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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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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八八章 假仁假义

  最终,佛母也不知是悲天悯人,还?畏惧王贤的子弹,同意护送他们离去。

  离开芦棚时,佛母又穿上宽大的白袍,而王贤和太子三人,亦步亦趋跟在她的后头,就像跟从佛母的信徒。后头则跟着十几个白莲教徒,一个个持着兵刃、满脸紧张。

  穿过人群时,原本还因官兵突然包围,惊慌失色的百姓,一看到佛母的身影,马上物我两忘,虔诚的望尘拜伏,。大部分人只敢看佛母的脚面,有大胆的悄悄抬头,看到王贤和太子三个,紧紧跟在佛母身后,不禁暗暗嫉妒三人的好运。殊不知三人都紧张坏了,王贤握枪的手上全是汗,藏在袍子里的枪口,紧紧顶着佛母的后腰。

  “可悲吗?”佛母瞥一眼身后的太子,冷笑道:“他们跪拜的是我而不是你。”

  “可怕。”太子沉声道:“你一旦作乱,会害死多少无辜的百姓?”

  “可笑,”佛母却反唇相讥道:“你爹害死的无辜百姓,怕有一万万了吧?”

  “所以,”太子低声道:“不能再让百姓受难了。”

  “笑话,只许官府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佛母意味深长的笑笑道:“本座偏要点灯放火,你们有本事就拦着呀。”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太子沉声道。

  说着话,众人走出人群,周勇等人赶忙迎上来。

  “让他们站住!”王贤身后的白莲教徒,用刀柄捅了捅他。

  王贤点点头,朝周勇递个眼色,周勇忙一抬手,所有人都站住。

  “你们走吧。”佛母冷声说道。

  “你跟我们过去。”王贤用枪口捅了捅佛母,佛母却不肯再上前……她也不傻,万一让人家抓了俘虏,岂不鸡飞蛋打。

  “本座说话算数,”佛母冷笑一声:“不像你这个卖友求荣的畜生……”

  “……”王贤被骂的一头雾水,心说这哪跟哪?我什么时候卖友求荣?!

  “你胡说!小贤子不是那样的人!”灵霄却不干了,气哼哼的质疑佛母。

  “就是!”佛母恨声道:“还走不走了!”

  王贤摇摇头,示意灵霄不要再争了,赶紧护送太子过去才是正办。

  “那你怎么办?!”灵霄为难的看看王贤,王贤朝她挤挤眼,笑道:“放心,佛母说话算话。”说着狞笑一声,恶狠狠道:“不然老子崩了她!”

  经过去岁的遭遇,灵霄早知道轻重缓急了。固然心里挂念着王贤,但还是保护着太子离开了人群,往周勇他们走去。

  待太子和灵霄彻底安全了,王贤才松了口气。在他看来,对方的目标是太子,如今太子已经脱险,他们没必要再跟自己纠缠。

  “你还不走,是想留下吗?”佛母瞥一眼身后的王贤,她恨不得把这个一直捅自己屁股的家伙,撕成碎片!

  “嘿嘿,那咱回见。”王贤咧嘴笑笑,一面用枪指着佛母,一面缓缓绕到她面前。这一转圈,王贤的枪口不可避免的离开了佛母的身子!

  这时,只见佛母眼中精光一闪,王贤心生警兆,下意识想要扣动扳机!却被佛母闪电般的一掌拍在枪管上!砰地一声枪响,子弹射穿了佛母宽大的白袍,射在她身后一名教徒的腿上!

  啊的一声惨叫,那教徒抱着腿倒地!

  说时迟那时快,王贤只见那佛母化成一团白影撞入自己怀里,左手一柄匕首,毫不犹豫的朝那白影刺去!那白影实在太快,王贤的匕首还没刺出,就被她一指点中手腕!王贤手腕一麻,手便握不住匕首!

  那匕首还没落地,就被白影抄在手中,架在他的脖子上!

  “****……”见自己竟然被个娘们当场俘虏,王贤简直憋屈的要死。

  “仲德!”“大人!”“小贤子!”这时,太子等人的惊呼声才响起,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了!

  灵霄要气疯了,发怒的猎豹一般扑了上来,周勇等人也è了上来,却被佛母的手下死死缠住,只有灵霄实在太快太猛,谁也没拦住!

  但灵霄还是在王贤面前止住了步,因为那匕首,已经刺破了他的肌肤,鲜血顺着血槽流淌下来。

  王贤身后,那手持匕首的白莲佛母,双目冰冷无情的注视着灵霄,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只要她再进一步,王贤就要身首异地。

  “你放开他……”灵霄双膝一软,跪在佛母面前,满眼泪水道:“我替他当人质就是……”

  “我谁也不要,就要这个人!”白莲佛母的目光在灵霄身上稍稍停留,旋即便越过她,落在太子身上:“你们可以走了!”

  “不行!”太子却断然拒绝,用手一指白莲佛母道:“你立即放人,不然本宫要你们一个不留!”

  “准备!”太子话音一落,薛桓便高声下令,官军便弯弓搭箭、举枪瞄准,只待一声令下。

  “骗谁呢?!”白莲佛母目光一凝,冷声道;“谁不知道大明太子朱高炽仁义无双,岂会屠杀自己的百姓?!”

  “太子殿下?!”本来就稀里糊涂的老百姓,这下更糊涂了。完全搞不清大明太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太子自然知道,白莲佛母故意道破自己身份,来给自己施压!

  “所以,殿下,您的威胁没有用,”白莲佛母得意的笑笑道:“我和这人有些私人恩怨,横竖是您的一条狗,就请割爱吧!”

  “你住口!王贤是本宫的子侄重臣!”太子怒喝一声道:“在本宫眼里,眼前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他一根指头重要!”顿一顿,太子双目杀机迸现,一字一顿道:“就是杀光尔等,也在所不惜!”说完他高喝一声:“薛将军听令,十个数之后,他们再不放人,格杀勿论!”

  “是!”薛桓暴喝一声,开始计时:“十、九、八……”

  一个一个数字蹦出来,弓弦已经拉满,火枪的引信也已点燃,这时候谁都知道,官军绝对杀意已决!

  老百姓吓得惊慌失措,有的没头苍蝇一样乱跑,有的抱头趴在地上,到处都是踩踏,场面混乱不堪……

  “三、二!”薛桓额头青筋暴起,准备猛的放下手,同时喊出最后一个数字!

  “住手!”白莲佛母终于在间不容发一刻开了口。

  “砰砰砰砰!”一排排火枪怒吼着喷出火舌,白莲圣母全身忍不住颤抖,她艰难的回头看向百姓,见并没有死伤,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官军稍稍抬高了一点枪口。

  “想不到,太子殿下也是假仁假义!”白莲佛母恨恨的盯着朱高炽,一掌拍在王贤背上,王贤便打横飞出去,落在周勇怀里,一口鲜血吐出来。

  “小贤子?!”灵霄忙扑上去。

  “仲德?!”太子也关切的望去,见王贤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甚大碍。他才松了口气,深深看一眼那佛母,沉声道:“我们走!”

  “是!”薛桓应一声,命军队改为撤退阵型,层次分明的撤出了战场……

  朝廷的人一走,老百姓便跪在佛母脚下,无比感激她为了拯救大伙,甘受朝廷的侮辱……在老百姓看来,要不是因为他们这些累赘,以佛母的本事,绝对可以狠狠教训官府一番。

  不过也有人暗暗嘀咕,若是佛母连他们这点儿人都护不周全,如何保护全山东百姓?又如何保护天下人呢?

  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情,民众拜别了佛母,向四面八方散去了……普通的百姓尚且好说,那些内圈中的官绅员外,却全都吓破了胆子,也不知太子殿下会不会追究他们的罪过?也不知该不该主动向殿下请罪……

  佛母站在高处,看着滚滚而去的人潮,身旁悄然出现一位白发老者。那老者神情不悦,低声道:“今天佛母的行动孟浪了,不仅差点招来祸事,还让百姓对你的能耐起了疑心。”

  佛母没有看那白发老者,有些心不在焉道:“不要紧,只要那件事能成功,全天下人都不敢再怀疑我。”

  “那倒是……”白发老者想到那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神情松弛了许多,“不过让太子和锦衣卫察觉到咱们,也不知会不会有影响。”

  “父亲多虑了。”佛母竟是那白发老者的女儿,但她言语间,依然十分冷淡:“他们察觉到也没用。”

  “小心使得万年船,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大意不得。”

  “知道了……”佛母敷衍的点点头,拢在袖子里的一双粉拳,却攥得极紧极紧。

  “那王贤,”白发老者又轻声问道:“就是害死姑爷那人?”

  佛母缓缓点头,咬牙切齿道:“烧成灰我也认识他!”

  “怪不得你突然就不管不顾了……”白发老者叹口气道:“下次不能再这样了,要以大业为重。大业成了,你还不想怎么发落他,就能怎么发落?!”

  “嗯。”佛母点点头,转身下了山坡道:“我累了,父亲请回吧。”

  “是,佛母。”白发老者躬身一礼,低下头时,却是满面怒气,似乎对佛母的态度极为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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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八九章 抵京
  
  王贤之所以最终同意太子参加法会,是?为在今日清晨,薛桓率领护军乘船抵达了郓城。王贤一早,就命薛桓率兵下船,在县城数里外待命。
  
  所以当佛母请太子进去时,王贤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命周勇赶紧去调兵过来!
  
  太子和王贤等人,在大军的护送下,半个时辰后便回到船上,又赶忙传太医王贤诊治。
  
  “殿下,我确实没事儿。”王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扯开外袍,露出里头一件软甲,又把软甲掀开,里头还有一件贴身的宝甲……这家伙知道自己是亡命之徒,所以保命工作向来毫不含糊。
  
  “那太好了……”太子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还是看看吧,看看放心。”
  
  王贤拗不过太子,只好让太医给自己诊治,好一番望闻问切,又好一番推宫活血。等全折腾完了,天已经黑了。
  
  王贤刚觉得肚子有点饿,灵霄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粥进来,笑嘻嘻的要喂他。
  
  王贤哪敢让这小姑奶奶伺候,那比上刑强不到哪儿……可灵霄上来劲儿了,不理他一再抗议,把王贤的两手用被子紧紧裹住,只露个脑袋在外头。王贤满脸惊恐的看着灵霄舀一勺稀粥,送到自己嘴边……
  
  王贤赶忙紧紧闭上嘴。
  
  “乖,张嘴……”灵霄笑眯眯的劝说,王贤却依然死死咬住牙关。
  
  “我让你张嘴!”灵霄劝了几遍,王贤无动于衷,小姑娘眼珠一转,伸手在他肋下一拂,这一下她可加了些内劲,王贤只觉一阵巨痒,不禁张大嘴笑起来。
  
  灵霄趁机,将一勺稀粥飞快的送入王贤口中。
  
  王贤的笑容戛然而止,只觉喉咙里含了块红炭!不禁脸色突变,一口喷了出来,灵霄躲避不及,脸上头上都被喷上白粥!
  
  就在这时,门开了,邓小贤往里一看,没瞧见王贤,先瞧见灵霄脸上白乎乎的一滩,登时吓了一跳,“我什么都没看见!”赶忙出去,嘭地把门关上。
  
  “我靠!你害死我了!”邓小贤瞪着门口的周勇,咬牙切齿道:“大人会杀我灭口的!”
  
  “啊?”周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你他妈滚进来!”王贤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邓小贤挠挠头,磨磨蹭蹭开门又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王贤一边狂灌凉水,一边朝灵霄抱怨:“就知道没好事儿!你要烫死我啊!”
  
  “人家心急嘛,粥一开就赶紧端过来了……”灵霄一边用手帕擦脸,一边陪着笑解释。
  
  “嗨……”邓小贤见自己想岔了,挠着头傻笑。
  
  “你笑个屁!”王贤白他一眼,拿起手巾擦擦嘴,没好气道:“抓到人了?”
  
  “没有,那些白莲教徒身上又没记号,混在老百姓里,根本抓不着。”邓小贤摇摇头,他是回来复命的。原来王贤和太子一离开,就下令抓捕白莲教徒,可这命令根本没法执行……整整十多万老百姓,又不能都抓起来,只能看着不顺眼的逮一些。回来一审,都说是来凑热闹的老百姓,问他们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也都是本地人,查不出问题……
  
  “废物。”对这结果,王贤其实心中有数,但他如今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根本无法捉摸:“查不出来你就别走了。”
  
  “啊……”邓小贤一阵傻眼,又听王贤吩咐道:“你带人留下,一面追踪佛母的行踪,一面暗查白莲教的情况。”邓小贤这才明白,原来大人是有任务要交给自己。
  
  王贤又嘱咐他几句,这时门开了,太子走进来。
  
  邓小贤忙起身告退,太子坐在王贤身边,柔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王贤笑笑,为证明自己的话,还比划了一下。却不慎扯动后背,一阵剧痛。
  
  见他如此,太子满心歉疚,叹气道:“都怪本宫太任性,才闹出这般凶险。”
  
  “殿下是被牵连了,”王贤摇摇头,苦笑道:“没听出来吗,那?魔头是跟我有仇。”
  
  “你们认识?”太子轻声问道。
  
  “不认识……”王贤心里,模模糊糊有个人影,但他没确定之前,是绝对不会说的……恐怕就是确定了,也依然不会说。他自嘲的笑笑道:“我的仇家那么多,也有好些根本不认识的。”
  
  “这个佛母的身份,必须查清。”太子沉声道。
  
  王贤点点头,深以为然道:“她很有可能,会掀起一场大乱来。”
  
  “是啊……”太子深深一叹道:“我这大半天,满脑子都是法会上的画面,那万众如痴如狂的景象,真是不寒而栗。”
  
  “嗯。”王贤轻声应一下,说实话,他也着实被震撼到了。
  
  “你说……”两人沉默片刻,太子才幽幽道:“他们一起高呼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说着轻声背诵起来:“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金鸡一唱天火降!天火一降魔宫焚!”
  
  “魔宫焚时白莲开,白莲一开圣母临!圣母一临魔王灭!魔王灭时盛世举!”王贤跟着背诵道。
  
  “不错。”太子点点头,轻声道:“这几句魔音灌耳,挥之不去。”
  
  “这些邪教就爱弄一些稀奇古怪的谶语,不足为奇。”王贤轻声安慰道。
  
  “不,”太子摇摇头,目光凝重道:“我感觉这里头有什么含义……你还记得那佛母说过吗,知者自知,不知者到时便知。”说着看向王贤道:“到时……究竟是到什么时候?”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王贤缓缓重复道:“金鸡一唱天火降!天火一降魔宫焚!”说完略一沉吟道:“金鸡一唱,指的是早晨吧?”
  
  “也许吧……”太子半信半疑的点点头:“那他们要干什么呢?”
  
  “似乎是要烧皇上的房子……”王贤轻声道:“在白莲妖人眼中,朝廷的人反而都是魔鬼,皇上自然就是魔王,他住得皇宫便是魔宫。”
  
  “把皇上比作魔王,把皇宫比作魔宫,倒是有可能。”太子说着,却愈不信道:“可是,皇宫戒备何等森严,成千上万的禁军侍卫把守着,白莲妖人根本没机会纵火。”
  
  “但愿我想错了……”王贤苦笑道:“咱们也先别瞎猜了,等他们打探到更多的情报再说吧。”
  
  “只能如此了。”太子也只好点点头……
  
  经过在郓城的惊魂,剩下的路途一行人没有再做停留,九月底抵达了通州。通州再往北,还有通惠河可以直通京城,也就是半天的水路。然而皇帝一道旨意,太子便不得不在通州盘桓十余日,要等到十月初六才能入京。
  
  “为什么到了京城门口,还不让咱们进去?”灵霄十分不解,私下里追问王贤。
  
  “十月初六,是钦天监看的吉日。”王贤百无聊赖的吃着葡萄,躺在躺椅上。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他已经恢复如初,只是懒病依然无法救药,还打着养病的幌子尽情怠工。“再说礼部鸿胪寺还要准备典礼,都需要时间的。”
  
  “咯咯咯,皇帝爷爷这是怎么了?”灵霄用纤细的手指,剥一颗葡萄,送到王贤嘴里,手指还调皮的在他唇边摸了一下。“跟自己的儿子客气什么。”
  
  小妖精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下有多销魂,王贤竟没出息的咽了下口水,结果把一粒葡萄直接吞了下去,险些没把他噎死,翻着白眼道:“你当皇上安了好心?这是把太子殿下架在火上烤啊!”
  
  “什么意思?”灵霄哪懂这些弯弯道道,不解问道:“你说清楚嘛。”
  
  “迁都之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这个节骨眼上,太子殿下应诏入京,本来就格外引人遐想。”王贤笑笑道:“以殿下的立场,当然是越低调越好,最好谁也不来迎接。”说着叹口气道:“但皇上摆明了,要用最隆重的典礼,来彰示太子已经移宫北京!这在天下人看来,不就是太子殿下已经赞同迁都了吗?”
  
  “原来如此!”灵霄大点其头,虽然还是似懂非懂,但不影响她不明觉厉,崇拜的看着王贤道:“小贤子你好厉害!”作为奖励,她又要喂王贤吃葡萄。
  
  “少来!”王贤却坚决不敢了,别人喂食顶多撑死,这丫头喂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转眼到了十月初六,天不亮,顺天府的官差就把京城崇文门外的大通河码头,团团保护起来。又派人清扫干净、铺上红毯。卯时一过,三大营的禁军便踏着整齐的步伐列队而来,在码头周围、红毯两侧威武列队。金灿灿的朝阳下,威武的禁军官兵衣甲鲜明、队列严整,大国雄风便油然而来!
  
  到了辰时,太孙、赵王,以及在北京的公卿大臣抵达码头时,礼部鸿胪寺教坊司的一干官吏乐工也全部就位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众王公还是被这架势吓了一跳,有人忍不住小声道:“就是迎接陛下,也不过如此吧……”
  
  “你懂什么,”旁人有懂行的,马上接道:“这是迎接皇太子的全套大礼,跟迎接皇上还是有区别的。”见赵王也在听,那人忙赔笑道:“您说对吧,三殿下?”
  
  “哈哈,”赵王打个哈哈,笑道:“我可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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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九零章 新都城

  赵王的心情相当不错,以他的聪明,当然看的出,父皇如此抬举大哥,实则是将太子殿下架在火上烤。本着毫不利人、专门利己的态度,他不介意再往火上浇一勺油。“看来皇兄同意迁都,令父皇十分高兴啊!”

  “是啊是啊!”众王公心思各异,有的暗叹,连太子殿下都服软了,迁都之事看来已成定局了。有的则暗暗松口气,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顺着皇上了。

  朱瞻基冷眼看着赵王的表演,他知道这是在给自己的父亲上套子。但太孙殿下并未替太子分说什么,因为平心而论,父亲能顺从皇爷爷,他也不用再受夹板气了。

  午时过半,太子的座船出现在大通河码头上,码头上号角齐鸣,礼炮声声,太孙殿下和赵王率群臣跪迎太子殿下。

  太子一身朝服,面色严峻,似乎一点不为盛大的迎接场面所动。

  王贤侍立在太子身后,看着前来迎接的太孙、赵王殿下,以及一干文武大臣,心里满是苦笑:‘皇上这一手可太绝了,这下太子殿下是有口莫辩了。’

  船靠码头,太子殿下下了船,一番繁琐的礼仪后,登上了太子车驾,朱瞻基和王贤也登车陪同。赵王等人也各自上了车轿,跟随太子浩浩荡荡开进北京城。

  三年前,王贤跟随北征时来过一次北京,当时这里还是个乱糟糟的大工地。这会儿在太子的车上往外看,他却完全无法将眼前的景象,和三年前联系起来了。但见可供十几匹马并行的宽阔御道,用大小等同的青石铺就,路面平坦如镜。沿着笔直的御道,鳞次栉比的街市上,市肆繁华热闹、百姓熙熙攘攘,簇新的朱门大院比比皆是……

  “这里是棋盘天街,”朱瞻基一个人在京城大半年,终于盼来了王贤,自然分外亲热,亲自为他介绍起来:“顺着御道再往前,就是大明门。过了大明门就是北京皇城!所以但凡想从东城到西城,或从西城去东城的老百姓,都得绕道从这棋盘街通过,这里也就顺理成章,成了北京?最繁华的地方。”

  朱瞻基口才极好,介绍起京城来头头是道,但王贤和太子却都有些心不在焉……王贤想的是一路上民生凋敝、百业破产的惨状,还有大运河上那首尾相连的漕船,不禁对永乐皇帝以天下之膏血供养北京城的举动,颇不以为然……他不知道如此沉重的负担,会不会压得大明朝再也抬不起头来?

  太子殿下却顾不上这许多,他满心都是如何应对待会的面圣……多少年的父子了,他焉能不知道父皇如此抬举自己,一定是期望自己会识相。一旦自己不识抬举,还不知会引来何等雷霆之怒?!

  不知不觉,车驾通过了大明门,一下就远离了喧哗的闹市,进入恢宏肃穆的皇城!

  虽然早有准备,但太子和王贤还是被皇城的宏伟吓了一跳……承天门、午门、奉天门、一道道朱红色的高大宫门,每一道都相距一里以上,空旷的广场压迫感十足,令所有进入这座皇城的人,无不倍感自身的渺小!

  “这……比京城的皇宫要宏伟太多倍了。”太子忍不住惊叹起来,他指的京城自然是南京城,南京城的那座皇宫与眼前的这座相比,简直是逼仄寒酸到了极点。

  朱瞻基很满意父亲的态度,刚要说点儿啥,却听太子话锋一转道:“这得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啊?!”

  “父亲!”朱瞻基心咯噔一声,眼看就要到奉天殿了,来不及和太子细说,只能沉声道:“皇爷爷近来,性情愈发不可捉摸,千万不要再和他顶着干了!”

  太子看看朱瞻基,没有说话。

  朱瞻基有些绝望的看看王贤,王贤无奈的苦笑……

  皇帝在新修成,还未正式启用的奉天殿接见远道而来的太子。

  这座坐落在三层汉白玉石台上的超级宫殿,金碧辉煌、华丽无匹,象征着大明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力!

  王贤陪着太孙父子沿着汉白玉台阶走上金銮殿,便?门口立住了。到这里,他护送太子的任务便算彻底完成……

  太子向王贤点点头,在朱瞻基的搀扶下,走入了金砖铺地的金銮殿!

  王贤立在门口左侧,和同样立在门口右侧的赵赢,恰似一对门神,守护着大殿中的三条真龙。

  见赵赢似笑非笑的打量自己,王贤呲牙一笑,小声道:“干嘛?想我了?”

  “哼!”赵赢轻哼一声,别过头去,好一会儿才又回过头,冷笑道:“听说你和太子差点儿在郓城丢了性命?”

  “这么关心我干嘛?”王贤嘿嘿一笑道:“我可有老婆了。”

  “哼!”赵赢又被气的别过头去,若非这里是金銮殿,他真想一掌劈死这小兔崽子……

  金銮殿内,有七十二根大柱支撑起大殿的全部重量,这些四丈高的大木,用的全都是珍贵无比的楠木!这些楠木出自云、贵等地的深山老林之中,为了将这些大木运出云贵,官员百姓死伤极其惨重,号称‘进山一千,出山五百’。不夸张的说,这金殿里每一根栋梁,都浸满了死难百姓的鲜血……

  虽然皇宫尚未正式启用,但一切陈设已经就绪,九龙金漆宝座前,是六根包着沥粉贴金云龙图案的巨柱,两侧陈设宝象、甪端、仙鹤和香亭,象征着国家的安定、江山的稳固。宝座上方天花正中安置着形若伞盖向上隆起的藻井,藻井正中雕有蟠卧的巨龙,龙头下探,口衔宝珠。

  大明永乐皇帝便端坐在这鲜血与黄金铸就的大殿之中,面带微笑的看着一步步走上殿来的太子。

  “儿臣朱高炽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高炽毕恭毕敬的跪在龙椅前,向自己的父皇行参拜大礼。

  “太子一路辛苦了,看座吧。”朱棣的心情明显不错,难得的对太子和颜悦色道:“瞻基,快扶你父亲起来。”

  “谢父皇。”朱高炽道谢后,在儿子的搀扶下起身。黄偐为太子搬来锦墩,太子端坐后,太孙立在他的身后。

  “太子离开北京多少年了?”朱棣微笑问道。

  “洪武三十五年,儿臣离开北平南下,就再未返回过。”太子轻声答道。朱元璋其实在位只有三十一年,所以洪武年号,本应在三十一年为止。但朱棣篡位后,为了抹杀侄子存在的痕迹,竟不承认建文朝年号,所以原先的建文四年,竟改成了洪武三十五年。

  “这么说,有十五年了,”朱棣略一感慨,便得意洋洋道:“你看这北京城变化大吗?”

  “翻天覆地。”太子由衷道:“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初的模样了。”

  “那是当然!”朱棣的声调略略提高,激昂道:“这是朕营建了十余年的新都啊!”说着两手一举,声音豪迈道:“你看这紫禁城,虽然起自蒙元的都城,但恢弘壮丽,十倍于蒙元!”皇帝越说越激动,顿一顿道:“何止是蒙元,比太祖皇帝的皇宫如何?”

  皇帝说着,目光投向太子,显然是想让他来回答。

  朱高炽却有些神游物外,身后的朱瞻基戳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朕的皇宫,比太祖的皇宫怎样?”朱棣只好耐着性子再问一遍。

  “这……”朱高炽略一沉吟道:“儿臣以为,太祖的皇宫便是父皇的皇宫,如何分个高下?”

  “哼!”朱棣显露出不耐的神情,声音转冷道:“你别跟朕玩儿文字游戏!”说着一字一顿道:“我问的是,北京的皇宫和南京的皇宫?!”

  “北京的行宫,确实要比南京皇宫好太多。”朱高炽这才轻声道。

  “是皇宫……”朱棣神色稍缓,却听太子接着说道:

  “但是儿臣以为,有南京的皇宫就够了,在北京营建这样一座皇城,似乎是劳民伤财,用处不大。”朱高炽面不改色,说出了必定要触怒龙颜的一番话。

  “父亲!”朱瞻基竟吓得退后一步,满脸惊恐:“你是不是太累了,说胡话了?”

  “你闭嘴!”朱棣没有立即发作,冷冷瞥一眼朱瞻基,然后才转向太子,目光里满是冷漠和自嘲。

  太子坐不住了,撑着凳子跪下,但头颅依旧高昂着。

  “人都说,做父母的把心掏给子女,”朱棣盯着太子的脸,越看越感觉厌恶道:“做子女的,却只会把爹娘的心狠狠捅上几刀,再扔到地上,踏上几脚!”说着他忍不住手指着太子的鼻子,满脸失望道:“朕是何等的体谅你,抬举你!就换来你这样伤朕的心吗?!”

  “父皇厚爱,儿臣铭感五内!”太子深吸口气,沉声道:“但儿臣一路走来,所见所闻都是百姓垂死挣扎的惨状!整个山东都已经千里无鸡鸣了!父皇,营建这座都城,敲干了百姓的骨髓!大伤了国家的元气!大明朝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如何能再长久的维持这样一座都城?!”

  “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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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九一章 晕

  “你闭嘴!”朱棣愤怒的咆哮声,在宏伟的金殿中回响。他那张黝黑的脸膛已经涨得青紫一片,双目更是赤红赤红。“朕养你这个畜生!就是为了让你在这儿狂犬吠日,把朕气死的吗?!”说着,他一步踏下御座,重重一脚踹在太子胸口,歇斯底里道:“你以为把朕气死了,自己就可以登基了吗?!

  太子被踹的打横飞出去,所幸肉厚,内功深湛,倒也无甚大碍。他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跪下。

  皇帝见他又起来了,跟上去,又是一脚,咆哮道:“龙椅就在这儿,你坐呀!”

  太子再次被踹飞,又再次爬起来。这次,他的嘴角已经有鲜血渗出,但那张脸依然倔强不屈。

  “孽障!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是吧?!敢跟朕唱对台戏了?!”皇帝看看周围,目光落在悬挂在金柱上的天子剑,一咬牙,咆哮道:“黄偐!拿剑来!”

  黄偐早就吓尿了,哪敢在这时候给皇帝递剑,只好求助似的看向朱瞻基。朱瞻基也早就不知所措,见这下不能置身事外了,赶忙把剑取下来,抱在怀里,噗通跪在皇帝面前,哭道:“皇爷爷饶了我父亲吧!”又转向太子,哭号道:“父亲,你快认错吧!”

  太子哆嗦一下腮帮子,咬牙道:“我没有错!迁都北京才是错!”

  “好好!好逆子!”朱棣的声音,能掀翻金銮殿:“今天不杀了你,朕就不姓朱!”

  “把剑给我!”朱棣伸手去夺朱瞻基怀里的宝剑,朱瞻基哪敢撒手,白白吃了一通拳脚。

  大殿里闹成这样子,在外头等候的赵王等人,赶忙跑进来,把皇帝和太子隔开。朱高燧一面拉着父皇,给喘着粗气的父皇揉背,一面义正言辞的指责太子:“大哥,你太过分了!父皇没有追究你和南京的百官眉来眼去!也不怪罪你路上来迟!还摆出这么大排场迎接你!你怎么能这样伤他老人家心呢?!”

  “朕没有这样的儿子!”朱棣越喘越厉害,只觉胸闷气短,眼前发黑,嘴唇哆哆嗦道:“朕要废了……”

  赵王一听,大喜过望,屏住呼吸想等父皇最后一个字,然而朱棣却头一歪,晕了过去……

  “父皇!”赵王惊叫起来,谁也没听出,他这一声里,含着多少的失望!

  “皇上!”众人忙七手八脚扶住皇帝,仓皇的乱叫起来:“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子木然跪在那里,看着眼前慌乱的场面,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

  王贤站在大殿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头升起一丝明悟……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从皇帝决意迁都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太子之所以不肯在南京领衔上书,只是不肯给别人太子结党的口实,更不想牵连那些官员罢了……。

  皇帝被抬到奉天殿的侧殿,片刻之后,太医就赶来了,又是下针、又是艾灸,好一阵才让皇帝咳出一口浓痰。

  慌乱中,谁也没注意到,赵王悄悄离开了一会儿,才回来查看父皇的情形。

  见皇帝咳出痰来,呼吸渐渐平顺,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赵王却面色阴沉的暗啐一口,摇头示意站在角落的太监,那太监赶忙出去传信。

  下一刻,赵王随即神色如常,问那太医金院判道:“我父皇怎样了?”

  “回王爷,皇上是痰症。”金院判擦擦额头的汗道:“万幸,抢救及时,这口痰出来了,便无甚大碍。”

  “那怎么还不醒?”赵王看看面色依旧痛苦,依旧处于昏迷中的皇帝道。

  “殿下放心,是因为为臣给皇上熏了香,让皇上好好睡一觉。”金院判有些邀功似的笑道:“等皇上睡够了,自然就会醒过来。”

  “哼……”然而赵王却没给他一点儿好脸色,反而似有怪罪之意。

  “……”金院判马屁拍在马腿上,只好讪讪退下。

  赵王看看依旧昏睡的父皇,又看看跪在殿外的太子太孙,神情一阵阴晴变,终究无趣的吐出一口浊气……。

  这时候,太子已经拔簪卸冠、除靴脱衣,披头散发跪在丹墀之下。

  看着父亲这样,朱瞻基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有样学样,也脱掉冠服,被发跣足跪在太子身边。如有可能,他也不想这么丢人,但再一想,自己的爹这么跪着,要是自己还跟没事儿人一样,传出去了那才叫丢人。也只好如此了……

  太子看他一眼,便转过头去,没有丝毫领情的意思。

  朱瞻基跪是跪下了,可是越跪越窝火,对太子的意见也就越大。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父亲,你究竟想干什么?”

  “为生民请命,为祖宗香火而已……”朱高炽缓缓道。

  “我看是作死!”朱瞻基小声嘟囔一句。他知道太子一定能听到这句,但不这么说,他就要憋死了。

  太子没有理会他,继续直挺挺的跪着。

  父子俩一直跪了靠一个时辰,才看到赵王等人从偏殿中出来。

  “诸位,”朱瞻基早就翘首以待,赶忙问道:“我皇爷爷可安好?”

  “这个……”朱勇等人都看向赵王,他们也不清楚刚才大殿里发生了什么,看见太子和太孙这样子,还以为两人都吃罪了呢。

  赵王当时就在门口,里头发生的事清清楚楚,但他也不说明,只是一脸愤慨道:“让你们爷俩失望了,皇上好得很呢!”

  “你不要血口喷人!”朱瞻基这个冤啊,登时就不干了,从地上爬起来就往里走。

  赵王赶忙把他拦住,黑下脸道:“皇上正在休息,谁也不许打扰!”

  “你说了算吗?!”朱瞻基怒目而视。

  “对。”赵王点点头,脸上挂起浓浓的嘲讽道:“太孙殿下不爽,只管把我也打一顿。反正你们父子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我个小小的亲王……”

  “你!”朱瞻基最听不得,这孙子把自己也扯进去,拳头紧紧捏起来,就要把那张桃花脸打成桃花开。

  众人连忙拉开两人,王贤站在远处,朝朱瞻基摇摇头,目光朝赵王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多年的默契,朱瞻基立时便明白,王贤的意思是,不要中了赵王的计。这才猛然醒悟,这时候要是打了赵王,就真连自己也脱不开身了!

  想到这儿,他恨恨的啐一口,松开了手。

  赵王整整被抓皱了的衣襟,冷冷的瞥一眼太孙,又看看太子,丢下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便转身进了大殿。

  朱瞻基知道,三叔是在示威呢,但形势比人强,也只能打落牙和血吞,愤愤的再次跪下,看向父亲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怨恨。

  这父子俩便继续跪在大殿外,皇帝一时不醒,一时便没人敢叫他俩起来……

  王贤在远处廊柱后,看了太子太孙一会儿,正盘算着如何帮他们一把,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紧。

  思虑片刻,王贤便悄然退了出来,他本想立即出宫,却发现奉天门已经紧闭,有大内禁军来回巡逻。想了想,王贤转向奉天门西侧的贞度门,见也是同样情形,他的眉头不禁越皱越紧。

  正在这时,王贤看到成国公朱勇,领着几个侍卫从远处过来,两人眼神交错,王贤便退到角楼附近,找了个无人处刚站定,朱勇便跟过来。

  “兄弟,”朱勇和王贤大半年没见,顾不上寒暄,便抓着他的胳膊,低声示警道:“宫中禁卫有些不寻常的调动!”

  “是陛下的意思吗?”王贤心一沉,忙沉声问道。

  朱勇摇摇头,叹气道:“陛下还没醒来,哪里来的旨意?!”

  “那是……”王贤望向朱勇的目光,不禁透出一丝怪异。“哥哥不妨明说。”

  “哎,半年前,皇上就让我把宫里的侍卫,尽数交给赵公公管了。”朱勇犹豫一会儿,决定索性把话说透道:“听说,那位对他很是巴结……”说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嗯……”王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赵王就已经把宫里渗透到这种地步了。倒吸一口冷气,王贤看看高耸入云的宫墙,不禁……又倒吸了口冷气……

  “也不要太担心,他们应该只是预备万一……”见王贤脸色都变了,朱勇忙低声安慰道:“何况为兄也不是吃素的,一旦宫里乱了,为兄自有门路,让咱们逃出生天!”

  “嗯!”王贤感激的看看朱勇,他太清楚这些天潢贵胄的凉薄心性,能让朱勇说出这种话来,自己做人实在不算失败。使劲握住朱勇的手,他沉声道:“不过眼下,还不是说这个话的时候!我们得先护好陛下周全!”

  “你是说,他们会……”朱勇闻言脸色巨变,一拍大腿道:“不错,这对他们,真是天赐良机啊!”如今皇帝被太子气昏迷,太子太孙跪在殿外待罪,宫禁又尽在那些人手中,这时候要是行个烛影斧声之事,这江山便毫无疑问要落在赵王手里了!

  “我得赶紧去守着陛下!”想到这,朱勇拔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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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九二章 忠勇伯请客

  “我得赶紧去守着陛下!”朱勇着,拔腿就走。

  “哥哥留步。”王贤却伸手扯住他,断然道:“你现在应该控制住一处宫门,陛下那边就别操心了!”

  “这……”朱勇的心咯噔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他是位极人臣的堂堂国公,又掌管宫禁多年,若发起狠来,不是没有夺下某处宫门控制权的能力。只是没有旨意,擅夺宫门,可是谋逆重罪,要抄九族的啊!

  “哥哥放心,”王贤自然知道朱勇的担心,他沉声道:“事有从权。如今陛下昏迷不醒,你是镇国重将,当为中流砥柱震慑宵小。陛下醒来,你只需第一时间请罪,陛下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会对你赞赏有加!”顿一顿,他又提醒道:“哥哥别忘了去岁秋狝之事!”

  朱勇听的心头一震,是啊,这次的事件,和一年前何其相似。当时陛下遇伏,生死未卜,赵王异动,危急万分。是阳武侯薛禄和安远侯柳升当机立断,同样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调集本部兵马勤王,才控制住局面,使皇帝转危为安。而当时自己正如现在这般过于担心后果,竟做起了缩头乌龟,若非王贤包庇,恐怕早就失去圣眷,沦为敝履弃之。

  万万没想到,时隔一年,同样的情形再次出现,自己还是要做出那个艰难的决定。

  这时已经入冬,北京寒风凛冽,天阴沉云低垂,冷得刺骨。朱勇却出了一身白毛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他的喉头不断颤抖,一双眼目光闪烁的游移半晌,最终聚焦在王贤身上。他看到这个比自己年轻十多岁的家伙,脸上却只有坚定,没有一丝怯意。不禁自嘲一笑,终是点头道:“兄弟,我听你的。”

  王贤使劲和他握了握手,沉声道:“相信我,没错的。”朱勇再次点头,这一次,要坚定沉着太多了。

  两人便在角门处分道扬镳,朱勇走出一段,对迎上来的手下高声道:“去西华门!”

  王贤则快步返回奉天殿前,走到仍跪在那里的太子太孙身边,不顾那些太监侍卫异样的眼神,低声对朱瞻基道:“殿下,您得立即进殿!”

  朱瞻基抬头看着王贤,目光交错,太孙殿下便瞬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那些无法言明、却又要命至极的信息。没有丝毫犹豫,朱瞻基便撑着双腿站起来,活动下刺痛的膝盖,稍显趔趄的走向殿门。

  等他走到偏殿门口时,步履已经恢复如常,身形稳健的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偏殿中,赵王正抱着手臂,目光阴冷的打量着昏迷中的父皇。正如王贤所料,他意识到这是自己篡权上位的天赐良机,也已经着人暗中准备。但这件事实在太大太大,一旦迈出这一步,将天翻地覆、日月倒转,再无回头之路。所以他得好好想清楚,往后的每一步该怎么走……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的二哥每临大事必当机立断,先做再说。他就做不到二哥这份果断,总要想清退路,至不济也要想清应对各种状况的法子,才会去做决断。

  这是性格使然,谁也没办法。

  就在赵王终于拿定主意,目光愈加肃杀到化成利刃,直刺他的父皇时,身后响起小太监的低呼声:“太孙殿下。”

  赵王心咯噔一声,猝然回头,就见朱瞻基黑着脸,目光不善的立在自己身后。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怎地,赵王的心砰砰直跳,好在一张脸本就白如冠玉,倒也显不出煞白的脸色。

  “你进来干什么?!”赵王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朝太孙低喝道:

  朱瞻基冷冷瞥他一眼,目光便移到皇帝身上,他看着自己的爷爷神色痛苦的躺在那里,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亮色,一直延伸到深刻的法令纹上。太孙便掏出手帕,跪在皇帝床前,想为他拭去那一丝不体面的龙涎。

  赵王却伸手挡住了太孙,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让开!”朱瞻基的力气比赵王大太多,下手又用了一些武当的太极力道,一推之下,竟把赵王推了个趔趄。

  赵王退了两步,撞在一座鎏金灯架上,灯架摔倒,琉璃灯罩碎了一地。赵王这才勉强站住,怒气满面道:“你要造反吗?!”

  朱瞻基小心的给朱棣擦去唇边的口水,才头也不回的冷声道:“赵王殿下,慎言。”

  赵王愣一下,知道对方在提醒自己的身份,但这时候哪能示弱,恨声道:“你不是在外头请罪吗?进来干什么?”

  “我请罪,是因为父亲惹恼了祖父,做儿子的不能不惶恐。”朱瞻基缓缓道:“我进来,是因为我是大明太孙,眼下国君有恙,我必须守在旁边,以免乱臣贼子心生妄念。”

  朱瞻基就差指着鼻子骂赵王是乱臣贼子了。赵王一张脸胀的通红,咬牙切齿道:“我看你们父子才恨不得陛下再也没法醒来!”

  也不知是赵王的声音太大,还是本身就不舒服,朱棣眉头蹙了一下,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朱瞻基这才冷冷回头,瞥一眼赵王道:“皇上需要安静,请赵王出去。”

  “你!”赵王咬牙切齿,双目喷火的怒视着太孙,他知道自己再想行‘烛影斧声’之事已是不可能,但又必须留在这里,只好气鼓鼓立在一旁,冷冷看着朱瞻基跪在皇帝床边,投入的扮演孝子贤孙,真让赵王殿下一阵阵作呕……

  话分两头,却说王贤把皇孙劝进殿中,朝太子点点头……太子也向他报以歉意的表情……王贤便快步离去,在奉天门口,看到除了原先的锦衣侍卫,还多了几个圆帽皂靴的东厂番子。

  王贤招招手,几个番子赶紧过来,单膝跪下向王都督请安,毕恭毕敬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王贤笑眯眯看着他们,道:“你们厂公在哪?”未待回答,王贤便又说道:“把他请来,我请他吃酒。”

  番子们虽然知道东厂和锦衣卫不对付,但谁敢招惹凶名赫赫的忠勇伯?那可是踩着纪纲的尸体上位的凶神啊。赶忙应声不迭,去寻赵赢去了。

  东厂的衙门虽在宫外,但在宫内东华门却有正式的值房,这也是东厂比锦衣卫地位更高、更接近皇帝的明证。

  此刻,戒备森严的值房内,被两个烧着贡炭的大火盆,映得四壁暖红一片。可挨着北墙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的老太监赵赢,心情却既不红也不暖,倒和外头一样阴冷阴冷。

  圈椅两侧,立着东厂的一干提刑、掌事大太监,一个个都沉默着,没人吱声。

  自从小太监带来赵王的口信,赵赢简单下了几道命令之后,众人便一直这样呆坐呆立着。

  “老祖宗,”赵赢的干儿子,东厂掌班太监马德,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道:“干脆豁出去了,横竖这座宫,是咱们的天下,咱们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想要谁赢,谁就能赢!”

  “是啊,老祖宗,您不是常羡慕汉朝唐朝的太监吗?”有人领头,众人也蠢蠢欲动起来,一个个面红耳赤道:“这事儿成了,咱们就不用羡慕他们了!”

  “咱们比不了那些前辈,”却也有不少悲观的家伙,在那里泼起了冷水:“不说别的,咱们东厂里头,大半都是锦衣卫出身,这些人会不会跟咱们一心?老祖宗掌握的禁军里,又大都是成国公他们的旧部,这些人会不会跟咱们一心?这都不好说啊!”

  “那还不简单?!”马德袖子一撸,杀气腾腾道:“王贤和朱勇都在宫里,把他们做了不就得了!”

  “哪有那么简单……”反对派嗤之以鼻道:“你当人家是傻的来着,在那里伸着脖子等你去砍?!”

  赵赢眯着眼,不动神色的听手下吵成一片,这时,厚厚的门帘突然掀开,一阵寒风吹进来,冻得马德一哆嗦,刚要朝进来的番子开骂,那番子已经跪在地上,脆生生道:“厂公,忠勇伯要请您喝酒。”

  马德的话,登时硬生生咽回去,众人也全都安静下来,看着老祖宗。

  “他搞什么名堂?”赵赢目光游移,划过那番子的脸。“宫门都关了,到哪里去吃酒?”

  “奉天门值房……”番子赶忙回道。

  “哈哈,怎么样?!”马德登时兴奋了,瞪着那反对他的人道:“有人就是要洗净了脖子等着挨宰。”

  “老祖宗,小心有诈!”反对的人依然反对,但明显底气不足。因为奉天门是东厂的人掌握,王贤在那里请客,分明就是自投罗网。

  “他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马德那伙人明显占了上风,赵赢也站了起来,吩咐道:“去酒醋面局取一坛二十年的茅台。”说着老太监笑笑道:“咱们的地盘上,总不能让人家买酒吧。”

  “得令!”马德兴奋的应一声,一溜烟出去操办。

  便有太监为赵赢披上黑貂大氅,围上白狐皮围脖,戴上暖帽。待赵赢走出东厂值房,马德已经提着酒坛,恭候在那里了。

  赵赢回头看看悬在值房门口的‘流芳百世’匾,笑道:“去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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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九三章 宾主尽欢

  赵赢走在皇宫的街道上,一路上遇到的锦衣侍卫和太监、番子,无不望风而拜,俯首帖耳。

  赵赢已经习惯了这种排场,面无表情的掠过众人,走到奉天门前。

  奉天门是皇宫的御门,三大殿的正门,国朝皇帝御门听政便在这里举行,自然当是皇宫最辉煌、最气派的一道门。当初三大殿初建,朱棣前来视察,看到奉天门的规制与南京类似,除了新旧程度,并没有超过南京皇宫。登时龙颜不悦,进去视察了三大殿后,便下旨将这三殿一门推倒重建,若是再没有起色,便要把工匠统统杀掉。

  故而,如今新建的奉天门,乃是重檐歇山顶,汉白玉基座、面阔九间,进深三间,宏伟宫殿一般的一道雄伟宫门,门前铜鼎四只,铜狮一对、左雄右雌、威武凶悍,睥睨着眼前雄阔的广场,广场上内金水河自西向东蜿蜒流过,河上横架五座内金水桥,将中华皇帝一宇八方、统御天地的豪迈气派彰显无遗。

  如今,这座宫殿、这座宫门的主人已经昏迷不醒,他的奴才便当仁不让的命爪牙将这座宫门牢牢掌握在手中——奉天门内外,尽是赵赢信任的太监、侍卫和番子,那些出身锦衣卫的家伙,根本没机会出现在这里。

  此情此景,让立在高高御阶上的赵公公,不能不生出一些唯我独尊、天下我有的幻觉来。

  定定神,赵赢才走到东侧偏门的值房,刚到门口,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香。

  掀开门帘一看,赵赢险些晕过去,只见王贤正惬意的坐在个马扎上,把面前烧的通红的炭盆当烤炉,面带微笑的翻动着上头的烤羊肉。那些羊肉被切成麻将牌大小的方块,用细长的铁钎子串成串,被炭火烤的金黄冒油,油花滴在火红的木炭上,发出嗞嗞的响声,那诱人的香气也散满屋子,透过门帘飘了出去。

  “胡闹!”赵赢刷得放下门帘,气急败坏的想要端走炭盆,还怒视着旁边伺候的太监:“这是谁拿来的炭盆?!”

  ?“赵老公别激动,”王贤一面伸手护住炭盆,一面不以为意的笑道:“是本座说想请老公吃烤肉,逼他们拿来的火盆。”说着笑笑道:“再说这里头贼机巴冷,不生火要冻坏脚丫子的。”

  “忠勇伯懂不懂规矩,这是御门,不能有半点火星!”赵赢在宫里头一辈子,有些规矩已经刻在他骨子里了。

  “不打紧,家家户户都生火,有几个点了房子的?”王贤却一脸惫懒,扯着赵赢坐下道:“放松,真点着了算我的。来,尝尝我的手艺,保你咬到舌头……”说着变戏法似的取出两个竹罐子,朝着火盆晃几下,黄色和红色的粉末便飘散而下。那粉末大都落在肉串上,也有飞散到赵赢面前的,赵赢只觉一阵刺鼻,面色剧变,想要屏息避过这来历不明的毒物,却还是被熏得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你敢毒害我家厂公!”马德刷得拔出刀来,怒视着王贤。王贤却视若无睹,拿起一串肉串,自顾自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满意的点头。“别客气啊,快尝尝。”还不忘招呼赵赢。

  赵赢用手帕擤干了鼻涕,便又闻到那诱人至极的香味,看着王贤飞快吃完一根,他也拿起一根来,迟疑的送到嘴边……赵公公这么大年纪,早就没有口舌之欲了,只是不想在对头面前落了下风……在赵赢看来,王贤这番做作,就是在向自己挑衅。一旦自己不敢吃,就落了下风。这是素来好强的赵公公,断断不能接受的。

  看着那肉块上红红黄黄的不明颜色,马德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心说老祖宗虽然内功天下第一,可没到百毒不侵的地步。看这肉串子上的颜色,当是云南苗疆的七虫七花毒,这毒解起来可困难着哩……

  但赵公公毕竟英雄了得,哪怕手下都吓得筛糠,他还是大义凛然的一口咬下了一块,登时面色巨变,嘴里嘶嘶往外呵着气。手下众人见状,登时目眦欲裂,拔起兵刃就要朝王贤砍去:“呔!你果然要毒害我家厂公!”

  “放肆!”侍立在王贤身后的心宁、心远两名庆寿寺出来的和尚,也亮出了降魔杵!

  王贤却依然不为所动,只笑眯眯的看着赵赢,果然,只见赵赢那张老脸竟渐渐地菊花绽开,一双鹰眼也眯成了缝,咀嚼了良久才缓缓下咽,竟似有万般不舍……众人也看出来了,都定定的望着赵赢那一脸享受极乐的表情,暂时停下了动作。

  “莫非是失传已久的极乐散?”马德身边,一个领班小声说道,自然换来马德大大的白眼。

  赵赢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年龄,还能有因为口舌之欲而欢喜至极的一天。赵赢细细的品尝着手中的肉串,看他的神情,倒更像是沉醉在某种极乐体验中。让两个和尚暗暗不齿,心说这东厂督公好大的年纪,想不到还这么馋。当然年轻人也无法理解,味觉的退化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怎么样?”王贤笑眯眯问道:

  “太好吃了!”赵赢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连着奉天门内不得生火的铁律,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肉无酒怎么能行。”王贤笑道。

  “说的是!”赵赢大笑道:“拿酒来,咱家要跟伯爷不醉不归!”

  马德赶忙将那内府陈藏的佳酿,拍去泥封,将淡黄色略显粘稠的酒液倒在两个酒碗里。

  “茅台!”王贤使劲嗅嗅,眼前一亮道:“二十年以上!”

  “行家!”赵赢又赞一声,端起酒碗和王贤碰一下,一饮而尽,用袖子擦擦嘴道:“这是皇上在潜邸时,沐国公从云南送来的,一直藏在北京城!”说着大笑道:“这天赐佳酿,配得上你这人间美味吧?”

  “配得上!”王贤哈哈大笑,也痛快的一饮而尽,两人便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哪有一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转眼之间,烤好的肉都被消灭干净,七成都进了赵赢的口中。见他意犹未尽,王贤歉意的笑道:“准备太仓促,腌好的羊肉没了,只有一些狗肉,不知公公嫌不嫌弃。”

  “可是黑狗肉?”赵赢笑问道。

  “当然是黑狗。”王贤笑道:“一黑二黄三花四白嘛。”

  “行家!”赵赢笑着举起大拇指。便看着王贤将腌好的狗肉放在铁篦子上炙烤起来,待到狗肉金黄,王贤又取出那两个竹筒,开始往上撒佐料。赵赢终于忍不住问道:“伯爷,您这佐料是哪里来的,怎么从来没见过?”

  “哦……这黄色的是孜然粉,出产于我国的西疆哈密。”王贤一边操作,一边笑道:“这红色的就更稀罕了,是辣椒面,乃是我拜托郑公公,从西洋寻回来的。统共只有十斤……”

  “怪不得,”赵赢一面感叹王贤为了美食的执着精神,一面恍然道:“怪不得伯爷会将其随身携带。”

  “哈哈哈,怎么会!”王贤放声大笑起来:“本官怎么说也是堂堂锦衣卫都督,整日随身带两个调料罐子,算是什么事体?!”

  “那这是?”赵赢的心,紧了一下,一脸不解问道:“从哪里取来的?”

  “自然是从我府上取来的。”王贤笑道。

  “这么说,您请咱家吃饭,是早有计划?!”赵赢双眼渐渐睁开,又恢复那般秃鹫模样。

  “不敢妄言讨巧,其实是临时起意。”王贤轻轻瞥一眼赵赢,淡淡笑道:“还有这些肉,都是我让人在家里腌好,刚刚送进来的。”

  王贤说完,赵赢便不做声了,王贤便专注的翻动篦子上的狗肉,一边翻,一边有些惋惜道:“赵老公有所不知,这条大黑狗,原先是本官打猎用的。只是本官如今身居显位,皇上和太子殿下都反复叮嘱要稳重,再打猎就不合适了,只好把这条老狗杀了吃肉。”

  “呵呵……”赵赢虽然还在笑,但笑容已经变得牵强冷冽起来。王贤却依旧热情似火,将那烤的金黄、撒着孜然和辣椒面的狗肉,送到赵赢面前:“快趁热尝尝。”

  赵赢面色数变,终是挤出一丝难看的笑道:“咱家吃不下了。”说着推辞起身道:“多谢伯爷款待,咱家还有公务,就先走一步了。”

  “急什么,吃了这老狗再走不迟。”王贤笑呵呵的留客,赵赢脸色极其难看,坚决推辞,离开了值房。

  “果然是同类不食,害的我白费功夫,”看着赵赢带人离去,王贤拿着狗肉问问身后两位师兄:“你们吃不吃?”

  二位师兄自然把头摇的飞快。王贤撇撇嘴,有些惋惜的看一眼那狗肉,便将其投入火盆,拿过白帕擦干净手道:“这老狗,还没蠢到家。”

  心宁、心远二人虽然一头雾水,但出家人最忌口舌,虽然很想知道究竟为什么,王贤一顿酒肉,就能把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老太监给摆平,可还是忍住了不发问。

  等不到手下带着崇拜的提问,王贤哀怨的看看两人,暗骂这俩和尚,真是一对扎嘴葫芦,让自己的成就感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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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九四章 苏醒

  那厢间,马德等人也是满心疑问,实在不理解督公为何气势汹汹而来,却这么虎头蛇尾而去。心说督公怎么就这点儿出息,一顿烤肉就把他给收买了?真说起来,那劳什子辣椒面再金贵,能赶得上二十年的茅台?

  但看厂公那一脸阴沉,谁敢不长眼的发问?

  就这么跟着厂公闷头向前不到百步,一名东厂领班飞奔过来,几乎是跌撞着闯入人群。若非他是厂公极得力的忠心属下,这样冒失,一定会被厂公周围环伺的高手,不问青红皂白杀死。

  “什么事?”马德赶忙出声喝问:“毛毛躁躁的,还有没有点儿规矩?!”

  “厂,厂公!”那领班顾不上马德,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道:“西华门开了!”

  “啊!”马德等人大惊失色,他们以为尽在掌握的金汤,竟如此轻易就被开了个口子。马德失声骂道:“妈的!是谁干的?!”

  “是成国公!”领班喘匀了气,为厂公并诸位大档说明道:“成国公带人到了西华门下,执意要开宫门。守门的禁卫说,宫中有旨,宫门关闭。成国公便问,可是皇上的旨意?禁卫许千户说不是,是赵公公的。成国公便说,赵公公没这权力,赶紧开门!”说着看看脸色铁青的厂公,小声道:“然后,许千户就开了西华门……”

  “姓许的为什么不请示厂公?!”马德气急败坏跳脚道。

  “这……”领班怯生生道:“小的也不清楚。”

  “哼!”赵赢冷哼一声道:“姓许的自然是认他朱勇,不认咱家。”说着咬牙切齿道:“姓王的请我吃烤肉,不过是为了告诉我,这宫门根本关不住,他的人能来去自如!”

  “想不到,成国公竟和忠勇伯勾搭到一起了……”众人登时气焰低了七分,连蹦的最凶的马德也没了底气道:“原来他是这个意思……”说着,有些发怯的看着赵赢,小声问道:“干爹,那还整吗?”

  “整个屁!”赵赢没好气的啐一口。

  楸“老祖宗,”又有不长眼的小声问道:“那……老狗指的是什么?”

  赵赢一张脸登时铁青铁青,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那不长眼的家伙便被一巴掌抽了个直挺挺,半边牙齿和着血喷了出来!

  待赵赢气冲冲走了,马德等人才扶起那倒霉蛋,幸灾乐祸道:“蠢材,那老狗是指咱们厂公……”

  “啊?!”肿了半边脸的家伙震惊道:“厂公这都能忍?”

  “不能忍怎么办?人家又没指名道姓,要是发作的话,岂不自认老狗?!”太监们不禁哀叹,素来威风八面的厂公大人,怎么遇到这个王贤之后,会除了吃亏就是吃瘪?也没见着那货有什么高明的地方啊?。

  当王贤再次出现在殿门口,朱瞻基心有灵犀,回头与他对视一眼,见他微笑着朝自己点点头,便知道外面的事情摆平了。太孙殿下也朝王贤点点头,便放下心来,一心一意侍奉起龙床上的皇爷爷。

  说是侍奉,其实也没什么好干的,不过是过一会儿给朱棣擦擦汗水,再过一会儿,再擦擦口水罢了。大殿中寂静无声,皇帝粗浊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朱瞻基和朱高燧这对叔侄,就这么一跪一站在龙床旁,等着皇帝醒来……或者咽气。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天黑下来,朱瞻基本以为是天黑了,还心说时间怎么这么快,然而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扑扑簌簌的声音,居然是下雪了。太监赶紧关上沉重的殿门,以免风雪之气侵入殿内。朱瞻基回头看着外头,便见自己的父亲仍然一动不动跪在那里,雪已经落满了太子的头顶和肩膀……

  殿门缓缓关上,将风雪隔断在外头,也将太子挡在外头……朱瞻基是又心疼又快意,一时间心乱如麻,五内具焚,头脑昏昏沉沉,过往的一幕幕如浮光掠影从他眼前闪过,让他难以呼吸、不辨晨昏……

  赵王朱高燧也同样心烦意乱,有人给太孙报信,自然同样也有人给他报信……?已然知道,王贤和成国公朱勇联手,已经将宫里的形势稳定下来,如今,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朱瞻基又寸步不离的守在这儿,眼下已经既没有动手的必要,也没有动手的可能了……

  赵王殿下心中,不知翻腾过多少次后悔了,要是能当机立断,第一时间就行烛影斧声之事,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黄袍加身了,现在却只能困在原地,只能消极的等待最后的结果了……

  好在等待没有太久,当天子夜,皇帝醒来了……

  见皇帝睁开眼,上一刻还面无表情的朱高燧,第一时间便扑上去,泪流满面道:“父皇,您终于醒了……”朱瞻基猝不及防,竟被三叔挤到了一旁,只能恨恨的看他表演,对一旁的李严道:“还不快传太医!”李严应一声,赶忙出去。

  “闭嘴……”朱棣虽然睁开眼,但脑中还是一片浆糊,听着有人在耳边聒噪,想也不想便何止道:“再聒噪朕杀了你……”

  “是……”朱高燧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满脸都是委屈,却果然不敢再言语。

  等太医过来,为皇帝问诊,确定圣体已无大碍,半个时辰过去了,朱棣也终于恢复了清醒,一边喝着赵王喂得药,一边缓缓问道:“那孽子呢?”

  “二哥还跪在外头,都成雪人了。”赵王一改尖酸,满满都是兄弟情道:“父皇,他知道错了,赶紧让他进来吧,在外头会冻坏的。”

  “少在这儿假惺惺……”许是刚刚清醒,皇帝尚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一句话就把赵王说了个面红耳赤。好在皇帝只是捎带着说他一句,火力仍然高度集中在太子身上。只听皇帝冷冷道:“叫他滚回去,等朕死了再来哭丧也不迟。”说着皇帝目光寒意凛然,语气愈加刻薄道:“恐怕到时候,请都请他不来!”

  “皇爷爷!”皇帝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朱瞻基不能再装聋作哑了,磕头哭道:“我父亲被那帮腐儒带坏了,把死理看成天地间头等大事,?会如此顶撞皇爷爷。但要说他不孝,那是万万没有的!”说着流泪道:“把皇爷爷气成这样,他也悔疚万分,所以才跪在外头请罪,还说了很多知错的话……”

  “你不用哄朕,朕的儿子,朕比你清楚。”皇帝却不信道:“他看似柔弱,实则执拗无比,但凡他认为是对的,就是气死老子也不会认错。”皇帝终究刚刚醒过来,说了这些话,已是精疲力竭,轻轻挥挥手道:“你们都去吧,朕乏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朱瞻基便和朱高燧行礼告退,殿门再次打开,又再次缓缓关上,两人似乎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然而他们再想摇头时,沉重的殿门已经关闭,想再见皇帝已经不可能。

  随着它的主人苏醒,这座紫禁城也自动恢复了它的威严不可侵犯,那些白日里的躁动不臣、阴谋勾当,仿佛也随着落雪覆盖,变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没有过一样……

  太孙和赵王一出殿,前者便跌跌撞撞朝跪在阶下的那个雪人奔去。后者却不慌不忙立在廊檐下,看着雪落紫禁城的肃杀美景。太监赶忙捧过木屐、雨披,伺候着赵王穿上。又为赵王擎着罗伞,小心翼翼扶着他下了台阶。赵王虽然是亲王,但还年轻,也不像太子那样腿脚不便,自然没有紫禁城乘舆的恩典,得老老实实走到午门外。

  他走到太子身边,见太孙手忙脚乱为太子拂去身上厚厚的雪和冰,若非知道这本来有个人,还真难将这一大团冰雪混合之物,跟人类联系起来。

  “动作快点,不然抬回去也得冻坏了……”赵王语气关切道。

  “滚!”太孙狠狠瞪他一眼,赵王摇头叹气道:“没教养。”才施施然离去了。

  这时,王贤也领着几名侍卫奔过来,那几个侍卫抬着一顶乘舆,那乘舆名字好听,但只是最简陋的乘具,说起来就是两根竹竿穿过一把椅子,仅此而已。不过经过王贤的简单改造,此刻上头加了顶,四面加了壁,类似一顶超小型的轿子。

  王贤和朱瞻基一起,将早冻得失去知觉的太子架上乘舆,朱瞻基才发现,里头是厚厚的貂裘,貂裘里暖烘烘的,探手一摸,发现底下竟还有个暖炉。朱瞻基不禁迟疑道:“这,不合规制……”

  “这都啥时候了,管那么多。”王贤给太子掖好貂裘,让人赶紧起驾。朱瞻基想想也是,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反正还有天大的麻烦等着呢,这点儿小问题算什么。

  两人便护送着乘舆,一路小跑离开了奉天门,出了午门,回到东长安街上的太子府。

  府里的人早得到吩咐,太子一被送回来,便在太医的指挥下,将他抬到冰冷的房间里,又是搓脚又是灌酒,待太子渐渐还阳,才将火盆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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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九五章 歧路

  待太子还了阳神,已经是下半夜了。朱瞻基也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面如黑铁端坐在父亲床前。王贤站在床尾,虽然忙了一夜没合眼,但两人都没有一丝睡意。也是,发生这样天大的事,换了谁也是睡不着的。

  “兄弟,这次多亏了你。”朱瞻基已经了解到个中曲直,不禁后怕的捏一把汗,若非王贤当机立断、防患于未然,恐怕他们祖孙三人都要变成泉下亡魂了。

  “此事不足道哉。”王贤摇摇头:“殿下日后休要再提。”

  “哼!”朱瞻基知道,王贤说的是正理,狠狠一捶大腿,咬牙切齿道:“日后我若掌权,定将他们碎尸万段!”发完狠,他才想到自己只是太孙,等轮到自己掌权,还不知猴年马月。不禁郁闷的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父亲,闷声道:“都怪父亲,非要跟皇爷爷对着干……”

  说到后半截,朱瞻基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因为他看到自己的父亲,缓缓睁开了眼,眼中分明有怒火燃烧,而那怒火,显然是针对自己的……

  “父亲,您醒了?”朱瞻基的气焰登时压了下去。

  “仲德,”太子看了朱瞻基一会儿,便将目光移到王贤身上,那目光也变得柔软起来:“又给你添麻烦了,快回去歇着吧。”

  王贤知道,太子殿下现下疲累至极、也痛苦至极,确实不适合讨论什么,便躬身施礼道:“为臣告退。”

  “你也去吧。”太子没有看朱瞻基,但屋里并没有第四人。朱瞻基本就满腹怒火,现下又遭父亲如此无视,更是忍不住怒火中烧,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王贤只好轻声道:“走吧……”见朱瞻基依然不动弹,王贤伸手轻轻扯了他一把。谁知,这一把就像点燃爆仗的引信,朱瞻基一下子就爆发了!

  他一把推开王贤,面红耳赤的吼叫道:“父亲,你可知儿子为了,修复你和皇爷爷的关系,防止三叔离间作乱,付出了多少吗?!五更鸡叫,我就在乾清宫伺候,一陪就是一整天,有时候皇爷爷处理奏章到三更天,我得四更才能安寝。略一合眼,又得起来侍奉!从春到冬,我几乎寸步不离皇上,察言观色、凑趣逗乐!还得跟三叔勾心斗角……”朱瞻基说着,委屈的哽咽起来,眼圈也通红一片道:“我这哪还是太孙,分明是个太监!”

  王贤默默听着,他真想逃离两位未来国君的是非,却又怕两人情绪不稳定,干出什么过激的事儿来,着实不敢走开。听了朱瞻基的话,不免心中苦笑:‘我他妈才像个太监……’

  “哎……”太子看着满脸委屈的儿子,深深一叹,提起全身的力气,加重语气道:“作为父亲,我不能指责你什么。可你不只是父亲的儿子、祖父的孙子,你还是大明太孙、国之储君!难道不该以江山社稷为计吗?”

  “孩儿只知道储君以养德为本,”朱瞻基硬邦邦的顶一句道:“插手军政国事乃是非分!”顿一顿,他又嘟囔一句道:“何况,我也不觉着迁都有什么不好,那些反对迁都的,也未尝不是私心作祟……”

  这话一出,王贤就吓得心一紧,这就差指着太子的鼻子骂,你丫说的好听,还不是担心自己离开南京,失去势力?

  果然,太子一张脸涨的通红,顺手捞起床边的痰桶,朝朱瞻基狠狠掷去。朱瞻基毕竟年轻,身手敏捷,堪堪躲避开来。咔嚓一声,痰桶碎裂在地,同时太子的怒喝声响起来:“滚出去!”

  朱瞻基这会儿也有些清醒,知道再争下去也没好果子吃,便硬邦邦丢下一句:“哪天皇爷爷真要废立,儿子就陪着父亲一起下地狱就是了!”

  “滚!”太子声嘶力竭的吼声,整个太子府都能听到。

  朱瞻基这才被王贤拉扯着,离开了太子寝宫。两人本要回东院,走了两步,朱瞻基却气闷难耐道:“去你那儿!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待!”王贤苦笑着点点头,和朱瞻基踩着雪出了太子府,乘车到他位于后海的居处。

  因是有先见之机,当年跟着御驾亲征马哈木,路过北京城,王贤便有了提前在这里购置庄宅的念头。回杭州后,和王兴业一说,老王自然对这个牛逼儿子深信不疑,马上凑了凑钱款,亲自跑了趟北京。实地考察后,王兴业对儿子的观点极为认同,一口气在北京买了几十处产业……一来,王家这些年着实有了家底,但更重要的是,那时北京房产出奇的便宜,在南京买个小院的钱,能在这里买十套体面便利的大四合院。

  王贤虽然不关心这个,但也听老爹提起过,随着迁都之事日渐明朗,这二年京城房价飞涨,当初购置的产业,价钱已经翻了番……这次王贤到北京长住,王兴业便让人将环境最优美的一套宅子收拾出来,家具家什购置一新,静候王贤入住。

  王兴业是明白人,知道如今儿子的权位干系重大,所以只购置了家具,奴仆丫鬟之类一个都没有。王贤入住前两天,吴为便带着北镇抚司的便衣住进来,充当府上的管家奴仆,是以这会儿,给他和太孙开门的,是一名正经的锦衣卫百户。

  在吴为的带领下,王贤和朱瞻基进了前厅,两人烤着火,本想说会儿话,但都觉着筋疲力尽,便各自去睡了。王贤头一沾枕,便鼾声大作,他实在是累极了。朱瞻基却在床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明明困倦至极,昨日里的一幕幕却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转来转去,让他不得安寝。

  实在睡不着,太孙殿下索性披衣起床,推开窗看着外头落雪纷纷,才渐渐平静下来。就这样到了天色微明,雪停。朱瞻基便唤人为自己穿戴整齐,他得赶到宫里去伺候皇爷爷……昨一晚上,他已经对着雪想明白了,和父亲分歧越大,就越得和皇爷爷亲近,不然自己的日子,真要彻底没法过了。

  经过王贤窗外时,朱瞻基听到鼾声如雷,不禁羡慕的叹口气,便顺着回廊离开了后院。

  太孙走过不久,王贤房间的窗户便打开,只见他满脸忧虑的看着太孙离去的方向……太子和太孙父子离心如此,实在是他从前半分没想到的……

  当朱瞻基抵达乾清宫宫门时,当值的太监杨庆笑着迎上来:“还以为殿下会多睡会儿呢,还是这么早就来了……”

  “我怎么能睡得着?”朱瞻基苦笑一下,在太监的伺候下脱掉雪靴,换上干爽的皂靴,便想往里走:“我皇爷爷起来了吗?”

  “皇上起来了,”杨庆小声道:“不过您这会儿不能进去。”

  “怎么?”朱瞻基登时脸色煞白,嘴唇哆嗦道:“皇爷爷不许我觐见?!”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被皇帝迁怒,和太子一样不受待见,叫那朱高燧趁虚而入。

  “呃?”杨庆愣一下才明白朱瞻基的意思,忙赔笑道:“您想哪去了?皇上只是在跟成国公爷说话呢。您要是急着进去,奴婢这就去给您通禀。”

  “这样啊……”朱瞻基一颗心才放下来,苦笑道:“昨晚没睡好,脑子糊涂了。不用通禀,等成国公出来再说吧。”

  “好。您快到值房暖和去。”杨庆殷勤的把朱瞻基让到值房,又让人给他上了参汤提神,朱瞻基端着味道浓郁的参汤,神魂却全飘到寝殿之中,他太想知道里头的皇帝和成国公,在说什么了……

  殿中,朱勇跪在皇帝榻前请罪。

  “臣请皇上降罪,昨日午时未经旨意,便命人开了西华门!”朱勇果然按照王贤的指示,天还不亮就到了乾清宫,抢着第一个向皇帝做汇报。

  “午时,为什么要关宫门?”朱棣虽然仍很虚弱,但头脑已经十分清醒了,一下就问到了点上。

  “臣不知,好像是宫里的命令。”朱勇忙道:“但臣要旨意,却没人能拿出来。为防万一,臣便擅自做主让人打开西华门,并在那里亲自坐镇,直到听说陛下醒来。”

  “这样啊……”朱棣缓缓点头道:“朕突然晕倒,宫里关闭宫禁也是常理,这应该是赵赢的意思。”顿一顿,朱棣又问道:“可是有谁给你支的招?还是说谁向你托请?”

  “没有人跟为臣说什么,是为臣自以为这样可以震慑宵小,让歹人不敢轻举妄动!”朱勇早想好一切托辞,马上叩首道:“有擅权僭越之处,还请皇上严惩、以儆效尤。”

  “……”朱棣半晌才缓缓道:“这次你做的不算错,总算有几分镇国重器的模样。朕就不罚你了,但也不可能赏你,你要明白。”

  “是,臣明白。”朱勇心里都欢喜爆了,能被皇上视为‘镇国重器’,还稀罕啥赏赐?!看来这次又让王贤说对了,皇上果然希望自己这样做。

  “去吧……”朱棣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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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九六章 帝王权威

  待朱勇出去,杨庆赶忙进去通禀,一会儿,便出来笑对朱瞻基道:“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朱瞻基虽然无数次面圣,但这次心下格外紧张。他整了整衣袍,深吸口气,摆出最合适的面容,才快步进了寝殿,噗通跪在朱棣床前,未曾开口,眼泪先奔涌而出,那张黑脸上写满了委屈与无奈,真是难为他了。

  “行了,别哭了。”朱棣叹口气,目光游移片刻,缓缓道:“你是你,太子是太子,不用担心。”

  朱瞻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却又听皇帝话锋一转:“只是不知,你能不能也分得开?”说完,朱棣便紧紧盯着他,一双昏黄的眼珠,分明透着凌厉的光。

  “孙儿自然能分得开!”朱瞻基没有片刻迟疑,斩钉截铁道:“孙儿对父亲的做法,不敢苟同。”

  “哦……那你是怎么看?”朱棣饶有兴趣问道。

  “孙儿认为皇爷爷高瞻远瞩,是开万世基业,自然坚决拥护!”

  “唔……”朱棣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道:“朕没看错,我朱家的千里驹,不错,不错。扶朕起来走走。”

  得了皇爷爷的称赞,朱瞻基如吃了人参果一般,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一齐舒张开来,彻夜未眠的疲倦一扫而空,从地上爬起来,手麻脚利的扶起皇帝,给他穿好鞋,扶着朱棣在大殿中走了两步。

  朱棣的脸色变苍白起来,额头微微见汗。朱瞻基见状,赶忙扶着皇帝在躺椅上坐下,又给他加了靠枕,待调整舒服才去给皇帝倒水。

  朱棣接过茶盏,喝一口泡得极浓的香片,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朱瞻基自然了如指掌。茶水下肚,身上才有了些力气,朱棣叹口气道:“不服老不行,这身子真生不得气、受不得累了。”

  “皇爷爷此言差矣,您春秋正盛、龙体康健,不过是微恙,开了春定能再开弓射箭。”朱瞻基忙笑道。

  “但愿如此。”朱棣缓缓道:“不过,朕确实得给你加加担子,好偷偷懒了。”说着看看朱瞻基道:“你跟着朕学习政务也有数载,怎么样?有没有信心替朕打理一阵子……”

  “这……”朱瞻基听的心头砰砰直跳,皇爷爷这是要他代理国务啊!朱瞻基自然求之不得,但是……这理所应当是太子的差事,皇爷爷越过他爹交到他头上,却让他爹,堂堂大明太子如何自处?

  “要是为难就算了,”朱棣见他一脸纠结,淡淡道:“还有你三叔呢……”

  “孙儿,当然愿意替皇爷爷分忧,只是……”朱瞻基像被蛰到屁股,慌忙表态。

  “只是什么?”朱棣语调清冷,似乎不耐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朱瞻基本想说,只是这样一来,我爹怎么办?但见朱棣这态度,话到嘴边,又改成:“只是担心自己经验不足,误了国政,有负皇爷爷厚爱。”

  “哈哈哈……”朱棣欢畅的笑起来道:“这不打紧,遇到大事你来问朕,日常的事务可以咨询内阁,杨士奇杨荣他们都是朕挑出来的能臣,辅弼太孙,定会尽心竭力的。”

  “这样,”朱瞻基也笑了,笑的同样欢畅道:“孙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甚好,”朱棣道:“随后朕会明旨昭告朝堂,皇太孙代理朝政!”

  “遵旨!”朱瞻基毕恭毕敬跪地领命……

  “什么?!”

  朱瞻基回去王贤家时,已经是天擦黑了。王贤早就等在那里,听他一说皇帝的任命,顿觉无比荒谬:“这摆明了是离间你们父子!你就这么容易上当啊?!”

  “我不答应,皇爷爷就要把这差事给三叔了!”朱瞻基一脸委屈道:“你让我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三叔秉政,大都耦国吧?!”

  “皇上怎么可能让赵王理政?!还不至于糊涂到那个份儿上!”王贤断然摇头道:“不过是逼你就范的伎俩罢了。”

  “我不能冒那个险!”朱瞻基闷声道。

  “我你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才是!”王贤忍不住讥讽一句。

  “你!”朱瞻基一张黑脸涨的通红,狠狠瞪着王贤,他想说一句‘你搞清自己的身份’,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王贤也知道自己的话说过了,耐下性子道:“殿下,兄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您和太子殿下是一体的,这种会导致父子反目离心之事,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你现在说有什么用?!”朱瞻基烦躁的挥挥手道:“皇爷爷这会儿已经下旨了!覆水难收了懂吗?”

  “那你赶紧回去和太子殿下说清楚,至少把矛盾降到最低吧。”王贤苦口婆心道。

  朱瞻基刚想答应,但想起昨夜和父亲的冲突,一张脸又黑下来道:“不去!”

  “去吧。”

  “不去。”

  “去吧。”

  “不去!”朱瞻基烦躁的蹦起来,嗷嗷叫道:“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一边儿是我父亲不假,可另一边儿是我爷爷!我夹在中间有多难受,你知道吗?!”说着指着王贤的鼻子,厉喝道:“有本事把你这些话,去说服我父亲!凭什么只要求我顺父,不要求他顺父?!”最后,皇孙殿下丢下一句:“只要我父亲能跟皇爷爷低个头,我保准第一时间求皇爷爷把国政交给我父亲!”

  说完,朱瞻基气冲冲的往外走。王贤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无奈的掏出手帕擦擦脸,在他身后问道:“你去哪儿?”

  “要你管!”朱瞻基的声音,消失在呼啸的北风中。

  “大人,”待朱瞻基走远,侍立一旁的吴为开口道:“帝王家事,还是少掺合的好。”

  “是啊,人得长记性。”王贤点点头,深以为然道:“既然谁也劝不住,那就别白费力气讨人嫌了。”说着却又叹口气,显然心里绝不像说的那么轻松……。

  北京皇宫乾清宫。

  皇帝的旨意很快下达,朝野一片哗然,官员们纷纷猜测,皇上作此安排的深意如何,虽然众说纷纭,但都大差不差,集中认为是皇上借着捧太孙,在惩罚太子……也有不少人,对太孙殿下不肯拒绝圣旨,置乃父于尴尬境地颇有微词……

  但不管旁人说什么,太孙殿下还是自即日开始担负起代理国政的重任。皇帝给他下达的头一道指令,便是处分他的父亲……

  “你认为,太子该当何罪?”朱棣险些被太子气成植物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太子有过,但孙儿乃其子,子议父过,有悖圣人教诲。”朱瞻基早有应对,不慌不忙答道:“还请皇爷爷示下,孙儿遵照执行吧。”

  “呵呵……”朱棣笑笑道:“滑头。”

  见朱棣没有真生气,朱瞻基放下心来,赔笑道:“皇爷爷就体谅下孙儿吧,别的事,定然不敢滑头。”

  朱棣就喜欢朱瞻基这样和自己说话,笑着点点头道:“好吧,不为难你了。你让杨荣他们起草个诏书……”顿一顿,皇帝显然心中早有主意,缓缓道:“让太子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

  “遵旨。”朱瞻基这次痛快的应下。

  “还有,再下一道旨意,命工部铸造皇城四门令符和夜巡令牌。令符和令牌分两半,而今之后,巡检官持左半,守卫者持右半,守官遇到巡官来检查时,铜符相符而从事。”朱棣显然对前日发生的事情高度警惕,但皇帝很清楚,是追究不出结果的,因为所有人都尽职行事,没有图穷匕见之前,安能辨其忠奸?所以只能从制度上补救,做到防患未然:“再下旨命成国公为皇城守卫官,东厂提督赵赢为皇城巡检官。”

  “是。”朱瞻基对此,自然毫无异议,也不敢有丝毫异议。

  “还有,”朱棣又说出一道旨意:“下旨吏部,南京六部、都察院、各寺、五军都督府长官,自接旨之日,立即将公务移交副手,务必于腊月十五之前抵京,逾期一日,罚俸一年,逾期五日,降职三级,有元旦前未至者,免去官职,发回原籍永不叙用。”

  “是……”朱瞻基知道,皇爷爷这是发了狠,宁肯开罪全天下的官员,也要迁都北京……

  皇帝一日之内连下三道旨意,第二道还好,其余两道如惊雷一般,划破大江南北,在大明官场上引起轩然大波……官员们痛心疾首、悲愤不已、如丧考妣、要死要活。然而做作够了,几乎所有被点到名的高官们都乖乖上路,让那些对他们抱有厚望的下级官员大失所望。

  说起来,还是朱棣最了解他的官员,知道那些在宦海中打滚二三十年,好容易服紫腰金的高官们,其实是最容易屈服的。只要这些人一北上,明年再在北京开一场科举,多选一两百名进士,统统留用北京,加上原先在北京的行在官员,一套完整的中央官体便搭建起来了。

  至于那些闹腾的最欢、吆喝的最凶的家伙,就把他们留在南京,赏花遛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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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九七章 祥瑞

  永乐十六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大雪下了好几场,关外吹来的西北风更是从未停息。北京城整个变成了冰窟窿,每日都有不知多少冻毙的流民百姓被拉出城去。

  那些陆续抵达北京的官员,虽然不至于被冻死……事实上,朱棣为了堵他们的嘴,特意吩咐皇太孙给各衙门、乃至官员家中,都调集了足够的炭、油、粮、棉,这份慷慨乃是大明开国后都仅见的。但依然挡不住官员们怨声载道、满腹苦水……

  不过也难怪,官员们都习惯了江南温暖的气候。在金陵,哪怕冬天也只是稍有阴冷,只要穿好貂裘、拥着暖炉,便依然可以惬意的享受诗画般的人生。可在寒风呼啸的北京,哪怕把炉子烧得通红,人依然冻手冻脚、全身血液都像凝固了一般。那些娇滴滴的夫人小姐,一个个都生了冻疮,简直难过的要上吊自杀……

  “哎,今年确实冷的出奇,就是老北京也受不了,”杨士奇跟着皇帝在北京过了好几个冬,手背依然被冻出了冻疮,一写字就裂口子,疼得钻心。他一边小心的活动着手指,一边对满脸愁容的太孙道:“再说,也不是没办法。让他们家里人上炕嘛,火炕一烧,哪有暖和不过来的?”

  “南方人睡不惯火炕,鼻血直流啊。”朱瞻基简直要抓狂了,每天都有官员,因为受不了寒冷要辞官回家,甚至还有吃不惯面食,要辞官回家的。皇上都统统不许,那些人就称病缩在家里,朝廷基本运转都成了问题。

  “娇气。”金幼孜气哼哼道:“他们住在大北屋、烧着大炉子还说受不了,人家那些蒙古王公,冰天雪地骑马,夜里睡在蒙古包里怎么说来着?”

  “那能比吗?”杨荣苦笑道:“人种就不一样。”顿一顿道:“不过说起来,他们应该快进京了吧?”

  金幼孜看看日子,点头道:“就在这两天。”

  “接待住宿都安排好了吗?”朱瞻基一边在炉边搓着手,一边跺脚问道:“这次诸蕃夷进京,除了进贡,更重要的是恭贺我朝迁之举,恭祝陛下乔迁之喜,要比往常更隆重才是。”

  “殿下放心,礼部户部鸿胪寺这阵子,什么没干,都忙这一件事了。”杨荣笑呵呵道:“这次鞑靼、瓦剌、朵颜、朝鲜、琉球、真腊、占城、暹罗、爪哇、马剌加,等七十余蕃入贡北京,共贺迁都,实乃举国盛世,我等殚精竭虑,也要把它办周全。”

  “唔,如此甚好。”朱瞻基笑道:“有诸公操持,陛下和我自然没什么不放心。”

  “殿下,”杨荣和杨士奇交换个眼色,字斟句酌道:“这次万邦来朝,盛典举世,不知……太子殿下出席与否?”

  “……”朱瞻基本来满脸的笑容,让这一句话就弄得荡然无存。内阁值房中的空气,简直要凝滞了。良久,太孙殿下方面无表情道:“不出席。”

  “啊……”内阁三人,也不知是谁忍不住惊叫一声。顾不上太孙殿下的态度,金幼孜忙低声问道:“陛下可有明旨?”

  “没有。”朱瞻基只觉通体冰凉,再旺的火盆,也不能让他感到一丝温暖,他阴着脸看看三位大学士道:“皇爷爷先前的旨意,诸公忘了吗?”

  “让太子殿下闭门谢客,何时想清楚,何时去见陛下。”杨荣轻声答道。

  “那我父亲想清楚了吗?”朱瞻基语气冷冽道。

  “东宫整日大门紧闭,未听说太子殿下有只言片语。”杨士奇轻声道。

  “那诸公此问,是不是多余呢?”朱瞻基冷冷扫视三人,说完便紧紧抿住嘴唇,显然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杨荣三人再次交换下眼神,金幼孜硬着头皮轻声道:“殿下,皇上的旨意是一个月前的事,如今百官入京,万邦来朝,迁都在即,这是谁都改不了的。太子殿下想必也是知道的……”

  朱瞻基耐着性子点点头,听他继续说道:“皇上如此重视此次盛典,想必也希望能完美无瑕……若太子殿下缺席,实在称不上完美啊。”

  “不错。”杨荣点点头道:“这正是撮合皇上太子、父子和好的大好时机啊!殿下身为皇帝之孙、太子之子,当抓住这个机会,为天下做子孙者立一个榜样!”

  “殿下,”见朱瞻基神色松动,杨士奇趁热打铁道:“只怕皇上也等着您去说和呢……”

  杨士奇这话,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瞻基心口,让他终于变了脸色。他自家事自家知,这几日,皇爷爷数次问起太子,都被他敷衍过去,如今让杨士奇一点,他哪还有不明白?皇爷爷就是这个意思!

  “好吧,”朱瞻基面色一阵阴晴变幻,好一会儿方点头咬牙道:“我试试看!”

  “殿下圣明!”三位大学士大喜,一起起身向朱瞻基行礼。

  朱瞻基勉强挤出一丝笑,点点头,便托辞还有事,离开了内阁。

  三位大学士把太孙殿下送出去。转回后,三人摇头连连,杨荣低声道:“太孙殿下变了……”

  “哎,皇上不该让他这么早就尝到权力的滋味,”杨士奇满脸忧虑道:“他这次如此推脱,无非就是担心,太子复出,会失去到手的权力。”

  “殿下也太可笑了,”金幼孜哂笑道:“难不成陛下还能一直关着太子殿下不成?早早晚晚,总要放他出来的。”

  “是啊。”杨士奇点头道:“若这次太孙殿下能劝动皇上放了太子,则二位储君之间,还有弥合误会的机会……”

  “但愿太孙殿下,能明白我等的苦心吧。”杨荣轻叹一声,另外两位大学士也深以为然……

  朱瞻基没有马上去面圣,而是回他的太孙府,又考虑了整整一宿……原先朱瞻基在京城,是没有自己的府邸,太子没来北京前,他都是住在太子府中。太子一来北京,父子便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朱瞻基竟无处可去。朱棣知道了,马上让人将原本给汉王准备的王府,赐给朱瞻基做太孙府。

  这座原先的汉王府,在西长安街上,隔着长安门与太子府东西相对、平分秋色,皇帝将其赐给太孙,恐怕也有让其制衡太子的意思。朱瞻基也不管那么多,简单让人收拾几天就住进去,从此算是正式和太子分家了。

  眼下,太孙尚未成亲,府中太监宫女也不足数,偌大的王府未免显得冷冷清清。朱瞻基一个人待的烦闷,本想将王贤叫来陪自己,但想到他一开口,必是劝自己和父亲和好,心中便一阵腻味。一个人在房中正喝闷酒,太孙府总管太监陈芜来报,说有太常少卿蹇英、中书舍人蹇芳两兄弟来访。

  朱瞻基一听,脸上有了笑容,让人赶紧摆酒,把这二位请进来……这两兄弟乃是礼部尚书蹇义之子,如今官位虽不算高,在朝中却人脉广泛,且都很有些算计。朱瞻基理政以来,二人积极朝他靠拢,太孙殿下见他们大有用处,便也热情接纳,如今算是打得火热。

  二人见礼之后,朱瞻基让他们赶紧入席亲自把盏,笑道:“快喝点儿烧酒暖暖身子。”两人谢过殿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瞻基方问他们所来何为?

  兄弟俩相视一笑,蹇英道:“殿下,我兄弟俩在家中闲谈,突然想起一个点子,似乎可以让殿下在皇上那儿长脸。”

  “哦,说来听听?”

  “祥瑞。”蹇英笑道:“如今万邦来朝、迁都在即,上天感应,岂能无祥瑞降下?”

  “老天爷降不降祥瑞,可不是咱们能管的着的。”朱瞻基苦笑道:“来来,喝酒。”心中不禁鄙夷道,瞎出主意。

  “老天爷不降,咱们可以帮着降,”蹇芳笑呵呵道。

  “你要孤假造祥瑞?!”朱瞻基眉头皱起来,他是太孙,自然笃信天命。现在有人让他假造天意,心中难免有些嘀咕。

  “真的假的有什么区别?”蹇英笑嘻嘻道:“只要皇上相信,老百姓相信,谁还敢不开眼胡说八道不成?”

  “这……”朱瞻基忍不住缓缓点头,他知道,这时候弄出点儿什么祥瑞来,皇爷爷肯定是不会拒绝的。他老人家巴不得老天爷帮着证明迁都的正确性,好堵住悠悠众口呢……不过,堂堂太孙,干这种造假之事,总是不太体面。万一要是被拆穿了,更要无地自容的。

  “殿下放心,”蹇芳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不用您参与,咱们就能把这事儿办妥,您到时候上报天听即可。”

  朱瞻基寻思半晌,拿定主意道:“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干?”

  “好嘞。”蹇氏兄弟兴奋的点头,便就着酒,将打算和太孙殿下一一道来。

  朱瞻基一边饮酒,一边皱眉听着,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半夜。三人喝的都有些高了,家丁将兄弟二人扶走,朱瞻基则趔趔趄趄躺到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大亮,一睁眼,陈芜便告诉他:“太子殿下进宫了!”朱瞻基一下就坐起来,扶着要炸裂的脑袋,失声问道:“怎么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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