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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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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九八章 错错错
  
  当朱瞻基急匆匆赶到乾清宫门,便被值的杨庆拦下。杨庆一脸古怪的对朱瞻基道:“殿下还是等等吧,皇上在召见太子殿下……”
  
  “太……我父亲,是何时进去的?”朱瞻基小声问道。
  
  “差不多半个时辰了。”杨庆想一想道。
  
  朱瞻基一颗心沉了下去,脸色愈难看。杨庆请他到偏殿取暖吃茶,朱瞻基也没理会,就那么直挺挺站在宫门口,一动也不动。
  
  等了大概盏茶功夫,朱高炽宽大的身影从里面出来。父子二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照面了,此时此地遇见,神色都极为平淡。
  
  “父亲。”朱瞻基朝太子躬身施礼。
  
  “嗯。”太子点点头,只扫了一眼太孙,不咸不淡说一句:“快进去吧,陛下等着呢。”
  
  “是。”朱瞻基应一声,刚要拔腿进去,想想不妥,又站住脚道:“天气寒冷,父亲宜多保重。”
  
  “知道了,让你费心了。”太子微微颔。
  
  “父亲,”朱瞻基还从没听太子,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尽管心中百念千回,依然感到十分失落:“您太客气了。”
  
  “儿大三分客,客气一点没有坏处。”太子说完,再次朝他微微点头,便在两名太监搀扶下蹒跚而去。
  
  朱瞻基立在乾清宫门,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他知道,自己和父亲,彻底回不到原先了……最后一次补救的机会,也让自己错过了。
  
  ‘没什么,既然选了这条路,就注定要分道扬镳了!’太孙殿下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暗暗给自己打气,然后便毅然决然的转身进殿。
  
  他刚刚转过身,朱高炽便回过头来,看到儿子决绝的背影,眼中透出浓浓的失望。叹息一声,太子殿下也回头离去……。
  
  进去乾清宫,朱瞻基赶忙跪地给皇爷爷请安。朱棣的身体复原了不少,在地下行走不再需要搀扶,心情自然没那么阴郁了。看看孙儿,他笑道:“快起来吧,今日怎么来迟了?”
  
  “孙儿昨日,多吃了几杯酒,故而来迟,”朱瞻基羞臊道:“请皇爷爷责罚。”
  
  “唉,这才像个年轻人的样子……”朱棣摆摆手,不以为意的笑笑,又状若不经意问道:“对了,刚才碰到你父亲了吧?”
  
  “碰到了……”朱瞻基心漏跳了几拍,低头低声道。
  
  “呵呵……”朱棣看看他低沉的样子,笑了,笑的很是欢畅道:“你不必多心,朕放他出来,不过是因为这次万邦来朝,许多蕃王都是见过太子的。”说着神情转为淡漠道:“朕可以没有这个儿子,但国家不能没有太子……”
  
  “是。”朱瞻基心中暗叹,杨荣杨士奇这些大学士,果真都是深谙圣心的老狐狸,把皇上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其实他也并非不信他们,而是打心眼里不想看到父亲复出,而且皇帝也根本没给他时间,让他想通透,去替自己父亲说话。
  
  “不过不用多心,”朱棣像是给太孙宽心道:“你父亲出来,只是负责礼仪、接待外宾,其余的事情皆不与闻。”
  
  “是……”朱瞻基无奈点头,看来皇爷爷是打定主意让他父子对立到底了。不过眼下的局面,不也正是自己想看到的吗?
  
  “朕找他来还有一件事,就是你的亲事。”朱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孙儿,道:“过了年,你就二十有二,婚事不能再拖了。朕已经为你定好了一门亲事,六礼之事离不开他这个当爹的。”
  
  “啊?!”朱瞻基心跳登时加,有些结巴的问道:“婚,婚事?是谁家?”
  
  “羽林卫百户胡荣第三女、性情贤淑、品德高尚,”朱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朕以为正是太孙良配。”
  
  “这……”朱瞻基一下就懵了,他哪儿晓得那劳什子胡荣是什么鬼,胡荣的女儿又是什么鬼。终于忍不住高声道:“皇爷爷,孙儿喜欢旁人!”
  
  “朕知道。你父亲也知道。”朱棣毫不意外的正色道:“可是忠勇伯、锦衣卫都督王贤之妹?”
  
  “正是正是!”朱瞻基忙陪着笑道:“皇爷爷最疼孙儿,千万要玉成孙儿的好事儿……”
  
  “你当真想娶那个叫银什么?”朱棣问道。
  
  “银铃。”朱瞻基忙道。
  
  “哦银铃。”朱棣淡淡道:“你父亲也提到她了,朕说你想娶她可以,但一旦娶了她,忠勇伯即成外戚,不能再担当要职,要换到个闲散的差事,清闲度日了。”
  
  “为什么?!”朱瞻基登时脸色大变,王贤是他最得力的助手,王贤手中的锦衣卫,是他在朝野最大的倚仗。府军前卫已经散架,要是再没了王贤和锦衣卫,自己还有什么势力可言?别看自己现在代理国政、俨然半君,但要是没了这些铁班底,皇上一道旨意就可以把自己打回原形,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还用问?”朱棣面无表情道:“外戚不得干政,是铁律。”
  
  后海,正在穿戴打扮,准备出门的王贤,突然连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揉着鼻子道:“******,谁念叨我呢?”。
  
  “外戚不得干政,是铁律。”朱棣看着满脸纠结的孙儿,语重心长道:“为君之道,最重要的便是取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想样样都好是不可能的。”
  
  “是……”朱瞻基心里乱极了,目光虚问道:“我父亲怎么说?”
  
  “你父亲啊……”朱棣淡淡道:“让朕问你的意思。说儿子大了,有自个儿的主意了,让你自己看着办。”
  
  “容孩儿回去好好想想……”朱瞻基想先拖延过去。
  
  “不行。”哪知朱棣根本不答应:“如何取舍,必须立即决断。”说着目光看向桌上的金盒道:“片刻之后,朕就会把旨意送到礼部,旨意一旦下部,断无更改之理。”
  
  “是……”朱瞻基知道,皇爷爷如此坚决的语气,是不可能改变了。他跪在那里,目光晦明晦暗,额头汗水密布。朱棣也不催他,自顾自坐回御案后品茗看奏章。
  
  等看完一摞奏章,杨庆进来添茶时,皇帝才抬头看着朱瞻基道:“行了,你想必已经有答案了。去吧……”
  
  “是……”朱瞻基艰难的从嗓子中挤出一个字,给皇爷爷磕了个头,然后十分吃力的爬起来,步履蹒跚的退出去,退到门口时,差点儿被门槛绊了一下,腿脚似乎比太子还不利索……
  
  “没出息。”朱棣冷冷哼一声,朱瞻基浑身一震,赶忙挺起胸膛,走了出去。
  
  待他离去,皇帝才扫一眼那金匣,吩咐杨庆道:“把这道旨意送去礼部,让他们可以先筹划着,等过完年便到胡荣家里去纳采。”
  
  “是。”杨庆赶忙捧起金匣,出去礼部宣旨去了……
  
  朱瞻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宫里,坚实的青石路面,此刻却像烂泥一样,让他拔不出脚、抬不动腿。终于在拐角处,他一下扶住红色的宫墙,弯腰大口喘着粗气,双目圆睁着,眼里满是血丝,样子十分骇人。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瞧不起自己,本以为非银铃不娶的坚定,在失去权势的威胁下,竟然那么轻易就动摇。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原先最鄙夷的模样……
  
  ‘没出息!’皇帝的声音再次在他心口炸开,恨得他咬牙切齿,他终于感受到父亲多年来一直承受的痛苦……皇权,天然会对最接近它的人施加伤害,根本无关感情、亦无关恩怨!只是要防范那可能性微乎其微到可笑的大都耦国!
  
  ‘原来,皇爷爷谁都要防范,根本不会对我特殊……’朱瞻基终于想明白了,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竟背靠着朱墙,缓缓坐在冰凉刺骨的地上,自嘲的笑了起来:“为什么要在我无法回头的时候,才让我看明白?!”
  
  他确实已经不能回头,如果向父亲认错,那么自己付出这么大代价才得到、才保住的权势,必定会化为乌有……只有继续和父亲对立下去,才能保住一切,得到更多!
  
  可是!可是,这样做真有意义吗?那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父亲!那一切,本该就是属于自己的,或早或晚而已……
  
  朱瞻基彻底明白了骑虎难下是什么样的滋味,他很清楚,并不是自己的爷爷,扶自己上的虎背。而是自己,自己的贪嗔痴,让自己走到这一步的……
  
  这时,有一群太监路过,看到太孙殿下瘫坐在这里,赶忙过来搀扶,殷勤道:“哎呦殿下,这是怎么弄的?!”
  
  “滚!”朱瞻基咆哮起来,吓得几个太监目瞪口呆,有人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都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
  
  太孙殿下的咆哮声中,小太监们赶忙连滚带爬往前跑,险些撞到杨士奇和杨荣。
  
  二杨捧着奏章,应该是去面圣,看到朱瞻基如此形态,忍不住眉头紧皱,杨荣低声道:“殿下,慎言行!”
  
  “用不着你们管!”朱瞻基狼狈的爬起来,跌跌撞撞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杨荣杨士奇暗暗摇头,眼里满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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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九九章 团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说那边放弃所爱?痛不欲生的朱瞻基,单说王贤穿戴一新、打扮整齐,兴冲冲策马出城,沿着官道往西北方向而去。

  差不多过午时分,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从远处相向而来,看着那旌旗模样,周勇等人笑道:“到了到了!”再看王贤,早已经拍马而出,朝着那队蒙古人马冲过去。

  那些风尘仆仆的蒙古人,大约有七八百骑,护送着长长的车队,马车上装满了珍贵的毛皮、兽革、玉石等草原特产。见有人冲过来,那些蒙古人自然警惕起来,一面拔刀搭弓将车队护住,一面派数骑迎上去。

  见蒙古人如临大敌,王贤却浑不在意,反而加快了速度,放声大笑道:“乌克查,你和阿梅成亲了吗?!”

  那迎上来的数骑中,为首一人面色剧变,使劲瞪大眼,看着戴貂拥裘、蓄着威严短须的来人,终于认了出来,欢喜的翻身下马道:“是额驸!”说着转头大声道:“是我们别吉的额驸!来迎接别吉啦!”

  那些蒙古人听了,登时放松警惕,马上有不少和王贤一同穿过大戈壁的汉子簇拥上来,对王贤致以最热烈的草原礼节。王贤一边和他们亲热,目光却在车队寻梭一圈,终于定格在在最中间一辆华贵的马车上。

  只见车帘掀开,一个头戴古古冠、身穿大红织金丝绒宽袍的美丽女子,正笑盈盈的看着他,目不转瞬。

  四目一对,王贤如遭电击。刹那间,周遭天地,所有的人和物全都失去颜色、静止不动,只有那丽人依然光彩夺目、鲜活动人!

  王贤不管不顾的冲过去,翻身跳下马来,宝音也下了马车,还没说话,王贤便把她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当宝音感到有些眩晕,想让他放下自己时,王贤却重重吻上了她的唇!把宝音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宝音起先还想着自己的身份,而且还有极重要的人没介绍,但转瞬间,就迷失在男人的热吻中,不由自主就搂住他的脖子,热烈的回应起来。

  这两公母正在没羞没臊的大秀恩爱,突然,一声清脆的啼哭响起,王贤就感觉自己的右腿被人抱住,使劲往外扯,还有个童稚的声音传来:“呜呜,快放开我阿妈,放开……”

  这一声,比一盆冷水还管用,登时让王贤和宝音热情消退,继而满脸通红……宝音使劲拧一把王贤腰间的软肉,赶忙推开他,抱起地上那个小小的人儿,笑容颇为尴尬道:“蘅儿别怕,这是你阿爸。”

  王贤的尴尬是宝音的十倍,但一看到宝音怀里那个眉目如画、白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儿,一颗心登时就化了,满脸堆笑看着女儿,嘿嘿的傻乐起来。

  阿蘅却对这陌生男子十分戒惧,紧紧搂着宝音的脖子,躲在她的怀里,怯生生的看着王贤。

  “蘅儿别怕,我是你阿爸啊……”王贤满脸讨好的笑道,他就是面对皇帝太子太孙,也从没有过这副谄媚表情,他搓着双手乞求道:“快让阿爸抱抱。”

  阿蘅却把宝音搂的更紧了。

  “你不是一直说,想到北京找阿爸吗?”宝音轻抚着阿蘅的小脑袋,耐心开导道:“这不就见着了吗?还不快去和他亲亲?”

  阿蘅这才怯生生抬头看一眼王贤,便又被这陌生男子那奇怪的表情吓到了,赶忙又躲进母亲的怀里。

  宝音劝了一阵劝不动,朝王贤投去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王贤尴尬至极,瞧瞧一旁看热闹的家伙,忙挥挥手道:“先上车,到家再说。”

  宝音是极聪明的女子,虽然平时是说一不二的草原女王,但有王贤在场,她便收敛锋芒,心甘情愿以妻子自居。听了王贤的话,她点点头,就抱着女儿上了车,王贤对众人吩咐几句,也猫腰钻进车里。

  马车里头有炭盆,四壁有厚毡,里面比外头暖和多了。王贤和宝音都脱掉大衣裳,宝音又给阿蘅也除掉了笨重的皮裘,一个纤小精致的儿,便俏生生、水灵灵出现在王贤眼前,让他看的目不转睛,连一旁的宝音都忘了……

  显然,阿蘅继承了母亲的贵霜血统,肤白如雪、五官精致,发色和瞳仁的颜色也和汉人差异不小,但这丝毫不能影响那份血脉相连的感觉,反而让王贤倍感自豪,咧嘴笑道:“看咱多会生,多俊的闺女啊!”

  宝音横他一眼,抿嘴笑着不说话。这会儿不是刚见面光顾着激动的时候了,她不会再帮王贤说话了,对这个狠心撇下她们母女的坏男人,这点惩罚还是要的……

  但让宝音没想到的是,王贤在经过最初的手足无措后,渐渐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变戏法似的拿出个西洋布娃娃,笑嘻嘻的送到阿蘅面前。阿蘅原本还怯生生的小脸儿,登时放起了光,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满是渴望的盯着那精致的布娃娃。

  王贤将布娃娃送到阿蘅面前,阿蘅偷偷瞥一眼母亲,见宝音没有反对,便鼓足勇气、伸出白嫩的小手,小心翼翼摸了摸那布娃娃毛茸茸的表面,嘴角泛起一丝童真的笑。

  王贤痴迷的看着女儿,直感觉自己没有看着这小人儿一天天长大,简直是天大的罪过,天大的遗憾。宝音看着这父女俩,眼圈不禁红了……。

  回到京城的路上,大概用了将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里,王贤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玩具若干、糖果若干,终于和阿蘅混熟了,只是小女娃依然不肯开口叫他阿爸,让王贤颇为无奈。

  宝音却有些幸灾乐祸,拍拍王贤的肩膀:“这么多年的亏欠,休想这么快就揭过去。”

  “哎……”王贤难得的没有反唇相讥,反而神情黯淡道:“说的是,急不得。”

  看他这歉疚无比的样子,宝音反倒又不落忍了,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很快就会好的。”

  王贤点点头,紧紧握住宝音的手,两人四目相对,情谊浓浓。若非女儿还在身边,宝音定要扑到他怀里,狠狠亲他一通,以慰相思之苦。不过当着女儿面,两人只能强自克制,为了分散注意力,宝音的目光投向车外,才发现这时已经进城,大街上车水马龙的景象,把她吓了一跳。

  “这就是北京城了。”王贤的目光也顺着车窗投到外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尽管天寒地冻,但年节临近,京城百姓家家户户都要购物忙年,气氛反而比往常要火热许多。

  当然,也许是他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什么都生机勃勃的原因吧……

  “我们娘俩住哪?”宝音突然幽幽问道:“听说鸿胪寺四方馆安排好了住处?”

  “按说外蕃入贡,都要住在四方馆。”王贤笑笑道:“不过这次将近一百多个蕃邦来朝,四方馆那点儿地方可不够。”

  “那……”宝音喉头发紧,死死盯着王贤,等他的下文。

  “放心啦,朝廷最要体面,岂能慢待了贵宾?早将若干处预备赐给王公的宅院收拾出来,先给贡使住。”说着,他邀功似的对宝音笑道:“我和鸿胪寺卿是同乡,他把最好的院落留给你们博尔济吉特部,怎么样?够意思吧?!”

  宝音却快要气哭了,柳眉一横道:“多谢忠勇伯厚意,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着抱起女儿就要下车,也不管这是谁的车……

  王贤赶忙拉住她,一脸奇怪道:“都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说翻脸就翻脸?”说着环住她细而结实的腰道:“就算我说错话,也不能不教而诛吧?”

  “好!”宝音重重点头,含着泪咬牙道:“平日里天各一方也就罢了,如今京城团聚,你还让我母女住驿馆!”说着仰起头,泪珠子噼里啪啦落下来,“既然你这么避讳,还是不要跟我们娘俩同车吧!”她使劲挣扎一下,王贤却紧紧搂住她。

  王贤本打算再逗逗宝音,但看到阿蘅有些惊恐,赶忙不敢再卖关子:“我什么时候说,让你们住驿馆来着?”

  “你怎么没说?!”宝音愤愤道:“你说博尔济吉特部住最好的院落……”

  “对啊,没错啊。”王贤笑道:“可出嫁从夫,这话你总该听说过吧?进了北京城,就没有什么宝音别吉,只有我王二的媳妇儿了!”说着使劲在宝音脸上亲一口道:“我媳妇当然要回我家,莫非还去别人家不成?!”

  “你……”宝音才知道,这家伙又故态复萌,不把自己耍个七荤八素,他就浑身难受。登时又羞又气、又喜又恼,狠狠拧住王贤的耳朵,咬牙切齿道:“叫你耍我!”

  “疼!疼!疼!”王贤赶忙告饶,疼得呲牙咧嘴。见母亲占了上风,把那个男的欺负住了,阿蘅一颗小心肝放下来,灿烂如花的笑了。

  闹腾完了,马车也在后海宅院前稳稳停下,王贤一手拥着宝音,一手抱起阿蘅,志得意满道:“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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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零零章 打脸

  宝音和阿蘅便在后海住了下来,阿蘅还是第一次到汉地,住进回廊曲折的大四合院,又有王贤灵霄整天陪着玩儿,玩具吃食每天不重样,小丫头自然整日里兴高采烈,开心的笑声不断在院落上空回荡……

  王贤几乎是不出门了,白日里无时无刻的陪女儿,到了夜里,自然无休无止的陪宝音。两人太久没见,都积蓄了熊熊的情火,又都是青春健壮、最为能战的年岁,此刻天雷勾动地火,自然抵死缠绵、夜夜笙歌,每每要到鸡鸣时分才偃旗息鼓,还得约定来日再战……

  此时鸡鸣头遍,东方微露鱼肚白。室外天寒地冻、寒风刺骨,暖阁内却温暖如春、旖旎如春……合欢帐内,一对璧人交颈而卧,两人共盖一床锦被,那锦被遮着大片春光,露在外头的浑圆如玉的肩头,纤细修长的小腿,却更加让人惊心动魄、情动如潮。

  不过王贤这会儿,已经是有心再战、无力迎敌了,这蒙古贵霜混血的美女,战斗力实在是深不可测……所以王贤规规矩矩将胳膊给宝音当枕头,心无杂念的和她低低说些枕边话。

  “我总觉着这是在做梦,“宝音调整个舒服的姿势,深吸一口王贤身上的气息,这是她多少个深闺春梦中出现的场面,每次梦中都如这般甜蜜幸福,可梦醒时分,便又回到独守空枕、万分清冷的现实中。“真怕梦一醒,又回到从前……““那你现在,是梦是醒?“王贤轻声问道。

  “半梦半醒,“宝音紧紧抓着王贤的手,喃喃道:“真想让这场美梦,做的长一点……““其实,你可以一直不醒的……”王贤爱怜的亲吻下宝音洁白的额头。

  “……”宝音却不敢作答,沉默好一会儿方换个话题问道:“我住在这儿,可有人说你什么?”她是博尔济吉特人的领袖,如今管辖着整个河套地区,上百个部落、百多万人,心思成熟缜密,政治敏锐程度,不在王贤之下。当然能意识到自己这个朝廷封的和顺公主,一进京就住在一名重臣家里,会在北京城掀起何等轩然大波。

  宝音是蒙古人,自然不会在意他们说什么,但王贤可是要在北京一直做官的……

  “让他们说去……”王贤不以为意的笑笑。心中不觉好笑,女人就是这样矛盾,当初一副要是敢让她娘俩住别处,就要骟了自己的架势,如今却又开始担心,会不会对自己影响不好。

  宝音见自己真说着了,顾不上胸前春光,着急的坐起来,摇着他的胳膊道:“还真有人乱嚼舌根啊?”

  “那是当然,我干的,可是天下第一讨人厌的差事,”王贤笑着捉住她一只挺翘,细细把玩道:“那些家伙没事还要喷我一身呢,如今被抓了现行,还不赶紧一窝蜂上来?”

  “那怎么办,”宝音着急道:“要不我们娘俩搬出去?你常过去看我们就是。”

  “说什么呢?”王贤揽住宝音的纤腰,让她重新躺好,笑道:“那他们还真以为我怕他们了!非蹬鼻子上脸不可。”顿一顿,霸气四射道:“只管安安心心住着,万事有我,那些苍蝇嗡嗡,扰不到咱们的小日子。”

  宝音不禁笑颜如花,奉上热辣辣的香吻道:“这才是我宝音琪琪格的男人。”说完,道出最后一丝不放心道:“你们皇帝老儿,不会对你有意见吧?”

  “哈哈,那就更不会了!”王贤放声大笑道:“陛下烦心事儿多着呢,哪儿顾得上我们这点儿烂事儿……”

  “什么叫烂事儿?!”宝音不依了,小声又拧上王贤的耳朵。

  “是我口误,纯属口误!”王贤赶忙改正道:“咱们这是好事儿、是正事儿!”

  “这还差不多……”宝音说着,媚眼如丝的瞥王贤一眼道:“歇过来了吗?”

  “你试试……”王贤邪邪一笑,翻身压了上去,怪叫一声:“白骨精看棒!”

  刹那间一室皆春…… 。

  王贤没说错,朱棣根本没心思理会自己的大臣,和蒙古公主的那点儿风流韵事,此刻的大明永乐皇帝,正沉浸在无边的愤怒中!

  今天是腊月二十六。京城几十万匠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在腊月初,将紫禁城的工程彻底完工,钦天监又请了黄道吉日,将搬迁大典定在腊月二十七!届时,太子太孙王公百官,还有各番邦使节都会参加典礼,恭贺大明圣君皇帝陛下乔迁之喜!

  而且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将在入住新宫的同时,正式昭告天下,将大明国都从南京迁到北京!所以这次大典既是皇帝的移宫大典,又是大明的迁都大典,皇帝的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如今,繁杂的典礼准备已经就绪,只待次日时辰一到,大典即可举行。然而,让皇帝出离愤怒的是,还有不到一天时间就要举行大典了,却只收到寥寥二三十本贺表……按例,每逢春节圣节,百官都应上表恭贺,这次这么大的事情,百官自然更要上表!

  按理说,大典之前数日,百官就应当早早将贺表写好,交到通政使司呈上来了,可直到今日酉时,通政司送来所有奏章呈文,皇帝一共也才收到这么几本,平均几十名大臣,才有一人上贺表,让皇帝情何以堪?!真还不如一本都收不到。

  乾清宫大殿中,太监们全都屏息肃立,没有一个敢发出声音,唯恐沦为皇帝的出气筒。

  乾清宫管事太监黄偐,将收到的所有贺表,并排摆在宽大的檀木御案上,那贺表数量如此稀少,甚至都摆不满宽大的御案……

  “就这些了?”朱棣还是难以相信,竟然只有这么点儿臣子道贺,数量都远比不上旁边那厚厚一摞蕃邦属国的贺表。

  “回皇上,就这些了……”黄偐硬着头皮道。

  “再没有了?!”朱棣目光冷的瘆人,胸腔中,却有邪火在烧,他想要杀人!咬牙切齿道:“朕的人缘,难道差到这种地步?!”

  “皇上息怒,”黄偐赶忙小声劝慰道:“内阁大杨学士送贺表时,让奴才转禀皇上。”

  “他有什么说法?”朱棣冷哼一声,想听听杨士奇是怎样糊弄他的君主的。

  “他说……”黄偐小声道:“因为皇上龙体初愈,不宜太过辛劳。他便和各部院长官商量着,让堂官们代表本衙所有官员各上一表,恭贺皇上乔迁。”黄偐见皇帝要杀人的表情,声音变得越来越小道:“官员个人,就不另行上表了……”

  “咯咯……”听了黄偐的话,朱棣怪笑起来道:“想不到,朕的臣子还真是体贴呢。”

  “是啊。”黄偐点头如啄米道:“我大明所有官民,都将陛下视为父亲,忠爱孝悌……”

  “放屁!”朱棣终于爆发了,一拳重重打在御案上,将案台上那些奏折拍落一地,怒不可遏道:“把朕当傻子耍吗?!不就是反对朕迁都吗?想趁机给朕难看吗!想让朕在各国使节面前丢脸吗?!”

  黄偐赶忙跪下,太监们也赶紧齐刷刷跪下。黄偐有些没安好心的苦劝道:“皇上,息怒啊!明儿个就是吉日了,睁一眼闭一眼吧!”

  “你放什么狗屁?!”朱棣咆哮起来:“百官不上贺表,朕还要装作他们已经上过,开开心心的举行大典?!朕是那等没羞没臊、恬不知耻的皇帝吗?!”说着怒极的皇帝,像一头愤怒的失去理智的狮子,砸碎了能砸碎的所有东西,终于一阵天旋地转,趔趄着就要摔倒。

  黄偐赶忙扶住皇帝,带着哭腔道:“陛下,息怒啊……”

  “黄偐,你说,”朱棣好半天回过神来,老眼含泪道:“朕这皇帝失败不失败?!竟如此失爱于群臣……”

  “皇上,”黄偐也落泪道:“群臣何其愚也,都是些人云亦云、百犬吠声的东西,犯不着和他们这般生气啊……”

  “人云亦云、百犬吠声吗?”听了黄偐的话,朱棣仿佛抓住点儿什么,一把攥住他的手,有些急促的问道:“你说,那个带头的人,那条带头的狗,是哪个?!”

  “这……”黄偐不敢说了,他也不必说了,因为皇帝百分百不会想到第二个人身上。

  朱棣一旦如是想,全身力气便又回来了,那张老脸上满是不正常的殷红。只见他推开黄偐,在地上快速踱着步,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道:“是了!一定是了!一定是他想展示自己的力量,他想把我这个皇帝比下去,他想让我知道人心向背!是了!一定是了!”

  黄偐大气不敢喘,目不转瞬看着陷入疯癫的皇帝。就在他快要被憋爆的前一刻,只见朱棣突然站住,厉声道:“把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传过来!”

  “喏……”黄偐刚要领命,又站住为难道:“陛下指的是谁?”

  “还能有谁!”朱棣怒喝道:“太子!”

  “是!”黄偐赶忙领命而去。

  “再把内阁大学士、夏尚书、蹇尚书,太孙……”朱棣说着,顿一顿道:“还有赵王一并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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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零一章 要挟

  一干王公大臣被太监叫出家门,赶到皇宫时,已经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按规矩,宫门必须按时落锁,非紧急军务不得打开!但朱棣命人给他们留着门,而且他们进宫之后仍不关门,可见此刻皇帝的心情是何等暴怒激动!

  冬天黑的早,这时候天已经黑黢黢,太监们打着灯笼,引领着诸位王公向乾清宫而去,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为什么在此刻把他们叫进宫里!

  进了乾清宫,王公们见朱棣背对门口,负手仰头,望着墙上一幅猛虎下山图定定出神。王公们向皇帝行礼参拜,朱棣却置若罔闻,既不回头,也不让他们起来。

  王公大臣们只好跪在那里,静待皇帝发作……好在都是练了多年的跪功,倒也习以为常了。

  君臣就这样沉默的捱着,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顿饭功夫,太子朱高炽才在两名太监搀扶下蹒跚而至。他腿脚不好,来的晚些也正常,但来的这么晚,就实属不正常了……

  “儿臣朱高炽,拜见父皇。”朱高炽示意两名太监离开,一撩袍服下角,跪在皇帝面前。“不知父皇连夜传唤儿臣,有何圣训?!”

  “圣训不敢当……”朱棣终于说出他今晚的头一句话,就火药味儿十足:“朕的太子如今翅膀硬了,朕倒想问问你,到底有何指教?!”

  “父皇说这话,儿臣就该请罪自裁了。”朱高炽嘴角哆嗦一下,声音很快恢复平静道:“但实在不知,儿臣又怎么触怒父皇了?!”

  “别整天把请罪自裁挂在嘴上?!”朱棣依然不回头,冷冷道:“就算朕真要赐死你?你能乖乖受死?!”朱高炽刚要说话,朱棣又讥讽道:“就算你想乖乖受死,你那些忠心的臣子,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只有一种臣子,就是陛下的臣子!臣子只会忠于陛下,绝不会忠于儿臣!”皇帝说完,朱高炽沉声道:“陛下此言是大都耦国、乱邦之言,儿臣斗胆请父皇收回这话!”

  “是啊陛下!君不密则失臣!”夏元吉蹇义杨士奇杨荣金幼孜等人,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了,纷纷苦劝道:“陛下适才所言,确非君论臣之道,还请收回啊!”

  “朕连话都不许说了!”朱棣却神经质似的抽风大笑起来:“还说不是沆瀣一气!哈哈!哈哈哈!”

  “陛下……”太子和王公大臣们只好再次叩首请罪。

  “好吧,”朱棣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朕就奉太子的命,把那句话收回来。”说着看看殿角写起居注的官员道:“适才所言,不要记录。”

  史官到了明朝,早没有唐朝以前秉笔直书、不谀不阿的风范,基本从唐朝开始,就为皇帝的命是从,到了本朝,史书和史笔彻底成了替皇帝文过饰非、打压政敌的工具。史官们刚才都吓傻了,哪敢写一个字,这会儿听到皇帝的旨意,自然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

  “皇上英明……”众大臣也如释重负,本以为一场风暴应该要过去了,谁知朱棣终于转过头来,那双血红的眼睛,充满仇恨的扫过众王公。每个被他扫过的人,都心头一颤,忙低头不敢与皇帝对视……除了太子。

  朱棣的目光也定格在太子身上,冰冷冰冷的注视着太子,太子也毫无惧色,神情坦然的与皇帝对视。太子的目光虽然柔和,但坚定如磐石,在朱棣那降妖除魔、震慑群小的凌厉目光下,丝毫都不凌乱,并不落下风……

  这种分庭抗礼的目光,让朱棣无比愤怒、无比焦躁,他伸出手臂,手指指向太子,距离太子的鼻尖仅仅一寸不到,声音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是你指使他们,不上贺表的!”

  “儿臣没有指使任何人,”太子不卑不亢道:“也没有任何人指使他们!”

  “那他们为何如此整齐的不上贺表?”朱棣切齿道:“你想说朕失其道吗?!”

  “陛下,”太子道:“这是民心……”

  ‘啪!’话没说完,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太子脸上,那响声是如此惊人,吓得大殿中所有人都猛一哆嗦。

  朱棣扬着手,又一巴掌抽在太子的脸上,怒不可遏道:“露馅了吧!你就是那个人!你就是那条狗!”说着再飞起一脚,把太子踹倒在地……短短三个月不到,太子两度遭到皇帝殴打,这非但在本朝骇人听闻,翻遍二十一史,也是绝无仅有的。

  王公大臣们赶忙隔住这对天家父子,放任皇帝殴打太子,是国家的耻辱,是在场所有人的污点……

  那些史官痛苦的闭上眼,为不能记下这世上罕见的劲爆场面而惋惜不已……。

  大臣们拼了命,才拉住暴怒如虎的皇帝,朱棣犹怒不可遏道:“天亮之前,不拿出补救之策,朕就废了你这个太子!”说完,皇帝便丢下一地呆若木鸡的臣子,拂袖去了。

  夏元吉等人看着朱高炽,见他两边腮帮子都红肿起来,赶忙让太监取碎冰来,包在帕子里给太子消肿。太子一手一团碎冰,压在两边儿腮帮子上,样子很是怪异。然而除了赵王,没有人有心情取笑太子,哪怕是赵王,也只能在心里头暗暗偷笑……

  ‘天亮之前,不拿出补救之策,朕就废了你这个太子!’

  皇帝临走前的暴怒之言,虽然没有人真当真,但也没有人敢不重视。如果天亮之前不见到足够的贺表,恼羞成怒的皇帝很可能取消移宫大典,届时在蕃邦属国面前丢了脸面,皇帝把所有罪过都安在太子头上,废掉储君也不是不可能……

  “诸位,怎么办?!”蹇义忧心忡忡看着众人,他是吏部尚书、礼绝百僚的百官之首。内阁大学士们如今虽然权重无比,被人戏称宰相,但还没法和六部长官相提并论。所以蹇义当仁不让的成了话题的发起人。

  “还能怎么样?”赵王朱高燧从地上爬起来,虽然乾清宫的地面纤尘不染,他还是仔细拍了拍腿上,不咸不淡道:“让百官写贺表呗。”

  “王爷,他们要是肯写,还至于到今天这步?!”蹇义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们这些部院首长,这些天一直在苦口婆心相劝,威逼利诱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可那帮家伙,就是油盐不进。”

  赵王淡淡冷笑,心说他们当然油盐不进,不然本王这么长时间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其实赵王的法子,还是和当初在南京用的如出一辙,让有名望的清流宣称:‘谁敢上贺表,就是自绝于同僚!’同样话说的多了,也就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话的威力也就成倍增加,愈发成了众怒难犯之势。百官知道,法不责众,上峰的威胁其实没什么威力,但要是谁敢上表,被同僚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喷死!

  “皇上已经指了明路,”一直沉默的太孙殿下突然冷冷道:“只要把今天皇上的话,告诉那些官员,他们自然会就范……”

  “那是自然……”蹇义点点头,却又摇头道:“但这样一来……也是极大的不妥!”

  当然是极大的不妥!这等于将皇帝和太子的矛盾公诸于众、等于坐实了太子惑众抗上的罪名,让太子殿下如何自处啊!

  “顾不上那么多了,先过去眼前这关吧!”朱高燧已是志得意满,这次迁都之争,别人都以为太孙赚了便宜。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孙被皇上推到和太子父子相争的第一线,纵使赢了些许权力,但输掉了珍贵一万倍的名声!这次迁都之争让皇帝和太子父子反目!让太子和太孙父子反目!真正的赢家是他,赵王朱高燧!

  “这……”大臣们眉头紧锁,不敢应和赵王殿下。

  “不错。”太子殿下终于开口了,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放下两块包着碎冰的帕子,目光平静道:“眼下头等大事,是如何让明日大典顺利举行,使我泱泱天朝不至于在属国面前失了体面,不至于在史书上留下遗憾。”顿一顿道:“至于其他,都是其次……”

  “殿下!”蹇义夏元吉和三位大学士眼中泛泪、俯身跪地。他们都是饱经宦海、洞悉人心的老吏,哪里不知所有人的算盘?!他们知道,太子殿下本不必如此、亦不该如此!他是为了大明、为了中华、为了生民,才走到这跟父皇尖锐对立的一步的……只是,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已经是戌时中了,时间异常紧迫,众人赶忙分头行动,各自召集相熟的官员,向他们讲述太子殿下如今的危局,希望能打动他们的铁石心肠,拿到那该死的贺表!

  走在出宫的路上,金幼孜突然面色怪异,低声对一旁的杨士奇道:“士奇兄,你说,皇上之前给太子殿下解禁,让他负责大典礼仪,是不是给太子挖的坑?!”

  杨士奇没说话,却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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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零二章 屈从

  斗转星移,启明星挂在天际。

  内阁值房中灯火通明,看着更漏的水位一点点降低,留守的金幼孜焦虑不已,不时望向门外,每一次脚步声响起,都会让他把心提到嗓子眼,唯恐看到哪位大人空手而归……

  终于,第一个出去的回来了,夏元吉夏尚书出现在门口。

  金幼孜赶忙起身相迎:“老部堂,如何?!”看着夏元吉两手空空,金幼孜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夏元吉一侧身,一名中书舍人捧着三十余份奏表上前。

  金幼孜大喜过望,赶忙让那中书舍人,将奏表搁在案上,对夏元吉开心道:“老部堂开了个好头啊!”

  “呵呵,”夏元吉淡淡笑道:“惭愧,老朽将本部官员召集起来,命七品以上皆写贺表,才凑了这三十余本,其中不乏滥竽充数者……”

  “顾不上那么多了,滥竽充数也要上!”金幼孜拿起一本奏折就开始看:“只要贺表上没有胡说八道就行!”

  “本官也担心这个。”夏元吉点点头,戴上老花镜,和金幼孜凑在一起,翻看那些贺表,以防夹杂了私活在里头,引得皇帝雷霆震怒。

  两人看着贺表,其余人也陆陆续续来到,蹇义不愧是百官之首,一个人便弄到五十余份。杨荣和杨士奇吃亏在不是部院长官,没有多少直属手下,只能通过旁人来召集官员写贺表,自然没那么高效,不过两人也各弄到二十余本。

  最后回来的是太孙殿下,都在翻阅奏表的部堂大臣们,齐刷刷把目光投向朱瞻基,继而转到他身后那四个捧着高高四摞奏章的中书舍人。

  众部堂本来还担心贺表数量不够,见状不禁大喜道:“不愧是太孙殿下,这有多少本贺表?!”

  “一百一十七本。”朱瞻基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淡淡道:“我大明的官员,还是很明事理的。”

  “一百多份?!”众部堂大学士不禁倒吸冷气。今日之事,虽说是无奈救急,但何尝不是各位大人实力的比拼。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令官员改弦更张,本身就是实力的体现。蹇义身为天官,能收到五十多份贺表,这成绩已经远超他人了,可以视为百官领袖的威望所在。

  然而,太孙殿下拿到的贺表,却足足是蹇义的两倍,这份可怕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未免让大人们在赞叹之余,又多了几分担忧……皇上担心太子大都耦国,所以拼命抬举太孙,可如今太孙殿下又何尝不是一个大都呢?!

  不过,那都是远虑了,这会儿顾不上许多,内阁大学士和堂官们加紧将两百多份奏表快速看完,外头已经天亮了。朱瞻基陪他们一夜,这时候伸个懒腰站起来道:“我要去侍奉皇爷爷起床了,诸位多担待。”

  “殿下请。”众大人放下手头的贺表,起身相送。

  朱瞻基走后,夏元吉摇头道:“年轻真好,熬了一夜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这时中书舍人轻轻吹灭了内阁的灯火,蹇义揉着发涩的眼睛道:“岁月不饶人喽,咱们这些老胳膊老腿,今天从早到晚的典礼,还不知能不能撑得住。”

  “撑不住也要撑,熬不过也得熬。”杨士奇看完了手头所有的贺表,让人给所有大人都上一碗参汤道:“今天的大典,是无论如何不能出岔子的。”

  众大人自然心知肚明,点点头,便一面吃着参汤,一面继续翻阅贺表。差不多参汤吃完,所有贺表也看完了。

  蹇义摘下玳瑁花镜,揉着太阳穴道:“给陛下送去吧。”

  中书舍人们便将贺表装入箱中,抬出了内阁。

  “二百二十余份贺表,虽然不多,”看着中书舍人忙碌,夏元吉一边用冰凉的毛巾敷脸,让自己保持清醒,一边自言自语道:“应该可以过关了吧。”

  “应该差不多。”杨士奇用手指揉着眼角,搓下大块眼屎。“还有一个时辰就是大典了,皇上估计不会再节外生枝了。”

  “但愿如此吧。”杨荣站起身,舍人们赶紧给他和其余大人披上披风,又送上暖帽。

  “是啊,但愿如此。”众大人也纷纷起身,蹇义沉声道:“我们也过去吧。”

  “是。”众大人便披着黑貂披风,戴着白色暖帽,出了内阁,往乾清宫而去。 。

  这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紫禁城中热闹起来。数千名侍卫、太监,全都换上簇新的吉服,太监们穿蟒衣、提灯笼、捧如意、持团扇、举罗伞,浩浩荡荡立于御道两侧,后头一排是手持长枪、金瓜、斧钺、旌旗,整齐列队的大内金甲侍卫们,再往后一排,是持各色乐器的教坊司乐工,这将近上万人从午门一直排到乾清门,竟鸦雀无声、亦无人乱动,所有人都默默等待着他们的君主。

  说是移宫大典,但其实皇帝已经提前住进了乾清宫,只是三大殿尚未启用,单等黄道吉日,在乾清宫接受百官万邦的朝贺,才能算正式入住紫禁城。

  蹇义杨士奇等人到了乾清门口,和早就等在这里的赵王、成国公、定国公、阳武侯等人会和,一起进到乾清宫院中。但见乾清宫大院正中,一乘三十二抬的硕大龙舆,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三十二名身穿蟒衣的强壮的抬舆太监,都跪在各自的轿杆下,等候皇帝陛下登轿。

  赵王和蹇义等王公大臣,便都跪在大殿石阶的第二排。至于第一排……是又跪了一夜的太子殿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静静的望向乾清宫那洞开的殿门。

  乾清宫殿中,皇帝已经起床,但仅穿着寻常的燕服。李严、黄偐、杨庆等大太监,悉数跪在殿下,手捧着皇帝的衮冕、章服、罗裳、革带、玉佩、大绶,这些才是皇帝参加大典时,应当穿戴的玩意儿……然而朱棣此刻,丝毫都没有看那些东西的意思。他阴沉的目光全都落在内阁送来的那一箱贺表上。

  朱瞻基手捧着药碗,立在一旁。

  中书舍人打开箱子,皇帝看一眼装了满满一箱的贺表,神情依然阴沉,他信手拿起一本,也不打开,只是反复看了看封面,哂笑一声道:“数不够、皮来凑。用这么厚的封皮,是为了显得多些吗?”

  “不是,”朱瞻基忙解释道:“皇爷爷,今天是朝廷大典,官员的贺表,当然要用这种质地最好的表章,不这样无法显示郑重啊!”

  “哼……”朱棣冷笑一声,将那本贺表丢了回去,幽幽问道:“这里头,确定都是贺表吧?”

  “几位部堂阁老已经连夜一一看过,确实无误。”朱瞻基轻声答道:“皇爷爷不信可以抽查一下。”

  “哼,朕怕看了恶心……”朱棣冷哂道:“他们写这奏表,恐怕都带着恨吧?要不是为了他们的太子殿下,只怕一本贺表都没有!”说着把头别过去。

  朱瞻基见状,忙赔笑道:“那就先收着,皇爷爷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哼……”

  朱瞻基见皇帝没有反对,赶忙用眼神示意中书舍人将箱子抬走,又笑道:“时辰不早了,皇爷爷该更衣了……”

  李严黄偐等太监也起身笑道:“是啊陛下,臣工们早就等在外头了……”

  朱棣黑着脸,一言不发,但终究还是任他们给自己穿戴整齐,在太孙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乾清宫。

  乾清宫外,看到皇帝的身影,太子和众王公大臣齐齐松了口气,然后齐声高呼:“恭请陛下登驾!”继而韶乐声起,歌舞升平。

  今天,是朱棣谋划已久的大日子。可以说,从十六年前,篡位登上南京奉天殿的宝座后,他就一直想着换个地方当首都,把龙椅坐的安稳一些。十六年里,他驱逐鞑靼瓦剌、营建北京新都、疏通京杭大运河、迁徙百万江南富户填充北京,力压太子和群臣的反对声。一步步处心积虑谋划、一次次竭尽全力行动,才终于走到这一步这即将完成十余年夙愿的一步!

  在这天之前,朱棣无数次预想过迁都大典时的场面,每次都兴奋的难以入眠,然而真到了这天,他心里去没有一点喜乐,只有满腹的怒火!

  为什么?!朕明明是为了这个国家!是为了子孙后代!你们一个个,上至太子、下至百僚,都要这样极力反对朕!拼了命的恶心朕!别看你们现在都跪在这儿,脸上写满恭顺!但朕知道,你们心里满是不逊、满是不屑!满是不!服!

  朱棣脸上没有一点喜色,他感觉胸中有一团火在烧,憋的他都快要爆掉了。然而在今天这个日子,他只能忍耐……

  冷冷瞥一眼太子,见他还穿着昨夜的衣裳,皇帝淡淡道:“太子就打算穿这身参加典礼?”

  “儿臣这就更换。”朱高炽赶忙在几个太监的帮助下起身,到偏殿去更换皇太子的冠冕,不一会儿便换好袍服,在太监的搀扶下出来。

  这时候,皇帝已经登上龙辇,众王公大臣立在龙辇后头,只等太子就位了。太子一到,黄偐便高扯着嗓子喊道:“皇上起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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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零三章 大典

  ‘啪、啪、啪……’

  三声脆至极的响鞭之后,紫禁城中鼓乐齐鸣,朝廷百官、万邦使节皆穿朝服,从午门鱼贯入宫。皇宫中,皇家最隆重的仪仗摆开沿着御道尽数摆开。最显眼的,是位于丹墀之下那六头披金挂甲的大象,还有犀牛、四不像、宝马等各色成对珍兽,之后是各色打着立瓜、卧瓜、星、钺各四;五色金龙小旗、五色龙纛、双龙黄团扇、黄九龙伞各十的蟒衣太监。

  还有上千名魁梧雄壮、手持金瓜斧钺的大汉将军,上千名持枪佩刀、拱卫黄龙大纛的金甲侍卫;上千名持各色钟、鼓、琴、瑟、萧、笛、排箫、埙、笙、枳、缶、石、相、铃、土号、角共三十六种乐器,演奏中和韶乐的教坊司乐班……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彰显着天朝上国辉煌的文治武功、震撼着那些蕃邦外臣的心神。

  看着那些蕃邦外臣眼中流露出的敬畏、臣服之色,大明的官员顿感自豪骄傲,他们对永乐皇帝的丰功伟业,终于有了直观的认识……

  当王公大臣、文武百官、万邦使节在奉天门广场列队站定,再次奏乐鸣鞭,叩拜如仪。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大明永乐皇帝陛下,头戴十二旒白珠冕,身穿十二章服,在太监的服侍下,缓缓登上御座,接受群臣的朝拜。

  朱棣端坐在御座之上,看着数千名臣子拜俯于自己脚下,听着那山呼海啸的万岁声,阴郁的心情终于稍稍缓解。十余载之劳苦,终成今日之功,皇帝陛下没有理由不先享受现下的崇高场面,至于其他事情,还是留待日后再说吧……

  待群臣谢恩起身后,黄偐看看朱棣,见皇帝微微点头,便走到御阶前,展开一段黄绫,拖长声音高颂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天下曰:开基创业、兴王之本为先,继体守成、经国之宜尤重,昔朕皇考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君主华夷,建都江左,以肇邦基。肆朕缵承大统,恢弘鸿业,惟怀永国眷。兹北京实为都会,?天意之所,属寔卜筮之攸,同乃做古制狥舆情。立两京置郊社宗庙、创建宫室,上以绍皇考太祖高皇帝之先志;下以贻子孙万世之弘规!爰自营建以来,天下军民,乐于趋事,天人协赞,景贶骈臻,今已告成!选永乐十七年正月朔旦,御奉天殿朝百官,诞新治理、用致雍熙,于戏!天地清宁、衍宗社万年之福;华夷绥靖、隆古今全盛之基!故兹诏示、咸使闻之!”

  “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公群臣、番邦使节又一遍高呼万岁,表示对大明迁都的极力拥戴。然而不必仔细听,都能听出这一遍万岁声要比之前两次小了很多、也乱了不少……再仔细看,不少明朝官员的脸上,都挂着愤愤之色,有人浑身颤抖、有人面色苍白、有人口中似有诅咒之言,看上去随时会暴起一样。看的那些蕃邦使节莫名惊诧,有人十分担心,有人漠然视之,当然也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了……

  朱棣的脸上,再次被阴云笼罩,他已经下定决心,哪个不开眼的,敢在这时候乱讲一句话,立即将其拖出午门斩首、全家发配关外!

  然而,大明的官员似乎还没忘了‘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虽然肚子都憋爆了,但终究没人在那些番邦使节面前放什么厥词。

  待迁都旨意宣布完毕,黄偐又宣读了对王公百官、各国使节的封赏,朱棣本就是十分慷慨的君王,此次迁都又逢春节,恩赏自然厚重无比,从推恩加封、到升官赏赐,林林总总无一遗漏。但凡臣子、俱获封赏,众人再次舞蹈拜谢。这次的万岁声,倒明显比前次整齐许多、也嘹亮许多!

  只有户部尚书夏元吉,那张老脸惨白的能吓死人,本以为北京宫舍兴建完工,户部终于可以缓口气。没想到皇上如此慷慨大方,大把大把的赏赐出去,户部这下又得砸锅卖铁、寅吃卯粮,怕是一年都缓不过劲来……。

  如此繁文缛节,一直从辰时折腾到未时末,王公百官、各国使节一早起来就参加仪式到这会儿滴水未进、粒米未进,早饿的头昏眼花、手脚发软了。不少体弱者昏倒在地,被侍卫抬了出去……捱啊捱,终于苦捱到皇上赐宴的时间。奉天殿内外、数百张桌子摆开,韶乐声中,群臣不顾礼节的大吃起来。

  殿内,有皇帝在,而且都是王公大臣、各国使节,样子自然要矜持许多。直到皇帝转到后头去更衣,殿中的气氛才活络起来。王贤穿一身一品伯爵朝服,陪同几位使节同桌。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安排,宝音琪琪格虽然不和他同桌,但两人各居本桌一角,只要一抬头就能对上眼。

  王贤和宝音在大殿之上,自然要装作不熟,但两人这十几天蜜里调油,竟是从来没有过的亲密,此刻共坐一桌,暗送秋波、眉目传情自然是在所难免。可偏有那不长眼的蕃邦使节,一喝多了就忘了男女之防,端着酒杯凑过去要向美艳绝伦的宝音敬酒。

  宝音笑吟吟的与那使节推辞,那使节却纠缠不清,宝音瞥一眼王贤,见他鼻子都气歪了,便得意的笑笑,将一杯酒泼在那使节脸上。

  那使节登时恼羞成怒,指着宝音大骂起来。大殿里饮酒作乐的众人齐刷刷望了过来,宝音用手帕捂着脸,摆出泫然欲泣状,她本就生得极美,这样一做作,就更让满殿的男人心生怜惜,看向那使节的目光愈加不善。

  那使节来自倭国,在国内妄自尊大惯了,尤其是当年元世祖忽必烈率军渡海东征,遇到所谓的神风,结果全军覆没。倭国也就成了蒙元帝国唯一没有征服过的国家,这也给了倭国人莫名其妙的自信,这次来华入贡,他们可以说是最不逊的一伙了。

  见众人都指责自己,那使节愈加羞恼,竟习惯性的去摸腰间,一把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入宫前,皇宫侍卫已经将他的佩刀收走了。想也不想,这个失去理智的家伙,竟拔拳朝宝音打去。一桌女宾惊叫声中,宝音却泰然自若,若非用手帕遮着,满殿的人都能看到,她脸上狐狸般的笑容。

  那一拳打出一半,那倭国使节突然哎呦一声,被人从身后拎着领子,一把扯了回来。又听嗤啦一声,倭国使节身上华贵的袍子,被扯开了个大口子,露出他满身黑毛的躯干。

  “八嘎!”倭国使节恼怒的回过头来,就见个年轻的大明官员,手里攥着他的一截衣领,正满脸正气的瞪着他:“放肆!这里是天朝皇宫奉天殿,你这个哪里来的鬼东西,竟敢在御殿撒野!”

  “我乃日本天皇陛下三子隆人宫是也!”倭国使节见对方咄咄逼人,赶忙扯出大旗作虎皮!

  “放肆!可笑!狗胆包天!”那年轻官员不是王贤是谁,他本来就是锦衣卫都督,有维护宫禁的职责,对方冒犯的又是他媳妇,当然不会放过这条倭狗:“尔小小倭国也敢称皇!真是夜郎自大、罪该万死!”说着一挥手,喝道:“来人呐,把他拖出去,杖责二十,撵出宫去!”

  “喏!”殿中的大汉将军都隶属锦衣卫,此刻都督一发话,立即一拥而上,将那不断挣扎的倭国使节提起来,拖出殿去……

  “抱歉!”王贤朝殿中各国使节团团抱拳,一脸歉意道:“惊扰到诸位贵使,是下官的不该。”说着接过一杯酒道:“我自罚一杯!”

  “这位大人处置果断,没有让那狂徒骚扰到尊贵的女宾!”有琉球王子操着流利的大明官话高声道:“应当我们敬您一杯才是。”众使节也纷纷附和起来。

  “多谢多谢。”王贤微笑着一饮而尽,将杯底团团亮向众人,和宝音目光交错时,还不忘给她一个邀功似的眼神。宝音自然报以媚眼如丝……

  “这家伙!”太平侯张輗是知道王贤底细的,一脸无奈朝身旁的成国公道:“明明是讨好自己的女人,却还能赚个满堂喝彩。”

  “这就叫本事。”朱勇对王贤可是心悦诚服,笑道:“老弟,多学着点儿。”

  “嘿嘿,这样的人物,五百年出一个,咱可学不来。”张輗笑着摇摇头,目光投向坐在首桌上的太孙殿下,见他在若干使节的恭维下干杯连连,再看看空着的太子座位,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旋即自嘲的笑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待宴会终了,宾客出宫,奉天殿外已是星斗满天、玉绳低转了。宝音索性直接坐上王贤的马车,和他成对而去……这一幕正好叫那琉球王子看到,不禁惊掉了下巴,不知天朝何时起变得如此奔放如盛唐!

  回到后海的家,宝音还在回想着奉天殿中的一幕幕,乐得花枝乱颤。王贤却有些笑不出来,下车时,他捏着宝音冰凉的小手,低声问道:“能不能再多待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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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零四章 难舍
  
  “能不能再多待一阵子?”
  
  
  “恐怕不行,”宝音歉意的摇摇头,轻声道:“我放心不下我们的城。”
  
  “好吧……”王贤自然知道,宝音有重任在肩,没法顾及太多的儿女情长。但通情达理是一回事儿,心里堵又是另一回事儿。他点点头,抽出手道:“我去看看女儿。”
  
  王贤蹑手蹑脚走进暖阁,见灵霄正在哄阿蘅睡觉,阿蘅看不见爹娘,哭闹着不睡,灵霄被搞得头大无比,正要抓狂,看到王贤进来。灵霄像见到救星一般,一下蹦起来,朝阿蘅呲牙笑道:“喏,你爹回来了。”说着满脸无奈的看一眼王贤,抓着头就跑出去。
  
  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女,这阵子朝夕相处下来,阿蘅已经不再抵触王贤,见了他便笑眯眯伸手要抱抱道:“阿爸抱。”
  
  “好嘞。”王贤抄起阿蘅,抱起来抛了几次,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又背着她在屋里转圈,还趴在地上给她当马骑……宝音站在门口,看着享受天伦之乐的父女俩,突然抹了一把泪。
  
  分别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王贤送了一程又一程,宝音一直低着头,心里矛盾至极。阿蘅也敏感的意识到,和阿爸分开的时间到了,一路上紧紧搂着王贤的脖子,怎么也不撒开。
  
  直到临近分别的一刻,宝音终于抬起头,深吸口气道:“让阿蘅陪你过年吧?!”
  
  “太好了!”阿蘅一直紧绷着的小脸,终于绽开了欢喜的笑容。
  
  “那你呢?!”王贤却得寸进尺,紧紧的盯着宝音。
  
  “得陇望蜀。”宝音嗔怪的瞥王贤一眼,心里却是甜甜的。
  
  “阿蘅可离不开她的娘亲,”王贤一看有门,自然打蛇随棍上,马上大声宣布道:“博尔济吉特的勇士们,宝音别吉要在京城过年!你们同意吗!”
  
  “同意!”博尔济吉特的汉子们齐声高呼道:“别吉放心吧!家里有我们呢!”
  
  “是啊别吉,”乌克查朝宝音笑道:“这些年,你为我们博尔济吉特操碎了心。雏鹰终有离巢翱翔的一天,小马驹们可以自由的驰骋了。您就放心在京城和额驸过年吧,我们保证不会被抢去一寸土地、一头牲口!”
  
  “这……”宝音琪琪格自然极想留下来,被众人说的也十分意动。但她肩上有大哥的嘱托、博尔济吉特族的兴亡,还有那两座城的安全。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从无到有、筚路蓝缕,一手营建而成,让她无法割舍、离开一天都会心慌意乱……
  
  宝音正在纠结,身子突然凌空而起,竟被王贤打横抱出了马车。宝音惊叫声中,已经被王贤抱上马背,她定定神,听到族人们的哄笑声,脸登时成了红布,拧着王贤小声道:“快放我下去!”
  
  “好了诸位,咱们就此别过!”王贤却置若罔闻,朝乌克查等人拱拱手,大笑道:“我们夫妻回家了!”
  
  “恭送额驸、别吉!”乌克查等人大笑声中,王贤已经策马跑远,灵霄带着阿蘅,和众护卫赶忙跟上去。
  
  见已经不可改变,宝音也终于松弛下来,波斯猫一般蜷在王贤怀里,将他的大氅紧紧裹住自己,小声嘟囔一句:“霸道!”
  
  “多谢娘子夸奖!”王贤却得意的放声大笑起来……
  
  腊月二十九,王贤正在家里和阿蘅一起贴窗花,有东宫太监过来请他。王贤只好让灵霄接过自己的差事,换了身衣服,骑马跟着那东宫太监离开了家。
  
  大街上新年的气氛已经很浓厚了。这是大明迁都后的第一个春节,非但王贤一家要好好过年,就连永乐皇帝,也命顺天府准备了许多节庆活动,下旨延长百官假期,力图营造一个和乐欢快的春节,为迁都后的新篇章,写一个欢快的开场……
  
  王贤穿过喜气洋洋的大街,来到太子府。太子府中的气氛就冷清多了,既没有悬挂红灯笼,也没有贴窗花春联之类,丝毫感觉不到一点年味……这也正常,太子妃和朱瞻埈他们都在南京,朱瞻基也别府而居,东宫里头只有太子孤零零一人。而太子殿下又在年前数月内,连遭皇帝斥责乃至殴打,心情之灰恶可想而知。
  
  这时宫墙外,响起迫不及待的鞭炮声,更衬得东宫中一片冷清。就连太子的书房都阴冷的很,让脱掉大氅的王贤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朱高炽歉意的看看王贤:“孤喜寒不喜热,这里又少有人来,未免太冷了点儿。”便让人赶紧再添两个火盆。听了太子的话,王贤心下颇为难过,却也没出言阻止。
  
  太监端来火盆,将其搁在王贤身边,王贤终于感到暖和许多,一边烤着手,一边轻声问道:“殿下,找为臣来?”这阵子,王贤一来在家享受天伦之乐,二来也着实怵头掺合太子和太孙的父子反目,所以索性闭门不出,反正锦衣卫衙门的日常事务有那帮兄弟就足够了。
  
  “我知你和宝音难得团聚,”太子叹口气,歉意的看着王贤道:“但那件事,除了你,我实在不知该找谁。”
  
  “殿下言重了,”王贤闻言,忙单膝跪地道:“臣甘为殿下肝脑涂地,但凭殿下驱驰!”
  
  “快起来。”太子赶忙扶起王贤,拉着他的手道:“说起来,也不能算是大事。你还记得,咱们在山东遇到的那个佛母吗?”
  
  “记得。”王贤点点头。
  
  “那歌谣还记得吗?”太子又问道。
  
  “嗯。”王贤轻声道:“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金鸡一唱天火降!天火一降魔宫焚……”
  
  “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分析的吗?”太子皱眉问道。
  
  “我说,这些邪教就爱弄一些稀奇古怪的谶语,不足为奇。”王贤回想道:“但殿下认为里头另有含义,最后咱们琢磨着,他们可能是妄想烧陛下的皇宫。”说着轻声道:“这阵子,锦衣卫一直在追查此事,这几句谶语已经不仅在山东流传,还传到河南河北一代……京城也有流传。”
  
  “查出什么线索了没有?”太子追问道。
  
  “没有。”王贤摇头道:“南北两京是锦衣卫最密集的地方,下面一直明察暗访,并未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顿一顿道:“他们胆敢进攻皇宫的话,肯定是个大行动,不可能蛛丝马迹都没有。”说着笑笑道:“兴许真就是唬人的……”
  
  “还是要警惕。”太子目光凝重道:“如今陛下迁宫、天下瞩目,接下来京里有一系列欢庆活动,各地的戏班、花灯进京,北京城鱼龙混杂,我总担心那些妖人,会趁机作乱!”
  
  “殿下所虑甚是。”王贤郑重的点头,他自然知道,这种事要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仲德,本宫是不济事了,只能请你多费心了。”太子拉着王贤的手,殷切吩咐道。
  
  “殿下放心,臣定会加倍小心的。”王贤叹口气,轻声道:“殿下也无需太过悲观,总归会好起来的。”
  
  “是的。”太子微笑点点头,轻声道:“仲德无需为我担心,今日这般处境我早有准备,料想下一步再差也差不到哪里,你还是全心全意保护好京城吧。”
  
  “是。”。
  
  离开东宫,周勇问王贤道:“大人,咱们回府?”
  
  “去东厂衙门。”王贤却摇摇头,不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单说侦缉不法、预防叛乱,本就是锦衣卫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周勇应一声,沉声对手下道:“去东华门!”
  
  差不多盏茶功夫,一行人沿着长安街,绕过皇宫御河,到了东华门外的东厂牌坊前……说起来,东厂太监的品味还是很独特的。他们竟在北京完全仿照南京的东厂衙门,建了这座北京东厂衙门。当然,过了年,这座衙门的‘北京‘二字就要去掉,而南京的东厂衙门之前,就要加上‘南京’二字了,一如两京其他的衙门。
  
  赵赢正在衙门内训话,听说王贤来了,故意又磨蹭片刻,才呵呵笑着出来迎接:“是什么风把忠勇伯吹到鄙处来了?”
  
  “当然是妖风了。”王贤不咸不淡笑道:“要是和风春风,也找不到咱们这些死特务。”
  
  “哦,这么说是有情况了。”赵赢笑笑,侧身相让道:“里边请。”
  
  “请。”王贤笑着点点头,便和赵赢并肩走进东厂衙门的正堂,在那块‘前绝后’匾下坐定。赵赢让人上了茶,才问他所为何来。王贤便将自己在山东的见闻,和着那谶语讲与赵赢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宫外头搜捕可疑人等就交给锦衣卫了,但宫里头的情况,锦衣卫就鞭长莫及,只能指望东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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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零五章 除夕
  
  东厂衙门正堂,‘前绝后’匾下。
  
  听了王贤的话,赵赢笑的前仰后合,见厂督大笑,一干东厂头目自然也陪着放声大笑,就像集体得了羊癫疯。
  
  待笑完了,赵赢接过手下奉上的帕子,一边擦着眼角的泪,一边取笑王贤道:“伯爷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一群在穷乡僻壤跳大神的骗子,编出来骗老百姓钱财的鬼话,竟然把堂堂锦衣卫都督也唬住了。”赵赢满脸讥讽的看着王贤道:“该说伯爷是认真还是天真呢?!”
  
  王贤身后的二黑登时怒不可遏,指着赵赢大骂道:“死太监,你怎么说话呢?!”
  
  这是人家东厂的地盘儿,见自家厂公被骂了,赵赢的徒子徒孙哪能忍得住?呼啦一声全都站起来,指着二黑骂道:“独眼龙,你是不是想全瞎啊?!”
  
  锦衣卫这边虽然是客场,也没几个人,但哪能示弱,也跟着二黑一起,朝那些死太监开喷,满嘴都是生殖器!
  
  “都住嘴!”见赵赢脸色越来越难看,王贤一摆手,喝止手下道:“和尚面前不骂秃子,别动不动就把鸡芭挂在嘴上。”说着又训斥那些东厂太监道:“你们也是残疾人,我们这边也是残疾人,何苦要互相攻击呢?”
  
  太监们鼻子都被气歪了,王贤还一脸正色的问赵赢道:“赵公公,您说我说的有理吗?”
  
  “呵呵……”赵赢早就有教训,可以跟王贤比武功、斗心眼、玩计谋,就是不能耍嘴皮,那是以卵击石啊!只好把满腔怒火憋回去,冷笑两声道:“伯爷没别的事,就请先回吧。大过年的,大伙还一堆事呢。”
  
  “赵公公,”王贤神色一正道:“平时咱们两家斗归斗,但在这种事上,还得通力合作。刚刚迁都又赶上新年,漫说有人想纵火皇城,就是在京城点一把火,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皇城之外的地方,是锦衣卫的任务。”赵赢却油盐不进道:“着了火皇上只会怪伯爷,怪不到咱家头上。”顿一顿,他幽幽道:“至于宫里头,戒备如此森严,插上翅膀都飞不进来,伯爷就不用操心了。”
  
  “总之是小心为上。”王贤苦口婆心道:“防患于未然,不出事儿当然最好。”
  
  “受教了。”赵赢不咸不淡道。
  
  王贤见说多了也没用,便起身告辞离去,赵赢把他送到门口,转回来坐定。马德等人便七嘴八舌的埋汰起王贤道:“什么东西!敢跑到东厂来下指示!就算要下指示,也该是咱们下给他们才对!”
  
  “就是!”其余人也一脸不屑道:“危言耸听!历朝历代就没听说过,有人能把皇宫给点了!”
  
  “老祖宗,不用理他,咱们该干嘛干嘛!”
  
  ‘啪’的一声重响,把叽叽喳喳的众太监全都变成了扎嘴葫芦。他们忐忑的望向赵赢,只见这位东厂太监缓缓抬起手,刚才给王贤上茶用的景德镇瓷碗,已经变成了细碎的粉末……
  
  赵赢阴着脸,吹吹手上的细粉,目光冷冷扫着众太监,哼道:“一群蠢物!”
  
  众太监都低着头,乖乖听赵赢训斥。
  
  “那王贤是什么人物?!”赵赢冷声道:“他能没有根据就胡说八道?!能让他这种人亲自来一趟,向本督郑重示警的事情,岂会是无稽之谈?!”
  
  “老祖宗说的是……”马德等人那叫一个无奈,心说,嗤之以鼻的也是您,如此重视的也是您,您这么善变,叫咱们怎么拍马屁?
  
  “自即日起,”赵赢自然不会理会手下的心思,沉声下令道:“宫中防卫要加强,出入宫禁者要搜身。除了验腰牌,还要认人,有串通一气者连坐!”
  
  “喏!”众太监连忙神色郑重的齐声应下……
  
  离了东厂衙门,二黑粗声问道:“大人,您说提这个醒有用吗?!”
  
  “有用。”王贤淡淡道:“那口是心非的老太监,其实十分谨慎。我就是不提这个醒,这种节骨眼上,他都会加强戒备的。”
  
  “唔。”二黑放心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愿如此吧。”王贤却依然眉头紧锁,一天没有弄清楚那些白莲教徒的图谋,他就一天没法放松下来。
  
  回到锦衣卫衙门,王贤召集锦衣卫干部,向他们宣布进入紧急事态——自即日起至正月十八,全体取消休假,全力搜查侦缉,务必要将藏在阴沟里的白莲教徒,统统挖出来!
  
  锦衣卫调查白莲教已经有几个月了,对这个神秘而庞大的组织,却一直如雾里看花,捉摸不透。弟兄们一直都憋着口气,如今大人终于下令全城大搜捕,众人都是精神一振,齐声应道:“喏!”
  
  对亡命之徒来说,安安稳稳无事可做才是最大的折磨,能在过年期间大干一场,才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但是,”可王贤话锋一转,差点儿把他们给憋熄了火:“适逢新春佳节、又是刚刚迁都之后,各国使节尚未离京,这种时候不能公开搜捕,必须情报准确之后,夜间秘密抓捕!”顿一顿,他的目光扫过众人道:“总之,不能影响到陛下营造出的喜庆局面!”
  
  “是……”众锦衣卫头领毫不犹豫应下,虽然都督的指令,有些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的意思,但越有挑战性的差事才越有意思,不是吗?。
  
  第二天就是除夕,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从早到晚都不停歇,到了夜里,更是响彻连天,还有各色烟花冲天而起,看的阿蘅开心坏了,在院子里咯咯笑着直蹦高……在草原长大的小女孩,还没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呢。
  
  王贤一边在燃放烟花哄女儿高兴,一边看着那在天空绽开的火光,整颗心都难以克制的揪成一团,每一次爆竹声响起,都能让他心一颤……好在这么多年下来,他伪装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没有让阿蘅察觉到异样,小丫头痛痛快快玩了个够,还说要陪着大人一起守岁,可没有熬多久,就在王贤怀里睡着了。
  
  王贤把小丫头轻轻放到床上,在她洁白的额头亲了又亲,再将一个红包塞到她枕头底下。
  
  待他起身,宝音小声笑问道:“这么小的孩子给她钱干什么?”
  
  “这是压岁钱。”王贤笑着解释道:“保佑我闺女新的一年,平平安安、万事大吉的。”
  
  “这么说,”宝音伸手笑道:“我也要。”
  
  “给你是可以,不过是要磕头的。”王贤笑嘻嘻的摸出个红包道:“来,给官人磕个头,官人给你个大红包。”
  
  “那我给你一个,你会不会给我磕头?”
  
  “大胆,敢对官人不敬,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人笑闹一阵,王贤道:“差不多该接神了。”便领着宝音和灵霄,还有吴为、二黑、周勇等人,神色郑重的到院中举香接神。财神正东、福神正南、贵神东北、喜神西南、太岁神西南,众人按方位一一跪拜,叩礼毕后,肃立待香尽,再叩,最后将香根、神像、元宝锭等取下,放入早已在院中备好的钱粮盆内焚烧。
  
  焚烧的同时,还点燃了松枝和芝麻秸。待接神后,周勇等人将芝麻秸从街门内铺到屋门,这样人在上面行走,噼叭作声,这叫做踩岁,亦叫做踩祟,有驱邪避祟之意。
  
  做完了除夕必须的功课,王贤歉意的看看宝音,宝音通情达理道:“去吧,公务要紧。”
  
  王贤点点头,轻声道:“天亮就回来。”说完,便在二黑等人陪伴下出了家门,往锦衣卫衙门回去。
  
  锦衣卫衙门中火把照天、亮如白昼,外头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面却是一片刀枪照人的肃杀气氛,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士卒,还有顺天府的官差,已经集结完毕。将士们肃穆而立、鸦雀无声的等待上峰的命令。
  
  待王贤出现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军官们赶忙迎上去,沉声禀报道:“大人,准备就绪,随时可以下令!”
  
  “所有要抓的人都盯好了?”王贤点点头,在锦衣卫军官们的簇拥下,走到廊檐下站定。
  
  “所有一百个目标都盯好了。”邓小贤沉声应道。
  
  “好!”王贤点点头,目光扫过院中密密麻麻的部下,沉声道:“这次春节抓人,与往常最大的区别,就是要尽量少出动静,不要惊动到百姓。但也不能让邪教徒漏网!”
  
  “喏!”千余名部下齐声应道。
  
  “本官会让人下好饺子,等你们凯旋回来!”王贤一挥手,沉声道:“去吧!”
  
  “是!”官兵们再次齐声应下,便在军官的带领下分队而出,消失在京城纵横罗织的街道中……
  
  肉市街胡同,几个屠户样的男子,正在涮着火锅,院门突然被踹开。几个男子脸色一变,摸起藏在桌下的刀剑,刚要起身,窗户已经被砸烂,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们。
  
  柳树胡同,遮挡严实的房间内,一群信徒正向一座观音像跪拜,手持刀枪的官军便涌进来,高声喝着:“统统不许动!”吓得那些信徒全都瘫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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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零六章 圣女降临
  
  帽儿胡同,铁匠铺中,几个铁匠在挥汗如雨的打造铁器,随着那通红的铁器逐渐冷却,竟现出长剑的雏形。
  
  这时,紧闭的大门被砸响,门口放风的学徒跑进来,脸色惨白道:“有官差!”
  
  话音未落门便被砸开,一群手持刀剑的锦衣卫冲进来,高声喝道:“锦衣卫办差,统统不许动!”
  
  “跟他们拼了!”铁匠们自然知道私造兵器是什么罪过,哪肯束手就擒,几个铁匠挥舞着烧得通红的铁钎,朝锦衣卫冲过去。
  
  枪声响起,两个铁匠中枪倒地,但距离太近,又是在屋里,火枪就显得太笨,被三个铁匠冲到近前。那通红的铁钎挥舞起来,登时逼退了一众锦衣卫。几个铁匠便趁着这股猛劲儿,竟从屋里冲到院门口,眼看就要冲出院子,逃到胡同,三人突然同时脚下一绊,狠狠的摔倒在地。
  
  一个倒霉的铁匠,还摔在自己的铁钎上,那通红的铁钎登时将他的半边脸烫出了烤肉味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几个埋设绊马索的黑衣锦衣卫,从黑暗中一跃而出,将三名摔得七荤八素的铁匠死死压住,然后赶紧堵上那个受伤的家伙的嘴……他们可没忘了都督大人的指示,让这家伙如此嚎叫,还不知回去要吃上峰多少排揎呢!
  
  这样激烈的场面,在今晚的抓捕中其实并不多见。毕竟今天是除夕夜,又交子时,债主都不在这时候收债,所以白莲教徒们完全没有警惕,绝大多数人都是在被窝里直接被按住了……
  
  天亮,各路人马收兵,一百个目标,共抓回四百余人,格杀拒捕者十余人,另有数人乱中潜逃,以这个年代的水平来说,这次行动已经堪称完美了。
  
  王贤果然让厨房煮好了饺子,收队回来的官兵一坐下,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饺子,再配上二两烧酒,一夜的疲惫和寒冷便被一扫而光……
  
  吃完饭,抓捕的将士回家休息,负责审讯的锦衣卫粉墨登场,一处处刑讯房中,各色刑具一一摆开,一名名嫌犯被拖进来,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便响成一片……
  
  王贤吩咐吴为和二黑盯好了,便急急忙忙赶回家中,阿蘅正好起床,朝他甜甜的笑道:“阿爸早,新年好。”
  
  “乖女儿新年好。”王贤开心的抱起女儿,脸上丝毫看不到疲惫之色。 。
  
  这时候春节的禁忌着实不少,从初一开始,不能扫地、不能泼水,说是怕把一年的运气扫、泼出去。亦不能动刀剪、不能蒸炒,意思是不能‘争吵’。更不能剪头、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不能打破各种东西。
  
  听了这么多规矩,阿蘅噘起小嘴道:“一点都不好玩。”
  
  灵霄却笑道:“好玩的事情更多着哩。”便拉着阿蘅出去逛庙会。北京虽然是国朝新都,但金元两代都定都于此,当今圣上得国后,又极端重视北京的地位,迁江南几十万富户填充北京,又免其五年税赋,使其可以安居乐业、开创繁荣。所以北京城汇聚南北、百业兴旺,繁华程度一点也不亚于江南。单就这庙会来说,京城内外,大大小小有十几处,距离近的、规模较大的有白云观、东岳庙。
  
  王贤便带着一家人到白云观去打金钱眼、摸猴儿。到东岳庙走福路、挂福牌、绕福树。到潭拓寺去烧香祈福……不知不觉便到了初四。这天过午,他便早早把宝音阿蘅送回家,然后又赶往城外接了两个人,才又回到锦衣卫衙门。
  
  听说他回来了,二黑和邓小贤赶忙过来相见,两人从年三十儿就在刑讯房里窝着,四天功夫下来,已是须如乱草、眼红似灯笼了……饶是如此,他俩还是一眼就看到王贤身后立的两人。这两人一高一矮,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但从身形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怎么样?”王贤亲手给两人沏了杯茶,送到二黑两人手中。似乎并没有立即引见的意思,但也没有避嫌的意思。
  
  “哎……”两人本来还好,听大人一问登时垂头丧气,二黑郁闷道:“酷刑用遍,有用的情报一点儿没得到。”
  
  邓小贤接话道:“这些邪教徒,脑子都有问题,根本就不怕死!”
  
  “还有不怕死的人?”王贤皱眉道。他身后那两个神秘人,似乎也微微动容,斗笠的帘子无风自动……
  
  “他们相信,为佛母而死可登西方极乐。”邓小贤看一眼两人,移开目光道:“要是泄露了佛母的秘密,就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生。”
  
  “这么多教徒,都这么坚定?”王贤不太相信道。
  
  “当然不是,但绝大多数教徒,本身就不知情。”邓小贤道:“对方十分狡猾,恐怕除了几个核心人物,这些教徒也都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过,今儿已经初四了,京里还风平浪静,”二黑呲牙笑道:“看来咱们的行动还是起了些震慑作用,说不定他们已经放弃了呢。”
  
  “不能大意。”王贤皱眉道:“还不到最乱的上元节,什么事都有可能生。”说着看一眼邓小贤道:“这样吧,今晚的审讯暂停,你万事听这两位吩咐。”
  
  “这……”邓小贤愣一下,还是老实听命。“是。”
  
  王贤回头看看那二人,目光在那女子身上,停留的时间要长一些,好一会儿方沉声道:“拜托了。”
  
  “大人放心!”两人垂抱拳,那男子沉声应下,然后对邓小贤道:“麻烦这位大人,带我们去诏狱看看。”
  
  “好的。”尽管满腹狐疑,邓小贤还是点点头,领着两人离开了前厅。
  
  邓小贤一走,二黑凑到王贤跟前道:“我说,这二位咋这么眼熟?”
  
  “呵呵……”王贤卖关子似的笑笑,小声道:“看好戏就是了。” 。
  
  夜里,北京城万籁俱寂,接连数日的鞭炮声也消失了……
  
  狱神庙,锦衣卫诏狱中,连日的审讯也终于告一段落,锦衣卫官差将伤痕累累的白莲教徒拖回牢中,打开囚室的栅门,一个个扔麻袋似的丢进去。
  
  一名百户凶神恶煞的瞪着囚室中衣衫褴褛、血污满面的众白莲教徒,冷笑道:“这都审了四天,还没死一个人。你们肯定以为,咱们锦衣卫是开善堂的吧?”说着他怪笑一声,提高嗓门道:“尔等妖人听好,再过几个时辰就是初五。初五破五,过年的讲究禁忌都可以破除,咱们锦衣卫也就可以杀人了!”
  
  那些教徒虽然说是视死如归,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一哆嗦,又听那百户桀桀笑道:“明儿个开始,让你们真正领会,什么叫有死无生的人间地狱!”
  
  ‘呸!’一名教徒,终于忍不住,朝那百户啐出一口血痰,正吐在那百户鼻梁上。
  
  “好!”众教徒轰然叫好,也有不少人暗暗替他捏把汗,不知这位同党,会遭到怎样的惩罚。
  
  果然,那百户擦一把鼻梁的血痰,愤怒的五官都扭曲了,指着那教徒大叫起来:“给我把他拖出来!”
  
  几名锦衣卫便冲上前,想要打开牢门。
  
  牢里头,白莲教徒一面将那惹了祸的兄弟尽量往后藏,一面死死盯着冲到牢门口的锦衣卫就在这时,令所有教徒目瞪口呆的一幕生了牢门外,那咆哮着的百户,还有那扑过来的锦衣卫,突然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全都保持姿势,定格在那里……
  
  看着那些木桩子似的锦衣卫,教徒们使劲揉着眼,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不禁目瞪口呆。紧接着,更诡异的现象继续生牢房里的火把突然齐齐熄灭,继而有无数的光,从甬道两头打出,光线柔和,将昏暗的牢房照得明亮温暖。
  
  继而,有梵音阵阵,落花漫天,数不清的花瓣从牢房顶部落下,伴着花瓣,一名白衣白裙,赤足长、手结法印的绝美女子,悄然出现在众教徒面前。见那女子足踏莲花、宝相庄严,有些教徒突然失声叫唤道:“圣女!拜见圣女!”
  
  “啊!”听到旁人的叫喊,更多人也醒悟过来,这不就是白莲教的圣女陛下吗?!教徒们赶忙跪下,虔诚跪拜起来。
  
  那圣女目光怜悯的看看众教徒,笑道:“你们拜错人了。”她的声音富有魅力,仿佛每一个字符都能沁到人的毛孔里。
  
  “拜不错!”有人高喊道:“您就是佛母之前的上一任圣女!小的之前听过您在菏泽讲法!”
  
  “呵呵。”那圣女这才不再否认,微笑道:“不错,本座乃是前任圣女,如今修成正果、已归极乐。今日路过此地,见有教徒受难,想到昔日的香火情分,便过来一看究竟。”
  
  “圣女慈悲!求圣女搭救!”众教徒虽然视死如归,但有活命的机会,哪个也不会放过。既然亲眼看到了圣女的法力,当然要求她举手之劳,救救自己了。
  
  “救你们自然不难。”圣女道:“但西方极乐自有规矩,我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干涉人间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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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零七章 刚愎
  
  “西方极乐自有规矩,我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干涉人间朝廷。”听了教徒的请求,圣女微微叹息道。
  
  “圣女容禀!”听圣女好似要袖手旁观,教徒们赶忙磕头如捣蒜,一名身强力壮的铁匠似的教徒,忍不住大声道:“我等是为了执行佛母的命令,才被官府抓进来的,圣女不能不管我们啊!”
  
  “佛母,”圣女微微皱眉道:“她有什么指示?”
  
  “这……”那铁匠不禁迟疑起来,他是过毒誓的,若泄露佛母的计划,将下阿鼻地狱。
  
  “为难就别说了。”圣女善解人意道:“本座也不太想插手佛母的事情。”说着手一扬,淡淡的烟雾伴着檀香腾起,圣女那婀娜的身形,便若隐若现起来。
  
  见圣女这是要离去,众教徒急了,纷纷大声对那铁匠道:“有什么事不能对圣女说?!她老人家还能害咱们不成!”在白莲教中,圣女就是精神领袖,是教徒们无条件信赖的对象。
  
  “哎……”那铁匠见圣女的身影快要消失,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赶忙大声喊道:“佛母说正月十五有灭魔大会,让我们组织人进京,制造混乱、配合行动!”
  
  “还有呢?”圣女的身影几乎完全消失,声音也若有若无。
  
  “再没有了。”铁匠大声道:“上头只吩咐我们这一句,别的什么都没说!”
  
  “圣女!圣女!”光线渐渐暗淡,烟雾也消失了,教徒们不见了圣女的身影,惊恐的齐声呼喊也没有回应。若非那一地的花瓣,还有一动不动的官差,他们真以为自己了一场梦。
  
  见圣女真的消失,教徒们恼火极了,瞪着那铁匠道:“都怨你,竟敢怀疑圣女,这下气走了圣女!害苦了咱们!”
  
  “我怎么知道她这么小性子,”铁匠委屈道:“再说我就迟疑了一下,就啥都说了啊!”
  
  “迟疑一下也是怀疑!圣女已经修成正果,神目如电,”教徒们愤怒道:“你心里想什么人家都知道!”
  
  “嚷嚷什么!”教徒们正争吵着,那百户的声音突然炸响。教徒们登时噤声,吃力的转过头去,就见那锦衣百户和锦衣卫已经恢复了自由,正满脸不爽的看着他们。
  
  万幸的是,这些家伙仿佛忘记被定身前生的事情,没人再来捉拿那个吐痰的兄弟……。
  
  锦衣卫,都督签押房,那位在牢中宝相庄严的圣女,此刻竟小鸟依人的蜷在王贤怀里,俏脸通红通红,美目中是浓的化不开的神情。她的小嘴朱唇微肿,瞎子都能看出刚刚和王贤热吻过。
  
  “小怜,想不想官人?”王贤揽着圣女的纤腰,轻嗅着她间迷人的香气。
  
  “当然了,小怜都想死官人了……”那圣女自然便是顾小怜,她在山西和河套之间,安置归顺朝廷的山西白莲教徒,迄今已经两年多了……
  
  “那这次,就不走了吧。”王贤捉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轻声说道。
  
  “嗯。不走了。”顾小怜坚定的点点头,将脸贴在王贤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喃喃道:“小怜再也不离开官人了……”
  
  其实这两年间,王贤没断了和顾小怜书信往来,知道那些教徒已经在河套安顿下来,渐渐和蒙古百姓融合一体……其实冲突和对立很多时候是因为贫穷,当富庶的河套地区可以容纳汉蒙两族百姓,当汉族百姓为蒙古牧民们带去了农作、冶铁、制瓷、医药、纺织等各行各业时,淳朴的牧民们自然会奉为上宾,与他们和谐相处。
  
  如今,教徒们已经摆脱了昔日造反的身份,在河套安居乐业,顾小怜其实早就可以回内地与王贤相聚,但她心思细腻,不清楚王贤的想法,便不肯贸然出现,打扰他和林清儿的平静生活。还是王贤这个没良心的,终于想起她来,写信让她进京一起过年,顾小怜才放下那颗幽怨的心。
  
  不过顾小怜十分懂事,知道这次宝音进京,他们三口团聚机会十分难得,便不肯在年前进京,本打算等宝音返程后?出现。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白莲教徒的事情,让王贤想到,她和张五可以帮上大忙,是以命人急召顾小怜进京。
  
  王贤出京就是去接她和张五,因为担心白莲教无孔不入,走漏了风声,两人顾不上温存,就开始布置开头那场天女下凡的把戏……对于在山西,早习惯了装神弄鬼的顾小怜,这一套实在是轻车熟路了……
  
  此刻,一出手就套出了情报的圣女陛下,像只调皮的小猫,缩在主人的怀里,扭来扭去想要奖赏。王贤被她扭的一阵阵蹿火,但震惊于得到的情报,实在无心调情,扬手一巴掌,打在顾小怜挺翘的臀上,低声道:“别闹!”
  
  顾小怜果然乖乖不动,一脸小幽怨的惴惴望着王贤。王贤不禁苦笑,捏了一把她的椒乳道:“等我回来。”。
  
  王贤穿上公服,急匆匆赶到紫禁城,递了牌子求见皇帝。虽然朱棣这几日不见外臣,但麾下大特务头子递牌子,必有要事急奏,自然还是要见的。
  
  王贤到了乾清宫,见朱棣一身月白色的武士服,刚打完一路太极,正在那里歇息,似乎龙体有大好的迹象。
  
  朱瞻基将一块温热的手巾奉上,朱棣接过来擦擦汗,又接过一杯茶喝下去,才瞥一眼跪了半天的王贤道:“有什么事?”
  
  “回禀陛下!臣奏请宣旨,今年京城取消放灯,”王贤忙答道:“上元节停止一切集会!”
  
  ‘噗……’朱棣一口茶险些喷了朱瞻基一身,一把扯过毛巾,一边擦嘴一边恼火的骂道:“你胡说什么?!朕又没死,为什么不让百姓放灯?!”
  
  王贤自然知道,这年代诸多讲究,比如上元节一定要放灯,以示欢庆。若是赶上阴天下雨,就会认为是不吉利,只有生国丧,才会取消灯会。但这节骨眼上,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忙硬着头皮,将在山东遇到佛母、听到那谶语,又在京城暗中搜捕、连日审讯,获悉白莲教在正月十五将有大行动,要把北京城变成人间地狱云云,禀报给皇帝知晓。
  
  朱棣耐着性子听到一半,终于忍不住拍案爆:“狗屁!你让那个狗屁佛母吓破胆子了吧?!”说着指着王贤道:“白莲教作乱自古未绝,依着他们的宣言,这世界都毁灭几百次了!你个堂堂锦衣卫都督,居然还信他们那套!”
  
  “陛下,这次确实非同以往,”王贤苦劝道:“那些白莲教徒分明处心积虑、谋划已久啊!”
  
  “那是你的事情!”朱棣粗暴的挥挥手,满脸不悦道:“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吃干饭的吗?!”
  
  “陛下……”王贤还要劝谏,朱瞻基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王贤只好住口,听朱棣沉声道:“你听好了,上元节照旧放灯,任何庆祝都不会取消。”顿一顿又蛮横道:“这期间,京城的安保工作必须做好,出了事,唯你是问!”
  
  “这……是……”王贤郁闷的快爆了,心说还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皇帝老儿压扁人啊!
  
  “去吧!”皇帝烦闷的挥挥手,不想再看见他。
  
  “臣告退。”王贤只好躬身退下……
  
  出了乾清宫,王贤烦闷的吐出口浊气,见宫里头明显加强了巡逻,他的心情才稍稍好一些……显然,死太监听进了自己的建议。
  
  正要走出乾清门,王贤听身后太孙唤了一声,便站住脚,等朱瞻基上前。
  
  “我也要回去,咱们同路。”朱瞻基过来,拍拍王贤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今天太孟浪了。”
  
  王贤笑笑没说话,和太孙并肩走在宫中甬道上。
  
  “我听到个说法,是我父亲拜托你这么干的?”朱瞻基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低声道。
  
  “……”王贤警觉的抬起头,看太孙一眼,低声问道:“谁说的?”
  
  “你甭管谁说的,”朱瞻基沉声道:“就说有没有吧?”
  
  “没有。”王贤眉头紧皱道:“你自己的父亲自己还不知道,太子殿下何曾做过阴私勾当?!”
  
  “没有就好……”听王贤的声音严厉起来,朱瞻基有些歉意的笑道:“我也不信,可就怕皇爷爷信。”
  
  “哦?”王贤瞥一眼朱瞻基,示意他说下去。
  
  “你走后,皇爷爷大雷霆,说你受了我父亲指使,”朱瞻基小声道:“想骗他取消上元节花灯,不知有什么图谋。”
  
  “欲加其罪何患无辞。”王贤不禁气愤道:“皇上对太子的猜忌,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
  
  “哎……”朱瞻基躲闪着王贤的目光,朱棣今日和太子的关系恶化若斯,也有太孙殿下一份功劳。
  
  “不管怎样,”王贤抓着太孙的胳膊,沉声道:“正月十五肯定有事生,你要把皇上劝过来!”
  
  “嗯。”朱瞻基和王贤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如此郑重,一定是有极重要的事情。便点头道:“我尽力而为……”说着又有些泄气道:“不过皇爷爷如今愈刚愎自用,恐怕说什么都白搭……”
  
  “事在人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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