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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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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五十六章 谈笑间

  空场上闹哄一阵,这帮不三不四的货色开始朝着云山车行的宅院凑过去,不让人看戏,已经是扫了面子,看着车行也没人过来管,这伙不三不四的人更是来了劲头,嘻嘻哈哈的走了过去。

  这是几个原来的货场宅院连在一起,周围垒着矮石墙,大门是新修的,看着颇为气派,门前有四个人看着。

  不三不四的这伙一共二十几个人,彼此使个眼色,就来到了大门跟前,云山车行守门的那四个人一看他们,神情顿时有些畏缩。

  “哟,这不是老面瓜吗,又找到营生了?”有人调笑说道,显然是从这四人里认出熟人了,一个被他喊到的中年人缩了缩身子,连头都不敢抬了,这个中年人不敢抬头,其他人也好不到那里去,都在那里害怕低头。

  这种畏惧模样让围在门前这伙人愈的兴奋,一人调笑说道:“二哥交游广阔,居然还认识徐州凤阳地方的蛮子”

  “谁认识这样的孬货,那汪大刚和咱们龙头开打的时候,和老面瓜就没敢跟着去,事后还想送礼入咱们大帮,这孬货还想过来,张护法派人过去烧了他车,让他滚回北边去,这没脸的货居然还敢回来,居然还有脸求着汪大刚收留

  “这汪大刚手里都是这样的孬种货色,居然还有胆子回来,真是昏了头

  “没准是为了那个粉头,一个北边来的蛮子没见过什么好货色,半掩门的土货就迷了心。”

  “要是让他去河边走走,看到船上的姑娘,还不得被迷的掉河里啊”

  众人肆无忌惮的取笑哄笑,被他们调笑的几个看门人愤愤的抬头看,一对上那些肆无忌惮的混混,却又急忙低头,他们实在是没勇气。

  “看什么看,爷脸上有什么好看的,你给我说清楚了”一个混混立刻是不依不饶的叫唤起来,他们过来就是来挑衅的,找到了由头之后揪住不放,两家龙头都是要赶绝汪大刚的,怎么会让他开业开的这么顺利。

  被他们这么一叫,那四个人慌不迭的站起,朝着后面退去,这些流里流气凶神恶煞的人,他们怎么得罪的起。

  “别跑”对方的退让正合这些混混的意思,起头挑衅那人更是快走一步,伸手就要去抓,后面一帮人跟着向内涌去,进去闹一番那就更好了,如果趁这个机会直接弄翻这个什么云山车行,那就是大功一件了。

  院子倒是宽敞的很,不过混混们的脚步才踏进一步就是停下,因为追在最前面的那个被一根杆棒直接戳翻在地,其他人过来闹事,身上可能带着短刀匕,不过别的东西是没有的,看着对方拿器械,还是长家伙,大家就忍不住收了脚步。

  拿着长棍的人正是汪大刚,死死的盯着门口那些混混,当时他们这帮散户车夫火并中吃了大亏,事后各家住处被人放火这个血债,只怕也和这些混混有于系。

  他在那里恶狠狠的盯着,惹事的混混们也在朝着院子里面看,院子里很宽敞,有三辆大车停在不远处,大车的模样有点古怪,现在谁也顾不得看这个,只是注意到那大车上坐了七八个汉子,正看向这边,好像在瞧热闹。

  一看这个架势,混混们就不敢朝着里面走了,一个车行随时也有几十壮汉的,而且不说别人,这汪大刚也是好身手,真打起来,自己这边占不到便宜,弄不好还要吃亏。

  不过街面上的打拼的混混地痞,好勇斗狠是一面,见风使先是一面,耍赖打滚也是一面。

  被杆棒打倒那混混一愣神,捂着胳膊就痛叫起来,满地打滚不停的乱喊“胳膊被打断了,胳膊被打断了”

  这种事大家都做得熟了,看着那混混在院子里打滚喊疼,外面那伙混混一起跟着叫嚷起来:“打断了胳膊,这可是让人残疾的重伤,是大案,要报官

  混混地痞们满嘴喊的都是“人残疾了”“见官”,躺在地上那混混更是满地打滚不停,嚎的好似杀猪。

  本来杀气森森的汪大刚这时候却有些迟疑了,这云山车行刚刚开业,就把官差闹过来,是不是会招惹麻烦,进爷再怎么强横,毕竟只是个保正,还只是徐州的保正,这清江浦在南直隶地面上都是自成一体的局面,到底该怎么办?

  他这一迟疑的神情,却落在混混们的眼里,加上从头到尾就没有人过来帮忙,一直是这个汪大刚应对,以多对少,混混们的气焰顿时高涨起来,有人直接迈过门槛,揪住这受伤见官的事情不放。

  坐在不远处大车上的几名汉子,这边生什么也看得清楚,喊了什么也听的清楚,看到汪大刚这幅样子,一名汉子笑着摇摇头,说了两句之后跳下车朝这边走来。

  看着有人过来,混混们都是暂时停住,这汉子身材高壮,满脸胡须,看着三四十岁年纪,有些颓废不得志之气,混混们眼睛毒,能看出这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心都放下了。

  “李爷……”汪大刚叫了句。

  那汉子摇摇头,笑着说道:“我当不得这爷字,年纪比你大点,有心叫我李哥就成。”

  就这么两句,混混们却又鼓噪起来,地上那人更是扯着嗓子嚎,这声音尖利的很,连外面戏台上的声音都盖过了。

  “看你刚才那下,断不了他胳膊啊”

  “李爷好眼力,那一棍戳的是胸口。”简单问答,汪大刚慌不迭的解释,心想难不成怪我惹事了。

  被称作“李爷”的那汉子笑了笑说道:“我就说,不该断臂”

  嘴里说着话,抬脚踩住了那个混混,这一脚下去,那混混顿时不能动了,在那里鼓噪的混混们都是一愣,这李爷弯腰直接抓住这混混一条手臂,向上一抬一别。

  只听到“咔嚓”一声,那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然后不受控制的落地。

  混混们的鼓噪声戛然而止,然后更加凄厉的惨嚎响起,躺在地上那混混鬼哭狼嚎的喊了出来。

  这次的声音比方才大多了,引动周围住户的狗跟着乱叫起来,被扭断手臂的那混混在地上死命挣扎,可那李爷就是一只脚踩着,这混混怎么也挣不开。

  连汪大刚都满脸惊讶的神色,那李爷动作却没停,却是弯腰捞起了这混混的另外一条手臂,单手一提一拧,又是“咔嚓”一声,第二条手臂也断了,而且是用一种更痛的方式断掉的。

  躺在地上的混混又是一声尖叫,只是完全变了腔调,脸色已经是惨白无比,还没有喊完,人直接疼的昏了过去。

  堵在门前的混混们鸦雀无声,那李爷抬眼看了一眼,门前那些人都是慌不迭的向后退,李爷站直了身子,对汪大刚笑着说道:“跟这些人动手,就得心狠手辣,听别人说你拿着棍棒去和别人拼,当时我差点笑出来,不见血不出人命,谁会收手。”

  话音未落,李爷抬脚狠狠踩了下去,又是“咔嚓”一声,地上昏过去那个混混尖叫一声,居然又是疼醒过来,一条腿被踩断了。

  汪大刚这时候脸上却没什么惊讶内疚,反倒在这里若有所思的样子,门前的混混们脸色煞白,街头好勇斗狠,甚至是动铁器见血,大家都未必眨眼在乎,可眼前这汉子谈笑间断人手脚,这股冷血狠辣的劲头却把大家全吓住了,看着同伴疼得死去活来,这帮混混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动手,生怕自己步同伴后尘

  “咔嚓”一声,另一条腿也断了,地上那混混嘶喊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五官扭曲的不像样子。

  “要做就把事情做完。”那李爷拍拍手,笑嘻嘻的说道,丝毫看不出刚才断了一个混混的四肢。

  到这个时候,方才喊着断了胳膊要见官,堵在门前气势汹汹的混混们都是哑口无言,脚步不住的向后撤,只要有人带头,恐怕就是扭头跑散了。

  “把人带走,不然今天还要留下几个。”那李爷冷声说道。

  见识了他刚才的狠辣手段,又看看另一边大车上的几个汉子,看着都是虎视眈眈的模样,想要逃走的混混们居然迈不动步子,到最后推挤着出几个人来,直接把人抬了出去,那个混混经不住这样的牵扯,又是痛昏了过去。

  这个混混还真应了刚才他同伴的吆喝,人的确废掉了。

  “天不早了,晚上肯定还不能安生,轻闲不得,先忙去了。”那李爷点点头,自顾自的去了。

  混混们早就散了个于净,可汪大刚这一露头,谁都知道接下来不可能安静,还有得事情要做。

  汪大刚慌不迭的点头,还没等说出感谢,却看到那四个守门的人各个脸色惨白,浑身在那里抖,那个被叫做老面瓜的更是颤着声音说道:“大刚,这人也太凶了,看着要吃人一样……”

  “是不是觉得那断了手脚的人可怜?”汪大刚叹了口气说道,他知道这李爷名叫李和,甚至还能猜出来这李和搞不好在军中呆过,但刚才那场面实在太慑人心魄,这断手断脚比杀了那个人都惨,有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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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五十七章 官差来了

  没想到那老面瓜用力的摇摇头,颤着声音说道:“不惨,活该,大刚,这伙杂碎烧咱们住处的时候,进去乱杀乱抢,糟践女人,多少乡亲遭殃了,刚才这个,看着解气”

  其他三个人都是用力点头,汪大刚愣住,在那里呆了半响,才把手中的木棍狠狠的顿地敲了下,闷声说道:“我就是心软”

  此时云山车行附近倒是应得上“物极必反”这个词,白日里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下午戏班子唱的热闹,混混鬼哭狼嚎,可天一黑就安静的好像坟地,实际上天将黑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了。

  看看不三不四的人过来滋事,再听着鬼哭狼嚎的,还有人看到那断手断脚的被抬走,抬得人咬牙切齿的咒骂。

  清江浦的边缘地带本就是无法无天的所在,光天化日还好,到了晚上城狐社鼠齐出,杀人越货的事情都不稀罕,自保最好的手段就是躲在家里不出门,装着听不见看不见,看到白日里这场面,经验丰富的附近住户都知道要出事了,先躲到家里再说。

  虽然这片地面安静,可大家也不敢就这么睡过去,女人脸上抹了黑灰,男人手里拿着器械,万一大打,保不齐有人趁火打劫,要准备好才能应付。

  云山车行大门前挑着两个大灯笼,把门前区域照的通明,可偌大个宅院,其他地方却漆黑一片。

  按说白日里折腾的动静这么大,车行门前应该多放几个人,但却只放着两个汉子,这两人也不紧张,就坐在那里谈笑风生,根本不理会外面情况,连那大门都半敞着,里面黑乎乎的也不知道什么情形。

  夜里灯下,这是能看到的,其余各处黑乎乎的,却看不见矮墙上每隔一段就坐着两个人,那两个人也在那里闲聊,若能凑近了听,就会现他们说的不是汉话,要不然就是腔调很怪。

  “你是怎么来的”

  “十年前闹白灾,连下几晚上大雪,我早晨醒来的时候,帐篷里的人都冻死了,我娘把她的毛毡披在我身上,我拽着匹没死的母马走出去了你呢

  “那颜看上我姐姐了,我姐姐早就许了别人,我爹和我哥哥不让,然后被人都杀了,我姐姐用箭刺了自己的喉咙,我躲在羊圈里爬了出去”

  两个人坐在那里小声交谈,说得都是家破人亡的惨事,可二人的语气却淡然异常,好像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

  “这里一切都好,却另一种冷法,遭罪的很”

  “有人”

  正闲聊着,却听到外面有人忍不住出声,墙头两人做出了同样的反应,齐齐的张弓搭箭,朝声音来的方向指过去。

  那边有一点火光忽然熄灭,急促的脚步声远去,有的地方有惊叫,有的地方则没有,可脚步声却在四处响起。

  夜虽深,汪大刚却没有睡着,听着外面动静响起,拎着兵器就向外冲,刚到门前就被身后的人叫住:“黑灯瞎火的,对方又是地头蛇,追不上的,出去了没准有闪失。”

  汪大刚立刻停住脚步,琢磨了下说道:“进爷,大车帮这么多年心狠手辣习惯了,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估摸着今晚是来放火,明天肯定还有别的手段

  “能有什么手段?无非两个,找官差过来,自己过来打,除此之外,没别的花样。”赵进笑着说道,相比于紧张的汪大刚,他的神情很轻松。

  边上吉香把刀抽出半截又狠狠的塞回刀鞘,打了个哈欠说道:“早知道这样就早出来了,还以为外面是龙潭虎穴,结果就是这样的简单场面。”

  “那是龙潭虎穴你已经闯过来了,这南直隶地方,你以为多少人能和徐州那样打生打死?”边上刘勇笑着问道。

  赵进没有让他们继续闲聊,只是安排说道:“大香你出去走一圈,不管对手怎么样,咱们可不能粗心大意。”

  吉香点头领命,带着刀大步出门,看他离开的背影,刘勇笑着说道:“大哥,大香这劲头可比在家的时候足了不少,别说,清江浦这个局面,小弟也觉得早出来好。“

  汪大刚提着兵器站立一边,和他一样站立的还有六个人,四个腰杆笔直的年轻家丁,两个有些随意的中年人,相比于这六个面无表情的角色,汪大刚脸上颇多担忧,他可是清楚这大车帮能动员起来多少人,也隐约能猜到这大车帮背后的靠山,很是不好对付,这几位年轻的爷是不是太轻松了?

  听了刘勇的话,赵进只是摇头,末了说道:“有个成语说是厚积薄,还有个词叫苦练内功,你们觉得出来晚了,我觉得太早,你们觉得这次轻松,却没想过,这轻松就是因为咱们在徐州的打生打死。”

  刘勇肃然细听,不住点头,等赵进说完之后,刘勇又是说道:“大哥说的有道理,不过小弟来到这清江浦之后,感觉很古怪,感觉有些怕,感觉有些慌,从未见过这样繁华的地方,这样的繁华之地能和咱们有关系吗?又觉得很轻松,徐州那边咱们费神费力,可这边真不用费什么力气”

  说到这里刘勇沉默下来,赵进笑了笑,快马奔驰不停,从徐州到清江浦只需要三天左右,如果在冬天还能更快些,这么短的距离,徐州贫瘠败落,清江浦繁华兴盛,至于人口,整个徐州也不过二三十万人口,而这清江浦一地足有六十万出头,要知道徐州那是一州四县城内乡野全部算上,清江浦只不过是运河两岸的一个无墙都市而已。

  从穷乡僻壤来到繁华都市,从小地方来到大地方,心中所受震撼可想而知,这样的心思倒也正常,至于觉得轻松,实力对比之下,自然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刘勇的话没有说完,在那里欲言又止的样子,赵进也看出来了,调侃问道:“把话说完才好。”

  “大哥,小弟还是有些怕的。”

  “怕什么?清江浦虽大”赵进笑着就要解释。

  刘勇摇摇头,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说道:“以往小弟知道赵字营强,却不知道强到什么地步,以为在徐州打生打死占了上风,在徐州算强,但徐州才是多大一个地方,放在整个天下来看算不得什么,咱们也算不得什么,所以要小心,要谨慎,可,可出来了,小弟才现赵字营依旧是强,居然强到这个地步,小弟害怕了。”

  赵进也沉默下来,就那么安静一会才开口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让你们出来,出来太早,心思就不对了。”

  这边声音放得低,汪大刚也听不清楚,只是在那里觉得着急,几位小爷,这里是龙潭虎穴,别那么不当回事。

  这一夜居然就这么安静过去,天亮之后,还有不少临近大车帮的车夫过来看几眼,看到这边安然无恙之后,都是面露诧异,不过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散去。

  至于云山商行这里则是中规中矩,几个人在门前洒扫,还有人骑马出门,远远看着门内有人在整修大车,到这时候才有人注意到那大车和寻常的不太一样,四下挡板都特别高,看着好像一个装人的车厢,或者说难听些是个大木箱

  出太阳之后,从车行内搬出一张桌子,就放在大门边上,有人把手拢在嘴边大喊了几嗓子,无非是谁愿意来这个车行,现在就可以,录个名字就行,现在就有活计,工钱现结。

  这条件当真优厚,可门前一个人也没有,身为大车帮帮众,谁不知道自己帮里接下来的手段,上门去那是自己找不自在。

  至于散户车夫们更是不见一个,年前那次大打,已经把人赶绝了,知道消息的早就投奔到这边,至于其他的,缩头躲避还来不及,莫说是过来报名了。

  太阳高些了,这附近的街面上也变得热闹了不少,不过大家有有意无意的躲着这边,每个人都知道,事情还没完,特别是看到一队官差气势汹汹的来到,更证明了大家的想法。

  先前躲得远远,现在反倒是聚过来了,从古至今,看热闹这习惯是骨子里的。

  为两名官差是方帽皂袍,袍子下摆有一道红边,跟在后面的青袍黑袍皆有,却没有带着方帽的,手里器械五花八门,腰刀铁尺、还有锁链木棍,各个脸色阴冷着,大步朝这边就过来了。

  招募车夫的桌子后坐着一个汉子,虽说是上午,可也是无精打采的模样,看到这帮官差过来,才把头抬起来,连眯着的眼睛都没睁开。

  他这边没精神,官差可是凶得很,快要走到跟前的时候,在打头官差身后冲出两个汉子,嘴里怒骂说道:“当街杀人,居然还有胆子坐在这里,你他娘的不知道王法吗?”

  嘴里怒骂,上前就把那桌子踢翻,桌子朝后翻去,这是打着把后面人一起弄倒在地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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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五十八章 官差又怎么样

  不过桌后那汉子动作敏捷的很,桌子一翻,他直接后退几步,稳稳站在那里,眼睛也睁开了。

  “还他娘敢闪,你想要畏罪拒捕,抵抗王法,这是要谋反吗?”

  这“王法”“谋反”“拒捕”几顶大帽子一扣下来,莫说是寻常百姓,就连江湖豪杰也要心颤腿软,那汉子脸上却丝毫不见异色,只是冷冷问道:“拿人要有刑房文书,拿文书来看。”

  过来的官差们都是一愣,难得有人对衙门里的规矩这么熟悉,可这套规矩根本就没有人照做,也就是对付些有背景,事后可能有手尾的案子,才会把全套的手续走完。

  这时候,空荡荡的云山车行大门里走出四个人,看到官差之后也没什么惊惧神色,溜达着走了过来。

  清江浦这边和别处不同,本地人少,四方八方,三教九流汇聚,官差见识也不寻常,那汉子喝破手续不对,踢翻桌子那个一时说不出话,为首那两位方帽官差对视了眼,脸上却有怒色,一人冷冷说道:“倒是好硬的话头,衙门里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想必从前有过案子吧?”

  这句话很是诛心,本来气势稍弱的一于官差又是来了劲头,挥舞着手中兵器大声喝骂不停。

  “你们犯了命案,统统要被索拿去衙门,老老实实的一起走吧,不然格杀勿论”为首官差喝出这话来,更是气势十足,后面一阵鼓噪。

  桌子后那汉子回头看了眼,闷声问道:“老李你昨天就是断手断脚了吧,那孙子撑不住弄死了?”

  “照理不能啊,疼昏几次或许应该,怎么会死呢?”李和在那里搓着下巴说道。

  桌后那汉子朝着地上重重吐了口吐沫,骂道:“这帮孙子下手倒是狠,好在是送出去了,不然死在这边还真就是个麻烦”

  他们在这边自顾自的问答,那边一队差人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另一名方帽官差气得抽出腰刀,比划着大骂说道:“贼杀才,你们不怕上法场杀头吗

  “还不束手就擒,不然格杀勿论”说话声中,两名拿着铁链的差役已经快步冲了出来,拿着铁链子兜头盖脸的套下来。

  “要被拿了,要被拿了。”李和拍着巴掌大笑。

  桌后那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已经火了,他动作却是不慢,拿着锁链的差役还没到跟前,他抬腿用力向前一蹬,正中右边那人的小腹,直接把这个人踹飞了出去,人在半空中已经蜷缩成一团。

  另一个差役没想到对方这么凶狠,动作一慢,还没等他反应,桌后那汉子一拳正砸在他胸口,震荡肺腑,喘不过起来,锁链掉在地上,还没等他顺气,被一腿扫开。

  谁能想到捉拿“重犯”,居然被对方这么对待,为首两名官差也是怒极,挥着腰刀就大步冲上。

  看着颇为惫懒的那汉子此时却敏捷异常,两步到了那翻到桌子跟前,伸手一抓桌腿,把厚重的木桌直接抡起。

  那桌面好像大盾,带着呼呼风声砸了过来,持刀的方帽官差想躲避都来不及了,倒是知道松手丢刀,不然肯定麻烦更大。

  “嘭”的一声闷响,或许是两声,持刀前冲的两名官差直接被打飞出去几步,踉跄着坐在了地上,跟着他们来的人都已经吓呆了,非但没有出手搀扶,反而后退,任由这两位官差跌坐,只看着口鼻流血,在那里痛的大喊大叫。

  这可是官差,就算地方上的土豪,若是身上没有功名,见到官差也要客客气气,什么江湖上的好汉,见到官差也得低头做小,因为这人代表着官府,官府身后又是朝廷,敢对抗官差,就是对抗官府,就是对抗朝廷,就是谋反

  “你你你们要谋反吗?”一个差役颤抖着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谋反”这平日里比天重的话语,此时却引起了车行汉子们的哄笑,就在刚才短短工夫,从大门里走出了十几人,各个拿着腰刀木棍,满不在乎的样子,在那里好似看戏一般。

  “老成,你要谋反了”那李和又是起哄说道。

  被喊作“老成”那位大汉没好气的把桌子放下,转头说道:“这辛苦活让老子来,你们倒是轻生。”

  “谁让你丢骰子输了”那边又有人哄笑说道。

  这“老成”没有继续拌嘴,只是走到一个被打倒的官差面前,蹲下正反两个耳光,直接把人打的清醒过来,又把手上血抹在对方的袍子上,冷声问道:“山阳县城到这里最快也得一个半时辰,城门开了才多久,你飞过来的?还不是昨晚上就预备好了,要在爷爷们身上落下案子,我问你,公文在那里?刑房签发了没?”

  被打耳光的那官差都是傻了,他完全弄不懂现在的状况,只能听到对方似乎是徐州口音,只在那里颤抖着嘴唇说道:“你们你们”

  “官差没有文书算个屁,真以为穿着这身衣服就能唬人吗?”那汉子冷笑了声,却是抓住了被打倒那人的胳膊,一提一别。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那官差总算反应过来,捂着胳膊在那里痛叫打滚。

  边上那个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跟头把式的向后跑,其余的差役也都是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断了那混混的四肢,今天还要断了官差的手脚吗?这伙凶蛮的角色怎么不怕官。,每个人都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饶命,爷爷,饶命”那断臂官差也是想到了昨天那个混混的下场,强忍着痛叫在那里求饶。

  被叫做“老成”的那个汉子上去一脚把人踢了个翻滚,只是呵斥说道:“杀你脏了爷爷的手,快滚”

  这伙差役从没想到“快滚”这两个字居然这般动听,当真是如逢大赦,彼此搀扶着扭头就走,连头都不敢回。

  那“老成”拍拍手,不理会李和那伙人的调笑,回头朝着车行大门处看看,却又把桌子摆正,在那里吆喝着大喊说道:“汪老板说得都算数,来了报名登记,车钱现结,合算啊”

  吉香和刘勇正在车行大门那边张望,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吉香说道:“成大器的堂弟倒是个汉子,身手好,做事也狠辣。”

  “也多亏有咱们收留,不然这成大虎还在绿林里面浪荡,在衙门当差打了吏目,差点连累了家人,要不是投了咱们,成家都不让他进门。”刘勇笑着说道。

  成大器是邳州的土豪,原来是冯家的所属,但最早反正过来,和赵字营关系密切的很,这成大虎是成大器的堂弟,当年惹事生非落草,就在邳州地面上胡混,成家一和赵字营挂上关系,就立刻把人送了过来,这位性子粗豪,和内卫队一于人倒是处的很好,按照这成大虎的说法:“在赵字营里做事痛快,不昧良心”

  聊了几句,吉香脸上却有些无趣,转头对刘勇说道:“小勇,大哥做事就是太小心,拿下这清江浦这么容易,偏偏咱们现在才来拿,耽误多少事情。”

  刘勇不接这个话,只是笑着说道:“拿下来也分好几种,大哥的意思是,要把这边变成和徐州那样”

  山东大车帮的龙头姓张名运先,倒是和赶大车拉货的生意有些联系,只不过这张运先从小到大都不会赶车。

  张运先这个大车帮龙头的位置,是从他父亲张大车手里接过来的,张运先的父亲张大车倒是拿着车杠马鞭和人拼过命,张运先则是富家公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

  不过山东大车帮在他手里却压过了河南大车帮,因为张运先懂得交接官府,知道清江浦这块,只要官面上顺了,自然事事都顺。

  清江浦的大车生意,最大的一份活就是装运粮食,这粮食就是每年从漕粮中“消耗”“漂没”的,数量极为巨大,这些粮食要运往各处,不同水路的地方就要用车马,张运先就是拿到了这一块,才让山东大车帮兴旺起来。

  之所以能拿到这些,就是因为张运先拜了常盈仓仓库大使连平安为于爹,张运先今年四十六岁,连平安才四十二岁。

  常盈仓是千里大运河上最大的粮仓,巨量的粮食进出都要过这位仓库大使的手,这差事上滚动的当真是金山银海。

  而且清江浦位置最高的是一位从五品的员外郎,下面就是这位仓库大使了,尽管这位置才是个不入流的九品官。

  别看品级低,这位置又不起眼又是肥美,是一等一发财地方,能过来当这个大使的,背后怎么也得有个挂着太监名号的大挡,要不然就是伯爵以上的勋贵,还是那种从开国靖难传下来的老根脚,眼下这位连平安传说是御马监某位太监的亲戚。

  有这样的背影,手里又有大把的粮食和银子,管着过千的库兵和苦力,这仓库大使赫然就是清江浦官面上的第二号人物,遇到淮安知府都不弱气,至于那户部分司的员外郎也奈何不得他,这员外郎的位置几年一换,可他这个仓库大使可以十年二十年的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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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五十九章 真正的龙头

  那山东大车帮的龙头张运先看着就是个富商模样,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满脸和气,可心狠手辣却一点不比那些亡命徒差。

  汪大刚一露面,他就派人去找,还有格杀勿论的命令,等车行开张,张运先立刻先让地痞无赖过去,然后又让相熟的官差在城外等着,若是晚上放火成了就收拾残迹,若是放火不成,就动用王法。

  至于那个断了手脚的混混,大车帮也懒得养活,直接弄死栽赃在云山车行的身上,让官差去来个狠的,沾染了人命官司,进了衙门不死也得脱皮,何况上上下下人头都熟,怎么可能不死。

  张运先没想到是这个局面,混混被打断手脚不稀罕,这路人欺软怕硬,碰到狠茬子肯定倒霉,可官差也被打断了胳膊,满脸是血的回来,这就让人心惊胆战了。

  本来大车帮已经集合了三百多个汉子,随时准备动手,这下子也不敢轻举妄动,张运先只吩咐众人先等等,他急忙乘车去仓库大使连平安那边。

  还没出正月,运河北路还没有畅通,连大使是不去常盈仓办公的,整日里在家唱戏享乐,他府里的戏班子整个清江浦都有名,三十个小戏都是美貌女子,是粮商们花了大价钱在苏杭采买送过来的。

  别看张运先在大车帮一呼百应,在连平安的府邸门前却姿态低得很,给了很大方的一个门包,请门房进去通报。

  没多久张运先就被请了进去,连平安也是好大一个胖子,身上穿一套素色的道袍,也不见他带什么戒指玉佩,富贵到连平安这个地步,已经犯不上在衣饰上下功夫炫耀,尽人皆知他有钱,只是这胖没办法,坐着的太师椅都是加宽加大的,皱着眉头听张运先说了经过。

  “那什么大刚,这臭虫怎么到现在还没拍死。”连平安冷声问道。

  张运先心里打了个突,他自己号称龙头,可这连平安却是这清江浦真正说话管用的人物,张运先连忙解释说道:“这次透着古怪,那汪大刚请了不少强人来,竟然连官差都敢打,甚至还打成了重伤,儿子也不敢妄动,生怕招惹什么是非,这才来找于爹拿个主意。”

  连平安随手把细瓷茶碗摔到地上,阴着脸骂道:“这是要造反吗?”

  别看这连大使胖,做事却利索的很,摔了茶碗之后立刻吩咐备轿,直接先去户部分司衙门那边。

  没人觉得在这太平时节会真有反贼,既然那云山车行的人如此肆无忌惮,肯定有什么官面上的支撑,清江浦这一带就三个官,户部分司员外郎,山阳守备,还有就是他这个仓库大使,要问清楚才行。

  坐车前来的张运先连忙换了马匹,好像是个随从一样跟了上去,什么江湖大豪,在官面上蚂蚁都不如,他心里也在发狠,若是那云山车行找的是什么三山五岳的好汉,这次就彻底灭杀了

  虽然品级上相差不小,可员外郎也知道这位连大使的份量,一听说求见,连忙把人让了进去。

  闲谈几句,就说起了云山车行的事情,连大使问的很直接,若是员外郎这边的关系,那就大家谈谈,若不是,那就无事了。

  “哦?今日你也提起这个,前日徐州王御史让他家公子送来拜帖,说要在咱们清江浦做车行生意,请我照顾一二?”

  “王御史?那个?”连平安想要坐稳这个位置,只要巴结好自家靠山就成,其他人理会也用处不大,所以对朝廷清流英雄谱是不太熟的。

  “就是前年回京起复的御史王友山,这可是御史台的红人,背后有齐党的大佬,听说还和宫里某位是八拜之交。”员外郎平时和连平安打交道不少,解释的也很详尽。

  连平安不熟悉清流名号,可也知道员外郎所说这几层关系的意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员外郎却没怎么在意,只是自顾自的说道:“那王兆靖倒真是个翩翩公子,若是放在京师或者江南,那都是要有大名的,好好的却去做什么生意,说是城内那边也要递帖子过去,你这边可收到了?”

  “不知李公和王御史有什么交情?”

  “那有什么交情,可帖子过来,总得行个方便。”

  连平安问到这个消息之后,强挤出个笑脸,匆匆告辞离开。

  一出了大门,张运先还没凑上去问话,连平安挥手喊来了另一位随从,嘱咐几句,那随从快马朝着山阳县城的方向去了。

  “于爹……”

  “回去说话。”

  脸色不太好看的连平安只说了一句,说完之后就是上轿,一路就这么沉默的回了连家,坐在客厅里,连平安眯了会眼睛,开口吩咐说道:“把高马鞭叫过来。”

  家人得了吩咐急忙出去喊,站在一旁的张运先脸色却难看了不少,这高马鞭就是河南大车帮的帮主,巴结连平安也是很紧,说是年前也磕头认了于亲,还朝着府里送了几个女人,将来恐怕要抢山东大车帮的生意。

  在清江浦地面上威风凛凛的大车帮帮主龙头,在一个九品的仓库大使面前就和个奴仆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却还要笑脸应对。

  没过多久,五十岁出头的高马鞭进了屋子,这高马鞭是一个瘦高的光头,一进来就跪下叩首,恭敬的问候说道:“大老爷叫小的来什么事?”

  “且等着。”连平安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在那里闭目养神。

  高马鞭笑嘻嘻的答应了,起身站到一边,他一进来就看到了站在一旁张运先,到这时才记得打招呼,居然还笑着点点头。

  张运先沉着脸没出声,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站着,在连平安的面前,他们连坐着的资格都没有。

  身为仓库大使,差不多是漕运上“克扣”“漂没”漕粮的枢纽,那些好处汇集到常盈仓和周围的仓库,然后运出去买卖,再把金银好处分配到各方,除了自己赚的,还要给背后的大佬上供,尽管做的是常例勾当,可也担了天大的于系。

  所以关系到漕粮进出方方面面的事情,这位仓库大使都要抓在手中,就和当初的大车帮一样,人手多了,自然而然就要抓住江湖生意,这仓库大使要抓住水陆运输,和运销存储,还有护卫看守,慢慢做下来,清江浦的江湖也就被他抓在了手中。

  水面上陆地上贩运盐货私货,包娼庇赌,贩运人口,甚至杀人越货,销赃灭口,这些合法非法的江湖勾当,也都是来钱的暴力营生,掌握了江湖,这些也被抓在手中,谁也不会嫌弃银子多。

  张运先心里明白,谁才是大车帮的主人,想必对面的高马鞭也知道自己手底下那局面是谁的,清江浦运河东岸,有一伙贩运私盐的百余人马,悍勇好斗,不服管教,结果连大使随便指派,那伙贩私盐的盐枭就被蜂拥而上的清江浦各个势力灭了个于净,连家人都不能幸免,凄惨得很。

  看到那个,张运先就打消了自己的一些小念头,这汪大刚领着散户车夫们出来找食,自然也是连大使不能容许的,没等吩咐,张运先就自己领着人动手,高马鞭那里也暗地帮忙,事后被连平安夸奖了一番,张运先一方面为自己得了彩头高兴,另一方面却更是敬畏,那连平安如果不在自己这边安排了人手,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所以一吃了亏,他立刻过来求援,生怕自己来晚了被连平安有别的想法,到时候这汪大刚压不住,自己还要跟着倒霉。

  张运先养尊处优惯了,就这么站着不坐,时间长了当真撑不住,脸上渐渐渗出汗来,倒是那高马鞭挺得住,张运先对这个敌对方的头目一直警惕的很,这高马鞭可是创立河南大车帮的功臣元老,当时是年纪最小的一个,熬到老帮主死了,老帮主的儿子接位没几天就喝醉了酒在运河里淹死,这位高马鞭上了位,现在河南大车帮据说跟私盐上牵扯很深,而且还要抢运输漕粮的生意。

  彼此敌对,张运先当然想要借着连平安的力把河南大车帮打下来,奈何张运先也知道,这连平安想要维持平衡,不会让一家独大。

  脑子里念头乱转,腿脚却愈发的酸麻,汗越流越多,眼看撑不住了,却听到外面脚步声急响,先前那个去往山阳县城的家人已经回来。

  “老爷,知府和知县都接了王友山的帖子,小的也问清楚了,两家和王友山都没什么交情。”

  家仆满头是汗,穿着粗气,显然这一路奔驰累的不轻,听完这下人的禀报,眯着眼睛的连平安睁开了眼睛,冷声开口说道:“你们俩家各能出多少人?不要藏私,有多少说多少”

  哪里敢藏什么私,张运先立刻先说道:“小的这边有五百到六百能动手,若要壮声势的,两千也拉出来。”

  “小的这边有七百能打能杀的好汉,若要壮声势的,足有三千”高马鞭紧跟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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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章 清江浦的各路人马

  一听这个,张运先就瞪起了眼睛,怪不得不先说,原来是要在数目上压人一头,高马鞭却笑嘻嘻的不理会这边瞪眼。

  能打能杀的是说冲在前面动手的,壮声势的就是跟着过去,看起来乌压压的吓唬人的,大车帮车夫多,吃装卸饭的苦力多,自然不缺人手。

  连平安短粗的手指上套着嵌宝的玉戒,在身旁茶几上敲了两个,闷声说道:“不要什么壮声势的,要能打的上去,把铁器发到手里,你们两家都去。”

  发铁器到手,那就是要见血,两家都去,那就是一次要动用过千丁壮,这规模的械斗,在清江浦地面的争战上,也是了不得的大场面了。

  连那高马鞭都收了笑容,变得神色郑重,在那里抱拳说道:“老爷,要是凑这么多人出来,最早也得后天,怕耽误老爷的事情。”

  “后天就后天,这件事不是快慢,而是要一次成了,集合最多的人,一次推平了他,事后就算追查也没个手尾,地方上械斗,就算他有个京官清流的老子又能如何,他儿子自己不懂得做事,怪不得别人。”

  话说到这里,连平安脸色变得严肃阴沉,冷声说道:“我知道你们两家不对付,可这次别互相拖后腿,话给你们说明白了,一个御史的儿子来这边开大车行,你们真以为他看上的是这拉货的几文钱吗?放着不管,把你们两家就吃的于净,然后再来吃我,你们明白吗?”

  这倒是点醒了两个人,张运先和高马鞭彼此对视一眼,倒是少了不少敌视,连平安却又是怒骂一声,在那里咬牙说道:“徐州的土棍,不知道几辈子积德考了个京官,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居然敢来清江浦抢食”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两人连忙告辞离开,到了门前彼此打了个招呼才各回各家,河南和山东两处大车帮明面上敌对,可两家都已经足够大,谁也不可能灭了谁,上面又有连大使这样的人物,所以私底下还是有些联系,眼下这样的局面,更要同仇敌忾了。

  太阳已经西沉,清江浦这边没有城墙,远远的能看着太阳在天边吊着,张运先在马车上打了个盹,半路上就醒了过来,开始琢磨着调集人手,这种见血出力的大打都要用足了银钱,不然谁也不愿意卖命,不过事后这笔银子连大使能给报销了,这位连大使在银子上一向都是很舍得。

  “先爷,先爷”迷迷糊糊的,张运先被车夫叫醒,却听到前面一阵嘈杂叫骂的声音。

  还没等他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车夫就急火火的说道:“先爷,有人在咱们家门前闹事”

  一听到这个,张运先激灵着从车厢中醒来,过去掀开了帘子,却看到马车已经到了自家门前,而自家门前十几名仆役正围着四名骑马的喧嚷叫骂。

  看到那骑马的人穿着普通的短袍,不是什么官方人物,张运先顿时来了脾气,掀着帘子大骂说道:“混账东西,给老爷我丢脸,操家伙上啊”

  这句话喊出,马上的,地上的都是看过来,张运先这才愕然发现,自家几名仆役脸上有红印子,好像凭空多出疤痕。

  马上矮壮汉子狞笑一声,手腕一抖,只听到“啪”的脆响,又有一名仆役惨叫了声,捂着脸蹲了下来,其他人急忙散开些,骑马的五人在那里哈哈大笑,张运先脸色变得难看无比,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对方欺负到自家门上了

  “你就是张运先吗?”一个汉子直接用马鞭指着问道。

  张运先眼角抽搐,在清江浦地面上,就连官差也不敢和他这么猖狂,可自家宅院这边也放不了太多人,富贵人家聚居的地方,有什么带刀凶横的江湖人物也不好看,靠着自家伺候人的那些仆役,也奈何不得面前这五骑,真是麻烦的很。

  他这边没有出声,那汉子自顾自的说道:“我家大哥说了,你解散大车帮,就留你性命,现在的家产家财也让你留下八成,若是不然,什么都别要了。

  说完之后,街面都安静,张运先一时间没个反应,在那里伸手揉了揉额头,他怀疑自己没有睡醒,居然有人说这样没有边际的话语,让自己散尽大车帮,没了这个局面自己还剩下什么,还要献出家产的两成,这更是笑话,自己老子辛苦拼命攒下来给自己,自己还要传给下面,凭什么交出去,猖狂的没边了

  “喊人来,喊人来,宰了这几个,宰了他们”等反应过来,张运先浑身颤抖,五官扭曲,指着那五名骑马的喝骂,他实在是气疯了。

  那五骑丝毫不惧,两人朝着前面抽了下鞭子,鞭花炸响,吓得张家仆役们向后一缩,五个人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张运先从下车到坐在椅子上,身子上的颤抖一直没有停,大车帮在清江浦几十年,从没有人敢这么对待他,方才那五人的言谈,当真让张运先气坏了。

  “去找高马鞭,就说他养的那些亡命一定要派出来,我可以替他们出钱。”张运先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甚至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大车帮在清江浦的上百名把头也都来到张运先的宅子里,张运先话说得更直接:“我知道你们手里都有几个亡命的狠角色,这次都拿出来用上,认识什么敢打敢杀的人物,都叫过来,事后报个数目,公账出了,你们得了什么就拿去,那车行可起码有几十辆大车,过百头大牲口

  这些把头们都是满脸兴奋,报个数目公账出,这就是给他们捞好处的机会,那几十辆大车和过百头大牲口,更是厚利,大家都是江湖人,谁还不认识几个亡命狠人,到时候叫过来一起发财就是。

  混混被断手断脚的事情他们知道,官差吃亏的事情他们也知道,不过这事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那些人讹人赖人吓唬人还行,真要撕破脸真刀真枪的拼命,他们不是对手。

  众人杀气腾腾的表了忠心之后散去,张运先一直装作体面人,喜欢别人叫他张员外,今天这等做派也是气急了。

  宅院刚安静没多久,又有家人急匆匆的回来,张运先这一天都没怎么坐下,已经累得够呛,此时脸色很不好看,看到家人回来,立刻瞪眼问道:“小六胳膊断了,又有一条人命,衙门那边怎么说。”

  “说是人手不足,又有府尊的关照下来,但老爷这边的情分还在,大家两不相帮”

  下人结结巴巴的还没说完,张运先就狠狠一拍扶手,怒骂说道:“好处都是喂狗了”

  正这时候,另一名拍到高家的下人快步进了屋子,一进来就说道:“老爷,高马鞭那边答应了,说不用老爷你出钱,他会把手里的人都派出来,还说,希望咱们家不要藏私。”

  张运先正在气头上,一听这个顿时脱口骂道:“高马鞭又跟老子玩这个花样,都到这局面了,还想算计。”

  他这边发作完,家丁战战兢兢的说道:“老爷,小的觉得那高马鞭是说实话,今天也有人过去他家,让他把大车帮解散,家业交出两成。”

  听到这话,张运先愣了,就那么愣怔半响,居然在那里笑了出来,边笑边说道:“还以为汪大刚请来了什么狼豺虎豹,原来是这样的憨货,以为咱们清江浦和他们徐州一样?可笑,真是可笑。”

  虽说名目上是山东和河南,下面控制着的也的确来自鲁豫两省,但帮里的高层早就觉得自己是本地人了。

  笑得原因也简单,哪有这般树敌的,招惹一个还不够,居然两个一并招惹,这是嫌自家死的不够快吗?

  真要是山东和河南两个大车帮,未必能弄出太大的场面,可这件事有仓库大使连平安的推动,整个清江浦已经是风云激荡了,方方面面的江湖势力都被联络,手里有人手的都是参与进来。

  运河码头上那些苦力的头目都从手下抽调能打的,赌坊青楼的打手护院少不得也要加入,在清江浦外围活动的绿林盗匪,在河上活动的水贼河盗,也都派出了人手,常盈仓下面的库丁和劳力也抽出一部分人,只做那大车帮的人手。各个势力,都是快马联络,当天就有回音的,大伙都在这清江浦打混,都在眼下这个秩序内得利,一听有外地人不讲规矩,下意识的同仇敌忾,出人出力也痛快许多。

  何况背后还有连平安这位本地大佬的推动,脑子稍清楚些就能明白,这次若不去,只怕以后就不要混了。

  但让大车帮负责联络的人觉得奇怪的,几处贩私盐的队伍都没有动,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这伙人背后站着扬州那些富翁,自成一体,来这边只是过境而已。

  让张运先和高马鞭没想到的是,连平安居然说通了山阳县大牢,放出了二十多个重犯,这等人本就是背着死罪大罪,打架什么的肆无忌惮,心狠手辣,根本不怕出人命官司,这让大家的信心更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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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一章 闹哄哄

  他们这边急切准备,关于云山车行那边的消息也不断传来,云山车行居然没有丝毫害怕,反倒是花钱买下周围的宅院,然后把院墙推平,只留下屋子,看着手里有更多的大车和牲口,需要更多地方安置的意思。

  然后还派人沿街敲锣宣告,说他们云山车行的运价便宜,说加入他们车行有这样那样的好处,还安排人赶着大车出来转悠了一圈,大车都很崭新整齐,木架铁件都是上好的做工和料子,拉车的牲口也很是壮实精神,一看就是从河南骡马大市买来的口外货。

  这些消息让大车帮觉得好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那里太太平平做生意,还想招揽车夫和生意,然后有让大车帮以及招揽过来的人觉得眼热,能买下那么多地方,肯定是不缺银子,那么多上好大车和壮健牲口,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值钱货色,等打下来了,大家好处肯定都不会少。

  派过去的探子都是最精明的地理鬼,他们到处打听,可不管怎么看怎么问,都觉得那车行里面最多二百人,而且还没什么器械,这让大伙的信心更足。

  号称能抓出六百七百,但真到这样拼命的场合,两个大车帮每家能拿出四百上下,这已经是把家底全亮出来了,就这每家四百能打能杀的,放在清江浦已经是头几号的大势力了,那山阳守备随时能拉出来的也不过千把人,还都和叫花子一般

  你凑一些,我凑一些,江湖绿林市井方方面面,将近两千人,比那云山车行多出十倍,还有什么打不赢的。

  那高马鞭奉承的紧,甚至还派人特意去连平安连大使那边问,说现在用不了这么大的阵仗,是不是少点人,也省得连爷破费,没曾想,连平安却下了狠话,就是要用这么大的阵仗去扫平了对方。

  “一来是不给官面上留什么口实,二来是给清江浦这些不安分的人看看,谁不按照规矩乱来就灭了谁,必须要杀鸡儆猴了,年前汪大刚,年后又闹出这事,要是不管,以后还不知道出多少混账”

  既然说出了这番话,那就没什么可讲了,大车帮自己和请来的人里,很有几个见过世面有本事的,大概过去看看,回来就说,就算约战也要在云山车行那边打,那边弄出了好大空地,差不多和山东帮的大车空场连成一片了,这么多人正好涌过去,免得施展不开。

  “约什么约明早早些吃饭,大家直接过去堵住扫平了他们”张运先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么多人,官府会不会于涉?”有老成的询问说道。

  “官府?清江浦这里什么时候有官府,山阳县那边让他们来才会来,他们还有个被打断了胳膊的,已经喊了十几个人过来,说没法收拾了,他们就亮出身份出面,反正向着咱们”

  话说到这般,就没什么可讲了,大伙各自准备的热火朝天,都觉得这就是树上结的果子,稳稳到手的财货好处。

  说是没有官府,可大伙也不敢折腾的动静太大,少不得天不亮时就分批过去,先在附近各处停留等待。

  大车帮做的很不含糊,早早用大车运过来于粮和热汤水,让大伙吃个饱,免得上阵的时候没有力气。

  听着这些粗豪人物在外面吆三喝四,住户百姓们也不敢做声,只是把门窗死死顶上,男丁们拿了家伙戒备,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这么多人黑灯瞎火的涌过去,莫说是打人,自家先踩死几个,所以要等天亮时候再过去,反正是板上钉钉的胜利,不怕到手的鸭子飞掉。

  天光大亮的时候,通往云山车行的各条街道就热闹起来,两侧的住户们都是大门紧闭,战战兢兢,而街道上就好似集市一般,粗豪汉子们手持各种器械,向着目的地涌去。

  越来越近,等到了这片区域之后,熟悉这片地方的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变样未免太大了,云山车行和大车帮空场之间的大部分住户院墙都被拆掉,留着孤零零的房屋在那边,四面也没有住人,这样一来,云山车行周围有好大一片空地。

  “这帮脑子不通的,给咱们兄弟方便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大家都是哈哈大笑,气氛热烈的很。

  这么多人把云山行这个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大牢里的囚徒重犯,各处的好手,还有那些亡命凶徒,都拿着器械站在了最前面。

  还没到二月,可有人已经是脱了上衣打着赤膊,露出虬结的肌肉,显得威猛无比,还有人手中拿着明显不适合实战的沉重兵器,在那里呼喝舞动,身边人叫骂着躲开,倒显得无敌模样,也有人和手下低声吩咐商议,那是说等下开了这云山车行,抓紧进去捞些好东西出来的,别让别人占先。

  至于各家那些能打能杀的则是安静的站在前面,他们这帮人都是银子喂饱了的亡命徒,等下要冲在前面见血杀人的,至于那些大牢里放出来的重犯们则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甚至在那里嘻嘻哈哈的,他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自然不在乎这样的场面。

  云山行大门紧闭,不过大伙都没注意云山行如何,在他们想来,这般阵势下,云山车行这里这些徐州蛮子早就吓得尿裤子了,不少人回头看向自己的队伍,看别人的队伍,有那老成些的感叹说道:“咱们清江浦的江湖上,多久没有这样的大场面了,老子来过这次,回去也可以跟别人吹了”

  张运先也穿着紧身打扮,手里拿着一柄雁翎刀,走在队伍的前面,他也有些武技底子,却好多年没有动过手,对眼前这样的场面非常厌恶,在他想来,上等人在这样的场合就是自降身份,相比于他这边,高马鞭就自在的多,手里一杆朴刀,大步走在最前,不过两个人都有个共同点,身边都有十几个汉子护卫,那都是心腹好手,帮主龙头都身娇肉贵的,万万闪失不得。

  看着大门紧闭,那一人多高的石墙上也看不见人,想起那晚上放火的人回报,说每一段墙头上都有人值守,张运先心里痛骂几声,一定是这帮混账货色偷懒耍奸,找个托词糊弄自己,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

  不过现在看,没什么防备,更大的可能是吓跑胆子,那么拿下来的把握也就更大,想到这里,张运先心里多了几分底气,准备下令,说砸开大门冲进去,却没想到云山行的大门打开了,有人向外探头探脑,看到外面这么多人,倒也没有什么愕然发愣,只是缩了回去,那大门也没关上,露出一条缝来

  场面安静了下,云山车行这举动反倒让人有些摸不准,难道是吓傻了,看到这么多人他就不怕吗?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觉得纳闷,那高马鞭本来都要举刀大喊了,这时候却放下刀琢磨了下,回头说了几句,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大声答应了,手持关刀大步走上前去。

  走到距离门前十余步的距离,这手持关刀的汉子大吼说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不知道清江浦的规矩,来这边胡作非为,今天清江浦的各路好汉们就是要把你们拔了,但大伙都是吃绿林江湖这口饭的,爷给你们个机会,派出人来和爷比试一场,打赢了,放你们活着走,打不赢,任爷处置”

  他这话喊完,叫好声轰然响起,张运先知道这人,这人是河南大车帮第一号的打手,姓郑,名豹,传说是周王府里侍卫,犯了事跑出来的,曾在械斗里用关刀劈了七八个手里有把式的汉子,很是了得。

  不过张运先的脸色立刻变得很不好看,嘟囔着骂了一句:“该死的高马鞭,什么时候都不忘抢咱们的风头。”

  江湖上对这等单打独斗最是推崇,这郑豹一出头,大家都忘了刚才的纳闷,跟着叫好喝彩起来。

  “这就是豹子啊高大爷手底下第一好汉”

  “听说他那刀吗?那口刀足有一百二十斤,就算山阳县城门的门闩,都能一刀砍断”

  “高大爷手里有这样的好汉,真是了不得”

  人群中议论声不断,那大汉也是借势挥舞几下大刀,虎虎生风,又是惹得下面人叫好不断,这倒不像是械斗,而是唱戏的样子。

  “等今天的事了了,你找个机会和郑豹打一次,杀杀他这股气”张运先闷闷的说道,他身边一名汉子连忙答应了,山东大车帮这人是个把总出身,也因为案子逃到了这边,被张运先收到手下,也是能征善战,张运先轻易不派这个人出手,一般都是施彪打的多。

  不得不说,高马鞭这一手的确了不起,派出人约阵,一下子把大伙的心气全都涨了起来,云山车行里的人若是不出来,就借着这股气杀进去,若是出来,这郑豹手里的关刀可不是吃素的,一刀下去,那还有什么活人,见血之后,大伙更是劲头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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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二章 清江浦的大场面

  而且还不光如此,郑豹得胜,大家只会夸河南大车帮威风,事后传到连平安和其他大佬耳朵里,也只会说河南大车帮威武,少不得要看重几分。

  张运先郁闷就郁闷在这里,即便自己看出来对方的用心,可在这种同仇敌忾的场面里,又不能揭破,又不能争风,白白让对方得了彩头去。

  又在这边叫了几声,正当众人呼号着要冲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云山车行的门又大开了些许,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这年轻人不到二十岁,身材高挑,提着一根长矛,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惊惧,只是淡然扫视了一圈。

  “大香,小心点。”

  这声音被鼓噪声淹没,也没人听得清,只看到那年轻人回头答应了句什么,这动作看在大家眼里就成了胆怯想要回去的动作,远远看着,张运先更是扼腕,这等水到渠成的好事,怎么就让高马鞭占了先

  “奶停了没有?”

  “要不要洗光了当个兔子”

  各种污言秽语纷杂而起,还有人大声狂笑,只是把这个年轻人当成砧板待宰的鱼肉了,那郑豹狞笑一声,一摆手中的关刀,粗声大吼道:“兔崽子,今天就怪你命不好了”

  吉香摇摇头,只是吐了口气,端平了手中长矛,在那里低声念叨说道:“老把我当小孩看。”

  说完这句,吉香没有等对方动作,只是迈步挥动长矛向前刺去,步伐、腰腿、肩部、双臂、手腕,浑身力量都在长矛上,发力呈一线,就朝着正前方疾刺而去既然生死搏杀,谁给你讲个开始才动手。

  他这一动,那郑豹就动了,别看此人人高马大,动作丝毫不慢,几乎是同时反应发动,怒吼着挥刀劈下,可这郑豹动作做出就意识到不对,自己由上而下的劈砍,对方直刺,而且速度力量配合的好,不管怎么说,自己也不如对方快,可躲,在这方寸之间也没有办法躲了,不对,这是军中的把式,这手段怎么可能是一个车夫能有

  自己本来也会用长矛,现在手里哪怕是个朴刀也好,可混在江湖,拿着这关刀更容易唬人,而且江湖上没有什么本领高超之辈,拿着个沉重巨大的关刀又是威风,又能吓唬人,可现在却不行了

  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到郑豹的后背,没什么人能注意到吉香的动作,他们能看到的就只是郑豹挥刀怒吼劈下,这一下力气足威风大,众人都是大声叫好,然后,大家就看到郑豹的后背被长矛刺穿,矛尖沾着血钻出,然后急速抽回,只留下一个很明显的血窟窿,血污在后背迅速的扩大,人死,脱力,那大刀也偏了方向,吉香抽矛,郑豹站在那里好像停滞了片刻,实际上时间很短。

  一声好像漏气般的嘶吼,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郑豹栽倒在地上。

  场面鸦雀无声,一时间人人安静,人人脸上有错愕的表情,好像接受不能,没人能想到这个结局,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一根烂了大街的长矛,居然就这么一下子刺死了这边的好汉?这是怎么回事?

  吉香把矛尖在郑豹身上擦了擦,有些纳闷的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人群,然后听到了一声怒吼:“这小子使诈,兄弟们,大伙一起上,杀光了这车行里的杂碎,杀光这些徐州蛮子”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人人怒吼着向前冲来,吉香急忙转身进了门,一进门看到赵进正在小方队的旁边站立,笑着问他说道:“大香,感觉怎么样?”

  吉香挠挠头,笑着回答说道:“滋味不错,怪不得那些评话故事喜欢说什么打擂台”

  外面怒吼声响成一片,听着越来越近,吉香也不再多话,跑到了自己的小方队那边。

  一看郑豹倒地,老练的高马鞭立刻就反应过来不对,如果等着大家反应过来,恐怕今天这一仗就不用打了,立刻喊了一声,这一声立刻把大伙的心思点燃了,管他使诈不使诈,大伙一起上,用人堆也堆死他们

  大门被撞开,大车帮和清江路各路人马拥挤着冲了进来,都觉得进来后会有不少钱财货物,所以争先恐后,有的人自己被从背后推倒,然后被大伙踩踏着过去,根本没有人理会他的惨叫。

  可进了门却发现不对,这院子的确宽敞的很,甚至看不见太多房屋,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整齐站着两队人,若是有心细的数数,还能发现,两个方队都是横二十竖五的队伍,在边上都站着一个人。

  这两个方队里面的人都是年纪不大,穿着鼓鼓囊囊大一圈的衣服,手里拿着根粗竹竿,整齐的站在那里,再细看,那粗竹竿都是削尖的斜面。

  “杀光这些外来的蛮子,随便抢,随便杀啊”有人大吼着鼓噪。

  一想到可以肆无忌惮,大家的劲头顿时都高涨起来,大步朝着前面冲过去,不过是一帮半大小子,穿着不合身的棉袄,手里拿着根竹竿装样子,到了跟前就能杀散了,冲过去,冲过去就可以肆意妄为了,每个人脑子里的疯狂都开始燃烧起来。那些各处请来的亡命徒好手,都觉得这样的阵势,我到跟前可以从容闪避,或者从缝隙,或者从下面,怎么也到了跟前。

  而大牢里放出来的那些重犯,心想大不了一命换一命,看这帮人年纪不大,都是好人家出身的样子,怎么敢换命,一到跟前,他们肯定要散要跑,到时候就可以随便动手了。

  大家各怀心思,挥舞着手里的刀斧棍棒,越冲越近,越来越兴奋,就看到那竹竿一排排放平,削出的斜面还有些发黑,似乎是用火炙烤过,还有的地方带着点脏污,似乎沾上了什么东西。

  大家兴奋的五官扭曲,吼叫着越冲越近,下意识的觉得这样就能把对方吓跑,可越来越近,那长长的竹竿不见丝毫的抖动,依旧稳定着指向自己。

  刹不住了,想要闪避也躲不开了,能看到那些竹竿都向后抽了下,但这是为了更有力的向前刺

  奔跑时候的惯性,带着身体冲向迎面刺来的竹竿,等于让竹竿刺杀力量和速度翻倍,更轻易的贯穿了棉袍、皮袄还有人的血肉。

  “噗嗤”的穿透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兴奋之极的吼叫在瞬间交织在一起,第一排,第二排的竹竿都被目标的冲力弄得弯曲,而且这削尖的竹竿想要抽出不容易,还要让第三排,第四排的同伴用竹竿推一下,才能把挂在竹竿上的身体推开。

  狼山副将的官兵,江北各处的悍匪都没有冲破赵字营的方队阵列,这些临时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就更做不到。

  那些大牢里放出来的重犯失望了,对方的确不会和他们换命,因为并不需要,竹竿指着前方没有丝毫的放松,即便是冲到了跟前,也没有闪避和退让,这些重犯们先害怕了,他们出来这么拼,还不就是想博一个活命的机会,不想找死,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被后面的人推挤着,就那么撞上去

  有人动作的确很灵巧,一到跟前,就转身侧身,想要从竹竿之间的缝隙过去,等他们的是第二排的竹竿,还有人就地翻滚,第三排,第四排的竹竿斜向下的戳下来,根本没什么空子可以钻

  瞬间的碰撞之后,几十具尸体躺在了地上,更有人还一时不得死,在那里捂着流血的伤口大声嚎叫,这更让人心惊胆战,但冲的势头太猛,前面停下,后面的还没停,那么多人的惯性推挤,很多人几乎是惨叫着撞到削尖的竹竿上

  谁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原以为一冲而散,却没想到是铜墙铁壁,大家撞得头破血流,后面跟上来的人前冲的时候推挤,到这时候反应的也快,惊叫着转身,不管不顾的向外逃,更后面的人还弄不明白状况,整个队伍就这么拥挤不动了,过了一会才开始后退,大家纷纷向后退,想要拉开距离,只是他们这一动,那两个方队也动了,呼喝着口号一步步向前压过来,距离不过十步而已

  现在谁还敢硬碰硬的去碰,看着两个方队压过来,都是转身就走,可云山车行的大门就那么大,这么多人想要向外拥挤,一时间也出不去,满走一步就是个死,想明白这个,大家也顾不得什么江湖情谊,谁拦在自己前面就拿刀砍谁,要杀出一条血路来逃走

  前面的人自然不肯就这么被杀,回头还要争斗,呐喊厮杀声乱成了一团,只是后面那些削尖的竹竿越来越近了

  有脑子快的,就想要转身了,前面跑不了,那就死地求生从两个方队后面和中间绕过去,跑不过去,哪怕爬过去也行,还真有成功的,就那么容易的钻了过去,过去以后长舒一口气,然后发狠心想老子攻打你们后背,看你们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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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不对劲

  这口气喘过,却看到还有三十几个手持各式兵器的汉子等在那里,那天门前弄断混混和官差胳膊的几个狠人都在这边。

  列队对战不是对手,单打独斗同样占不得便宜,这些汉子不光是下手狠辣,武技实在是精熟,彼此配合的好,敢冲上去的没几下就被砍杀,有眼力的能看出来,这些人武技出众是一方面,强出这边的是厮杀的经验,说白了就是经常杀人见血,清江浦本地械斗,见血已经算大打,这死人不算小事,而这伙云山车行的人明显杀人好像杀鸡,不见有任何迟疑。

  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取巧不得,终于有人忍不住跪在地上求饶了,这次终于有了效果,那真求饶的,喝令丢了兵器去方队后面去,还有人想要假作求饶,只是稍有不对,一根根竹竿子就刺过来了。

  求饶的那些跑到后面去,后面的汉子也不和他们多话,直接丢过来绳索,让他们彼此捆上,试试捆绑的结实不结实之后,就放在那边不理会。

  冲进院子的人能有四分之一,外面更多的人在门口叫骂着,拥挤不进去,还有心急的想要翻墙,可这惨叫声声,死伤惨重,谁还敢在里面呆着,翻墙的那些急忙下来,后面拥挤的急忙退出。

  这哪里是过来捡便宜,分明进了龙潭虎穴,快跑,还是命要紧

  只是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云山车行的大门前,唯恐跑慢了一步,里面的好东西都被别人拿走了,向里冲的时候更是你推我挤,谁会顾得上回头看,何况这是在本乡本土,大家自觉的在清江浦本地开打,临近又有自己的大车帮空场,不必担心什么后路,可现在回头看,却发现已经没有后路了。

  那些房屋宅院的确被推平了不少,到处都是宽大的路口,根本不担心逃不出去,可现在那些宽大的口子不见了,一辆辆大车头尾相连,把这边堵了起来,人群中的张运先更是看得清楚,有些大车还是他自己大车帮的,一想这个倒也简单,拿刀一逼,给点银子,车夫们怎么敢不服从。

  不断有手持竹竿的年轻人从大车那边跳过来,依靠着大车列队,又是两个方队,这次变成了横二十五,竖四的横队,比刚才更长了一点。

  方才前面那些没冲进去的,还不知道这竹竿组成的方队厉害,看着对方堵住了路,呐喊着冲上去,希望把对方冲散。

  这次比方才更简单了点,戳死了四五个之后,惨叫声响起来的时候,大家立刻知道里面的人为什么要溃逃出来,这些人落在后面,在武力和勇气上本就差些,到现在,莫说是冲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压过来。

  张运先被几个亲信护卫着,他到现在也说不上害怕,只是觉得有些发懵,从那天被威胁开始,他就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只到看到自己这方的场面,这边两千多号人,这云山车行就算有伏兵,也才四百多个,当大家呐喊着蜂拥冲入,张运先的心放下了,可没多久就看到了这一幕,怎么就打不过,看这些人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能打,那拿着的只是竹竿啊

  来路混乱,身后云山车行那边又是混乱,因为那两个方队也是鱼贯而出,在他们身后布阵。

  四个百人横队,变成了四条边,各自圈住一方,吗,每个横队之间都有空隙,可没有人敢从这空隙间钻出去,因为距离本就不大,随时可以关门,而且还有些拿刀的汉子游荡。

  “投降不杀,丢掉兵器,跪在地上”四边都有人齐声大喊说道。

  人少包围人多,人多的一方自然不甘心,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决定,外面那四百人只是在喊,却也不急着逼近。

  张运先看到了人群中的高马鞭,两个人身为帮主龙头身娇肉贵,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冲在前面,可他们两个人就是这次的主使,现在要怎么办,他们要做主拿个主意,各路人马的头领都在看着他们。

  “连大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怎么打?”

  “不是连大爷要借刀杀人吧”

  呐喊声此起彼伏,这样的局面下,人的心思什么的全乱了,开始在那里胡乱猜疑,然后他们听到了马蹄声响起,一听到马蹄声的动静,被围着的一于人都是精神一振,在清江浦这样的马队只有官家有,不是山阳守备的亲卫,就是山阳县的马快,骑兵一来,这伙徐州蛮子也就猖狂不起来了,一时间争吵声立刻平静了,大家都是本地熟人,何必伤了和气。

  然后他们看到了大车被搬开了几辆,留出一个口子来,几十名骑手排着和步卒差不多整齐的队形,在口子那边站定,马上的人和云山车行这些动手的一个打扮,气势汹汹的盯着这边。

  这伙人居然还有骑兵,这还怎么打,被马队一冲,谁还能挺得住,就算跑,你还能跑过马去?

  而且那里来得这么多好马,各个高壮,马上的人也是穿着齐整,拿着长刀竹竿,就是这竹竿古怪,拿个长矛多好,很多人眼皮开始直跳,这等精强骑兵,山阳守备手里有几个来着

  说来可笑,这四个看似单薄的横队给清江浦这伙人造成了巨大的杀伤,但他们却始终觉得自己还有胜机,还想挣扎,等看到马队之后,连打都没有打过,却立刻变得绝望,所有人都泄气了。

  绝望的事情还不止这些,有人爬上了屋顶,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这两千余人,也有人上了云山车行的墙头。

  这又是于什么?靠近的人看过去,然后就更加绝望和泄气了,这些人居然还有弓箭这还怎么打,来之前都以为杀鸡,谁能想到碰上了个老虎。

  赵进也爬上了矮墙,他身上的衣服也显得宽大加肥,那是因为里面套着胸甲,所谓万无一失,这是一定要做到的,他身边就是鞑子里面射术最好的巴音,赵进微笑着看了看下面的人群,莫名的想起了养鸡场这个从前记忆中才会有的东西。

  “那个人的毡帽”站在墙头的赵进,用长矛向前一指。

  他话音未落,站在他身边的巴音就张弓搭箭,利箭激射而出,赵进所指方向的一人,头顶毡帽直接被箭支射穿飞走,人群慌不迭的闪避箭支,又是一阵慌乱,等到箭支落地的时候,大家才发现没有箭簇,只是无头箭而已。

  “投降不杀,下次就不是箭杆了”赵进扬声说道,说完一抬手臂。所有站在高处的人都是张弓搭箭,冷冷的看着人群。

  被围着的两千多人又是一片寂静,这下子不管怎么着也是跑不了了,大家闹哄哄的冲出去,或许能跑掉不少,但谁敢保证自己就一定能跑得掉,而且大家的心都跟着吊了起来,大家都能猜到,赵进手臂落下之后,或许就是箭离弦那一刻。

  “他娘的,老子认栽了”有人粗着嗓子说了句,“当啷”一声,兵器也被丢到地上,又是被竹竿指着,又是马队,又是弓箭,谁还能打得过,实在是绷不住了。

  最外围有人跪了下去,一人起头,其他人纷纷跟上,大家本来琢磨着过来助拳,除了给的辛苦银钱,还能抢到财货,捞个快活,谁能想到碰到了这样的狼豺虎豹,见面就杀,又不是血海深仇,又不是拿了多少钱财,凭什么卖命效死。

  也有人跪下的利索,心里却在恨恨的想,由着你们这时候猖狂,这么多人命,到时候官府追查起来,看你们怎么收场,清江浦这边的各路人马从不担心这个,因为大家是坐地土著,上上下下有这么多关联,又有官面上的人情,事后怎么也能遮掩过去,可你们一帮外路人马,这死了过百人命是有的,可以说是天大的事情了,看你们怎么遮掩过去,你们再猖狂嚣张,难不成还能大过朝廷去,到时候你们倒霉了,还是清江浦本地人的一片天

  这各路人马一排排的跪下去,高马鞭也没什么迟疑就是跪下,张运先则是茫然的站了一会,还是身边亲信拽了拽,才迷糊中双膝跪地,跪地之前,张运先眯着眼睛看了看天,太阳好像还是在东边出来,没什么异常的,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明明自己这方是雄狮搏兔,以对的优势杀过来,官面上,江湖上都是群策群力,对方一帮如丧家之犬的徐州凤阳人,怎么就翻了盘,这才短短的几天时间。

  很多人咬牙想着云山车行怎么应对官府,可张运先却不这么想,他跟着连平安去过一次,知道些事,虽说那什么京官的面子未必护得住这么多条人命,可张运先隐约觉得对方应该不会在官面上出事。

  “龙头,等下小的起身抓住个人质,咱们看看能不能冲出去,只要回到清江浦河边,就什么都不怕了”身边施彪小声说道,另一边的那个护卫也是点头,张运先昏沉沉的点点头,他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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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四章 大棍

  “这是七巧楼的护院首领,带出去”

  “这是码头上劳力头”

  在张运先恍惚间,一小队一小队的人已经走进了跪地的人群中,大声喊出人名,然后把喊到的人带出去,让跪地众人惊讶的是,这一小队里居然还有人是淮南清江浦的口音,而且各路人马的头目都很容易的被认出来,这伙徐州人提前做了多少布置,自己身边人肯定有内鬼,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都不敢相信了。

  “多亏那些盐路上的人识相,要不然咱们就要费大工夫了”刘勇盯着场面说道。

  扬州盐商卖赵进面子的人不少,清江浦这附近的盐枭盐贩之流,大都是扬州盐商的手下,用这层关系压下去,他们不敢不听,和清江浦这边自成一体不一样,盐枭和盐贩子们走南闯北,南直隶各个地方的事情熟,他们可是明白赵字营造下多少杀孽,又有多么强大,有他们配合,加上汪大刚和收拢起来的残余,这些在清江浦赶车拉货的车夫,虽然当年活得艰难,但在这边久了,人头也是熟悉,加上几个曾在清江浦混过的内卫队家丁,他们也有自己这样那样的关系,多管齐下,才对场面中这些人这么熟悉,不会漏了一个头目。

  对于清江浦各路人马的头目来说,当初没人觉得这一次会是龙潭虎穴,会是血流遍地,会打成这样一边倒的样子,大家都觉得过来是给大车帮面子,给仓库大使连大佬面子,顺便捞点好处,这样的事情,自然当头目的要亲自来,不然显得不够给面子,不够重视,然后一个个来到,现在都被找了出来。

  查找最仔细的就是两个大车帮,甚至给其他被抓出来的人悬赏,认出来人给这样那样的好处,事情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谁还将就江湖义气,自己脱身才是最要紧的,再说大车帮的把头们平日里在清江浦都算是个人物,也没什么人不认得,很容易就被挑出来了。

  从龙头帮主到下面的把头,一个不剩,全部被挑了出来,等那个小队走到跟前,张运先看着自己一个个熟悉的人被抓出去,恍恍惚惚的心志越来越清醒,开始觉得有些不好了。

  那小队走到跟前,有人说“张运先”,这边话音未落,施彪已经握着匕首跳了起来,另一名护卫手中雁翎刀也是扬起,他两人动作迅捷配合的很是不错,他们这边一动作,其他人也隐约躁动,要是能把局面搞乱,大家跑出去,那么今天的事情还是有反复的机会。

  可施彪一跳起来,一根箭就射中他的胸膛,箭支没入半截,另一根箭则是钉在另一名护卫的肩膀,两个人痛叫,动作稍一停顿,嗖嗖嗖疾射声响起,两个人大吼着中箭,每人身上插了七八根箭,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大家这才注意到,有几名弓手一直盯着这边,而且有意无意的和这里保持在射程之内。

  除了这两人,张运先身边还有人想要动,只是一看射箭就停住了,只是他停下,那小队的人却不理会,当先一汉子反手一刀劈了下来,直接身首分离,鲜血喷洒而出,张运先被洒了满脸。

  “小的愿意献出全部家财,小的愿意”张运先一直是恍恍惚惚的,直到这沙哑的尖叫把他惊动,这是那高马鞭的声音。

  脸上有滚烫的血液,耳边有人尖利求饶,张运先才清醒反应过来,两天前,曾经有人骑马在自家门前摆下了条件,说让自己解散大车帮,并交出家产的两成,当时自己被气坏了,可实际上是自以为被气坏了,当时隐隐约约觉得恐惧,自己一直在害怕

  想到这里,张运先浑身剧烈的一颤,连脸上的鲜血都顾不上擦拭,在那里扯着嗓子喊道:“小的愿意献出全部家财,解散大车帮,小的愿意。”

  但那小队没有理会他,只是上前把他架起来,拽出来之后直接丢在地上,张运先连挣扎都不敢挣扎,被摔在地上之后才觉得不好,也没有捆着他,张运先起身跪在那里嚎的声音越来越大,大部分人都没有被绑着,可都老实的很,再快你能还能快过弓箭?

  就这么嚎了半天,连清江浦本地的各路人马看着他都有了鄙视,你大车帮的龙头也算个人物,怎么就这么孬种。

  张运先却不管别人怎么看,活命要紧,面子是个什么东西,就在那里四处大喊,可这么多人,也看不出谁是主事的。

  直到一个人走到他跟前,张运先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三十多岁汉子,长得十分壮实,死死的盯着他,就这么看了会,看得张运先心里发毛,张运先一边求饶,一边却在想和这人有什么恩怨,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么多年,身为大车帮龙头,又怎么会亲自出手,那壮汉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壮汉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运先茫然摇头,看着汉子粗手大脚的,自己平时不会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只能听出来这口音是徐州的,谁知道是谁,平时街面上遇到眼皮都不带打一下的,可现在却不能怠慢了,只是陪笑着说道:“却是眼生,这位好汉怎么称呼?”

  那壮汉嘿了一声,脸上似乎有苦笑闪过,可眼圈却已经红了,粗声说道:“我是汪大刚。”

  这个名字说出,张运先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浑身立刻颤抖起来,膝行几步,却是碰碰磕头,口中只喊道:“饶命,饶命,大刚兄弟,饶命啊”

  “我们兄弟想在这清江浦找口饭吃,只想赚点辛苦钱,却被你派人赶尽杀绝,我们打不过怪不得别人,那女人孩子有什么错,我每天都念叨你的名字,你却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再说一次,我叫汪大刚。”汪大刚此时的嗓子已经嘶哑了。

  张运先浑身颤抖不停,这还真是徐州人找回来了,徐州那穷乡僻壤的怎么有这样的本事,听说那边有个人叫“赵进”什么的,脑子不住乱转,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最后总算记得喊出:“大刚兄弟,都是别人撺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

  求饶的话语才说了一半,汪大刚手中的大棍狠狠砸了下去,一棍下去就是鲜血飞溅,张运先的身体瘫倒在地上,抽搐不停,却是没有了别的反应,汪大刚咬牙又是一棍下去,却有十几个汉子跟着冲上来,拿着车杠狠命的砸下去,狠狠挥棒,或者嚎哭,或者大骂,只见到血肉飞溅。

  这样打下去,没多久,张运先就被砸烂了,接着就是十几个把头,都是做事特别心狠手辣,或者在火并中出过力,手上有血债的,都不会被放过,看到张运先的下场,他们也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怎样,或者苦苦哀求,或者破口大骂,可还是被乱棍打死。

  大棍砸下,碰碰闷响,被打的人只能惨叫第一声,然后不能动了,既然没有被捆绑,有人站起来想要逃,没跑几步就被打倒,有人想要抵抗,可是赤手空拳,又怎么能挡得住大棒,有人身手倒是不错,甚至还夺下了一根木棒,只是还没来得及再有动作,就被外面的箭支射倒在地上。

  看着这些熟识的人就这么被活生生的打杀,尽管在场也有些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但看着眼前的这个场面,还是心惊胆战,浑身不住的打着摆子,颤抖停不下来。

  大仇得报,一个个和血案相关的把头被乱棍打死,同伴和那些家属的也算能瞑目了,汪大刚和那些车夫同伴们也停住了手,他们满身满脸都是鲜血,彼此看看,有人脸上的表情很解气痛快,有人则是很茫然,汪大刚随手抹了下脸上迸溅的血滴,看向了已经来到这边大车上的赵进。

  赵进一直在笑着看这边,在场中众人看来,以他的年纪,对这样的血腥场面未免太镇定了,看到汪大刚望过来,赵进只是伸手向着一边一指,手轻松的劈了下。

  就在赵进所指的方向,那高马鞭正不住的磕头,前额都已经鲜血横流,他身边的十几个把头也是魂不附体的模样。

  看到这个场面,汪大刚很是茫然,和自己有仇的是山东大车帮,河南大车帮这些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愣怔了下,然后浑身又是剧烈的颤了下,汪大刚的脸色变得雪白,他明白赵进那手势的意思了。

  无冤无仇的,难道也要打死?怎么下得去这个手,汪大刚看着赵进的眼神已经带了些乞求,赵进脸上依旧有笑容,又是指了一下,手向下一劈,只不过这笑容比刚才冷了些,劈下的力道更足。

  汪大刚突然就想起火并时候,自己那些被乱刀砍死的兄弟,还有烧成白地的住处,还想到了刚才满地鲜血的惨烈,他又是颤抖了下,抓紧手中大棍,回头高声喊道:“兄弟们,这高马鞭和那张运先勾结,合伙祸害咱们北边来的,为兄弟们和他们全家老少报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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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五章 巨债

  高马鞭睚眦俱裂的抬头,刚想要分辨什么,汪大刚手中沾血的大棍已经砸下,一棍下去,人就趴在了地上。

  和汪大刚的迟疑不同,他那十几个同伴,对这两个大车帮都是恨极了,刚才打死张运先那帮人已经激发了凶性,听汪大刚这么说,也顾不得什么真假,红着眼睛挥舞大棍跟上,只听到惨叫哭号连声,高马鞭和身边的那些人都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

  汪大刚动手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这次没有擦脸上的血迹,又是看向赵进,赵进只是笑着点点头。

  吉香拎着长矛来到了赵进身边,刚才汪大刚的样子都是落入他的眼中,吉香很是看不上,只是在那里低声说道:“怪不得一身本事,只在清江浦赶车。

  “没野心也好,最起码以后能活的长点。”赵进笑着回答。

  从前有无野心不说,以后赵字营来到这边,再有野心那就是取死了,汪大刚现在未必想得明白,赵进他们却早就考虑到了。

  几千人跪在地上,当真好大一片,拥挤冲锋还好说,怎么挤挤都成,现在跪下用地方就多了,临近街道都是满满的。

  这么多人跪在那里,却是异常安静,只有那些被竹竿戳伤的人还在痛叫哀嚎,到现在人群中连小声议论也没有了,甚至有些不好闻的味道弥漫。

  跪在后面的人看不到,在前面的却看得清楚,厮杀时还好,大家血性上头,可现在已经降了,眼睁睁看着两个大车帮的龙头和身边的得势把头被活活打死,当真是浑身发寒,心惊胆战,唯恐自己步其后尘。

  那些心里咒骂云山车行会被官府算后账的,现在都顾不得这念头了,官差会不会来,死了这么多人肯定会来,可肯定不会现在来,这帮徐州来的蛮子怎么煞气这么大,杀人就和杀鸡一样,自己千万别栽进去,现在连丢下的兵器都被收拾走了,当真没有一点的抵抗之力。

  不过接下来倒是没有开杀戒,又有人来到前面,这次却不是满脸仇恨的壮汉,而是些账房文书之类的人物,清江浦各路人马的头目,大车帮残存的把头们,正战战兢兢的跪在最前面,还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可现在也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鸣玉坊护院头目张七,曾在去年八月借云山行白银五千两,月利三分五,利上滚利,至今未还一文,应去庄中劳作偿还”

  只听一名账房先生拉长了腔调说道,这话跪在后面的人听不清楚,但前面的却都听见了,就是一句话,却比刚才打死人还要惊心动魄,人群顿时炸开了,前后都在传这句话。

  鸣玉坊是清江浦地面有名的大院子,又有招待达官贵人,名士清流的风雅楼院,又有招待运兵漕丁的大通铺,养着各色女人数百,除了看管这些女人,还得平息争风吃醋,江湖纠纷,所以养了几十名护院,有几十名能打能杀的汉子,加上张七自己一身本事,在这清江浦地面上也算是个人物了。

  可这个人物一年到头,算上吃喝克扣,能到手的也就是二百两银子而已,怎么借的出这五千两来。

  五千两,月利三分五,也就是利息每月要还一百七十五两,每年则是两千一百两,这还是按照说定的月息算,若是按照利上滚利的法子,那就不消说了

  被提到名字的那位倒是没有冲锋在前,也没有受伤,跪在前面正紧张着,一听这个数目,好似被五雷轰顶,整个人呆在那里,随即就是爆发出来,身上不敢有什么动作,嘴里好似杀猪一般的叫喊:“大爷们是不是能错了,就算把小的卖了也不值五千两啊,是不是弄错了,是不是弄”

  话说了一半就不敢说了,寒光森森的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那账房脸色有点发青,明显对这样的场面很害怕,不过还是摊开一张写满了字的借据,又把印泥什么的递过去,强作镇静的说道:“补个借据,画押按手印吧”

  这等武夫大都不认字,不会写字的,也只能是画押按手印,这个在衙门里也是好用的。

  借据上的字张七一个也不认得,可上面那五千之类的数目字却清楚的很,平白就是几千两的债务,一年还有几千两的利息砸在头上,怎么能受得了,一时间只觉得还不如刚才被竹竿子戳死了算完。

  看他迟疑,架在脖子上的刀加了一分力气,让这张七顿时清醒过来,还是性命要紧,活着比怎么都强,七尺昂扬的汉子,平时见血眉头不皱的豪杰,此刻却是涕泪交流,浑身颤抖,那画押按手印的手好似重若千斤一般,少不得边上几位赵字营的家丁过来帮上一把。

  等画押按过手印,这才有人上前捆好了赶到一边,然后在场众人都是这般料理,每个人都在去年前年签了云山行五千两到一万两的巨债,到现在还都没有还一文钱,补上借据之后,发往徐州邳州之地去劳作还债。

  刚才血腥厮杀,虽说一打就跑,可各位声势悍然,气粗如雷,倒不是英雄本色,现在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嚎哭一片,还有人瘫软在地上怎么拽也拽不起来,就和那撒泼的婆姨一个德性。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几千上万两的巨债砸在身上,虽说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认了,但感觉这辈子就全完了,刚才看着大车帮的头目在自己眼前被打死,没有人敢反抗,到这时候却有人动不动就张牙舞爪的跳起来,嘴里吆喝着“我和你们拼了”,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可惜此刻手里没有兵器,直接又被打翻,只能又哭又闹的签了借据,背上这一身债务。

  好在云山车行这边做事没有做绝,还说了句“只要你家里人动作,这债务就和家里人无关”,听到这话,多少让大伙心里安宁些,如果这巨债祸及家人,那可真是如同灭门惨祸。

  跪在前面那伙人这般,跪在另一边的大队人马却看个热闹,平时这些高高在上,吆三喝四的英雄豪杰哭天抢地,磕头求告,一方面觉得害怕,另一方面却觉得很是有趣,而且跪了这么久,怕了这么久,也能看出来云山车行并不怎么针对下面的人,大家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每月三分五的利,这云山车行倒是有良心。”

  “可不是有良心,米店老周放印子钱,月利八分,那都算善人了”

  “我是从山东过来的,孔府放债,就算认识府里的人,借十两,一个月后还,就有四两的利息。”

  下面倒有嗡嗡的议论,都说云山车行这利息算得有良心,赵进拎着长矛走来走去,倒是听到了不少议论,这让他表情很是古怪,月利三分五,年利要有四成多,这样的高利居然还算是有良心的,那市面正常事多少。

  不过这巨债是无中生有的,倒也不必计较那么多了。

  早晨大战,说是大战也勉强的很,然后就是处置,当场打杀了几十个,然后开始逼债,等太阳偏西之后,这些事情差不多做完了。

  那些战斗中受伤的人一直没有人管,痛嚎的声音越来越低,现在已经进气出气都少了,可也没有什么人理会。

  等最后一张借据办完,先前那些战战兢兢的账房文书之流各个面露红光,兴奋无比,自从入行来就没做过这么痛快的事情,几千上万两的银子,寻常人,甚至寻常富商几辈子赚不到的数目,就这么凭空按在别人身上,这么多人弄下来,云山行一下子手握几十万近百万两的债务。

  虽说这些债务根本不可能兑现,欠债的这帮江湖豪杰就算做牛做马累死也赚不出来,但能参与到这么大数目里面去,也算与有荣焉,可以吹嘘一辈子的事情了。

  各项事宜都告一段落,所有欠了巨债的人都被五花大绑带到一边,由专人看管,嘈杂的议论声也停了下来,清江浦剩余的大队人马知道,到了发落他们的时候。

  赵进看了吉香和刘勇一眼,笑着点点头,一个箭步跳了上大车,扫视下面跪着的人群,看着他们惶恐不安的神情,赵进心情很是不错,扬声说道:“我是赵进,来自徐州。”

  下面很安静,赵进的官话虽说带着些徐州口音,但还算标准,大伙都听得很清楚,可报名号哪有这么简单的,不单要说姓名,还要说自己的来历从属,有的还要把自己父辈祖辈的名号报上,这位小爷倒是简单,一个名字,一个地方。

  “赵进?”下面有人终于反应了过来,赵字营在徐州打开局面,又在邳州和草窝子大打特打,那邳州和海州一带就是淮安府的北边,那边的事情和消息,在淮安府南部的清江浦不可能不知道。

  何况扬州冯家的那场惨案更是轰动江北,这件事大家自然也听说过,也知道和那赵字营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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