那二蛟多宽松?”

  张衍笑道:“我自有道理。”

  张蝉先是不解,随后忽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行程将终,快至东莱了。

  就在这时,忽听得下方涌来一阵阵水浪拍击之声,接着又是传来两条蛟龙的暴怒嘶吼,其中偶尔还夹杂着一二声不知什么精怪的啸叫,刺耳之。

  他一愣之下,嘿嘿笑道:“定是那两兄弟不开眼,又遇上什么难缠对手了!”

  这两条蛟龙自恃悍勇,出去找吃食时,有几次是直接自其他凶物口中强行夺食的,这一之上,与那些凶禽怪妖已是斗了不下十四五次。此刻这动静,显是遇上什么为厉害的水怪了。

  而宿住于塔阁下层的宣照宫人,也是同样听到了这响动。

  海上行程枯燥,陆道人还好,已是元婴修为,修持精深,一年时光,对他来算得不什么。

  而金康却是不同了,虽是入道数十载,但心性仍是浮躁,听得这声,立知何事,便以借口观摩斗法为由,跑了出去。

  陆道人摇了摇头,见金祥坐仍是坐在原处不动,关切问道:“祥,你怎么不去?”

  金祥恭敬回道:“弟感觉功行未足,还需多写时日来修行,怕无闲余做别事。”

  陆道人看他几眼,道:“我知一心上进,亦有毅力恒心,但也不必整日枯坐,我辈修士,修为固然紧要,但亦需开拓眼界,增广见闻,比如眼下,未来若再遇这等大敌,就知当如何应付,况且那两位蛟道友道行高,他等与海族斗法,乃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前几次你皆是错过了,往后机会当是少有又少了。”

  金祥心有所悟,起来一礼,诚心实意道:“多谢师叔指点。”

  陆道人站起身,笑呵呵道:“随我出来吧。”

  两人到了外间,见海浪之间,有一条身长近丈的怪鱼,头探如豚,尾张似雀,背上长有一排扇鳍,两侧大鳍如翅展开, 更为怪异的是,腹部居然生有一对细脚爪,甚是尖锐,若不仔细看,却会忽略过去。

  两条蛟龙脚踏云岚,围着其绕走扑咬,时不时会从对手身上扯下一片鳞甲,血洒下来,海上不一刻就腥气四溢。

  那头鱼怪甚是凶悍,乍遇大敌,非但不去海中藏身,而是在水面之上扑腾跳跃,两鳍拍起大浪狂风,哗哗作响,竟冲得天上塔阁也是一阵摇晃。

  金康色变道:“师叔,这是何物?”

  陆道人沉思一会儿,道:“海中奇物甚多,此物师叔我也不认得。”

  这时上面传来张蝉有声音,道:“位,老爷请你等上来话。”

  陆道人正愁那怪鱼厉害,万一稍候遇得险恶情形,恐难以护住两名侄,听得张衍相请,心头一松,郑重道谢一声,便把袖一兜,卷了两人往塔阁上层遁去。

  张衍此刻已是出得丹室,正站在玉栏杆前,见得人上来,道:“位请这处来。”

  陆道人拱了拱手,带着二人行至他身侧。

  金康看了看下方,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之疑,回头道:“真人,不知这是何物?”

  张衍笑道:“此妖有个俗名唤作‘鱼鸟生’,亦作‘鸟鱼生’,实则是千年修行,未得化形的鸟妖食下妖鱼,其真元在腹内与精气相感,再借卵化生,遂得此种。”

  “这凶怪天生兼得两者之长,年为鱼,又载为鸟,再载才得鱼鸟之形,眼下这头,湿鳞如羽,鲜丽张扬,又能扬风举气,寿数当在千载开外了。”

  陆道人由衷赞道:“在下虽自生在海上,却还不如道友识见广博。”

  张衍笑了一笑,道:“这本是东莱洲上异种,道友不知,也不奇怪,便是贫道,也是仰仗了先人笔记,才得知晓而已。”

  陆道人惊喜道:“东莱洲异种?道友言下之意,莫非我等已快至此地了?”

  金康、金祥听得此语,一时也顾不上海上激斗,俱是满含期待看了过来。

  张衍点道:“确快到了,不过在入此洲之前,却有几句话却要与你们分。”

  陆道人肃容一拱手,道:“道友请讲。”

  张衍言道:“东莱洲传言中本是天外坠星,后成海中仙山,又经有大能经手布置,故而行踪飘忽,难觅其影,先辈推断,其当介于界与现之间,只在某些时日中,才会在几处独特地界中显现出来,届时只消赶去那处,便可得那入内机缘。”

  东莱洲每九年才现出一次,他观看过前人遗笔,知晓其中五处地界会出现其影踪,其中两处一在九重天上,一处在地底渊,这两处都不是他眼下可去的,好在另外处都在这浑洋之上,并不难寻,蛟车所去方向,就是其中一处。

  陆道人恍然道:“原来如此,怪道人多是找寻不到。”

  张衍问道:“听闻陆道友差一点入得此洲?”

  陆道人叹道:“正是,那一次真是可惜了,在下明明孤身一人出海,那时乍然见得这仙山,正心情激荡之时,身后却传来我那徒儿呼救声,回去一望,原是幻听,再转过来看时,偌大一个洲岳竟是就此不见了影踪。”

  张衍微微一笑,道:“那是因为这东莱洲外有一层禁阵,此阵非是用来伤人,而是生出种种幻境,微到毫末,难辨真伪,便是修行中人,不知不觉也要受其所制。道友所陷只是其中一种,名为‘回头禁’,遇得此禁,对付起来易也易,任凭身后异状,低声笑语,亲人呼唤,俱不能回头,哪怕有感他人在颈脖脑后吹气,亦不能理会,否则便再找不到此洲了。”

  金康听他这么一,顿都觉颈项之间有些麻痒,不自觉扭动了一下肩膀。

  陆道人却是瞪大眼道:“这么来,那禁制非止一种了?”

  张衍道:“此禁千奇怪,因人而异,各有不同,全然是指向人心之中弱处,比如其中有一禁名为‘闭口禁’,需人不得开口话,一出声,立时绝了入洲门。”

  金祥这时出声道:“一年不话,对我辈修道人,似不是什么难事。”

  陆道人却是看得深,摇摇头,道:“那是祥你心性内敛,有些人生性跳脱,难以强加拘束,若不让其开口,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金康道:“有闭口禁,这么来,莫非还有开口禁不成?”

  张衍笑道:“有与不有,贫道也是不知,但遇上这些,还算运气好的,我门中有位前辈,曾经往那处探访过,他倒也未遇着什么古怪,只是眼望东莱洲,整整赶了五十余载,这才到得。”

  陆道人神色一凛,道:“这……敢问真人,这是幻是真?”

  张衍淡笑道:“幻亦是真,真亦是幻。”

  陆道人微微点头,默然不语。

  那禁制阵既是指向人心弱处,只有克服了心中难关,才能过去,从此点而言,虚实真假皆是一般。

  张衍望了人一眼,特别在金祥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缓声言道:“有句话叫作‘尘劫好躲,心关难过’,贫道只是指点你等门,至于能否过去,却要看你们自家了,外人无法伸手帮衬。”

  金康深为不解,道:“那真人为何不提前了?我等也好有个提防。”

  陆道人呵斥道:”休要胡言,道长是怕你等久陷其中,反而不能摆脱心障。”

  张衍微笑道:“这等事,唯有道心弥坚之辈,才可视如不见,听若未闻,对你辈而言,提早知晓了,不是好事,只会痴缠其中,越陷越陷。”

  到这里,他往海上看了一会儿,言道:“此妖快要败了,贫道尚有事,就先回阁中了。”

  人连忙揖礼相送,待回转身,忽见得云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幢庐舍,陆道人眉毛不禁皱起。

  在这天中海上行走,远景开阔,视界广大,纵然双方远隔数里,可也不难相互望见。

  那庐舍初时还有所遮掩,后来发现并未有人来管得他们,也不再躲躲藏藏了,最近这一月中,因为途中撞得不少雷云风潮,于是跟随得愈发紧了。

  金康目光敌视地望着那处,道:“叔父,又是这二人,他们定是觊觎祖师宝贝,莫非就这么让他们跟着?不如去告知张真人,让他出手对付!”

  陆道人摇头言道:“张真人道行精深,岂会不知?他方才离去,分明是故意为之,不想搀和此事,且由得他们去吧,不知关窍,便是随了过来,也未必能入得东莱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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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二章 东莱显世三禁关

  张衍撇下宣照宫三人,转去塔阁中后,海中那场争斗也是很快见了胜负。

  那鸟鱼生虽也算得上是天生异种,但终究不是双蛟对手,开始仗着凶悍之性,还能斗个旗鼓相当,但愈到后来,愈是虚弱疲惫,便就生了退却之心。

  其一个抖身,晃动风水,将双蛟逼开少许,而后张开双鳍,威吓似的嘶啸几声,就一矮身,往水中退去。

  双蛟之前游走缠斗,就是为了耗去它血气精力,如今计谋得逞,当然不会轻易将之放过,不过他们也知狗急跳墙,是以还不打算立时下得狠手。

  其中一条蛟龙大叫道:“兄弟,这个大家伙足够我等吃上数日,先放他逃窜一阵,路上再放些血,到时候再下手,就可省却许多气力。”

  另一条把尾一摆,却是不同意,道:“可惜方才已是放了不少血,若是再放,那可就少喝得几碗血汤了,早知这大家伙如此不中用,方才就一鼓作气拿下了。”

  先前那蛟龙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不争气的东西,真人放我等一月,以我们兄弟的本事,还怕找寻不到吃食么?快些于我下去,莫让它溜走。”

  双蛟吵吵嚷嚷,就往窜入海中追去。

  大约过去一个时辰,就见海面上有大团鲜血弥漫开来,再闻轰地一声,两条蛟龙四爪扣拿着那凶物尸首,破水而出,而后就大模大样在半空中撕扯分食起来。

  这般景象,着实令在外看热闹的宣照宫三人心惊不已。

  金子康喃喃道:“好在我宫中附近不曾出了这等蛟龙。不然真不知如何抵挡。”

  陆道人呵呵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这两位蛟道友本事可不止于此,不过侄儿你也小瞧了我宣照宫,我和宫主那是受限资质,有许多上乘功法无法修至高深境地,但便是如此,只凭眼下手段也足以安护住宗门了。”

  金子康忽然问道:“叔父,不知比起张真人身后宗门,孰强孰弱?”

  陆道人一皱眉。感觉为难。

  宣照宫万年下来早已暮气沉沉。之所以能延续下去,无非是倚仗了门内嫡脉强势,支脉无力反超其上,最为重要的是。宗门僻居海外。周围从无大敌。

  而从张衍听闻身后宗门在东华洲也是一方巨派。那是能从诸派之中脱颖而出,立足世间的,哪是自家可比。

  方才那些言语只为提升二人心气。眼下却不好睁眼说瞎话,于是回避了过去,抚须言道:“我山门一脉为上古玄门正传,神通功法自问不弱当世任何宗流。”

  随后他又话头一转,道:“现在与你们说这些也是无用,日后等你等功行到了,自然便就知晓了。”

  在海上等有一月,双蛟终把元气调养回来,一行人便又上路。

  往东飞驰数日后,张衍琢磨距离那处入洲地界已是不远,就命蛟车就下了罡云,去了海上行走。

  这一天晌午时分,他传命车驾停下,起了法力,默默感应四周。

  海上灵机虽是散乱,但仍是有迹可循,且各有脉络,无有那处会是相同。

  脚下这处,与那前辈所言已是非常接近,但细节之处,却又似是而非。

  他掐指推算了下,再放目四顾,忖道:“虽灵机与述记中所载不尽相同,但这个方位当是无差,那些许差别,应是这数千载下来灵机游走变动之故。”

  再是一想,这只是他自家猜测,真实情况未必如此,为了以防万一,还需在周围多做查看才是。

  想到这里,便传命蛟车再动。

  这一回游走下来,又用去三四日光景,确实被他找到了几个疑似所在。

  东莱洲于现世显露一角门户,其停伫时间全无定数,或是数个时辰,或是数日,长短不定,规律无从琢磨,至于是否还有别种情形,恐也无人能彻底弄个明白。

  他不愿意把入洲机会寄托在运气上,否则一旦错过,那只能去往下一处地点了。

  只是这几处相隔较远,以他遁速,想要在数个时辰内一气俱都走了下来,也不易做到。

  好在他自有解决之道,把张蝉找至近前,问道:“前面转过那几处地界,你俱都记下了么?”

  张蝉道:“小的皆已记住了。”

  张衍道:“你分出几路虫兵,往那几处前去守候,一头动静,你速来告知于我。”

  张蝉道:“老爷放心,小的定会放在心上,不会误了事。”

  张衍挥挥手,就令其下去下去做安排了,如此一来,就有虫兵时刻盯着,就是此前猜测有误,他也能及时赶去。

  再仔细前回想一下,确认再无有什么遗漏,便先放下此事。

  如此又过五六日,四处都已布置稳妥,张衍觉得再无有什么疏漏了,便把宣照宫三人找来,道:“三位,不出十天半月,那东莱洲就会现于这片海域之上,只是一接近那山外禁阵,便入心关之中,贫道承金道友之情,却不愿见到诸位出了什么差错,以至累及性命,自当一力维护,但其中许多关禁,并非纯以法力能够化解,届时需得你等自家多加小心了。”

  陆道人默思片刻,拱手道:“我三人能被携至此地,已是感激不尽,岂敢再奢求过多。”

  张衍颌首道:“三位,这几日无需多想,涤气澄念,静虚无物,心思空灵,方不致为外物所趁。”

  陆道人知他说得是正理,道谢过后,见无他事,便不再多留,领着三人退下。

  到得外间,他对两名子侄道:“那心关不可高看,亦不可小视。如今我等既已知入洲之途,那也不必急在一时,你二人尚是年轻,此次便无有机会,可下回再来次撞撞机缘,万万不可自以为是,强行去闯。”

  他语气突然之间变得颇为严厉,一改先前懒散狂疏之态,金子康、金子祥两人都是凛然应下。

  众人在此一等,就又是十余天过去。

  在第十三个日头上。张衍忽觉心中莫名起了感应。把袖一摆,自阁中步出。

  四周日夜不息的风浪不知何时已是停下,一轮明月升起,不远之处。竟有一座仙山漂浮海上。镜海遥对。裹雪含烟,峰姿俏拔,绰绰如神女临尘。

  宣照宫三人遵照先前吩咐。匆匆到得阁楼上来,却是瞬息间就被海上这幕奇景吸引住了。

  失神了片刻,金子康激动道:“那便是东莱洲么?”

  陆道人看了几眼,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

  金子康愕然道:“哪里不对?”

  张衍笑了一笑,把身一转,指着三人后面,道:“你等且看那处。”

  三人依言转身看去,却是一怔,发现他所指之处亦有一山岳虚影,只是掩于浓雾之中,并无半丝月光照及。

  陆道人凝神看了看,最后仿佛松了一口气,道:“该是此处了。”

  张衍笑了一笑,道:“过心关之前,尚有两关要过,这是第一关,名为‘虚境关’,来人若被这虚象假影骗过,循了过去,那便是南辕北辙,错失了入洲机缘。”

  这一关其实不难过去,那片幻境之中毫无生机,反之真正去处细心体察,就能发现灵气吞吐。修士到此,只要冷静从容,不被乍然现出的美景夺去心神,就能辨知真伪。

  实则典籍之上,对此关也就一句话带过,显然那做述之人并未把其当作什么事。

  在其想来,修士修炼到能来东莱洲的地步,这等事自不必做多赘言,反之若过去,还不如趁早回头,免得误了自家性命。

  金子康恍然道:“原来这处才是那真正所在?”

  他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却很是失望,“这般模样,还不如那虚幻造景。”

  陆道人哼了一声,道:“红尘迷象,乱人心眼,若执着于此,你便还算不得修道人。”

  张衍笑了一笑,把袖轻轻一挥,下面双蛟知机,把蛟车一掉头,就往相反方向驰去。

  不知行出多远,前方雾气渐渐散去,终于逐渐看清那片山影形貌,宣照宫三人却是一怔,呈于面前的竟是三座山岳,其如何看去都是一模一样。

  张衍负手言道:“这一关名为‘正道关’,入洲门户只在其中一处山中,余者皆是歧途,若是行错,亦不得入洲。”

  陆道人思索一会儿,缓缓道:“我心所在,便是正道。”

  张衍道:“道友所言极是。”座下蛟车也不改道,就对着前方一座山岳直直过去。

  金氏两兄弟都是听不明白,金子康左看右看,小声道:“叔父,这一关机巧何在?”

  陆道人沉声道:“现下与你们说不明白,你们只要知晓我等所去之处就是正门就是了。”

  张衍笑了笑,这三个门户皆可是假,也皆可是真,但过去之人需得深信不疑,认为自家所行必然是对,那才可以过去,只有一丝疑惑便会被阻隔在外。

  似他们自然是道心坚定,但要是换了金氏两兄弟可就未必了,是以陆道人并未说破。

  不许久,车驾就到得那山岳近前,张衍这时出言提醒道:“前两关尚是简单,第三观才是那最为厉害的‘叩心关’,每一人皆不相同,诸位需多加留神了。”

  三人不自觉都是把心吊起,然而多时过去,金氏两兄弟却是一无所觉,茫然不知所对,唯有陆道人尚好一些,但只是却皱着眉头,似陷入难解题中。

  张衍目光微微闪动,这等侵略人心之法,润物无声,要是道行不高,禁制上身也无从察觉,而似他这般,彷如有物自虚空外印入心头一般,立知这一禁来由。

  他所需过禁名为“斩首禁”,说来也是简单,若欲到得东莱洲,却需做得一事,就是将身边之人头颅全数斩下,否则绝难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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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三章 斩首斩心谓斩情

  张衍感应到这一道心禁用意时,也是不禁一扬眉。

  莫说他这回是受金道人所托,带了宣照宫门下三人来此,便是双方互有仇隙,当真要下得狠手,也需问个是非曲直,无有无缘无故下手滥杀的。

  但要是顺从其意,那是有违他本心。

  要是不从,那此一禁关就难以过去。

  他细想了一下,已然是有了解决之道,当即传音几句下去,再把袖一挥,将法力荡开。

  霎时之间,天旋地转。

  张蝉、双蛟及宣照宫等三人皆在这一拂之下,俱被转挪了出去。

  他微微一笑,既然要将身边人斩下头颅才可过去,那么他身边倘若无人,那又去斩谁的头颅?

  陆道人觉得眼前一花,眼前景物已是大改,前方有四座高大山峦,似柱石一般,笔直向上,不似先前生成,倒似有人以**力将之埋插此地的。

  不过经历先前两光,东莱洲上出现何等怪异之事,他也不觉奇异,再左右一顾,见两个子侄好端端地站在身边。

  方才听了张衍传音,知是为心禁之故将他们送走,下来之路,却是要自己走了,便道:“你二人随我来。”

  金子康望见前方那仙云缭绕的奇境,却是迟疑不前。

  他修行数十载,却从未出门游历,实则宣照宫也不兴如此,海上多是巨怪凶物,像他这等嫡脉,谁敢放任他随意出去?

  在经历了最初的兴奋之后,此刻竟莫名升起浓烈的思乡之情。

  仿佛一旦入得此洲,便再也无法从里出来,终生再无望见得父母兄弟。

  想到此地,不免生出畏怯之心。不往前去,反是后退几步。

  陆道人察觉到他的不妥,问道:“怎么了?”

  金子康期期艾艾道:“叔父。小侄不去了,不如就此返程如何?”

  陆道人脸色一沉。当即就要呵骂,但随即想到,这可能是这侄儿被心禁所扰,以至如此。

  吸了口气,正待安抚,却见金子祥站在旁边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心下一紧。问道:“子祥,你又如何了?”

  金子祥伸手指着前方,颤声道:“师叔你看。”

  陆道人转回头一看,也是目瞪口呆。

  前方云雾正逐渐消散,见那四柱之上竟撑有一座巍峨丘壳,色呈玄黑,形如圆盖,光秃秃不见草木。

  可再仰首往高处望去,便见一只蛇首模样的头颅自丘壳中探出,没入云中。这哪里是什么高岳,分明是一硕大无朋的巨鳖!

  蛟车入了门户后不到半个时辰,云中现出一幢庐舍。先前尾随张衍等人而来二名道人也是同样到得此地。

  白衣文士侧着身,护住手中宝香,待烟飞而去,入了一处云雾中,一下不见了去处,他再俯瞰了一小会儿,兴奋道:“师兄,找找了,应是此地了。”

  麻衣道人也是精神一振。忍不住自蒲团上站起,走前几步。遥望了片刻,皱眉道:“可这怎么也瞧不出清楚。会不会其等故意弄出的玄虚?”

  白衣文士笑道:“师兄多虑了。已是任我等跟了一年,要动手早便动手,再则师兄你来瞧瞧……”

  他用手指了指四周,“如此大的云雾,至少笼罩千里之遥,可竟是凭空而来,先前没有半点征兆,便是那外洲来人道行高妙,怕也做不到此事吧?”

  麻衣道人一想,也觉是自己多心了,“好,那便速速追了上去,莫要让陆千远占了先机!”

  白衣文士断然道:“那自是不能!”

  他立刻嘴中起咒,脚下庐舍得法力催运,轻轻震动一下,就化一团白烟轻气,载着二人往门户之中飞入。

  一到里间,二人便看见了前方明月仙山,不觉愣了一下。

  他们虽不知什么“虚境关”之说,但能在浑洋之上逍遥至今,都是有真正本事在身的,论及道行,也比陆道人还要高上几分,当即感觉出来不对。

  白衣文士嗤笑道:“如此虚幻之景,也想欺瞒我师兄弟二人耳目么?”

  起意一察,立时触及灵机所在,把庐舍一掉头,看着后方,大笑道:“这方是正途。”

  前行不久,那“正道关”又至,他们各是冷笑,也是毫不犹豫穿行过去。

  只是跃过了那山岳后,他心底蓦然浮出一股玄妙感应,忽然知晓自己已然闯入某处禁阵,眼下这一禁名为“独行禁”,他若要入洲,却需先杀死自家师兄。

  这感觉明晰无比,竟是刻印在心头一样。

  他顿时愣住,“我与师兄虽非情同手足,可这些年也是互相帮衬,这怎能下得去手?”

  下意识看了麻衣道人一眼,然而却看不出对方表情变化来,心下不禁一凛。

  “我心中有此禁,师兄法力比我高,不定也有此禁,我不想杀他,若他想杀我呢?”

  想到这里,他浑身不禁一紧,背后冒出冷汗,暗暗起了戒备之心。

  然而越往前行走,他越觉不安,到得后来,目中不禁浮出几丝凶光,暗道:“师兄,这却怪不得我了,祖师遗宝落入金氏手中,我等外支弟子便永无出头之日,既然我二人之中只一人可去,那不如将这机会让与小弟我吧。”

  此念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起了全身法力,忽然张口一喷,一枚白丸飞出,正中那麻衣道人后背。

  后者似是毫无防备,一声未吭,就直直载下云头,掉入海中,尸首随波涛起伏了一下,便就被一个浪头卷去,再无踪迹了。

  张衍将身边之人尽数送走之后,“斩首禁”自然被破,前方景物再是一变,霍然敞开一条笔直海路,两旁峰峦夹水对峙,好似敞门迎客。

  然而他却不见轻松。反是神色一凝。

  先前那禁虽去,但此刻居然又来一禁。

  这一禁关对他而言十分麻烦,名为“望山禁”。恰恰是先前那位前辈所历之关,若沿此道下去。你也不知何日会是了局,或许是数十年,亦或是是上百年,更甚一步,到了寿元消尽之时,也未必见得走通。

  按照先贤记述,只要破去关隘,后面便再无阻隔。

  而现下看来。却非是如此。

  他闭目凝思,问题当是出在方才破禁之法上。

  若是未曾破禁,那么直接绝了去路,或者干脆无甚变化,不会似眼前这般又生一禁。

  那只有一可能,“斩首禁”要他斩杀的并非是人,而是“情”。

  再对照回想几位前辈记述,先前许多不解模糊之处,此刻竟是一一有了答案。

  他顿时明了,当年在这东莱洲中设禁之人。许是秉承无情之道的前辈大能,不是同道,难入其门。

  难怪以前人大德之多。却对此处记载极少。

  而那些行心承无情之道的前辈,视他人若无物,对自家如无明确好处,想来也不会留下只言片语。

  他冷哂一声,东莱洲又非其一家一姓之地,别人去得,他也一样可以去得。

  何况还有师门之命在身,现下已然除去四妖,还有一头便能克尽全功。断无在临了关头止步。

  便不提此,他推解蚀文后。渐渐已能体察天地妙理,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自己冥冥中寻访的一线机缘似就应在此地。

  “既然无法立时入内,那便用个迂回之法好了。”

  他正要行动,可在这个时候,却见一个身影远远过来,到了面前一揖身,道:“老爷。”

  张衍目运法力一瞧,见的确是张蝉无疑,便问道:“你怎回来了?可是过了心关么?”

  张蝉摸摸脑袋道:“小的好似未有什么感应。”

  张衍微一皱眉,张蝉虽是虫豸化身,比较人心思欲,自然少了许多,但不等于说他已然脱生灵本欲,照理也应受心禁影响,不会这般容易脱了出来。

  “心禁之关,应是一视同仁,可张蝉未曾受制,这其中定有什么古怪地方。”

  可若不入洲,再如何想也是无用,故而他不再去纠缠此节,命其退开一旁,自家坐定塔阁之中,运功半日,便自躯内聚出一滴魔血。

  将此血自指尖逼出,落在炉灰之中,少顷,便化为一株青苗,仿佛瞬息间跨过千八百载,其忽忽长高,而后花开蒂落,最后出来一个翩翩少年,与他相貌有六七分相似。

  由先人记述和方才过阵时体察可知,闯阵之人法力越绝,则禁关对其防备愈强。

  因若寻常人物,只那些高山大河,便已是难以逾越的天堑,自然无需太过着力。

  而这具化身好似那新生婴儿,心念宛如白纸一张,身上又无半点法力,若往里去,无论如何也不会被那心禁压倒。

  可要了然洲中情形,必需以神意附着其上,还可能被心禁挡下,这却是两难之事,故而他小小弄了一个手段。

  他将神魂识念埋藏入心之深处,一旦遭遇变故或心神剧烈变化,便会引动本识,出来接替其身。

  不过却不可当真无有防身之法,否则一只山中大虫就可断了他的谋划。

  他沉吟了一下,思忖道:“也好,如今就借这个机会看一看,这条路是否走得通。”

  将九摄伏魔简拿出,在手中轻抚几下,再一弹指,便没入分身眉心之中。

  按他原先所想,是在自家洞天之后,化出一尊分身,令其去修炼那十二魔相。待其有成之后,再设法化去那缕神念,再将之夺来收归己身,如此就可得了这具魔相之身,是以人伏魔,而人合魔道。眼下既然有这机会,那便不妨试上一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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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四章 非是仙山是乱世

  张衍再打量这具分身几眼,伸手一抓,取来一把炉灰。

  法力转动之间,立时祭炼出来一件道袍及诸般散碎物件,俱是各有巧用,尤其这道袍,此虽挡不得神通法力,但是抵御寻常刀兵水火却是不难。

  只是这具分身是从他精血中分化而出,若醒来之后见得在自己,不定会引动其躯内一缕心识本源。

  为避免那禁关察觉,是以做完此事后,就将之留在了原处,自家则是一振衣袖,驭动塔阁,飘飘飞去云中了。

  这具分身离了张衍之后,过不多久,自然受得禁阵关注,然而其心澄如镜,只刹那间就过了心禁,其时人影一晃,受一股无名之力牵引,眨眼就自原地遁去不见。

  张衍在天上看得分明,见得此景,却是眯了眯眼。

  按照常理,过了此关之人,也当自家入洲,可这分身却是被禁阵主动送进去的,好似觉察到其与一般人有所不同。

  他即刻觉察到,此阵与一般循规蹈矩的死阵不同,许已是生出识念的生阵了。

  如是这样,或许还会生出更多变故,不过分身一旦败亡,他立刻可以察知,况且还有伏魔简在,故而丝毫不用担心,当即坐定下来,闭目修持,只等其本识开悟。

  不知过去多久,那分身自一片浑浑噩噩之中醒转了过来。

  他眨了眨眼,见自己睡在一块大石之上,努力伸展了一下手脚。又仔细看了看四周,认为此地应是在一处深山之中,不觉自语道:“不知师父到底身在何处?”

  他记忆之中自己唤名张明,自小跟着一名老道人在山中学道,而这一次,却是随其出海寻访一座仙山。

  只是虽成功找到此山,却受外间禁阵所扰,他被一阵狂风卷入了这陌生地界,师徒二人就此失散,故而此刻心下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到自家师父。

  他抬头看了看。见天中阴霾遮日,仿若有一层厚重浓云遮着,四周林木又是高大,看去阴森可怖。却是毫无半点师父口中所说的“仙山”气象。

  似是想起什么般。他心下一动。伸手入怀,摸出一张符纸,此谓“轻身神行符”。印象中乃是自家师父亲手所炼,能助人日行千里,只是念咒一激,却是发觉毫无动静。

  又暗自提了提气,发现自家修炼的内气也是半丝也无,便如重未有修持过,不禁摸了摸脑袋,嘀咕道:“这里灵机半分未见,只能舍了这张符了。”

  要在灵机充盛之地,此符便好比那法器,能被反复用上个数十次,可要是无有灵机,那只得舍弃此物,来个烧符引法了。

  他站起身来,四处转看,未多久找了一个宽敞之地。便摸出燧石刀绒,碰敲几下,不多时生出火来,小心将符诏引着了,待其烧尽,霎时一股清风拂面,身躯也仿佛轻盈了几分。

  他舒了舒手脚,便提步向山下走去,

  虽不识得路,但他心有灵感,认定一处方向行去,不出半个时辰,就出得这片山林。

  前方地形逐渐开阔平坦起来,更令他欢喜的是,在山脚下见得几块残破石碑,往前是一宽阔平地,不长半点杂草,可以辨认出本是夯土打实的道路,那说明此地当是有人迹的,当即提起精神,沿着道路所去方向行进。

  这一走,便是一日过去。

  但古怪的是,一路行来,竟是丝毫未见半个人影也未见到。

  到了傍晚时分,见得前方出现一座村寨,心下顿时高兴起来,脚步也是快了几分。

  可一入村中,却发现半个村民也未看见,瞧去已是被人废弃了。

  在村内转了一圈,由种种痕迹上看,这里之人当是离去不久,至多也就十来日功夫,且走得还很是匆忙。

  他想了一想,在村前水井中打了一些水上来喝了,就又继续赶路。

  他这身体纵然使不得法力,可毕竟是张衍精血塑造而出,身强体健,远胜凡躯,一路行来,虽未有粒米入腹,也未曾歇过,却仍是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累。

  再行一夜后,他翻过一座山丘,眺目望去,不由眼前一亮。

  朝阳之下,远远望见有见长长一队人向北而行,不见首尾,只是稀稀落落,男女老幼皆有,许多人还牵牛拽羊,催鹅赶鸭,只是这些人俱面含忧愁,有些人行走之际失魂落魄,哭哭啼啼,时不时还有喝骂之声传来,看去格外仓皇凄惨。

  他快步下山,想找个人打听问信,可所有人都是闷头赶路,没有几个来理会他的。

  这时忽见一名老者走来,尽管气色也是不好,但胡须发髻很是齐整,未有半点散乱,旁边有一名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妇怀抱婴儿,还有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童站在一边。

  他走上前去一揖,道:“敢问老丈,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老者顿住脚步,看他几眼,奇道:“这位小道长,你是从何处来的?”

  张明也说不清楚,只是朝身后一指,含含糊糊道:“从那处来的。”

  老者看了看,若有所思道:“烂樵山,你在山中居住,莫不是这山上的王道士的徒弟?”

  这话一出,身便忽然凑过来一个瘦小汉子,急急问道:“道士,可是会什么神仙法术那些道士么?”

  老者淡淡言道:“当年老朽来此地时,倒是说过什么神仙术,只那是愚夫愚妇胡乱传言,那位王道长我也见过,不过是一好酒的邋遢道人罢了,很是寻常不过。”

  那瘦小汉子一听,顿时失了兴趣,悻悻走开。

  张明等他离去,又是问道:“老丈,你们行色匆匆,这是……”

  老者叹一声,道:“唉,这世道不靖,四处妖鬼横行,小道长你在山中许是不知,西面的兴荣城被孤央大王打破,听闻被整整十万人被吞吃了去,老朽不得已,只好一众乡亲举家避难了。”

  张明问了几句,才知才知自百数年前起,天下大乱,妖魔四起,到处吃人,早便没了朝廷王法,各州各郡将官皆是割据称雄,乃是一乱世景象。

  到了近十年,妖灾越发厉害,动不动攻破州城,天下人口,已是失去其就。

  至于那孤央大王,乃是一头大妖,能振翅飞天,又带着数百上千小妖,凡是过处,人畜不留,是以周围州城百姓得知此事后,哪有不惊恐的,都是纷纷弃家出逃。

  张明听了下来,不觉喃喃道:“师父啊,这便是你说得仙山么……”

  老者提醒他道:“妖魔到此,小道长躲在山中也是不妥,还是早些回去告知你师父,离了此地吧。”

  张明低声道:“小道师父却是不在身边了。”

  老丈却是误解了他的话,唉了一声,道:“世道艰难,深山未必桃源,老朽姓于,小道长若是不嫌弃,不如随我等一起走吧,我儿在荣候车前效力,有些力气,有他在,却不必担心歹人。”

  张明自觉眼下也无处可去,与众人一道走,说不定能找到自家师父,便就称谢答应下来。

  随众走了数个时辰,天色渐黯,众人在一条河水旁停下,三三两两,或去打水,或去取火,只是无人敢远离人群。

  张明眼神极好,找着一处树桩,便请于老丈上去坐下,自己则是在一片厚厚枯叶上盘膝坐下,按照师父所传气诀打坐起来。

  虽是感应不到半点灵机,内气变得微弱难感,但他却并不因此放弃。

  于老丈见他行路这么久,身上却点尘不染,很是奇异,不觉点了点头,眼中透出一股期冀之色。

  许久之后,他忽觉有异,睁目一瞧,却见于老丈身边的小姑娘捧着一只大碗递到他面前,道:“小哥哥,婶娘叫我送来,吃了才有力气赶路。”

  张明见他脸上虽抹了不少泥灰,但眼睛大而灵动,一派天真,让人一望就生好感,微笑接过道:“多谢你了。”

  小姑娘道:“我叫涴儿,我婶娘在哪。”

  她把手一指,张明顺着望去,那美貌妇人见他看来,似是害怯,忙是低下头去。

  他再低头一看碗中,却是一片黑糊糊的东西,不过这逃难途中,能有一口吃的便算不错了,是以非但不嫌弃,还心存感激,当下以袖遮口,放到嘴边,呼呼喝了几口,觉得有些涩,有些苦,吃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但是热乎乎的十分暖心。

  涴儿等他喝完,将碗接过,便去一旁河道中洗刷。

  此时天寒,河水冰冷,张明见伸着小手在水中吃力洗刷,不多便冻得通红,有些不忍,想去帮衬一下。

  于老丈却出言止住他,正容道:“此非小道长该做之事。”

  张明只好坐下,打坐过后,他精神愈加旺盛,正想着师父会到了哪里,忽听着有人吹着叶笛,曲声低婉哀切,还有人低低悲哭了起来,引得许多人也是抹泪,河道两畔,弥漫着一股哀悲之气。

  于老丈听了一会儿,叹道:“那是邓老四,听闻早间出城接了去娘家探亲的妻儿回来,路过城门时,不巧遇到溃逃人潮,他虽无事,可是找到妻儿时,已是不成形了,唉!”

  张明听着也觉难过,这时忽听得远处响起惊惶一阵大叫,“妖怪,妖怪追上来了!”

  霎时,人人脸露惊惶,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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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五章 平心经曲抚人心

  在人群乱起的那一刻,两声尖利呼啸随之传出,而后就见一具半截鲜血淋漓的尸身从天抛落下来。

  这一下顿时惹起更大骚乱,到处都是四散奔逃之人,还夹杂哭喊悲啼之声。

  张明抬头看去,他目力极好,即便夜色之下,也能一眼瞧见天上有一头好似大雕的黑影盘旋,只是仔细打量,却是一头人面鹰嘴,肩上生翅,下身有脚的妖物。

  这种怪模怪样的妖怪,分明是化形不曾到家,走偏了路数,未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用老师传授的掌心雷就能打死,可下意识一抬手,才恍然醒觉,这里偏偏无有半点灵机,这雷法却无法施展出来。

  那鸟妖在慌乱人群顶上盘旋一圈,忽然下扑,顿时捞着一个孩童,就往上飞纵。

  下面有一个中年妇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死命拽着孩童双脚不让离去。

  鸟妖扇了两下翅膀,竟一时无法抓了上去。

  这等时候若有人上前帮衬,不定能救下那孩童,只是周围之人畏惧妖怪,没有一个敢上去,都是远远避开。

  张明左右一扫,见地上有一块石头,当即弯腰捡起,可想投掷时,却发现这片刻之间,那妖怪竟已抓了孩童往天中升了五六丈高,眼见就要去得远了,他心下大急,使足全身力气朝那处就是一掷!

  在他劲力驱驰之下,这石子飞掠极快,几乎在眨眼之间。就打在了那鸟妖羽翼之上,只听啪的一声,登时将之打折,此妖痛嚎一声,身躯晃了晃,竟是一头从天掉落下来,而那孩童也是与它一同坠下。

  张明暗叫一声不好,离地如此之高,以那幼小身躯,掉下来定是摔死。

  可想要赶去救援已是不及。

  就在此刻,忽然有一个大汉窜出,须臾跃至下方,往地上一趟。再双手向上一托。一声闷响。竟是将那小童稳稳接住。

  那大汉恍若无事,上下一摸,见其身上无有缺损。便就他放下,翻身起来,自腰间抄出一柄小锤,快步向那鸟妖走去,对着其脑袋连敲数次,后者起初还发出凄厉惨叫,可过去十几息后,便就一动不动,没了声息了。

  一旁妇人见自家孩儿得救,激动异常,上去将他紧紧抱住,那孩童方才被吓得傻了,一入人怀,顿时大哭起来。

  而那大汉了擦头上汗水,喘了几口气,就往张明这处走来。

  张明方才未曾留意,此时才看清,此人身躯比常人高大许多,满脸胡须,相貌很是凶恶。

  于老丈在后面道:“小道长莫惊,这是小儿于端,虽是貌丑了些,但品性却是不坏。”

  于端见张明与自家老父认识,愣了一愣,随即裂嘴一笑,翘起拇指称赞道:“小道长好本事,这些个妖怪皮糙肉厚,寻常刀斧都劈砍不坏,未想被你一石子打下来。”

  张明道:“惭愧,是小道考虑不周,若无于大哥伸手,人也救不回来。”

  于端摇摇头,道:“总比喂了妖怪的好。”

  于老丈道:“端儿,你可又是空着肚腹回来?”

  于端有些尴尬,道:“本来荣候赏了些吃食,只是来路上见一朋友处境艰难,便就都给了他。”

  于老丈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但却未怪他,道:“乱世之中,人人皆是不易,帮就帮了吧,此也是道义,不过需记得你身后还有寡嫂幼侄,一家人俱是少不了你。”

  于端道:“阿父教训的是。”

  于老丈又道:“兰姑为你备了些汤粥,去喝些吧,稍候我还有话问你。”

  那妇人牵着孩童跑了过来,对着张明和于端千恩万谢。

  同时过来的,还有一个两目通红,书生模样的人,他对着拱手道:“这位道长,想请你做个度亡法事。”

  张明目光留意到他身后有几个人在收敛那半截尸首,那书生目光黯然道:“那是家兄。”

  于老丈息一声,道:“小道长,能帮就帮一吧。”

  张明有些迟疑,他记忆中,自己这一门求得乃是仙道,乃是出世之法,自不会做什么度亡法事,但又不忍心拒绝,想了一想,便道:“那小道便问这位兄台颂一段我师所传的《平心经》如何?”

  那书生不曾听这本道经,不过他只是来求个心中慰藉,一礼拜下,道:“那就拜托道长了。”

  张明盘膝坐下,调和内息,待气息匀了,便缓缓启口,将经文一句句唱念出来。

  他语声抑扬顿挫,好似涓涓细流,清清悠曲,又如那春发草木,于寂静之中蕴含无限生机。

  在场听到之人,无不心神宁和,心头自生出无限希望,连那悲离之气也淡了几去。

  许久过后,这一段经文终是念毕。

  于老丈叹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那书上来对他一拜,放下两包肉干,再是一揖,便就带着人离去了。

  于端盯着张明看了几眼,道:“小道长是有个真本事的。”

  张明有些不好意思,道:“于兄过誉了。”

  于端哈哈一笑,他去后面喝了粥汤,就又转了出来,随后就地一坐,道:“阿父,有什么话要问孩儿的?”

  于老丈捋了捋须,道:“你可能认出这妖魔是从哪里来的?”

  于端道:“好似孤央王手底的喽啰兵。”

  于老丈面泛忧愁,道:“如此说来,那妖王就要追上来了?”

  于端道:“阿父放心,这处有三百候府亲卫,对付那些小妖不在话下,那妖王每次吃人,都要睡个一年半载,那时我一家人早已到了大乐城了。”

  他露出坚信不疑的神情。加重语气道:“定会好的。”

  于老默默点首。

  于端转过头,对着身旁的侄女道:“涴儿,方才妖怪来时,你怕不怕?”

  涴儿道:“有二叔在,涴儿不怕。”

  于端哈哈大笑,将她抱了过来,举高几次,引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张明受了几许感染,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此时忽然想起一事。好奇问道:“于兄。方才见你跃动之间,似是比常人远些,臂膀也很有力气,可是修习过炼气之法么?”

  于端道:“小道长看得不差。不过那非是什么炼气法。而是荣候府上传下的精力药散。服下之后,气力倍增,能管一个时辰。不过之后却是手脚酸软。”

  张明道:“可否给小道看上一看。”

  于段爽快道:“无有什么不成的。”他自怀里摸出一个纸袋,递了过来。

  张明接过,倒在手心上一些,闻了一闻,发现其中有几味他熟识的草药,药力俱是霸道的很,但另有一些杂散却是认不得,但能确定是激发血气之用。

  常人服了,气力的确会大上一些,对付一些未曾化形的小妖倒是够了,但其中却有一个弊端,人若久食,必伤根本。

  他想了一想,提醒道:“于兄,这等药物还是少用为妙,我给你一张符。”他拿了一张淡黄符纸出来,“此名‘扛鼎符’,用了可得十人之力,用之前烧了,和水喝下就可。”

  于端大咧咧道:“那就谢过小道长了。”他随手接过,往怀里一塞,似未怎么放在心上。

  于老丈道:“端儿,小道长并非信口胡言之人,这话你需记着了。”

  于端道:“阿父,你当孩儿不知这药有古怪,只是孩儿身为候府劲卒,不用又能如何?还不如借着此物多杀些妖物,做了候府正经的亲卫,到时自有炼气法门赐下,此法炼成之后筋骨充实,几可与那些个妖将一斗。”

  张明看了看地上那具妖怪尸首,道:“那这具妖物可有用么?”

  于端摇摇头,道:“要是无有小道长那一石,我哪能将它打死?此物该是你的。”

  此时距离他们往东数里开外,停有数十辆车驾,正中则是围着一座装饰华美的高厢车,四周都有帷布遮蔽。

  荣候杨爽此时斜卧车中,他四旬出头,保养甚好,皮肤光润白皙,发须齐整漆黑,只是面上却有一层掩不住的阴霾。

  帘布一掀,世子杨统走了进来,轻声禀言道:“阿父,南面固山城被妖魔破了,听闻又亡了数万人,这山黄道上,如今也只是北面的大乐城和东面的古阳城尚是完好。”

  荣候眼皮也是不抬,“左右死的都是贱民,王梁那个老狐狸怕是早就是逃了吧?”

  “阿父明鉴。”

  荣候正欲说话,这时外头一阵热闹,他不悦道:“什么事?”

  杨统道:“孩儿出去问一问。”

  不一会儿,他转了回来,道:“听闻是后面打死了一头雕妖。”

  荣候听了,精气神稍微振作一些,关照道:“去,命人把那鸟妖尸首拿来,把皮剥了,筋骨熬成肉汤,给欢儿他们几个喝下,可先把气诀修炼起来了。”

  杨统诧异道:“欢儿他们才舞勺之年,还小了些,怕是承受不住,是否再过几年?”

  这妖魔骨血配合一些练气法门,可以为人所用,三百名亲信府卫,个个都是如此炼了出来的。

  但寻常人若不知秘法,年岁不到或调养不力,吃了下去,反而脑中溢血而亡。

  荣候一听却是大怒,道:“再过几年?你们个个都是不成器,本候哪有那等闲工夫去等?到了大乐城,让乐候那看我笑话不成?便是灌也要给我灌下去,若是死了,那便不是我杨家子孙!”

  杨统被骂不敢抬头,只好狼狈退了出来,冷着脸招呼一名仆从过来,道:“去,唤上两名府卫,把那雕妖尸首给我取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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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六章 竹牌爪痕惊上候

  虽是除了鸟妖,但众人已觉在河道安歇不安全,便多移到了河畔一片树林之中躺卧。

  这里人数众多,倒也不怕什么野兽,但唯恐妖怪再是来袭,故而尽管夜凉风寒,却都不敢生火,

  于老丈把被盖都让给了那有身孕的少妇,自己与涴儿抱在一处取暖,祖孙二人都是冷得瑟瑟发抖。

  张明见状,便拿出一块玉牌出来,道:“于老伯,此物可以暖身。”

  于老丈反应稍迟,想说什么时就觉一快暖融融的物事塞到手里,随后就觉身上渐渐暖和了起来,道:“多谢小道长了。”

  张明道:“老伯客气了。”

  于老丈握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暖了,看他一眼,道:“小道长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亲眷么?”

  张明摇摇头,因还寻思着找到自己师父,便问道:“于老伯,这天下间,似小道这般的道人多是不多?”

  于老丈摇摇头,道:“以往还有些,现下确实不多了。”

  张明奇道:“这是为何?”

  于老丈才这时渐渐有了精神,摸着胡须道:“老朽在典籍上观得,数千年前,诸国奉道,倒也兴盛过一段时日,只是不知后来出了什么变故,道人们不是离去,就是遁隐山林,少再涉足世间的。”

  “百多年前,妖魔肆乱,在位圣君听臣下谏言,曾请过几个道人出山来收妖,只后后来才知。这些却多是装神弄鬼之徒,不被妖魔吞吃了去,就是自家跑了,经此一事,道门天下信众渐少,名山之上的道观也是逐渐荒废,到得这几年,很难再见得道人影踪了。”

  张明道:“可老丈初见小道时,似并未有歧见?”

  于老丈笑道:“那是有缘故的,老朽五六岁时。家父有一好友便是道士。我曾亲眼见得他剪纸化人,将一口千斤重的大鼎搬去运去,知这世间果真是有奇术的,只是可惜。听闻这道士故去之后。再无一名弟子能使得这此法了。”

  张明点点头。搬挪之法,只是小术,并不难学。

  不过这等法门。应也是靠了灵机驱使,可如今他却感应不到半点,这位同道门下弟子后来不曾学会,想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两人小声说着,于老丈渐渐睡意上来,便就合身安卧。

  可偏偏在这时,却得外面一阵急促马蹄声,直奔河岸树林而来,张明站起看去,发现来者有二人,皆是作仆卫打扮,其急驰河道,绕着那鸟妖转了转,用马鞭指着道:“这是谁打死的?”

  他喊了两遍之后,于端站了起来,大步走出,抱拳道:“是兄弟我。”

  那为首仆卫看他几眼,皱眉道:“我似是哪处见过你?”

  于端道:“是,兄弟于端,半月前在荣候驾前拉住惊马,得赏在府前做个劲卒,现下在李尉长营下听调。”

  两名仆卫一听,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他们本来以为此来是个好差事,如是对方无甚根底,他们大可找人把打杀妖魔之事昧了下来,可对方与他们一般是在荣候处效力,那却不好下手了。

  劲卒虽非府中亲卫,可也能走通门路,详情一问,立刻通透明白,那是做不了手脚的。

  那为首仆卫不由悻悻道:“既是自家人,想必规矩你是懂得,但凡打下妖物,都该交由侯府,此回小候爷等得及,你快些送了过去吧。”

  于段对张明道:“小道长,你随我一同去吧。”

  张明本想推拒,但是见出自一片好心,再一想,自己要找着师父,可人海茫茫,又哪里去寻?若是能得候府之助,想来也能方便一些,于是便点了点头。

  那仆卫诧异道:“这是何人?”

  于端道:“打死这妖魔非我一人之力,若无这位小道长,难以成事,是以兄弟我须得带他前去。”

  那为首仆卫道:“于兄弟是想在容候面前推荐此人?

  于端不答,来个默认。

  两人都知荣候平日招揽一些奇人异士,这倒也不算坏了规矩,嘀咕了一阵,道:“来时匆忙,未备多余马匹,就劳驾两位快些带着那妖怪尸首跟来了,否则小侯爷怪责下来,你我都可吃罪不起。‘

  留下这句话后,二人拍马而走,竟是丝毫不给他们说话机会,一会儿就随声音去得远了。

  他们没拿要到好处,心里终究有些不爽利,于是借此机会给于端、张明二人造一个难堪,好让心气顺些。

  于端嘿了一声,道:“此地离荣候所在,有七八里路,虽是不远,但若匆匆赶去,还要拖着这鸟妖尸身,想想也是狼狈,倒是连累小道长受过了。”

  张明问道:“于大哥,好似荣候对妖魔尸身很是看重?”,

  于端道:“妖魔尸骨能打造弓箭兵器,要是卖得别处州郡去,也能换得些粮食布帛,在这乱世,可比金银合用多了。”

  张明嗯了一声,这个解释倒是说得通,妖物身上筋骨坚韧异常,用来打造军械很是合适,但他心底却觉定还有别的用途。

  不过这却是个机会,自己要那荣候帮忙,也要显现一些本事,便道:“于大哥莫急,小道自有办法。”

  他拿了一张黄纸符出来,这纸符只是随画随丢的劣符,是平日习练道术所行,身边还有数十来张,非是那等法器,眼下只用来赶个数里路,倒是足够了。

  他将符纸一把撕开,自己先将其中一半揉成一团,丟入口中,吞了下去,而后又将另一半递于端,道:“于兄请把此符咽下。”

  于端愣了下神,不过见他已是服下。倒也未曾迟疑,同样往嘴里一塞,不过未有那等难以吞咽的感觉,遇津唾便就化去,成一道细流入喉,一入腹中,就觉一股热力先自脊背处拔起,这一刹那间,浑身仿佛满是用不完的力气。

  张明笑道:“于兄,如此可能赶上?”

  于端哈哈一笑。出去几步将把鸟妖一把拽上肩来。道:“小道长随我来。”

  两人与于老丈打了声招呼,就放开腿脚,迅步而行,一时迅如疾风。将近十里路。竟是未用半刻便就赶至。这时见得前方有十余驾车排成的车营,还未到得近处,就却一队十余人的骑马军卒拦住。喝问道:“尔等何人?”

  于端连忙上去,道上来意。

  那人冷冷扔下一句,“在这等着了。”他一挥手,当下有兵卒上来,接过那妖魔尸身转了进去。

  等了有半个时辰,那兵卒终是转了出来,与那人耳语几句,其便扔给张明一腰牌,道:“你二人若有家眷,明日可接入亲卫后营同行,此处不是你等久留之地,速去。”

  于端面上一喜,虽未见得容候,但有这结果也是不错。

  张明小有失望,不过他也看得开,此次无机会,那便下次好了。

  二人皆是不知,此刻车营之内,正被一股压抑气氛所笼罩。

  荣候阴沉着脸坐在车中,道:“可是查清了么?”

  站在下手的府卫头领道:“回侯爷,那鸟妖尸身上有爪痕竹牌,该是孤央雕王手下的探卒,必是我等被盯上了,属下推断,过不几天,定会有更多妖魔赶来。”

  杨统顿时脸色发白,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该是如何是好啊,对了,赶紧驱车上道,有那些小民在后面,想来能饱食几顿,不会急着来追我等。”

  那护卫不语。

  荣候哼了一声,骂道:“闭嘴!”

  他很是清楚,对比老弱,那些妖魔更喜欢血肉充盛壮实之人,他们这群人可是更容易被盯上,唯有想办法应付过去了,便沉住气问道:“祝府领,鸟妖来犯,你有几分把握挡住?”

  祝府领道:“要是来上数十个,属下还能勉强对付,只要来个百十出头,那就难以应付了。”

  杨统不信道:“好吃好喝养着你们这三百人,到头来莫非还对付不来百数妖魔?”

  祝府领平心静气道:“小侯爷,那些鸟妖能高走疾飞,小人等若遇上,只能将之设法逼开,却难以伤得。”

  杨统怒道:“今日还听闻有人能打下一头,怎么到了你这里偏偏就不成了呢?”

  祝府领毫不动气,看向荣候道:“属下方才也听闻此事了,这人或许有秘法在身,侯爷不妨请来一问。”

  荣候这时很是果断道:“传我之命,把那位道长请来。”

  祝府领躬身道:“属下亲自去。”当下掀帘出去了。

  张明与于端二人才回程本途,就为侯府之人追上,而后又被恭恭敬敬请至荣候车驾中。

  入账之后,荣候看他几眼,拱拱手道::“这为道长如何称呼?”

  张明作个道揖,道:“小道俗名姓张。”

  荣候点了下首,道:“今请道长来,是有一事,关系到此间万余百姓。”

  张明神色一肃,道:“未知何事?”

  荣候当下就命祝府领将妖魔即将袭来之事一说,末了问道:“不知道长可有办法?”

  张明想了一想,道:“小道或许能助得绵薄之力。”

  荣候听他果有办法,心下一阵激动,但面上却不露声色,道:“不知何法?”

  张明道:“小道方才观营中兵卒有强弓在手,小道有符化神力之术,只消化符水饮下,可增气力神意,到时可引大弓射杀。”顿了顿,又道:“侯爷若是不信,小道可作法演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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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七章 人力难挽翻覆天

  荣候但凡还有别的主意,也不会自行放低身段。来求教张明这个看似来路不明的道人。

  此事心下虽还有所疑虑,但见其如此有把握,他也是有决断之人,把手一挥,沉声道:“不必演示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听闻道长为救人性命才出手杀妖,本候自是信得过。”

  张明抬手一礼,道:“多谢侯爷信任,只是为稳妥起见,小道尚要备些物事。”

  荣候道:“车营一应物事,道长如有所需,皆可支取。”

  他侧过首来,关照手下人,道:“给这位道长腾出一驾空马车来,好做歇身。”

  身边管事为难道:“各处车驾早是占满了,没有多余的。”

  荣候不耐烦道:“宿人马车不过七八辆,多出来的摆得只是些瓶瓶罐罐,眼下是为避难,还还留着那些作甚,都给本候扔了。”

  管事不敢再出声,欠了欠身,便下去安排。

  张明打个道揖,道:小道这便去炼符了。”

  荣候道:“那就劳烦道长多多用心了。”

  杨统直到张明出去,才出来说话道:“阿父,你当真信他么,若是百数载前,道门或还有气候,如今哪有什么高明之士?”

  荣候哼了一声,道:“不信又能如何?你可有法能保得一门平安?”

  杨统一时语塞。

  张明出去之后,祝府领也是跟了出来。并道:“侯爷关照在下保护道长,需用之物皆可告知于在下。”

  张明道了声好,就将自家需要的物事一一说了,祝府领一瞧都不是什么难寻之物,不到一刻,就一一备妥,随后就在营地中间驾起大锅,烧煮起来。

  张衍守在旁侧,命人不时不把找来的药材投入进去,熬煮了一夜之后。他取出一张符纸投入其中。

  再过有半个时辰。他道:“当是妥了,祝府领,每人以水囊装好,遇敌之前喝下。可收奇效。只是一日间不可多用。”

  祝府领有些不信。就这么一不起眼的小符,莫非就可相助他们抵御妖魔?

  张明看他面带疑色,退开几步。平静道:“祝府领可以一试。”

  祝府领抱拳告罪一声,拿了一只木瓢,抄起一口喝下,只须臾间,就觉浑身发热,手足有力,与那等激发血气的药物大有不同。

  他握了握拳,接过手下递来的一张大弓,轻轻一使力,只闻嘎嘎声响,就拉如满月。

  他大是惊异,这弓可是妖魔筋骨所造,平时只是拿来练力的,勉强能开的半弓就不差了,心下顿时信服,抱拳道:“道长,之前是祝某小看你了,还望勿怪。”

  张明自是不会在意,还礼道:“祝府领言重了。”

  祝府领有了倚仗,立刻下去安排手下兵卒过来盛装符水。

  待一切妥当之后,已是天将破晓,车队不敢久留,又自启程上路。

  行不多久,天空已是渐渐放明,这时一名目力上佳的亲卫指着道:“祝头,你看那处。”

  祝府领望了过去,见天中有数行黑点朝着自己这处疾掠过来,心下一沉,知是妖魔果真来了,便对着手下人大声喝道:“喝符水。”

  随他一声令下,三百余名亲卫立将随身水囊拿出,仰头喝下,而后齐喝几声,仰首抄弓以待。

  而于端这些劲卒则是三五一队,站在亲卫身侧,手持长枪遥对天空,为其做遮挡掩护。

  那些鸟妖看着尚在远处,可未有多少时候就已是飞临头顶,只是这里看防守严密,找不到下口的机会,只在上空盘旋。

  张明看着这些鸟妖行事很有章法,不觉多看了几眼,这一瞧,却是有所发现,他抬起手,指着其中一头鸟妖,道:“祝府领,你看那妖魔,似是头领。”

  祝府领随他所指方向看去,果见其与一般鸟妖与众不同,毛羽稍显鲜丽,当即张弓拉箭,稍稍一瞄,便指关一松,只觉手中一震,耳边嗡的一声闷响,那头鸟妖已然应声掉落。

  群妖失去头领,竟是一下乱了起来。

  祝府领看在眼里,不由大喜,急命朝众亲卫朝天中齐射。

  鸟妖一头头自半空坠下,不旋踵,已是死伤大半,剩下一些则是惊惶尖啸着逃了回去。

  待其完全退走后,祝府领似有些难以置信,这前后不过百十息时间,自己却是将百数鸟妖击退,放在平日,想也不敢想。

  直到听得周围欢呼,他才清醒过来,不过他总算没有被喜悦之心冲昏头脑,按捺下心头激动,沉喝道:“莫要放松,继续戒备,提防妖魔再度来袭。‘

  众人心头一凛,不过有了刚才战绩,个个充满信心,不再似先前那般畏惧了。

  下来半月之中,车队在张明相助之下,虽鸟妖多次来袭,但俱被饮下符水的侯府亲卫击退,而自身却是伤亡极少。因此之故,跟随车驾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荣候也对张明愈发看重,先后给了不少好物,只是后者无需这些东西,俱都辞了,只是提出要找寻自家师父,荣候自是满口答应。

  于端也被拔升为劲卒,赐了练气之术下来,配合一碗药汤饮下,未几日就实力大增,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自是得意非常,便来找张明显露本事。

  只是他见张明似是兴致不高,不觉问道:“小道长,可是于某什么地方做差了么?”

  张明摇摇头,道:“和于大哥无关,我只是在想,这法门起效如此之快,若是人人会使,想也不会被妖魔逼到如此地步吧?”

  于端道:“小道长说笑了,这可是大族存世御民的根本。若是都交给了下去,谁还愿听他的呢?”

  张明道:“可听于老丈说,妖魔肆虐,视天下人如口中食,到了这般时候,还用得着顾忌这许多么?”

  于端嘿了一声,道:“不到最后关头,谁会把自家喜爱之物给了别人,便是死了,怕也会紧攥着不放吧。”

  张明低头一想。叹道:“是这个道理。”

  于端侧头看了看他。道:“小道长别多想了,大乐城是北地金都,城中驻扎有上万似侯爷亲卫的御卒,到了那处。便能安顿下来了。小道长不是要找师父么。说不定能在那处撞见呢?”

  张明点头笑道:“那就承于大哥吉言了。”

  一连十余日。车队风平浪静,都未遭着妖怪侵袭,眼见得还有四五日路程就可到大乐城了。众人都是露出轻松笑容来。

  恰在此时,于老丈那儿媳妇兰姑生下一男丁,于氏一门又添后人,他也乐不可支。

  可张明总觉得心下沉甸甸,似乎有什么不好事发生,他望了望天边,盼望自己只是多想。

  如此又是过去三天,这日夜中,张明正在车厢内打坐,忽然听得呼呼振翅响动,渐渐由远及近,不由睁大眼睛,掀帘跳了车来,然而入目之景,却令他呼吸一滞,

  只见满空之中,俱是密密麻麻的黑影,看去足有上千数的鸟妖正向着这处过来。

  车营中夜哨反应也快,连忙吹响尖笛,所有亲卫纷纷起身抄起兵器,劲卒也一如之前,聚在一处以枪矛对天,可才摆开阵势,忽然天中有一尖声厉啸起来。

  张明头脑嗡的一声,晃了一晃,险些站立不住,再看场中守卒,竟已是倒下了一大半,

  这时天中鸟群一分,簇拥出来一头妖将,看去竟已是成化人形,只是背后仍存双翅,他面露狞笑,把身躯一抖,足有千数翎羽飞出,根根疾如劲矢,下方一众卒卫措手不及,登时数十人钉死在了地上,未曾身死的也是发出凄厉惨嚎。

  于端瞪大眼睛,仰倒在了地上,他胸前被开了数个触目惊心血洞,此刻正一口口吐着鲜血,他艰难无比扭动着颈脖,似要看向别处。

  张明恰是看到这一幕,惊呼道:”于大哥!“

  于端目光与他对上,张口好像要说些什么,只是始终未能如愿,再抽搐了几下,便就不动了。

  张明心头一拧,胸膛中霎时起一股怒火,弯腰抓起石块向着半空投掷而去。

  与此同时,他觉心口一热,似是什么东西跳了一跳,好似有股澎湃气机涌入身躯之中,那投出石块竟是发出疾厉之声。

  砰的一声爆裂,那名妖将发出一声惨叫,过得片刻,鸟妖如潮水一般退去,不过也有少数未曾去远,扔在天空盘旋。

  得了这个空隙,祝府领忙命车队往旁处一密林之中退守,亲点下来,才发现这短短一阵接触,亲卫劲卒已是死伤大半。

  张明心绪有些低落,他本以为能靠着符水能够度过这难关,可未想是妖魔不过来得千数,就将他此回维持局面轻易打了个粉碎。

  这时一人匆匆跑来,道:“张道长,荣候请你去议事。”

  张明点点头,随其来到厢车处,通传一声,立时被唤了进去。

  荣候此刻双目通红,见他到来,沙哑着嗓子道:“道长,方才本候听闻你将那妖魔击伤,才使其退去,只是祝府领说其去而未远,想会再来,不知道长可有法子退敌?”

  张明默然片刻,叹道:“方才那打伤那妖魔头领只是侥幸,但若再来,却无手段了。”

  荣候心下一沉,“当真一点办法也无了么?”

  张明只是摇头。

  杨统突然跳了起来,指着张明道:“都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打下那头鸟妖,后又诱使我等亲卫击杀其等,怎会引来这许多妖魔?”

  荣候上前一脚把杨统踢翻,道:“丢人现身的东西。”他脸孔一下变得无比狰狞,咬牙切齿道:“想要本候死,没那么容易,祝府领,传我之命,给我四处堆上干柴火油,若是那妖魔再来,就给本候放火,放火!”

  张明心头一震,这处乃是密林,一旦引燃,固然能暂且逼退妖魔,可他们也未见得能逃脱,想要开口,可见荣候状若疯狂的模样,他知劝说也是无用,便就一礼退了出来。

  荣候此刻也不来管他了,根本未来多看一眼。

  张明出去之后,行步到了老丈车驾之前,于端身死的消息想必其此时已然知晓了,他有些不忍心见其悲伤之色,可犹豫一下,还是掀帘入内。

  只是一到里间,却是一怔,见于老丈一脸平静地坐在车内,似在等他过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于老伯,此地不可久留,小道尚有一存身之法,可带你们一家出去。”

  于老丈笑笑道:“小道长,老朽知你定有本事出去的。”

  张明急道:“眼下不是说话之时……”

  于老丈伸手阻住他话头,叹道:“老朽还能活几日?救了出去也是浪费粮食,还拖累了你,不妨就带了兰娘和涴儿走吧。”

  身旁小姑娘听得要把自己送走,哭闹了起来,追着于老丈的袖子,道:阿爷,涴儿不要走,涴儿不要离开阿爷。”

  于老丈目露慈爱之色,轻抚了自家孙女一下,随即郑重一拱手,道:“张道长,老朽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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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八章 乐土不存人世崩


  张明还想再劝,于老丈只是摇头不语。

  张明观其神情平静,知是其念头已定,勉强不来,喟然一叹,将犹在哭闹的涴儿一把抱起,道:“于老伯,小道稍候去接于夫人母子二人,定会带得他们平安出去,老伯你……多多保重了。”

  于老丈欣慰点头,又对他拱了拱手,“劳烦小道长了。”

  张明唯恐涴儿声音引来旁人注意,轻轻一抚她颈脖,便使这小姑娘沉沉睡去。

  出了车厢,左右一望,见兵卒往来穿走,个个神情都是绷紧了,有不少人已在准备堆柴泼油,显是荣候待那妖魔袭来,就要放火烧林了,知是需得快些了,于是疾步行到女眷车驾旁。

  这里本来有三十余名值守亲卫,可方才形势危急时,俱被抽调到外间抵御妖魔了,而今也不知道死活,只几个管事模样的人拿着木棒紧张守着。

  他们倒都是认得张明,见他怀抱小孩,并没有上来拦阻。

  张明见此处有三驾马车,却不知哪一个是于夫人所在,便问道:“于夫人,你在何处?

  右手一驾车马内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道:“可是张道长么?”

  张明几步走到那马车前,他因不便入内,便在外面轻声言道:“于夫人,妖魔势大,情势危急,于老丈让小道接了你母子二人,速离了此地。”

  于夫人声音透着一股虚弱,道:“道长。妾身这副模样,如何走得了?道长不用管妾身了,就送我孩儿去大乐城,愿他能平平安安度过此生就可。”

  她说到后面,语声哽咽,低低悲泣起来、

  张明劝说道:“于夫人,你这孩儿岂能生下来便没有娘亲?小道多带得一个人还是无妨,莫要迟疑了,此地绝然不可再多待了!”

  于夫人听他话不像安慰,精神稍稍振作了几分。颤声道:“小道长是说真的?”

  毕竟可以够活着。谁也不愿意当真去死,更何况她还有才刚出生的幼子割舍不下。

  张明语声沉稳道:“小道当真是有办法,请于夫人务必信我。”

  于夫人沉默一会儿,才道:“只是妾身行走不便。只能麻烦道长了。”

  张明见他答应。松了一口气。道:“那就恕小道无礼了。”

  他再稍等片刻,就掀帘入内,见于夫人横卧在榻。额上缠巾,身上裹着厚被,其身边本有一个伺候侍女,现在早便跑了,那婴孩在她头脸一侧,此刻酣睡正甜。

  他道一声得罪,取了一支朱笔出来,在车厢内壁上动作飞快地勾画符箓,随他动作,就有一股烟雾渐渐将马车遮笼。

  这时忽听得外间传来尖利鸟鸣之声,还有大股振翅之音,知是那鸟妖又是袭来,忙是加快了动作。

  待做画完毕,他亦是稍觉疲累,擦了擦头上汗水,再至外间,取出一只水囊,给那两匹马灌了下去。

  再过一会儿,似有人呼喊几声,有几处方向就腾出滚滚浓烟冒出来,营内霎时乱了起来,不停有人跑动哭号。

  张明不去理会,自怀中拿出一张符纸,将之引燃了,再试着一点指,此符轰的一声,就化一团灵火,飘在前面马首之前。

  那两匹马一见此火,仿佛得了什么牵引,嘶鸣一声,四蹄踢踏,盯着追逐而去。

  张明手往哪处指,那火便往往哪处飘动,由此驾驭牵马车往树林之外驰走。

  于夫人声音这时自里车内传出,有些急切问道:“道长,公公呢?怎么不和我等一道?”

  张明低声道:“于老伯心存死志,不愿一同走了。”

  车里面一时无声。

  张明心下一叹,要是他有自家师父的本事法力,又何至于此?定可将此处之人回护住了,

  可是想到这里,心下却又疑惑,师父应也是到了这仙山中,可却为何如许久也不来找寻自己呢?

  还是说,师父也对这妖魔无能为力?

  他一时有些心慌意乱,觉得事实似便是如此,又深心处又不肯相信这个答案。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眼前一明,已是到了林地之外。他往天中一望,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天中鸟妖密密麻麻,居然比方才多出了数倍,方才他伤得那等妖将模样的妖怪,这里竟有也有十余头。

  好在有符箓遮掩,车马隐去了行迹声响,其皆对他视而不见,很是顺利跑了出去。

  便是如此,脱得险境之后,他背上也满是冷汗。

  若按正常行走,沿着山林河道而行,再往北上官道,不过还有三四日路程,就可到大乐城了。但他不敢走大道,传挑拣小路穿行,好在有符术相助,车马穿山过林,如履平地,用了四五日,才走到开阔地界

  这里渐渐见了人踪,不过亦是逃难之人,许多人见他有马有车,自是靠了过来,一并行走,一日之间,也是聚集了上百人。他问了下来,才知这些人原来是从东面的古阳城逃难而来。

  又两日后,他望见了一块界碑,上述“乐郡”二字。

  石旁倚坐着一个中年文士,衣衫破烂,看去神情颓丧。

  张明自马车上下来,走上前去,一揖问道:“请教这位先生,不知往大乐城怎么去?”

  他一连问了两遍,那人才有了反应,抬了抬眼,惨笑道:“大乐城?哪还有什么大乐城,五日之前,大乐城就已被妖魔破了。”

  这一语说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围在四周之人都是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有一人涨红了脸,跑到前面,指着他道:“你。你这人怎可在此造谣生事?”

  中年文士冷笑一声,道:“我造谣生事?林某本是乐候门下随堂书吏,五日前有一名大妖来犯,乐候率万余精卒出城抵御,哪知其一口金气下,城倒墙倒,乐候当场身死,万余精卒为之溃败,最后逃得性命者不过半数。”

  听他言之凿凿,那人顿时愣住。随后倒退几步。嘶声大叫道:“我不信,我不信,万余精兵,怎么打不过一名妖魔。定是你在胡说!对。你是在胡说!”

  那文士神情想说什么。但是突然间又放弃,脸上满是悲色,长长一叹。道:“妖魔能驱役法术,亲卫再是厉害,也是凡胎肉躯。怎么与其相斗?”

  那人呆了半晌,随后好像一下失去了力气,失魂落魄坐在地上了,

  周围人群中也是传来哭号之音,他们千里迢迢跑来大乐城避难,本以为可寻得一安稳之所,可没想到,到头来仍是一场空梦。

  中年文士似不忍见此,道:“我指点你们一个去处,此去东北方向,有一个高丘,名为顺天坡,乃是前朝旧都所在,退下来的百姓兵卒都是去了那里,你等也可往那处去。”

  张明道:“野地到处妖魔,并不太平,林官人为何不一同去?”

  中年文士似是挣扎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顺天坡距离他们所在并不远,在中年文士带领下,行走两个时辰,就见一座高大土丘,下方是一截截早久倒塌的城墙,如今下方俱都栖满了逃难之人。

  因这旧城址是在一片平原之上,张明视界无阻,他一眼望去,估摸着此地怕已是聚集了不下数万人,此刻城外正有几个身着吏员袍服的人带着兵丁在努力维持,分发粥米。

  道上也不见这一路过来随处可见的尸首,显然有专人收敛,说明这处地界尚有官吏维持秩序,情形比他先前所想的好上一些。

  中年文士也是瞧见了,他苦笑道:“所幸妖魔不吃米粮,仓中存粮倒是未失,不然这许多人,不等妖魔来袭击,饿也是饿死了。”

  这时有一队兵卒路过,俱是身披重甲,腰佩短刀,背缠弓箭。手持大斧长戈,所过之处,掀动滚滚烟尘,不过百数人,竟有千军辟易之势。

  中年文士指着道:“这便是乐候手下精卒了,也不知,如今还能找出千数否?”

  张明看了一会儿,道:“却是小道所见荣候府下亲卫强上许多。”

  中年文士道:“大乐城是乃是一郡之首,自然不是寻常侯府亲卫可比……慢着,荣候?”

  他脸色一变,道:“你等不是从来古阳城来的么?”

  张明道:“那只是随行人等,小道却是从西而来,那时恰听的兴荣城被破,这才向大乐而来。”

  中年文士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张明回想了一下,道:“不知具体时候,约是在大半月之前了。”

  中年文士突然满头大汗 他拿了一截树枝,分别在不同方向画了四座城廓出来,再勾出沿途道路,嘴中则喃喃言道:“那应是在十五日前,十六日固山城破,十七日古阳城被破,这三城差不多是在同一时段内动手……”

  他手忽然一顿,随后把树枝一抛,仰天长叹一声,道:“这妖魔却是好算计,这是如驱赶羊群一般,令四方之人齐集我大乐之下,好一举淹覆啊。”

  他满脸泪水,看着坡下滚滚人流,喟叹道:“苍生何辜,临此大难,看吧,不用几日,妖魔就可把这天下人尽数吃了!”

  “把天下人尽数吃了?”张明悚然一惊,道:“林官人,你这是何意?

  中年文士惨笑道:“你莫非不知么,这天下八郡,如今我一郡之地还有人踪,其余七郡,这十余年间早被妖魔祸害的骸骨遍野,杳无人烟了,大乐城下,或许就是世人死绝之地了。”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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