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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择天记【作者:猫腻】(4月18日更新至“第一百三十五章 临兵斗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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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2章 他在花中央
  
  离宫鲁姓教士有些无奈说道:“都是来看热闹的,也没办法赶得太远。…頂點小說,”
  
  街上凉棚下面,除了四大坊的管事没有什么大人物,来看热闹的京都民众,竟已经到了很多。
  
  明明才清晨六时,天空里还落着雨,唐三十六很是无奈,又很恼火,心想不就是打架,有什么好看的,值得起这么早的床?
  
  人群渐分,然后渐静,一名穿着黑色教袍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走到了场间。
  
  唐三十六撕开信封,看了两眼,确认这便是今天的挑战者,竟是离宫附院的一位教习。
  
  他如剑般的双眉微微皱起,不是因为对方是位通幽巅峰境的强者,而是因为他心里的不解变得越来越浓,感觉越来越怪。
  
  除了摘星学院,其余的青藤五院都直属国教管辖,难道国教内部真有这么多……胆敢违逆教宗意志的人?
  
  ……
  
  ……
  
  藏的门被推开,微风带着雨点卷了进来,同时走进来的还有唐三十六。
  
  “我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他对陈长生说道。
  
  陈长生摇头说道:“如今的国教里,包括离宫里的很多教士,都经历过当年的国教学院之乱,他们杀死过很多皇族供奉的强者,很多人手上还有国教学院师生的鲜血,他们当然没办法接受皇族重新执政,国教学院重新出现,这倒与违逆教宗大人的意志无关。”
  
  稍作停顿后,他继续说道:“主教大人当初说得准确,教宗大人转弯太快,哪怕是那些忠诚于他的人,一时间也无法转过这个弯过来。”
  
  唐三十六想了想,说道:“有些道理,但我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
  
  陈长生更关心具体的事,问道:“那位离宫附院的教习水准如何?”
  
  唐三十六说道:“不是聚星境,通幽巅峰,年龄很大,一看就知道有些压箱底的搏命手段。”
  
  陈长生闻言沉默,心想这种对手看似不如周自横,但战斗经验只怕远在周自横之上,不太好对付。
  
  他问道:“和对方约的什么时候?”
  
  唐三十六微怔,问道:“什么什么时候?”
  
  陈长生同样微怔,说道:“什么时候和那位离宫附院的教习打。”
  
  唐三十六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很随意地说道:“已经打完了。”
  
  陈长生有些没听真切,问道:“打完了?”
  
  “是的,打完了。”
  
  “诶……”陈长生完全没有想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轩辕破再没办法静心读书,吃惊地望了过去。
  
  即便是躺在地上的折袖,耳朵也微微地动了下。
  
  “谁打的?”答案是明摆着的,但陈长生还是有些不确信。
  
  唐三十六觉得他白痴到了某种程度,说道:“当然是我啊!”
  
  轩辕破更憨实,还真以为是落落殿下回来了,这时听到他承认,下意识里问道:“你……打得过吗?”
  
  那位离宫附院的教习既然是通幽境巅峰,才在天书陵里进入通幽上境的唐三十六,又如何是对方的对手?
  
  “什么意思?陈长生能越境挑聚星,我连个糟老头子都搞不定?”
  
  唐三十六冷笑说道:“看我现在这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片叶些雨不沾身的潇洒模样,你们也就应该知道谁胜了。“
  
  藏里一片安静。
  
  陈长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青藤宴上和大朝试里,无论境界修为还是剑法,唐三十六明显都要比七间和关飞白他们稍逊一筹,更不要说和苟寒食比,作为自幼天赋过人的世家子弟,结果却被离山剑宗那些寒门子弟们压的气得喘不过来,头都抬不起来……陈长生知道他表面上没有什么,依然漫不在乎、有钱任性、满口脏话,但实际上很受刺激。
  
  所以唐三十六在天书陵里非常用功,非常刻苦,最终追上甚至超过了关飞白,令人震惊地直接进入了通幽上境。
  
  但陈长生还是没想到,他竟然进步如此之大,竟能战胜一名通幽巅峰的前辈。
  
  他看了眼唐三十六,确认真的没有受伤,问道:“最后是什么情况?”
  
  唐三十六盘膝坐到地板上,衣裳微湿,鬓间残着些水花。
  
  他没有立刻回答陈长生的问题,沉默了会儿才说道:“我砍断了他一只手。”
  
  陈长生也沉默了会儿,说道:“重了些。”
  
  唐三十六说道:“总要让对方付出些代价……不然挑战信每天都有,怎么办?难道你能一直打下去?如果有一次你出了闪失,他们就敢断你的手。”
  
  这句话他说的很平静很坚定,因为他知道那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陈长生却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然后想起来,虽说唐三十六进京后便喊着要废了天海牙儿,但事实上……他自幼在汶水含着金匙长大,来京都后也有庄院长照拂,直到离开天道院,来到国教学院才开始真正地面对那些人生里的风雨,他哪里真的废过人,甚至除了大朝试对战,他就根本没怎么见过血。
  
  陈长生没有说什么,取出手帕递了过去,说道:“擦擦。”
  
  唐三十六有些吃惊,轩辕破非常吃惊,便是连折袖都睁开了眼睛。
  
  他们是世间最与陈长生亲近的人,现在都已经知道陈长生有非常严重的、平时不怎么显现的洁癖。
  
  “只能雨水。”陈长生加重语气解释道:“如果你要去擦剑上的血,那就不用把手帕还我了。”
  
  ……
  
  ……
  
  唐三十六下手很重,但夏天的雨水更重。清晨的微雨在傍晚的时候忽然变成暴雨,国教学院门口的血迹很快便被冲洗干净。这件事情除了让京都少女们觉得他更酷、从而更加花痴之外,似乎没有留下任何影响,无论对国教学院还是国教学院的对手来说,都是这样。
  
  第二天清晨,国教学院再次收到三封挑战书,但与昨天不同,国教学院的院门一直没有打开,只能隐隐听到院墙里传来争论甚至是争吵的声音,直到傍晚时分,院门才再一次被打开,看着走出院门的唐三十六,等了整整一天的京都闲人与凉棚下的管事们,还有街上各处的车中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
  
  与昨天确实不同,今天没有暴雨落下,只有满天晚霞。
  
  汶水剑离鞘而出,明亮的剑身映着晚霞,同时却似乎有某种魔力,将京都西天的晚霞尽数收了进去,街上一片晦暗,然后再次清明。
  
  唐三十六出手便是威力最强的汶水三式!
  
  晚云收,剑意起。
  
  院门前的地面上残着些雨水,一洼一洼就像是缩小了无数倍的湖。
  
  真元磅礴而起,剑势浩荡而出,那些湖面泛着金光,暑意顿消。
  
  巷里响起无数道密集的凄厉剑啸!
  
  那名表面上来自宗祀所、实际上是天海家高手的剑客,倒掠而退,重重地落在街面上!
  
  啪的一声响,那些小湖被身影砸碎,金光变成无数片残鳞。
  
  那名剑客的身上纵横着十余道伤口,鲜血四溢,再也无法站起。
  
  唐三十六没有再看此人一眼。
  
  他握着汶水剑,看着人群,说道:“下一个。”
  
  人群安静无声,然后轰地一声炸开。
  
  尤其是那些京都少女们,更是痴了一般,拼命地喊着他的名字,把手里的鲜花掷过去。
  
  鲜花不停地被掷到国教学院门前,地面上不多时便积了厚厚的一层,仿佛花海。
  
  他就站在这片花海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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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淹之始

  今夏某日,唐三十六断了那名离宫附院教习的手,第二一剑重创那名天海家的高手,接着再胜两场,第三**于净利落地连胜两场,第四云淡风轻地再胜一场,第五气吞万里如虎连胜四场,至此,他代表国教学院出战十二场,连胜不败。

  国教学院门前变成了一片花海,百花巷第一次名符其实,更喜悦的还是巷外卖花的小贩和凉棚里开庄设赌的四大坊,无论赔率怎样变化,下注的内容怎么调整,只要人们越来越关注,那么商人们便总能借此获得最大的利益。

  人们都在议论,到底唐三十六的连胜究竟能够持续多何时,同时真正确认,自幼便有天才之名的汶水唐家少爷,果如天机老人在去年青云换榜时的点评那样,只要勤于修行,境界实力果然可以轻易地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有人已经开始琢磨,如果今年点金榜换榜,十七岁的他会走到哪一步。

  如前些天一样,唐三十六站在花瓣构成的海洋里,神情平静,仿佛根本不为这些美丽的景象与街上那些少女的喊声所动,心里却在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最近天气有些热,巷外卖花的小贩从青丘郡运过来的鲜花生长的过于丰茂,他站在花海之中,总觉得自己站在一大堆肥嫩的五花肉里。

  “果然了不起。”人群里忽然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我很好奇,如果现在点金换榜,你能够排在第几。”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一个穿着黑色布衣、浑身泛着寒意的男子缓步走到了国教学院门口。

  这个问题是现在京都很多人都很好奇的问题,但没有谁比这个男子问出来更合适,也更有力量。因为这位黑衣男子正是点金榜上的强者,排名二十七,聚星初境,姓墓名老板,就叫做墓老板,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位做坟墓生意的老板。

  墓老板自幼生活在南方幽岭一带,修行的法门偏于阴毒地火一流,战斗手段诡异莫测,便是同境界的强者,也很难在单人对抗中战胜他。他是天海家的客卿,如周自横一样,也有宗祀所教习的身份,所以他有挑战国教学院的资格随着墓老板登场,国教学院门口的温度瞬间降了不少,盛夏里平空多出数道寒意。

  人群下意识里向外避让,少女们的喊声也变成了担忧的窃窃私语。

  今日前来挑战国教学院的人,都是昨天夜里便递交了挑战书,唐三十六对此人的出现并不意外,并且已经提前做了很充分地准备。他知道自己不是墓老板的对手,因为他不是陈长生这种变态,能够越境战胜聚星境。

  所以他不准备和这个人打,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

  “天海家一年给你三千两白银和一袋晶石,我现在手边暂时没有多余的晶石,只有三万两银票。”

  正如天香坊管事们给他提供的情报一样,看到他手里厚厚的那叠银票,墓老板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睛变得无比明亮炽热,便是身上的阴寒气息都消减了很多。——果然是个极其贪财之人,唐三十六看着墓老板脸上挣扎的神情,微笑想着。

  紧接着他想起自己在大朝试上只用了一只烧鸡就搞定了折袖,又觉得自己确实骨骼清奇,血统不凡,真真是做生意的天才。

  看着这幕画面,街巷里的京都民众目瞪口呆,心想难道还能这样?

  令唐三十六有些遗憾、却让来看热闹的京都民众高兴的是,墓老板最终还是抵抗住了金钱的诱惑。

  “我确实喜欢钱,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墓老板看着唐三十六遗憾说道:“你懂的。”

  唐三十六懂,对墓老板这种阴邪小人来说,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正义、承诺之类的事物,只可能是天海家捏着他的把柄,或者,更多的钱。

  墓老板从弟子手中接过一截黑色的短枪,走到花海边缘。

  那把枪应该是由精铁打铸而成,不知为何特别短,想必在战斗中枪法应该极为阴险,但最阴险的是枪头上那些可怕的毒素侵染。

  “这样也行吗?”唐三十六看着巷子对面茶楼里喊道。

  离宫教士负责保护国教学院的安全,但真正有资格确认诸院演武公正的人……在那间茶楼里。

  整座京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些天里,英华殿大主教茅秋雨和折冲殿大主殿司源道人,有时候会坐在小楼里饮茶。

  茶楼里没有声音,说明司源道人与茅秋雨并不认为那截淬了毒的短枪违反规则。

  墓老板看着唐三十六笑了起来,腥红的双唇里,森然的白牙看着就像冰雪深处的动物骨骼,声音同样寒意逼人:“请。”

  “请你个头。”唐三十六说道。

  墓老板神情微变,眼神里的阴寒意味更加浓烈,说道:“难道……国教学院想要认输?”

  “白痴,国教学院又不止我一个人。”

  唐三十六毫不犹豫收剑归鞘,转身向院门里走去,喊道:“赶紧出来,这家伙既然不肯收钱,我可没办法。”

  国教学院的院门被推开,陈长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与唐三十六错身的时候,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当初你说能够解决这些事情,就是这么解决的?”

  “我哪里做错了嘛?淹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嘛,三万两银票都淹不死那个贪财的家伙,我又打不过他,当然得你上嘛。”

  陈长生停下脚步,有些无奈说道:“能不能不要嘛?”

  唐三十六很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说道:“不要忘记我们商量好的事情。”

  陈长生点了点头。

  这些天看着是唐三十六一个人在战斗,事实上,每天夜里他们都会在藏书楼里商议第二天的对手,就连重伤的折袖,偶尔也会给出一些极犀利的意见,再加上汶水唐家和教枢处两边源源不断送来的情报,所以才有了这震动京都的十二场连胜。

  可是总会遇到唐三十六和他都无法解决的对手,到时候怎么办?

  他们定下一个原则,无论胜负,他们都不能受到任何不能修复的重伤,比如识海幽府,比如不能断臂。至于别的情况不用太过担心,离宫派了两位圣光术极为高深的红衣大主教就在国教学院守着,怎么受伤都无所谓。

  看着陈长生出现在石阶上,刚刚安静了片刻的人群,忽然暴出一阵比先前更加响亮的喝彩声。

  正要进入国教学院休息的唐三十六听着身后的声音,忍不住恼火地咕哝了两句。

  这些天国教学院十二连胜,让唐三十六绽放了前所未有的光彩,以至于京都民众竟有些遗忘了陈长生的存在,直到此时他再次闪亮登场,才想起他才是国教学院的院长,他才是国教学院复兴的关键人物,或者说灵魂人物,而且众所周知,他是国教学院的最强者,曾经越境击败过聚星境的周自横……

  墓老板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盯着石阶上的他说道:“我是应该觉得荣幸还是要替陈院长你感到遗憾?”

  陈长生没有回答他,横剑于身前,说道:“请。”

  墓老板的神情凝重起来,缓缓举起手里那截约两尺长的黑色短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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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三剑破神甲

  嗡黑色铁枪前端骤然出现一团气流,那是枪尖高速颤头导致的空气变形。

  嗤的一声厉响,锋利的枪尖刺破那团气流,带着难以想象的速度与威势,直刺石阶上的陈长生。

  果然不愧以阴厉著称,墓老板的这一枪竟是毫无预兆,诡异到了极点。

  诡异不代表缺乏威力,只见无数花瓣从地面被气息带起,随着铁枪向着石阶上涌去。国教学院门前到处都是粉或白的花瓣,遮住了陈长生的视线,也遮住了很多人的眼光。

  人们只知道那截短枪就在花海之后。

  飞舞的花瓣,正在急剧地变黑,那是枪尖的毒浸染过来的象征。

  瞬间,这场名为演武的挑战便变得无比危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花雨漫天飞舞,铁枪破空而出,诡异地仿佛花海里探出的一条斑澜细蛇。

  然而,无论这截短枪的运行轨迹再如何诡异,也没有办法突破陈长生的剑。

  因为那是苏离都无法练成的笨剑。

  唯拙于剑者才能练成的天下第一守剑。

  当的一声

  事实上,锋利而浸着可怕毒素的枪尖已经与陈长生的剑碰撞了无数次。

  当初在浔阳城里,画甲肖张的铁枪都没能越过这一剑,更何况是这一枪。

  但这截断枪的锋尖上浸染着可怕的毒素,那些毒会通过剑传到陈长生的身上吗?

  墓老板就是这样想的,在过往的岁月里,他之所以能够战胜很多实力境界并不在他之下的对手,就是因为随着战斗的持续,他枪里的寒毒便会随风而起,随意而去,悄然无声损毁对手的武器,然后通过兵器甚至空气直接侵入对方的肺腑经脉,最终让那些人无力再战。

  今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陈长生那把看似寻常只是有些明亮的剑里蕴藏着难以想象的龙威与能量,怎么可能被人间的毒损毁?

  剑名无垢,自然有其道理。

  剑没有问题,人也不会有问题,因为人亦无垢。

  陈长生擅于医术,昨天拿到教枢处送过来的情报后,便做了相应的准备。就算他不提前服药,铁枪上的寒毒也伤不得他分毫,因为他的身体里曾经住过一条玄霜巨龙的离魂,他曾经沐浴过那条玄霜巨龙的真血,他的身体强度要远超完美洗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他的体魄与其说是强大的人类,不如说更像是一条真正的龙……

  除了南客孔雀翎这种层级的毒,像这种来自南方幽岭的所谓剧毒,又哪里奈何得了他?

  花瓣雨落下,枪剑分离,露出墓老板震惊不解的眼睛。

  陈长生耶识步动,化作一道残影,来到他的身前。

  墓老板暴喝一声,向后退去,同时黑色短枪碾碎无数花瓣,一道粉白黑三色夹陈的屏障,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就是他的星域。

  在与周自横的那场战斗后,整个大陆都知道陈长生有越境挑战聚星境的能力,墓老板不敢有任何托大,而且明显是汲取了那场战斗里周自横的教训丨退的竟是如此坚定决然,更重要的是,他的星域施展的极早极快,在陈长生出剑之前,便已经笼罩住了自己的全身。

  他和很多人一样,依然坚持认为修行界的铁律就是铁律,陈长生当日能够一剑破掉周自横的星域,那是因为周自横的心乱了,或者是陈长生的剑太锋利,运气太好。他相信自己的星域要比周自横更加强大坚固,最重要的是,他认为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自己绝对不会心乱,所以他不相信陈长生今天还能那般轻易地破掉自己的星域。然而,他和那些抱着所谓铁律不肯放手的人,哪里会懂得像苏离这样的天才根本无法羁束的高妙玄思,哪里会知道所谓慧剑究竟是慧剑,真的不是一种剑法,而是一种战斗方式。

  当国教学院门前地面上的花瓣如倒瀑一般洒向天空时,当那截铁枪阴险的穿过花雨刺过来时,当陈长生横剑于前时他已经施出了自己的慧剑。

  这一剑起于昨夜的推演计算,落于此时的花雨之间。

  国教学院门前出现了一道亮光,仿佛闪电。

  无垢剑似乎要刺向花雨之上的天空,最终却只是刺穿了一片柔软的花瓣。

  但在那片柔软的、指甲大小的花瓣后面,便是墓老板的眼睛。

  他的星域就这样轻易地被陈长生找到了漏洞。

  陈长生用剑招的是最普通的国教真剑,这一刻却是最适合的手段。

  短剑破花而出,刺向墓老板的眼睛。

  他的眼中流露出震惊的神色,但没有注意到,在最深处似乎还有些别的情绪。

  他厉啸而起。

  噗哧一声轻响,龙吟剑刺进了他的胸口。

  然而与当日战周自横不同,锋利无双的龙吟剑,竟未能贯穿他的身体,而是被某样东西挡住了感受到剑端传来的异样,陈长生眼瞳微缩。

  墓老板的衣服里藏着软甲。

  问题是,世间有什么软甲能够挡住自己的剑?

  他的见闻还是太少,如果是唐三十六,此时必然已经猜出,墓老板衣服里的那件软甲应该便是天海家的镇宅宝物之一,六御神甲六御神甲乃是百器榜上排名第七十九的神器,据传是当年天凉王家的宝物,后来被太祖皇帝征入宫中,再后来,先帝担心天海娘娘在百草园里被敌人暗算,所以送给她防身,当娘娘修至从圣境界,不再需要任何防御,便转送给了当时还未回归星海的父亲。从那时起,这件六御神甲便一直珍藏在天海府里。现在应该便是被墓老板穿在身上。

  不得不说,天海家这一次真是下了大本钱,难怪先前唐三十六拿出了那么厚一叠银票,也没能让贪财的墓老板动不愧是百器榜上的神器,龙吟剑竟未能一举刺破,陈长生的剑招被迫断在半途。

  墓老板眼中的惊恐瞬间变成狂暴的杀意。

  一声厉啸,他的短枪向着陈长生的咽喉狠狠地刺了下去。

  更可怕的是,他的枪势继而暴起,在极短的时间里再次重构星域,把陈长生关在了里面。

  按道理来说,聚星境强者最重要的手段就是星域,绝对不会允许对手进入自己的星域,但现在的情况很特殊。是的,他不得不承认修行界的铁律在陈长生的剑之前已经失效。那么他于脆用星域把陈长生困住,然后与他正面相抗这些天来挑战国教学院的人,对陈长生的研究都非常深,尤其是他与周自横的第一战。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承自苏离的剑意无比精妙,剑法庞杂甚至浩瀚如海,他的耶识步虽然不完整,但足以帮助他的身法快如闪电,但陈长生有个最大的弱点。

  他未满十六岁,只是个少年。他确定自己的命星,开始修行不过一年时间。就算他是周独夫再世,体内的真元数量也不可能比得上那些修行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强者。

  这还是人们不知道他的经脉也有问题,输出真元的效率无比糟糕。

  总之,陈长生最大的弱点就是真元数量。

  然而,墓老板不知道一件事情,同时没有记住一些事情。

  在浔阳城里,梁王孙曾经用过相同的办法对付陈长生。如果陈长生的真元真的如此之弱,当初在大朝试对战里,又是如何能够撑住苟寒食风雨般的攻击,在浔阳城里又是如何能够破开梁王破的星域?如果连梁王孙的星域都困不住他,聚星境以下还有谁能困住他?

  凉棚下很多人都以为陈长生可能会输掉这场战斗,震惊地纷纷起身。

  茶楼里,还有长街首尾那几辆安静的马车里的人们却不这样想。他们知道并且不会忘记陈长生在浔阳城里做过些什么。他们很清楚,陈长生有能力脱困,这场战斗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那一刻,胜负依然未分。

  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情,便是连他们都没有想到。

  陈长生没有选择再出慧剑,破开墓老板的星域,先行退避,再作打算。

  他的无垢剑依然刺在墓老板的胸口,然后继续向前。

  似乎他根本没有想过脱困这件事情,不在意墓老板的衣服下有件百器榜上的六御神甲,只想着胜利。

  一声清喝

  一道炽烈的气息陡然出现在国教学院门前,墓老板带来的阴寒气息,仿佛冰雪遇着烈阳一般,瞬间消失无踪。

  漫天飞舞的花瓣,竟然真的燃烧起来,变成了一大片刺眼的光线。

  墓老板的脸被照耀的一片苍白,身处场间的他感受的最为清晰,那道暴烈的、炽热的气息……陈长生的真元变得无比磅礴真元不济……原来都是假象他神情骤变,真的惊恐万分,暴喝声中,哪里还顾得上出枪,拼命地向后疾退。

  但陈长生哪里会给他这种机会,手中的无垢剑直接刺进了他的胸口贯穿而出暴烈的剑意,直接摧毁了墓老板的所有斗志,那道恐怖的力量,直接把他从锋利的短剑上击打了出去。

  国教学院门前,响起一道雷鸣般的闷响。

  墓老板化作一道黑影,倒飞数十丈。

  街上凉棚前有阵法以为屏障。

  他重重地撞到了上面,然后颓然滑落于地,再也无法起身。

  凉棚前的空气里隐隐显现出青色的光芒,隐约还能听着极低的撕裂声,凉棚的梁上簌簌落下灰尘,洒得里面很多人满头满脸都是。

  墓老板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吐着血,眼神惊恐震撼到了极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长生的真元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得如此狂暴强大?

  凉棚下的人们同样震撼到了极点,竟顾不得落到身上的灰尘,目瞪口呆看着陈长生。

  他的这一剑,竟险些把街上的屏障阵法都给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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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今年夏天,就看国教学院

  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比第一天陈长生与周自横那场还要更短,一切发生的太快,普通民众根本都看不清楚,陈长生的剑曾经在墓老板的胸前停滞过极短暂的一瞬,他们更不可能知道,墓老板的衣服下面有一件传说中的百器榜神甲,他们只看到陈长生出剑,刺穿了对手的胸口,把对手震到了街上,于是对墓老板不免生出些轻视,心想即便实力不如小陈院长,但你知道当初小陈院长是怎样胜的周自横,难道就没有半分准备?如果准备了,还以同样的方式落败,那就更不行了。

  当然,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陈长生这一剑的异象。

  那一剑仿佛太阳燃烧一般,喷涌出了无穷的光与热,把花海变成了火海,这是什么剑?

  墓老板很痛苦,很虚弱,很惘然,也在想着这个问题,明明陈长生才通幽上境,怎么真元数量比很多聚星境还要多而且怎么能够刺破六御神甲这到底是什么鬼剑?

  凉棚下的那些管事与大人们也很震惊,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茶楼里响起一声叹息,然后重新回复平静。

  街尾那辆黑色的马车里,一根毛笔正在纸上稳定而顺滑地行走着,留下字迹。

  “陈长生终于用了第三剑。”

  “这种暴烈的剑招,很明显非常损耗真元,但和挡中记载的浔阳城一战不同,陈长生已经能够用不止一次,看来回京后有明显提升。”

  “墓木森穿着六御神甲,却无法抵挡那一剑,除了陈长生真元暴涨之后外,应该还是与那把名为无垢的短剑本身有关。”

  两位清吏司官员忠实地记录着今天看到的所有画面,然后才搁下墨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对视无言,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撼与不解。就算苏离教给陈长生的那种剑法可以用秘法摧动真元燃烧,在短时间里暴发出比平时强大无数倍的能量,但那可是……六御神甲啊,怎么如此轻易就被破了呢?

  “听说天机阁已经派人来京都,就是要看看这把无垢剑。”

  “难道今年百器榜真的要换榜了?”

  “上次就说过,无垢剑出,百器榜必然更新,只是经过今天一役……只怕这把剑的位次要再往前排一些。”

  六御神甲本就是百器榜上的神兵,无垢剑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地刺破它,自然要远远排在它的前面。

  车厢里很安静,一名官员忽然想起来了些什么,重新拿起墨笔,在纸上写道:“陈长生依然没有杀人。”

  是的,墓老板没有死。

  无垢剑穿胸而过,如上次一样,紧依着他的心脏穿了过去。

  陈长生的剑,锋利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也精准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那么他握剑的手,该稳到什么程度?

  时间极其缓慢地流逝着,终于到了盛夏时分,国教学院在这十几天里,迎来了数十场挑战,至今未尝一败,震动京都。

  聚星境以下的挑战者,打不过唐三十六,虽然有几场他胜的极为惊险,有一次甚至还受了较重的伤。

  聚星初境的挑战者,都成为了陈长生的手下败将,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确定,陈长生虽然还未聚星成功,但已经有了聚星初境的水准,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设想,如果他和年初聚星成功的秋山君对战一场,最后的结果会是谁胜谁负。

  迄今为止,还没有聚星初境以上的强者挑战国教学院,因为到了那种层次的强者,很多都成为了一方大豪,很难被天海家所驭使,即便有,也是相对更重要的客卿身份,既然是强者,总要讲究一些风范与气度,如果自降身份去挑战陈长生,就算胜了也是极丢脸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谁也不知道如果事情如果走到这一步,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教宗大人,会不会降下雷霆之怒。当然,就算真有聚星中境的强者出现,唐三十六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作为国教学院对外事务的总管,他早就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这些天,真正的惊喜是轩辕破。

  折袖还在藏书楼里静卧养伤,轩辕破右臂的伤势则是终于完全复原,在陈长生的指点下开始修行天雷引后,狂暴的真元开始在他那粗阔仿佛官道般的经络放肆快活地流转,天生的神力终于能够被完美地控制,从而展现出令人心悸,让国教学院的大树们哀怨的破坏力。

  在确定有把握的情况下,陈长生让轩辕破代表国教学院出战了四场,按照人类修行者标准,连通幽境都算不上的轩辕破居然一场都没输。最后那次遇到一位通幽上境的高手,他竟然也胜了,当然,在最后时刻他被迫变身,在国教学院门前拔了一棵柳树,极其狂暴地砸烂了百花巷里的半截院墙,顺便把那名通幽上境的剑客砸昏了过去。

  何其狂暴的力量,何其粗暴的战法,至于当时隐藏在柳树枝叶里里的那些雷电碎屑,除了陈长生之外,则没有太多人注意到。

  天机老人当初把轩辕破放到青云榜尾,令很多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再也没有人这样想了。看着国教学院门口那个树坑,和那半截明显新砌的院墙,人们只是在想,如果青云榜换榜,这个时常端着饭碗蹲在院门石阶上傻笑的熊族少年,能排进前几呢?

  夏天是京都最热的时候,也往往是最热闹的时候,今年夏天的京都比往年要更热一些,也要更热闹一些。因为国教学院门口天天都有热闹看——平时很难看到的那些名人,换着出现,然后还打架给你看,而且还不收钱,不要票,这种事情,最爱凑热闹的京都民众哪里会愿意错过?天气转热之后,唐三十六便把对战的时间放在了清晨,于是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便有很多京都百姓便会拿着花卷包子馒头赶过去,甚至很多人还携家带口,仿佛踏青一般。更夸张的是,当外地有亲戚朋友过来后,京都百姓还会专程带着他们去百花巷看热闹,国教学院……俨然要成为新的京都六景了。

  国教学院连续数十场不败,对京都带来的影响当然绝不限于此,比如关于诸院演武的赌弈一事,四大坊现在已经不再开胜负的盘口,而是开始在别的方面挣钱,每天开出来的盘口大多是国教学院由谁出战?用什么剑法?轩辕破什么时候会拔下一棵树?唐三十六今天胜后会收到多少封情书?以及陈长生什么时候才会再次施展出暴烈的那一剑?

  某天傍晚极热,陈长生三人在湖里游了几个来回,然后坐在大榕树上发呆。

  “很久没有见过落落殿下了。”唐三十六看着远方那轮落日忽然说道,不知有心还是无意。

  陈长生也看着那轮落日,仿佛能够看到离宫里清贤殿的轮廊,听着唐三十六的话,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嗯了唐三十六转头望向他,说道:“明天去找她吧。”

  陈长生收回望向远方的视线,低头望向湖面最后的几缕金光,沉默片刻后说道:“她可能不大方便。”

  落落在离宫里,在教宗大人的青叶世界里,要出来一次不方便。

  但事实上,听说皇宫里最近几场饮宴,她都出现过。

  最关键的是,听说从上个月开始,落落会轮流在离宫和皇宫里居住。

  不方便,自然是因为别的。

  陈长生明白,所以一直保持着沉默,甚至这本来就是他对她的要求。

  去年的时候,国教学院刚刚新生,在那些大人物们的眼里,落落进国教学院,只是小孩子的玩闹。哪怕大朝试也是如此,都是小事。但现在不一样,教宗与天海圣后渐行渐远,落落身份敏感,如果她还留在国教学院,或者经常回到国教学院,小事便会成为大事。

  落落在大周京都,代表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八百里红河,而是她身后的那两位圣人。

  “我不管,我想她了。”

  唐三十六站起身来,扶着大榕树粗大的树于,看着远方落日下的离宫大声说道。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很感激。

  他的身份也很敏感,很多话不方便说。唐三十六说想落落了,是因为他知道陈长生想落落了,落落肯定也想这里的大榕树了。

  “我也想落落殿下先生了。”轩辕破在旁边说道。

  他是真的想,与陈长生无关。

  唐三十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明天我们约着吃饭,她如果方便,就带她回国教学院看看。”

  轩辕破坐在树枝上,却快要及得上他站着的高度,这个画面竟无来由地有些和谐。

  “那明天早上那两场得赶紧打完,轩辕你就不要上了,我和唐棠上。”陈长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唐三十六也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蹲下身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和你说个事儿。”

  陈长生见他神情郑重,有些不安问道:“什么事儿?”

  唐三十六说道:“明天是江南州天道别院的一位教习,境界实力肯定及不上你,但……你能不能多出几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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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国教学院三杰

  “什么意思?”

  “明天那场你争取出到三剑……不,如果能坚持到四剑再把对方打倒,那是最好不过。”

  唐三十六凑到他耳边说道:“有人在天极坊下了重注,赌明天如果你落场,不会出三剑以上。”

  陈长生怔了怔,问道:“天极坊就是有天机阁背景的那家商会?”

  唐三十六点点头。

  陈长生问道:“这样做……天机阁难道不会生气?”

  唐三十六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道:“我家今年收了天香坊,天极坊想要示好,才会暗中给这边通气,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

  陈长生有些吃惊,问道:“难道你们四大坊暗中一直有勾结?”

  “废话,不然怎么挣钱?”

  “这……不是在骗那些人吗?”

  “废话,那些人下场落注,不就是等着被我们骗?”

  陈长生很是无语,过了很长时间后,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几剑?”

  唐三十六说道:“四剑就成。”

  陈长生想了想,依然很不好意思,问道:“那……几成?”

  唐三十六看着他,像重新发现这个人一样,说道:“可以啊,知道事先就谈价钱了。”

  陈长生说道:“离开周狱的时候,折袖说过要加钱…我想这钱还是应该由我来出。”

  唐三十六想了想,说道:“有道理,利润总数分你四成。”

  陈长生觉得不错,表示同意。

  轩辕破在旁说道:“真不明白折袖和你们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像我们这些山里的淳朴孩子,有肉吃,有皮衣穿,就很满足了。”

  唐三十六看着他嘲讽说道:“看看你现在这恬不知耻的模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淳朴?”

  轩辕破有些生气,说道:“我哪里像你说的那样?我家乡可没有你这么狡猾的人。”

  陈长生不想听轩辕破站在大榕树上狂喊什么京都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这么多人,赶紧主持公道说道:“你现在确实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唐三十六闻言大笑,说道:“你看,连陈长生都这么说。”

  轩辕破很是委屈。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腰,安慰说道:“但也不怪你,谁和唐棠这样的人在一起呆时间长了,都会有些自恋,甚至有些不知羞耻。”

  唐三十六笑容骤敛,好生恼火,换成轩辕破开心地大笑。

  便在这时,湖对面的院墙那头,也隐约传来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快看……树上那三个人就是国教学院三杰。”

  “什么叫三杰……小陈院长和唐公子倒也算了,那个像熊似的家伙怎么能算。”

  “那个人就是轩辕破?那棵柳树就是他从地上拔出来的?正拔还是倒拔?这人像座山似的,得有多重啊,这树怎么就承得住?他们就不担心断了?”

  “国教学院的树自然不是普通的树。”

  陈长生三人很无语。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最近来国教学院看热闹的人太多,尤其是外郡来的很多游客,并不知道京都的规矩,竟偷偷地瞒过四周离宫教士和国教骑兵的视线,遛到了后院这边。

  看到院墙,当然想看看墙后的国教学院是什么样子,于是人们开始翻墙。

  湖对面墙外的笑声与议论声戛然而止,响起的是蹄声与呵斥声,想来那些游客都已经被国教骑士控制住。

  国教学院重新恢复安静,三人却忽然没了说话的兴趣。

  “我不喜欢最近这些天的生活。”陈长生说道。

  他自幼修道,修的是顺心意,求的是长生道,天然喜欢清静。唐三十六和轩辕破虽然正是喜欢热闹的年纪,但也觉得烦了,因为最近这些天着实太过热闹,甚至已经到了他们都受不了的程度,唐三十六看着他摇头说道:“让你下手重些,你却始终不听。”

  他初次代表国教学院出战,便一剑断了那名离宫附院教习的一只手,此后却在陈长生的请求下,出手轻了很多,看着低着沉默的陈长生,他继续说道:“如果……你真同意我的说法,杀几个人,绝对可以⊥当前的局面缓解一些,你不杀还不让我杀,那些人还有什么好怕的,自然一个接着一个来,天海家不就是想看着我们疲于奔命?”

  陈长生说道:“可是你难道不觉得如果就这样一直战斗下去,反倒更像是在帮助我们成长?”

  唐三十六说道:“如果你想这么理解也不为错,可是……你自己先前也说了,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陈长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前些天你说过,你如果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便要改名字。”

  唐三十六有些恼火,不再劝他,想着他先前说的那句话,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确实有些问题,教宗大人一直不管这件事情,我们应该研究一下。”

  陈长生说道:“还有件事情,想请你帮我研究一下。”

  “什么事情?”

  “墓老板衣服里真的就是传说中的六御神甲?”

  那场对战结束之后,唐三十六对他说过自己的猜想,这时候听到他发问,说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应该就是这样。”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怎么才能把那件六御神甲弄到手?”

  在说到这个猜想的时候,唐三十六自然给他介绍过六御神甲的来历,那本来是天凉王家的宝物,后来被朝廷强行征入宫中,现在又流入了天海家。

  唐三十六看着他不解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想把他送还给王破。”陈长生说道:“感谢他在浔阳城里的帮助。”

  唐三十六有些不高兴说道:“我帮了你这么多,你怎么就没想着送我点什么?”

  “不高兴,愤怒,怨恨,杀戳的渴望……这是被欺压、被挑衅后最容易产生的情绪。”

  天海承武站在栏畔,看着微有雾气的湖面,感慨说道:“我就是想看到陈长生杀人,无论是被逼的,还是冲动之后下的结果,只要杀人就好,如此不停地杀人,手上沾满鲜血,变成苏离那样的人物,那么他还有什么资格与我们的人争,还有什么可能成为下一任教宗呢?谁能想到,他这般小的年纪,这般强大的实力与奇遇,竟依然能够完美地控制住自己的心态,到了现在,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杀死。”

  他转身望向桌畔的那人道:“我很好奇,你对他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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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澄湖楼偶遇

  栏是酒楼的栏杆,桌是酒桌,酒楼是京都最出名也是最昂贵的澄湖楼,这里当然是用来吃饭的,有资格陪天海承武吃饭的人极少,徐世绩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作为名义上的、同时也是举世皆知的陈长生的未来岳父,他现在对陈长生的观感很复杂。去年,东御神将府因为这个乡下来的少年道士被弄的灰头土脸,被整个大陆所耻笑,然而他事先哪里会想到,陈长生居然会是教宗看好的继承者,他又哪里知道,那位计道人居然就是曾经无比风光的商院长……每每想到这件婚约,他对早已回归星海的父亲便会生出很多怨言,明明婚约的背后隐藏着这么多事情,为什么你事先不对我说清楚?

  观感复杂,心思自然也很复杂,徐世绩对这门婚事的态度也变得有些难以捉摸,昨日收到天海府的邀请时,他便想到,这位以老谋深算著称的天海家主,或者便是要逼自己表态,于是来到澄湖楼后,他基本保持着沉默,尤其是当天海承武谈到陈长生时。

  天海承武微笑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想法完全了然于胸,淡然继续说道:“胜雪在北面修行勤勉,以战提意,已经成功破境聚星,年后应该会回京都再观天书碑。”

  徐世绩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提到天海胜雪,虽然天海胜雪是天海家第三代最优秀的年轻人,也是圣后娘娘最欣赏的晚辈之一。

  “年初大朝试的时候,胜雪做的那些事情,谁都瞒不过,但这孩子是个聪明人,也没有想瞒谁,说起来,这应该算是把阳谋用的相当不错……但对他自行其事,我还是有些不高兴。一个家族太大,里面的人们难免会有各自的判断与想法,然而如果家族面临着压力的时候,那些单独的想法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必须把所有的力量集合在一起,才能保证整个家族继续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所谓覆巢之下……连巢都保不住了,你还想保住自己的那颗蛋,岂不是很滑稽的事情?”

  听着天海承武这番看似轻松的笑谈,徐世绩的心情更加沉重。他怎么可能听不懂这段话的言外之义。所谓正确的道路,当然就是天海家要取陈而代,继续统治人类世界的道路。所谓对天海胜雪的不满,当然实际上是对他的警告,不要生出太多别的心思。

  “姑母最近没有说什么话,所以京都里有很多人产生了误会。”无论在皇宫还是在朝堂之上,天海承武提到圣后娘娘时都用尊称,只有在非常私密的场所里,才会称之为姑母,这不是一种隐性的提示,而是赤裸裸的力量炫耀,他转身盯着徐世绩的眼睛说道:“他们却忘记了一点,姑母毕竟姓天海,她难道忍心看着家里的所有人都死光?”

  徐世绩知道不能再听下去了,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教宗大人也一直保持着沉默。”

  这说的当然是最近京都最热闹的那件事情,国教学院与其余诸院之间的对战。天海承武敛了笑容,说道:“当所有人都不明白的时候,那么必然有其深意……我总觉得教宗大人是在用这种方法让陈长生尽快地成熟起来,甚至有时候我觉得教宗大人是在揠苗助长。”

  徐世绩微微皱眉,心想自己那个便宜女婿是公认的沉稳早熟,十六岁不到便已经快要摸到聚星境的门槛,更是前无古人,除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还真没有人能及得上,教宗大人居然这样还不满意,还想他更快成熟起来?

  “除了姑母,谁能想明白教宗大人的心意?”天海承武转头望向湖面上的淡雾,缓声说道。

  徐世绩更加不明白,心想如果教宗大人是想通过天海家和国教新派势力来磨砺陈长生,天海家为什么始终没有动用真正的手段?

  “从梅里砂开始,一直到现在,离宫始终在为陈长生造势,我若要逆势而行,需要花的力气太大,那么我为何不顺势而行?我就让人不停地去国教学院挑战,陈长生如果能够撑过这段时间,想必无论实力境界还是心志都会得到很大的提升,但如果他撑不过去呢?”

  天海承武脸上泛起一道嘲讽的笑容,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很多人在想什么,觉得我天海家不停派那些人去国教学院挑战,是在为陈长生送祭品,就像是往一堆篝火里不停地添加木柴,根本没有办法压熄,反而会让那堆火烧的越来越猛烈,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某一天,忽然落下一根大树,这堆火还能继续燃烧吗?又或者,忽然没有木柴往里面添了,这堆已经狂暴燃烧了这么长时间的火堆,会在多短的时间里熄掉,或者会不会烧着它自己身后那片树林?既然离宫要造势,我就帮他们把这场声势推到最高处,然后再让他轰然倒塌,到那个时候,我要看看陈长生如何还能够承受得住这种落差,教宗大人对他的磨砺,会不会直接把他磨成一堆沙砾”

  徐世绩微微挑眉,说道:“烈火烹油,最终往往确实是凄凉收场,只是……如果最后真的动用强者,只怕离宫那边会出面阻止。”

  天海承武瞥了他一眼,微讽想着都已经到了此时还如此作伪,也不知道姑母当初是怎么选中了你。

  “有一个人……可以确定击败陈长生,而且就算教宗大人也没办法挑出半点不妥之后处,因为她年龄比陈长生还小,同样现在也还没有聚星成功。”他看徐世绩淡淡说道:“再过些天,你家凤凰儿就要回京了,姑母对你家凤凰的宠爱,举世皆知,离宫想要替陈长生造势,我们为何不能替你家凤凰儿造势?”

  徐世绩知道今天这场谈话终于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她毕竟年幼,如何承担得起事后之事?”

  阻止国教学院复兴的势头,甚至借此让陈长生的教宗之路戛然而止,对他那位天才的女儿来说,都不是什么太大的事,问题在于,国教学院这场风波的背后,隐藏着两位圣人的角力,徐有容纵使是天凤转世之身,但毕竟尚未成年,如何能够承受得住那些风雨?

  “你要清楚一件事情,从周通到很多人,这些天看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实际上是一直在配合南方那位圣人行事天海承武看着烟波浩渺的湖面,想着那件事情,即便权高位重、性情冷酷如他,也不禁有些向往,感慨说道:“南北合流今年或者真的有成事的可能,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教宗和姑母才会表现的如此平静,双方只能争势,不便落实,所以你不需要担心太多。”

  撤席下楼。

  像天海承武和徐世绩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自然走的不是寻常客人走的通道,而是澄湖楼专门留出来的一条别道。谁都没有想到,按道理来说绝对不会出现两批客人相遇的别道里,今天还真有两批客人遇着了。

  和天海承武与徐世绩迎面撞着的是三个年轻人。

  国教学院的三个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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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挡道者死

  陈长生先看到的是徐世绩。那张肃冷的脸瞬间让他想起去年天道院外那辆马车里的剪影,然后他才注意到走在徐世绩前面的那位中年男子。那名中年男子眉眼之间颇有英气,有些眼熟,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从二人的先后位置便能猜出这人的身份地位应该极高。

  他向徐世绩行礼,因为他是晚辈,这是必要的礼数,他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同样是礼数,而且他确实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什么。虽说大朝试之后,徐世绩对他的态度明显有所改变,还请他去东御神将府吃了顿寻常家宴,可是那场家宴的结束也不是太过愉快。

  ——那封婚书的旅行到现在还没有抵达终点。

  他直身的时候,发现唐三十六正在对着另外那个中年男人行礼。这是很少见的事情,因为唐三十六是个非常不重视礼数,更准确地说,是很鄙视世间那些繁文缛节的人,当初即便对着梅里砂大主教,他也没有这般规矩过。

  天海承武看着唐三十六问道:“你爷爷还好?”

  以天海家家主的身份地位,需要他放动问候的人,放眼整个世界也已经不多了,即便是汶水唐家,也只有那位老太爷有这个资格。

  唐三十六笑着应道:“身体特别棒,家里来信说,现在一顿还是要吃四碗饭,夜食更是天天不落。”

  说话的时候,他很乖巧,特别像一个懂事的晚辈,完全没有平时嚣张的模样。

  陈长生更加吃惊,心想这个中年男人到底是谁?

  徐世绩这时候对他说道:“过些天,容儿要回京,找时间来府里吃饭。”

  听着这话,过道里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天海承武望向徐世绩,缓缓眯起了眼睛。

  陈长生才知道原来……徐有容要回京都了,沉默了会儿,看着徐世绩很有礼貌地回应道:“您知道最近国教学院事情比较多,不确定到时候有没有什么时间。”

  从徐世绩说出这句话后,唐三十六的目光便一直在他与天海承武之后间来回,想要看出些什么。

  天海承武忽然笑了起来,然后缓缓敛没,望向陈长生说道:“既然事情多,还有闲情逸志来这里吃饭?”

  只是简单一句问话,陈长生便感觉到了极强大的威压,尤其是对方声音里的寒意,竟似乎要把他道心冻凝一般。

  便在这时,唐三十六极富特色、特别无赖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听说您最喜欢在澄湖楼吃饭?”

  他问的是天海承武。

  天海承武静静看着陈长生,没有理他。

  唐三十六也不尴尬,笑着继续说道:“您知道的,前些天陈长生和周自横那一战,我挣了不少银子,东凑凑西凑凑,凑够了银子,把这座楼买了下来,今天我们就是来收楼的,从明天开始,澄湖楼就得歇业重新装修,这些天可能您就吃不着蓝龙虾了。”

  天海承武望向他,微嘲说道:“小孩子脾气。”

  唐三十六微笑说道:“只是和您说一声,再过些天秋高气爽食蟹时,这楼可能也来不及开,可能得让府上管事再去觅个好去处。”

  天海承武看着他说道:“这些年来,越来越少人敢当面挑衅我,不愧是唐老太爷最喜欢的独孙,胆气果然与众不同。”

  唐三十六睁大眼睛,状作无辜道:“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天海承武笑了起来,感慨说道:“原来只是想让国教学院热闹热闹,现在看来,得让你们吃些苦头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向前走去。

  通道不窄,但也不宽,尤其是有轩辕破像座小山似的身躯横在当中。

  天海承武向前走去,国教学院三个年轻人便要让道。

  轩辕破已经感觉到场间的气氛有些紧张诡异,看着对方就这样走了过来,很是生气,便准备用自己的身体迎上去然而,这不是熊族部落里孩子们斗气,也不是国教学院同窗之后间的玩耍。

  唐三十六神情微凛,闪电般伸手抓住轩辕破的腰带,真元暴起,生生把他抓住推向一旁的墙壁。

  轰的一声,墙壁被轩辕破直接撞垮了,烟尘微起。

  陈长生早就觉得这名中年男子有些问题,在唐三十六转身避让的同时,便已经退到了一旁。

  天海承武就这样负着双手,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徐世绩看了陈长生一眼,也随之离开。

  “你怎么回事”轩辕破坐在地面的砖石废砾里,又茫然又愤怒,不明白唐三十六为什么会忽然向自己出手。

  忽然他发现唐三十六和陈长生都没有理会自己,下意识里回头望去,只见身后有十余张桌子,桌边坐满了人。

  原来别道墙壁的那边,便是澄湖楼的一楼大厅。

  他们把墙壁撞垮了,便等于来到了大厅里。

  明明应该是热闹嘈杂的酒楼,这时候却仿佛比皇宫还要更寂静。

  无数道目光,落在陈长生三人的身上。

  有资格、有钱在澄湖楼吃饭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很多都是朝廷官员、离宫主教,最不起眼的,也是些名声在外的青年俊杰。

  国教学院如今在京都非常出名,他们自然认得陈长生三人,先前墙壁垮时,有很多人看到了天海承武的侧脸,更早些时候,甚至有人隐约听到了那边的争执之声。

  没有人能确切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陈长生三人和已经离开的那位大人物之后间发生了些矛盾。

  那不是普通的大人物,那是天海家的家主。

  无论是静宰相还是六部尚书,无论是国教六巨头还是青藤诸院院长,都无法及得上那个人在大周朝的权势薰天。

  事后陈长生三人居然毫发无损?那个叫轩辕破的熊族少年虽然有些狼狈,但他居然没有死?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叫楼间众人如何能不震惊,如何能不安静?

  “诸位,没事儿,没事儿。”

  不等故事里的大掌柜循例登场,唐三十六很有澄湖楼新东家的自觉,向四周揖手微笑说道:“继续吃,我可不会给你们免单。”

  说完话,他便带着陈长生和轩辕破往楼上走去,便在这时,先前隐约听着别道里谈话内容的一人,当然也是位好事者,站起身来问道:“唐少爷,难道澄湖楼真要歇业?”

  唐三十六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上回头望向楼里众人,说道:“确实如此。”

  澄湖楼大厅里响起无数议论声,又有人问道:“眼看便是蟹肥时,您这不是要愁死我们吗?”

  又有人问道:“唐少爷,就算准备装修要歇业,也得有个时间吧?何时宏图新开?”

  唐三十六看着众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这主要得看我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打理生意。”

  听着这话,想着其中隐藏的意思,楼间一片哗然。

  现在谁都知道,唐三十六是国教学院的学生,所谓什么时候有空,主要是看他什么时候有心情,他什么时候心情能好起来,当然就是国教学院没麻烦的时候。

  澄湖楼乃是京都生意最好、同时也是最为昂贵的酒楼,日进斗金都无法形容这家湖畔酒楼的挣钱速度,唐三十六为了不让天海家那位大人物吃上蓝龙虾和秋蟹,竟舍得这么多钱长时间歇业,众人不禁震撼无语,心想果然不愧是汶水唐家的独孙,真真任性到了极点。

  顶楼栏畔唯一的那张桌子早已收拾的于于净净,十余碟清爽的果蔬小菜摆在其间,又有三种清茗随意享用。轩辕破没有这样的生活经验,看着那些产自诸名窑的名贵瓷器便觉得有些棘手,心想这般薄,不小心捏碎了怎么办?这般白,不小心弄脏了怎么办?

  “你这未免也太任性了些。”陈长生看着唐三十六摇头说道。

  唐三十六冷笑说道:“那老家伙最喜欢吃澄湖楼的蓝龙虾,问题在于,他让我的心情不好,我凭什么让他心情好陈长生说道:“那也不至于把银子不当银子。”

  唐三十六说道:“我比较富有。”

  这句话他说的很平静,很淡然,没有任何吹嘘的念头,只是做解释,唯如此,才让陈长生无话可说,同时想起来去年在李子园客栈,自己第一次请唐三十六吃饭的情形,又想起来当时唐三十六说自己和徐有容都是很让人无话可说的朋友,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那位……究竟是谁?”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来这个重要的问题。

  “天海承武,现任家主。”唐三十六说道:“圣后娘娘的亲侄子,换句话说,如果将来娘娘不想把皇位还给陈氏皇族,他就最可能成为我大周的下一任皇帝。”

  陈长生这才知道原来竟是这位大人物。

  轩辕破从顶楼湖居里的豪华陈设的震撼中醒过来神来,想着先在一楼唐三十六做的事情,埋怨道:“你刚才为啥拦着我?你怕他啊?”

  唐三十六嘲讽道:“我不是怕他,我是怕你不让道,当场就被人活活打死了”

  轩辕破哪里服气,说道:“就他那么瘦弱的样子,我随便都能撞他三个跟头。”

  唐三十六冷笑说道:“我大周朝有数的聚星巅峰强者,还能让你给撞翻了?你以为他是湖边那些树,随便让你这个狗熊撞?”

  轩辕破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竟然是位聚星巅峰的强者。

  陈长生回想着先前在别道里的画面,尤其是天海承武当时的神情,忽然间觉得楼外拂进来的湖风变得非常寒冷,因为他的心里生出了一道寒意——这位天海家主当时真的动了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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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一盘蓝龙虾引发的血案

  如果当时他们三人不让道,天海承武或者会看在教宗和唐老太爷的面子上,只随便教训丨一下自己和唐三十六,但如果拦在道前的是轩辕破呢?要知道对他这样的大人物来说,轩辕破的命和蝼蚁根本没有任何分别。

  陈长生很快便得出了结论:如果当时唐三十六没有伸手把轩辕破推到墙上,天海承武绝对不介意杀死轩辕破。

  他是聚星巅峰的强者,随意出手,轩辕破都是个骨折身死的下场。

  到现在,陈长生都还无法忘记当初在浔阳城里,面对梁王孙的金刚杵、尤其是画甲肖张那柄恐怖的铁枪时的可怕感受。而天海承武无论境界修为还是杀伐意志,明显要比梁王孙和肖张更强更厉更老辣。最关键在于,他是天海家主。除了陈长生和唐三十六这样背景极为深厚的人,像轩辕破这样的普通人,他杀便杀了,整个大陆有谁敢说一个字?便是白帝夫妇都不会说话。

  过了片刻,陈长生才摆脱了心里的那道寒意,望向唐三十六认真问道:“以前你不是经常对天海家表现的不屑一顾吗?”

  唐三十六脸色有些难看,说道:“我说的是我爷爷,什么时候说过我自己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去年金长史第二次请咱们吃烧烤的时候,你说过,后来大朝试看见天海胜雪的时候你说过,再后来……”

  “行了,赶紧打住,什么重要的事儿,值得你拿出解天书碑的力气在这儿回忆?”唐三十六恼火说道。

  轩辕破看着他嘲笑说道:“你也就会欺负我,在这些大人物面前,一点都不硬气。”

  唐三十六大怒,说道:“你们拎拎清楚,那可是天海家的家主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再说我哪里不硬气了?没听那老家伙走之前说的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敢挑衅他那么现在是谁挑衅了他?是谁让他吃不着秋天的螃蟹、蓝血的龙虾说啊”

  便在这时,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来的不是今天请的正客,而是一位驻守国教学院的离宫教士。

  唐三十六神情微凛,看着那位离宫教士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位离宫教士有些情绪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听说……先前您顶撞了天海家主数句?”

  用唐三十六的话来说,那叫挑衅,但在京都各大势力看来,他只是汶水唐家的晚辈,天海承武是绝对的长辈,所以叫做顶撞。

  当然,用顶撞这个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了唐三十六考虑,

  “直接说什么事。”唐三十六有些不耐烦说道。

  那名离宫教士也不说话,直接取出厚厚一叠信放到了桌上,然后望向陈长生说道:“陈院长,请您过目。”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

  陈长生拿过那些信,依次拆开。

  湖居里异常安静,唐三十六和轩辕破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些信上。

  其实他们都已经猜到了这些信里是什么,因为最近这二十几天,国教学院收了很多封这种信。

  果不其然,信里是挑战书。

  这里一共有四十几份挑战书。

  陈长生只是草草浏览了一遍,没有去看是谁来挑战国教学院,只是觉得这些挑战书真的有些重。

  天海承武离去前说,以前只是想热闹一番,现在则要让国教学院吃些苦头……苦头很快便来了。

  距离刚才别道里的冲突才多长时间?便有这么多的挑战书送了过来。

  陈长生甚至仿佛能够看到,无数挑战书像雪花一样地飞进国教学院里。

  十二连胜?二十几场连胜?那有什么用,有什么意义?无数的强者,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整座国教学院淹没掉。

  不愧是当今人类世界的第一世家。

  天海家实在是太可怕了,不要说国教学院,就算是离宫,想要应付只怕都会有些吃力。

  “你不让别人吃龙虾……别人就要让我们吃苦。”

  陈长生看着唐三十六,叹了口气,说道:“当初你说要淹死他们,现在我们马上就要被淹死了,怎么办?”

  话音未落,楼梯间传来碎碎而急促的脚步声,珠帘被掀起,又是清脆的撞击声,然后是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

  已经有些天没有听到的声音。

  酷热的盛夏,湖畔的澄湖楼顶楼湖居,借阵法引来徐徐湖风,最是清凉怡人,乃是京都最舒服的地方,所以只有天海承武这种大人物以及唐三十六这个新东家才能登楼。

  这时候来到陈长生身前的小姑娘,却比湖风更加清凉,沁人心脾。

  落落看着他嘿嘿笑了两声。

  看着她清稚的眉眼,陈长生顿时忘却了那些烦恼,笑着说道:“傻笑什么?”

  落落理直气壮说道:“太久没有看到先生,没有受先生教诲,难免会变得有些傻。”

  这句话说的非常不傻,隐隐有不高兴的意思,陈长生也不傻,哪里听不出来,于是只好装傻。换作往常,轩辕破这时候肯定已经单膝跪在落落身前行礼,唐三十六肯定酸味十足地调侃他们师徒二人,但这时候湖居里很安静,轩辕破和唐三十六看着桌上那厚厚一叠挑战书,已经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觉,想着以后每天要不停地打来打去,只怕连吃饭上茅厕的时间都没有,觉得好生痛苦。

  落落这时候才发现二人的异样,好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唐三十六这时候才醒过神来,望向落落,眼睛变得明亮无比,说道:“殿下啊……”

  陈长生哪里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走到桌前,将那些挑战书扔进唐三十六怀里,同时挡住了落落的视线,说道:“上菜吧。”

  落落有些好奇地从陈长生身后探出头来,看着唐三十六说道:“怎么了?”

  唐三十六看着陈长生的眼睛,明白如果自己真的向落落开口求助,自己回国教学院后的日子,肯定要比独自承受这些挑战更加凄惨,所以很坚定又很自如地转了话题,说道:“澄湖楼从明天开始就要歇业了,我们把他家存着的蓝龙虾都吃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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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世间最贵重的礼物

  今天这场宴请,主要请的是落落,但为了让她能够找到理由离开皇宫,所以还请了一些陪客,比如陈留王、茅秋雨,还有辛教士。拟名单的时候,陈长生没有在意地位差异和敏感之类的问题,只是想顺便感谢一下那些曾经帮助过国教学院的人。陈留王来了,茅秋雨没有来,辛教士来了,但看着场间这些人,想了想自己的身份,留下了礼物便先行退走,得到了唐三十六的赞扬以及轩辕破的不解。

  美食佳肴清梅酒,湖风以及年轻人。

  陈留王与众人最不熟,但不愧是能够在京都里坚持到现在的唯一的皇族成员、唯一能够得到圣后娘娘欣赏的晚辈,说话行事极其平和自然,没有过多长时间便与陈长生熟了起来,待最后一道菜上后,他想着先前来时路上听到的风声,有些不确定问了声。

  “那件事情是真的?”

  落落好奇问道:“什么事情?”

  陈留王把先前澄湖楼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提到了后续发生的事情。

  陈长生见事情瞒不过去,示意唐三十六把那些挑战书拿了出来,说道:“总感觉有些儿戏。”

  陈留王看了看那些挑战书,摇头说道:“大人物的小儿戏,往往也有深意,你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毕竟是国教学院的事情,我们自己先处理,如果实在不行,说不得只好进离宫去求见教宗陛下了。”

  落落看了陈长生一眼。

  陈长生夹了一筷子腐乳空心菜到她碟子里。

  落落懂了,轻声说了声谢谢先生,便低着头继续吃菜,没有说话。

  “先生,为什么国教学院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您都不对我说呢?”

  “在皇宫里住的还习惯吧?噢,我忘了,你来京都最开始那段时间,都是住在宫里的。”

  “先生,那个周自横真的是聚星境吗?先生你真的只出了一剑就把他杀了?”

  “说起来,金长史为什么不肯进院?就因为他不喜欢外面那些国教骑兵?”

  “先生,唐棠那个家伙现在真的有这么强吗?”

  “你觉得陈留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不错,但你也知道,我的朋友很少,也不怎么会看人。”

  “先生,唐棠现在难道比我还强吗?应该没有吧,既然他都能十二连胜,如果我代表国教学院出战,会不会一直连胜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唐三十六一直不喜欢他。”

  “先生……”

  当然不是话不投机,也不是刻意顾左右而言它,虽然最开始的时候,陈长生确实是这样想的,但到后来,只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在进天书陵之前,尤其是轩辕破和唐三十六都没进国教学院之后前,这座占地千亩、无比阔大的学院就只有他和落落两个人,那时候傍晚在湖畔散步,或者在大榕树上发呆的时候,他们也会做些这样有意思的事情。

  陈长生看着湖面上的金波与远处的离宫,伸手揉了揉落落的脑袋。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没有看落落一眼,手便准确地落到了她的头上,因为这个动作他做过很多次,而落落永远就坐在那个位置。

  梅里砂回归星海的那一夜,其实他们就已经预见到了现在的局面,上次他们见面的时候也已经讨论过这件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最麻烦的是,每个人永远都没有办法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亲人朋友同窗师长乃至国族传承,所以你永远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做选择或者说做决定,你总要考虑前面的事情,还要考虑后面的事情。

  “我从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落落从他的手掌下挣出来,站起身和他一起望向离宫的方向,说道:“但你们怎么就没想过我是国教学院的学生,也需要责担这边的责任呢?”

  “因为……你首先是你父亲最珍爱的女儿,是八百里红河无数妖族子民爱戴的公主殿下。”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至于国教学院,这边有我还有唐三十六,你不用担心什么。”

  从浔阳城归来后,他发现京都局势已经非常紧张,天海圣后与教宗陛下开始展现自己的力量,很多人都开始、被迫站队,他不让落落理会国教学院的事务,就是因为他不想让落落站队,因为如果落落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整个妖族的态度。

  “可是……”落落低头看着湖水里大榕树的影子和她和陈长生的影子,说道:“我很难过。”

  陈长生安慰说道:“过段时间,如果局势能够稍微明朗些,或者就不会这么敏感了。”

  毕竟是来自西宁镇的少年,哪里懂得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不会有结束的时候。

  落落是来自白帝城的公主,她当然懂得,所以越发难过。

  看着她的模样,陈长生有些不忍,转了话题:“前些天夜里,折袖他们都挑了一把剑,你也挑一把,嗯,还有很多不错的剑。”

  他想着国教学院每个人都有一把从剑池里归来的剑,落落自然也不能例外,而且她如果想到这是国教学院学生的特权,或者会觉得开心。至于落落会挑什么剑……他没有怎么在意,当初之所以没有轻易答应莫雨要越女剑的要求,除了他真不认为自己有给她的义务之外,更主要的也是想着落落还没有挑过,像越女剑和流光剑这种比较偏女性化的剑,得先给她留着,她不要的再做处理。

  果其不然,听说国教学院每个人都有一把剑池的剑,落落开心了些,但没有立刻就选剑,只说让陈长生先保管着,以后再说便是。

  陈长生看着她系着腰间的落雨鞭,忽然想到她贵为妖族公主,连千里钮都有十粒,还有落雨鞭、帝獠牙这些百器榜上的神兵,只怕对那些曾经的名剑不怎么感兴趣。

  “嗯,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如果……最后我能弄到手的话。”陈长生看着她说道,想着如果自己真的能够再进入周园,再学会王之策当年的手段,就把周陵四周的那些天书碑变成小黑石,送一颗给她。

  把天书碑当作礼物……

  他肯定没有想过,如果这真的变成现实,那么这必然会是有史以来最贵重的一件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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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黯然销魂者

  落落绝对想不到陈长生说的礼物是什么,但这不会影响她的心情变得好了些——先生说会专门送她礼物,这就证明在先生心里,自己要比唐三十六和轩辕破还有折袖加起来都还要更重要些,自己在先生的心里绝对不只是一个学生……吧?

  想到周园里的天书碑,陈长生想起那件重要的事情,问落落帮自己查的如何,这些天他也请离宫的教士们帮忙查过,还是没有消息,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她这里。

  落落低着头,有些不想说的意思。

  陈长生觉得嘴唇有些于,声音微涩说道:“秀灵族那边也没消息?”

  落落抬起头来,迎着他探询焦虑的眼光,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道:“秀灵族还留在大陆的都散居在草原里,很难完全确认,但可以确定的是,没有先生说的那位姑娘出了周园。”

  陈长生看着湖里的游鱼,沉默了很长时间。

  落落有些难过,小脸却挤出一抹笑容:“先生不要慌,我再让人查查。”

  陈长生没有听到她的话,看着湖面喃喃说道:“我当时明明看着她坐着大鹏飞进山里,离畔山林语已经不远,虽然她受了重伤……”

  然后,他沉默了。

  她没能走出周园。

  她不可能像他一样离开周园。

  她现在应该还在周园里。

  或者活着,但更大的可能是已经死去。

  这就是结局。

  如果人生若只如初见,她在苇堆上静静地睡着,多好,因为总有醒来的时候。

  陈长生很伤心,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体会这种感受,虽然在之前偶尔想到那个姑娘可能已经不在的时候,曾经体会过一些,但那是石块下的草,还没能掀开坚硬的地表冒出来,虽然在桐宫里走到黑龙面前时,他曾经体会过一些,但同样是离别,却不一样。

  自己与这个世界离别,世界与自己离别。

  大概便是这样的分别。

  然后他想起来,自己曾经答应过她要做一件事情。

  “过两天,我会去东御神将府退婚。”

  落落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心想先生进京都后,已经去神将府退了两次婚都没有成功,上次徐世绩已经言明,如果还想退婚,那就当着徐有容的面退……徐有容再过些天就要回京都了,先生为什么这么着急,不再等等?

  “我答应过她……退婚。”

  陈长生看着湖里的游鱼,眼睛不眨说道:“既然确定她不在了,那我更要做到,而且得快一些,不然我怕她以为我是在骗她。”

  落落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院墙,小脸有些苍白。

  没有人明白她刚才对陈长生说出那个消息的时候,需要多大的勇气。

  因为她很清楚,以陈长生的性情,一旦知道那个消息后,那么自己便没有任何希望了。

  果然,陈长生很快便决定要去东御神将府退婚。

  他的那位未婚妻没希望了。

  更何况她只是他的学生。

  车外的金玉律隐约感受到了些什么,叹了口气。

  便是这一声带着怜惜的轻叹,让落落哭了起来。

  她放下窗帘,难过地抽泣着,心想你们什么都不懂。

  离开的人,在人们的心里总是会重要些。

  永远离开了的人,在人们心里的位置便将永远无法被人取代。

  这个道理她懂,在五岁那年,疼爱她的奶奶长眠红河之后,她就懂了。

  她知道自己永远没有可能战胜那个没有见过面的姑娘,因为那个姑娘已经离开了。

  或者,真的只有离开才能够被记住吧。

  落落抬起头来,擦掉脸上的泪水,再次掀起车帘,望向渐渐远去的国教学院的青树。

  她知道,到了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先生,我一定要你记着我。

  她倔强地想着。

  唐三十六注意到陈长生今天的情绪有些问题,问道:“没事儿吧?”

  陈长生把桶里的湿衣服搭到晾衣绳上,说道:“没事。”

  他不想让朋友担心自己,而且他总觉得周园里的那段记忆是他和她两个人的,于是他转了话题:“刚才陈留王殿下要来国教学院,你为什么不同意?

  唐三十六挑眉微讽说道:“哟,我又不是国教学院的院长,有资格不同意吗?”

  陈长生端着桶向小楼里走去,经过他的时候说道:“你倒是没说,就是那张脸难看的像是……”

  他本来想说像死了什么人似的,出口时却变了。

  “……像出了什么大事似的。”

  “我这张脸如此英俊,就算给他摆脸色,又能难看到哪里去?”

  唐三十六接过他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搓板,跟了上去,说道:“我就不喜欢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是陈长生一直不理解的事情,问道:“到底为什么?”

  “我觉得这家伙太虚伪。”唐三十六说道。

  陈长生说道:“没有实证,就不要诛心。”

  唐三十六冷笑说道:“你不觉得这家伙无论谈吐还是行事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陈长生很疑惑,心想这难道不是褒扬吗?

  “他是个男人,有什么道理让我们都觉得春风扑面?”唐三十六不屑地作出自己的结论:“必有所图,而且所图甚大,且离他远些。”

  陈长生想了想,这话倒有些道理,只是眼下看来,皇族被分逐诸郡,除了国教和朱洛,没有任何强有力的外援,陈留王刻意与国教学院交好,也是能理解的事。

  说话间二人进了小楼,放好东西后,陈长生去了折袖的房间。折袖的伤势逐渐好转,虽然还不能行走,便可以移动,前些天便被他们搬回了小楼里。陈长生坐在床边,仔细地替折袖诊脉,然后取出针匣,开始为他治疗,过了很长时间,才结束了今天的疗程。

  唐三十六在旁看着折袖依然苍白的脸庞,有些担心问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好?”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这个要看他自己的生命力。”

  折袖睁开眼睛,毫无情绪说道:“这点不用你们担心。”

  便在这时,轩辕破从藏书楼抱着那厚厚一叠挑战书来到了房间里。

  “这只是第一批,听鲁教士说教枢处那边还有一大堆挑战书,看起来那位天海家主真的是很生气。”

  唐三十六说道:“这么大年纪,这么高的地位,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喜欢生气?”

  大西洲的蓝龙虾,整个京都就只有澄湖楼能吃到,现在澄湖楼无限期歇业,自然很难再吃到——最喜欢吃的食物忽然吃不到了,谁都会不高兴,轩辕破想象着如果有人不让自己在湖对面烤羊腿吃,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便很理解,甚至有些同情那位天海家主。

  陈长生沉默片刻后说道:“就为了盘龙虾……”

  以天海家在人类世界里的地位,那位天海家主真的发起飙来,还真不是国教学院能够扛得住的,从今天开始,想必会有无数挑战书像雪花一样的飘来。国教学院的三个年轻人再如何能打,就算依然场场必胜,又如何承受得住这么多场?就算打不死,只怕也得累死,就算累不死,那也真的要恶心死。

  他看着那些挑战书,便觉得有些胸闷,就像昨天在大榕树上说过的那样,天天过这样的日子,委实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真正麻烦的是,在这些挑战书里,有一封很重,无论他还是唐三十六都接不住。

  “别天心,曾经的离宫附院最强者,聚星初境,但……不是周自横、墓老板那种聚星初境,当年在青藤宴和大朝试里,他只输给过关白一个人。甚至很多人怀疑,他早就已经可以进入聚星中境,只不过因为家传功法太过强大诡秘,所以暂时停留在这里。”

  “家传功法?他不是离宫附院的学生?”

  “如果你家比离宫附院更强,换作你,你最后会选什么?”

  “嗯……他是谁的儿子?”

  “他爸叫别样红,他妈叫无穷碧。”

  “嗯……他家果然很强。”

  陈长生没有感慨这两个名字很怪,因为即便孤陋寡闻如他,也听说过这两个名字。

  这两个名字与朱洛、观星客一样,都意味着天地间的风雨。

  但他这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两位八方风雨竟然是夫妻,而且还生了一个儿子。

  陈长生叹道:“就算打得赢,也不好赢。”

  如果胜了小的,说不得人家爸妈就会找上门来。

  “能别像我这么自恋吗?”唐三十六说道:“你从哪儿来的信心能打赢对方?”

  陈长生很想说,无论是在浔阳城外的荒野里还是最近在国教学院门前,自己已经胜过几个聚星初境,然后想起来唐三十六说过,这个聚星初境不是一般的聚星初境。

  “别天心当年胜不了关白,不代表他的实力就比关白差,你可以把他们两个人的水准等同看齐。”唐三十六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见过关白,你觉得自己有多少机会?”

  陈长生回想起那天在街边看到的那名书生,感受到的那道剑意,沉默片刻后说道:“一点机会都没有。”

  唐三十六说道:“那你想胜别天心,也没有可能。”

  折袖在床上再次睁开眼睛,说道:“我和他打过。”

  三人望了过去,吃惊问道:“谁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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