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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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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三九八章 伏击
  
  泰沂山脉松涛如怒,山路崎岖难行,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却如一条迅猛的黑蛇,飞快的在这松林山路间疾驰。领头的大个子背上,竟还背着个同样高大的青年,速度却一点不受影响,带着身后的队伍前进,前进!
  
  ‘你拖后腿了知道不!’
  
  ‘你拖后腿了知道不!’
  
  ‘你拖后腿了知道不!’
  
  大个子背后的张栋,却已经有些崩溃了,时万的话如一柄巨斧,不断敲击着年轻人脆弱的自尊心,直到将其敲成碎片,散落在这崎岖的山路上。
  
  张栋已经彻底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体力和能耐,在这些锦衣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可笑自己还曾经瞧不起他们,觉得他们都是些酒囊饭袋……原来真正没用的人是自己,自己才是个废物!
  
  “该怎么走?!”这时,一个粗豪的声音,打断了张栋的自艾自怨。
  
  说话的是背着他的大个子,张栋这才回过神,慌忙摸一把模糊的泪眼,看清前面的情况,原来是遇到了一个岔路口,仔细辨认一下,他低声说道:“往左。”
  
  “他奶奶的!下次不要等到老子问!”大个子对张栋的表现很不满意,恶狠狠道:“再他妈耽误事儿,捏爆你的卵黄!”
  
  大个子重新奔驰起来,张栋却再也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
  
  “哭你奶奶!”大个子骂一声:“再敢把马尿滴到老子脖子里,一样捏爆你的卵蛋!”
  
  “……”张栋赶忙使劲一吸气,把泪水憋回去,然后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挣脱了大个子,从他背上落在地下。
  
  “你想死,小子?!”大个子大怒,见身后的队伍被迫停下,急忙去拉张栋,恶狠狠道:“赶紧给我上来!”
  
  “俺自己有腿!”张栋却猛地一甩胳膊,荡开了大个子的手,说完,便撒开双腿,拼命向前跑去。
  
  “你给我站住!”大个子怒不可遏,撒腿追上去。
  
  “嘿嘿,这小子……”见两人成了一个跑一个追的架势,时万捏捏下巴,笑嘻嘻道:“有点意思。”
  
  “周敢的眼光确实不错。”王贤点点头,也率众快步追了上去……
  
  张栋就像不知疲倦的烈马,在崎岖的山道上疯狂的奔跑着!他脑子一片空白,肺里像火烧一样,双腿如灌铅一般,这种情况下一旦停下来,肯定会被活活累死!但他根本顾不了这些了,他就是死,也一定要在大个子之前,跑到那个峡谷!这关乎一个汉子的自尊,这自尊,比生命更重要!
  
  就这样跑了大半个时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张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完全在凭本能奔跑!然而跟在身后的人却看到,他的步伐终于轻盈起来,速度也越来越快!身后的大个子拼命追赶,竟怎么也追不上他!
  
  那双传说中的螳螂腿,终于在这种极限的情况下,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
  
  就这样跑啊跑,绕石穿林,拨草跃石!终于在旭日初升前的一刻,跑过了一道高达十几丈的山崖,那条悠长蜿蜒的峡谷便出现在眼前!
  
  踏入山谷的同时,张栋便直挺挺摔向地面,却被身后的大个子一把拽住。时万也上前,和大个子一边一个,架着张栋往前走去,时万拍拍他的屁股,擦一把汗水道:“小子,这时候倒下可就废了……打起精神来,坚持住。”
  
  “嗬嗬……”张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对时万的话毫无回应,只在那里急促的喘着粗气。
  
  在场众人都经历过这个阶段,没人笑话他什么,反而第一次把他当成了同类,时万将张栋交给身后的人,让他和大个子扶着张栋继续往前走,帮其平复下血气,自个儿却运起轻身功夫,三两步窜入峡谷。不一会儿,便去而复返,身后竟还跟着个面带刀疤的络腮胡子——不是胡三刀又是哪个?!
  
  “大人!”胡三刀看见王贤,赶忙上前行礼道:?你们可算及时赶到了,真把我急坏了!”
  
  “是我的错,过于托大了。”王贤歉意的笑笑。其实他还真是没办法,这次行动的关键就是要保密!山东的官员王贤一个也信不过,只能尽量打一个时间差!借口出游打猎,然后突然脱离队伍,直插大峡谷!趁着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完成这次行动。所以根本没有任何富余的时间,也不可能提前出发,那样会导致泄密的。
  
  “好歹及时赶到了。”胡三刀也笑了笑,他终于松了口气。一个月前,王贤便定下了这次大胆的斩首行动!但他心知肚明,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自己,自己的任何动作都会被对手洞悉。而且他也完全不能相信山东的军队,便让胡三刀带着他手下千余名兄弟,扮成马匪从鲁南迂回鲁中待命。胡三刀本来就是山东响马,手下兄弟也大都是跟他接受招安的土匪,回到老家操持起本行来自然如龙回大海,来无影去无踪,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七天前,王贤通过一个月的观察,推测出佛母会在今日抵达莱芜,便急令胡三刀率众在大峡谷汇合,自己则带人从章丘穿山越岭与他会和,若是稍有耽搁,就会和那佛母擦身而过,之前的一切努力便会化为泡影!而且最严重的是,此役之后,王贤再也没法在山东官员面前装傻充愣,想要再麻痹他们,出其不意恐怕是不可能了……
  
  所以王贤一路上才会如此焦急,直到此刻脸上才有了点儿笑容。
  
  但这仍不是歇脚的时候,和胡三刀碰头后,众人便在他的带领下,沿着流水潺潺、浓荫蔽日的大峡谷继续南下,大约走了二十里,终于到了胡三刀人马隐藏的地方。
  
  看到养精蓄锐的部下,王贤终于松了口气,沉声问道:“他们到哪儿了?”
  
  “离这儿还有七里地。”身经百战的锦衣卫,自然如鹰隼般时刻盯着猎物的位置。
  
  “可以下套子了。”胡三刀咧咧嘴,摸着钢针似的胡须道:“大人瞧好吧,这种短道剪径的营生,咱们可是老本行。”
  
  “嗯。”王贤点点头,他本来十分想说‘务必要捉活的’,但话到嘴边,还是暗叹一声,改为轻声嘱咐道:“务必要万无一失,决不能让那佛母逃脱……”
  
  “大人放心。”胡三刀点点头,便把手一挥,一众前响马很快便列队向前。
  
  王贤跟着队伍行出二里地,便见前面峡谷上方,横着一条长长的木吊桥,那是穿越峡谷的必经之路,也是佛母的必经之路。吊桥距离谷底足足十丈高,从上头掉下来必死无疑。
  
  “我们在吊桥基座上已经埋了炸药,待那佛母上桥后,便炸断吊桥!”胡三刀东躲西藏一个月,就是为了这一天,整个人十分兴奋,比手画脚道:“同时,我们的人马会在两侧山上设伏,爆炸后便冲下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顿一顿道:“虽然这两侧的山都很矮,不适合设伏,却最适合骑兵冲击,来回几趟,保准把他们都杀光!”
  
  “嗯。”王贤点点头,没有表示异议。他向来不干涉具体指挥,听起来这计划没什么问题,但结果怎么样,只有干过才知道。
  
  于是所有人马各就各位,躲藏在峡谷上方的山坳中,等待猎物的到来。
  
  王贤伏在一块山石后,眯眼盯着远处蜿蜒的山路,那里是佛母出现的方向。
  
  顾小怜将一块火烧塞到他手里,王贤才想起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粒米未进。接过火烧使劲便大嚼大咽起来,顾小怜怕他噎到,赶忙给他递水,王贤接过来喝几口,又三下五除二将整个火烧干掉,才朝顾小怜呲牙笑笑。
  
  “官人,你有些担心?”顾小怜是王贤肚里的蛔虫,见他眉头微皱,便知道他对这一仗没什么信心。
  
  王贤轻轻摇头,他不想临战之前,让将士们士气受到影响。而且他也不清楚,自己心里的不安是来自何处。因为此役无论从事先的侦查、欺骗,到夜里的行军、设伏的地点,都可以说很是完美。而且佛母已经出发,必然会一头撞进包围圈,他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许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吧。”王贤自嘲的笑笑,突然笑容在他脸上凝固,因为他看到远处,有一支长长的队伍,如一条白蛇一般出现在蜿蜒的山路上,正徐徐向这边行来!
  
  “来了!”负责侦查的斥候也很快传来消息,将士们把精气神都提到最高,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顿饭功夫后,那支尽着白衣的队伍,出现在峡谷东侧,许是看到前面摇摇晃晃的吊桥,他们停了下来,然后派人下来检查。
  
  王贤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幸好那些白衣人并未发现什么端倪,待几名打头的走过吊桥,到了对岸,一个头领模样的家伙,便向位于队伍中央的一顶轿子禀报。
  
  那轿子上下来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在一众白衣人的护卫下,缓缓上了吊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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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三九章 急转直下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吊桥猛然断裂,桥上人惨叫着摔落下去,大多数人直接掉入峡谷,也有那眼疾手快者死死抓住吊索,跟着吊桥一起坠落……但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就算没有摔死,埋伏在峡谷中的百多名锦衣卫,将结果他们的性命!
  
  喊杀声从两侧山谷响起,胡三刀率着他的响马弟兄们发起了冲锋,被炸蒙了的白衣人慌忙拔出兵刃抵抗,但哪能抵挡的住已经冲起来的骑兵?!
  
  胡三刀们手中是长长的斩马刀,每一下挥动,都会带起一条刺目的血箭,或者是一颗满面惊恐的人头!战马在嘶鸣,敌人在惨嚎,胡三刀们在狂笑,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边倒的屠杀了!
  
  不一会儿,山道上便躺满了白衣人的尸首,哦,已经不是白衣人了,鲜血早就将他们的衣袍染红……
  
  灵霄和顾小怜已经不忍的闭上眼睛,王贤却死死注视着眼前的场面,明明看到战事无比顺利,他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浓重。
  
  “不对劲。”王贤终于忍不住低声说道。
  
  “大人,”时万奇怪问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些白衣人也太弱了点儿,”王贤眉头紧锁道:“根本就像从来没练过武的农民,那佛母什么样的本事?怎么可能用这样的人当护卫。”
  
  “一群乱民而已,还能有多大的本事?大人多虑了吧。”时万却不以为意的笑道。
  
  “但愿吧。”王贤沉声吩咐道:“抓个活口过来,快!”
  
  “是!”时万领命,展开轻身功夫,箭一样飞射下山,硬生生从一名锦衣卫手中夺下一个白衣人。
  
  “你干啥?!”那锦衣卫瞪着牛眼,怒冲冲的看向时万。
  
  “大人要活口,你只管杀。”时万冷笑一声。那锦衣卫才不理他,策马转身去杀其余的白衣人。
  
  时万便拎小鸡一样,将那白衣人拎上了山头。
  
  周勇也感觉到异常了,不待王贤吩咐,便用错骨手去扳那白衣人的关节,疼得白衣人哭爹喊娘。
  
  “快说!”周勇厉声问道:“那佛母在不在队伍中?!”
  
  “什么佛母?!”白衣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哀声叫道:“他们给俺们钱,让俺们穿着他们的衣裳往泰安走一趟!”
  
  “他们是谁?!”周勇的心咯噔一声,脸色刷得就变了。
  
  “说是白莲教的唐长老!”白衣人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大爷饶命,俺就是个种地的,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什么?!”周敢一阵气急攻心,此刻他怎能不知,这次的情报出了大纰漏!连人家李代桃僵都没发现!
  
  “你们是什么时候换的衣裳?!”王贤沉声发问道。
  
  “今天上午,”那白衣人倒是老实,竹筒倒豆子道:“俺们是前头磨盘村的,上午有白莲教的队伍经过俺村,在那里歇脚,那唐长老把俺们集合起来说是讲经,谁知把门一关,就跟俺们换了衣服……”
  
  “消息走漏了!”王贤终于明白,自己不祥的预感是从哪来。重重一拳打在石头上,沉声说道:“赶紧转移!”
  
  “报!”话音未落,便有斥候飞驰而至,面色惨白道:“有大队骑兵过来了,转瞬将至!”
  
  “啊!”这会儿所有人都清楚了,他们捕杀的不过是人家钓鱼的诱饵,原本的猎手已经成了对方的猎物!
  
  “快!撤退!”王贤顾不上懊恼,现在他最重要的任务,是将手下安全带出险地。
  
  ‘呜……呜……’收兵的号角声在山头响起,短暂错愕之后,锦衣卫们停下杀戮,纷纷拨马撤出战场。周勇也给王贤等人牵来战马,王贤接过缰绳,低声问胡三刀道:“你把弟兄们的马让给我们,他们怎么办??”夜里赶路时,王贤等人皆已弃马,此刻这些马,自然是胡三刀手下的坐骑。
  
  “大人放心,我带他们沿着峡谷撤退,”胡三刀笑道:“一进了山林就安全了。”说着朝王贤呲牙笑笑道:“还得靠大人帮着引开敌兵呢!”
  
  “好,你保重!”王贤眼眶微湿,他当然知道不会像胡三刀说的这样轻松,但经过这么多生死考验,他早就不会跟生死兄弟们惺惺作态了!有那个时间推让,还不如赶紧各自上路呢!
  
  当王贤等人骑马绕过山谷,那队来路不明的骑兵已经杀到山背后了,这些人全都穿着老百姓的衣裳,但无论胯下的战马还是手中的武器,全都是精锐明军的配备。一骑当先的,便是那白纱蒙面的佛母!那唐长老唐天德,还有一名彪悍的中年将领紧随在她的左右。
  
  看着眼前尸横遍野的场面,佛母眉头紧蹙,似有不忍。唐长老和那将领却不以为意,只是惊叹于王贤反应之快。
  
  “姓王的有两把刷子,”那将领啐一口道:“竟然这么快就逃掉了!”
  
  “没有两把刷子,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唐长老到这会儿,还心有余悸,若非及时得到情报,悬崖勒马,那死在这里的就是自己父女!哪里还有现在的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唐长老不禁对王贤的本事暗暗服气,这可是在山东,完完全全置于无数双眼睛监视下,这家伙竟能瞒天过海到只差一步就可以成功的地步!实在令人惊叹!但这里是山东,所以这最后的一步,任王贤有通天之能,也永远也无法跨越!
  
  “不过他们跑不了,”中年将领淡淡道:“我们的人,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了,任他插翅难飞!”
  
  唐长老两人正在交谈,便见佛母已经策马冲出,紧追着王贤等人的印记而去!他和那中年将领赶紧率众跟上!
  
  “追上他们!”中年将领向部下高呼道:“擒获王贤者赏金十万两,生死无论!”
  
  “嗷……”骑兵们像被打了鸡血,疯狂的展开追击……
  
  王贤率领部下先沿着大峡谷往南狂奔,然后涉水过了峡谷,进入平原后,朝泰安城方向火速撤去。敌兵始终如跗骨之蛆紧紧追在后头!
  
  “大人,不能这么逃下去了,”周勇看看身后的烟尘,满脸焦急的大声道:“他们可以不计后果不惜马力,我们不能这样啊!”
  
  “嗯!”王贤点点头,他自然知道,再这么下去,战马就要脱力了,如果遇到另一支敌军,直接就没有还手之力,只能束手待毙了!
  
  “我们拖住他们,大人先撤吧!”周勇沉声说道。
  
  “是!”众锦衣卫纷纷点头、十分认同。他们认为,为了大人牺牲自己,是天经地义的:“大人先撤吧,我们和狗崽子拼了!”
  
  “不行!”王贤却断然摇头道:“还没到那份儿上!”说着他咬牙切齿道:“就算到了那个份儿上,我也与众兄弟生死与共,绝不做逃兵!”说着,他猛一抬手,阻止周勇开口,面现傲然之色道:“老子的锦衣卫,何时被人追成丧家之犬过?!”
  
  “对!本来就是!”将士们闻言神情大振,嗷嗷叫起来。张栋也在其中,原本有些低落的士气,一下就被王贤这一句话点燃了!锦衣卫那种睥睨一切的骄傲,让他身上的疲劳、心中的恐惧全都一扫而光!跟着同袍们嗷嗷叫起来!
  
  “兄弟们!”王贤看看追随在自己左右的数百骑,沉声说道:“是我王贤无能,累你们落到此般险境。”
  
  “大人这话说的,”将士们却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
  
  “不过大家放心,我王贤虽无能,却不是懦夫!”王贤刷得拔出宝剑,一指前方道:“我决定,在这里伏击敌军,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遵命!”众将士齐声高喝!说完便跟王贤策马上了山坡,在山阴处躲避起来!。
  
  佛母拼命催动战马衔尾急追!根本不管战马已经口泛白沫了!她的头脑中,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追上王贤,将他碎尸万段!
  
  身后的一千余骑兵也差不多都疯了,他们是被重金厚赏刺激的,已经顾不上考虑胯下战马的承受能力了!千余骑如滚滚洪流,紧追着王贤他们冲到了山谷口,这群已经红了眼的家伙,根本毫无停下来的意思,便要快速通过山谷,要去追逐已经到嘴边的猎物!
  
  这山谷两侧山坡并不陡峭,中间的山路也很宽,可容四骑并行,骑兵们在佛母的带领下,一转眼就进了山谷,再一转眼已经填满了谷中山道!
  
  就在此时,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山谷两侧山坡上的两块巨石,居然隆隆滚落下来!骑兵们登时懵在那里,前头后头的勒马驻足观看,中间的进退维谷,眼睁睁看着巨石从天而降,将十余骑连人带马拍死在山道上!
  
  “杀啊!”山谷两侧的山坡上,现出锦衣卫骑兵的身影,将士们挥舞着马刀,策马俯冲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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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四零章 勇者胜
  
  打头的佛母已经和两百余骑出了山谷,殿后的两百余骑还未进谷,唐长老和那中年将领率领着六百多中军则被死死困在谷中,进退不得,彻底成了一锅粥!
  
  看到两侧山坡上出现锦衣卫的骑兵,将士们惊恐的寻找唐长老和自家将军,却只看到同样已经蒙圈的唐长老,哪里还有自家将军的身影。唐长老确实懵了,因为那中年将领倒霉透顶,就在被头一块巨石砸死的数骑之中,只见他半边脑袋已经瘪了,脑浆流了一地,两条腿还在抽搐,但显然已经没救了……
  
  这个年代的大明军队,基本上没有孬种,何况还是精锐的骑兵!见锦衣卫冲下来,这队同样穿着老百姓衣服的骑兵,虽然猝不及防,但并未彻底乱套,而是纷纷拔出马刀,拼命拨动战马,背靠背准备迎敌!
  
  然而俯冲而下的锦衣卫,突然举起了手中的火枪!这是六处在王贤指导下研制出的全新火器,无需点燃引信!而是以扳机燧发!但缺点也有一大堆,造价太高、废品率太高、开足马力生产,至今也仅有二百多支。
  
  王贤这次来山东,自然一股脑全都带了出来。此刻二百多支火枪全数瞄准了敌军!其余的锦衣卫虽然没有火枪,却有做工精良的短弩,也纷纷拿出瞄准!
  
  王贤高喝一声:“放!”便嘭地扣动了扳机!听到大人开枪,护卫们也纷纷扣动扳机,弹丸和短弩雨点般泼向近在咫尺的敌军!
  
  这么近的距离,又是自上而下射击,完全不用担心打空,敌军根本无法躲避,纷纷惨叫着落马!
  
  敌军骑兵惊呆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就是大明骑兵!自然知道火枪的发射方法,应该是点燃火绳,引发枪管中的弹丸!哪里见过这种不用火绳,就可以直接激发的新式武器?!
  
  中弹的骑兵惨叫哀嚎成一片,也彻底动摇了原本就慌乱的军心!这时,那些骑兵惊恐的发现,
  
  锦衣卫的火枪又举了起来!
  
  其实王贤他们只是虚张声势,燧发枪虽然先进,但装填弹丸的方式依然没有改进,还是只能打一枪,便要重新往枪管中填入药包,压上铅丸才能再次激发。但对方不明就里,还以为这种神兵可以连续激发,吓得慌忙抱头躲闪,本来就拥挤在山谷中乱成一锅粥,这下更是互相碰撞践踏,不少骑兵被撞落下马,惨死在自己人的马蹄之下!即便没有落马的,也被撞得东倒西歪,手里的兵刃都拿不稳,更别说御敌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旦胆怯混乱,等待他们的便是悲惨的结局!王贤他们已经冲到敌军眼前,他将火枪往马鞍上一插,便举剑将一个敌兵砍落下马!
  
  锦衣卫将士们也有样学样,纷纷收起火枪,挥舞着斩马刀杀入敌阵!
  
  敌军这才看清楚,原来王贤他们的枪已经不能再发射,但胆已破、势已泄,想要重新抖擞起来,已经没有机会了!
  
  血肉横飞,惨叫连连!最精锐的锦衣卫将士,岂会再给敌人补救的机会,他们疯狂的舞动兵刃,凶恶的砍杀着乱成一团的敌兵!几乎转眼之间,就将数百骑乱成一团的敌兵砍落下马!
  
  锦衣卫像最老练的狼群,一旦看到猎物的弱点,便爆发出最凶猛的攻击,用尖牙利爪撕扯着对方的伤口,绝不给它翻身的机会!一阵疯狂的砍杀后,敌军中路彻底崩塌,除了唐长老在教徒拼死保护下突围出去,其余六百余骑全都交代在这山谷之中!
  
  然而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敌军的中路虽然崩溃,两头却毫发无伤!这时,他们已经在佛母的带领下,绕到山坡上,看到自己的袍泽就这么稀里糊涂战死一片,一个个目眦欲裂、状若疯虎的跟着佛母俯冲下来,欲向那数百骑锦衣卫报仇雪恨!
  
  花招已经没有,剩下的便是刺刀见红的白刃相搏了!两军轰然撞在一起,嚎叫着举起兵刃,朝对方砍杀过去!
  
  鲜血和残肢在横飞,受伤的战马在哀鸣,山谷已经变成修罗地狱!所有人都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身上的血还是敌人身上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跟我杀光他们!”王贤举起已经卷刃的兵刃,满脸鲜血的嘶声咆哮道!
  
  “杀啊!”将士们嗷嗷叫着,疯狂的向敌军发动反扑!顾小怜和灵霄紧紧伴在王贤左右,二女也已经浑身浴血,但她们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好王贤!
  
  这种残酷的绞杀混战中,锦衣卫也出现了巨大的伤亡,因为他们是大明最精锐的锦衣卫!他们有大明最厉害的头狼带领!虽然是仰攻高处,但在气势上却完全压倒了居高临下的敌军!
  
  张栋却已经有些崩溃了,这个半年前还是猎户的淳朴青年,在短短一天之中,经历了最艰巨的考验、最残酷的厮杀,看到那些横飞的残肢断体,还有开膛破肚的场面,他实在难以为继了。虽然仍机械的挥舞着兵刃,但已经漏洞百出,软绵无力!在这残酷的战场上,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然而时万和那个大个子锦衣卫,却一直在尽心保护着他,两人和敌人拼命厮杀,已经浑身浴血,却仍不忘挡住刺向他的刀剑!两人却没有再向昨夜那样苛责于他,因为他们都清楚,这小兄弟已经做得够好了,换了自己,恐怕还不如他……
  
  看着大个子为了帮自己挡剑,左肩中了敌人一枪,登时鲜血蓬飞。大个子赶忙死死抓住枪杆,不让敌人拔枪!因为一旦拔枪,枪头的倒钩将会给他带来致命的创伤!敌人也不是吃素的,见状立马抽出长剑,朝他的右肩砍来!大个子被长枪固定,根本无从躲避,眼看就要死于剑下!
  
  张栋眼都红了,野兽般的嚎叫一声,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竟一下从马背上飞身跃起,将那偷袭大个子的敌军连人带马撞落在地!
  
  两人重重落在地上,便互相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在危险的马腿丛中翻滚。两人根本无暇顾及随时会踩碎头颅的马腿,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掐碎对方的喉咙!
  
  张栋如野兽般嘶吼着,一双虎臂青筋暴起,虬结的肌肉有力的颤抖着!他已经被掐的艰于呼吸了,却从没像现在这样坚信,活下来的一定是自己!因为他清楚记得,昨天夜里时万告诉自己,锦衣卫敌人同时扼住对方的喉咙,最后死的一定是敌人!
  
  时万说话时,骄傲的语气让张栋无比震撼!并最终在这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化作了支撑他的信念!让张栋可以无视痛苦,战胜疲劳,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死死扼住对手的喉咙!终于,敌人突然失去了力气,两眼翻白昏死过去!张栋却仍不停手,直到将他的脖子彻底拧断为止!
  
  这时,一条粗壮的马腿猛地朝张栋的后脑踏来,张栋感受到脑后的风声,却再没有一丝力气躲闪,他满足的闭上眼,等待死亡的到来!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死得其所,对得起锦衣卫这个称呼……
  
  忽然,一柄斩马刀匹练般砍下,战马惨叫声中,马腿被人一刀砍了下来,落在张栋面前,鲜血喷洒了他一头!还没反应过来,张栋已经被人一把捞起,然后搁在马鞍前。
  
  不用抬头,张栋也知道是时万救了自己,因为他的屁股又被重重拍了一下,果然时万那尖利怪异的声音响起:“小子!没事儿吧?”时万见他满头是血,故而有此一问。
  
  “没事儿……”张栋也不清楚有没有事儿,但至少自己还活着。
  
  “别乱动!”时万怪笑一声,挥刀将一名敌军斩成两半:“看哥哥教你杀敌!”
  
  头一次,张栋觉得时万也没那么可恶了……
  
  。
  
  激烈而短暂的厮杀后,锦衣卫已经掌握了主动权,渐渐将敌军的攻势打垮!在中间部位的王贤,已经停下了战斗,因为他的部下们将敌人赶得越来越远。
  
  王贤摸一把脸上的血水,刚要看看战场的形势,突然听到连声惊呼:“大人小心!”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闪电般掠过人群,朝自己直冲过来!
  
  锦衣卫猝不及防,已经被那白色身影突破了防线,周勇等人赶忙挡在王贤身前,想将其拦住,然而那人武功高的耸人听闻,身形在空中竟能如鸟儿一般辗转腾挪,轻而易举就避开了锦衣卫的武器!半空中,只见她手中精光一闪,一名锦衣卫竟被一根寸长的钢针射中,登时就捂着喉咙跌落下马……
  
  那白衣人并不恋战,射死一名锦衣卫,便顺势突破了阵势,身形****,朝王贤猛扑过来!
  
  “休要伤我徒儿!”灵霄一抖手中长剑,也从马背上飞身跃起!她一身黄衫,银光在手!如一只凶猛的黄鹰扑向飞来的白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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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第九四一章 初战佛母
  
  那白衣人正是佛母,她一开始是不停指挥手下进攻,自己却一直冷眼旁观,在寻找能击杀王贤的机会!眼看着手下已经支撑不住、乱了阵脚,佛母却不惊反喜——因为她终于看到了机会!原先处于守势,阵型被压缩的十分密集的锦衣卫,在转守为攻后,阵型终于渐渐没那么紧密了!
  
  当看到人群中那条若有若无的路线出现时,佛母毫不犹豫的发动了!她的轻功本就天下独步,此刻又满怀仇恨、必杀王贤!身法更是比平时还要快上三分!几次腾挪发力,兔起鹘落间,已经突破了锦衣卫引以为傲的鸳鸯阵,杀到王贤面前!
  
  “休要伤我徒儿!”然而她却遇到了灵霄,灵霄的武功也以轻灵见长,孙碧云亲传的武当身法不输任何轻功!灵霄又天分极高、自幼勤学苦练,能耐完全不在佛母之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完全展示出来而已!
  
  此刻,遇到这平生大敌,灵霄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身形已经快到极点,竟有了淡淡的虚影!眨眼之间,砰砰砰砰,便和佛母交手二三十记!
  
  在旁人看来,二女如凌波仙子在半空中辗转腾挪,拳脚飞舞,煞是好看!但高手一眼就能看出,此中凶险万分,一招稍有不慎便会死于对手的攻击之下!
  
  王贤暗暗捏了把汗,看看身旁的顾小怜,顾小怜点点头,也腾身而起,加入了战团!这位白莲教的前圣女,一直将自己的锋芒隐藏于王贤的光彩之下,此刻施展开来,众锦衣卫才悚然发现,她的武功之高,已经超乎想象!
  
  马背上的张栋也看呆了,原本对王贤带这两个艳绝人寰的大美女出来,很有一些腹诽,认为他简直荒淫到没边儿了!此刻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原来这两个大美女完全不是拖油瓶,而是王贤身边最厉害的高手!
  
  顾小怜一加入战团,原先的均势便被打破了!她和佛母的招数身法如出一辙,武功高低也在伯仲之间,现在以二敌一自然占尽优势,趁着灵霄格开佛母的兵刃,轻飘飘的一掌便击中了佛母的腹部!
  
  佛母如遭雷击,一口鲜血吐在蒙面的纱巾上,身形如断了线的风筝摔落在地上!
  
  “快拿下她!”王贤已经认出佛母的身份,赶忙高声下令!
  
  锦衣卫朝佛母扑了过去,佛母从地上鱼跃而起,雪亮的娥眉刺划出几道夺目的弧线,就将扑到近前的敌人尽数逼退!然而她的身形已经不稳,根本不可能支撑多久了!何况,灵霄已经杀到近前了!
  
  顾小怜没有上前,她要守在王贤身边,防备又有高手偷袭!
  
  佛母全力迎敌,正左支右绌,几名身穿白衣的高手拼死杀入了阵中,替她挡住灵霄等人凌厉的攻势!
  
  “佛母快走!不要管我们!”
  
  他们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他们是真的豁上了性命,为了给佛母抢出一条生路,可以用身体迎向致命的武器,然后和敌人同归于尽!灵霄武功虽高,却没有狠辣的心性,见到这些毫不在意自己身体的疯子,竟有些束手束脚,迟迟不能攻破这道血肉围墙!
  
  “佛母快走啊!”
  
  手下人凄厉的催促声中,佛母双目含泪,死死看一眼王贤,跺脚转身后退,那些骑在马上的锦衣卫想尽力阻拦,在她面前却如笨重的木桩,眼睁睁看着佛母化作一道流光,辗转腾挪便出了人丛。
  
  见佛母安全出来,唐长老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让手下保护好已经脱力的佛母,便率众亲信撤出了战团!唐长老见机极快,知道再打下去非但不能拿下王贤,反而会将自己人葬送其中,既然没有希望,便当即不再恋战……
  
  唐长老等人走的极快,非但锦衣卫没料到,就连那些骑兵也懵掉了,等他们反映过来,唐长老已经率几十骑,护着佛母逃到百步之外!
  
  这下,骑兵们的士气彻底跌倒谷底,开始拼命突围,锦衣卫也无心追杀,只是将残敌驱赶殆尽,便折回山谷,保护他们的头领……
  
  山谷中,喊杀声已经消失,只有伤者的惨叫和受伤战马的嘶鸣,周勇领着人在救治伤员,看到受伤的战马,便一剑割断它的喉咙,帮它结束痛苦。
  
  没有任务的将士便坐在地上,处理自己的伤口,这样一场恶战下来,没有人身上是完好的。但比起阵亡的一百多兄弟,他们又无疑是幸运的……
  
  张栋无疑是幸运的,尽管浑身浴血,但全须全尾,并没受什么大伤,此刻他焦急的守在大个子身旁,看军医为其小心翼翼拔下尺许长的枪头……方才战事激烈,大个子只斩断了枪杆,硬撑到这会儿,才有机会取出嵌在肩膀上的枪头。
  
  张栋见军医让张栋咬住一根木棒,然后抱住他的肩膀,一手用纱布按住伤口周围,另一手猛一用力便将枪头从大个子背后拔了出来!大个子全身一阵痉挛,咬住木棒的口中,发出瘆人的呜咽声!看的张栋面色发白,比失血过多的大个子还要白……
  
  军医熟练的给大个子上药,然后用羊肠线缝合伤口。这时大个子已经吐掉了木棒,第一句话便是问军医:“我这胳膊还能顶用吗?”
  
  “运气不错,没有伤到骨头……”军医娴熟的穿针引线,仿佛是在缝一件衣服,而不是人的皮肉。
  
  “嘿嘿!”大个子高兴的笑了,白一眼张栋道:“就不跟你小子算账了,赶紧给我找酒去!”
  
  “哦!”张栋赶忙到处找酒,时万丢给他一瓶,对张栋笑道:“小子,有把子力气,就是功夫太差,赶明哥哥给你开小灶,咱俩找个没人儿的地方单独练练?”
  
  张栋全当没听到的,拿着酒壶到大个子面前,想送到他嘴边。大个子却劈手夺过来,笑骂道:“老子还没残废!”说着笑笑道:“别理那老偷儿,他就是嘴上说说,要是真敢乱搞,大人头一个阉了他!”
  
  “妈的老高,你敢泄老子的底!”时万大怒道:“我还打算再吓唬吓唬这小子哩!”
  
  “怎么说,他也救了我一命,不许再欺负他了,”大个子喝口酒,笑骂道:“你耍别人去吧!”
  
  “别人我还不耍哩。”时万无趣的夺过酒壶,郁闷的喝一口。见张栋咧嘴憨笑,他也忍不住笑道:“小子,说正经的,回头跟我好好练练吧。”
  
  “不。”张栋却断然摇头。
  
  “放心,不会搞你的。”时万脸上有些挂不住。
  
  “那也不。”张栋摇头道:“俺不想跟你学做贼……”时万登时气结。
  
  “哈哈哈!”众锦衣卫听了,捧腹大笑起来,笑的东倒西歪……
  
  山坡上,王贤正面无表情的呆坐在那里,顾小怜掏出帕子,为他擦拭脸上的血水,她能看出王贤心情十分糟糕,轻声安慰道:“官人,不要自责了,能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全歼敌军,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这一仗,本来不该发生的。”王贤使劲揉着太阳穴,沉声说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到现在还想不通,怎么一场漂亮的突袭,竟成了这副德行?!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顾小怜柔声道:“现在你得带大伙安全脱险。”
  
  “嗯。”王贤点点头,见周勇走上来,便起身捏捏顾小怜的手,示意她让到一边。
  
  “大人!”周勇声音有些低沉道:“清点完毕,此役歼敌七百余人,我方弟兄阵亡九十五人,重伤二十四人,余者个个带伤,恐怕没有再战之力了……”
  
  “知道了……”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但听了周勇的禀报,王贤还是心如刀绞,好一会儿才叹口气道:“先将弟兄们的尸首就地掩埋,待来日再来迎接。”顿一顿道:“带上伤员,我们转移!”
  
  “是。”周勇点点头,有些迟疑道:“那些受伤的敌兵……”
  
  “留十个官阶最高的,其余的,”王贤冷酷道:“就送他们回他们的真空家乡吧。”怜悯这种无用的情绪,早就在战火中荡然无存了……
  
  “是!”周勇沉声应下,转身去执行命令了,不一会儿,山坡下便响起了求饶声和哭泣声,但很快就只剩下惨叫声……
  
  灵霄不忍的闭上眼,她可以奋勇杀敌,却受不了这种杀俘的场面。王贤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低声道:“眼下我们还要逃命,不可能带走他们。”
  
  “……”灵霄点点头,想说什么,喉头却有些发堵。
  
  “我说吧,你不该跟我来山东的。这样场面肯定还会有,”王贤看看如血的残阳,嘶声说道:“这山东,势必要变成修罗场了……”
  
  “所以我必须来。”灵霄终于说出话来,她抬起头,一双纯净的眸子里,分明只有王贤的身影,她的声音微弱却无比坚定道:“刀山火海我都会陪你走的……”
  
  看着那张犹带血污的俏脸,王贤的心狠狠被撞了一下,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虽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却重重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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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四二章 泰安
  
  张栋正暗暗忧愁,却发现别人却淡定的跟在时万后头,那个老偷儿老神在在,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迷路。
  
  张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拨马头凑到时万身边,嗫喏道:“你咋知道方向的?”
  
  时万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上不得台面的毛贼伎俩。”
  
  “俺错了,”张栋这种性格,也确实让人没办法,他十分诚恳道:“俺不该这么说你。其实想一想,技不压身,只要俺不偷东西,就算学了贼的本事也不是贼。”
  
  “滚一边儿去!”时万一抖蓑衣,甩了张栋一脸水。
  
  张栋无奈的抹一把脸,怏怏退到一边。
  
  时万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张栋凑过来,偷偷瞥那小子一眼,见他垂头丧气跟在自己身边,浑没有再凑过来的意思。不由一阵气闷,大声道:“那你就是想跟我学了?!”
  
  “嗯。”张栋使劲点头。
  
  “这还差不多,你看看吧。”时万将一个鸡蛋大小的物体丢给张栋,张栋赶忙双手接过,定睛一看,是一个小小的指北针,而且表盘还会发光,即使在这样的暗夜中,也能看到上头的指针。
  
  “这是啥?”张栋却不认识这玩意儿。
  
  “司南,又叫指北针,这指针所指的方向就是北,所以咱们现在是往西走。”时万很满意张栋无知的样子,得意道:“盗墓用的。”
  
  “怎么会发光呢?”张栋追问道。
  
  “这底座是半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时万愈发得意道:“怎么样,这行有前途吧?”
  
  张栋将那玩意儿递还给时万,很认真道:“俺是不会做贼的。”
  
  “就你这熊样,还做贼,有那本事吗?”时万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道:“充其量也就是个打家劫舍的程度。”
  
  “俺更不会打家劫舍的。”张栋赶忙说道。
  
  “你……”时万简直要被这死脑筋的小子气死。
  
  雨越下越大,王贤他们在雨中艰难的跋涉,丝毫不敢停留。等到天亮时分,所有人都饥寒交迫,在晨风中瑟瑟发抖,那些伤号就更难捱了,不少人甚至昏了过去……若非他们被绑在马背上,直接就会摔下马背……
  
  “离泰安还有多远?”王贤十分忧虑,他的部下必须立即休整,经不起任何挑战了。
  
  “还有二十里。”张栋赶忙回答道。
  
  话音未落,头前探路的斥候便慌忙驶来,声音颤抖道:“大人,不好了!有敌情!”
  
  “什么?!”王贤震惊的甩掉了身上的雨披,将士们也个个面色凝重。
  
  “大概两千余骑,就在一里之外,正向我等急速驶来!”斥候沉声禀报道。
  
  “啊!”时万惊出一身冷汗,忙嚷嚷起来道:“这下可麻烦了!大人,我们赶紧往南走!”
  
  “走不掉了!”周勇急声道:“大人,我们挡住敌兵,您和二位夫人快撤!”灵霄闻言白了周勇一眼,却没有反驳。
  
  “我说过,与诸位,生死与共。”王贤摇摇头,拔出手中已经卷刃、犹带鲜血的宝剑,淡淡道:“锦衣卫,只进不退!”这时的形势所有人都清楚,就算人还能撑得住,战马也已经要尥蹶子了,逃跑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与其如此,还不如迎上去战个痛快,杀一个回本杀两个有赚呢!
  
  然而王贤却没有立即下令进攻,只是命斥候再探,部下严阵以待。
  
  敌兵就在一里之外,也早就发现了王贤他们,正全速朝这边扑来。锦衣卫占据了有利位置,全神戒备的看着远处滚滚而来的那条黑线,所有人都把心悬到嗓子眼。
  
  “小子,”时万朝张栋呲牙笑笑道:“头一回出来就中头彩,你这运气啧啧……”
  
  张栋紧绷着脸,却已经不复之前的紧张,淡淡道:“待会儿不用管俺,保护好大个子……”
  
  “去球!老子还用人保护?!”大个子老高闻言吹胡子瞪眼,却因为动作过大,扯动伤口,疼得他险些没错马背上跌下来。
  
  将士们发出一阵轻笑,这些看淡生死的勇士,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转眼间,那队人马已经到了近前,锦衣卫枪在手、弓上弦,战斗一触即发!
  
  然而,那队人马却猛然停住,数名将领策马过来,为首的竟然是周敢!
  
  锦衣卫登时迷糊了,却见王贤露出迷人的笑容。
  
  “属下接驾来迟,”周敢看到众同袍个个挂彩的狼狈模样,赶忙翻身下马,跪在泥地里请罪:“请大人责罚!”
  
  “末将济宁卫指挥使朱威拜见伯爷!”跟在周敢身后的一名三十余岁的将领,也赶紧向王贤行礼:“接驾来迟,请伯爷恕罪。”
  
  “诸位快快请起,尔等何罪之有?”王贤笑着扶起两人,对朱威感激道:“幸亏我那成国公哥哥,跟我说过兄弟你,不然这次我恐怕麻烦大了。”
  
  “我家国公爷专门来函叮嘱,伯爷若有吩咐,在所不辞。”朱威是老成国公朱能的家将,到了朱勇这辈上,已经放出来做指挥使了,但从心理上,他依然是成国公府的人,自然要听朱勇的。何况王贤手里还有调兵的令符!
  
  这突如其来的援兵,乃是王贤离开济南前,考虑到万一失败,总要有人接应才行。想到临行前,朱勇曾经跟自己提过这个朱威,至少能保证他既不是汉王也不是白莲教的人。便拿出皇帝御赐的那块黄色玉符,让周敢去济宁卫调兵,带他们前来接应。
  
  皇帝的那块黄色玉符,乃是节制天下兵马的十二块虎符中的一块,可以调动山东境内所有兵马,当然前提是对方得心里还有朝廷才行。王贤虽然不怀疑朱威,却也不能让周敢提前调兵,以免走漏风声。按照约定,周敢是在昨天中午,也就是斩首行动开始之后,才出现在济宁卫,调动了朱威的兵马北上,紧赶慢赶才在今天上午和王贤会和……
  
  也正是因为这支突如其来的援军,打乱了白莲教的部署,让那些本打算一举围歼王贤的力量,全都缩了回去。
  
  无论如何,援兵到了,警报解除。在济宁卫官兵的护送下,王贤等人中午时分进了泰安城。进了泰安城就彻底安全了,除非白莲教或者汉王想立即造反,否则没人能在一座县城中杀害有重兵保护的钦差。
  
  泰安并非济宁卫的防区,虽然朱威是凭令符出兵、天经地义,但日后还要和泰安的将领相处,还是不要入城的好。对此王贤十分体谅,再三感谢之后,便让朱威带兵回去了。
  
  泰安县是济南府的属地,泰安县令曾经到德州迎接过王贤,却做梦也没想到,钦差大人会突然从东方而来,而且带着一群浑身浴血的凶徒……不过不管怎样,泰安县令都不敢怠慢,赶忙一面将自己的县衙让出来,供钦差一行人下榻,一面命人急报济南城,请布政使大人速拿主意!
  
  王贤又让泰安县令将全城的大夫都集中到县衙,命他们全力救治伤患。至于安顿部下、改善伙食之类的琐事,自然就不用他操心了……此刻,王贤只想好好洗个热水澡,放空一下自己再说。
  
  浴室中白气氤氲,王贤全身浸在微烫的水中,正定定出神。已经梳洗完毕的顾小怜,在浴桶外轻轻舀着水,为他清洗长发,那长发已经被血污凝固成一束,被热水一烫,血污化开,洗头水都变成了红色,室内更是弥漫着血腥气,点了檀香都压不住。
  
  王贤却毫无所觉,他就那么定定坐在那里,心思却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直到背后微微的刺痛,才将他从游魂状态唤回神来,无意识发出一声低哼。
  
  “官人且忍着点儿,”顾小怜在为他处理背后一片细小的伤口,柔声说道:“一会儿就不疼了。”
  
  “呵呵……”王贤有些自嘲的笑道:“如果被人知道,锦衣卫的大头头竟然怕疼,会不会被笑掉大牙?”
  
  “怕疼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笑的?”顾小怜声音软软糯糯,正是抚慰心灵最好的良药:“何况奴家是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说着她在耳边轻轻呵了口气,娇声道:“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
  
  “好,一言为定。”王贤点点头,看一眼被泡得发白的双手,缓缓从浴桶中站起来,低声道:“不洗了,帮我穿衣服吧。”
  
  顾小怜便用浴巾帮王贤擦拭身体,她的动作极为小心,没有碰到王贤身上的任何伤口。待擦拭干净,她又取来一身宽松的绸布道袍,轻轻为王贤穿好,再一边帮他梳头一边柔声道:“这些天,官人就先穿这种宽松凉快的衣裳,对伤口恢复有好处。”
  
  “我还没那么娇气,”王贤笑道:“不过装装样子还是有必要的……”
  
  梳洗一新、穿戴整齐,王贤出来前厅,便见周敢双膝跪地,满脸痛苦的跪在那里。
  
  “大人,这次全是属下的罪过!”周敢泪流满面,重重给了自己两记耳光:“我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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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四三章 余波不绝
  
  看着悔疚万分的周敢,王贤缓摇头道:“错在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只做到了知己,并未知彼,所以才会有此一败。”王贤叹息一声,扶起周敢道:“归根结底,是我太急功近利,小觑了山东的豪杰。”
  
  “大人休要自责,此事确实罪在属下,”周敢愧疚道:“我竟然没有察觉唐天德的调包计,更该死的是,竟然一直没发现,他已经有这么大的势力,连大明的军队都听他号令!”
  
  “我们就不要再争了,”王贤摆摆手道:“山东的差事还是得你我来办,至于该担什么责任还是等事后再说吧。”
  
  “是。”周敢点点头,才不再继续自责,稳定下情绪道:“已经审问过俘虏了,原来唐天德料定大人一定会找到佛母,所以一直有所防备。他和佛母四处串联,固然是为了收服各地的白莲教,但同样也有钓鱼的意思。那一千余骑隶属于青州卫,但早已归顺了白莲教,是唐天德的秘密力量,一直暗中跟随佛母的队伍,一是为了保护佛母,二也是有相机消灭咱们的意思。”
  
  “只是他们没想到,大人竟瞒天过海,在峡谷中藏下了这么多军队,一下子措手不及。”周敢接着禀报道:“本来按照唐天德的意思,是不要贸然出击,但佛母执意要消灭大人,他们只能行险一击,结果反被大人歼灭。”顿一顿道:“也是因为事出突然,各方面来不及周密布置,才给了大人突围的机会。”
  
  “嗯。”王贤点点头,负手在堂下踱了几步,缓缓问道:“我在战场上审问俘虏,曾经得知那唐长老是在当天上午才临时起意,让那些村民穿上他们的衣服,头前开路的。”说着他看看周敢道:“那唐长老是如何得知,我们会在谷口伏击他们的?”
  
  这是王贤始终想不通的地方,他已经将整个经过复盘一遍,认为只有三种可能,一是胡三刀他们在之前被认了出来,或者发现他们藏在大峡谷中;二是周敢的人泄密;三是那山东臬台刘本和那些护送自己的山东都司官兵中,有聪明人预见到自己的举动,派人用快马或者信鸽之类的通报给唐天德。
  
  至于是不是自己身边的人泄密,王贤认为几乎没有这种可能,一是这些人始终跟着自己,没有那个条件,二是王贤也相信这帮生死兄弟不会出卖自己……
  
  厅堂中,王贤的问题让周敢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第二种可能应该不存在,为了保密,行动计划属下谁也没有透露,只是督促手下加强侦查而已,不然也不会连唐天德的小把戏都没发现。”
  
  “那第一种可能呢?”王贤点点头,轻声问道。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也微乎其微,”周敢缓缓道:“鲁南盗匪横行,马贼又来去如风,胡三刀也没打着自己的旗号到处招摇,谁能知道他又回来了?而且他提前数日便藏身大峡谷,如果这都能被白莲教发现,那白莲教的能耐可就要重新评估了。”
  
  “看来你倾向于第三种,”王贤沉吟道:“我也是。”顿一顿道:“有我做过的那些事情在前,纵使我在刘本他们面前演的再卖力,恐怕也只能让他们困惑而已,一旦发现我们失踪,聪明人很快就会意识到不妥。”说着有些无奈道:“尽管很难猜到我们能翻越泰沂山脉,直插大峡谷,但不妨碍他们提醒佛母小心安全……毕竟,我隐藏的再好,目标却是一定的。”
  
  “大人言之有理,”周敢点头道:“不管到底如何,都要排除这种可能。如果有内贼,必须要将其揪出来,才能谈得上其他。”
  
  “嗯。”王贤点点头,语气突然变得萧索起来道:“无论如何,这次失败将导致我们往后的差事,会变得困难十倍。”
  
  “是。”周敢深以为然道:“经过这一次,大人再也没法瞒天过海,那佛母也必将更加警觉,不会再冒险刺杀大人了。”
  
  “******!”王贤烦躁的摔碎了杯子,那种挥之不去的挫败感,是他多年来都未品尝过的。
  
  天傍晚时分,储延和马忠就赶到了泰安来,看到王贤安然无恙,储延满眼泪水,马忠谢天谢地,看两人的样子,仿佛真的惊吓过度一般。不过两人倒也不蠢,都很乖巧的没有问王贤,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泰沂山脉以南,就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一般。
  
  第二天早晨,两人便前呼后拥保着王贤回济南去了。到了济南城,刘本也回来了,看到王贤,自然又是一阵呼天抢地,直叫万幸。刘本同样也没有问王贤,怎么追个野猪追到泰安城去了。日子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从前,各怀鬼胎的四位大人却心知肚明,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莲花山寨主峰,佛母居所中。从莱芜回来,佛母便一直在养伤,差不多十多天过去了,才基本复原。唐长老也终于见到了一直闭门不出的佛母。
  
  “那人已经回济南了……”见佛母神情郁郁,如石雕一般,唐长老自然知道该怎么调动她的情绪。
  
  “……”佛母点点头,没有说话,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
  
  “这次情报还算及时,但是谁也没想到,那厮居然能瞒天过海,将那么多骑兵藏在峡谷中!”提起这事,唐长老也是无尽惋惜,他得到的情报是,王贤仅带着一百多人穿过泰沂山,很可能要在佛母去泰安途中发动奇袭。
  
  当时得到情报已经是那天早晨了,唐长老就是想调兵也来不及,本想徐徐图之,但佛母坚持要和王贤战一场。唐长老考虑到佛母的情绪,以及王贤的狡猾,知道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而且再也不会出现。觉着凭手下一千多精锐骑兵,应该可以干掉王贤的一百多人。所以同意了佛母的主张。
  
  然而唐长老万万没料到,王贤还藏了底牌,当时看到的锦衣卫数目,竟高达七百余骑!但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唐长老觉着毕竟己方兵力上还有优势,而且是追亡逐北,只要紧紧咬住他们,待忠于汉王的军队包围过来,王贤依然是死路一条。
  
  然而唐长老又万万没料到,那王贤居然敢在逃跑途中伏击他们,而且还以劣势兵力全歼了他的一千余骑,连佛母也受了伤!唐长老当时还有最后一丝指望,就是已成强弩之末的王贤部,会被其他军队歼灭。当时,确实有相当一部分军队已经进入战场了,如果一切顺利,很可能会把王贤挡在泰安城外,然而当夜大雨,那些军队彻底迷失了方向。天亮时分,济宁卫又突然越界出现,这让那些见不得光的军队大为震惊,彻底放弃了趁火打劫的念头……
  
  “一群废物!”佛母更是被沮丧的情绪所笼罩,经过此役,她已经很清楚,凭自己的武功,是休想战胜王贤身边那两个女子,根本没有行刺成功的可能。而且王贤吃了这次亏,恐怕再也不会贸然出击,给自己歼灭他的机会。总之,往后再想杀他,恐怕要千难万难了!
  
  “这次之后,我们想战胜王贤,已经没有捷径可走了,只有踏踏实实联络好各地的教众,用实力来说话了。”这才是唐长老真正想对佛母说的话。
  
  “……”佛母已经不能反驳父亲,缓缓点头道:“知道了。”
  
  “养好了伤,咱们就赶紧下山吧,”唐长老大喜,心说如果这次的事情能让佛母乖乖听话,倒也是值了:“王贤那边不会坐以待毙的,恐怕会有大动作,我们必须抓紧了。”
  
  “好。”佛母神情漠然的点点头,她既厌恶父亲对自己的控制,又依赖这种控制。如果没有父亲的引导,她肯定会迷失在仇恨的海洋中,早就毁了自己……
  
  乐安州,汉王府。
  
  ‘当啷!’朱高煦将一个半人高的景德镇花瓶,一脚踹个粉碎,气急败坏的咆哮道:“白莲教这群无脑蠢货,如此轻举妄动,真是竖子不可与谋!多好的机会,就让他们这么浪费了!”原本,朱高煦在青州安排了数卫兵马,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将王贤干死在青州!
  
  然而没想到,王贤在章丘就失踪了!朱高煦得知这个消息,还是白莲教派人告诉他的,这下让他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方面王贤铤而走险,正是干掉他的天赐良机,而且还可以嫁祸白莲教!但另一方面,他又不信任白莲教的能力,命他们要尽量拖延时间,自己则火速调动人马,试图将王贤围歼在泰沂山脉!
  
  谁知道白莲教擅自行动,结果大败亏输,还让王贤逃之夭夭。而朱高煦毕竟人在乐安州,命令下达到各部还需时间,等他们调动起来,济宁卫的人马已经出现了,结果汉王殿下一番调兵遣将,全都成了无用功。眼看着王贤终于溜出老巢,可以将其碎尸万段了,却又被他跑掉了,汉王殿下能不发火就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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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四四章 尝新
  
  “父王息怒,”负责和白莲教联系的,正是如今的汉王世子朱瞻坦,他赶忙硬着头皮劝慰道:“这次事出突然,谁也没法准备周全。”
  
  “那就不要轻举妄动!”说话的却不是朱高煦,而是冷冷立在一旁的韦无缺。他阴阳怪气道:“王贤要是那么容易能杀死,他也到不了今天!”
  
  “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他一天不离开山东,我们就依然有机会!”朱瞻坦不满的回答道。
  
  “说得轻松,”韦无缺不屑道:“因白莲教这次轻举妄动,往后再想把王贤调出来,就千难万难了!”
  
  “他总不可能一直窝在济南城吧!”朱瞻坦对韦无缺极不感冒,硬邦邦和他对上了。“要是那样还好了呢!就等着朝廷处置他吧!”
  
  “笑话……”韦无缺对朱瞻坦的话嗤之以鼻道:“你太小瞧王贤的本事了!”
  
  “我看是你被他吓破胆才对!”朱瞻坦反唇相讥起来。
  
  “世子殿下,敢小瞧他的人都死了,”韦无缺毒蛇一般盯着朱瞻坦道:“你要是敢小瞧他无所谓,不要连累了王爷!”
  
  “哼!你这个明教妖人,胆敢挑拨我们父子关系?!”朱瞻坦勃然大怒,就要拔剑相向。
  
  “够了!”朱高煦终于看够了猴戏,拍案勃然作色道:“就是窝里横有本事,有种你们去济南,把那厮的狗头给孤取来!”
  
  “这……”朱瞻坦自幼在汉王的威吓下长大,基本上汉王一瞪眼,他就没了咒念。
  
  “王爷息怒,以那厮的脾气,吃了这样的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韦无缺却不怕汉王,自顾自道:“我估计,他很快会有大动作,我们要做好应对。”
  
  “他会干什么?”朱高煦缓缓点头问道。
  
  “很可能,是清洗山东的官场。”韦无缺淡淡道:“之前,王贤就是对山东的文武极不信任,才会试图绕过他们,想凭自己的力量捉拿佛母。但这招行不通,我想他已经很清楚,自己在山东势单力孤,没有帮手什么也做不成。所以我想,他应该会给山东的官场换换血了。”
  
  “有道理。”朱高煦颔首道:“不过这样一来,他想快刀斩乱麻的计划就算破产了,这厮得在山东常驻了。”
  
  “白莲教的问题,没有三五年是解决不了的,”韦无缺点头道:“我们和这位钦差大人,慢慢来吧。”
  
  “我看山东这个烂泥潭,非要把他陷进去不可。”汉王殿下心情大为好转,又恢复了往日的豪迈道:“来吧,看看他能唱出什么戏来?!”。
  
  济南府,钦差行辕,在泰山姑子温暖的怀抱中,休养生息了数日,钦差大人似乎恢复了生机,在立夏这天,让周勇将三司长官再次请到珍珠泉旁,还特意嘱咐,要他们穿便服。
  
  三司长官自然如约具服而至,看到王贤还是那身儿紫色的长袍,还是用绸带简单束着长发,三人不禁一阵恍惚,感觉好像回到两个月前,王贤第一次请他们来这珍珠泉的情形,那一次的体验可绝对称不上愉快……
  
  见三位大人神情有异,王贤知道他们想起了往事,微微一笑,给三人吃起了定心丸道:“三位放心,今日立夏,下面送来了些新鲜的吃食,特意请三位过来一同尝新,也算借花献佛,对诸位两月来的照顾聊表感激之情。”
  
  “钦差大人太见外了!咱们自家兄弟,谢来谢去有什意思?”三位大人连忙亲切的回应,心里头却打定主意,这厮不论说什么,都不能信他的!
  
  “好,不客气!那就快请入席吧!”王贤一合折扇,请三位大人就坐,然后周勇便带着锦衣卫,上了若干道荤素吃食。王贤笑道:“在我们老家,也有尝新,可没这么丰盛,只有樱桃、青梅、麦子三样而已。”
  
  “呵呵,钦差大人是贵人,自然要品尝最丰盛的‘九荤十三素’。”储延指着桌上的菜品,笑着为王贤介绍道:“九荤为鲫、咸蛋、螺蛳、烧鸡、腌鲜、卤虾、樱桃肉。十三素乃是樱桃、梅子、麦蚕、笋、蚕豆、矛针、豌豆、黄瓜、莴笋、草头、萝卜、玫瑰、松花。”说着呵呵笑道:“这其实也不是山东的风俗,而是来自下官家乡常熟,也不是为了好吃,就是图个新鲜。”
  
  “藩台大人有心了!”王贤赞许的笑道:“看着这些新鲜玩意儿,整个人就神清气爽起来了!”
  
  “藩台大人进献九荤十三素,下官不敢让他专美,”刘本也笑着指指桌上的酒坛道:“这是今年的新酒,献给大人,也不是多香醇,但是胜在新鲜。”
  
  “原来这些东西都是你们送的!”马忠嚷嚷起来,一脸‘不满’道:“也不早说一声,咱都不知道,立夏还有这个讲究!”
  
  “老马恐怕连今天是立夏都不知道吧!”王贤闻言大笑道。
  
  “嘿嘿……还真不知道……”马忠挠头笑道。
  
  “那就罚你把盏,陪我们一醉方休吧!”王贤笑呵呵说道。
  
  “好!俺老马认罚!”马忠痛快答应下来,便用酒壶装了新酒,给三位大人满上,又给自己也斟上一碗,四人便就着桌上的冷食,喝着爽口的新酒,都觉十分酣畅。
  
  酒过三巡,王贤说:“这么干吃酒忒也无聊,不如咱们寻点乐子下酒吧?”
  
  ‘来了!来了!’三人虽然喝了不少酒,却没放松戒心,闻言登时警惕起来,都道王贤又要出幺蛾子了。储延呵呵笑道:“大人是要行酒令还是划拳?”他考虑到王贤粗鄙的性子,特意提了划拳。
  
  “行酒令对老马太不公平,”王贤大言炎炎道:“划拳估计不合二位读书人的性格。”
  
  “大人想得周到,”三人暗暗腹诽王贤不要脸,明明是自个儿行不来酒令,非要拿人家老马遮掩。“那以大人高见,咱们来儿什么呢?”
  
  “来点儿应景的,”王贤笑着拍拍手,周勇和一名锦衣卫,便每人拿着两个五彩的丝网袋过来,王贤笑呵呵的拿过一个,挂在脖子上,兴致勃勃道:“咱们斗蛋吧?”
  
  “啊?!”三人差点儿没钻到桌子底下去,看着王贤脖子上挂着一网兜熟鸡蛋,活脱脱一个低能儿,三位大人登时在风中凌乱了,心中狂叫道:‘那还不如划拳呢!!’
  
  但看到王贤兴高采烈的样子,三人只能忍着内心的抽搐,一人拿过一兜鸡蛋,闭眼挂在脖子上,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才缓缓睁开眼,看到别人颈悬一网兜鸡蛋的白痴模样,不禁都捧腹大笑!
  
  “这就对了!”王贤开怀大笑道:“寻欢作乐嘛,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说着便从网兜里掏出一枚鸡蛋,为三人讲解起来:“这蛋分两端,尖者为头,圆者为尾。斗蛋时蛋头斗蛋头,蛋尾击蛋尾。咱们一个一个斗过去,破者认输,最后分出高低。蛋头胜者为第一,蛋称大王;蛋尾胜者为第二,蛋称小王。”说完竟得意的笑道:“怎样,是不是又简单又有趣?!”
  
  “呵呵……”三位大人这个无语啊,一边点头一点心里狂叫,上辈子造的什么孽,遇到这么个变态?!
  
  “那就开始吧……”王贤笑呵呵道:“储大人您年最长,就由您的蛋先来吧。”说着绕着桌子一比划道:“这样转下来。”便把自己的蛋排到了最后一个。
  
  “哎,好……”储延已经认命了,从网兜里摸出一枚蛋,看看坐在自己右手边的马忠道:“老马,亮出你的蛋吧!”
  
  “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马忠苦着脸,从脖子上的网兜里,拿出一枚鸡蛋道:“来,咱们碰碰蛋!”
  
  就在两人的鸡蛋准备碰上时,王贤突然又发话了:“慢着!”
  
  “哎……”两人无奈的看着王贤:“大人又有何吩咐?”
  
  “光这么干斗有什么意思,咱们得有点儿奖惩。”王贤幽幽说道。
  
  “不是输了喝酒吗?”
  
  “诸位大人都是海量,喝酒不是惩罚是享受。”王贤摇头笑道:“咱们换个别的法子。”
  
  “大人的意思是?”三人都有点儿抓狂了,只盼赶紧结束这无聊的儿戏,不要再丢人下去了。
  
  王贤眼珠子一转,看看三人脖子上挂的鸡蛋兜子,眼前一亮道:“输了的吃蛋,如何?”
  
  “好,就依大人!”三人闻言松口气,心说这个倒不难。
  
  “不是吃一个蛋,是把自己的一兜子蛋都吃下去。”王贤却幽幽补充一句道。
  
  “什么?!”三人登时坐不住了,看着那兜子里,起码二十枚鸡蛋是有的,心说这要是都吃下去还不得噎死!不禁苦着脸道:“大人,能换个法子吗?”
  
  “不行!”王贤却断然道:“你们把我说话当放屁吗?!”
  
  “不敢!”王贤都这么说了,三人哪敢废话,只得心惊胆战道:“就依大人的……”
  
  “诸位放心,不是所有人都得把自己的蛋吃掉。”王贤笑呵呵道:“只要能荣获蛋王,不论是大王还是小王,都可以免于吃蛋。”
  
  “那感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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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4章 斗蛋
  
  听了王贤的话,三人便开始盘算起来,首先不能让钦差大人吃蛋,这是一定的。那么三人里就只有一个能幸免于难……储延饱含深意的看看刘本又看看马忠,意思是,你们是不是也照顾照顾我这个老长官?
  
  刘本看看那一大兜鸡蛋,犹豫一下断然拒绝,心说咱们三司并立,我凭什么要替你吃蛋?
  
  马忠见状,也板起脸来,你们两个平时老耍我,这次非得让你们把蛋都吃下去!
  
  三人达不成妥协,桌上原本漫不经心的气氛登时就变了,三位大人一个个面色凝重,伸手到兜子里一个个摸着自己的蛋,精挑细选起来,唯恐挑到的蛋不中用,自己的蛋会碎在别人的蛋下!
  
  差不多盏茶功夫之后,三位大人才犹犹豫豫的亮出自己的蛋,真是春兰秋菊各具特色!储延的蛋两头尖尖,看来是要以点破面;刘本的蛋又小又白,看来认为浓缩的才是精华;马忠的蛋又大又红又亮,看来……真的好大……
  
  王贤早就等的不耐烦,立即一声令下,储延便和马忠各持己蛋,小心翼翼的凑近,又倏地收了回来。俩人都怕自己蛋碎,结果俩人的蛋根本就没碰上……就这样虚虚实实比划了好几回合,马忠终于耐不住性子,猛地将自己的蛋撞向储延,储延登时尖叫起来:“啊!我的蛋!我的蛋要碎了!”
  
  “藩台大人别叫了,”刘本无奈的提醒储延,让他看看自己手里的鸡蛋。“您低头瞅瞅,到底是谁的蛋碎了?”
  
  “哦……”储延这才迟疑的低下头,只见自己的那颗蛋依然完好无损,再去看马忠那张哭丧的马脸,蛋碎的竟然是他那颗又大又红又亮的大蛋!
  
  “我就说吧!”储延登时来了精神,唾沫横飞道:“都台大人是银样镴枪头,你的蛋根本不顶事!”
  
  “好!”王贤看的十分高兴,笑着拊掌道:“这一局藩台大人胜!下一局,藩台对臬台!”
  
  储延和刘本登时认真起来,储延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蛋,刘本往自个儿蛋上吹气,还给自个儿的蛋打气道:“好蛋蛋,一定要给兄弟争气!”
  
  “蛋弟,击碎他的蛋!你就是本官头号功臣,我封你三品蛋台!”储延更是直接打击对方的士气开了。
  
  刘本这个按察使就是正三品,储延竟要封他的蛋为三品蛋台,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刘本气的咬牙道:“好蛋蛋,这把赢了,我点你做举人蛋!”
  
  “你!”储延气的脸都紫了,他虽然已经是大明品级最高的地方官,但依然在刘本面前有些抬不起头,就是因为刘本是正经两榜进士出身,而他自己则是拔贡举出身。当年洪武朝接连掀起大案,天下官员尽受株连,以致朝廷严重缺官,才有他们这些连进士都没考上的贡生,青云直上的机会。
  
  虽然藩台大人的官位上去了,但在进士官面前终究底气不足,而且每每文官聚会,那些进士官也喜欢以此揶揄他这样的旁途出身,这会儿刘本要封自己的蛋做举人,岂不是说他这个布政使大人还不如一个蛋?这让储延怎么能忍!
  
  “受死吧!”储延一改之前的畏首畏尾,主动出蛋!
  
  “放蛋过来!”刘本冷笑一声,也有力的送出自己的蛋!
  
  两位大人都卯足了劲,憋红了脸,大喝着将蛋蛋撞在一起!
  
  有道是,二蛋相撞必有一伤!只听咔嚓一声,蛋碎的声音响起!
  
  两位大人睁开眼一看各自的蛋,登时傻了眼!虽说二蛋相撞必有一伤,可也会出现两蛋俱伤,比如眼下……
  
  因为用力过猛,二位大人的蛋都碎了……
  
  “哈哈哈哈哈!”看到这个结果,马忠笑的山摇地动,眼泪都淌下来了。
  
  “哎呦,不好意思承让承让。”王贤笑呵呵的抚摸着自己的那颗蛋,“区区不战而胜,承让承让。”又安慰两位满脸沮丧的大人道:“二位不必如此,还有一次机会,这次咱们再比小头。”
  
  这下,三人又万分紧张起来!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这次再把握不住,那就真要吞蛋而亡了!
  
  储延看看两人,又看看王贤,咬牙说道:“这次,是不是换个顺序,从大人开始?!”既然王贤已经赢了大头,那在小头之争上,也没必要再让他了!
  
  另外两人却不吭声,横竖什么顺序,对他们也没影响。两人只一心一意将自己的蛋逐个摸过,挑选出最佳选手来碰蛋。
  
  “好!别说我胜之不武。”王贤痛快答应下来,亮出自己的蛋。
  
  刘本赶紧接招,说一声:“大人,蛋下留情!”便控制好力道,不疾不徐向王贤的蛋撞去!
  
  王贤本来也不紧不慢,两颗蛋快要碰上时,却突然加快速度,猛地往刘本的蛋上一撞!咔嚓一声,刘本蛋碎!王贤的蛋却完好无损!
  
  “承让!”王贤笑呵呵瞥一眼脸色苍白的刘本,又将蛋对准了马忠,马忠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蛋壳就被王贤一下撞了个粉碎!
  
  “啊!”马忠惊呼一声,两眼瞪得蛋大,失声道:“这就完了?”
  
  “下一个!”王贤杀的兴起,直接又转向储延,储延已经完全被王贤的气势压倒,持蛋的手忍不住颤抖。
  
  “来吧!”王贤竟卯足了力气,出手如电,猛地将自己的蛋撞向储延的蛋!只见喀拉声中,储延手里的蛋竟被撞了个粉碎!不止是蛋壳,连蛋清蛋黄都被撞碎了!
  
  储延呆呆看着手里的碎蛋,再看王贤手里的蛋,依然完好无损,光泽如初!
  
  “大人这是铁蛋吧?”三人终于忍不住问起来。不问不行了!再不吭声,就得把一兜子鸡蛋都吃下去了!
  
  王贤冷笑着将手里的蛋往桌上一拍,喀嚓蛋碎,并非石头亦非铁,而是货真价实蛋一枚!
  
  “大人……”三位大人这下无话可说,哭丧着脸道:“果然蛋硬啊!”说完储延小声求饶道:“能不能吃两颗意思意思得了?”
  
  “是啊大人,吃这么多鸡蛋会要人命的……”刘本马忠两个也求饶道:“大人蛋下留情……”
  
  “愿赌服输。”王贤却根本不通融,笑盈盈道:“而且让你们吃蛋又不是****,有什么好要命的?!”
  
  三人交换下眼神,心说,不来这么折腾人的。便心照不宣一起开始磨叽,想把惩罚赖掉……谁知王贤一开始脸上还有笑容,但让他们磨叽一会儿,那张脸就拉下来了,阴声道:“三位大人,把本座说话当放屁吗?!”
  
  见王贤又是蛋又是屎又是屁,句句不离下三路,三位大人也真是无语了。眼下见他拉下脸,知道要么翻脸要么就得吃蛋,权衡再三,储延苦涩道:“那老朽尽力而为吧……”说完便从颈上网兜里颤抖着摸出一颗鸡蛋,缓缓磕碎了蛋皮,用三根指头捏着白生生的鸡蛋,储延看看王贤,小心翼翼讨个人情道:“能蘸点儿酱油吗?”
  
  “可以。”王贤笑着点点头:“本座向来对带头听话的十分优待,你还可以少吃十颗……”
  
  “多谢大人优待!”储延感动的险些飙泪,吃着那蘸了酱油的鸡蛋,竟觉着味道还不错。
  
  马忠见状,赶紧也从颈上的网兜里摸出一颗鸡蛋,三两下敲碎了,对王贤赔笑道:“大人,俺也能一样不?”
  
  “说晚了。”王贤淡淡道:“两样优待你只能挑一样。”
  
  “这……”马忠使劲一琢磨,自己是武将,本来饭量就大,多吃十颗鸡蛋也无妨,可要是不蘸酱油干吃,非噎死不可,便选了前者。周勇便给他一碟酱油,马忠就蘸着酱油开吃起来。
  
  两位同僚都吃了,这下只剩刘本一个还在那里矜持。他本来就很不爽王贤,又自持身份,极不愿被人如此戏耍。但别人都吃了,剩下他一个,处境登时十分艰难。这时候要是还坚持不吃,不说王贤,还把两位同僚也给得罪了。可要是吃……实在是,士可杀,不可辱啊!
  
  刘本犹豫不决的功夫,马忠已经吃了三颗蛋,储延也吃了两颗,王贤神情已经明显不快了,只冷冷看着刘本。刘本被王贤看的心里发毛,赶紧把视线移向两位同僚,两人却根本看都不看他,只闷头吃自己的蛋。
  
  “哎……”刘本知道今日不丢这个人,是不可能出这个门儿的,只好把心一横,闷声说道:“把酱油拿来!”
  
  说完,周勇却纹丝不动,只冷冷告诉他:“说晚了,没有酱油,也不能少吃,”顿一顿,周勇又说出让他魂飞胆丧的一句话:“而且你得把储大人少吃的十颗吃掉!”
  
  “什么?!”刘本忍不住拍案而起:“凭什么?!”
  
  “本座向来如此奖惩,才能让麾下将士奋勇争先,你有什么意见?”王贤冷冷瞥一眼刘本,淡淡道。
  
  “臬台大人快吃吧!”储延乐滋滋的从自己网兜里捧出十颗蛋,放到刘本面前,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吃蛋吃的如此愉快。果然这人惨不惨好不好,全要靠比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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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四六章 又来了……
  
  刘本简直要疯掉了,直欲拍而去,没等王贤发话,马忠却用沾满蛋黄的手拉住他,瓮声瓮气道:“刘大人,这样就没意思了。”他很乐意看到这酸文人吃掉几十颗白蛋的情形。
  
  刘本知道自己走不了了,只好黑下脸,咬牙切齿敲开蛋壳,将白煮蛋送到嘴里,刚吃了三颗,就已经噎得直翻白眼,赶忙使劲捶着胸口,艰难万分才咽下去。再看看兜里、桌上还有将近四十颗蛋没吃,他简直都要晕倒了……
  
  “算了,”王贤好似慈悲心发,突然发话,刘本像看到菩萨一样,刚要开口感谢,却听王贤悠悠道:“我帮臬台大人剥壳,你只管用心吃就好……”
  
  刘本白眼一翻,险些晕厥过去。
  
  王贤便果真一颗颗剥开蛋壳,将白生生的鸡蛋送到刘本手中,原本刘本自剥自吃,还能磨蹭磨蹭,这会儿却只能一颗接一颗往嘴里塞,吃了十几颗,终于忍不住把头偏向一边,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这会儿,储延和马忠已经基本快吃完了,每人还剩了四五颗的样子,见刘本一吐,两人也被引得作呕连连,马忠好容易才忍住,储延却吐开了!还不小心吐到马忠身上,这下马忠也被恶心的呕吐起来!
  
  珍珠泉旁,满是酸臭的呕吐味道,王贤却像没闻到一样,依然笑眯眯道:“吃慢点儿,别着急。”
  
  “大人,要不就这样算了吧……”储延吐完了,但一看那四五颗鸡蛋就猛烈的反胃,实在没有勇气再吃下去了。
  
  “把储大人的碟子撤了。”王贤的回答让储延心都凉了,眼睁睁看着周勇将自己面前的酱油碟拿走。不消说,这就是抗命的惩罚……
  
  马忠心说还好,老子嘴笨,没当出头鸟,虽然也恶心的要死,但还是用袖口擦擦嘴,又拿起鸡蛋,蘸着酱汁,继续努力吃起来。看到储延和刘本都没有酱油,他的心情又好了很多,一鼓作气就把剩下的五颗鸡蛋全都塞到肚子里,然后跑到一边大吐特吐去了!
  
  “好!”王贤拊掌笑道:“还是都台大人最爽气!算你过关了,就不让你把吐掉的再吃下去了!”
  
  马忠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短暂的错愕后,他幸灾乐祸的看向刘本和储延,心里竟有些期待待会儿的画面……
  
  刘本也吓坏了,登时不顾一切把剩下的鸡蛋往嘴里塞,因为动作过猛,竟将最后一个鸡蛋囫囵卡在了嗓子里,憋的他面红耳赤,险些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鸡蛋噎死的官员。
  
  好在王贤及时出手,在刘本胸口拍了一掌,将那颗鸡蛋打了出来!刘本已经彻底蒙圈了,双手接住飞出的鸡蛋,想也不想就重新塞回嘴里,拼命咬碎了吃下去,然后使劲捂住嘴,不敢吐出来。
  
  无论如何,两位大人都算是过关了,虽然一个个头晕脑胀,腹部胀的像孕妇,脸上胡子上袍子上全是蛋清蛋黄,但终究是完成了……两人直勾勾的看着刘本,这时刘本还有二十颗蛋没吃,看着刘本********的神情,两位大人顿时觉着好过了许多。
  
  “加把劲儿,你一定能行的!”马忠为刘本鼓劲儿。
  
  “不要让我们笑话你……”储延已经被鸡蛋撑得,彻底分不清敌我了。
  
  刘本实在不堪忍受,决定拂袖而去。但当他撑着桌子要站起来,却被身后的周勇一把按下,冷声说道:“没吃完之前,哪也不许去!”
  
  “我想先清空一下,拉个屎……”刘本老泪纵横道。
  
  “不行!”周勇根本不通融。
  
  “那我是一个也吃不下了……”刘本干脆两眼一闭,爱咋咋地。
  
  “那周勇,辛苦你一下,帮刘大人吃吧。”王贤面无表情的缓缓说道。
  
  刘本听了,暗叹一声,自己早这样多好,干嘛非要顺着这个白痴?!
  
  ‘还可以这样?!’刘本和马忠居然十分不爽,自己千辛万苦才吃完自己的蛋,原来耍赖的还可以让别人帮吃!
  
  下一刻,他们就明白,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只'周勇一手捏起一颗鸡蛋,另一手竟捏住了刘本的下颚。刘本登时大惊失色,满嘴喷着蛋清蛋黄道:“你要干素么……哦……”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塞进去一整颗蛋!
  
  刘本马忠惊愕的目光中,周勇一手按着刘本的上颚,一手按着他的下颚,开合几次,然后一提刘本的脖子,那鸡蛋便被送入了刘本的食道!
  
  这下储延和马忠终于不幸灾乐祸了,赶忙去劝王贤道:“大人使不得啊!会出人命的!”
  
  “不会的。跟二位介绍一下,我这个侍卫长,家里面是给皇上养鸭子的,从小填的一手好鸭子!”王贤脸上满是冷酷的笑,看着刘本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周勇那双虎臂,他冷冷说道:“臬台大人最好还是不要挣扎,太不听话的鸭子会被杀掉的!”
  
  刘本这时候整个人都在癫狂状态,什么也听不清楚,储延和马忠两个却每个字都听的分明!听了王贤的前半句,两人还暗骂他变态,把人当鸭子!但听到后半句,两人却全都愣在那里——聋子也能听得出,王贤是话里有话了!
  
  ‘原来这厮是在报复刘本!’心念电转,储延终于明白王贤为何今日发飙了!肯定是因为前次的事情,他怪罪到了刘本头上!但又找不到什么证据,只能用这种法子来发泄!
  
  马忠虽然没储延这么精明,但也看出来,王贤今日又来了一出鸿门宴,而且是要杀人的那种!
  
  便也缄口不语,定定看着刘本被周勇像填鸭一样虐待!那是一个一个往他喉管里填啊!填到最后几个,刘本已经不再挣扎,而且下身有臭气传来,似乎已经失禁了。但周勇依然毫不留情,继续恶狠狠往他嘴里塞蛋!直到将所有鸡蛋全部塞完,才把已经失去意识的刘本往椅子上一丢,叉手退到了后面!
  
  “怎么这么臭?多大的人了还拉裤子!”王贤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此时才开口道:“给刘大人冲洗一下!”
  
  “是!”周勇便操起身后用来镇酒的水缸,将整缸的冰水兜头浇到刘本身上!
  
  冰水溅到储延、马忠身上一些,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却全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刘本被冰水泼醒,茫然的看着王贤,只见王贤满脸肃杀,沉声问道:“那日在七星台上,你曾向谁人报信?!”
  
  ‘来了!’储延马忠两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刘本本来昏昏沉沉,听了王贤的话,脑子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是多年的按察使,对这种场面实在太熟悉了。只是往常审讯犯人的那个人,变成了被审讯的疑犯!但刘本很清楚王贤这个钦差,是无权处置四品以上官员的。
  
  “我是正三品按察使,你……无权审讯我。”刘本死死盯着王贤,语气中的憎恨毫不掩饰:“我要上本弹劾你凌虐朝廷大员,擅权刑讯逼供!”
  
  “你要是四品以下,老子早就请王命旗牌斩了你!”王贤杀气腾腾道:“把人给我带出来!”
  
  周敢便押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男子出来,储延和马忠一看,都认识,是刘本按察司衙门的千户!
  
  “我杀不了你,但可以杀他!”王贤冷冷说道:“你觉着他会不会替你送死?!”
  
  刘本一看到那千户,浑身一个激灵,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低头不语。
  
  那千户早就在锦衣卫的折磨下招供画押了,此刻不待吩咐,便高声说道:“钦差大人饶命,都是这刘本指使,他让我去给白莲教送信,还让人给汉王也送了信!”
  
  “你一派胡言!”刘本自然要矢口否认:“本官何时吩咐你去送信?”
  
  “就在七星台上,你突然把我找来,说钦差大人很可能是翻过泰沂山,去捉拿佛母了!”那千户见刘本撇清,更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如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你让我立即骑快马赶去莱芜报信!我出来时,遇到副千户,他说自己要赶往乐安州!”
  
  “你是不是受了他们刑讯逼供,为了活命才诬陷本官?!”刘本赶忙用眼神暗示那千户,“放心!若是这样,只管说出来!本官会为你做主的!”
  
  “刘本!”王贤重重拍案,爆喝一声道:“你身为朝廷命官,居然勾结白莲教,破坏本官捉拿佛母的行动!还害死了我一百多弟兄!”说着起身上前,重重一脚把刘本踹到地上,仍不解恨,又上前接连拳打脚踢,打得刘本呕吐不止!
  
  “你以为钦差治不了你?!你却忘了老子还是锦衣卫!”王贤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道:“老子******都没人管!”
  
  马忠和储延赶忙上前拉住,苦苦劝道:“钦差大人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他害死我那么多弟兄!老子就是打死他,皇上也不会怪罪我的!”王贤怒火中烧,一把推开两人,咬牙切齿道:“请二位和我联署,弹劾这吃里扒外的妖人!为山东除一大害!”
  
  “这个……”两人自然不愿趟这浑水,刚有些犹豫,就见王贤杀气腾腾道:“莫非你们和他也是同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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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四七章 硬来
  
  “莫非你们和他也是同党不成?!”王贤杀气腾腾的怒视着两位大员。
  
  “当然不是!”两人赶忙矢口否认,生恐王贤迁怒之下殃及池鱼。“我等完全不知情啊!”
  
  “那就和本官一起上书!”王贤不容置疑道。
  
  “这……若他真和白莲教有勾结,我等自然责无旁贷!”两人还想推三阻四,拖延时间。“只是现在只凭这千户一面之词,似乎还不足以给一名三品按察使定罪。咱们是不是先奏明朝廷,解除了他的官职,然后细细审问再说?!”
  
  “我说的就是事实!”王贤武断说道:“今日你二人必须同我一起上书,不然……”王贤拿起自己面前的一袋鸡蛋,杀气腾腾道:“便让周勇帮你们吃下去!”
  
  两人都见过刚才刘本的惨状,哪里还敢多言,只好点头答应。王贤便立即让人取来奏章,二位大人一看,人家原来早就写好了,只等自己联署而已。无可奈何之下,两位大人只得拿起笔来,在留白处签下自己的名字,再掏出印章签押。
  
  王贤让人收走奏章,再把烂泥似的刘本收押,周敢又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王贤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安慰二人道:“二位不必担心,本官有确凿证据证明他是白莲教的人,而且和汉王也有勾结!”说着高深莫测的笑笑道:“就在三位大人来做客的功夫,锦衣卫已经抄了刘本那厮的官邸!搜出来的东西可真不少!”
  
  “啊……”储延、马忠才知道,王贤请他们吃饭,是为了调虎离山!。
  
  储延和马忠是扶着墙离开钦差行辕的。一出去,两人就大吐特吐,吐光了肚子里的鸡蛋,马忠擦擦嘴,骂道:“老子这辈子都不吃鸡蛋了!”
  
  “谁敢在我面前提鸡蛋,本官就宰了他!”储延更是不堪,全身面条似的软绵无力,若非身边人扶着,非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看看马忠,压低声音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们不能不管刘本。”
  
  “嗯。”马忠点点头,赞同道:“姓王的是个疯子,由着他这样下去,咱们恐怕也得遭殃!”
  
  “是啊。”储延想把话说深些,却又顾忌重重,马忠也是一样,两人低声交谈几句,便各自回府去了。
  
  行辕中,珍珠池旁,周勇正带人打扫卫生。待收拾到桌上时,周勇拿起王贤那枚蛋王,奇怪道:“这三个白痴,难道认不出这是一枚鸭蛋?”不过他也承认,那鸭蛋个头偏小,而且是白色的,看上去和鸡蛋并无太大差别。
  
  “都是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东西,”王贤不屑道:“我就是拿个鹅蛋,恐怕他们也以为是大鸡蛋!”
  
  “大人,”这时周敢去而复返,有些担忧道:“其实从那刘本家中,并没搜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样下去如何收场?”
  
  “不要担心,按计划来就是。”王贤却很笃定,缓缓道:“你没有找到他们却不知道,今晚要有人坐不住了。”
  
  其实,王贤逮捕刘本是非常冒险的一招!因为他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有那千户的口供而已……从泰安回来,王贤便无时无刻不琢磨着,该如何将内鬼揪出来!但他在山东的人手实在太薄弱,根本无法找到强力证据!无可奈何之下,王贤将所有的情报汇总起来,像柯南一样推理起来。
  
  那日军队调动的迹象是瞒不过人的,锦衣卫将泰沂山脉附近所有军队的异常调动一一查清,王贤根据这些军队出动的时间顺序,画出了一条传令的路线,是从北向南由乐安州方向而来,几乎可以断定汉王参与其中!但这些军队行动混乱、浅尝辄止,可见此事绝对不是汉王主导,很可能只是负责支援。而且汉王应该对山南的情况知之甚少,否则行动肯定会更加周密凌厉!
  
  这也很好理解,毕竟汉王在一百六十多里外,又事发仓促,如果只是接到白莲教的通知,朱高煦根本没时间去印证安排,最多只会让人给予配合。这种推测是符合事实的。
  
  王贤又倒推起白莲教这头。他们当夜穿越泰沂山,直插大峡谷,可以说是十分神速的,白莲教却能提前得知自己的动向,还有时间调集军队,安排村民做饵,这说明他们最晚在天亮时分便得到消息,否则根本来不及做这些事。因为佛母一行人始终在移动中,所以用信鸽传信是不现实的,只能是快马加鞭报信而已!
  
  王贤仔细查看地图,发现别的路线都无法及时将信送到,只有一条路除外从七星台出发,有一条当年唐朝时的御道直通山南的平原!王贤命人去实地勘察,发现当年的御道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单骑跑马还是不成问题!从七星台到那唐长老换衣服的磨盘村,走夜路的话,大概需要四个时辰!
  
  周敢随便找几个当日护驾的官兵一问,便知道那天傍晚时分,刘本带人上了七星台。算起时间来,刘本还可以磨蹭一两个时辰,再派人出发,时间上都足够了!
  
  接下来,便是要查证,当日可有刘本的随员离开七星台了!这种问题,问刘本身边的亲信准没错!一番筛选之后,目标锁定在了那名千户身上。那名千户统领着按察司衙门所有兵马,而且兼任类似刘本侍卫长一样的角色,如果那日有人离开七星台,他一定会知道!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王贤故意让人将那千户在临清老家的老爹打了一顿。果然,千户得报后,火冒三丈,立即向刘本告了假,带人回老家寻仇,半路上就被锦衣卫给逮了!审讯开始,那千户不招,锦衣卫便将他父母妻儿抓到他的面前,威胁要杀他全家,那千户才招供说,就是自己去给白莲教报的信!
  
  但据说刘本十分警觉,那千户也才跟他没几年,并不知道更多的事情……去向白莲教报信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王贤原先的计划是,以请客尝新为借口,将刘本叫到行辕,同时让周敢带人去搜查他的官衙!如果能找到什么罪证,一切就顺理成章了!然而刘本果然是干刑名的,反侦查能力极强,竟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证据。这让周敢十分担心,王贤越权查办刘本,会被敌对势力借机发难!一旦有人作梗,那千户翻了供,后果不堪设想!
  
  归根结底,王贤只凭一堆推测和一个人的口供,就将一省按察使下了狱,风险实在太大!
  
  周敢十分担心,王贤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不能在部下面前表露出来而已,当天夜里,王贤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好披衣起身,在院中踱步。
  
  夜凉如水,残月如钩,照得地面满是银霜。王贤背着手,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忍不住暗暗叹气。他正叹着气,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学着自己叹气,回头一看竟然是灵霄。
  
  灵霄穿一身黄纱睡裙,俏丽在清冷的月光下。这个总是活力四射的姑娘,罕见的露出了安静娴雅的一面。
  
  “你不睡觉瞎逛什么?!”王贤没好气道。
  
  “人家本来睡得好好的,是你在门外走来走去,”灵霄白他一眼,破天荒的没和他拌嘴,而是向前走了两步,轻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呃……”王贤错愕的看着灵霄,伸手在她凝脂般的额头上摸一把,“没发烧啊,怎么说开胡话了?”
  
  “难道我就不能像大人一样和你说话?”灵霄气鼓鼓的把他的手打开。
  
  “当然可以。”王贤笑笑道:“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你在自讨苦吃,”灵霄想一想,轻声说道:“记得前年那场大乱之后,你跟清儿姐姐,还有干爹干娘保证过,再也不给别人卖命了,往后安安生生待着。这才消停了一年多,怎么又……”说到这儿,灵霄眼圈竟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道:“离开南京的时候,清儿姐姐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再冒险了……山东这些事儿你让我怎么跟她说?”
  
  “所以你就为难的哭了?”王贤有些好笑道:“是不是我让你帮忙瞒着,让你睡不好觉了?”
  
  “嗯。”灵霄点点头,眼泪顺着面颊滴落下来,“而且我也后怕,你说那天出现的要不是援军,而是来杀我们的敌人,怎么办?!”
  
  王贤叹了口气,为灵霄拭去脸上的泪水,探手将她揽在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说道:“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该冒险,可我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也没办法……”
  
  灵霄第一次被王贤抱住,身子一下就僵住了。下一刻,有些笨拙又有些胆怯的缓缓抬起手臂,环住了王贤的腰,将脸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上。这姑娘破天荒的头一次,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根本就听不清王贤在说什么。
  
  “我也不想冒险,我也想安安生生守着家里人过日子。”王贤说的是:“可那样的日子让我害怕,总让我感觉生活在虚幻中。只有刀口舔血的冒险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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