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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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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零八章 易燃易爆品
  
  王贤说不动刚愎自用的永乐皇?,对太孙也没抱什么希望……他了解如今的朱瞻基,太孙殿下已经将一切都压在皇帝身上,不可能冒着惹恼皇帝的风险,犯言直谏的。
  
  “去他娘!”二黑不禁牢骚漫天道:“索性不管,乱他娘去!反正咱们提醒过了!”
  
  “就是!”邓小贤也愤愤不平,他们五处年都没过,夜以继日的审讯,才得到的确切情报,竟然被皇帝当成废纸!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大人,您犯不着!”
  
  “都他娘的闭嘴!”王贤开始还能耐心听着手下的牢骚,但听着听着就压不住火了,两眼一瞪,训斥起来:“几句牢骚也就罢了,还没完没了了!老娘们似的,还有没有点儿高级军官的样子!”
  
  二黑和邓小贤等人,被王贤喷的抬不起头来,一边擦着脸上的唾沫,一边暗暗嘀咕:‘还不都是跟您学的……’
  
  “大人,”幸好,这时周勇进来解围道:“顺天府尹李大人到了。”
  
  “回头再跟你们算账!”王贤瞪一眼几个手下,见他们在扮鬼脸,扬手作势要打,手下们赶忙低头服软,王贤才哼一声,到外签押房去见新上任的顺天府尹李攀。
  
  李攀四十多岁,精明强干,原先在民情复杂的云南任按察使。朱棣迁都北京,各色人等涌入北京城,难免鱼龙混杂、民情繁冗,为了保证新都的平安稳定,永乐皇帝特意将他从云南调了过来。
  
  按察使是正三品,顺天府尹也是正三品,但从穷乡僻壤的云南,一跃成为天子脚下的京尹,无疑是高升了。只要能平稳熬上两年,不出大事儿,必然可以升迁,到时候要么入六部为尚书,要么放地方为布政使,总之前途一片大好!
  
  所以一听王贤讲解情况,李府尹一下就炸了毛:“这还了得?!白莲妖人竟敢趁上元节作乱,破坏我大明安定团结的局面!真是罪该万死!”
  
  “是啊。”王贤虽然觉着这位府尹大人,有些用力过猛,但转念一想自己在旁人眼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这时候,需要的就是用力过猛,而不是大事化小。王贤向李府尹投去赞许的目光道:“府尹大人果然敏锐,请顺天府和锦衣卫通力合作,一定要保护好京城百姓的安宁,挫败白莲妖人的阴谋!”
  
  “一定一定。”李攀重重点头道:“伯爷请下令吧。”
  
  “好!”王贤也不跟他客气,沉声道:“差不多从明天开始,各地献灯的队伍就要进京了。务必做好搜查,不能让他们夹带任何武器入京。”顿顿道:“入城时,检查完毕后,所有人都要登记造册,将在京城的住址和逗留时间登记下来,官府要每日登门检查,一是查人有没有无故失踪,二是查有无违禁品。所有戏班都要联结互保,一个人出事,所有人连坐!”
  
  “这……”李攀心说,这也太如临大敌了吧?实在不符合儒家官员‘外松内紧’的执政情趣。
  
  然而李攀话没出口,就见王贤满脸严肃道:“李大人,京城太大、人太多,到时候连日狂欢,场面太乱,哪怕再矫枉过正,我们也很难避免出现乱子。”说着叹口气,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忧虑道:“我只怕,这些法子到时候充其量只能为咱们摆脱干系,对正事却于事无补……”
  
  “是……”感受到王贤心里的沉重,李攀情不自禁点点头,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锦衣卫和顺天府联合行动,京城各门的防务陡然加强,每一名进城的百姓、每一辆进城的车轿,每一车进城的货物,都遭到史无前例的严密搜查。这让那些被各地官府派往京城献灯的戏班、灯会苦不堪言……中国从唐宋起就有上元节观灯的习俗。太平盛世,为了讨好当政,各地官府都会耗费巨资,制作规模宏大、精巧美观的灯山,派数百人组成的灯会入京,在上元节点起花灯,为京城增光添彩,以图讨天家一笑。
  
  展至今,这种官方花灯,已经演变成攀比实力、铺张奢侈的代名词,一个灯山动辄数丈高、上千盏?灯组成,其精巧脆弱可想而知……虽然组装工作是在入京后完成,但灯山各部件本身就是极其精巧复杂、十分容易被损坏的。一路上,灯会的匠人们小心翼翼,像爱惜婴儿一样呵护着一车车的灯件,如今却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随意将箱子翻开,扯出里头的灯件,那些竹篾和高丽纸糊的玩意,哪能禁得起如此暴力,纷纷破损碎裂……
  
  更可恶的是,所有火药、爆竹、烟花、乃至引火物,统统被当成违禁品予以没收,这下所有灯会都不干了!灯山之美,三分在造型,七分在光影!没有烟火效果,光一个花架子有什么好看的?见了开头几家灯会的遭遇,后面的灯会老板们一合计,得!咱们不进城了!就在城外驻扎下来!看他们怎么办?!
  
  得知灯会老板们拒绝进城,李攀着急的找到王贤:“伯爷,这样不是个办法,上元节没有烟花怎么行?”
  
  “在我眼里,那些不是烟花,是武器!”王贤站在正阳门城头,看着城外空地上,搜出来的小山般的烟花火药,黑着脸道:“把这些东西放进北京城,实在太危险了!”
  
  “伯爷有些多虑了吧?那不过是些烟花而已……”李攀毕竟是文官,不懂火器的威力。
  
  “是烟花不错,但稍稍改造就是杀人放火的利器!”王贤幽幽道。难怪他这么紧张,根据锦衣卫六处的报告,使用制作灯山的一系列材料,再加上从京城可以随意买到的铁钉、木炭、硝石之类,完全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制造出无数威力巨大的火药武器。届时观灯的人群如粥密集,都不用特意瞄准,随便打上几,就能制造极大的恐慌,继而引起可怕的踩踏……那恐怖的场面让王贤不寒而栗,所以宁可被京城百姓骂成狗,他也要阻止那些要命的东西进京。
  
  然而,王贤可以顶住全京城的压力,却顶不住至尊的一道旨意……
  
  第二天,王贤正在衙门里亲自审问那个白莲教的铁匠。突然,龙五爷气喘吁吁冲进来,大声叫道:“大人,不好了!顺天府打开城门,放那些灯会入城了!”
  
  “什么?!”王贤面色剧变,拍案而起道:“谁给李攀这么大的胆子?!”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便到了院子中,高声喝道:“周勇!集合队伍!”
  
  龙五爷这时喘匀了气,小声对王贤道:“赵王好像在正阳门……”
  
  “什么?!”王贤脸色一变,他已经从初闻这消息时的震惊中冷静下来,知道以赵王如今缩头乌龟的做派,这时突然出现,恐怕必是奉了旨意。
  
  这时,周勇已经将当值的数百名锦衣卫紧急集合起来,高声禀报道:“请大人吩咐!”
  
  “解散。”王贤脸色十分难看。
  
  “遵命!”周勇条件反射的高声应一句,转身对部下下令道:“全体听令,解散!”说完,锦衣卫官兵们傻眼了,周勇也傻眼了,才迷迷糊糊的看向王贤,不知大人是几个意思。
  
  “没听到吗?解散。”王贤十分没好气的摆摆手,对周勇道:“备马,你陪我去趟正阳门。”
  
  “是。”周勇虽然还迷糊着,但不妨碍他执行命令,转过头去对在那里愣神的手下骂道:“没听到吗?解散!”。
  
  盏茶功夫,王贤赶到了正阳门,果然看到那些在城外驻扎两天的灯行车队,已经长龙似的通过城门,进入京城,然后分散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中……
  
  看着那些车上成堆的爆竹,成捆的烟花,王贤只觉手脚软、两眼黑,竟愣在那里半晌,一动不动,一句话都没说。
  
  “这不是忠勇伯吗?”还是赵王的声音,把王贤唤回来神。
  
  王贤循声一看,便见赵王在李攀的陪同下,正从正阳门城楼上下来。
  
  “王爷。”王贤草草一抱拳,冷声问道:“这是您的杰作?”
  
  “忠勇伯谬赞了,”赵王笑道:“本王不过是个空筒子亲王,哪有忠勇伯这样的权势?可以一句话,就把代表各省各府进京向皇上祝贺迁都的灯行,就全都拦在京外。”
  
  “……”王贤顾不上理会赵王话里话外的讽刺之意,沉声喝道:“本官是为了京城的安全着想!”
  
  “我看你就是想给皇上添堵!”赵王却冷笑道:“好帮你主子营造一个,皇上已经众叛亲离的假象!”
  
  “你!”王贤还没说话,身后的二黑已经惊怒道:“你他妈血口喷人!”
  
  “你是什么东西?!”赵王冷冷一哂:“也配在本王面前叫嚣?!”
  
  “你!”二黑独眼血红,刚要再说什么,却见王贤一抬手,他也只好闭上嘴。
  
  “李府尹,”王贤冷冷盯着李攀道:“立即关闭城门!”
  
  “不可能!”回答他的,不是李攀,而是赵王朱高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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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零九章 尽人事
  
  “不可能!”朱高燧冷漠的看着王贤,淡淡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王贤登时无言以对。朱高燧看着他的脸,讥诮的摇下头,又朝李攀拱拱手,便扬长而去了。
  
  赵王一走,李攀神情更加不自然了,小心翼翼对王贤道:“伯爷,胳膊拗不过大腿,咱们就别生闲气了……”
  
  “滚你妈蛋!”王贤却突然爆了,重重一把将李攀推出老远,李攀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狼狈万状。
  
  “李攀我告诉你,”王贤指着李攀,怒声道:“咱们的死期不远了!”说完,便怒气冲冲的离去。
  
  待王贤走了,顺天府的官差才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将府尹大人扶起来,愤愤不平道:“姓王的真不像话,敢这样对待大人!”
  
  “都闭嘴!”李攀却不领情,呵斥手下一通,又下令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把那些灯行盯紧了,出了事儿,谁也跑不了!”。
  
  王贤负气而去,在街上遛了一会儿,看到无处不在的灯会马车,原本阴郁的心情更加糟糕,低喝一声道:“去太孙府!”
  
  到了太孙府,朱瞻基正好进门,看见王贤黑着脸来了,忙招呼他进去。坐定后,又让人上茶,王贤却没心情吃茶,劈头就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正要让人去告诉你,”朱瞻基沉声道:“今天我三叔突然跟皇爷爷提起,你不让灯行的人进京,还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我皇爷爷听了勃然大怒,让他立即传旨,放那些人进京。”
  
  “陛下这是……”王贤听完,憋了半晌叹息道:“哎,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兄弟,消消气吧。”朱瞻基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真出了什么事儿,也跟你没关系。”
  
  “这是什么话?!”王贤勃然变色道:“难道我是为了自己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朱瞻基讪讪说道:“你哪来那么大火气……”
  
  “你再去劝劝皇上,”王贤拿出一份写好的奏章道:“皇上英明,看了这个不会无动于衷的!”
  
  “这……”朱瞻基有些无奈的接过奏章,见上头十分详细的列明了锦衣卫所有的侦查结果,以及对那些灯行拥有的火药、烟花等危险物品的统计分析,十分触目惊心——王贤竟然断言,如果不加措施,任其搭建起灯山,在山顶射火器,将导致京城百姓恐慌践踏,死者成千上万!届时白莲妖人趁机作乱,甚至有全城毁于火海的危险。
  
  “这也太严重了吧……”朱瞻基看着王贤,显然觉着他危言耸听了。
  
  “说到底,这是你朱家的天下,北京城是皇上二十年的心血汇聚,”王贤压着满心的怒火,苦口婆心道:“谁都可以掉以轻心,唯独你们祖孙不能掉以轻心!”说着他终于压不住火,霍的站起来道:“话已至此,无话可说,你就看着办吧!”
  
  “好。”朱瞻基终于被说动,点点头,轻声道:“仲德,兄弟,谢谢你。”
  
  “不客气。”王贤头也不回道:“我不是为了你们,我是怕京城的百姓遭殃!”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朱瞻基看着王贤消失的背影,不禁暗暗感慨,两人相识相交这么多年,自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这家伙却从未改变……
  
  朱瞻基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儿,正琢磨着如何将此事告知皇爷爷,又不至于引得雷霆震怒,蹇英、蹇芳兄弟联袂而至。两人满面春风,一见面就向太孙殿下道贺,丝毫不在意朱瞻基闷闷不乐的表情。
  
  “殿下,大喜啊!”
  
  “是啊,殿下!大喜!”
  
  “什么狗屁喜事?”朱瞻基皱眉道。
  
  “您忘了吗?祥瑞啊!”蹇英笑眯眯道。
  
  “什么祥瑞?”朱瞻基愣一下,方想起是年前,两人跟自己说的那件事,不禁皱眉道:“现在还用的着吗?”
  
  “当然用得着!”蹇芳笑道:“朝廷只是?布了迁都,然后就过年放假了,百官纵使满腹牢骚,也没逮着机会出来。”
  
  朱瞻基微微点头,他当然知道皇上之所以挑了腊月二十八举行迁都大典,无非就是因为第二天便衙门封印、百官放假,一直到正月十八才重新开印。皇帝实指望有这段时间做缓冲,再用厚赏堵住臣子的嘴,这样等重新上朝时,杂音会少一些。
  
  “但皇上肯定担心,百官并没领情,会趁着过年,串联走动,商量着来年一起作对,”蹇芳笑道:“您说这祥瑞来的是不是时候?”
  
  “嗯,一点儿都不晚。”蹇英点头笑道。
  
  “唔。”朱瞻基缓缓点头,确实,年前出现祥瑞最多只能讨个彩头,远不如这时候能急皇上所需。想一想,他看看二人道:“都是什么祥瑞?”
  
  “各地共有神龟嘉瑞者一;庆云、景星等大瑞者六;白兔、白猿、白鹿、白狼等上瑞者十八;苍鸟、赤雁等中瑞者三十二;嘉禾、芝草、木连理等下瑞者百余。”蹇英说着拿出一份大红色的奏报,笑呵呵的送到朱瞻基面前。
  
  “这么多?!”朱瞻基吓了一跳,他本以为这兄弟俩顶多弄点儿灵芝、白鸡之类意思意思,没想到竟搞出这么多名堂。这一下,让他把烦心事都抛到了脑后,仔细重看一遍喜报,又狐疑的看看兄弟俩:“我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没想到,二位竟有这么大的能量……”这些祥瑞出现在七八个省,几十个府,却前后不差几日,这其中体现的人脉和控制力,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呵呵……”兄弟俩对视一眼,蹇英轻声道:“本就没打算瞒着殿下,这件事,家父也出面了。”
  
  “原来如此!”朱瞻基不禁恍然,原来这是蹇尚书送自己的一份厚礼,旋即便什么都明白了……蹇义那个老油条,似乎是看风向变了,想要弃了太子那条船,上自己这条。
  
  但转念一想,蹇义不亲自出马,却让两个儿子出面,似乎还是不敢得罪太子,分明是想脚踩两条船!
  
  ‘这只老狐狸!’朱瞻基轻笑一声,心中却暗骂一句……
  
  果不其然,当朱瞻基将各地出现祥瑞的喜讯,禀报给朱棣知道,永乐皇帝登时龙颜大悦,拿过奏报来仔细看了一遍,满脸欣慰的望着孙儿道:“好孩子!爷爷没白疼你!”
  
  朱棣是什么人物,哪能相信什么见鬼的祥瑞?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就需要这个,需要证据来证明迁都的正确性!
  
  “一定要把祥瑞的文章做大做好,”朱棣兴致勃勃的指示道:“要制造出普天同庆的气氛!要让那些别有心思的家伙,知难而退!”
  
  见朱棣如此高兴,朱瞻基不断点头,浑身骨头都轻了几两,那掖在怀里的另一份奏疏,却怎么也拿不出来了。
  
  一直到皇帝说的口干舌燥,朱瞻基都没开口提王贤的事儿,还是朱棣看出他神色有异,问道:“还有别的事?”
  
  “这个……”朱瞻基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终是摇头道:“没有了。”
  
  “去吧,跟内阁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操办?”朱棣心情大好,也就不刨根问底了:“朕看和上元节合办就挺好!”
  
  “皇爷爷英明!”朱瞻基忙附和道:“孙儿觉着这样最好不过。”
  
  “一定要办的隆重红火,不要怕花钱!”朱棣兴致勃勃道:“夏元吉那一关过不了,可以朕和他说!”
  
  “是。”朱瞻基应声出去。
  
  离开乾清宫,朱瞻基掏出怀中王贤的奏疏,暗叹一声,心说:‘王贤、兄弟,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没法开这个口啊!’其实说白了,两道奏章是矛盾的,他先拿出王贤的,就没法拿出蹇英的。先拿出蹇英的,自然就没法拿出王贤的……。
  
  不用朱瞻基派人来传话,王贤也知道了太孙献祥瑞,上元节盛会非但没取消,反而要大操大办、大鸣大放的消息!
  
  ?‘嘡啷!’王贤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推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一干手下也全都黑着脸,二黑愤愤道:“太孙变了!原先心里总还装着国家百姓,现在一颗心,光想着怎么讨好皇上了!”
  
  “行了,少说两句吧!”吴为瞪二黑一眼,低声道:“还嫌大人不够上火啊!”
  
  二黑撇撇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大人,”严清扶着轮椅,到了王贤身边,轻声说道:“有时候,尽人事,还得听天命。若天要让北京城出什么乱子,人力是没法逆天改命的。能做到的,咱们尽力去做,把损害降到最小,也就问心无愧了……”
  
  王贤沉默好一会儿,众手下分明看到,他眼角有些湿润,愈加没人敢做声了。便陪着王贤一直了半个时辰的呆,才终于等到他点头道:“是啊,有些事强求不得,尽力而为就是……”
  
  说完,王贤抖擞精神,目光扫过一众手下道:“从今天起,自我以下,锦衣卫衙门一个人不留,全都上街,严密监控所有嫌疑对象!可以佩戴弓弩火枪,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开枪!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喏!”众将齐刷刷肃立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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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一零章 上元
  
  接下来的日子,锦衣卫如疯一般在街上盘旋,看到不顺眼的就抓,锦衣卫的诏狱早就不够用,连着顺天府和宛平大兴两县的牢房也被装的满满的。最后没办法,只能往府军前卫的军营里送,好在府军前卫至今仍未恢复元气,兵源不满半数,有的是房间装犯人……
  
  至于为何不往规模最大的刑部大牢里头送,原因也很简单——明眼人都看出来,王贤这是公然跟皇上的意思对着干,要不是正月里头不处分的讲究,指不定忠勇伯的乌纱帽就得被摘了去。
  
  幸好顺天府尹李攀还算明白人,知道自己和王贤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王贤说白了,也是帮他在搞严打,而且是以那种完全无法想象的烈度在搞,别的不说,抓进来的地痞流氓、拐子捣子,就有几百上千!这阵子京城治安那叫一个好,说路不拾遗有些夸张,可夜不闭户是绝对有的。
  
  没办法,不法分子也是人啊!看着那些全副武装的锦衣卫疯了一样的满大街抓人,有些穷凶极恶之辈胆敢拒捕,直接就被弓矢火枪射成马蜂窝子!别说拘捕了,就是逃跑都可能吃枪子呢!实在太可怕了!吓得那些大哥大佬瓢把子们,干脆全都猫在家里不敢出门,游走在街上敲诈勒索掏包拐人的地皮下三滥,也全都失踪密集,一个都没有了!有道是在专政面前,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就是这个意思!
  
  结果就是京城的治安大好,老百姓反而更敢出门了,加上马上就是上元节了,灯山彩楼也扎起来了,家家户户都出来庆赏元宵,大街上人头攒动、人烟反倒比严打前稠密许多……把一心想营造恐怖气氛,把老百姓都吓回家里不敢出门的王贤,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
  
  没办法,这里是北京城,老百姓只认朱棣,皇帝既然话,说要上元狂欢、热烈庆祝,老百姓就会狂欢庆祝,夜不归宿,哪里理会王贤是什么东东?人家北京城支援圣上骑兵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
  
  见无法阻止这场上元狂欢,无可奈何之下,王贤只好改变策略,从遏制改为保护预防,让手下的将士分区分片,将所有参演的灯会、戏班都登记造册,将其道具材料统统检查没有危险之后,才准许他们出现在上元节的狂欢现场。
  
  黄昏,京城中已经有不少烟花迫不及待的点燃,站在崇文门城头上的王贤等人,能闻到清晰的硝烟气息。
  
  “烟火的气味,就是春节的气味的啊。”看着壮美的北京城,城中已经扎好、只待天黑的大大小小数百具灯山、上千个彩门,李攀升起丝丝身为顺天府尹的自豪感!
  
  “我却闻到了战火的味道。”王贤脸上半丝表情都欠奉,他的瞳孔都被即将落山的夕阳,映的血红血红。
  
  “伯爷多虑了,”李攀笑道:“经过这么长时间、这么高强度的警备,相信这个上元节一定可以平安完美。”
  
  “不行,人太多了。”王贤摇头道:“盛会没开始的时候,咱们还能控制住局面,可等天一黑,盛会一开始,神仙也没办法了,只能听天由命……”
  
  “不会有事的。”李攀笑着给王贤减压,然后便告辞下去了,他身为顺天府尹、京城的最高地方长官,要为今晚的盛会点灯!这是他的殊荣,他不能推辞,也不会推辞。
  
  待李攀走后,王贤对一旁的吴为道:“你知道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是。”吴为点点头,他跟着王贤多少年,岂会不知道?就凭着这种直觉,王贤不知带着他们躲过多少次危险!他叹口气到:“可是这一次,确实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就像严先生说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哎……”王贤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远处的后海方向,心中涌起一阵歉疚,自己死缠硬磨,终于让宝音和阿蘅留下来陪自己过年,可自己却整天不着家不说,还不让她们今晚出门赏灯……宝音倒是通情达理,知道王贤担心她们的安全,什么也没说。但越是这样,王贤就越是歉疚……
  
  正月)天短,刚才还西洋满天,这时候,天就已经擦黑了。王贤紧了紧披风,对一旁的众兄弟道:“都去吧……”他知道,今晚说什么都没用,因为人山人海中,几千锦衣卫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反正该说的早都说过了,所以干脆没有废话,王贤挥挥手,就让众将分头去了。
  
  他自己也在吴为、周勇、还有女扮男装的灵霄、小怜,扮作锦衣卫的心宁心远等人簇拥下下了城头。一下城,王贤就看见一支军队隆隆开过来,定睛一看,是五千全副武装的神机营将士,全都是火枪在手,弓弩上弦。为的骑在黄骠马上,身穿赤练甲的老将军,正是安远侯柳升!
  
  “侯爷!”一见柳升,王贤面露喜色,忙上前行礼。
  
  柳升对王贤印象极好,骑在马上,拢着胡须哈哈大笑道:“王小子,这下放心了吧?陛下不是你想的那样大意,其实早有安排!只是不想破坏节日的分为,才外松内紧罢了!”
  
  “怎么,除了神机营,皇上还有安排?”王贤问道。
  
  “当然,成国公和赵老太监在宫里头,带着全班人马各处巡逻呢!”柳升笑道:“放心吧,今晚歹人不做乱则罢,一旦作乱,非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好……”王贤笑笑,但笑容有些牵强。
  
  “怎么,还不放心?”柳升瞪他一眼,笑骂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紧张出毛病来了?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算什么啊!”
  
  “哎,不一样的。”王贤摇头叹气:“那是打仗,有十分力可是使十分力。这是安保,有十分力能使出一分就不错了……”
  
  “成了,我不跟你扯了。”见部队走远,柳升朝王贤一挥手,哈哈大笑道:“前天庄子里送了些野味来,回头去我那吃酒去!”
  
  看着安远侯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王贤刚要说点什么,突然听到砰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众护卫赶忙拔刀将他护在中间。却见灵霄指着夜空中绽开的巨大烟花,欢喜的蹦跳道:“开始了!开始了!”
  
  大明迁都北京后的第一场上元盛会,果然就在这天刚挂上黑幕的一刻开始了!酝酿多日的激情在此刻迸,迸出火山熔浆般的灼人热浪!这热浪是由灯山、由香雾、由丽人、由那亿万盏花灯、由那千万处锦帐!由那如流水的车、由那如游龙的马构成!
  
  天上时时都有成百上千的烟花绽开,那绚烂多彩的烟花,完全遮盖了繁星!地上是数不清的高脚、旱船、杂耍、信子,围着一辆辆光彩夺目、千姿百态的大型花车招摇过市,引得摩肩接踵的百姓目不暇接!
  
  爆仗声、丝竹声、锣鼓声、吆喝声,已经汇成一锅粥,哪怕是交头接耳,也得用尽力气才能听清对方说话,只要距离稍远,就谁也听不到什么了!
  
  当然在上元节中,唱主角的自然是花灯!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让人目不暇接,就好像天上的银河落在了京城的棋盘天街上,万灯千盏、闪闪烁烁、争奇斗艳、美轮美奂!沉浸在欢乐海洋的京城百姓,或是携家带口、或是呼朋唤友,或是情侣挽手,他们头上戴着花环、手里拿着丰富诱人的小吃,尽情的徜徉在这灯的银河中,欣赏着、品评着那些费尽心机、不惜成本打造的精巧花灯!
  
  那全用白玉做成,仿佛天宫的宫灯的是福州灯!
  
  那用绢囊贮粟为胎、因之绕缀、及成去粟,浑然如玻璃球的是新安灯!
  
  那用圈片直径有三四尺,全用五色琉璃制成的昂贵花灯是苏灯!
  
  那用五色珠为纲,下垂流苏,灯上画着龙船、凤辇、楼台故事,最让年轻男女注目的是珠子灯!
  
  那镞镂精巧,五色妆染,用影戏之式的是最讨小朋友喜欢的羊皮灯!
  
  那用千丝结缚弱骨,轻球万锦装扮,碎罗红白相间,剪缕百花万眼,一看好似彩云笼罩着月魄,珠光宝气围绕着星星的是万眼罗灯!
  
  还有那种飙轮拥骑,回转如飞,灯罩上绘出战争场面的马骑灯,更是人人爱看,观者如云!
  
  但最最最最隐隐注目的,还是御街上那些数丈高,乃至十余丈高的庞大灯山!那是各省各地耗费无数民财,向皇帝进献的迁都贺礼!所以赵王才会为了那些灯行出头,压住‘不懂事’的王贤……既能讨好皇帝,又可以示好地方大吏,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
  
  那些灯山,真的像是小山一样,阔有两三百步,用数百根木梁搭建成骨架,然后用各种花灯、彩绸、琉璃、鲜花装点而成,待到灯山上千万盏宫灯点亮,各种烟花火药点燃,整座灯山香雾缭绕,灯火辉煌,就像一座座仙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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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一一章 鳌山灯
  
  这样的盛会佳节,朱棣也携后宫嫔妃、皇子皇孙、宗室公卿、文武重臣登上承天门,城楼上摆开筵席、赏灯作乐,以示与民同乐。看着银河般的天街御道上,那一座座辉煌宏大的灯山,听着一锅粥似的鞭炮声、锣鼓声、还有万民欢呼声,朱棣感到十分畅快。
  
  这时,太孙朱瞻基又适时献上祥瑞,皇帝更是龙颜大悦,笑声十分洪亮。见皇帝难得的兴致勃勃,赵王等人自然拼命凑趣,满嘴俏皮话、卖力哄皇帝开心。朱棣被逗得笑声连连,但皇帝心里其实没那么愉快……虽然拼命提醒自己,这种时候不要看太子添堵,但朱棣还是忍不住瞥了坐在左的朱高炽一眼……
  
  果然不出所料,太子殿下正神情凝重的看着城楼下的灯火,满脸忧虑的样子仿佛看的不是灯火,而是战火一样。
  
  ‘哼……’忍了又忍,皇帝还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这一声虽然不大,但在时刻关注皇帝的赵王等人耳中,还是盖过了喧嚣的声响。所有人都不做声了,惴惴的看着皇帝。
  
  “既然如坐针毡,你又何苦来这一趟?”朱棣冷冷看着太子,城楼上的气氛登时到了冰点。
  
  太子沉默了片刻,起身回禀道:“儿臣不是有意扫父皇的兴致,实在是担心,今晚会有些不太平……”
  
  “哈哈!”朱棣怪笑一声道:“太子说,不是扫兴,尔等可信?”
  
  “呵呵……”赵王等人干笑起来,不少人有幸灾乐祸之意。
  
  “父皇息怒,”赵王假模假样劝解道:“太子殿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正是社稷之福啊!”
  
  “放屁!”赵王不这么说还好,朱棣一听,重重搁下手上的象牙筷子,怒道:“他分明是故意在膈应朕的!不就是迁都的事情不合他的意吗?!”皇帝越说越愤怒,显然早就压了满心的怒火,一触即了:“他就一次一次的忤逆朕!变着法子的触怒朕!朕的太子殿下到底生了一副何等心肝?是不是非要把朕气死才安心!”
  
  皇帝这话一出口,非但太子,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朱棣尤愤愤道:“一定是这样,气死了朕他才能登基哩!”
  
  “陛下!您是不是有酒了?”蹇义夏元吉等一干老臣,闻言魂飞胆破,再也顾不得皇帝正在气头上,以头杵地,声泪俱下的劝谏道:“请收回方才之言!这不是一国之君议论储君的言语啊!”“陛下,您是要把太子逼死吗?!”
  
  “朕岂敢,是他要逼死朕才是!”朱棣作出来,心里头没那么堵了,再说今日又是上元盛会,不是作的场合。刚想找台阶下去,好死不死又看了太子一眼,不禁血往上涌,闷哼一声道:“你们看他,可有一点愧疚的意思?”
  
  众人看向太子,见太子跪在那里,脸上无悲无喜,确实没有什么惶恐惭愧之色。
  
  “太子殿下一定是吓傻了……”蹇义忙替太子圆场道:“对,一定是这样!”说着赶忙朝太子递眼色,小声道:“快跟陛下赔个不是啊!”
  
  “是,”太子倒也痛快,当即点头道:“是儿臣错了,父皇请息怒。”话虽如此,然而他的脸上,却依然没有半分愧疚之色。虽不至于说是敷衍了事,但诚意了了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下子,不少人都品过味来了,太子和皇上已经决裂了……不只是皇上对太子,太子对皇上也是如此。
  
  朱棣死死盯着太子,漫天的烟火,映的皇帝的瞳仁一片血红。所有人都看到,朱棣的额头暴起了青筋,双拳紧紧攥起,这是皇帝作前的征兆……在场的都是天子近臣,在之前的岁月里,多多少少都曾见过。每一次都是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每一次都是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低着头,心全提到嗓子眼,焦灼的、惶恐的等待着皇帝的雷霆作!
  
  然而,等了又等,却始终没有等到……有人大着胆子抬起头,却惊异的看到天子脸上的怒火,竟消失了。也不能说是消失,仔细观察的话,还是可以从皇帝的嘴角眉梢,看到那一丝丝隐藏起来的恨意杀机。多年以来第一次,皇帝竟压住了怒火,没有作出来!
  
  “都起来吧,跪着干什么,”朱棣的声音也平静下来,似乎还带着丝丝的萧索:“继续欢宴吧!”
  
  来不及细想,众王公如蒙大赦,赶忙起身回座。只有太子仍跪在那里。
  
  “你还跪在那儿干嘛?还要朕亲自搀你不成?”朱棣冷冷瞥一眼太子,语气虽然仍然不善,但字面的意思已经足够让臣子们欣慰了。无论如何,这场眼看要爆的大乱子,算是有惊无险过去了……
  
  “陛下快看!”待太子起身,黄偐赶忙调动气氛道:“鳌山灯点亮了!”
  
  朱棣和众臣公也暂且压下纷乱的心思,转头向天街上的鳌山灯望去!
  
  那鳌山灯,是所有灯山中最高最大最气派的一座,高一十六丈,阔三百六十五步,中间有两条鳌柱,长二十四丈,两下用金龙缠柱,每一个龙口里点一盏灯,谓之双龙衔照。在这个年代人看来,简直是巨峰插天一般,宏伟壮观的惊人无比!
  
  灯山上有苍松翠柏、有飞桥亭榭、有千灯万炬、有仙女珍兽!最最显眼的,是灯山最高处,那座恢宏的宝殿,竟是仿造奉天殿样式搭建!与五色玉栅簇成的‘皇帝万岁’四个大字交相辉映!一亮灯就夺去其它灯山的光彩!
  
  “好!好!”城下百姓叫好声山响,城上的皇帝和大臣也目眩神迷,完全被这座鳌山灯震撼了!方才的不快场面,仿佛也被抛到九霄云外……
  
  那鳌山灯分上下七重,每一重平台上,都有近百名衣袂飘飘的女子,在分工协作、维持这座庞大的灯山正常运转。灯光烟花中,这数百名女子便似瑶池仙女一般,引得城上城下的观众目不转睛!
  
  突然,一丛密集的烟花从鳌山灯各层射出,白烟过后,梵音大作,一位白衣白裙、披肩白纱长巾、手持净瓶、杨枝,脑后金光闪闪的女子,竟赫然立在鳌柱顶端!
  
  “是观音大士!”鳌山下的百姓惊呼起来,然后便如倒伏的麦田一般,齐刷刷的朝那观音下拜。
  
  “这是什么名堂?!”城楼上,见百姓在自己面前跪拜别人,哪怕那人扮演的是观音菩萨,朱棣也大为不爽,闷声问道:“放灯就放灯吧,耍这套神神鬼鬼作甚?!”
  
  “快去!”黄偐赶忙吩咐一旁的小太监,让那鳌山灯的总管,赶紧将菩萨撤下来。
  
  就在小太监跑下城楼的功夫,人群爆出更大的惊叹声!
  
  原来那观音大士挥动手中杨枝,在那鳌山上一扶,七彩的烟雾便笼罩鳌山顶端!待那烟雾被风吹散,一只两丈多高、金光闪闪、威武雄壮的大公鸡造型的花灯,便被从山顶吊起,缓缓往鳌柱顶端升去!
  
  看到这一幕,太子殿下浑身汗毛直竖,霍地便站起来,指着那金色的大公鸡,面色煞白煞白,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金鸡一唱……”一旁的朱瞻基,两眼瞪得溜圆,不由自主的颤声道:“天火降……”说完便尖叫起来,“快,抓住她们!”声音充满了惊恐!
  
  不用太孙殿下吩咐,锦衣卫已经包围了这座鳌山灯!王贤为保万无一失,在每座灯山旁都安排了锦衣卫值守!这座鳌山灯规模最大、位置最要紧!王贤足足安排了六七十名部下在此!
  
  王贤早就让部下牢记那白莲教的歌谣,是以一看到那金鸡出现在白衣女子脚下,带队的锦衣卫百户便知大事不好,骂一声狗娘养的,抽出腰刀便率部下往上攀爬!
  
  那鳌山实在太高太大,远处看巧夺天工、精美绝伦,可要是到了跟前,只能看到数不清的木头、竹竿横竖交叉绑在一起,密密麻麻通向顶端!想要爬上去谈何容易?!
  
  几十名锦衣卫刚爬到一半,突然有暗箭从四面八方射来!猝不及防间,便有半数锦衣卫中箭,惨叫着坠落下去!
  
  然而鳌山内部的厮杀惨叫,完全被喧闹的环境掩盖了!天街上十几几十万人,只听到一个庄严神秘的声音,从那鳌柱顶端的观音口中出:“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鳌山上,数百女子跟着齐声高喊起来!
  
  鳌山下的百姓全都炸了锅,不少人也跟着一起喊起来。
  
  承天门城楼上,从皇帝到太监,所有人都懵了!谁也万万没想到,白莲教妖人,竟敢公然在这北京城、在这皇宫门前,如此大张旗鼓的挑衅!
  
  “金鸡一唱天火降!天火一降魔宫焚!”那白衣女子终于说出了那最关键的一句!
  
  话音一落,那只金鸡竟真的啼鸣起来!
  
  ‘喔喔喔!’
  
  那鸡鸣声有着可怕的魔力,竟可以穿透这嘈杂的环境,直入每个人的耳中!
  
  下一刻,鳌山上射出数不清的火箭,曳着亮黄色的尾迹,划过承天门的城楼,往大内深处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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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一二章 天火
  
  上元节夜里,为了防止可能出现?骚乱,锦衣卫、顺天府,京卫都出动了大批人马上街巡逻,锦衣卫更是倾巢出动,连都督王贤都亲自出街,一双阴沉的眼睛,在翻腾的人潮人海中来回巡梭!
  
  彼时,他就在承天门下,警惕的注视着那具鳌山灯。这具灯位于承天门正南,比承天门还要高出一截,直冲着城楼上的皇帝,自然是重点监控对象。事实上,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带领手下登上这座灯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查看过一遍。
  
  当时的情况看,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这灯山太大、构造太复杂,谁也不敢打包票,到时会出什么幺蛾子。所以王贤心里没底,干脆就在远处,把这座灯山盯紧了!
  
  不过王贤也不是太担心,他已经详细的实地勘察过,从鳌山灯的任何位置,都无法对承天门城楼中的皇帝造成威胁。而且他早已经在其周围,布好了明岗暗哨,灯山上稍有异动,锦衣卫就能将其包围,阻止不法之徒加害百姓!
  
  只是不知为何,那一丝惊虑,总是萦绕在他的心头,怎么也挥不去……
  
  当看到那白衣女子出现在鳌竹顶端,王贤的心咯噔一声,猛地回头去看身后的顾小怜。
  
  顾小怜也一脸凝重,朝王贤点点头,沉声道:“是她!”
  
  王贤的头嗡的就炸了!赶忙让吴为吹响了警哨,尖利的哨声在嘈杂的环境中并不刺耳,但足以让在附近待命的锦衣卫听到了!
  
  听到哨声的锦衣卫,同样也吹响了警哨,尖利的哨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与此同时,锦衣卫们赶忙往那鳌山灯冲去!然而,观灯的人群也被鳌山灯的盛景吸引,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锦衣卫们登时被人潮冲得七零八落找不着北,他们拼命推搡着人群,想要往前。然而,依然寸步难进……
  
  这时,那只庞大的金鸡也出现了,还有那整日在王贤脑海盘旋的魔音,也出现了!
  
  “金鸡一唱天火降!天火一降魔宫焚!”
  
  “快!”王贤已经快要疯了,站在那里咆哮道:“把他们干掉!格杀勿论!”
  
  然而,天街上几十万人塞得水泄不通,他的声音根本无法分开人群,将部队送到灯山下,所以只能是徒劳……而且,这时候干什么都晚了,那丧钟般的鸡鸣声后,鳌山上射出数不清的火箭,曳着亮黄色的尾迹,划过承天门的城楼,往大内深处射去!
  
  仰头看着那些射向皇宫的火箭,承天门城楼上的朱棣君臣也傻了眼!他们万万想不到,还真有人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竟敢对皇宫展开攻击!
  
  “快!”城门楼上乱作一团,朱瞻基、朱高燧等人赶忙将朱棣护住,大声吆喝起来:“保护皇上!”
  
  侍卫们赶忙涌上城门楼,想要将朱棣护送下去。大明永乐皇帝却凶狠的将身边人推开,断喝道:“慌什么!区区魑魅魍魉,能将朕的皇宫怎么样?!”说完,一屁股坐下,沉声道:“基儿,给皇爷爷斟酒,朕倒要看看这些跳梁小丑,能翻起什么样的风浪来?!”
  
  “是。”见皇爷爷如此,朱瞻基也镇定下来,他知道今日的安保外松内紧,皇宫内外有数万名精锐将士在把守!贼人制造些混乱可以,想要攻破宫门、烧掉皇宫,绝对是痴心妄想。他给朱棣斟上酒,笑道:“皇爷爷说得对,倒要看看这金鸡,是如何将我大明的皇宫烧掉的?!”
  
  其余的王公大臣只好也坐回去,陪着笑道:“根本是不可能的……”他们忍不住往北张望,看着雨点般的火箭落在奉天门内,故作不屑的摇头道:“就凭这几只火箭就想烧了皇宫,把我大明的皇宫当成柴火垛子不成?”
  
  “哈哈哈……”王公大臣们放声笑起来,却瞥见皇帝面色铁青,一双瞳仁却是血红色的。那是被奉天门内腾空而起的大火染红的,那笑声便戛然而止,城门楼上瞬间一片死寂。
  
  “快,去救火!”还是朱高炽第一个醒悟过来,拖着沉重的身躯冲下了城门楼……
  
  奉天门内,看着腾空而起的大火,赵赢登时就成了一尊石像……天可作证,他这些日子可没有丝毫松懈,今日更是亲自带人,将皇宫扎成铁桶一般!而且尤其注意防火!
  
  不管表面上对王贤多不屑,老太监心里都十分重视这个同行冤家,见他疯了一样大动干戈,赵赢便相信那白莲教的歌谣,不会只是空言恫吓而已。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赵赢在宫中执行了最高级别的安保。虽然外头灯火通明、烟花漫天,但皇宫中别说点灯放花,就连一根蜡烛都不许点。宫女们太监们统统被关在房间里不许出来、还要互相监视,只要有一人失踪,所有人都要被杀掉!
  
  宫内所有的门都已关闭,每一处街道都安排了岗哨定点值守,亦有队伍不间断来回巡逻。诸如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乾清宫、坤宁宫这些要害部位,更是有重兵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站在西角楼上,看着铁桶一般的皇宫,赵赢才放了心。见身旁马德等人似有不敢苟同之意的表情,赵赢知道他们觉着自己小题大做了,但上了年纪的人,都信奉‘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他自己也觉着没必要这样折腾,但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
  
  也正因为做足充分准备,当那些火箭射入宫中,赵赢虽然震惊,却并不慌乱,他的判断和承天门楼上的众王公一样,认为区区一些火箭,不会带来多大麻烦。是以镇定的下几道命令,让负责救火的禁卫军赶紧将落在各处的火箭扑灭,并命全体警戒、防止有贼人趁机作乱。
  
  在赵赢看来,宫内防火设施完善,到处都有贮水的大缸,还有几十具水龙、上千名负责防火的侍卫,扑灭那些落在各处的火箭当毫无问题!
  
  一开始也确实如此,侍卫们甚至不用喷水,用脚就可以踩灭那些落在地上的火箭。至于那些落在宫沿上的,虽然要更费些力气,但升起水龙、用力一喷,?就扑灭了。
  
  见那些星星点点的火源一个个消失在黑暗中,赵赢悬着的心刚要放下,突然看到一处宫殿猛然腾起熊熊大火,火势转瞬间就将整个殿顶吞没了!
  
  原本还算井然有序的救火队,登时就乱作一团。凄厉的警哨声中,几十人推着一辆沉重的水龙,朝那着火的宫殿奔去。
  
  “快!”虽然没搞清,为何突然就起了大火,但赵赢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了,尖叫起来道:“都带人去救火!”
  
  马德等人赶忙下了角楼,尖叫着召集队伍往火场奔去。
  
  就在此时,相距甚远的另一处宫殿也着起了大火,看到那座宫殿,赵赢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失声喃喃道:“完了……”
  
  “奉天殿着火了!”惊恐的叫声四面响起,所有人闻声望去,只见那皇宫正殿、大明王朝奉天承运,一统天下的象征——奉天殿,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所有人都弃了原先那处火场,朝奉天殿冲去,一支支水龙喷上去,然而毫无用处!大火实在太凶猛,水柱还没有触到建筑,就被气化了!
  
  尽管一切手段都徒劳无功,但没有人敢停下来,他们提着水桶、抬着沙子、前赴后继的扑向火场!因为谁都知道,大火烧毁奉天殿的话,大伙全都要陪葬!
  
  扑火的人越来越多,火却越烧越大,非但吞噬了奉天殿,还蔓延到华盖殿、谨身殿,大明王朝皇权的象征——三大殿!全都被火焰包围了!
  
  “完了完了……”赵赢坐在地上,呆滞的望着大火中的三大殿,满眼都是绝望。
  
  “完了完了……”非但赵赢这样想,所有看到这场大火的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完了完了……’承天门城楼上,王公大臣们心里也是同样的念头,但没有人敢说出口。因为永乐皇帝像一座雕塑一样坐在那里,不说话也没有表情,一动都不动……
  
  城楼下、宫门外,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锦衣卫拼命驱赶人群,终于引起骚乱,皇宫中熊熊燃起的大火,更是让百姓成了没头苍蝇,有想往东的、有想往西的、有想往南的,成千上万人挤成一团、踩踏不可避免的生了。
  
  哭喊声、惨叫声,取代了之前的欢笑声、鞭炮声,方才还喜气洋洋、一片欢腾的天街上,登时变成了人间地狱……
  
  王贤就站在这地狱中间,仰头望着灯山上的白莲佛母,血贯双瞳!
  
  佛母仿佛感应到什么,竟朝他这个位置冷冷一笑,然后那灌耳魔音再次响起:
  
  “魔宫焚时白莲开,白莲一开圣母临!”
  
  那些灯山中的锦衣卫,也终于爬到鳌柱顶端了,将那佛母团团围住!
  
  “妖女受死吧!”锦衣百户血红着双眼,举刀朝那佛母砍去,其余锦衣卫也纷纷挥刀,要将这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的妖女,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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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一三章 天火降
  
  眼看着十余柄利刃就要加身,那佛母不慌不忙,纵身一跃,便跃出三丈,稳稳落在另一根鳌柱上!
  
  锦衣卫赶忙又围住另一根鳌柱,举刀攀爬上去,恶狠狠大喝道:“妖女,这次往哪里逃?”
  
  那佛母低头轻蔑的一笑,就像在看蝼蚁一般,然后便凌波微步,踏空而去……
  
  看着那佛母衣袂飘飘,御空飞行,锦衣卫全都惊呆了。当啷一声,竟有人握不住手中的绣春刀了……
  
  “圣母一临魔王灭,魔王一灭盛世举!”
  
  夜空中,灌耳魔音最后一次响起,话音未落,那鳌山灯便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化为一团齑粉,那灯山上的几十名锦衣卫,全都被冲天的火光吞噬了……
  
  刚刚扑到鳌山周围的锦衣卫,也被巨大的冲击波卷着倒飞出去。王贤的胸口像被铁锤重重锤了一下,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宫门内,三大殿的大火越烧愈烈,宫人们不知被烧死多少,仍像飞蛾扑火般朝火场扑去。
  
  所有王公大臣都已经跑到奉天殿前的广场上,虽然让这些千金贵人去救火是不可能的,也轮不到他们指挥救火,但他们必须在这里,表现出三大殿失火后,臣子应有的痛不欲生,不少人哭得涕泪横流,高呼着:“别拉我!让去救火!”
  
  然而脚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急切,唯恐身旁人动作慢了,一个拉不住真冲到火场怎么办?到时候是进还是不进?都是个大问题……
  
  大臣们尽情表演之时,朱棣却没有出现在火场,大明的皇帝仍然在承天门城楼上,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需要到奉天门内去看,甚至不需要往三大殿方向眺望,因为整个夜空都被火海映成了一片红色……
  
  朱瞻基站在朱棣身旁,脸上满是担忧,他没必要对大臣表演什么,只需要让皇爷爷知道自己的孝心即可……
  
  朱瞻基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见朱棣依然纹丝不动,小声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动静,这才意识到不好,赶紧上前,伸手轻轻扯了朱棣一下……然后,一直像塑像一样端坐在那里的皇帝,便成了一滩烂泥……
  
  幸好朱瞻基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已经毫无知觉的皇帝,惊声尖叫起来:
  
  “快来人,太医,快传太医!”
  
  说到后头,他的声音突然变小,缓缓伸手探一下朱棣的鼻端,等了好一会儿,才感受到极微弱的气息。一直申请怪异的太孙殿下,这才轻叹了一下,也不知是放心了,还是微微失望……
  
  太医很快赶到,皇帝腊月里刚晕倒一次,也是这几个太医救的,这次抢救起来倒是轻车熟路。而且这次皇帝也不用移动地方,因为皇宫里大火蔓延,这承天门上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朱棣仿佛做了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在梦里,他坠入无边的深渊,无数的触手将他死死捆住,四面八方的山壁朝他挤来。头顶的魔鬼在诡笑着盘旋,他想大声呵斥,告诉它们自己是大明天子,有上天护佑,神鬼不得近前!然而,任凭他如何张口,都不出任何声音!只听到那些魔鬼在疯狂的讥诮道:“你已经被上天抛弃了!抛弃了!抛弃了!”
  
  “没有!”朱棣毕竟是不屈的老战士,奋尽全力猛地坐起来,哇得一声,终于吐出一口瘀血来。
  
  “皇爷爷醒了!”“皇上醒了!”“陛下醒了!”太孙、太监、太医的欢呼声同时响起来,太孙赶忙上前,给皇帝擦拭嘴角,又给皇帝端水漱口。朱棣却理也不理,依然双目血红的怒喝道:“朕受命于天!天命所归!”
  
  “皇爷爷……”见皇帝神神叨叨的样子,朱瞻基十分担心,生恐自己的皇爷爷受不了刺激疯掉,只好轻声呼唤起来。“皇爷爷……”
  
  好一会儿,朱棣的两眼才能聚焦,喝两口水润了润喉咙,皇帝转动着眼球,见自己仍在承天门城楼上,不禁失望的闭上了眼睛。他多希望,昨晚生的一切,也像噩梦中看到的情形一?,能在醒来后消逝无痕啊!
  
  闭目半晌,朱棣缓缓睁开眼,事情生了总要面对,他对自己说:‘朕多大的风浪都过来了,不就几座房子嘛,烧了再建就是!’如是自我安慰一番,皇帝那异常低落的心情,似乎稍稍平复一些。他看外面的天色,似乎刚刚入夜,嘶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午时了……”朱瞻基轻声答道。
  
  “那天,怎么会这么黑?”朱棣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朱瞻基迟疑一下,小声说道:“是烟,遮住了天……”
  
  “……”朱棣一直下意识的不往北面看,就是不想看那仍在燃烧的熊熊大火。但浓烟已经将北京城的上空都笼罩住了,黑烟蔽日、如同日蚀一般……
  
  “这是熏的什么香?”朱棣又问道一阵浓重的香气,不是日常用的檀香,也不是珍贵的龙涎香,香气浓郁的让皇帝有些头晕,不禁眉头紧皱问道。
  
  “皇爷爷,没有熏香……”朱瞻基暗暗叹气,小心翼翼回禀道:“是三大殿的楠木柱子,被火烧出来的味道……”
  
  “噗……”朱棣面色一变,又吐了一口血。他虽然家大业大,又向来大手大脚,但听说那些楠木柱子被烧了,还是心疼如刀割一般。太和殿三大殿那些粗大的木梁,乃是昂贵无比的巨大楠木。这些楠木,采自川、广、云、贵等地的深山老林。要采取这种木材十分艰难,官员百姓要进入重重大山冒险取材,再费劲千辛万苦运出成百上千里的深山,民间对此有‘进山一千人,出山五百人’,再万里迢迢运来京城,成为这三大殿上的梁木,每一根都价值几十万两白银!
  
  而仅仅奉天殿,这样的楠木梁柱就用了足足七十二根!
  
  既然连梁木都烧了,那殿内的一切珍宝奇玩、无价之宝,必定也全都烧掉了……想到这,朱棣死死按住胸口,一张老脸煞白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
  
  “皇爷爷,也不要太难过,”朱瞻基见状轻声安慰朱棣道:“幸好成国公和赵公公准备充分,火势没有蔓延开去,大火只在三大殿范围内,没有烧到后宫,更没有烧到乾清宫。”
  
  朱棣心说,这还叫幸好?要是连后宫也烧了,我就找根绳子把自己勒死了。小崽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修建这皇宫花了朕多少银子?光这三大殿,就足足耗费了朝廷三年的财税收入!
  
  因为三大殿修了两遍,所以耗资特别巨大……
  
  “什么时候能把火扑灭?”差不多从割肉般的痛苦中走出来,朱棣缓缓问道。
  
  “应该……”朱瞻基心说,还灭火呢,等火自己烧完了还差不多。他是看到了,那些家伙为了救火什么法子都使出来了。可都是梁山的军师——无用!
  
  他们甚至找了和尚道士进宫祈雨,乞求老天爷能帮忙,下场雨浇灭这场大火。
  
  别说,道士们还真有些法力,呼风唤雨大法至少奏效了一半!一滴雨没下来,却把西北风给招来了!
  
  这下好家伙,那叫一个火借风势火越旺啊!三大殿的火更旺了!
  
  一气之下,成国公将这些和尚道士全都派到火场深处去灭火了,如果没有什么金刚不坏,修不成水火不侵,估计这些高僧老道,怕没几个能活着出来了……
  
  “到底怎么样?”见朱瞻基语塞,朱棣便知道肯定是糟糕到了极点。忍着胸痛,吐出一口浊气道:“说吧,多坏的结果朕也能承受。”
  
  “是。”朱瞻基这才回过神来,轻声说道:“皇爷爷,也没那么糟糕,差不多到天黑,火就能灭了。”
  
  “是烧无可烧了吧?”皇帝黑着脸冷哼一声,朱棣一旦恢复神智,任何小心思都瞒不过他。
  
  “是……”朱瞻基低下头,赶忙道:“这场火实在太邪性了,忽的就起来,一下就满眼开了!火烧的又旺又急,而且水浇上去一点用都没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人都说,从没见过这么邪门的火……”
  
  “说是天火吗?”朱棣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猛然想起那妖女所说的‘天火一降魔宫焚’,登时咬牙切齿,一阵面红耳赤,竟然又想吐血。
  
  太医赶忙给皇帝抚胸捶背,又按了一下穴位,才为朱棣平复下翻腾的气血。朱棣喘着粗气,瞪着太孙问道:“是不是?”
  
  “是……”朱瞻基低低应一声,又马上坚决表态道:“但孙儿坚信,那是妖言惑众!已经命人将胡说八道的人抓起来了!”
  
  “抓人有什么用,堵得住悠悠众口么?”朱棣自嘲的笑笑,说着看看朱瞻基道:“被你父亲说着了,他肯定觉着解气吧?”
  
  “这,怎么会呢?”朱瞻基忙摇头道:“皇爷爷,我父亲还在指挥救火呢?”
  
  “我看是看朕的热闹吧……”朱棣说完,不待朱瞻基回答,突然眉头突突直跳道:“看来朕的热闹还没完,还有好戏要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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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一四章 死谏
  
  “看来朕的热闹还没完,还有好戏要上场了!”
  
  “这……”听了朱棣的话,朱瞻基也愣了一下,轻声问道:“皇爷爷,您指的是?”
  
  “朕方才问你,现在什么时辰,你说是午时了。”朱棣神情平淡,但熟悉皇帝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眉宇间分明杀机隐现!
  
  “是。”朱瞻基轻声道:“差不多午时三刻。”
  
  “算算时间,那些人差不多该到了。”朱棣淡淡道。
  
  “什么人?”朱瞻基何其聪明,其实这会儿已经想通透了,但傻子都知道,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便是藏拙。
  
  “那些早就看朕不顺眼的家伙!”朱棣咬牙道:“那些早就对迁都满腹牢骚的家伙!那些以你父亲的马是瞻的家伙!”
  
  皇帝话音一落,就听到城门楼下有侍卫的呵斥声:“站住,不许靠近!”
  
  “大胆!我等有要事要面陈皇上,尔等安敢阻拦?!”义正言辞的声音响起,而且不止一个,是许多个!有些参差不齐,却气势十足!
  
  “快走开!有什么事回去上本!不要打扰皇上修养!”杨太监的声音响起来。
  
  “呸!你这个阉竖!皇上就是让你们这些狗奴才带坏了!”肆无忌惮的呵斥声马上压过了杨太监的声音。
  
  “放肆!”城门楼上,朱瞻基听得脸色大变,咬牙切齿。
  
  “这算什么,更放肆的还在后头呢。”朱棣却好像并不在意,至少看上去是这样。说完,他对朱瞻基道:“把窗户打开!”
  
  “这,皇爷爷,龙体要紧……”朱瞻基赶忙劝道。
  
  “打!开!”朱棣的声音拖得老长,每一个字都透着愤怒和不耐烦,显然皇帝现在就像一座海底的火山,平静的海面只是表象,随时都会爆出亿万岩浆!
  
  “快打开!”朱瞻基只好吩咐太监,“打开一扇就成。”
  
  “所有都打开!”朱棣却不干。
  
  “都打开都打开。”朱瞻基只好下令,将南的一溜窗户全都打开。
  
  待小太监们手麻脚利将窗户都敞开,朱瞻基便看到了承天门外的情形,登时一阵头晕眼花。
  
  承天门外,原本死伤枕籍、残骸遍地的场面,已经被顺天府收拾出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冲洗地面的血污。就在那暗红色、带着血腥味的长街上,密密麻麻跪了起码上千名官员!
  
  北京城一共才多少官员,难不成都来了?!朱瞻基艰难的咽口唾沫,回头看向自己的祖父。只见朱棣脸上的怒气,已经无法遏制了……
  
  “你们要干什么?!”朱瞻基见状只好向前一步,站在窗口,替祖父问道:“宫里的大火尚未扑灭,不要再来添乱了!”
  
  “太孙殿下!”官员们跪在承天门前,千百个声音汇集起来,不说气冲斗牛,也足以震得太孙耳膜颤了。“我等正因这场天火而来!”
  
  朱瞻基刚要答话,便听身后的永乐皇帝冷哼一声:“天火……”
  
  “什么天火?!”朱瞻基赶忙将皇帝的情绪传递出去,大声说道:“尔等朝廷命官,皆是受圣人教诲、通明达理之辈?!怎么也听信起白莲妖人的谣言来了?!”
  
  “太孙殿下容禀,且不说这场大火来的蹊跷,区区几个火星,就将三大殿统统引燃!”一名嗓门洪亮、身穿绯红的中年官员大声反驳道:“就算这场大火是因妖人作祟!妖人秉天意而生,那也是上天降罪!”
  
  “一派胡言!”朱瞻基认出那官员,乃是礼部左侍郎魏高,黑着脸斥责道:“魏侍郎,亏你还是礼部二堂,竟拿这种村妇愚夫的说辞,在御前胡说八道?!我看你这个礼部侍郎是当到头了!”
  
  “殿下!臣今天来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魏高却将头上官帽摘下,慷慨激昂道:“不惜此头,岂会在意头上官帽?!”
  
  “对!”那千百名官员有样学样,一齐摘下官帽高声道:“我等今日便是来死谏陛下的!”
  
  “死谏?!”朱瞻基怒气勃道:“你们这是沽取清名!却要给皇上扣上昏君的帽子吗?!”
  
  “臣等不敢!”魏侍郎等人面色稍变,但旋即继续慷慨激昂道:“臣等不才,也只为人臣子当致君尧舜!是以才会死谏皇上!请殿下明察!”
  
  “别在这兜圈子,说来说去还不一个样?!”朱瞻基黑着脸挥下手道。
  
  “让他们有屁就放!”朱瞻基身后的皇帝,声音冰冷的如三九天的西北风。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犯得着这样要死要活?”朱瞻基只好问道,虽然他心里清楚的很。
  
  “臣等伏阙泣血上奏,恳请陛下上体天意、下查民情,立即宣旨还都金陵!”魏侍郎等领头的说完,身后所有官员便齐声高喊道:“请皇上纳谏!臣等粉身碎骨、亦心甘情愿!”
  
  那恐怖的声浪,竟逼得朱瞻基不由自主倒退一步,被身后的皇帝托了一把。朱瞻基定定神,羞愧的看着朱棣,小声道:“皇爷爷,请移驾乾清宫,这里孙儿定会处置妥当。”
  
  “呵呵……”朱棣两眼寒光湛然,整个人杀气腾腾,哪还有一点病怏怏的样子,他怪笑一声道:“笑话!朕这一生,还从没被人吓退过!当年朱允炆以一国之力压我一城,朕没有退缩!后来方孝孺等人骂声滔天,朕也没有退缩!那次可比今日厉害多了,不管怎样,下面那些人还得叫我一声陛下,当时方孝孺、齐泰、铁铉那帮建文旧党,把朕骂得狗血喷头,多难听的话朕都听过了!岂会怕这些成事不足的废物?!”
  
  “请皇上纳谏!请皇上纳谏!请皇上纳谏!”承天门外,官员们的声音整齐划一,排山倒海!
  
  “那……”朱瞻基看着朱棣,低声问道:“请皇爷爷示下,该当如何处理?”
  
  “本来应该轮到你父亲表演了,”朱棣淡淡道:“但朕今天实在没有兴致,和他们慢慢玩儿。”
  
  朱棣说这话时,朱瞻基看到太子庞大的身躯,穿过承天门门洞,出现在众官员面前。
  
  “太子殿下!”见到朱高炽,官员们仿佛看到了领袖一般,激动的叩行礼。
  
  “诸位快起来!”朱高炽在火场待了半天,面上烟熏火燎,须都有些打卷,袍角也被烧掉一块,但在官员们眼中,他的形象却是前所未有的伟岸高大!这才是大明的圣君啊!
  
  “你们不该来这里,”朱高炽脸上满是焦灼道:“皇上病着呢,惊了圣驾,我们做臣子的于心何忍?!”
  
  “请殿下代我们奏明皇上,只要宣旨迁都,我等自会领罪,抄家灭族又有何惧?!”魏侍郎等大臣扯着嗓子嗷嗷叫道,他们憋了太久太久,甚至不是从皇帝宣布迁都那天起,从朱棣篡了侄儿的大位,登上皇帝宝座那天,他们就对这个耀武扬威的皇帝极度不爽了!
  
  圣人教导他们,要忠君爱国,朱棣却弑君篡位!圣人教导他们要仁慈,朱棣却大肆株连、抄人十族!圣人教导他们要体恤百姓、与民休息,朱棣却横征暴敛、好大喜功!圣人教导他们好战必亡,朱棣却是天下头号战争贩子!圣人教导他们祖宗之法不可变,朱棣却连国都都要变!
  
  大臣们对皇帝的反感罄竹难书,只是迫于淫威,敢怒不敢言,这次终于让他们逮到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不趁机泄出来!又岂是太子殿下能劝动的……
  
  朱高炽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突然听到身后响起隆隆的脚步声,还有锁链、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令人心惊胆寒……。
  
  “要是往常,朕自会先让太子劝他们,再亲自下旨警告,劝说无效才会动手。”朱棣心情灰恶,目光冰冷道:“但今天,朕没有这个心情,赵赢应该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登场的要早很多。”
  
  伴着皇帝的话,数百名头戴尖帽、脚踏白靴的东厂番子,拿着长鞭、木棍、铁链,从承天门的两侧门中涌出来!转眼间,便虎视眈眈的列队,横亘在众官员和承天门之间!
  
  队伍从中间分开,一众东厂档头,簇拥着双目血红的赵赢出现在众官员面前,赵赢目光冰冷的扫过众官员,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限尔等一炷香之内退下!”说完便闭上眼。
  
  马德将一柱线香点燃,插在香炉中,摆在百官眼前。
  
  老太监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震得众大臣好一会儿没言语。直到那线香烧到一半,魏侍郎等人才愤然道:“阉竖!皇上就是听了你们这些狗贼的谗言!我等恨不得生啖尔等!”
  
  马德等大太监怪笑连连,老太监赵赢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此刻他正心乱如麻,满眼都是三大殿的熊熊大火,哪有心情多说一个字?
  
  “诸位,听孤一句劝,先行离去吧……”朱高炽深知赵赢的为人,更知道皇帝此刻的心情,万分焦急的劝说起来:“算孤求你们了!”说完,竟一撩袍子,缓缓给官员们跪了下来!
  
  官员们登时受不了了,储君也是君,做臣子的怎么能生受君上的跪拜!忙伏地泣声道:“殿下快快请起,我等死罪!”哭声一片,不少人动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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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一五章 扑朔
  
  承天门城楼上,眼看着太子这一跪,?官员们跪的五迷三道,朱棣冷冷一哂,低声道:“这邀买人心的本事,还真是天下一绝……”虽然皇帝没有主语,但谁也知道他指的是哪位。
  
  见事态有被太子控制住的迹象,朱瞻基暗暗松了口气,他虽然不喜欢看到父亲出风头,但轻重缓急还是能分清楚的。
  
  “要是他能把这些人劝走,”朱棣瞥他一眼,看穿了太孙的心思,却怪笑起来:“朕就逊位给他……”
  
  “皇爷爷!万万不可啊!”朱瞻基惊呼一声,说完才意识到,这不过是皇帝的一句戏言,他偷偷观察朱棣的脸,轻声道:“皇爷爷不信他们能被劝走?”
  
  “朕和这帮东西打了四十年的交道,岂能不知他们是什么货色?”朱棣咬牙切齿道:“要是能劝得动,朕何必夷方孝孺十族?!”
  
  朱瞻基点点头,听到楼下事态又有变化,赶忙往下看去。便听到为的那些官员给太子磕头泣道:“殿下的旨意,臣等不得不听,可江山社稷臣等也不能不顾,殿下……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诸位……”朱高炽双目通红道:“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先不要急着下结论……”
  
  “这还像句人话。”城门楼上的朱棣,竟对太子表示了赞许,这让朱瞻基惊异莫名。“但依然是对牛弹琴……”
  
  朱高炽正在苦劝,突然听马德一声暴喝:“线香燃尽!”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这茬,一看果然,那线香已经化为灰烬,在北风中香灰漫舞……
  
  “退是不退?!”赵赢牙缝中又蹦出几个字!
  
  “不退!誓死不退!”众官员千百个声音整齐划一,气势完全压过了赵赢。
  
  “打!”赵赢把手一挥,从牙缝中蹦出最后一个字!
  
  早就蓄势以待的东厂番子,闻令立即冲了出去,举棍扬鞭、狠狠落下!真叫一个虎入羊群。那些官员还没反应过来,便有好些人被打倒在地,鲜血伴着惨叫声迸出!
  
  “不许打人!”朱高炽醒悟过来,赶忙拦住赵赢道:“孤命令你,让他们立即住手!”
  
  “抱歉殿下,”赵赢瞥他一眼淡淡道:“您还不是皇上……”
  
  “那就连我一起打了吧!”朱高炽索性冲入被打得七零八落的人群,暴怒道:“先把孤打死再说!”
  
  东厂的番子再不把太子动手,也不敢对储君动手,但请命的官员实在太多,除了各部正堂没有参与,几乎所有在京官员都在这里……太子拼上命去能护住几个?
  
  “笨蛋,绕开他就是了!”马德高声下令提醒。
  
  东厂番子们如梦初醒,便绕过太子去打旁人!太子走到哪里,哪里就暂时停下,但太子刚走过的地方,暴行立即恢复如初……
  
  一个朱高炽根本保护不了这么多官员,盏茶功夫,承天门前的官员已经全都放躺,轻者头破血流、重者筋折骨断,更重者已经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承天门后,火势已经小了不少,但浓烟更重了,滚滚而起,遮天蔽日!。
  
  城门楼上,朱棣依然面无表情,仿佛城下的殴打,在他看来不过是儿戏一样……
  
  等到城下只有呻吟声,再没有喝骂劝谏声,朱棣才轻轻啐一口道:“如此不堪一击,太让朕扫兴了……”
  
  “皇爷爷,”朱瞻基这个汗啊,心说那些官员都是手无寸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还指望他们跟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对打不成?不过于情于理,他这时候也该替他们说句话了:“差不多可以了吧?真出了人命也不太好?”
  
  “你是在替他们求情?”朱棣冷冷瞥一眼朱瞻基,太孙殿下便只觉一缕寒气从脚底透到脑门。
  
  “这……”朱瞻基背后全是汗水,飞权衡了利弊,心说这时候改口,平白让皇爷爷看清了自己。便拿定主意硬着头皮道:“是。孙儿并不觉着他们是对的,只是怕出了人命,史书上这一笔不好记。”
  
  “还史书?”朱棣凄然自嘲道:“朕已经成了千载笑柄,多上这一笔又如何?!”
  
  “皇爷爷,不会的……”朱瞻基最清楚朱棣的想法,那是要立志做千古一帝的,现在却说出这种话,可见三大殿被烧,对皇帝的打击有多沉重……
  
  “黄偐。”朱棣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疲惫不堪的看一眼一旁的太监。
  
  “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黄偐忙应声道。
  
  “下去传旨,让赵赢的人回来吧。”朱棣在朱瞻基的搀扶下,回到床上坐定,顿一下又道:“就说是太孙殿下给他们求的情……”
  
  “是。”黄偐赶忙下楼传旨。不一会儿,城门楼下便听到黄偐那公鸭般的嗓音响起:“行啦,别打了,太孙殿下仁慈,跟皇上求了情,赵公公收手吧。”
  
  “遵旨。”赵赢这才一摆手,东厂番子便如退潮一般,停止了殴打,回到承天门前列队。
  
  “劳烦太子殿下收拾下局面吧。”黄偐看看一身狼狈的太子,转身回去复旨了。
  
  朱高炽赶紧让人将受伤的官员抬上大车,拉去太医院救治。受伤的官员实在太多,大部分人手又在救火,朱高炽的东宫卫往返了许多次,差不多到天黑,才将所有官员运走……。
  
  三大殿的大火,在午夜时分才彻底扑灭。翌日清晨,朱棣前来巡视时,辉煌宏伟的三大殿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只剩下还冒着黑烟的废墟残垣,坐落在被熏得漆黑的汉白玉石基上……
  
  太子、成国公、安远侯、阳武侯、王贤、赵赢等天子近臣,跪在皇帝身后,抽泣声不绝于耳。
  
  朱棣背对着他的臣子,背影不动如山。一旁侍立的朱瞻基,却分明看到皇爷爷苍老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三大殿被烧成废墟,对皇帝的打击实在太大了!造成的损失还在其次,毕竟大明朝家大业大,不至于承受不住。关键是这是三大殿啊!大明皇权的象征,刚刚落成不到一年,正式启用才二十天不到啊!就这样被一把火烧掉,实在是对这位骄傲的皇帝,最残酷的捉弄……
  
  “莫非真的是,罪在朕躬吗?”朱棣苍声一叹,老泪纵横。
  
  “皇上!”众臣子泣道:“都是臣等的过错,皇上千万不要自责啊!”
  
  “刚刚启用的三大殿,被烧成白地,朕要是还不自责,跟晋惠帝、陈后主有何区别?”朱棣涩声道:“朕准备下罪己诏……”
  
  “皇上万万不可啊!”臣子们赶忙惊呼,安远侯柳升道:“明明是白莲妖人造反作乱,烧毁了皇宫三大殿!怎么能算到皇上头上呢?”
  
  “是啊皇上,”臣子们抹泪道:“要说罪过,也是臣子们太疏漏大意,才会让妖人有可乘之机啊!”
  
  “是,”赵赢膝行上前一步叩道:“是老奴无用,没有保护好皇宫,请皇上降罪!”
  
  “为臣也有罪,”成国公朱勇也跟着膝行上前一步,叩道:“臣辜负了皇上的重托,请皇上降罪!”
  
  “为臣也有罪!”安远侯柳升有样学样,上前叩道:“臣辜负了皇上的重托请皇上降罪……”
  
  见有罪没罪的都抢着认罪,王贤知道自己这个直接责任人,是逃不过去了。只好也上前,摘下乌纱叩道:“跟诸位大人关系不大,都是为臣有眼无珠,没有做好安保,让妖人肆无忌惮的作乱,请皇上杀了为臣,以谢天下!”
  
  顺天府尹李攀同样上前请罪。其实谁都知道,这次最大的罪人就是皇帝!若肯听王贤的,不允许灯行进京,亦或是取消上元狂欢,很可能就不会生这场悲剧了……但皇帝永远是英明正确的,做臣子的有责任、有义务为皇上背黑锅。
  
  见臣子们纷纷请罪,皇帝脸色稍稍好看一点。他是那样的骄傲,怎么可能愿意下什么劳什子罪己诏?不过是想做做姿态罢了。顿一下,朱棣看看众臣子,淡淡道:“还不是治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这件事查清楚!”说着,皇帝压不住心头火起,怒道:“那白莲妖女捉到了吗?”
  
  众人的目光落在王贤身上,从出事到现在,王贤一直没合眼,眼睛里满是血丝,声音嘶哑难听:“回皇上,当天夜里,观灯的百姓太多,那妖女趁乱逃走了……”
  
  “朕看她是御空飞行,”朱棣冷冷道:“莫非这世上真有人会飞不成?”
  
  “这个已经查清楚了,在鳌山灯的鳌柱上现了黑色的绳索,她是攀着绳索,滑到对面的房顶上,然后逃之夭夭的。”王贤赶忙解释道:“并不是真的在飞。”
  
  “不过皇上放心,城门至今仍未打开,”李攀补充道:“臣等已经全城戒严、逐户搜捕,定将那妖女绳之于法!”
  
  “那样高来高去的妖人,区区城墙能把她困住?!”朱棣哂一声,知道这种事情指望文官是不成,把目光投向了王贤和赵赢:“你们两个留一下,其余的都退下!”
  
  “是。”众臣子如蒙大赦,赶忙告退,只留王贤和赵赢跪在皇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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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一六章 栽赃
  
  三大殿废墟,余烟袅袅。
  
  “这次的事情,”朱棣看一眼自己手下的两大特务头子,叹一口气道:“朕也有责任……”
  
  “皇上……”王贤和赵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愎自用到了极点的永乐皇帝,居然承认自己也有责任!但下一刻,两个极其聪明之人,便明白过来,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俩承担起主要责任……
  
  “皇上这样说,老奴只有撞死在丹墀前了。”赵赢老太监毫不犹豫的顺着皇帝说道:“上元佳节,官府放灯、百姓赏灯,是多少年的惯例!跟皇上有何干系?!”说着使劲磕头道:“是奴才们没有当好差!千错万错都是奴才们的错,跟陛下无关啊!”
  
  “是啊皇上……”王贤听的一肚子火,朱棣但凡听他一句,何至于此?!可赵赢已经这样说了,让他还能怎么着?
  
  “好了,朕没说就是你们俩的责任。”朱棣对两人的态度比较满意,又给两人减压道:“何况这次,你们也不算全无功劳。”这话倒是真的,若非赵赢准备充分,被焚毁的何止是三大殿?恐怕整个紫禁城都要葬送在火海中。至于王贤,现在看来,若非他大肆抓捕可疑人等,只怕白莲教不止会烧个皇宫那么简单,起码要搅得京城大乱,就是趁机攻打紫禁城也有可能。
  
  “总之,先把这件事查清楚再说。”朱棣顿一顿,他的目光转向仍在冒烟的废墟道:“你们说,这么大的宫殿,怎么可能区区几只火箭就一下子引燃,又一下子火势冲天,救也救不得了呢?莫非真是天火不成?”
  
  “这……”两人这才现,皇上真正关心的,还是三大殿起火的真正原因。再一想也就了然了,如果不能证明,这场火灾是人为的,就算把他俩满门抄斩,皇帝也依然需要向上天告罪。一旦皇帝下诏罪己,那么迁都北京自然就是错误的。还都南京也就成了必然……
  
  “你们俩不是整天明争暗斗,想要领导对方吗?”朱棣看一眼两人,淡淡道:“这次谁能查清楚这件事,谁就?上司!”说完,朱棣突然提高声调,咆哮道:“一定要查清楚,就算掀起大狱也无所谓!”
  
  “是。”王贤和赵赢齐声领命。
  
  “去吧。”朱棣疲惫不堪的摆摆手……
  
  从奉天门出来,赵赢站住脚,看看王贤道:“伯爷准备怎么查?”
  
  “没有头绪。”王贤摇摇头,反问道:“公公怎么看?”
  
  “自然是纵火。”赵赢理所当然道:“天火之说乃无稽之谈,一定要粉碎这个谣言!”
  
  “公公所言甚是。”王贤点点头,笑道:“那咱们就分头去查。”
  
  “忠勇伯,这次非比往日,你我还要捐弃前嫌,精诚合作才行啊。”赵赢看着王贤,一脸诚恳道。
  
  “那是当然。”王贤笑笑,深表认同。
  
  拱拱手,两人在奉天门口分开,王贤出宫,赵赢则往东厂值房而去。
  
  回去东厂值房,赵赢召集手下商议此事,马德小声问道:“干爹,您真要和姓王的合作?”
  
  “当然不是。”赵赢阴着脸,摇摇头道:“咱们查咱们自己的,他那边的动静也要盯紧了。”顿一顿道:“那些送到太医院的官员如何了?”
  
  “别提了,”马德啐一口道:“那些家伙都是属骡子的!躺在那里破口大骂,不让太医给治伤,还说要绝食死谏!”
  
  “哼,”赵赢冷哼一声道:“事情就是他们搞出来的!这会儿当然要一鼓作气了!”
  
  “干爹说的是……”众档头习惯性的拍句马屁,旋即却愣住了,马德试探着问道:“干爹是说,三大殿的火,是他们放的?!”
  
  “当然!”赵赢阴沉着脸,淡淡道:“一定是他们放的,必须是他们放的!”顿一顿,对面面相觑的众手下道:“他们早对陛下心怀不满,是在用这种方法,逼皇上罪己还都!”
  
  众档头也不是蠢货,听赵赢还没调查,就已经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便明白这应该是对皇上最有利的结果……是啊,要是那些大臣们故意纵火,烧了三大殿,皇上自然就成了受害者,非但不用罪己还都,还可以名正言顺掀起腥风血雨,将那些公然和皇上对抗的家伙斩尽杀绝!
  
  想到承天门前,那成百上千名跪谏的大臣,可想而知,皇上心中是何等气愤!那不等于表示皇上沦为众叛亲离的****了吗?!不把那些家伙全都清洗掉,如何让皇上出这口恶气?如何让皇上恢复一国之君的尊严?
  
  这样一想,他们也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老祖宗,”东厂掌班太监小声问道:“捏造证据、无中生有,这都是小意思。关口是锦衣卫那边不能拆咱们的台啊?”
  
  “是啊。”众太监点头道,他们对王贤那帮人的本事实在是心有余悸,万一这边儿把假案捏造成功,那边也成功破案了,到时候假的就是假的,碰上真货一拆就穿,大伙的脸往哪儿搁还在其次,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所以才要和他们多多通气,”赵赢淡淡道:“要是他们查出什么来,就……”说着,赵赢把手一挥,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众手下心领神会的点头应下……
  
  太医院位于承天门外,东长安街上,是个前后五进的大院子,往常总是人少屋多,显得极为冷清。今天却所有的房间里都躺满了人,呻吟声、咒骂声、慷慨激昂的演说声,吵得清静惯了的太医们头晕脑胀,他们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多伤员,而且清一水都是皂靴官袍的朝廷命官……
  
  太子殿下把这些官员送来时,特意关照过一定要好生救治。就算太子不说,太医院的上下人等也不敢怠慢,从院判到最普通的学徒,全都上了阵。好在全都是外伤,骨头断了上个夹板、头破血流就上点药包起来,也没啥技术含量,院判大人还是很有信心能完成这次任务……谁知,这些官员竟然统统都不配合,说宁可下半辈子瘸了腿、宁可流血流死,也不让他们给治疗!
  
  对官员们的情绪,太医院金院判还是有些了解的,便耐着性子劝说他们,养好了伤再战也不迟,这会儿真要是落下残疾,或是失血过多而亡,那是自家父母妻儿的灾难……官员们被他说的有些心动,正要半推半就让太医们把伤给治了,突然听到外头一阵喧腾!
  
  “太医院的人听着!”有个公鸭嗓子在院子里叫嚷起来:“全都到院子里集合!不许给疑犯治伤!”
  
  金院判赶忙到院中一看,见是东厂提督赵赢,亲自带人已经把太医院衙门给包围了。金院判心里头咯噔一声,赶忙陪着笑迎上去:“什么风把赵公公吹来了?”
  
  “妖风!”赵赢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冷声道:“奉旨,查办三大殿纵火重案!前来捉拿疑犯!金院判,让你的太医都躲远点,别给误抓回去。东厂的花样,他们可承受不起!”
  
  “好叫公公知道,这里只有一些受伤的官员在接受治疗,”金院判陪着笑道:“并没有什么纵火疑犯。”
  
  “那些官员就是!”赵赢有些不耐烦道:“怎么,金院判是要替他们开脱吗?”说着冷冷打量起金院判道:“还是说,你跟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不敢不敢!”金院判吓得赶忙摇头,他虽然同情那些官员,但毕竟只是个大夫,就是想和人一伙,人家也不会把他当成同道。
  
  “抓人!”赵赢一挥手,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便冲入各个房间,也不拘什么官大官小,只看谁神情紧张、面如土色就抓谁!至于那些吓得哆嗦的,更是一个都不放过!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那些被抓的官员有的垂头丧气,有的极力想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也有的拼命挣扎喊叫。
  
  “放开他们!”魏高等几个领头的高官站了出来……他们身上的绯袍在殴打中有护身的作用,毕竟穿绯袍的都是高官,那些东厂番子下手的时候,不由自主就轻了很多。
  
  魏高等人拦住番子们的去路,慨然道:“我们才是主谋,要抓就抓我们!”他说的是,他们几个是到宫门死谏的主谋,这话一出口,赵赢等人登时眼就亮了。本来的计划是抓一些容易揉捏的软蛋回去,好好炮制一番,弄出个像样的口供来。至于那些一看就死硬死硬的,就先关在太医院,省得白费功夫。但一听魏高几个的话,赵赢就像鲨鱼见了血,大步走上前,一把拎住魏高的领口,死死盯着他,阴声问道:“那件事,果然是你们谋划的?!”
  
  魏高毫不畏惧的和赵赢对视,只以为对方说的是跪谏一事,便毫不犹豫认下道:“不错!本官敢做自然敢当,你抓我回去吧!”
  
  “好一个敢作敢当!”赵赢阴阴一笑,突然脸色一变,咬牙道:“孽畜!”说着猛地一挥手,便将魏高魁梧的身躯猛地甩了出去!魏高重重摔在院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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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一七章 真像
  
  见老太监突然翻脸,打伤了魏高!官员们义愤填膺,朝魏高悲愤喊道:“魏大人!魏大人!”
  
  “带走!”赵赢甩甩力过猛的手臂,阴着脸转过身去。
  
  东厂番子们便将捉到的几十名官员,还有后来主动站出来的十余名高官,以及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魏高,统统带了出去。
  
  待最后一名番子出去,太医院的大门轰然关闭,剩下的人也被软禁了!
  
  东厂迁到北京之后,也建了自己的诏狱,规模虽然比不上锦衣卫诏狱,但狱中的刑具、刑法,却远比锦衣卫的花样多得多……至少,锦衣卫对犯人用刑,还是以取得口供为目的,东厂的酷刑,却分明是以折磨犯人为乐!
  
  魏高等人一进东厂诏狱,就遭到了东厂最热烈的招待……仅仅当天,就死了五六名官员!其余人也都半死不活,奄奄一息……。
  
  东厂将昨日里在宫门外跪谏的官员近千人,抓走了几十名骨干严刑拷打!又将其余人软禁的消息,刹那间传遍了京城……
  
  第二天,便是衙门开印,重新办公的日子,六部长官几乎成了光杆司令。只好请旨,暂缓开印,待一切查清再说。整个北京中央朝廷,陷入了停顿状态……
  
  这种情况下,太子不得不不顾嫌疑,将王贤叫到自己府中商议。
  
  “仲德,”朱高炽忧心忡忡道:“赵赢的行为,可是陛下那日授意?”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一旦父皇起狠来,就算把朝廷彻底打烂也在所不惜!在这一点上,朱棣和太祖皇帝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陛下那天,”王贤回忆一下,摇头道:“并没有这方面的指示,只是命我俩全力破案。”
  
  “会不会是陛下,”虽然觉着这话有些伤王贤,但太子也顾不得许多了:“后来又单独吩咐过赵公公?”
  
  “从时间上不太可能,”王贤摇摇头道:“他应该一回去就调集人手,到太医院抓人了。陛下要是另有吩咐的话,也只会是在之前…ē”
  
  “之前不太可能。”这下轮到朱高炽摇头了,他想一想道:“若是赵公公自己的主意,事情还尚有可为。”
  
  “应该是他自己的主意,”王贤想一想道:“不过老太监揣摩上意向来到位,只怕皇上也是默许的……”他很清楚,老太监跟自己不一样,只需要看皇帝一个人的脸色,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把所有闹事的官员都抓起来,给皇帝出口恶气,而不用担心什么后果。
  
  “默许不怕!”朱高炽道:“皇上只要没有明旨,我们就可以把东厂的结论推翻!救出那些大臣!”说着殷切的看着王贤道:“仲德,全靠你了!你一定要查明真相啊!”
  
  “殿下放心,”王贤点头道:“锦衣卫已经全力去查了。”
  
  “有进展了吗?”朱高炽巴望着王贤,问道。
  
  “有,确实是纵火,天火之说实属无稽之谈,”王贤答道:“但也肯定不是那些大臣们干的。”说着有些轻蔑道:“一来他们没那个能耐,二来,给他们一百个胆也不敢……”
  
  “不管怎样,我们都得把他们营救出来!”朱高炽沉声道:“多在东厂一天,就会有几名官员无辜丧生!”
  
  “是。”王贤点点头,虽然同为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但跟东厂一比,锦衣卫简直是文明执法、宾至如归了。基本上,进了锦衣卫诏狱的,还能留半条命出来。进了东厂诏狱的,就只能横着出来了……
  
  “能不能查出真正的纵火犯来?”朱高炽问道。
  
  “以臣之见,应该就是那个佛母!”王贤沉声道:“这件事他们既然早有谋划,自然不会蠢到以为,单单用几支火箭就可以把皇宫烧掉。”
  
  “是。单看他们能躲过你天罗地网的搜索,就知道这些人十分了得,”朱高炽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一点,看着王贤道:“你是说,她们除了放火箭,还有别的招数?是多个招数同时作用,才会烧掉三大殿的?”
  
  “殿下圣明。”王贤点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
  
  “一定要查出他们的手段来!给官员们洗清冤屈!”朱高炽殷殷期望的看着王贤道:“还有那个佛母,能把她也抓住吗?”
  
  “锦衣卫、东厂、顺天府都在抓她,”王贤摇摇头道:“但说实话,臣以为她已经趁乱离开北京了。”
  
  “哎……”朱高炽忧虑道:“这些人搞出这么大动静,所图必定极大!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是。”王贤点点头,他知道,太子殿下一定想起,北上路上看到的情形。
  
  “一定要尽早破案,否则后果不堪想象啊!”太子殿下忧心忡忡,再次强调。
  
  “是。”王贤应一声,准备退下时,想一想,又看向太子道:“殿下,恕臣直言,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是吗?”太子淡淡一笑,缓缓答道:“只是有些想清楚了,虽说储君以养德为本,但不代表孤就应该做缩头乌龟。”
  
  “殿下!”王贤听得心神巨震,他知道太子的心态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看来太子清楚的意识到,随着朱棣年事渐高,行事愈昏聩狂乱,如果身为储君,不能坚决抵制住皇帝的乱命,将给国家和百姓带来莫大的灾难。
  
  “这大明朝早已到了折腾不起的地步!”太子神情依然讷讷,语气却坚定异常道:“为国为民,我都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之前是我太在意自己的储君之位了,以后不会了……”
  
  “只是这样一来,恐怕要彻底走到皇上的对立面了……”王贤声音颤道。
  
  “孤只求问心无愧就好,至于结果如何,孤已经不在意了……”太子摇摇头,宽厚的看王贤一眼:“仲德,此道孤矣,这件事之后,你我就分道扬镳吧,孤不能拖累了你。”
  
  “殿下!”王贤被激的气血上涌,朝太子深深一揖,沉声道:“臣愿为殿下马前卒,虽万死亦不悔!”
  
  “别着急表态,回去好想想再说,”太子朝他笑笑,轻声道:“先把案子破了,这才是当务之急。”
  
  “是!”王贤郑重应下……
  
  王贤离开东宫,一回到锦衣卫衙门,就被负责六处的鬼手张拦住了,将他神神秘秘的拉到衙门最深处,六处所在地。六处是锦衣卫中负责研的机构,其中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更是经常生爆炸之类的安全事故,所以被安排在整个衙门最隐秘的部位……隐秘到除了六处的人,日常无人涉足。毕竟谁也不知道,这里啥时候又会生爆炸,没事儿还是离远一些的好。
  
  一进去六处的院子,王贤就见火光一闪,听到咣当一声,几个研究人员便成了炭人。他刚要担心询问要不要紧,那几个黑乎乎的家伙,却从地上爬起来,朝王贤扑了过来。为的一个一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激动的话都说不成块:“大……大人……成了!果然不同凡响!”
  
  因为过于激动,这些家伙拉着王贤的胳膊手舞足蹈。王贤洁白的袍子上,立马多了些黑手印,他也不以为意,笑问道:“什么成了?”
  
  “您给的那个改进火药的方子啊!”黑乎乎的家伙对王贤大声说道。
  
  “是吗?!”王贤一听也激动了:“真搞成了?!”
  
  “是啊!用料是原先的两成,威力却大了两倍不止!”那家伙指着自己身上,得意洋洋道。仿佛这一身黑炭就是最好的证明。“大人实在太厉害了!”
  
  “是啊大人!”几个黑家伙点头如捣蒜道:“您懂得实在太多了!”
  
  “哪里哪里!”王贤表面谦虚,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都是诸位的功劳!”
  
  “咳咳!”鬼手张实在看不下去,依着他们互相吹捧,还不知到什么时候。只好干咳两声提醒王贤道:“大人,属下请您过来,是另有要事。”
  
  “好吧。”王贤这才依依不舍跟鬼手张进屋,还不忘回头嘱咐那几个家伙:“等我出来,咱们再好好聊啊!”
  
  等进了屋,王贤脸上的笑容便收敛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桌上堆得那一堆黑乎乎的东西。那是他命人从三大殿废墟各个角落取来的样品,让六处进行鉴定的。虽然这时候没有什么先进的鉴定技术,但以六处的水平,应该能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
  
  周勇关上了门,王贤看一眼鬼手张,鬼手张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张白纸,缓缓送到王贤面前。王贤定睛一看,只见纸上是些黑黄色的粉末。鬼手张轻声道:“这是从废墟的木缝中筛出来的。”
  
  “大人请看,”周勇将纸上的粉末小心倒入一个瓷碗,又点燃了瓷碗下的蜡烛,刚刚加热片刻,瓷碗中便猛地窜起耀眼的火光!那短暂而炽烈的火焰,晃得王贤等人眼前花!心头更是猛地震动起来!因为这火焰,与三大殿窜起的天火,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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