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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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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六八章 制衡
  
  乾清宫院中,一身武士袍的朱棣,正在打一套太极拳。只见他一招一式极其缓慢,却偏又有一股泰山压顶的气势,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隐隐的风雷声,让旁观者透不过气来。
  
  一套拳路打完,朱棣头顶已是白汽氤氲,脸色也红润了些。朱瞻基忙递上毛巾,笑道:“皇爷爷神功盖世。”
  
  “甭拍马屁,”朱棣接过毛巾,擦擦额头的汗,叹气道:“老了,不逞拳脚之能了。”
  
  “您可没老,”朱瞻基笑道:“一只手就能收拾了我。”
  
  “那当然。”朱棣脸上浮现出笑容道:“想跟老子过招,你还嫩了。”
  
  “那是那是。”朱瞻基笑嘻嘻的应着,陪朱棣走进大殿。
  
  “你有什么事儿?”朱棣在李严的伺候下,换上一身干爽的锦袍,瞥一眼在旁边神情闪烁的朱瞻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啊?”朱瞻基一脸吃惊道:“皇爷爷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讲?”
  
  “你小子一撅屁股,朕就知道要拉什么屎。”朱棣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便静静看着朱瞻基道:“说吧,不过朕不一定答应。”
  
  “不是孙儿的私事。”朱瞻基看一眼朱棣,轻声道:“是国事。”
  
  “哦?”朱棣有些意外的看一眼朱瞻基,他早就想让朱瞻基练习国务,但这个孙儿总是很聪明的敷衍了事。道理很简单,身为太孙,只要不犯错误,安安稳稳等着接位就好。冒然插手政务,不仅会引起祖父的猜忌,而且说多错多、做多错多。“你什么时候对政务感兴趣了?”
  
  “是孙儿这些天看史书,偶有所感。”朱瞻基轻声道:“特来向皇爷爷讨教。”
  
  “你看的什么史书?”
  
  “通鉴。”朱瞻基轻声答道。
  
  “唔,”朱棣赞许的点头道:“司马光不是酸腐文人,他的书多看看有好处……你现在看到哪了?”
  
  “甘露之变。”朱瞻基还是轻言细语的答道。
  
  “哦?”朱棣眉头挑了挑,瞥一眼朱瞻基道:“你有什么感触?”
  
  “阉竖之祸,甚于外臣。”朱瞻基沉声道。
  
  “那是李训郑注两个蠢货,事情还没成功就开始争功,才把皇帝置于危险之地。”朱棣哼一声。
  
  “但皇爷爷也不能否认,”朱瞻基缓缓道:“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些太监已经不把自己当成人臣了!”
  
  “……”朱棣终于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目光阴冷的看着朱瞻基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儿只是有些担忧,东厂和锦衣卫叠床架屋,恐非社稷之福。”朱瞻基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
  
  “朕不放心锦衣卫。”朱棣的语气变得硬邦邦,看向朱瞻基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沉声道:“你来说这番话,是王贤在背后挑唆的吧?”
  
  “不是,”朱瞻基哪敢承认,断然摇头道:“是孙儿自己的担心。”顿顿道:“皇爷爷信不过锦衣卫,所以让东厂监视,可要是东厂也作乱呢?”
  
  “朕信得过赵赢。”朱棣闷哼一声,脸上明显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挥挥手道:“没别的事儿你就退下吧。”
  
  “赵赢当然可信!”朱棣不提赵赢还好,一提他,朱瞻基愈加不能就此作罢了,硬着头皮大声道:“可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再干几年?!皇爷爷怎么保证他的继任者也可信!”
  
  朱棣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到。
  
  “当然,皇爷爷英明神武,乃千古一帝!在您手下,什么样的虎狼都不敢作乱!”见朱棣愣住了,朱瞻基马上趁热打铁道:“可您千秋之后呢?敢保后世的子孙,也能控制住这样一个,权力不受制约的特务机构吗?百年之后,这个东厂会不会构成本朝的阉寺之祸?皇爷爷可得想清楚啊!您一定下来,就是万世不能移的祖宗法度了!”
  
  “……”朱棣默然不语了。
  
  朱棣并没有给朱瞻基一个明确的答复,就打他离去了。楸/p>
  
  朱瞻基走后,朱棣在大殿中来回踱步,神情阴晴不定,显然心里头正在天人交战。
  
  李严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希望皇帝能忽略自己的存在。
  
  “李严啊,”然而事与愿违,朱棣还是把目光投到他身上,幽幽问道:“你说,这世上还有可信的人吗?”
  
  “奴才说不好,”李严低眉顺目道:“奴才只敢保证自个儿的忠心……”
  
  “是啊,”朱棣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叹气道:“人心隔肚皮,什么人都可能会背叛你……”
  
  “……”李严低头不敢再说什么。
  
  “给朕拿套《资治通鉴》来,”朱棣沉声吩咐一句……
  
  翌日,东厂衙门那悬着‘前绝后’牌匾的议事堂中,响起老太监赵赢愤怒的呼喝声。
  
  “什么?!你再说一遍?!”
  
  “是,厂公,”那名档头瑟瑟道:“皇上已经下了旨意,东厂不再另行招募人员,改为从锦衣卫中抽调人手,定期服役……”
  
  “从锦衣卫抽调人手,还是定期服役?”赵赢怒不可遏道:“这是谁的主意?这要置我东厂于何地?!”
  
  “皇上昨天下午见了太孙,然后就让人找出来资治通鉴,把自个儿关到上书房,看了个通宵。”档头忙答道:“今天早晨就下了旨意。”
  
  “……”
  
  赵赢阴沉着脸不说话了,好一会儿,东厂掌班太监,二档头承泽才忍不住开口道:“让皇上这么一搞,咱们干点儿什么事儿,不全都落在锦衣卫的眼里了?”
  
  “谁说不是。”东厂领班太监,三档头怀祖深以为然道:“恐怕皇上就是想让咱们和锦衣卫,互相监督来着。”
  
  “哎,皇上怎么连咱们也信不过?”承泽郁闷的叹口气道:“咱们这些奴才,还能背叛皇上不成?”
  
  “少说两句吧。”怀祖看看黑着脸的厂公,小声提醒承泽道:“别给厂公添了。”
  
  “王贤!”沉默了半晌,老太监赵赢终于憋出两个字,一掌拍碎了桌上的茶盅。
  
  “他?”承泽和怀祖吃惊的看着厂公,不知这事怎么又和王贤扯上关系了。
  
  “一定是他捣的鬼!”赵赢咬牙切齿道:“他不甘心被咱们控制!索性就来个互相钳制!谁也奈何不得谁!”
  
  “对!”听了厂公这话,承泽和怀祖深以为然的点头。
  
  东厂之所以业务展缓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把主要精力都放在锦衣卫身上,挂牌成立不久,东厂便连续移文锦衣卫,要他们接受监督、报送账目、每次行动之前都要到东厂领取签票,事后交票复命。东厂还派了若干太监进驻锦衣卫,现场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行径自然引起锦衣卫的极度不满,但东厂并不在意,因为这是他们权责之内的事情,而锦衣卫半分奈何不得他们。甭管你锦衣卫在外头多威风,在咱们东厂的公公面前,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现在让皇上弄这一出,东厂可就没那么舒坦了——用的人手都是锦衣卫的人,一举一动全都瞒不过人家,再想跟锦衣卫耍威风,自个儿都没那个底气了。
  
  “还能不能,”众人郁闷了好一会儿,承泽小声问道:“让皇上改变主意了?”
  
  “怎么改?”怀祖白他一眼道:“厂公示皇上以赤诚,要是反对用锦衣卫的人,皇上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厂公是装的?”
  
  “哎……”承泽郁闷的叹口气,老太监赵赢的脸色,更是比锅底还黑,嘴上却仍强硬道:“本公精忠报国、一片赤诚,就算皇上不说,也会主动请皇上派人督查东厂的!”
  
  “是!”众档头肃然起身,一起高声道:“精忠报国、流芳千古!”浑然忘了刚才,听到皇帝的安排后,从上到下捶胸顿足的模样。
  
  “厂公,”一名番子从外头进来,禀报道:“忠勇伯来了。”
  
  “他来干什么?”众档头的脸都是一黑,他们心知肚明,这件事八成就是王贤在后头捣鬼。
  
  “有请!”赵赢冷哼一声,对众手下低喝道:“都打起精神来,甭让人家看扁喽!”
  
  “喏!”众档头齐齐应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赵赢身前两侧肃立,气势汹汹的看着王贤前来的方向……
  
  “哈哈哈!”王贤人还没到,那把爽朗的笑声先传了进来。当然,这笑声落在赵赢等人耳中,可想而知是何等的嚣张。
  
  “哈哈哈!”老太监赵赢也放声大笑起来,颇有些不甘示弱的意思。
  
  “赵公公,属下前来听差了!”王贤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议事堂中,只见他一身紫色坐蟒官袍,腰缠玉带,身后,则跟着闲云等十几个高手护卫。
  
  “伯爷说笑了,”赵赢敛住笑容道:“咱家哪敢差遣你啊?”
  
  “哎,”王贤笑呵呵道:“皇上的旨意说的明白,从锦衣卫中调选官兵到东厂听差,我这个锦衣卫都督,当然要以身作则了。”
  
  “呵呵……”赵赢脸上带笑,心中大骂,就你这派头,我敢差遣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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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六九章 朕欲迁都
  
  东厂议事堂,‘前绝后’的牌匾下,王贤和赵赢相视而笑。
  
  “往后咱们可要多亲近哦。”赵赢亲热的要拉王贤的手,王贤却不着痕迹的避过,他哪敢让这老太监碰自己一指头,被暗算了怎么办?
  
  “怎么,瞧不起我们厂公?”老太监身后,承泽和怀祖满脸不爽。
  
  “哪里哪里,”王贤摇头笑笑道:“听闻赵公公乃是大内第一高手,万一给我来个化骨绵掌,本公的小命可就堪忧喽。”
  
  “呵呵,”见王贤毫无羞耻之感,老太监也只能一笑了之了。“伯爷太多虑了,咱家怎么可能伤你呢?不过是想和你亲近亲近罢了。”
  
  “下次吧,下次吧。”王贤笑笑,岔开话题道:“对了,东厂需要多少人手,厂公只管开口,锦衣卫上下悉数听从差遣。”
  
  “多谢伯爷的支持,”一提这茬,老太监就牙疼,哼一声道:“这事儿不急,等过了年咱们再细谈。”
  
  “也好。”王贤笑着点点头,便要告辞走人,还不忘热情的嘱咐老太监:“用人的时候千万别客气,只管提。”
  
  “多谢多谢。”老太监皮笑肉不笑的把王贤送走,回过头来,一张脸拉的老长,恨不得要吃人一样。他知道,王贤是来跟自己示威的,从今往后,东厂是甭想骑在锦衣卫的脖子上拉屎撒尿了……。
  
  中国人把新年看的比天还重,再多的纷扰也会随着春节的临近,渐渐偃旗息鼓。尤其是经过那样一个多事之秋,所有人都倦了、累了,没人不想过个消停年,天大的事,等过了年再说……
  
  王贤也终于有了几天闲暇,可以在家里好好陪陪爹娘,逗逗孩子了。这天大年初三,没有应酬,他正抱着儿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就见朱瞻基带着风从外头进来。
  
  “大过年的,”王贤没好气的白太孙一眼,“能消停点儿不?”
  
  “还消停!”朱瞻基气急败坏道:“我跟你说,整个大明朝都要不消停了!”
  
  “怎么着?”王贤把儿子递给一旁的玉麝,眉头微皱道:“出什么事儿了?”
  
  “今天早晨,我和父亲进宫请安,皇爷爷冷不丁提出要迁都!”朱瞻基闷声道:“这下可有乐子看了!”
  
  “这不很正常吗?”王贤奇怪的瞥一眼朱瞻基:“皇上这些年做的事,哪一桩不是为迁都准备。”朱棣疏浚大运河、营建北京城、重建三大殿、乃至远征草原,将鞑靼瓦剌逐出漠北,都是为了定都北京所做的努力。
  
  “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朱瞻基翻翻白眼,没好气道:“可惜满京城没几个像你这么想的。”
  
  王贤点点头,这是自然。大明开国以前,还叫吴国的时候,便已经定都金陵,至今已过一个甲子,大明朝的根基在此,那些勋贵王公、文武大臣的家业也在此,所谓故土难离,更何况是从脂粉烟花的秦淮河畔,搬到沙尘漫天的极北之地。这些还只是最肤浅的不便,更深层的因素是说不出口的……自古皇朝便是君与士大夫共天下,哪怕本朝开科取士,从平民中拔掖官吏,也不能免俗。文官武将大都是江南人士,在金陵为官,与家乡近在咫尺,其能量和势力,大到皇帝也不敢轻动。可一旦背井离乡,到了千里之外的北京,哪怕官升三级,只怕权力也大不如昔。到时候,就真成了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任由皇帝宰割了。
  
  纵观史书,每次迁都是一次权力大洗牌,一大批新贵的崛起,必然伴随着原先勋旧的衰落。作为既得利益集团,这次不论文官还是武将,都难得站在同一阵线上,明知皇帝圣意已决,也要尝试阻止迁都。
  
  对此,非但王贤,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迫于皇帝的淫威,又觉着毕竟皇上还没宣布迁都,这场冲突才迟迟没有爆。
  
  但这件事真要捅开,会是个什么局面,谁也不敢断言……
  
  “本以为,这件事还要过两年再提,”朱瞻基有些气急败坏道:“哪知,过了年,皇爷爷就要拿到台面上来,而且要我父亲联合众大臣上表请求迁都。”
  
  “什么?”王贤一愣,失笑道:“皇上还真有创意,这下太子殿下可坐蜡了吧?”对皇帝这种明明自己想要,却还要别人求自己的做派,王贤也真是领教了。
  
  “你还笑得出来,”朱瞻基没好气瞪他一眼:“我父亲都快愁死了!这怎么让他说得出口啊!”
  
  “是啊。”王贤点点头,皇上摆明了是拿太子当枪使,要让他来啃这块硬骨头……你不是人缘好吗,不是在群臣中威望高吗?就给朕把反对的声音都压下去啊!
  
  两人相对愁片刻,王贤奇怪的看一眼朱瞻基:“你不是跟你爹闹别扭吗,怎么还替他着急?”
  
  “一码归一码。”朱瞻基叹口气道:“他真有难处我还能不帮怎得?”
  
  “哎,你打算怎么帮?”王贤看着朱瞻基。
  
  “当然是帮他劝大臣们附议了。”朱瞻基说着,拉王贤一把道:“大舅哥,你可得帮我。”说着不待王贤答应,便絮絮不停道:“两件事儿,一个是你跟你那帮乡党说说,让他们帮帮忙。还有成国公、阳武侯、张輗他们,也是你负责。”
  
  “哎,好吧。”王贤知道推脱不掉,而且和东厂争宠的关键时刻,他也希望能给皇上一个好印象……
  
  “别急,这才是一件事儿。”朱瞻基嘿然一笑道:“另一件才是大头。”
  
  “什么事儿?”
  
  “你得先把我父亲劝过来。”朱瞻基幽幽道:“这事儿办不成,别的全白搭。”
  
  “呃……”王贤闷哼一声道:“太子什么态度?”
  
  “我父亲当场就顶撞了皇爷爷,”朱瞻基唉声叹气道:“要不是我拉着,皇爷爷都要动手打人了。”
  
  “那最后呢?”王贤问道。
  
  “到最后,我父亲也没松口,是我打了个马虎眼,说他答应了,”朱瞻基苦着脸道:“然后和李严连推带搡,把我父亲劝了出去。”
  
  “你说答应就答应了?”王贤叹口气,“又替你爹做决定。”
  
  “我不说怎么办,让皇爷爷打他不成!”哪成想,朱瞻基一下就炸了毛,蹦起来道:“我是护着他!凭什么埋怨我!”
  
  王贤一看,就知道太子的反应跟自己所料不错。摇摇头,只当朱瞻基在放屁,任他泄够了再说。
  
  朱瞻基一阵咆哮,见王贤无动于衷,也很快泄了气,颓然坐在他身旁,撞撞他的肩膀:“我说大舅哥,你可得帮我,皇爷爷那我都打了包票了。”
  
  “第一,我不是你大舅哥。”王贤没好气道:“第二,你自己的爹自己劝,大过年的让我去碰钉子?”
  
  “第一,你马上就是我大舅哥了,”朱瞻基摆出惯用的无赖面孔,对王贤笑嘻嘻道:“第二,我爹那里你说话比我管用多了,有道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不会这点儿事儿你都不帮忙吧?”顿一顿,虎着脸道:“上次你让我给东厂掺沙子,为了你我可连赵赢都得罪了!”
  
  “帮你说没问题,但是能不能说动太子,”王贤无可奈何道:“你可别抱太大希望。”
  
  “王贤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儿?”朱瞻基笑嘻嘻道:“一定可以办成的!”
  
  “……”王贤翻翻白眼,没有说话……
  
  既然答应了朱瞻基,王贤只好去东宫走一趟,结果见到了徐妙锦。这时候,天香庵已经修葺完毕,徐妙锦也早就在年前搬回去了。所以王贤没想到,竟在这里能又遇见她……
  
  伊人穿一件湖蓝色的道袍,肩上披着白色的薄纱,愈显得芳泽无加,铅华不御。数月不见,容颜绝美依旧,只是明显清减了不少。乍一见王贤,徐妙锦眸子里迸出无限的惊喜,纤手握拳,就想一吐相思。
  
  王贤何尝不是如此,可惜太子妃在侧,张氏一见这俩人形容古怪,忙开口呵斥王贤道:“你这孩子,还不给真人磕头。”
  
  “使不得,”徐妙锦一听,回过神来,忙连连摆手:“王大人数度救我性命,断不能受他大礼。”心里想的却是,若是让他给我磕头,将来逮到机会,还不把人家的屁股打烂。想到这儿,徐真人忍不住耳根烧,脸腾地就红了。
  
  “礼不可废,您可是长辈!”张氏却反常的坚持道:“王贤,还愣着还干什么?”
  
  “哎,真人在上,请受我一拜。”王贤只好朝徐妙锦一摆架势,慢吞吞作势要跪。
  
  “别,别!”徐妙锦赶忙伸出手,使劲扶住王贤,死活不让他跪下去,王贤趁机狠狠摸了她的小手一把,小声道:“跪自己的媳妇,无妨。”
  
  徐妙锦娇躯一下软了半边,险些瘫倒在他怀里。
  
  张氏坐在那儿,视线被徐妙锦挡着,没看到王贤的小动作。只见到徐妙锦不顾男女授受不亲,也要把王贤扶住,知道今天是没法让他跪下了,才作罢道:“罢了,本想帮你讨个红包,这下看来没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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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七零章 太子的决心
  
  一段小插曲之后,众人落座,张?方对王贤道:“你来的正好,殿下从宫里回来,就一直把自个儿关在书房,中饭都没吃,赶紧去帮我劝劝。”
  
  王贤看到徐妙锦,心就乱了拍子,含含糊糊应一声,屁股却像钉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太子妃又催了一遍,他才磨磨蹭蹭的往太子书房去了。
  
  痴痴望着他的背影,徐妙锦怅然若失。看着这俩人的异样,太子妃暗暗叹气,却也只能装作不知,跟徐妙锦扯东扯西开了……
  
  太子书房中冷冷清清,虽然金陵地处江南,但正月里头还是要点炭盆取暖的。然而太子从年轻练功走火后,就极度畏热喜寒,所以书房中向来是不见暖笼的。
  
  王贤一进去,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太子正坐在桌旁伤神,见状挤出一丝笑道:“仲德来了。”又吩咐太监道:“快,把暖笼点起来。”
  
  “不用了,在前头热的晕,”王贤笑笑,抽抽鼻子道:“凉一凉,脑子更清醒。”
  
  “你真这么想的?”太子对王贤是极喜爱,乃至过自己的儿子。
  
  “那是。”王贤点点头。
  
  “不是哄我开心?”太子笑呵呵问。
  
  “不是。”
  
  “好吧。”太子对刚要点火的太监道:“算了,给伯爷上碗热茶吧。”
  
  太监依命而行,拿出炭盆去,不一时又端着托盘进来,将茶碗搁在王贤面前。便听太子吩咐道:“你出去,把门守好。”
  
  “是。”那太监便躬身退下,把门守好。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王贤手握着烫人的茶盅,感到不那么冷了,轻轻舒了口气,听太子问道:“你是给太孙做说客来了吧?”
  
  “呵呵……”王贤尴尬的笑笑道:“也不是。”
  
  “仲德,”太子不听他耍滑头,满脸落寞道:“你不会也以为,孤是为百官所挟,故意邀买人心吧?”
  
  “殿下肯定有自己的理由。”王贤摇摇头,十分肯定道:“在这种大事上,您是不会只考虑自己的。”
  
  “所以说你是我的知己。”朱高炽面露欣慰之色,扶着书桌站起来,在书房中吃力的踱了几步方站定,沉声道:“皇上迁都北京最大的理由,是为了天子守国门,这一点,孤实在不能苟同!”
  
  王贤自然也跟着站起来,他看朱高炽的脸上,确实比往日要多了几分自信和坚决。无论如何,驱逐了汉王,坐稳了储君之位,给太子带来了极大的信心,那藏在心中的机锋,也终于显山露水了。
  
  “孤生在北平,在那里长大,对北京和北方的边防还是有几分言权的!”王贤静静的听朱高炽慷慨陈词道:“且不说天下钱粮尽出江南,如今,北边军民的所需便全赖江南供给,再把国都也迁到北京,会对大明的国力造成极大负担——你是知道的,漕运钱粮的一半,要浪费在费用加损耗上!也就是说,江南百姓要承担比现在重一倍的赋税!”
  
  王贤点点头,听朱高炽接着说道:“而且,为了支持偏在一隅的北京城,必须在幽燕一带牵置大量人口,进行大量投入,这就等于把举国的财富搬到国门口!国力强盛时还好说,但将来一旦子孙不肖、强盛不再,定会招来蛮族的疯狂侵略!造成巨大的损失!”
  
  王贤默默听着,心里头掀起了惊涛骇浪,之前对朱棣迁都这件事,他认为不可改变,而且也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毕竟‘天子守国门’,一听就让人热血沸腾,况且还造就了辉煌的北京城。所以王贤原本是支持迁都的,过来就是为了劝说太子的……
  
  然而听了太子这些话,王贤却意识到,自己太主观了,朱棣迁都这件事,似乎并非完全像教科书上说的那样,伟大光荣而正确……
  
  “这还是其次,太祖宏图伟略,早已制定了高明的边防策略!”朱高炽接着说道:“从东北到西北,整个北边边防是一个完整而均衡的体系!”
  
  “是,听说本朝的边防师于汉。”王贤点头道:“重点经营的是长城以外的卫所系统。”
  
  “不错,在长城以北数百上千里的纵深内,以哈密、河套、定襄、开平、辽阳等战略要地为据点,编织起一道彼此呼应的第一防线,并未动用早已残破不堪的长城。”朱高炽点点头,沉声道:“就算胡骑绕开第一道防线,进入长城以内,还有太祖皇帝在山西、河北、山东一线设立的第二道防线,然后是黄河防线、效法南宋设立的淮河到大散关的第三道防线,乃至最后的长江天险!这层层防线将我大明国都置于严密保护之下,如此方可高枕无忧!”
  
  “……”王贤点点头,叹气道:“确实,这些部署,都是非常有远见的。”
  
  “一旦国都北迁,这些部署便都废弃了……”朱高炽颓然道:“哪怕仅存的第一道防线,也会因为北京称为都,而被打破目前的均衡,使西线漏洞百出!”
  
  “是。”王贤再次点头,轻声道:“迁都北京,就是把国家的政治中心迁到了第一道防线,自此保卫都将成为边防第一要务,必将破坏北防系统的均衡!”在任何朝代,任何国家,都绝对不能被攻破,否则就有亡国之虞。事实上,为了防护北京,日后大明将耗尽国力,全面翻修长城,增筑从晋北到山海关的‘九边’来拱卫北京。
  
  大明的国力有限、边防开支只能靠漕运千里迢迢运送而来,为了巩固九边,保护北京,大明不得不将北防系统退缩内守。先是废撤了西线——由哈密卫撤退到嘉峪关,再缩到河套,以后又放弃河套,退守到晋北。给蒙古各部的死灰复燃创造了机会。而后又在东北大踏步后退——从鸭绿江畔一直退到松花江以南,继而放弃了能同时威慑蒙、满的开平卫,向南退守至居庸关至山海关一线。给女真的兴起留下了空间。
  
  正是这一国策失误,使大明日后长期处于鞑靼瓦剌部的进逼、肆虐之下。更埋下了日后满清崛起、亡国灭种的巨祸!。
  
  书房中,太子殿下忧心忡忡。
  
  “孤绝不是危言耸听,”朱高炽沉声道:“两宋的遭遇就是最好的例子!北宋强于南宋,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金国弱于蒙元亦是毋庸置疑。然而北宋被金国一击亡国,南宋却能在金和蒙古的肆虐下坚守过一个甲子,就是因为开封地处前线,一旦黄河失守,外敌就可兵临京都!而临安有江淮之险、层层设防,国都无虞,君臣才能从容调配兵力,与敌人纵横捭阖!”他叹口气道:“父皇这样的雄主,‘天子守国门’自然没有问题,可到了后代,所谓‘天子戍边’,未必能提升士气,反而会成为军队的特殊负担,导致满盘被动、处处挨打的!”
  
  “确实。”王贤点点头:“这就好比下象棋,无谓的坐出老帅,自找‘将军’,结果必然是被抽了车再抽马,抽了马再抽炮。”
  
  “话糙理不糙。”太子忧虑的点点头,看着王贤道:“皇上说,金陵偏安江南,非王霸之基。这话不错,太祖在时,也考虑过迁都关中,只是因为懿文太子病故而作罢,但万万不能迁都北京啊!会让我大明万劫不复的!”
  
  “……”听太子说完,王贤才惊觉自己已经汗湿衣背,而这屋里依然冷若冰窖……
  
  “仲德,”太子目光炯炯的看着王贤,低声道:“你觉着我说的,可在理?”
  
  王贤苦笑着点点头。
  
  “放心,孤不会让你为难的。”太子善解人意道:“不过,你也别再劝我了,好吗?”
  
  “是。”此情此景,王贤唯有点头而已。好一会儿,他才有些吃力的问道:“殿下准备怎么办?”
  
  “尽我所能,阻止迁都。”太子一字一顿道。
  
  “可陛下圣意已决,恐怕是无法更改了吧……”王贤叹口气,低声道:“殿下切不可蛮干啊。”
  
  “我知道……”太子面露坚决之色,一咬牙道:“可是,明知如此,只有奋不顾身了!”
  
  “哎……”王贤已经渐渐明白,太子绵里藏针的性子,知道他主意一定,断难更改,只好放弃了劝说……
  
  两人又说了几句,王贤便告辞离去,出来时,徐妙锦已经不知被张氏带到什么犄角旮旯了,只留朱瞻埈在等他。
  
  见不到徐妙锦,王贤怅然若失,只跟朱瞻埈闲扯几句,就回家去了。
  
  一路上,王贤耳边都是太子铿锵有力的话语。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太子说服了。只是这样一来,大明的皇帝和太子之间,怕是要不可避免的爆一场大冲突了!
  
  这场冲突中,自己又该如何自处?是按照既定方针置身事外,当自己的太平官?还是遵从内心,跟太子一道,劝阻皇帝迁都?再想到家里还有个等着自己好消息的朱瞻基,王贤登时愁肠满腹。
  
  望一眼天空低垂的彤云,王贤紧了紧衣领,呼出一口白气道:“好冷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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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七一章 群情汹汹

  家里头,朱瞻基正在坐卧不宁的等回来。

  一见王贤,朱瞻基就蹿到他面前,低声问道:“怎么样?我爹改主意了吗?”

  王贤摇摇头,自顾自在炭盆边烤起手来。

  “你能劝不动他?”朱瞻基难以置信的看着王贤,失望道:“只要你想劝,肯定可以的!”说着他郁闷的直哼哼道:“一定是你敷衍了事!”

  “事实上,”王贤感觉双手暖和起来,脸上也有了些红晕,方缓缓开口道:“我被你爹说服了。”

  “怎么可能?!”朱瞻基跳起脚来,吹胡子瞪眼道:“你不想帮忙就算了,少拿这种话来糊弄我!”

  “是真的。”王贤叹口气,轻声道:“你父亲提了两点,一是首都迁到边境,使边防军队丧失了战略纵深,回旋余地太小。而且必须重兵防守北京,导致西北东北兵力空虚,会让大明无比被动!”顿一顿道:“再者,靠漕运供给北方,本就十分吃力,再加上京都北迁,就更……”

  “好了!”王贤话没说完,朱瞻基便粗暴的一挥手,不耐烦道:“想反对总能找到理由!”

  “我觉得你父亲说的很有道理。”王贤眉头微皱道。

  “有本事跟我皇爷爷说去!”朱瞻基气不打一处来,怒冲冲道:“你看他敢不敢?!”

  “我觉得是敢的。”王贤淡淡道:“你不要总轻视你父亲,他是位有担当的储君。”

  “那就等着承受雷霆之怒吧!”朱瞻基气急败坏的喘粗气:“皇爷爷想办的事儿,还没人能拦得住呢!”说完,他见王贤还在优哉游哉的烤火,一股恶向胆边生,一脚踢飞了那炭盆,火红的木炭飞洒出来,烧穿了地毯,也给王贤的衣袍烧出了洞。

  王贤却依然好整以暇站在那里,还有心情笑道:“当心别烫着脚。”

  “你!”气的朱瞻基火冒三丈,竟想对王贤拔拳相向。

  “朱瞻基!你想干什么?!”这时,一声怒喝响起,闻声而来的银铃柳眉倒竖,出现在屋门口。

  朱瞻基本来跟老虎一样,见了银铃登时泄了气,挤出一丝难看的笑,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我俩闹着玩呢……”

  “那为啥不让我哥把火盆扣你头上!”银铃双目喷火,刚刚对朱瞻基的那点儿好感,一下子荡然无存。

  “哎!”朱瞻基知道没法解释,只好拔腿就走。“我改天再来!”

  “你别再来了!”银铃气哼哼的朝朱瞻基背影丢一句,见屋里的地毯已经烧了个大窟窿,赶忙拿起笤帚扑救。好一会儿,才把屋里收拾停当,又对王贤道:“哥,你赶紧把袍子换掉吧。”

  “无妨。”王贤摇头笑笑道:“你还挺厉害,估计大明朝,除了皇上,也就你能吓唬住太孙殿下了。”

  “哥……”银铃脸一红,神情一黯道:“你真打算让我嫁给他?”

  “哎……”王贤也是神情一黯,叹气道:“他对你还是真心的……”

  “我知道,”银铃眼圈一红,哽咽道:“可我也知道,是他用太孙的权势,逼着小谦的父亲,让董小姐和小谦成亲的。”

  “就算他不说,于老先生也会这样办的。”王贤怜惜的看着妹妹,轻声道:“于家簪缨世家、代代为官,不会允许于谦和太孙抢女人的。那样会给于家带来灭顶之灾的。”

  “可小谦他……”银铃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他怎么了?”王贤轻声问道。

  银铃摇摇头,没再往下说。

  “我让人给哥找衣服换上。”说完,银铃便出去了。

  看着妹妹稍显慌乱的背影,王贤眉头微皱,把周勇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一句。

  周勇点点头,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到了正月十六,衙门重新办公的时候,皇帝决意迁都、太子极力劝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各大衙门?

  不光六部翰林院之类的衙门,就连都察院、大理寺这些平素庄重安静之处,官员们也忍不住凑到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诸位,听说了吗?皇上决意要迁都北京!”都察院中,一名监察御史挑开了话头。

  “怎么没听说?听说为这事儿,皇上和太子还吵了一架……”平素稳重缄默的众御史,一下子就炸开锅了。

  “是啊,据说本来皇上是想让太子领头来着,然而太子执意不肯,据理力争,还险些挨了打。”另一名御史爆料道:“太子回去后,就一直闭门不出,更别说联络臣下上书迁都了……”

  “是吗?”众御史一阵唏嘘道:“太子殿下气节可嘉,只是恐怕不能让皇上改变主意。”

  “是啊。”众御史纷纷点头,对于永乐皇帝的独裁专断,大明朝的官员实在是体会深刻。“皇上性子起来,只怕太子也要吃苦头!”

  “不过,太子顶住了,应该没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吧?”一名年轻的御史乐观道:“没人提,皇上总不能自个儿开这个口吧?”

  “你想什么呢,”一名年长的佥都御史啐一口道:“没有太子还有太孙。听说,太孙殿下联合了一批人,准备后日大朝时,提议迁都。”

  “真的?”这消息,众御史知道的却是不多,不禁悚然道:“那可遭了!一旦太孙他们提出来,恐怕皇上会顺水推舟的!”

  “一定会的。”众御史不禁人心惶惶,一片愁云惨淡。

  “嗨!”却有那烈性的御史,断喝一声道:“怕什么!这种事儿就是比谁的嗓门大!满朝文武上千,除了个把奸佞,有谁肯同意迁都?!”说着一拍胸脯道:“张某不才,愿当朝力争,大不了就死在金銮殿下!就不信皇上不动容!”

  这话就像在油锅里浇了瓢水,众御史一下就炸开了,群情踊跃道:“对!还是反对迁都的人多!只要大伙一起拼命反对!皇上也只能作罢!”

  “就是!比嗓门咱们可没输过谁……”

  “嚷嚷什么呢!”众人正在激动的谋划着,一声威严的断喝响起来。

  不用回头,众御史也知道是他们总宪大人,左都御史刘观来了。众人赶忙打住话头,躬身施礼。“总宪。”

  这才发现,除了须发皆白的刘观,还有刑部尚书吕震也在。众御史忙补充道:“部堂大人。”

  吕震微微点头,刘观却黑着脸,闷哼一声:“开年头一天就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众御史刚要开口分辨,却被刘观一拂袖,呵斥道:“还不快滚进去!让吕大人笑话!”

  “是……”众御史只好怏怏散去,刘观板着脸,向吕震一伸手道:“请。”

  “好。”吕震点点头,和刘观进了尚书签押房。

  进到房中,一名主事给二位部堂上了茶,便躬身退去。

  房中没了别人,吕震叹气道:“刘大人给我看了一场好戏。”

  “群情汹汹,意奈如何?”刘观郁闷的叹口气道:“让吕大人见笑了。”

  “这么说……”吕震乃决定聪明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看一眼刘观道:“皇上也找你谈话了?”

  “是。”刘观点点头,神情恹恹道:“皇上说,要我在后日大朝上,附太孙议。”说着问吕震道:“想必圣上也同样要求吕大人吧?”

  “是啊,”吕震点点头,满脸痛苦道:“所以才来找你拿的主意嘛。”

  “我有什么主意?”刘观一指外头:“群情汹汹如此,我等顺从了君王,往后如何在属下面前自处?”

  “可要是不顺着皇上,”吕震郁闷的低声道:“这头上乌纱可能立马就不保了。”

  “是啊。”刘观点点头,哀声道:“你我真是左右为难,难为左右啊!”

  “哎……”两人一阵郁卒,默默吃了会儿茶,吕震方低声问刘观道:“刘大人,你平心而论,是向南还是向北?”

  “那还用问?”刘观叹口气道:“我虽然是河北人,却也不赞同皇上北迁。古书上说,建都讲究不偏不倚,如今皇上却要把国都迁到东北边角,这是要把一盘棋下死啊!”

  “是啊。”吕震闻言松了口气,点头道:“刘大人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道:“实不相瞒,我们六部堂官已经约定好了,后日大朝一齐以辞官相逼,请皇上否决太孙的提议。”

  “这么说,”刘观有些不悦道:“就瞒着我一个人?!”

  “这不来跟刘大人商量嘛。”吕震忙劝慰道:“刘大人勿怪,您毕竟是河北人氏啊!就是支持迁都,也无可厚非嘛。”

  “哎!”刘观苦笑道:“此言差矣,眼下,我家乡父老就已经不堪劳役了。河北一旦成了直隶,父老们恐怕就要永坠苦海了。”

  “也是。”吕震点点头,看着刘观道:“那就这么定了?”

  “好。”刘观点点头,沉声道:“到时候咱们一起辞官就是!”

  “一言为定!”吕震伸出手掌。

  “一言为定!”刘观也伸手,与他击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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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七二章 君君臣臣

  京城各处衙门,都沉浸在激烈的氛中,官员们无论大小,全数摩拳擦掌,准备在后日大朝上,为捍卫大明皇都,而决一死战!

  这样狂热的气氛,自然瞒不过永乐皇帝的眼线。此刻,朱棣便在乾清宫中,黑着一张脸,听取赵赢的禀报。

  “皇上,那些部堂大臣很可能反水了。”赵赢一脸阴沉,幽幽说道:“据说他们要联合起来,一起辞官不做,威胁皇上否决太孙的提议。”

  “****娘球!”朱棣一拳打碎了书桌上的一盏琉璃灯,怒不可遏道:“反了,都反了!”

  “皇上,要不要把他们都抓起来?!”赵赢目光冷冽,沉声道:“这些文官就是不打不服气的贱骨头!”

  “赵公公,你这出的什么主意?!”乾清宫中竟还有一人,正是锦衣卫都督、忠勇伯王贤,他闻言冷笑连连道:“迁都这样的大喜事,你要办成丧事吗?!”

  朱棣故意让厂卫权责重合、互相监督,这样两边才不会沆瀣一气、互相包庇。反而为了压倒对方,都会努力办差、拼命揭发对方的阴私。

  正因为明白皇帝的心思,王贤和赵赢也从不掩饰彼此不睦,哪次共同奏对,都不会和气收场,总是要斗上一斗。论武术、论心机,赵赢都比王贤强,唯独这嘴皮子,拍马也赶不上,闻言郁闷的直翻白眼,吭哧道:“你胡说什么?!咱家这是……维护皇上的权威呢!”

  “心不差。”王贤哂笑一声,呵呵一笑,没有往下说。

  “你!”赵赢自然不会听不懂,气的老脸发白。

  “都闭嘴!”朱棣恼火的咆哮一声,瞪着这两个不长眼的特务头子,“还嫌朕不够烦啊!”

  两人赶忙闭嘴。待朱棣安静之后,赵赢小声问道:“皇上,抓人吧?”

  “抓个屁人!”朱棣不爽的白一眼赵赢,他显然被王贤说动了。迁都这种必定在史册上大书特书的盛事,岂能变成一场闹剧?乃至悲剧?那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赵赢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怏怏闭嘴。好一会儿,方听皇帝问道:“那那些小臣呢?”

  “大臣如此,小臣就更肆无忌惮了。”王贤一脸‘忧愤’道:“他们联名写血书!集会搞串联,据说还要在大朝上死谏呢。”

  “死谏?!”朱棣险些气晕过去,那是桀纣那样的亡国之君才有的待遇!他把目光投向赵赢,见后者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要造反啊!”朱棣怒不可遏的咆哮一声,拔出一旁架子上的天子剑,乒乒乓乓把桌子上的东西砸了个粉碎。

  王贤和赵赢从旁看着,两人大气都不喘,但心底却是不怕的。老太监是看惯了。王贤还有心思遐想,觉着朱瞻基还真是极类皇帝,两人一发火就砸东西,都没品极了。

  待朱棣发泄完了,赵赢才轻声问道:“皇上,怎么办?”

  “你问朕,朕问谁?!”朱棣披头散发,面目狰狞,举剑指向老太监,厉喝道:“一群废物!不知道如何为朕分忧,不能为朕分忧,要你们有何用?!”

  “皇上……”赵赢委屈的唤一声。

  “滚!”朱棣一声咆哮,就要拿剑劈他,赵赢和王贤只好赶忙退了出去。

  离开寝殿,两人还能听到里头,永乐皇帝愤怒的詈骂声,那糅杂着江淮和北地骂人方言的粗俗声音,简直不堪入耳,让人无法想象,竟是出自大明永乐皇帝之口。

  走出老远,那骂人声才渐渐轻了,惊魂方定的两人同病相怜的对望一眼,旋即记起了各自的立场。赵赢白王贤一眼,哼一声道:“都怪你!”

  “呵呵……”王贤见闲云已经站在自己身后,遂冷笑一声道:“屁!要不是老子,皇上就要被你带沟里了!”

  “你敢骂我!”赵赢眼睛瞪得溜圆,他讨厌死这个混账至极的锦衣卫头目了。“你有种再骂一遍?!”

  “老子当然有种。”王贤嘿嘿一笑,两眼?向老太监的裤裆道:“羡慕吧……”顿一顿,他一字一句骂道:“你个没有卵的死太监!”

  “你说什么?!”老太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就要向王贤扑过去。

  闲云倏地挡在王贤身前,老太监猛地击出一掌,闲云不慌不忙的伸出左手,格挡住老太监的手腕,下一刻双手抱圆,一招太极,化解掉了老太监的含恨一击。

  老太监一击不中,也不再动手,退到原先的位置,双手插入袖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淡淡对王贤说一句:“伯爷,做人还是留些口德的好。”便转身飘然离去,脸上却一片铁青之色。

  “死太监!”

  身后,王贤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又响起来,老太监险些被气得吐血,闷哼一声,愤愤而去……

  “这死太监,每天不挨骂就难受。”见老太监走了,王贤自然也要离开,他看一眼一动不动的闲云道:“你没事儿吧?”

  闲云正在勉力压住翻腾的气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咳嗽一声道:“我还不是他的对手。”

  “你才练了多少年,急什么?”王贤安慰他一声,两人便并肩往外走。王贤边走边问道:“对了,你爷爷让你回武当山,到底是干什么?”

  “是……”闲云罕见的老脸一红,轻声道:“让我回去成亲。”

  “哦,”王贤倒也不大惊小怪,因为闲云之前就说过,他会成亲留后再出家当道士。虽然这样对其未来夫人很是残酷,但这种事还轮不到他来多嘴。旋即,发自内心的笑容涌上王贤的面庞,他使劲捶闲云一拳,开心道:“什么时候成亲,我去喝喜酒?”

  “也没那么快。”闲云笑笑道:“这次回去是定亲,成亲怎么也得等半年以后吧?”

  “回去就先别回来了,武当山的宫观也修好了,好好陪陪孙真人吧。”王贤认真的嘱咐道:“真人武功再高,也是个老人家了,肯定希望你俩能多陪陪他。”

  “是啊,本以为祖父已经修炼到太上忘情了,”闲云也不无感伤道:“但听师兄说,他十分想念我和灵霄。”

  “回去吧,都回去吧。”王贤虽然不舍,还是斩钉截铁道:“尽孝要趁早,悔之晚矣!”

  “是。”闲云点点头,这事儿就算定下了。走了好一会儿,走到宫门口,他却又站住脚,苦着脸道:“我恐怕,做不了灵霄的主……”

  “你怎么当哥哥的?”王贤登时就郁闷了,其实他这番做作,归根结底,就是想把灵霄弄回武当山去。说话间,灵霄已经到他身边五年多了,从个十二三的小丫头,出落成了十七八的大姑娘。这么多年,他们一起打打闹闹、出生入死,早比亲生兄妹还要亲近。

  不过随着灵霄日渐出落,王贤也开始头疼起来。比起神经大条、还懵懵懂懂的灵霄妹子,王贤这种老油条,自然想的要多些。他知道,再这样下去,是要出问题的……可能连灵霄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他已经有了些朦朦胧胧的好感。可王贤一没有洛丽塔情结,二来自己一身情债,岂能再祸害了这丫头?

  所以虽然心下不舍,他还是决定在事情尚可收拾的时候,和灵霄分开再说。

  “有本事你说去!”闲云却不吃他这一套,冷哼道:“在她那儿,你的话比我管用多了好吧?!”

  “呃……”王贤下意识想要推脱,但一想,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了结的好,便硬生生止住,点点头不在吭声。

  不过一想到那任性娇纵的小祖宗,王贤就一阵阵头大如斗……

  “我不回去!”

  果不其然,听了王贤的安排,灵霄的尖叫声便响彻整个院落。

  “这是干啥?”王兴业正在晒着太阳打盹,被吓了一跳,惊醒道:“一惊一乍的?”

  王大娘正看着小儿子和大孙子在地上爬,闻声大怒道:“谁在吵吵,吓着孩子咋整?!”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白影倏地跑过来,一下钻到王大娘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呜呜大哭。

  见是灵霄,王大娘一下就软下来,抚摸着她缎子似的秀发,柔声安慰道:“这是咋着了,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我弄死他。”

  “娘……”听了王大娘这话,跟着进来的王贤一头黑线。

  “就是他!”灵霄梨花带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指着王贤控诉道:“干娘,他要撵我走!”

  “啊?!”王大娘吃了一惊,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下来,她早把灵霄当成自个儿的亲闺女。何况,灵霄还是他们老王家的救命恩人呢。是以王大娘当即就不干了,拿起王兴业的棉鞋,就往王贤头上丢,大骂道:“我打死你个白眼狼!”

  “娘,”王贤这个郁闷,心说这都哪跟哪啊,侧头躲过老爹的臭鞋,忙分辩道:“您听我说,灵霄都十八了,是大姑娘了,该回去找主了!”

  “呃,也是。”老娘看看怀里的小可怜儿,才惊觉她已是貌美如花、窈窕高挑的俏女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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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七三章 决战前夜

  “也对。”老娘轻抚着灵霄的肩头,柔声道:“女大当嫁,闺女啊,听话……”

  “不,”灵霄扭动着身子,脑袋摇得像波浪鼓,泪眼汪汪道:“我不嫁人!”

  “傻话,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老娘宠溺的笑道。

  “我是道姑……”灵霄抬起头,小声道:“道姑没法嫁人……”

  “呃……”老娘登时语塞。

  “你胡说!”王贤大怒道:“你根本不是!”

  “你怎么知道?!”灵霄红着眼,气鼓鼓的等着王贤。

  “我就知道!”王贤气哼哼道:“这么些年了,我能不知道吗?”

  “那是我不让他们跟你说的!”灵霄眼珠子骨碌一转,快嘴快舌道:“不信你把我哥他们叫来问问!”说着她便大叫一声:“你们都过来!”

  话音落地一会儿,闲云和横云子几个,不情不愿的出现在院中。

  “告诉他,我是不是道姑来着?!”灵霄已经从王大娘怀里站起来,目光炯炯的瞪着哥哥和几位师兄。

  “这个嘛……”横云干咳一声,看一眼闲云道:“还是让少爷说吧。”

  闲云瞪一眼横云,无奈的点点头,对王贤道:“她确实是道姑来着,三岁那年生了场大病,我爷爷没办法,让她出了家,才长大成人……”

  “呃……”王贤闻言十分尴尬,敢情自己是自作多情了,不禁恼火的瞪一眼闲云:“那你怎么不早说?!”

  “是妹妹她不让说的。”闲云苦笑道:“她一直不喜欢这个身份,怕你们知道呗……”见王贤一家人都同情的看向灵霄,闲云又小声道:“不过我爷爷说,等她十八岁生日一过,就可以……”

  “哥!”话没说完,就被灵霄截断话头,不让他说下去。“总之就是这样,我不嫁人,也不想回山上去!”说着,灵霄乳燕投林扑到王大娘怀里,又嘤嘤哭了起来。“干娘,我不想回山上去,山上没有银铃也没有干娘,简直要无聊死……”

  “好好!”老娘这下彻底没咒念了,搂着灵霄,大包大揽道:“闺女,你就安心住着,我看谁还敢撵你走?!”顿一顿,提高声调道:“老娘打断他的狗腿!”

  “娘……”王贤还想再说,老娘却一瞪眼,又捡起王兴业另一只鞋,狠狠朝他丢过去,“滚!”

  王贤只好抱头鼠窜,逃跑的时候,他分明看到灵霄从王大娘背后,朝自己扮起了鬼脸。

  “鬼丫头!”狠狠瞪一眼灵霄,王贤落荒而逃。

  逃出正院,王贤才气急败坏对闲云道:“你丫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我。”闲云一脸无辜道:“再说,灵霄一过十八岁就可以不当道姑了……”

  “呃,还有这茬……”王贤简直要被气晕了,用更大的嗓门咆哮道:“你丫怎么不早说?!”

  “我们是亲兄妹,”闲云一脸‘你自作多情’道:“我当然要帮着她了……”

  “你!”王贤终于被气翻了,张牙舞爪的远离这个还弄不清状况的家伙。

  远远的,闲云等人听到王贤怪叫:“你们气死我得了!”。

  且不说王贤家里这点小事,单说京里头沸沸扬扬的一场大风波,眼看只待明日大朝,就要一触即发,无可收拾了!

  大朝前的最后一夜,京城所有的王公勋贵、文武官员,都进入了癫狂的状态。他们再没有顾忌、顾不上遮掩,连夜串联走动、聚集商议,尽一切可能说服旁人加入自己的阵营,好在明日的朝会上,捍卫住自己的立场!

  夜深了,秦淮河畔清河巷,工部左侍郎张本宅中,依然灯火通明。

  屋里头,除了张本、还有兵部右侍郎王骥、鸿胪寺卿王彰、以及几个年轻的言官。一屋子都是大大小小官员,坐在正位上的,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大明太孙朱瞻基!

  这些天,朱瞻基是操碎了心、磨破了嘴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凑出这么一窝子人来。此刻他眼中满是血丝,脸上也尽是疲惫之色,心里头却十分高兴!因为这是他亲力亲为,组织起来的‘太孙党’啊!

  他就是要让太子和王贤看看,我不靠你们也一样能把事儿办成了!

  “殿下,”见朱瞻基神游天外,王骥小声提醒道:“大伙等您训话呢。”

  “诸位,”朱瞻基定定神,环视屋里众官员,干咳一声,正色道:“不用孤多说,你们也该知道,如今京城已是满城风雨!所有人都在卯足了劲儿,准备明日早朝和咱们唱对台戏呢!”

  “是。”众人点点头,他们都知道,明日之后,自己就要在同僚眼中成为异类,再不被士林所容……至少在太孙殿下登基之前是这样子。可想而知,做出这样的决定,众人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我知道,敌众我寡,大伙都很忐忑。”朱瞻基低低说一句。下一刻,他却眉头一扬、提高声调道:“但我们一定是胜利者……”顿一顿,他沉声道:“因为皇上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我们是为皇上而战!”

  “是!”众人闻言打起精神,振奋的点点头。若非明白这一点,他们又怎会选择投机呢?

  “诸位!”朱瞻基又高声说一句:“明日为我冲锋陷阵,来日必与尔等共享富贵!”

  “我等!”众官员齐刷刷起身,向朱瞻基单膝跪倒,一齐沉声道:“必誓死效忠太孙!”

  “好好!”朱瞻基兴奋的点点头,扶起张本等人,温声道:“让张大人布置一下吧。”

  “是。”张本肃然点头,便将明日早朝时,谁先打头炮,谁跟上附议,谁和反对者互掐、谁来给太孙殿下打掩护,样样件件吩咐下去。又和众人分头核对了到时候的台词,不知不觉便到了二更时分……

  “好了,”朱瞻基一直在一旁,目光炯炯的听着。此刻听到外头的更鼓声,见也说的差不多了,方起身沉声道:“诸位都回家去,小憩一会,咱们午门见!”

  “是!”虽是一夜未睡,众官员却都精神亢奋,闻言纷纷起身,向朱瞻基和诸位大人行礼,离开了张本的住处。

  待众人离去,张本见朱瞻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小声问道:“殿下,您若不嫌弃,便在为臣这里眯瞪一会儿吧。”

  朱瞻基其实是没地儿去了,这大半夜的他没法回太子府,去王贤家也不合适,回军营更是叫不开门,所以只能在张本家待着。但太孙殿下偏偏还得嘴硬道:“不睡啦,还有一个多时辰就上朝了,咱们手谈一局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张本困得要死,闻言也只能强打精神,摆出棋盘和朱瞻基下起来。可他这会儿眼皮都抬不起来,看那棋盘上的棋子儿都是重影的,能下好了围棋就怪了。

  好在朱瞻基的心绪,也一样不在棋盘上,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下。一个磕头虫一样的打盹,另一个捻着棋子儿神游天外……朱瞻基不是个莽撞的少年郎,他是心机深沉的大明太孙!岂会不知道明日朝堂上,自己一旦和父亲针锋相对,父子之间的裂痕将扩大无数倍,且坦露于皇帝臣工面前。往后,父子俩恐怕要彻底分道扬镳、甚至会在皇爷爷和大臣的推波助澜下,尖锐对立起来!

  朱瞻基知道,这绝对不是臆想。他很清楚,二叔事败,三叔见疑之后,皇爷爷十分想有人站出来制衡太子。自己和父亲的矛盾,无疑是皇爷爷乐于见到的,皇爷爷一定会推动自己,站在父亲的对立面,以达到打压太子的目的。

  不要说什么父父子子、子子孙孙,天家无亲,唯权利尔,所有的温情脉脉,不过是掩盖丑陋的遮羞布罢了……

  下意识的,朱瞻基想避免这种局面出现。然而那日皇帝的怒喝:“朕还可以传位给孙子!”就像一句魔咒,悄然唤醒了藏在他心中的野望——多少次夜不能寐,朱瞻基披衣下地,静夜沉思,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内心深处,竟对这种局面涌起十分的期待……

  太孙太孙,听起来无比尊贵!可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得先陪着太子熬过了爷爷,再独自熬过父亲。恐怕自己熬白了头,也等不到那一天……

  和父亲成为对头,这件事在民间十分荒诞不经,然而在天家,却是再正常不过。朱瞻基从头打造他的太孙党,组织这次行动,就代表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所虑的,不过是一旦撕破脸,如何避免不孝的名声,如何避免王贤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比起前一条,朱瞻基更在乎后一桩,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王贤的能力和运气。他相信。,这一场父子之战,王贤站在哪一边,另一边就会是失败者!

  按说以两人的关系,太孙殿下没什么好担忧的。可朱瞻基知道,王贤对太子殿下充满了敬意,到时候说不定真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绝对不允许!’朱瞻基面目狰狞的落下一子,把其它的棋子都震乱了,也吓了张本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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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七四章 哑炮

  一声鸡鸣,惊醒了沉睡中的金陵城。

  太子府,太监们赶忙爬起来,摸着黑点起灯,为太子备好朝服,又准备好了盥洗的器具,才排着队,轻手轻脚往书房走去。太监们知道,昨天夜里,太子是歇在书房中的。

  东宫总管太监雷仁,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探头进去才发现,太子依然坐在书桌前,眼望着早已熄灭的烛台出神……一如雷太监昨夜退出时的姿态。

  这一夜,太子殿下竟根本就没睡……

  “殿下……”

  雷仁忍不住轻唤一声,朱高炽才缓慢的转动瞳仁,嘶声问道:“什么时辰了?好像听到鸡鸣声。”

  “是。”雷仁赶忙上前,揭开灯笼罩,重新换一根蜡烛点上,罩上罩,书房里恢复了光明。“四更天了,殿下得准备上朝了。”

  “是吗?”朱高炽略略吃惊,仿佛也想不到,自个儿竟枯坐了一夜。深深叹口气道:“更衣吧。”

  太监赶忙搬了脸盆架过来,雷仁将脸帕在温水中浸热,双手递给太子。朱高炽接过脸帕,缓缓敷在面上,热气透过肌肤,熨帖着他疲惫的精神。敷了好一会儿脸,朱高炽又仔仔细细把脸洗过擦净,雷仁几个为他穿好太子袍服、梳好了发髻,戴上无翅乌纱,又拿了镜子给太子殿下观看。

  太子却不看镜中的自己,恹恹道:“父皇厌之、嗣子弃之,还有何面目可言。”

  “殿下何出此言?!”雷仁一脸惊恐道。

  “没什么,我胡乱说的。”太子淡淡说一句,叹口气道:“不过,你要禀报给皇上,我也不会怪你。”

  雷仁是朱棣派到太子身边的,其中便有监视之意,自然不敢接话,全当没听见,扶着太子缓缓走出书房。书房外,停着一乘抬舆,太子端坐上去,雷仁为他系好了貂皮披风,又将一块出锋的皮毡盖在太子的膝上,待确认不会冻到主子,雷仁才挥挥手,轻声道:“起驾吧。”

  四个太监便抬着太子殿下出了院子,往东宫大门而去,到了大门口,一队侍卫从头引路,后头跟着雷仁等一班太监,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午门方向而去。

  这时候,京城各处五更鼓响,通往皇城的各条街巷上,各色大小官轿、马车驴子,载着大明朝的京官们向皇宫方向汇集——这是永乐十六年的第一次大朝,在京官员七品以上都要参加,朝拜大明永乐皇帝!

  那些车马轿子在午门前汇集起来,威严无比的皇宫正门外,登时嘈杂起来,喝道声、避轿声、寒暄唱喏声四起,整个就成了一闹市……其实往日里,例朝的时候远没有这般喧腾,哪怕有人说话声音稍高,即刻就有御史高声喝止,谁要是再废话,必有弹本伺候。

  但今天,御史们也在兴奋的高声说着,顾不上维持秩序了!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在待会的大朝上大干一场!

  只有太孙殿下和太子殿下的抬舆相继出现,场面才稍稍安静下来……。

  朱瞻基和朱高炽到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最尊贵的人物总是最后一刻出现,这是谁都知道的惯例了……不过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着这两顶抬舆!

  时至此刻,就是最迟钝的官员,也已经知晓,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将各执一词,在朝堂上、在皇帝的注视下,展开激烈的对峙!

  人们还来不及细思,这将带来怎样的巨变,但并不妨碍他们此刻,欣赏这父子相见的一刻……

  “殿下,”陈芜看着太子的抬舆近了,焦急的小声催促:“迎一迎吧!”

  朱瞻基却纹丝未动,片刻之后才缓缓起身,下了抬舆,朝太子的那乘抬舆走去。

  朱高炽目不转瞬的看着儿子,下了抬舆缓缓走过来。知子莫若父,从朱瞻基的动作中,他已经体悟到儿子的不甘不愿……心情凝重的同时,他也兀然想到,自己面对父皇时,恐怕再怎么遮掩,那心中的不忿也逃不过老人家的眼睛吧?

  朱瞻基到了父亲?抬舆前停下,躬身伸手去扶太子,恭声道:“父亲。”

  太子还在走神,朱瞻基又叫了一句,他才一下醒悟过来,缓缓伸出了手,搀住了儿子的胳膊。朱瞻基便稳稳的将父亲扶下抬舆,轻声道:“看父亲似乎没睡好。”

  “你不也一样?”太子瞥一眼朱瞻基,淡淡道:“昨晚一夜未归,得给为父一个解释。”

  “呵呵,我是忙正事呢。”朱瞻基微微一笑,轻言细语道:“今儿个是开年头一次朝贺,我合计着怎么也得让皇爷爷高兴才行。”

  “哎……”见朱瞻基沉不住气,迫不及待的拿话压自己,朱高炽叹了口气:“你是我大明黄太孙,不能学佞臣行事。”

  朱瞻基脸上登时挂不住了,但是说话间,已经来到群臣面前,他也只能忍着火气,低声道:“父亲教训的是。”太子面色稍缓,却听朱瞻基话锋一转,低声道:“我一定向您对待您的父亲那样,对待自己的父亲……”

  朱高炽被他话里的不逊一激,面色为之一变。但这时候,王公大臣也过来给太子太孙见礼,父子俩自然打住话头,不再暗藏机锋。

  父子俩正在和众大臣寒暄,五凤楼上敲响了悠扬威严的钟鼓声,两扇厚重无比的朱漆金钉宫门,被司阍太监缓缓推开。太子太孙忙和王公官员们分班列队,在鸿胪寺官员的带领下,进入午门,至奉天殿前列班立好。

  奉天殿前,仪仗早已布好,百官列队完毕,却迟迟不见太监抽动响鞭。等了一炷香,众人不禁暗暗诧异,情知道今日必有变故!

  果然,又等了片刻,才见大太监李严匆匆忙忙从金殿出来,高声对众人宣旨道:“皇上有口谕!”

  “臣等恭听圣谕!”百官山呼海啸,齐刷刷拜倒。

  “朕微恙,今日免朝,钦此。”

  “臣等接旨!惟愿吾皇龙体早安,”众大臣条件反射的应着声,私底下却面面相觑,他们都能猜到,这是皇上不想看到接下来的乱战,干脆不给他们开炮的机会!

  众大臣领旨后,刚要起身,却听李严又道:“诸位别急,皇上还有道旨意呢。”

  “臣等接旨!”众官员只好再次拜倒。

  “朕意已决……”李严从袖中拿出一张黄纸,清清嗓子念起来。

  听到这四个字,占在场绝大多数的反对迁都派,登时要昏过去。好在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只听李严接着道:“七日后北巡,太孙随行,太子监国,钦此。”

  “臣等遵旨!”官员们这才松了口气,暗道虽然七日后就北巡,时间十分紧迫,但只要不是迁都就好……

  “二位殿下,诸位大人请回吧。”李严宣旨完毕,转身离去。

  朱高炽身旁的朱能、定国公许景昌,赶忙扶起太子殿下,其他大臣也纷纷起身。太孙殿下却呆呆跪在那里,一时竟懵了……

  朱高炽看一眼儿子,叹口气道:“起来回家吧。”

  朱瞻基像是没听到似的,依然呆呆跪在那里,直到被王贤一把拉起来,他才猛然醒悟,收起脸上的失落,跟着父亲离开了皇宫。

  官员们还没有离开皇宫,就按捺不住议论开了,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场君臣之争,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算是我们赢了吧?”那些前两日热血沸腾、恨不得死谏君王的年轻官员,不大敢相信,胜利来的如此简单。

  “当然……算是了。”稳重一些的官员,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妥。

  “难道,皇上被咱们吓住了?”有人忍不住小声嘟囔道。

  “别胡说!”这大逆不道之言,自然引得众同僚一阵呵斥,但众人的脸上分明挂起了骄傲的神情。年轻的官员们便相约着去吃酒庆贺,年长的官员虽然不会如此荒唐,却也打着哈欠,表示要回去好好睡一觉……

  一派喜庆的胜利气氛,不可遏制的弥漫在午门内外。就连那些投靠朱瞻基的‘太孙党人’,也不禁暗暗庆幸,这下总算不用被千夫所指了……只是当他们恬着脸表示要一起庆祝时,无一例外遭到了同僚的白眼……

  到了午门外,太子太孙殿下上了抬舆离去,众王公官员也纷纷上轿上马而去。一阵喧腾之后,皇宫正门恢复了肃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然而,真的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留在那里的王贤,望着地上的马粪、足印,心头笼罩着浓重的阴霾。

  “大人,”二黑走过来,轻声问道:“咱们是留京,还是跟着北巡?”

  “留京。”王贤也轻声答道。

  “那感情好,”二黑咧嘴笑笑道:“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安生日子?”王贤直勾勾看着远处,分道扬镳的两顶抬舆,黯然摇头道:“怕是再也没有了……”

  “哎……”二黑顺着王贤的目光,也看着那两顶抬舆,郁闷道:“肉烂总在锅里,这爷俩有啥好争的。”

  “个中滋味,外人不会明白的。”王贤叹口气,接过周勇递上的马缰,翻身上马道:“咱们就别瞎操心了。”

  说完,王贤策马扬长而去,二黑等人赶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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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七五章 姜是老的辣
  
  永乐皇帝雷厉风行,说七天之?北巡就七天之后动身。七天后的正月二十三,浩浩荡荡的三十万北巡队伍,便从金陵出,跨过长江北上。
  
  尽管因为朱棣常年北巡,文武官员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郑和的舰队也正好在京城驻扎,但能在七天内,组织起如此庞大的队伍开拔,还是将大明永乐朝无与伦比的行动力,展示的淋漓尽致!
  
  也正是这种恐怖的执行力,方能将永乐皇帝的雄才伟略,在十余年间一一变为现实,缔造出汉唐之后的又一盛世!
  
  慌乱的送走了君王,金陵城恢复了往日的安逸宁静。事实上,就像朱棣不喜欢金陵,金陵城也不喜欢朱棣,每当这位君王一回到京里,紧张的气氛便笼罩了全城,只有他离开之后,那刻在金陵城骨子里的风流富贵,才又以最优雅闲适的方式,缓缓舒展开来。
  
  留在京里的大臣们,这下终于彻底把心放到肚子里,把忧虑丢到一边,尽情享受着秦淮风月、佳肴美妾,一切都好极了……
  
  银铃的心情也十分之好,朱瞻基连她的面儿都没见上,就被皇帝匆匆带去北京。没了咄咄逼人的霸道太孙,王家小妹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笑容,每日里拉着灵霄到处游玩踏春,早出晚归,快活至极。
  
  太子也松了口气,不管他下定多大的决心,但在蛮横的父亲面前,总会被折腾的难堪至极。如今皇帝去了北京,金陵城再没人能让他满心惴惴了。虽然国事繁巨,朱高炽每天只能睡很短的时间,但不用担心随时会被臭骂一顿,就让太子殿下十分知足了……
  
  感到轻松的自然还有徐妙锦,她终于可以恢复自由,到处游玩了,只是太子妃张氏总是形影不离,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让她无法和情郎相会……徐妙锦想用小姨的威严,命令张氏不要跟着自己,可每每此时,张氏便跪在面前,哭道:‘再不能让小姨遭受一点儿危险了!’还说这也是太子的意思,让徐妙锦徒呼奈何,只能放弃和情郎幽会的奢望……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个烟花烂漫的春天,金陵城的所有人,过的都十分愉快……直到繁花落尽的孟春时节,一封自北京的旨意,送到了太子殿下的案头……
  
  彼时,王贤正在欣喜的看着,学步的儿子颤歪歪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和林清儿欢喜的眼眶都湿润了。周勇急匆匆走进来,吓得狗蛋儿噗通摔在地上。
  
  “大人,”顾不上王贤责难的眼神,周勇沉声禀报道:“太子殿下请您赶紧过去!”
  
  王贤不理会他,先抱起儿子在怀里哄了一会儿,才递给妻子,低声道:“更衣吧。”
  
  换好了官袍,王贤跟着来请他的东宫太监,急匆匆到了太子府,径直被引到了后院书房。
  
  书房中,太子愁眉紧锁,竟仿佛一下老了十岁。王贤心里咯噔一声,忙轻声问道:“殿下,生什么事了?”
  
  “自己看吧。”太子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道黄色的上谕。
  
  “是。”王贤拿起那道谕旨,展开一看,见上头是永乐皇帝的御笔亲书,还是那一贯的简要到冷厉的风格:
  
  ‘谕太子:限尔于腊月前抵达北京,钦此!’
  
  “啊!”王贤震惊的合不拢嘴,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太子。他完全理解,太子殿下为何会有如此痛苦的表情了……
  
  君臣二人相对无言许久,王贤方长长一叹道:“皇上,还是要迁都的……”
  
  “当然,”朱高炽满脸自嘲地苦笑道:“我们太天真了,父皇平生只知迎难而上,从不知有‘退缩’二字,这次怎么可能例外呢?!”一想到这些日子,群臣额手相庆,自己也沾沾自喜的模样,太子殿下就觉着实在可笑至极、实在可怜至极。
  
  “是啊。”王贤倒是没那么多感触,只是觉着皇帝这手玩的实在漂亮。你们大臣不是要集体造反吗?朕偏不给你们机会!等我到了北京,再一道旨意把你们弄过去,谁敢抗旨不从?王公大臣到了北京,离开了老巢,还不任由皇帝摆布?“皇上这手,实在太狠了……”
  
  “是啊!”太子沉重的点点头,眼里满是自嘲的笑道:“还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哎……”王贤又叹息一声,君臣二人再次陷入了无言的沉默。朱棣这一招,对太子和反对迁都的大臣的打击,实在太大太大了……。
  
  就这么沉默了小半个时辰,王贤打破沉默,问道:“殿下怎么办?”
  
  “去。”朱高炽眼睑低垂,脸上写满落寞道:“我敢说个不字吗?”
  
  “是啊。”王贤点点头,皇帝命太子北上,太子若敢不从,无异于谋逆。就是稍有迟疑,都会引来无边的猜忌!“只是这一走,”王贤迟疑一下,低声道:“恐怕就再难回京师了。”
  
  “是啊。”朱高炽吃力的点点头,眼角竟有泪花,显然已憋屈到了极点。“父皇是不会再让我回来了。”
  
  “还是斗不过皇上啊……”王贤也黯然道:“您这一去,恐怕迁都就成定局了。”
  
  “哎……”朱高炽苍声一叹,认命似的闭上眼。
  
  “要不,”虽然知道自己的主意臭不可闻,但见太子如此沮丧,王贤还是忍不住轻声道:“殿下装病吧?”
  
  朱高炽缓缓摇头,苦笑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而且恐怕连初一都躲不过去……”
  
  “哎。”王贤点点头,他知道以皇上的性格,就是抬,也会让人把太子按时抬到北京的。
  
  “不要为难了,”朱高炽体谅的看看王贤道:“好在还有时间,咱们可以安排妥当再上路。”
  
  “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皇帝旨意便传遍了京城,原本还一片歌舞升平的京城官场,一下子就炸了锅!狂躁悲愤的气氛,不可遏制的蔓延开来,让京城提前进入了炎热的夏天……
  
  官员们明知道皇上这一手用出来,他们是有劲儿没处使,只能干瞪眼。可越是这样,一个个越是憋得满腔怒火、满嘴起泡!他们整日价聚在一起,放肆的声讨皇帝的无耻专断、不似人君之举!商量着如何才能狠狠的反击一下,不让皇上的诡计得逞!
  
  “咱们一起绝食上书吧!”一名御史激愤道:“皇上一天不放弃迁都,咱们就绝食一天!”
  
  “好主意!”不少官员纷纷附和。
  
  “馊主意!”却也有不同意见,那老成持重的官员断然摇头道:“且不说皇上还没有下旨迁都,单说这奏章送到京城,怎么也得一个月吧,恐怕皇上还没看到折,咱们先饿死了……”
  
  “哎……”一盆冷水浇的众人垂头丧气。
  
  “那就先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毕竟人多计长,又有人提议道:“皇上不是想先上床再成婚吗?我们偏要在太子出之前,就把此事大白天下!”
  
  “这主意不错!”众人又来劲了,纷纷点头道:“不能总被皇上牵着鼻子走,咱们得掌握主动!”
  
  “我们这就联名上折,请皇上澄清是非!”官员中的行动派,摩拳擦掌起来。
  
  “皇上留中不怎么办?”稳重派再次提出疑问:“南北二京相隔千里,皇上完全可以不理会咱们。”
  
  “咱们百官联署,万民请愿,再请太子殿下领头,就不信皇上还能一味敷衍!”行动派祭出了杀招。
  
  “这……”稳重派不禁为难道:“不是把太子殿下架在火上烤吗?”
  
  “反正太子正月里,就打算据理力争了!”行动派却觉得不是问题:“不会到了五月里,就改弦更张了吧!”
  
  “这……”稳重派终于词穷了:“倒也是……”
  
  “就这么定了!”行动派的意见占了上风,几个领袖人物意气风道:“明日我们就一起到东宫请愿,请太子殿下为我们做主!”
  
  “好!就这么办!”众官员终于找到了方向,大有众志成城的意味:“明日卯时东宫门口见!谁不去就是叛徒!”
  
  “对!谁不去就是叛徒!”众人齐声应道。
  
  又商量了一下明日的具体安排,众人便匆匆散了,他们得抓紧时间通知别人,明日的东宫请愿,一个都不能少!。
  
  锦衣卫衙门。
  
  皇帝离京之后,王贤就命人严密监视官员们的动向。这么大的动静,他自然第一时间就知晓了……
  
  “大人,明天可有乐子瞧了。”邓小贤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嘻嘻道:“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请咱们一起请愿?”
  
  “滚你的蛋!”王贤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沉声下令道:“传令下去,锦衣卫所有人等取消休假,一级戒备!”顿一顿,又吩咐二黑几个:“通知应天府、府军前卫也严阵以待!”说着一咬牙,狠声道:“迫不得已,也只好棍棒伺候了!”
  
  “啊?!”邓小贤几个吃了一惊,严清震惊道:“大人,不可助纣为虐啊!”
  
  “我是说迫不得已,”王贤叹口气,站起身来:“我先去请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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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七六章 同志

  太子府。

  数月来,太子殿下竟明显清减了。只见他两腮凹陷、愁容满面,那张仿佛亘古大圆脸,再不复往日模样,可见遭受了何等的心理折磨。但他的目光,似乎比从前更加坚定深沉了。

  “情况就是这样,”王贤轻声禀报道:“请殿下定夺。”

  “果然,还是生出了事端……”朱高炽叹息一声,以手加额道:“他们是要把孤,往绝路上送啊!”

  “只要殿下不愿意,没人能把您逼上绝路……”王贤松了口气,他真担心朱高炽跟那些官员一起胡闹,那可真就完蛋大吉了。

  “仲德,你是否担心,孤还会跟正月一样?”朱高炽像一个洞悉世事的长者,看着王贤淡淡笑着。

  “呵呵……”王贤笑笑,没有否定。

  “孤的决心,自始至终没有丝毫改变。”朱高炽正色道:“只是时移世易,当时的方法,不能用在现在了。”

  “是。”王贤点点头,轻声道:“眼下二龙相隔千里,皇上本就对殿下多有提防。若是这次殿下对那些家伙稍假辞色,恐怕传到北京,就成了是殿下组织煽动、以群臣对抗陛下了。”

  “嗯……”朱高炽面色发白,点点头道:“这是犯大忌讳的事,一旦成行,一场大狱无可避免。到时候,恐怕皇上就是定都辽东,都没人敢做声了。”

  “殿下说的是,”王贤的声音也不禁发颤道:“恐怕皇上离开京城,就等着这场好戏呢,”顿一顿,他无比艰难道:“一如前次。”

  “是啊……”朱高炽点点头,似是讥讽似是敬畏的笑笑道:“这是父皇惯用的手法了。”

  “因为,屡试不爽。”王贤苦笑道:“这就是所谓的人性弱点了。”

  “所以孤明天,绝不能答应他们。”朱高炽彻底下定了决心。

  “可是殿下,他们已经疯了,现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哎,是啊……”朱高炽愁肠百结的揉着眉头。

  “要楸,”王贤对自己总是出馊主意,感到颇为羞赧:“殿下干脆装病吧,病的神智不醒,他们也只能罢休了……”

  “呵呵……”朱高炽苦笑连连道:“这未尝也是个法子,只是为免太……”顿一顿,他轻叹道:“有些没担当了。”

  “是……”王贤算是明白了,太子殿下既不想惹出泼天大祸,亦不想得罪了群臣……那是太子殿下最重要的支持者啊。可是这种君臣尖锐对立的时候,除了和稀泥拖下去,实在没法两头兼顾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殿下总要有所取舍……”

  “让孤再想想,再想想……”朱高炽闭上眼,深思起来……

  王贤回到锦衣卫衙门,便见莫问、许怀庆,还有新任应天府尹,都已经等在他的签押房中了。

  “怎么样?”王贤一进来,众人赶忙起身相迎,齐声问道:“殿下可有明旨?”

  王贤摇摇头,在正位上坐定后,才缓缓道:“殿下还没有拿定主意。”

  “那我们明日,该如何是好?”许怀庆沉声问道。

  “这不还有时间嘛,再让殿下好好想想。”王贤看看众人道:“诸位可做最坏的打算,一旦事有不谐,便做黑面阎罗吧。”

  “好。”王贤的老部下们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在他们眼里,王贤的话比圣旨还管用。就是莫问也不例外。

  “伯爷,”唯有应天府尹卢崇志,还不了解王贤的风格,一脸担忧道:“恐怕以殿下的仁慈,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吧……”

  “殿下仁义无双,确实不会答应。”王贤冷着脸道:“但倘若万一,本官来做这个恶人!”

  “这,”卢崇志震惊道:“伯爷要抗旨?”

  “嘿嘿……”老卢这话引来众人一阵怪笑,二黑瞪着独眼,有些不客气道:“老卢,薛府尹在时,就不会说这种话。”

  “哎,是……”卢崇志这种没经过风雨的文官,这会儿也只能讪讪一笑,把满肚子的疑窦憋回去了。

  “好了!”王贤看一眼二黑,对卢崇志温声道:“卢大人放心,本官自有分寸。”

  “是,下官放心的紧。”卢崇志心中一暖,连连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王贤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都去准备吧!”

  “是!”。

  南京和北京相距两千里,八百里加急也要四五天的功夫,然而这片中华大地上,总是不乏有神奇的事情,就在王贤和太子殿下伤透脑筋的时刻,远在北京城的赵王竟已经未卜先知了……

  去岁那场汉王叛乱之后,赵王朱高燧幸运的逃脱了惩罚,之后他便遣散了府上乌七八糟的宾客,不再结交江湖人士,更和公卿重臣划清了界限,一概不再往来。似乎已彻底洗心革面,要安心做一个太平王爷了。

  对他的改变,朱棣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做父母的,总是更偏爱自己的小儿子,轻易就能原谅他的过错。朱棣这样多疑的君主,竟真的打消了对朱高燧怀疑,从去年冬里就频繁赏赐他衣袍物件,这次北巡也命他伴驾。向群臣传递了一个明白无误的信号——赵王殿下重获圣眷了!

  对此,朱高燧没有沾沾自喜,反而愈发恭谨。在北京城每日里除了晨昏定省、向父皇请安外,其余时间便闭门不出,每日在王府中以书画自娱……

  五月的北京城,正是绿荫繁茂、夏荷含苞、暖风醉人的时节。花木繁茂的赵王府后花园中,隐约有悠扬的丝竹声荡漾,顺着那丝竹声,便见满池碧荷之上,有一精巧的水榭,榭中支着碧纱橱,那丝竹声便是从层层蝉翼般的薄纱中传出来的。

  碧纱橱中,是一具沁凉的湘妃榻,榻上支着小机,小机上摆着银质的精美浅碟,碟中是精心制作的各色冰鲜。几个貌若处子的小太监,都穿着白色的纱袍,长发披肩,跪坐在竹榻周围,神态优雅的吹奏着……

  众星捧月的汉王殿下,也披散着长发,穿着白色的长袍,只是在袍角绣着鲜花和蝴蝶,微风吹拂,那栩栩如生的鲜花竟缓缓改变着颜色,蝴蝶也在展翅舞动,仿佛真在嬉戏花丛一般。

  赵王殿下的肌肤,竟比那白纱还要白皙,他慵懒的倚靠在另一个貌美如花的男子的腿上,那人和他同样的装束,样貌亦不逊色于赵王,不是韦无缺又是何人。韦无缺捻起一粒浸泡在乳酪中的冰莲子,缓缓送到赵王唇边。赵王向他嫣然一笑,轻启朱唇,含下这粒莲子,还轻吻了一下韦无缺冰凉的手指……

  韦无缺略略一僵,但旋即含情脉脉的笑了。

  “真好……”朱高燧享受的闭上眼睛,喃喃道:“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殿下若是喜欢,我常来陪你就是。”韦无缺微笑道:“只怕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您自己就会不耐的……”

  “是啊。”朱高燧睁开凤目,深情的看着韦无缺,眼里的自嘲之色愈加浓重道:“俗心难去,终究做不得神仙。”

  “那是殿下的男儿雄心。”韦无缺修长的食指,划过朱高燧缎子般的胸膛,最后停在他的左胸口,感受着赵王殿下有力的心跳,韦无缺轻声道:“除非这里停止跳动,否则这雄心就永无止息……”

  “哎,”朱高燧嘴角牵起一抹迷人的微笑,捉住了韦无缺的手,送到嘴边轻吻一口,深情道:“所以你是我的知己,”然后他挥了挥手。

  乐声便止了,小太监们无声退下。碧纱橱中只剩赵王二人。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赵王的脸上,少了几丝情意绵绵,取而代之的是阴鹜之色。

  “都办妥了,王爷平素结交的那些文臣,还是很靠得住的。”韦无缺低声说一句,又不禁轻笑道:“我还以为他们会推脱呢……”

  “他们敢,”朱高燧冷冷一笑道:“他们的把柄都捏在孤的手里,不想身败名裂,就只有乖?听话。”

  “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鼓动大伙,到东宫外请愿了吧。”韦无缺轻声道:“一场好戏即将开锣了。”

  “可惜,咱们远在北京,没法亲眼目睹我大哥的表演了。”朱高燧故作惋惜的叹口气,却绷不住笑起来道:“那个伪君子可要为难坏了……”

  “呵呵,”韦无缺笑道:“那是自然,他不想得罪群臣,就只有开罪皇上,不想开罪皇上,就只有得罪自己的拥趸了……”

  “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了,只要他到时候那些大臣稍假辞色,传到北京来,我就有法子给他变成太子公然结党、诽谤君上。”朱高燧眼里满是快意的笑:“你说,我大哥他可能对那些大臣发飙吗?”

  “断然不会。”韦无缺笑道:“太子殿下仁义无双,怎么会狠得下心肠呢?”

  “所以嘛,他的下场已经注定了。”朱高燧兴奋的战栗起来:“无缺,我早就说过,大哥以为胜局已定,实在太天真了。只要他一天还是太子,就会永远要面对父皇的敌意!”说着,他一把抱住韦无缺,声音也粗重起来:“我们就永远还有机会!”

  “是……”看到赵王情动如潮,韦无缺心中叹息一声,主动献上了热吻。

  荷塘水榭、碧纱橱中,衣衫纷飞,两具雪白的身子,蛇一般纠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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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七七章 对峙

  金陵城铅云低垂,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

  太子府门前的广场上,架起了长长的栅门,栅门里外,应天府和北镇抚司的兵森严列队,虎视眈眈的三四百名军士腰缠铁锁、手持木棍,将身后的太子府,和身前的广场严密隔绝开来。

  平日里,太子府门前都是不设防的,哪怕是在去年那场政变中,也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今天,就是再迟钝的老百姓,也已经察觉到,这里将有大事要发生,全都避而远之……

  没有络绎不绝的行人车马,东宫前的大坪显得分外肃穆辽阔。

  栅门前,应天府尹卢崇志满脸不安的看着身侧的王贤,只见这位锦衣卫都督的手搭在刀柄上,神情冷漠的看着空荡荡的广场。

  “伯爷,都这个点儿了,还没个人影,他们会不会被咱们这架势给吓回去了?”尹崇志忍了又忍,还是说出了自己都不相信的屁话。

  “呵呵……”王贤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没有做声。对于这种蠢问题,他实在没有回答的兴趣。

  “呵呵,是下官一厢情愿了……”尹崇志尴尬的笑笑,识趣的闭上嘴。

  “大人,”这时邓小贤匆匆走过来,凑在王贤耳边小声禀报道:“弟兄们连夜行动,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阻止半数官员前来。”

  “已经不错了。”王贤笑笑,轻声道:“一夜之间,能让两百多名官员打退堂鼓,你们也算有本事了。”

  “谢大人夸奖。”邓小贤面上一喜,旋即又担忧道:“可还有一半的人,硬挺着脖子非要来请愿。”

  “还好还好。”立在王贤身后的二黑,眯着独眼怪笑道:“昨晚连夜腾空了诏狱,两百号人还装得下。”

  “啊!”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的卢崇志吓坏了,忍不住失声叫起来。“伯爷三思呀!这可是跟百官敌对啊!”

  “卢大人怕的话,趁他们还没来,还可以回避嘛。”一旁的二黑怪笑着揶揄起来。

  “下官不是怕,”卢崇志看着这群丘八,满腹都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奈,一脸郁闷道:“我是为伯爷着想!不能与百官为敌啊,伯爷!”

  “多谢卢大人好意,”王贤却只淡淡一笑道:“不过有时候,就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顿一顿,他突然侧耳倾听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敛去,声音更是冷冽的让人胆寒道:

  “他们来了!”

  顺着王贤的目光,卢崇志和众官员向街口望去,只等了几息时间,便看到一大群身穿各色朝服的文官,出现在众人眼前……

  “我了个乖乖,”看到那么多身穿朝服的官员,气势汹汹而来。数百只硬底朝靴,踏在青石板铺就的官道上,竟发出震人心魄的轰隆声——这阵势,别说卢崇志了,就连二黑、邓小贤几个,都忍不住倒吸冷气。“好大的阵势啊……”

  “咳咳!”王贤狠狠瞪一眼几个不争气的家伙,众人才赶忙抖擞精神,摆出凶神恶煞的架势。

  这时候,那些官员已经来到大坪上,排成一字长蛇,径直朝栅门而来。

  “站住,统统站住!”二黑上前一步,站在众官员面前,虽然身后有数百名兵卒还有自家大人压阵,他却仍有种势单力孤的感觉……就像当初在镇江城那样,以卵击石、寡不敌众。

  那些官员站住脚……他们是不得不停下了,不然就要撞上栅栏了。不过一个个黑着个脸,就像集体上门讨债的债主似的。

  “你们,咳咳……”二黑清清嗓子,刚准备拿腔拿调一番,却听打头的一名四品官暴喝起来:

  “大胆,谁敢在东宫门前私设警戒,可曾请示过太子殿下!”

  “这……”二黑登时就语塞了,好一会才憋出一句:“你管得着么?”

  众文官闻声一片大笑,笑毕,那四品官员傲然昂首道:“本官詹事府少詹事季本清,你说我管得着管不着?!”詹事府是东宫机构,专门管理太子事务,这季本清身为詹?府的二把手,这话自然说的理直气壮。

  但其实在场众人都知道,自从几年前,永乐皇帝借口太子迎驾失时,把东宫属官一扫而光后,再换上来的詹事府官员,清一水都是皇帝亲信、汉王亲信、赵王亲信,就是没有太子的亲信。太子和他的詹事府,早就形同陌路,根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只是这个理虽简单,却没法摆明了说……

  “我们收到线报说,今日有人要在东宫门前聚众闹事。”二黑只好闷哼一声道:“为了太子殿下的安全起见,只好携应天府在此设防,以备不测!”

  “哪里有什么人聚众闹事?!”众文官冷冷睥睨着二****:“你不会说是我等吧?”

  “是谁谁心里清楚!”二黑冷哼一声。

  “你们敢诽谤我等百官!”这一下可算犯了众怒,众官员像被捅了老窝的马蜂一下,朝二黑劈头盖脸就去了:“呔,皇上北巡、太子监国。我等朝廷命官,来此朝见太子殿下,此乃朝廷礼法大道!你竟敢污蔑我等是,是聚众闹事!!”

  “呔,你等着吧,我等必将联名上本弹劾你这狂犬吠日之徒!”

  “就是,谁也救不了你了!”众官员的吐沫星子,都快要把二黑给淹死了:“独眼龙,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宰吧!”

  看到二黑被堵得怪目圆睁、脸色通红,身后众人暗暗叹气,心说这也正常,老黑一个武夫,怎么比得过文官们耍嘴皮子的功夫。

  这时,突然砰地一声巨响,震得文官们一下子全都哑了火,愣愣的循声望去,只见一身蟒袍、横眉竖目的锦衣卫都督王贤,手里举着一柄精美的短铳,铳口尤冒着一缕白烟……

  “瞎嚷嚷什么?!”王贤把火枪丢给身旁的周勇重新装填,微微歪着头,走到面色铁青的百官面前。

  在百官看来,这个大特务头子是在斜睥着他们,是在蔑视他们!

  那一刹那,他们仿佛看到了纪纲那个魔头重生了,不禁一阵阵脑后发凉……使劲把眼揉了又揉,才看清对面不是纪纲,而是年轻的王贤……

  但文官们的气焰,终究不可避免的低落下了去……

  “伯爷,下官这厢有礼了,”这些官员的品级不过四品,终于不敢像对二黑那样,对待王贤这个超品伯爵、锦衣卫头目。

  “呵呵……”王贤接过重新上好膛的的火铳,一边在手里把玩,一边皮笑肉不笑道:“诸位这是要干什么?”

  “我等要拜见太子殿下!”那些文官看着他手里乱晃的火铳,不禁一阵心惊胆战。“按例,皇上出巡期间,监国太子应替父皇接见臣子。”

  “你们都要求见太子?”王贤笑呵呵的用手一扫众人,吓得百官后退连连,因为他那只手上,还拿着那柄该死的火枪!而且是上了膛的!

  “是……”众文官颤声回答,却站稳了脚跟,再不后退。一个个虽然面如土色,却都摆出视死如归的架势。

  “不行!”王贤把脸一板,枪口微微抬高一寸。

  “为什么?”众文官自然百般不服,大声嚷嚷起来道:“这是我等的本分,伯爷无权阻拦!”

  “就是,无权阻拦!”有人壮胆,更多人也跟着嚷嚷起来:“我们要见太子殿下!”

  ‘嘭!’又是一声枪响,吓得众人又是一哆嗦——他们眼看着一顶官帽应声飞上了天!

  那名被一枪击中官帽的文官,双膝一软,捂着头顶跪坐在地上,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这要是再低一分,他就要被开了瓢啊!’官员们忍不住一阵阵倒抽凉气。

  ‘这要是再低一分,他就要被开了瓢啊!’卢崇志和王贤的手下也惊呆了,前者更是心中直骂王贤是个‘疯子’!

  ‘这要是再低一分,他就要被开了瓢啊!’竟然就连王贤也惊呆了……天可怜见,他刚才那一枪,其实是走火了……

  “******!嚷嚷什么?!”当然这么糗的事儿,王贤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只见他双眼圆瞪,朝着吓傻了的文官们吼起来道:“老子说不让你们拜见太子了吗?!”。

  “……”太子府门前,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有官员小心翼翼道:“那烦请伯爷撤去人马,让我们进去吧……”

  “这么多人一起进去,成什么样子?!”王贤冷哼一声道:“知道的是拜见太子,不知道还以为你们赶集呢!”

  “那……”众官员看到王贤的火铳又填好弹丸了,全都吓得哆嗦起来。

  “登记一下,一个个觐见!”王贤翻翻白眼,身边的书记官便支起了张桌子,桌上摆着笔墨文册。

  “这……”众文官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询问对方怎么着,照不照办?

  照办吧,岂不违背了请愿的初衷?而且大家一起来请愿,本就有着法不责众的小心思,这下一个个签字画押,岂不是要被秋后算账的节奏?

  可要是不照办吧,怎么应付这阎王似的王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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