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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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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6章 命中注定

  开了一天的会,即使是强健如魏霸,也有些疲惫不堪。

  他回到后院,魏岱正和魏虞捉迷藏,两个人刚才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搞得一头的草屑。彭小玉有些毛了,抽了魏岱的小屁股两下,魏岱正在抹眼泪,魏虞在一旁劝着。

  “阿岱,你是男子汉,不能哭的。阿爹说过,男孩子流血不流泪。”

  “阿爹小时候也哭过。”魏岱瞪着泪汪汪的眼睛反驳道。

  “所以说,阿爹小时候没用,等长大了,知道了这个道理,他才会变成一个大英雄啊。”魏虞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没有听三叔说吗,阿爹是病了一场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难道你也要生病才行?”

  “我不要生病。”魏岱用袖角狠狠的擦了擦鼻子,拖出长长一条鼻涕龙。

  魏虞掏出小手帕,小心翼翼的给他擦了鼻子,又把袖子擦干净。一边擦,一边说道:“你不要怪你阿母,她关心奴婢,也是对的。她以前做过官奴婢,所以知道做奴婢的可怜。你以后不要再故意折腾他们了。他们也是爹生母养的,说不定以前也和你一样娇贵呢。现在可怜,做了官奴婢,命运已经够惨了,你要有点同情心。”

  “哦。”魏岱应了一声,耷拉着脑袋:“我知道了,我下次不欺负他们就是了。”他想了想,又歪着头道:“阿姊,你怎么跟我阿母一样唠叨啊。”

  “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嘛,女人和女人。心意相通。”

  魏霸听了魏虞这句老气横秋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浑身的疲惫似乎也在那一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听到他的声音,魏虞、魏岱欢呼着扑了过来。

  “阿爹抱,阿爹抱。”

  “阿爹今天累了,只能抱一个。”魏霸笑道:“你们说怎么办?”

  魏虞咬了咬手指头,把魏岱推到了前面:“阿爹,我大了,你抱阿岱吧。他想你想了一天了。”

  魏霸哈哈一笑,蹲下身子,先将魏岱搂了过来。又将魏虞搂在怀中。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好闺女,果然是老爹的小棉袄,才这么一点大,就知道疼人了。”说完。他抱起魏岱。牵起魏虞的手。向小楼走去。

  鉴于童年的记忆,魏霸不管到哪儿,他都会在后院建两幢小楼。西楼住人,东楼做书房。格局大同小异,只是房间数目有多有少。

  听到魏霸的声音,彭小玉从小玉探出身来,一看到魏岱缠着魏霸,不由得沉下脸,喝了一声:“阿岱,怎么不听话。你父王累了一天,哪还有力气抱你。”

  “没事没事,我有力气。”魏霸连忙说道,他抱着一个,牵着一个,上了楼,在桌边坐下,这才对彭小玉说道:“小玉,以后在自家人面前,不要父王父王的,还跟以前一样称呼就行。”

  “这是应有的礼仪,坏了礼仪,被人笑话。”

  “管那么多干什么,活得自在一点岂不更好。”魏霸拍拍魏岱的小屁股,“去,和阿姊玩去。”

  “唉。”魏岱应了一声,爬了下来,和魏虞一起下楼下去了。魏霸出神的看着他们,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我小时候,就是跟着子柔、子烈他们一起疯,到处野。不过,那时候身体不好,总是跟不上他们,最大的愿意就是哪一天身体好了,能像他们一样玩耍。现在我身体好了,却没什么机会和他们一起玩了。”

  彭小玉叹了一口气:“我小时候,整天陪着我阿母洗衣服,从年头洗到年尾,总有洗不完的衣服。”

  魏霸看了她一眼:“丞相死了。”

  “我知道了。”彭小玉低下了头。

  “是玄玉送他的最后一程。”魏霸拉过彭小玉的手,轻轻摩挲着:“费祎今天起程去长安,和玄玉会合,要主持对丞相府的最后清算,很快就能把丞相府连根拔起,你的心结也该解开了。”

  彭小玉抬起头,忽然笑了笑:“丞相夫人一定很绝望,受了一辈子的苦,最后还要做一回官奴婢。”

  “她那日子,一直就是官奴婢。”魏霸同情的摇摇头:“可见,人不应该太委屈自己。要不,死了都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彭小玉眼波一转,悲切和愤怒从眼中消散,变成了甜蜜和羞涩。“就你会说话,都是堂堂的晋王了,还拐着弯的哄女人开心,而且是一个侍妾。”

  “家和万事兴嘛。”魏霸耸耸肩,又正色道:“我说小玉,我可没把你当侍妾看过,你要是这么想,可有点过了。”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彭小玉咯咯的笑了起来,起身伏在魏霸背上,脸贴着魏霸的脸颊,笑道:“关姊姊是王后,那是不用说的,我们几个,你怎么安排,就是夫人,也有不同等级的。夏侯将军是一方重将,羊祜虽然还没有上战场,名将之姿已经表露,我彭家却只会一点阴谋诡计,立不了什么大功,我如果不再陪点小意,以后还怎么跟她们坐在一起。”

  魏霸反手拍拍彭小玉的翘臀,哈哈大笑:“我就说嘛,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好了好了,不会亏待你的。一定让你风风光光,扬眉吐气的和她们坐在一起。小玉啊,我们是真正的患难夫妻啊,我怎么会让你受委屈呢。”

  彭小玉嘻嘻一笑,将脸埋在魏霸的衣领中,轻声嗔道:“大骗子,你对关姊姊、夏侯姊姊都这么说。”

  “有么?”魏霸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你一定是听错了。”

  ……

  辽东,襄平。

  关凤费力的从马背上挪了下来,即使是有胡奴趴在地上做垫脚的,她还是不太方便,累得气喘吁吁的。夏侯徽从里面迎了出来,看她这副吃力的样子,忍不住埋怨道:“都跟你说了,在屋里好好呆着,挺着一个大肚子,非要去骑马。这万一要是有点差错,我怎么承受得起。”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有事也不会落到你头上。”关凤得意的笑道,在楠狐和夏侯徽的搀扶下,快步向大堂走去,一点也不像有六七个月身孕的人。

  “那你也得顾点王家体面吧。夫君封了晋王,你就是王后。身为王后,你挺着一个大肚子,带着一群狗,招摇过市,别人会怎么看?”

  “我真要是摆出王后的架势,还容得你这么跟我说话?”关凤戏谑的瞟了夏侯徽一眼:“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啊。王家威仪,可是对你很不利的。”

  夏侯徽掩唇笑道:“姊姊,你也真是的,非要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干什么。我也是关心你嘛。”

  “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在屋里闷了这么久,我不出去跑一跑,浑身都难受啊。”关凤挤了挤眼睛:“你摸摸看,我跑了一圈,连他都欢腾起来了。”

  夏侯徽伸手摸了摸,黛眉一挑:“这不会又是一个小子吧?在肚子里就这么欢腾,出了世,还怎么了得?”

  “小子也好,丫头也罢,只要夫君喜欢,那就是好的。”关凤夸张的摸着肚皮:“龙怎么了,四条不如一凤,你又不是没听见。”

  “看你得意的。”夏侯徽撇了撇嘴,把关凤扶到坑上坐下,又给她垫好被子。“姊姊,大势已成,这最后一战是跑不掉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关凤沉默了片刻:“我觉得还是不要有想法的好。”

  “为何?”

  “他已经够操心的了,我们如果再给他添乱,恐怕他会更累。”关凤轻声笑道:“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

  “姊姊心宽了。”夏侯徽赞了一声:“看来夫君把你带到辽东来是对的,这里天地开阔,能让人眼界大开。”

  “你别夸我了。”关凤摆摆手:“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忙帮不上,也只能做到不添乱而已。”她顿了顿,又道:“太初已经征服了三韩,也该还师了吧?正是用得上的时候。”

  “有麻烦啊。”夏侯徽一声叹息:“不管怎么说,我夏侯家都和曹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以前夫君照顾,一直没有让我兄长和曹魏正面作战。现在,怕是躲不过去了。”

  关凤沉吟了片刻,劝道:“嫒容,你总是想得太多,所以心累。我劝你啊,也放开些,男人的事,就由男人去处理。我们女人家,做好女人的本份就行了。现在没什么关家、夏侯家,你我都是魏家的人。力所能及,为自己的母族争取一点利益,这无可厚非。可是要是关心得太远,那你把魏家置于何地?”

  夏侯徽无奈的点了点头。她觉得有些苦涩。当初不想嫁给司马师,就是因为司马父子可能对曹魏有威胁,没想到转了一圈,司马父子依然寂寂无名,魏霸却异军突起,即将覆灭曹魏的江山。而他们兄妹在这里面还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这是命。是命,就躲不过去,只有坦然迎接。

  两人正说着,有人来报,邓艾请见。关凤连忙坐了起来,请邓艾入内。邓艾传达了刚刚收到的命令,他即将离开襄平,挥师西进,特来移交相关政务。

  听了这话,夏侯徽心中就咯噔一下。果然,关凤说道:“我现在不方便,也没这本事,嫒容,你把政务接了吧。”

  果然,逃是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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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7章 宣战

  三月初,风尘仆仆的费祎走进了潼关城。

  潼关的守将已经不是魏家的陈祥,而是姜维。所有的将士都换成姜维的部下,几乎没有一个是费祎认识的人。一进城门,费祎的随从就感到了浓浓的寒意。潼关是要塞,要将这么多人全部杀死,那将是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残酷。可是能将整个潼关的守军换掉,这也是非常惊人的手段。

  由此可见,长安还在丞相府一系的手中。作为魏霸的使者,费祎在潼关驻留就非常危险,应该速速离去,才能保得万全。

  费祎拒绝了。他直接来到了姜维的面前。

  姜维很诧异,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费祎,却觉得自己仿佛是跪在费祎面前,无来由的心虚。

  费祎笑了:“伯约,别来无恙?”

  姜维犹豫了片刻,拱起手,干笑道:“文伟兄这一路,可真是辛苦啊。”

  “不辛苦,都是为朝廷效力,人臣所当为。”费祎咳嗽了一声,又道:“实不相瞒,这次回长安,可能有些事,将对你不利。”

  姜维的心猛的跳了起来,眼睛也有些红了。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刀。一看到他这副架势,他身边的那些亲卫也紧张起来,不动声色的向费祎围了过去。费祎身边只有一个随从,魏霸给他的武卒全部被他留在了外面,此刻,只要姜维一声令下,他很可能就会身首异处。

  不过,费祎只是平静的看着姜维,一点紧张的情绪也没有,仿佛只是老朋友之间叙叙旧,视旁边的剑拔弩张如无物。

  “行刺晋王的人中,有一百多凉州人。有人说,是你安排的?可有此事?”

  姜维眉头一挑,伸手往下一压。亲卫们立刻停住了,缓缓退回原处。他干笑了一声:“你看呢?”

  “不知道。”费祎摇了摇头:“这件事干系重大。岂能随口乱说。我来长安,就是要找证据的。伯约,如果查出来真是你干的,天水四姓,可能要换一换了。”

  姜维不由自主的长叹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无妨。当年我父亲为国捐躯,姜家已经受过一次大难。不怕第二次。哪怕粉身碎骨,只要能青史留名,想必姜家的列祖列宗也会很欣慰的。”

  “那就好。”费祎拱了拱手,转身告辞。

  姜维不顾亲卫们的提醒。看着费祎离开,半晌才会了回去。他的后背全是冷汗,不由得有些怏怏,起身回了内室。

  桥月正在内室忙碌,见姜维进来。连忙起身。姜维摘下头盔,轻声道:“帮我换一身衣服。”

  桥月茫然,却还是很快帮姜维解了甲,等她脱下姜维的内衣,这才发现姜维背上已经被冷汗淋湿。不由得眉头一皱:“夫君,这是……”

  “费祎刚刚来过。”姜维低下头,弓着肌肉贲起的背:“他只是一个书生,仅有三寸不烂之舌,却如有百万兵,让我如芒在背。”

  桥月没太听懂,她只是迅速的端来了一盆热水,给姜维擦了背,又帮他换上一身干衣服,然后一脸茫然的坐在姜维面前:“夫君,你饿么?”

  姜维笑了笑,伸手摸着她的头皮,过了片刻,他说道:“我好久没有看到阿母了,你回家一趟,代我尽尽孝心吧。”

  “好。”桥月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我在家住一个月,然后就回来陪你。”

  “不急。”姜维摇摇头:“安心在家等着,等我的消息。”

  ……

  费祎出了潼关城,一口气奔出三十里,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下令在路边休息片刻。

  他跳下马,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定。魏兴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只水壶,淡淡的说道:“费君,你刚才太冒险了。”

  费祎瞟了魏兴一眼,笑道:“躲得过去么?”

  魏兴沉思片刻,笑了:“想不到费君虽然不领兵,却有大将风度。只是这样太冒险了,你至少先和我商量一下。”

  “告诉你,你就不会让我去了。”费祎指指魏兴,又指指自己的胸口:“你我立场不同,想法自然有区别。你要保护我的安全,我却要向姜维宣战。”

  “宣战?”

  “对!丞相府的那些书生不可怕,可怕是姜维这种敢于不择手段的武夫。不先把他镇住,我们的事没法做。我摆明态度,就是回来调查他的。如果我死了,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以我对姜维的了解,他不会被这点虚名所累。”

  “是的,可是他现在还没有下定决心,不敢鱼死网破,所以被我占了上风。”费祎眯起了眼睛:“我们要在他困兽犹斗之前做好安排,要不然,长安必然有一场腥风血雨。”

  魏兴点点头。

  “你派人联系彭珩,看看陈祥和他的手下在哪里。如果能把这支力量掌握在手中,我们的安全就又多了几分保障。”

  “好!”魏兴这次没有犹豫,立刻安排人去和彭珩联系。

  ……

  两天后,费祎到达长安,带来了晋王魏霸的泣血上书。

  按理说,费祎身为大鸿胪,回京当然先要到丞相府述职报备,然后才能见驾。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费祎来到丞相府,却没有肯接待他。诸葛亮死了一个月了,虽然他在遗表中推荐蒋琬继任丞相,可是天子刘禅一直没有准诏,蒋琬本人也不好以丞相自居,只能继续做他的尚书令。而副丞相杨仪也难得的谦虚起来,坚决不肯代理丞相之职。他的理由是丞相临终前已经推荐了蒋琬做丞相,只是陛下还没下诏确认而已,你要不再等等?

  费祎是什么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面的猫腻。什么谦虚,杨仪是谦虚的人么。他是借着这个机会和丞相诸葛亮撇清关系。你们都看啊,我和丞相不是一条心的,丞相临终前推荐的是蒋琬。而不是我。所以,他的事,我也没有参与。你们不要误伤。

  以杨仪的性格,他能做到这一步。真是不容易。由此可见,长安的形势已经紧张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人人自危啊。

  既然丞相府没有肯接招,费祎就直接去见驾。刘禅找不到推脱的借口,只好硬着头皮接见费祎。费祎行礼之后,递上了魏霸的上书。上书是假大空的表面文章,无非是魏霸自表其功,然后表示对不公正待遇的愤怒。要求天子给个解释。

  真正的文章,其实不在上书中,而在费祎的心里。

  费祎问了第一个问题:“借宣诏之名,行刺杀之实。陛下知道吗?”

  刘禅窘迫的看着费祎,吱唔了半天,还是点了点头。如果他现在说不知道,那丞相诸葛亮就是矫诏,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诸葛亮承担全部责任,抄家灭族,都与刘禅无关。

  可是,刘禅觉得这样不公平。他知道丞相给他捅了一个大篓子,可是丞相的初心却不是要害他。而是要趁着最后一口气在,奋力一击,帮他解决魏霸这个隐患。

  他觉得他现在要是摇头否认,丞相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将来先帝也不会放过他。

  费祎早有预料。他并不希望刘禅否认,那样一来,事情反而麻烦了。毕竟,魏霸就目前这个阶段而言,主要任务是清除反对派,而不是把刘禅直接推下皇位。虽然这也是迟早的事,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步一步的做,不能太急了。

  “那陛下对这件事,究竟知道多少?”费祎换了一个说话方式,将主动权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之所以没有在朝会上说,而是先和刘禅见面,他当然有他的考虑,要把界定整个责任的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刘禅犹豫了半天,还是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他只知道诸葛亮要借封王的机会除去魏霸,怎么除,又是如何安排的,他一概不知。不过,行诏给马忠、诸葛恪、诸葛诞的事,他是知道的。

  “陛下,你觉得晋王是逆臣贼子吗?”

  刘禅不吭声。他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无趣,魏霸是不是逆臣贼子,你自己不清楚?你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说是,魏霸就杀我?我说不是,那丞相是?

  “陛下,如果晋王是逆臣贼子,那也是丞相逼出来的。”费祎说道:“陛下,请听臣从兵出子午谷开始讲起。这些都是真事,陛下可以找马谡、李平等人前来问询,若有一句谎言,臣敢以身就鼎钁。”

  费祎拜了一拜,然后从诸葛亮第一次出兵北伐开始讲起。

  他讲了孟达叛魏,却被诸葛亮出卖的前因后果;

  他讲了魏家父子用计,出子午谷奇兵,丞相却将他们作为弃子的经过;

  他讲了丞相在陇右败于张郃,魏霸、赵广出兵,与向朗一起大破张郃,却因为丞相要杀马谡,魏霸只好让功的内幕;

  他讲了魏霸去武陵,刘琰死于夷渊的来龙去脉;

  他讲了魏霸送狐裘给诸葛亮,希望同舟共济,却被诸葛亮所拒;

  他讲了诸葛亮泄漏技术给吴国,欲以制衡魏霸;

  ……

  林林总总,十几年的事情,一件件的摆在刘禅的面前。

  刘禅惊骇不已,冷汗直流,连声道:“这……这是真的么?”

  “丞相从来没有对陛下提起过?”

  刘禅连连摇头,腮帮子上的肉几乎甩得飞了起来。

  “陛下,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孟达、马谡、李平、赵广、向朗等人皆在,陛下可以召他们到御前垂询,看看臣可有一句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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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8章 长袖善舞

  刘禅又惊又怒。

  直到费祎开口之前,他虽然埋怨丞相给他闯了祸,但是他从来不怀疑丞相的良苦用心。正如以前他一直觉得丞相太严厉,却不怀疑丞相有不臣之心一样。

  他相信丞相,他真把丞相当成父亲一样的信任。

  可是,听完了费祎这些话,他才知道诸葛亮瞒着他做了多少事情。他不用去查了,他相信费祎不会去诬陷丞相。他现在知道,费祎说得没错,魏霸如果真有不臣之心,那也是丞相一步步的逼出来的。

  不管动机如何,诸葛亮独揽大权是事实。以前,刘禅只是不满诸葛亮的做法,却不怀疑诸葛亮的忠诚。现在,他依然不怀疑诸葛亮的忠诚,却不得不面对诸葛亮造成的恶果。

  他硬生生把一个国家栋梁逼成了逆臣贼子,而且,这似乎已经无可挽回。

  你可以说好心办了坏事,可是能因为好心办了坏事就不用承担后果吗?

  刘禅愤怒了。

  “丞相误我,丞相误我!”刘禅连声叫道,在大殿上来回踱着圈,愤怒得像头焦躁的公牛。他低吼道:“丞相他想干什么,都病成了那样,却不肯死,非要把魏霸逼反了,他才肯死么?现在好,他趁心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法办!”费祎接了一句。

  “什么?”刘禅一时没听清,扯着嗓子又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费祎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臣说,法办,依法查办。”

  刘禅快步走到费祎面前:“法办?”

  费祎重重的点了点头:“陛下,国有国法,凡事皆当以法为本。丞相当年制蜀科,以法治国,是以国泰民安,罪人而无怨,皆因依法而行。今天。以朝廷大臣之重,行刺杀大臣之事,非律法所容。若不能以法制裁,则人人效仿,天下岂能不乱?若不能按章办事,清查涉案人等,又怎么能服众?”

  费祎一口气说了几个按法办事的理由,大意无非是说,只有依法办事,把这件事案子查清楚。相关人员都得到惩处。还晋王一个公道。才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也让那些弄险的人受到应有的惩处。

  不管怎么说,用刺杀的手段来解决朝堂上的争端,都是下不台面的事。不能纵容,当然也不能效仿,只能依法处置,才能正本清源,恢复朝堂上的秩序,否则,以后看谁不顺眼,都派刺客去干掉对手,那朝堂还是朝堂吗?

  就算是市井。也不能这么干啊。

  刘禅觉得有理,接受了费祎的建议,组织相关的人员,设立专案组,专门负责这件刺杀案。

  这个决定。将在两日后的朝会上宣布,并由群臣一起商定负责人员。

  ……

  和刘禅达成了一致,费祎离开了皇宫。在出宫门的时候,他遇到了董允。

  董允和费祎是好朋友,甚至可以说是至交。费祎能得到诸葛亮的赏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因为得到了董允的帮助。不过,自从费祎和魏霸走得近了之后,他们之间的来往就非常少了。

  今天,董允拦住了费祎。他的脸皮抽了抽,像是笑,又像是哭。

  “文伟,今天又对陛下说了些什么?”

  费祎笑了:“休昭,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何必拐弯抹角的。我对陛下说了些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又何必专程来问我?”

  董允的脸再次抽了抽,转身相邀。费祎也不推辞,跟着董允来到了他的官廨。董允让人上茶,随即关上了门,向费祎深施一礼:“文伟,救我!”

  费祎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目光穿过茶雾,瞟了董允一眼:“怎么,这件事,你也有份?”

  “我能不知道吗?”董允都快哭出来了。

  “那你究竟知道多少?”

  董允愣了一下,没太明白。费祎又问了一句:“你知道多少,比如诏书的内容,比如刺客的来处……”

  “我哪能知道那么多。”董允叫了起来,脸都有些白了。“我只知道丞相要对付魏……不,晋王,究竟是什么手段,我不太清楚。后来才知道,刘钰那小子也在里面,我还以为是刘钰要下手呢。刘琰死后,刘钰遍访名师,苦练武技,据说下了些本钱,身手不错。”

  费祎不动声色的听着,听完董允的讲述,他知道董允其实知道的很有限。想想也很正常,这么机密的事,怎么可能谁都知道。

  “那你估计,谁会对这件事比较了解?”

  “姜维!”董允不假思索的说道,神色有些狰狞,片刻之后,他又说道:“诸葛恪应该也是知道的。”

  “为什么?”费祎佯装不解的问了一句。

  “那还用问?”董允的怒火被挑了起来:“文伟,我想你也清楚,姜维这竖子,不知道有什么好的,偏偏丞相把他当心腹。当初刚刚归顺,就封了侯。如果说这是安抚凉州人,那也就罢了,可是凭什么让他统领虎步营?虎步营可是天子禁军啊,我都没机会……”

  董允一说,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坐在自己面前的不仅是多年前的至交,更是如今能够救他一命的唯一机会,他哪里还敢瞒着藏着。当下把自己的猜测一一说来。

  费祎听了,暗自慨叹。丞相啊,这些事,你知道吗?你身边的人都在互相猜忌,你又怎么可能战胜魏霸。魏霸身边的人也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可是魏霸能及时处理,绝不会造成这么大的矛盾。董允对姜维的怨恨,可不亚于对魏霸的怨恨啊。

  你重用姜维和诸葛恪,伤了多少人的心啊。

  等董允说得口干舌燥,捧起茶杯喝茶,费祎给他续了一杯茶,又拍拍他的肩膀:“休昭,我没看出来你有性命之忧啊。就这么点事?当然了,你和丞相走得近,要说一点牵连也没有,恐怕也不太可能。可是就我看来,你这点事,应该不严重。充其量,也就是暂时贬职而已。”

  “当真?”

  “当然。”费祎笑笑:“和丞相有交往的人多了,难道都是同案犯,就得杀?那得杀多少人啊。”

  “说得也是呢。”董允如释重负,也笑了一声,只是笑得不太自然,声音干涩尖细,有如枭哭。

  “行了,安心等着吧。”费祎起身,甩了甩袖子,举走向外走,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休昭,有句话,我要提醒你一下。”

  “你说。”董允连忙说道。

  “你身为光禄勋,统领宫中卫士,负责陛下的安全,可谓是身荷重任。当此多事之秋,你要恪守自己的本分,千万不要再出纰漏。要不然……”

  董允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多谢文伟提醒。”

  费祎笑了笑,如此一来,除了蒋琬身为尚书令,可以自由出入宫之外,丞相府的其他人想再见驾,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

  费祎离开了皇宫,径直来到了李严的住处。李严现在不是大将军了,当然不能再住在大将军府。他们父子搬到了一个僻静的小院,仅从门前的格局看,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住着李严。

  费祎在门前站了一会,大门敞开,李丰快步走了出来,满脸堆笑:“费君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费祎笑了起来:“晋王殿下曾经说过,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幢宅子虽然简陋了一点,却因为有了君家父子,早就蓬荜生辉啦。”

  “费文伟,你越来越会说道了。”李严从里面走了出来,含笑打量了费祎一番,道:“说吧,来看我这个废人,有何贵干。我这里一穷二白,仙也没有,龙也没有,废物倒是有一个。”

  费祎哈哈大笑,挑起大拇指道:“将军,还是晋王殿下说得对,大将军为宦多年,不会一蹶不振的。今天一见,果然神采依旧。”

  “是么,他如今高居王位,还记得我这个故人?”李严抚着胡须,皮笑肉不笑。

  “那当然,事到如今,晋王殿下还指望着大将军能为他主持公道呢。”费祎笑道:“大将军,你莫非手紧到这个地步,连一杯奉客的茶也舍不得?”

  李严一愣,仰天大笑,拉着费祎进屋,一边笑一边说道:“惭愧惭愧,我自从败走壶关之后,就闭门读书,家中久未有客,一时真是没什么准备。不过,既然你费文伟来了,又带来了晋王的问候,我就是卖了这身衣服,也得请你喝一顿酒。”

  “那还是我来吧。”费祎拍了拍手,魏兴带着挑了几担礼物走了进来,向李严躬身一拜。

  李严认识魏兴,他看了看那些礼物,又看了看魏兴,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的说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看来这次晋王真是受了大委屈了。要不然,他那么喜欢算计的人,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啊。”

  魏兴微微一笑:“诚如大将军所言。我家少主为国效力,出生入死,却受到这样的对待,着实让人寒心,所以这才略备薄礼,请大将军主持公道。”

  李严抚着胡须,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有些苦涩,有些落寞。曾几何时,他还是魏霸的盟友,俯视魏霸,现在,他却已经沦落为魏霸手中的一把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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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9章 孤臣

  李严很愤懑,很不甘。他站在庭中,看着那些箱子,一直不知道是该臭骂费祎、魏兴一顿,把他们赶出去,还是把他们迎进门去,热情招待。

  俗话说得好,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魏霸给他送礼,当然不是因为感情,而是要他办事。

  魏霸能有什么事需要他来帮忙?自然不是魏霸办不了,而是魏霸不愿意办,只好假手于他。

  这样的事,李严想得出来的只有一件:清洗丞相府的势力。

  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办的事。诸葛亮虽然擅权多年,打击政治对手不遗余力,结了不少仇。但是诸葛亮本人的道德无可指摘,特别是在那些与他没有直接冲突的普通百姓眼中,诸葛亮是个完美的道德圣人。对他下手,将来是要背骂名的。

  魏霸不愿意自己干,大概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他爱惜自己的名声,这样的脏事交给别人来做,自己置身事外。李严很佩服魏霸,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保持冷静,没有脑子一热,亲自上阵,痛快淋漓的大杀四方。由此可见,魏霸已经成熟了,他不仅在战场上呼风唤雨,在朝堂上也是一个老练的玩家。

  难怪诸葛亮也不是他的对手。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既然不肯真正的退隐,就只能从清形势,俯首认命。需知现在能做魏霸手中刀的人可不是只有他一个,他现在拒绝费祎,费祎转身就可以找到另外一个人,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可是对他来说,这个机会一旦丧失。就意味着从此出头无望。

  刹那间,李严想了很多。

  费祎含笑而立,并不着急。他知道李严没什么选择,他能开中门迎客,说明他早就等着这一天。至于此刻的犹豫。不过是一个残余的挣扎而已。作为一个从刘备时代起就官居高位的老臣,现在要向一个后辈俯首称臣,他有点不甘也是很正常的。此时此刻,强迫他反而不好,只有让他自己想通了,以后做事才方便。

  他奉魏霸之命到长安来。只是负责穿针引线,幕后操控,绝不会亲自动手。虽然他现在还是朝廷的大鸿胪,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成为晋国的臣子。更何况,他曾经是诸葛亮的故吏。受过诸葛亮的恩慧,不能做出这种噬主的事,要不然,他会被人鄙视一辈子。

  这种事,当然只有李严来做最合适。

  和他不同,李严没有选择。

  过了片刻,李严再一次笑了起来。再也不看那些礼物一眼,伸手相邀:“二位,请堂上坐。”

  费祎和魏兴交换了一个眼神,举步上堂。

  费祎和李严谈了半天,然后就离开了。他接连又拜访了几个人,这才来到彭珩的住处。他上一次离开的时候,都城还在成都,现在正在迁都,这里又没有他的家,他只好暂时借住。

  彭珩如今已经公开化了。他无需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可以正大光明的生活在长安城里,却没有人敢动他一根毫毛。看到费祎,他笑了,笑得一脸的阳光。

  “那件事。我已经派人去查,很快就会有结果。”彭珩说道:“可是,有一件事比较麻烦。”

  “什么事?”

  “大王要依法办事,用律令来制裁丞相一系,当然是大快人心。可是有一个问题,那些死士和姜维的瓜葛,你能找到明确的证据吗?既然是死士,又明知这样的任务,恐怕你们从他们嘴里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吧?”

  费祎眉头一皱:“你没有搜集到相关的信息?”

  “没有。”彭珩摇摇头:“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我对此没有任何准备。”

  费祎明白了。彭珩根本没有想到魏霸会用正规的途径来处置丞相府,他肯定以为,到了这一步,那还不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所以事先根本没有准备这方面的东西。现在事到临头,他抓瞎了。

  费祎也不好批评彭珩,说实在的,他当初听到魏霸这个要求的时候,也有些诧异。只是他没有彭珩这样的任务,当时也只是诧异而已。诧异过后,反而是一种释然。而彭珩却面临着举证的重大困难。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安慰彭珩。这不是彭珩的错,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证据可以慢慢找。牵涉到这么多人,这么多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费祎解释道:“特别是姜维手中还有三万步骑,在晋王的大军没能到达之前,不能逼得他狗急跳墙。否则,一旦他决定降魏,魏军重新掌握关中,对任何人都不是幸事。”

  彭珩点点头。他明白了费祎的意思。长安朝堂上的争斗可以缓缓图之,底线是保证长安的安全。如果让魏军主力进入关中,就算是魏霸有再强的实力,短时间内也很难统一天下。魏霸现在要先解决关东的战事,通过正规途径来解决丞相府,而不是干净利落的大清洗,也是缓兵之计,有安抚人心的用意。

  ……

  两天后,费祎在朝堂上慷慨陈词,以大鸿胪的身份和立场,表露对宣诏使者意图行刺晋王魏霸的愤怒,请求天子下诏,彻查相关人员,给晋王魏霸一个交待,给天下人一个交待。以天子之名,行刺杀之实,这样的事,任何一个有点底线的人都不能接受。如果不彻查清楚,将是蜀汉朝堂之辱。

  费祎很有分寸,既不指责天子,也不指责已故的丞相诸葛亮,他只是提出一个要求,让自己显得立场很公正,没有预设任何敌人。

  刘禅也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令群臣讨论。因为费祎没有把矛头指向丞相府,所以丞相府一系的官员也不好直言反对费祎的提议。他们没有理由反对,否则,岂不显得做贼心虚?

  丞相府一系保持沉默,虽然他们并不怎么默契,可是在朝堂上的表现却非常一致。

  刘禅随即指定了李严、吴懿为主副负责人。李严是曾经与诸葛亮、魏霸三足鼎立的权臣,名义上,他不会偏袒晋王,吴懿则是谁也不得罪的老好人,与丞相府的交情也不错,由他来平衡李严再合适不过。

  而丞相府的人则因为都有嫌疑在身,就目前而言,任何一个人都不适合做为本案的负责人。更让蒋琬等人绝望的是,就算没有这个避嫌原则,丞相府也不找不出一个能够和李严抗衡的人。

  诸葛亮在世的时候,李严没有还手之力。诸葛亮死了,李严死灰复燃,丞相府居然没有他的对手。

  听到这个消息,在家守灵的黄月英沉默了很久。

  ……

  潼关,姜维坐在城楼上,看着滚滚东去的大河,眼神有些忧郁。

  自从费祎从潼关经过,他就觉得一阵阵的不安。可是,长安朝堂上的结果又让他非常意外。魏霸居然让费祎出面,请求天子主持公道,立案调查这件刺杀案,而不是集结相关人员,直接对丞相府进行清洗,这和他当初的估计大相径庭,也让有些犹豫不定。

  如果此刻天子下诏清洗丞相府,解除他的兵权,那他还有理由鼓动手下的将士进行反抗。诸葛恪被擒了,诸葛瞻还小,杨仪、蒋琬等人都是书生,丞相系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凭借手中掌握的兵力,他有相当的把握接过诸葛亮的权柄,再次控制朝廷,继续占据道义的话语权,把魏霸钉死在反贼的柱子上。

  这样一来,只要郭修得手,魏霸身亡,魏霸手下的力量分崩离析,他就成了实力最强的胜利者。接下来,他就可进可退。进,可以号召天下勤王,独揽大权,吞并魏国,完成丞相北伐中原,一统天下的遗愿。退,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结束与魏国的战斗,再以诸葛恪被擒,诸葛诞被杀为由,通过诸葛瑾与孙权取得联系。孙权被魏霸夺走了大半个吴王,不可能一点怨恨也没有,至少可以让他保持中立,共同联合起来,一起对抗曹魏。

  退一步讲,即使郭修再次失手,他也能凭借掌握的力量,和魏吴联手,共抗魏霸。汉魏晋吴四分天下。关中四塞,益州更是割据一方的有利地形,再加上凉州的战马资源,他可以掌握半壁江山,可攻可守,依然具有不小的优势。

  然而,费祎只是请求天子派人彻查,甚至没有指明丞相府,这么大的一件事,就成了一个很正常的案子。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想举兵政变,恐怕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支持他。

  至少朝堂上没有多少人会支持他。因为他这么做的理由不足,形同反叛,更容易坐实了图谋不轨的罪名。

  姜维一时进退失措。丞相走了,他发现自己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他比丞相更像一个孤臣,丞相至少还有蒋琬、张裔等人作为心腹,而他除了几个目前还仅仅是普通官员的同乡之外,找不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可以并肩战斗。他很清楚,蒋琬等人不仅不会支持他,反而会排斥他。原因很简单,丞相推荐蒋琬为继任者,而蒋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要想继承丞相之位,只能把他这个最强劲的对手排挤在一边。

  敌人很多,朋友却屈指可数。丞相去世,夫人桥月又返回了家乡,姜维感到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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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0章 惊天之秘

  夏侯霸背着手,在帐内来回踱着步,焦灼如笼中困兽。

  他现在就是一头困兽。

  新年之后,春风渐起,各种消息就随着春风一直来到了他的面前。先是魏霸成了晋王,当之无愧的成为蜀汉的第一重臣。如今,他雄心勃勃,几路大军虎视眈眈,一步步的逼向睢阳,大有将整个山东一举拿下的势头。

  夏侯霸不能不紧张,魏霸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扑向睢阳的三路大军加起来,兵力接近十万,是他的两倍有余,而他一直以来仗以取胜的骑兵早就落了下风,再也不可能力挽狂澜。

  这一仗,还没有打,他就已经露出了败相。于今之计,最好的办法是放弃睢阳,收缩防线,退守成皋、荥阳一带。成皋、荥阳有地利可用,离洛阳又近,更有利于防守。

  这个念头一浮现在脑海里,夏侯霸就有些莫名的焦躁。他一向崇尚进攻,认为进攻是最好的防守,现在仗还没打,他就要放弃兖州,立足于防守,实在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足以说明,他不仅在实力上没有任何自信,在心理上也已经输了。

  这一点,比兵力不足更让夏侯霸沮丧。

  一个亲卫走了进来:“将军,营外有一个人,自称是将军故人,求见将军。”

  “故人?”夏侯霸愣了一下:“他叫什么?”

  “他没说。”亲卫递上一封信:“他说把这个交给将军,将军就知道他是谁了。”

  夏侯霸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一变。他沉吟了片刻,说道:“让他进来。”他随即又让人叫来了夏侯威。寒着脸道:“给我准备一百名甲士,将大帐包围起来,任何人不得随便出入。”

  夏侯威莫名其妙:“干什么,有刺客?”

  “我准备杀人。”夏侯霸摆摆手,示意夏侯威不要多问了。立刻去准备。夏侯威挠挠头,转身去准备了。夏侯霸看了一眼手中轻飘飘的信,冷笑一眼:“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来见我。”

  时间不长,夏侯威将甲士部署到位,一百名甲士将中军大帐围了三重。盔明甲亮,杀气腾腾。

  来人一袭春衫,除了脸皮略有些黑之外,可以算得上玉树临风,气定神闲。

  他看了一眼大帐外的甲士,就展颜而笑。对站在门口,一脸寒霜的夏侯霸说道:“仲权叔,这就是你手下最精锐的力量?”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夏侯玄。这一百甲士虽然很威风,可是在他的眼里,这些人不过如此。原因很简单,他看过更强悍的甲士。那些甲士的杀气比眼前这些甲士还要更胜几分。

  夏侯霸眉头微蹙,听闻夏侯玄来了,他本想摆出一个阵势,先杀杀夏侯玄的威风,挫挫他的锐气。身为敌国大将,居然敢孤身入营,这眼里还有我么?不料他精心准备的下马威根本没镇住夏侯玄,反而被他笑话了。这让他很受伤。

  “进来吧。”夏侯霸不接夏侯玄的话茬,转身进了大帐,自顾自的在主席坐下。寒声道:“最好能说几句让我满意的话,要不然,你今天走不出这个大帐。”

  “仲权叔什么时候喜欢听好话了?”夏侯玄慢条斯理的在客席上坐下,将衣摆整理好,这才抬起头。笑盈盈的看着夏侯霸:“这可不是我印象中的你啊。”

  夏侯霸更是恼怒:“这么说,你今天是来消遣我的?”

  “当然不是。”夏侯玄摇摇头:“我只是想不出有什么样的话能让你满意。大战在即,论兵力,论形势,论钱粮充足,论将帅能力,我都想不出一点能让你高兴起来的话。要不,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

  “呸!”夏侯霸啐了一口,愈发的沮丧。夏侯玄的话句句戳他的心窝,让他更加郁闷。可是,夏侯玄轻身来访,他又不能真的一声令下,将夏侯玄斩杀当场。别说夏侯玄是他的亲人,就是普通人,他也不能这么干啊。

  “你究竟来干什么的?”夏侯霸没好气的说道。

  “马上就要和你对阵了,事先打个招呼。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嘛。”

  夏侯霸冷着脸道:“曾经是一家人,现在是敌人了。”

  夏侯玄看了夏侯霸一眼,忽然又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突然问了一句:“你知道你为谁而战吗?”

  “当然是为天子而战。”

  “你知道天子是谁?”夏侯玄追问了一句,只是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讥讽和嘲笑。

  夏侯霸的眉头拧了起来。他盯着夏侯玄,心脏猛的跳了两下。夏侯玄来果然有事,而且是大事,是他心里一直搁不下的那件大事。

  夏侯玄起身,坐在夏侯霸对面,伸手端起夏侯霸的酒杯,倒了一些酒在案上,用手指蘸了酒,写了一个名字。夏侯霸一看,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他霍的站了起来,大声道:“不可能!”

  夏侯玄无动于衷,轻轻的把名字擦掉,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端起酒杯,慢慢的品起了酒。

  夏侯霸愣了半天,一步跨到夏侯玄身边,揪着夏侯玄的袖子,低吼道:“快说,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你是想拿这个消息来诱降我吗?”

  夏侯玄轻轻掰开夏侯霸的手,微微一笑:“你觉得我有诱降你的必要吗?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得糊里糊涂。其实,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是真的,对不对?”

  夏侯霸两眼圆睁,太阳穴呯呯直跳,额头血管像蚯蚓一下蠕动着。正如夏侯玄所说,他一看到这个名字,就知道可能是真的。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一直以来,朝廷的怪异举动。

  可是,他从情感上不能接受,这也太诡异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初明帝为什么要重用他,还让他做了辅政大臣?

  “你有证据吗?”

  “如果没有证据,我敢来见你,又说这样的话?”夏侯玄眼皮一挑,冷笑道:“这件事有多严重,我不至于连这点都分辨不出吧?”

  “那你想如何?”夏侯霸忽然冷笑一声:“既然魏霸早就知道这件事,他为什么还要和洛阳谈判?”

  “他姓魏,又不姓曹,洛阳的事,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而已。”夏侯玄叹了一口气:“我来见你,也是费了好大的口舌。你应该清楚,将整个曹家清降掉,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多一个魏国,不仅多分一份土地,更是一个不安定因素。如果能趁此机会清除掉,将来也可以省很多事。”

  夏侯霸的眼角不住的抽搐起来。他咬牙切齿的骂道:“贱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来。我要回洛阳,我要回洛阳。”

  “你当然应该回洛阳,可是不能这样回去。”夏侯玄摆摆手,示意夏侯霸稍安勿躁。“如今大战在即,虽然还没打,但是形势已经很明朗。你直接面对的对手是我和镇北大将军陆逊,在我们的身后,还有晋王殿下。说得直接一点,你和我们任何一个人对阵,如果实力相当,也许还有一战之力。可是现在,你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夏侯霸没有反驳,他知道夏侯玄说的是实情。

  “因此,退回洛阳,是迟早的事情。可是在此之前,你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否则,你不仅无法挽救曹家,而且会把自己陷进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今天冒险前来,可就是害了你了。”

  夏侯霸冷笑一声:“说了半天,你还是要我听你的,将兖州拱手相送。兖州我可以给你,可是我能得到什么?”

  夏侯玄反问道:“你想得到什么?”

  “我……”夏侯霸一时语塞。他是有一个愿望,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个愿望太离谱了,魏霸肯定不会答应。

  “想为曹家保留一点封爵?”

  夏侯霸点了点头,神情忐忑:“可以么?”

  “不知道,我尽力而为。”夏侯玄站了起来,掸掸衣服:“也许吧,我能争取到一个机会。不过,这个机会很渺茫。你应该清楚,现在你的谈判资本还没有洛阳雄厚。就我所知,洛阳已经答应了晋王的相关条件,现在只是在商谈一些细节而已。”

  “我有大军!”夏侯霸咆哮起来:“我还有近五万大军。”

  “你要觉得能打,你不妨试一试。”夏侯玄惋惜的摇摇头:“五万军饷都发不出来的大军,你觉得有什么用?”他指了指外面的那些甲士,又道:“这样的将士,在我的军中至少有五千,在晋王殿下的身边更是数不胜数。这些人远远算不上精锐,每一个真正的战士都应该如此,也只有你,才会把他们当个宝贝,拿出来炫耀。”

  他回头看了一眼夏侯霸:“你要想参与到这场赌局中,先得看看自己手中有多少本钱。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我今天真是白来了。仲权叔,保重!”说完,夏侯玄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夏侯霸目前夏侯玄离开,忽然觉得浑身无力,一屁股坐在席上。他托着额头,脑子里乱成一团,愤怒和惊讶,绝望和无助,全部纠缠在一起,让他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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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1章 将将

  五月,春耕结束,魏霸开始了行动。

  刚刚征服三韩归来的夏侯玄第一次踏上了与魏国交战的战场,统领三万步骑,进入兖州境内,然后转而向南,直扑睢阳背后的陈留。与此同时,镇东将军孙韶率领一万五千步骑,由彭城出发,向西进击。

  魏霸本人亲率四万步骑,由临淄南下,麾指睢阳。

  夏侯霸接到消息,再一次向洛阳发出了求援的消息。在此之前,他已经多次向洛阳求援,洛阳都没有反应,既没有援军,也没有钱粮。以前夏侯霸都以为朝廷是捉襟见肘,无能为力,现在他知道了,洛阳就是有援兵,有钱粮,也不会给他。

  因为郭太后早就在和魏霸谈判。正如当初放弃青徐一样,她还要放弃兖州,放弃大河以南的所有土地,然后退守邺城。那里才是她的归属——她希望的归属。

  魏国虽然还没有称臣,其实早就把自己定位为魏王了。

  没有钱粮,没有援军,夏侯霸也不肯恋战,孙韶刚刚到了下邑,夏侯霸就放弃了睢阳,大踏步的撤退。在陈留、浚仪一带,他和刚刚赶到的夏侯玄稍一接触,再次大踏步的后撤,一路撤到了荥阳。

  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魏霸就占领了整个兖州,夏侯玄率领前锋进入京畿。外面传起来,好像战况挺激烈,其实魏霸和夏侯霸都清楚,他们根本没有交战,甚至连偶然性的冲突都没有。夏侯霸是一路跑回荥阳的。

  可是,洛阳的人却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夏侯霸节节败退。魏霸狂飚突进,顿时把洛阳推到了最危险的边缘。一直以来,魏霸都以战无不胜名世,但是他的脚步一直没有踏进过京畿范围。突然之间,他就出现在洛阳的面前。这着实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除了魏霸之外,颍川的陆逊也出兵了,他与孟达率领四万大军,由颍川郡杀入河南,在阳城附近大破率军迎战的曹爽,兵临轘辕关。多年以前。他曾经和诸葛亮两路伐魏,准备攻克洛阳,因为司马懿的反击,功败垂成。现在,他再一次兵临洛阳,却换了一个战友。

  安顿好大军之后。陆逊带着亲卫骑赶往荥阳大营,与他同行的还有魏风、魏武兄弟。

  魏霸在帐门口相迎。一看到魏霸,陆逊就躬身下拜:“拜见晋王殿下。”

  跟在他后面的魏风、魏武互相看了一眼,也只得躬身下拜,口称晋王殿下。魏霸有些不习惯,刚准备阻止,陆逊用眼神瞟了他一眼。微微的摇了摇头。魏霸会意,只得等魏风、魏武行完礼才伸手相扶。

  没办法,这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不管喜欢不喜欢,这套规矩他还是要遵守的。要不然,宽容就容易变成纵容,最后反而害了他们。事实上,他到帐门口迎接,已经是难得的恩宠。

  “诸位远来辛苦。进帐说话。”魏霸把陆逊等人让进了大帐,魏武有些急不可耐的说道:“阿兄,我可跟你说好的,生了儿子,你就让我上阵。我的任务完成了。你可不能再拦着我。”

  魏霸忍不住骂了一句:“有了孩子,做了父亲,也没见你稳重一些。你把话说清楚,怎么这么快就有了儿子?你别忘了,我说的可是至少生两个儿子才行。”

  “两个哪够,我超额完成任务,三个!”魏武得意的扬了扬眉毛,咧着嘴乐道:“不信你问子柔,看我可有一句假话。”

  魏霸着实吃了一惊,把目光转向魏风。魏风哈哈一笑,点头道:“子烈说的都是真的。”

  “这么快?”

  “其实也没什么。你不是让阿母帮他纳妾吗,结果阿母一下子给他纳了两个妾。这两个女子都是小户人家的孩子,身体好得很,进门不到两个月,就先后怀上了。大概是被她们刺激了,弟妹也安心保养身体,随后也生怀上了。今年春天,四个孩子几乎同时出世。”

  “四个?”魏霸睁大了眼睛。

  “是啊,弟妹生了一对龙凤胎,另外两个一人一个儿子。”魏风拍拍魏武的肩膀,叹道:“以前只觉得你的子嗣多,现在看,这小子才是最能生的。阿母说,得让他出去活动活动了,要不然,仅靠那点赋税,养不起啊。”

  这一次,连陆逊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只知道带着魏风、魏武来见魏霸,却不知道他们兄弟之间还有这样的约定。至于说魏武怕养不起孩子,那不过是兄弟之间的说笑罢了。魏武就是不上阵作战,魏霸也会赏赐他。他只是闲得手痒罢了。

  “这么说,我就没话说了。”魏霸到案前坐下。这时,夏侯玄、孙韶也赶来了,几个人围着地图,开始安排战事。

  “洛阳城很坚固,不是那么好攻的。”魏霸说道:“陆将军对此最有发言权。”

  陆逊点点头,接上去说道:“虽说我军有大军超过十万,可是要想攻下洛阳城,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依我之见,还是围城的比较好。与其把魏军打散再进行追击,不如围住洛阳,等魏军赶来支援,在洛阳城下予以歼灭。”

  众人点头,表示同意。

  魏霸又道:“陆将军的围城打援,的确是好办法。可是,我们十多万大军,也不能一起在这里等着。”魏霸抬起头,看看魏风、魏武:“子柔,我给你一个任务。”

  魏风立刻挺起了胸膛,两眼兴奋得直冒光。

  “你立刻赶往青州,与唐千羽会合之后,赶往幽州,听从邓艾的指挥。”

  魏风一愣:“为什么要去幽州?”

  魏霸翻了个白眼,看来在家呆了几年,魏风在兵法上还是没什么长进啊。陆逊咳嗽一声,解释道:“将军,洛阳是围城战,骑兵,特别是重甲骑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可是到了幽州,重甲骑就能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占领了幽州,西行则入并州,南下则取冀州,这仗,可有得打呢。”

  魏风前面的没听得入耳,最后一句,可是正中他的下怀。他立刻笑容满面,大声应喏。

  见魏风有了好差事,魏武急了:“兄长……大王,我呢?”

  “你暂时在我身边,领亲卫营。”

  魏武还要再说,魏霸咳嗽一声,示意他待会儿再说,不要影响公务。魏武看着得意洋洋的魏风,只得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魏霸和陆逊等人继续商量战事。

  “既然我们大家都同意,暂时不强攻洛阳,那么我们就做个分工。”魏霸把目光转向陆逊:“陆将军,你对洛阳的情况最熟悉,围攻洛阳的战事就交给你负责。夏侯太初为副,孟子度及孙公礼所部,皆听你调度。”

  陆逊一怔,有些犹豫。孙韶也就罢了,夏侯玄那可是魏霸的内兄,早就是独当一面的大将,让他指挥夏侯玄,这可不是一般的重任啊。就算是攻魏,生怕夏侯玄与魏国有说不清的联系,也大可以将他调开,没必要安排在自己的麾下。

  “大王,既然暂时只是围城,不是强攻,留这么多在此,是不是有些浪费?”陆逊斟字酌句的说道:“如果派一员大将,渡河杀入冀州,先断了魏军的后路……”

  “你说得不错,不过,杀入冀州的任务,我自领了,谁也不能和我抢。”魏霸哈哈一笑:“洛阳最重要,虽然目前为止只是围,不是攻,却也不能有所疏忽。所以,这里的兵力一定要留足。这么多大军,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魏霸笑笑,又道:“陆将军,我记得,你今年有五十多了吧?”

  陆逊连忙躬身道:“痴长五十有六。”

  “五十有六,再过几年,就是花甲之年了。不趁着这个机会战个痛快,难道花甲之年还要万里征战?陆将军,人生不仅是战斗,也要享享天伦之乐。到了年纪,功成名就,含饴弄孙,就不要再和年青人争了。你说是不是?”

  陆逊心领神会,宛尔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当仁不让了。诸君,不是我要抢功,这是大王给我的机会,你们就慢慢再等吧。”

  夏侯玄也笑了起来:“这是大王给将军的机会,何尝不是给我们的机会。能够在将军身边揣摩观习,也是我等的福气。将来等将军解甲归田,恐怕除了令郎令孙,没几个人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他转过身,对魏霸躬身施礼:“多谢大王。”

  孙韶也笑了起来:“夏侯将军言之有理,我深表赞同。为将这么多年,早就觉得到了瓶颈,如果能得陆将军点拨一下,也许能茅塞顿开。”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陆逊这是最后一战,此战过后,他将功成名就,却不会再上战场,以后的机会都是他们的。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与陆逊争功呢,大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成就他的最后一战。既然是最后一战,陆逊自然会使出浑身解数,这一战肯定精彩纷呈。就近观摩,学点本事,协助陆逊完成这次任务,也为以后自己独立统兵作战积累一点基础,正可谓是两全其美。

  魏霸的安排不是将兵,而是将将。作为一个未来的君主,他已经把目光转到了调整将领之间的关系上,而不仅仅是排兵布阵。将兵再高明,也不过是一个战将,将将高明,才是真正的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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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2章 兵临城下

  陆逊满意的走了,他接过了魏霸所授的将令,成为洛阳战区的最高指挥官,将负责整个攻击洛阳的战役。这将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场大战,以后能问心无愧的坐在那个位置上,就看这一战能不能打得漂亮,打得精彩。

  陆逊自己清楚,即使没有这一战,就凭他和魏霸之间的关系,就凭他接到魏霸一张两指宽的纸条,就毫不犹豫的拿下诸葛恪兄弟,他也是魏霸心目中当之无愧的亲信。晋国建国,他将很自然的成为晋国的重将。

  可是陆逊不喜欢以这种原因而身登高位,他要凭自己的战功来争取。

  魏霸给了他这个机会,甚至将六万大军交到他的手中,仅以兵力而言,比魏霸自己直接掌握的还要多。随着其他人马的陆续到达,大军总数将接近十万。除了数量惊人的大军,充足的物资供应之外,魏霸还在众人面前给了他一个非常高的评价,他当然要把所有的本事拿出来,以证明自己当得起魏霸的这个评价。

  在吴国的时候,孙权也经常托以重任,让他率领大军作战。可是陆逊和孙权之间总是有些隔阂,孙权对他的重用中总带着一丝防备,再加上家仇,陆逊为孙权效力的同时也多少有些勉强。可是现在为魏霸效力,他没有这样的想法。他虽然多次被魏霸击败,可以说魏霸的成功有一半是站在他的肩膀上,但那是战场上的胜负。大家各施其能,胜负都心服口服,没有其他的因素。而他和魏霸之间的惺惺相惜,也绝非是和孙权之间的利用与被利用可以相比。

  陆逊现在精神抖擞。

  ……

  送走了陆逊,魏霸回到大帐,魏风、魏武跟了进来。魏风虽然有疑问,却多少稳重些,而魏武则不解的问道:“王兄,为什么将大军交给陆逊指挥?”

  “我不是说了嘛,指挥如此多的大军作战。陆逊是最合适的人选。”魏霸解释道:“统领一两万人作战。和统领一两千人作战,已经有天壤之别,非一般人可以掌控,但是。终究还是有不少人可以胜任。可是统领近十万的大军作战。放眼当世。恐怕真正能做到得手应手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魏风、魏武听了,都有同感。他们都是将门出身。知道统领十万人作战是一个什么概念,绝不是人数的增加那么简单,这里面涉及的事务极其繁杂,繁杂到能让人崩溃。即使是好战如魏风、魏武,也深知自己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那大兄以为,有几个人能做到?”

  “陆逊算一个,刚刚去世的丞相算一个,司马懿算一个,我算半个。”

  魏风、魏武互相看看,对此有些不以为然。陆逊和诸葛亮都可以算,司马懿也算?他能有什么战绩可言。

  “你们不要看不起司马懿,这是一个足以陆逊及丞相抗衡的枭雄。”

  对兄弟俩的反应,魏霸早有预料。因为他的到来,历史轨迹发生了改变,司马懿到目前为止,除了洛阳一战稍微像点样之后,其他的时候都是灰溜溜的。可是,魏霸自己清楚司马懿有多大的能量。

  “他是你的手下败将,你才算半个,他有什么资格算一个?”

  “他被我击败,并不代表他无能。”魏霸顿了顿,笑了起来,笑得很自信:“他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罢了。正如陆逊也曾经被我击败,并不代表在任何时候,我都能击败他一样。在此之前,我之所以能取胜,不过是因为那些战事的规模都是我能掌控的,而他又对我不甚了解。现在情况不同了,如果各以十万人作战,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魏武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魏霸没有再和他纠缠,直接安排魏风赶往青州。夏侯霸尚未接战就从睢阳退走,他就知道夏侯玄的拜访起效果了,东线不会有像样的战事,唐千羽率领的五千重甲精骑就留在临淄,根本没有带过来。现在攻打洛阳的主要任务交给了陆逊,李严转给孟达的五千重甲骑自然也归陆逊统领,再加上陆逊、孟达麾下原有的骑兵,总数超过一万,已经对魏军有足够的优势。

  因此,魏霸决定让这五千重甲骑增援幽州,助邓艾一臂之力。这个重任,自然就交给了魏风。

  魏风听了,非常满意,一刻也不肯多呆了,立刻赶往临淄。

  魏风满意的走了,魏武是羡慕嫉妒恨,嘴角都撇到了耳朵根。

  “子烈,陆逊围攻洛阳,我们转战河内,切断冀州和洛阳之间的联系。”魏霸搂着魏武的肩膀说道:“虽说冀州没有实力强劲的军团,可是冀州毕竟是曹魏的根据地,易守难攻的坚城不少,我需要你这样的猛将冲锋陷阵,攻城拔寨。”

  魏武咧着嘴乐了,抚着胸口,这一口气总算平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求你先学会怎么和军谋们共事。从今天起,你到军谋团实习,先从战术推演开始。”魏霸拍拍魏武的脑袋,说道:“子烈,先低下头,以后才能昂起头。饱满的稻谷都是低着头的,只有那些空谷子,才会自以为是的昂得高高的。”

  魏武脸一红,嘟囔道:“王兄,你不要这么损我好不好,我听你的就是了。”

  “去吧。”魏霸亲昵的拍了他一下,推了推:“去找虞汜报到,等我把事情忙完了,我们一起吃晚饭。子柔也真是的,明天再走都等不及?”

  “他啊,恨不得飞到临淄,飞到幽州才好呢,才不希得吃你一顿饭。”魏武哈哈一笑,转身离去。他找到虞汜的大帐,还没进帐,就听到帐内有人正在争论。本想冲进去看个究竟,想起魏霸的话,只得耐着性子,站在帐前等后。

  大帐内,郭修和军谋祭酒虞汜怒目而视。

  “祭酒,你们如此言而无信,传出去,就不怕人笑话?”

  虞汜眉头一皱:“还敢请教。”

  “晋王殿下和我们有约在先,只差一些细节没有确定,如今却突然发兵,夺取兖州,是何道理?”

  虞汜沉下了脸,他扫了郭修一眼。郭修顿时下意识的握坚了拳头,绷紧了肌肉,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强烈,连忙又放松了下来。

  “郭孝先,你说这句话,让我对你很失望。”虞汜沉声喝道:“不错,大王的确和你们有一个初步的约定。可是你叔父回洛阳商量,有多长时间了?两个月没有消息,这还有一点诚意吗?你这是谈判,还是缓兵之计,把我们当傻瓜是吧?”

  郭修语噎,喏喏的说道:“大王英明神武,祭酒聪明英特,我等岂敢如此狂悖。”

  “既然不是,那就是不想谈了?”虞汜更恼火了,声音更大了起来。他用力的挥了挥手臂:“我现在告诉你,因为你们的怠慢,我家大王很生气。我宣布,以前的谈判结果全部撤销。我们都打到洛阳城下了,你们降不降,我们无所谓。少封一个王,少很多麻烦事。”

  郭修的脸色煞白,连忙拱手道:“祭酒,万万不可啊。”

  “有什么不可的?”虞汜怒气冲冲的喝道:“你以为洛阳城很难攻克,是不是?我告诉你,一点也不难,就是多花点钱而已。反正洛阳已经被董卓毁了,现在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保留,大不了再毁他一回。我实话告诉你,半个月内,一千万枚烈火弹就会部署到位。上一次,司马懿挡住了丞相和陆将军的联合进攻,这一次,我们倒要看看曹爽有没有这本事。”

  郭修吓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千万枚烈火弹?那洛阳城岂不是要烧得精光,别说曹爽那个笨蛋,就是司马懿来,也未必能挡得住啊。

  “我还要告诉你。”虞汜冷笑一声,又道:“我家大王即将亲率精锐,转战河内,只等他占领了河内切断了你们的援军,洛阳之战就会开始。从现在开始算,还有半个月的时候,你不用在我们这儿呆着了,回洛阳城去,问问你们的郭太后和天子,问问他们究竟是何居心。若降,就立刻降,否则,等我们攻下洛阳,你们就才能都没了,所余唯一死尔。你不要指望着再和我家大王见面,他现在没空理你。”

  郭修冷汗涔涔,无话可说,转身离去。

  魏武看着郭修离开,这才报名入帐。虞汜一听到他的名字,连忙起身到帐门口相迎。

  “君侯,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去迎你。”

  “嘿嘿。”魏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家王兄让我到祭酒这儿来报到,我怎么敢让祭酒出迎。祭酒,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虞汜哈哈大笑,请魏武入座。他铺开地图,瞟了魏武一眼:“君侯,你知道大王为什么做如此安排吗?”

  魏武正想显摆一番,忽然又想起魏霸刚才说的空谷子的话,连忙把话咽了回去,躬身道:“还请祭酒指点。”

  虞汜笑了,心道魏霸还真有两下子,把亲弟弟调教得这么听话。看来以后就算封了王,魏风、魏武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未雨绸缪啊,不知道魏霸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想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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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3章 用心良苦

  虞汜将眼下的大势讲解了一番。

  就目前而言,魏霸的实力无疑是天下最强劲的,大军总数超过十五万,天下的富庶之地几乎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钱粮充足,士气旺盛,一统天下的大势已成。

  可是,魏霸的优势还没有强到压倒性的地步。要想统一天下,他还有两个难题要克服。

  第一个难题自然是魏国。魏国看起来已经快要山穷水尽,可是他还有近十万大军,占据幽并冀三州及三河。洛阳是汉代国都,不可不取,冀州是河北实力最强劲的一个州,即使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州,不能一直留在魏国手中。而并州则地势险要,良马劲卒,与凉州、幽州并称天下之雄,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魏霸又封了晋王,并州在理论上说,就是他的封地,如果在并州陷入拉锯战,不论是从实际利益上来说,还是从道义上来说,对魏霸都很不利。

  因此,把洛阳作为诱饵,迫使魏国举重兵来援,集结于洛阳城下,一举破之,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第二个难题则比魏国还要棘手,那就是长安的姜维。姜维是丞相一系,刺杀晋王的死士都是来自凉州,无疑和他姜维有关。可是为什么不指明道姓的指责姜维?原因很简单,姜维手中有兵,在魏霸的大军还没有攻克洛阳之前,姜维如果在关中兵变,挟天子以令诸侯,那魏霸将在道义上处于劣势。关中四塞,又有屯田基础,如果姜维扼守潼关,以关中为基,再加上益州、凉州,他依然掌握有半壁江山。将来如果要强攻关中。势必要费不少周章。

  因此,暂时稳住姜维,让他找不到理由狗急跳墙。以便有更多的时间先解决魏国,就成了目前最稳妥的选择。然后再在朝堂上进行压迫,利用围攻洛阳的机会,伺机夺取姜维手中的兵权。

  两个问题,一个答案:以洛阳为饵,外诱魏军,内迫姜维。

  洛阳既然是饵,当然不能不攻。又不能全力抢攻,既要造成兵临城下的压力,又要给他们以足够的反应时间。这里面的度如何掌握,就是问题的关键。

  攻打河内。当然是为了切断洛阳与冀州的联系,除此之外,一旦占领冀州,还有可能向西突入河东,切断并州与洛阳联系的可能。甚至有可能长驱直入,突然出现在潼关前。如果幽州的战事顺利,则可从南北两个方面夹击司马懿,加快统一的速度。

  当然了,如果在此之前。司马懿驰援洛阳,那就再好不过了。

  总的来说,这个方案有急有缓,有近期规划,有长远规划,是一个综合考虑了各方面因素的战略方案,在执行的过程中,也有相当的弹性,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

  听了虞汜详细的解释,魏武茅塞顿开,拍着额门笑道:“我只以为是打洛阳,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多的讲究。听祭酒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祭酒,难怪我王兄欣赏你,你的眼界的确高明。”

  虞汜笑笑:“这不是我一个人意见,是综合了所有将领,再由军谋们反复推演出来的最优方案。”

  魏武连连点头,他明白魏霸为什么让他到军谋团来报道了。一个人揣摩是坐井观天,和这些聪明人一起讨论,那可就是站得高,看得远啦。

  ……

  晋阳,龙山大营,司马懿推着轮椅,慢慢的踱着步。数十步以内,只有他们父子两人,连一个亲卫都没有。司马昭沉默着,看着远处满眼青绿的龙山,听着隐约传来的流水声,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父亲,回洛阳吗?”

  司马懿没有回答,他将轮椅推到溪边,自己在一块巨石上坐下,脱了鞋袜,将脚泡进水里,盯着清澈的溪水和游动的小鱼,看了半晌,忽然说道:“诸葛亮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因为他擅权。”司马昭轻笑了一声:“凡是有可能和他争权的,都被他收拾了。先有彭羡、法正,后有廖立、李严,只可惜他和魏霸斗了这么多年,却没能将魏霸给收拾了,反被魏霸等到了机会,反戈一击。这一击,就把他推入了灭顶之灾。如果不出意外,诸葛氏可能要从此灭门,至少……也要有几代人缓不过这口气来。”

  司马懿摇了摇头:“魏霸不擅权?”

  “魏霸与人分利,怎么是擅权?”

  “从当年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开始,魏霸以铁臿、账簿起家,到后来的霹雳车、连弩机,再到后来的战船、烈火弹,这些东西,除了一些因为意外情况而泄密之外,有几个不是掌握在魏霸自己的手中?”

  司马懿转过头,脸上带着笑,却笑得有朽涩。“子上,权,并不仅仅是朝堂的权,广而言之,权生于利,诸葛亮因擅权而擅利,魏霸却是因为擅利而擅权啊。读书人只看到权,看不起利,至少不肯言利。他们忘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利的权,终究是靠不住的。孟子不肯言利,结果潦倒一生,只剩下文章,空自哓哓,学术隐而不显。诸葛亮不肯分利,所以世家先后背叛,分崩离析。他不是擅权,他是擅利。没有利益,谁肯为他卖命?”

  “既然诸葛亮也擅利,魏霸也擅权,那为什么魏霸会胜,而诸葛亮会败?”

  “诸葛亮因权夺利,分的不过是既有的利。魏霸因利夺权,他的利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根基之厚,又岂是诸葛亮能够比拟的。”司马懿叹了一口气:“因果颠倒,岂能不败。诸葛亮不是败在手中,是败在眼界。他始终没有看到魏霸最强的武器是什么。最后明白了,却已经无可挽回,只能用刺杀这种下策。若是他早点明白,一纸军令,就能要了魏霸的命,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司马昭沉默了很久:“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大魏已经是日薄西山,余日无多。”司马懿长叹一声:“天下要归晋了。”

  司马昭的眼神缩了起来:“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能怎么办?”司马懿又笑了一声,笑得很凄凉。“你还看不出来吗,夏侯霸一退千里,一个月就丢了整个兖州,这也太离奇了。就是跑,也不能跑这么快。上次青徐易手,听说就是郭太后的主意,她一直想和魏霸谈判。这一次,夏侯霸也主动放弃兖州,焉知他是不是和魏霸达成了什么协议。朝廷和重臣争相贿敌,大魏还有什么希望?也许过两天就有宣布称臣的诏书到。”

  司马昭也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他觉得眼前的景色都变得阴郁起来。他们刚刚收到消息,魏霸轻取了兖州之后,兵临荥阳,与夏侯霸对峙,陆逊则率大军直抵辳辕关。洛阳告急,正在招集大军勤王。目前魏国的大军主力还能调动的,也只剩下并州军团了。

  上次击败李严之后,他们获得了大量的辎重,特别是得到了许多霹雳车、连弩车,甲铠就有数千具,并州军团的实力大大增强。父亲司马懿又是上次守住洛阳城的首功,由他去守洛阳,当然比曹爽那个纨绔子要有把握得多。

  可是,父亲司马懿却没有驰援洛阳的心情。听了他这一番话,显然在他的心里,洛阳已经没有再救的必要,大魏的灭亡只是迟早的问题。郭太后和天子想求和,夏侯霸也别有用心,洛阳城是守不住的。

  既然如此,他们就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命运。

  司马昭想了很久,这才试探的说道:“我们……也和魏霸……联络吗?”

  “不,我等他来联络我。”司马懿笑笑,赤着脚站了起来,叉着腰,看着远方。“他的实力是强,可是还没强到天下无敌的地步。如果姜维挟持了天子,据守潼关,魏霸就要从并州取道。我拦在这里,他就过不去,甚至不敢离开洛阳。”

  他转过头,看看司马昭,笑道:“你说呢?”

  “那他会攻击并州的,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司马昭眉头微蹙:“我听说,魏霸的重甲骑兵战斗力很强,陈泰也坚持不了多久。”

  “并州不是那么好攻的。”司马懿摇了摇头:“何况,姜维如果连我的作用都看不出来,他还有什么资格与魏霸争斗。魏霸如果从洛阳攻并州,姜维一定会出击。南边问题不大,可能被突破的倒是北线。正如你所说,魏霸的重甲骑威力很大,好在重甲骑兵不能攻城,我只要防守得当,还是有机会的。”

  司马昭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司马懿眨眨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世事弄人。魏霸要借我大魏的内部不和取洛阳,我们却要借着蜀汉的内部不和与魏霸对抗,想想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司马昭想了想,又道:“父亲,左右逢源,也可能两手空空,你可要想好了。就目前而言,魏霸也许没有速胜之策。可是从长远来看,连诸葛亮都不是魏霸的对手,区区姜维又能坚持多久?”

  司马懿眼神一闪,有些犹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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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4章 温水煮青蛙

  李严、吴懿相对而坐,各自想着心思。费祎笑而不语,从容的品着茶。

  长安已经被他们三个掀起了一阵不是很猛烈,却足够强劲的风暴。

  李严、吴懿领衔,负责清查宣诏使者刺杀晋王一案,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取证,大体情况已经摸清。丞相诸葛亮以魏霸有不臣之意为由,说动天子,在晋封魏霸为晋王的同时,收其兵权,令其回长安述职。除此之外,使者还携带了另一份密诏,如果魏霸不肯受明诏,则以密诏抓捕,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当场格杀。

  诏书没什么问题。天子刘禅已经认可,密诏的确是他所下,用玺也是经过他的允许的。在此之前,诸葛亮谋划时,他也知道。问题在于,使者团中有死士,他不知道。

  用密诏抓捕不臣,这是有惯例的,但是用死士,这性质完全不一样。这里面有两个问题,一是死士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天子宣诏的使者。二是安排了死士,自然是以格杀为主要目的,而不是抓捕。换句话说,诏书成了遮掩,使者团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杀死魏霸,哪怕他接受诏书,愿意交出兵权。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魏霸接受了诏书的情况下,伪装成郎官的死士依然发动了对魏霸的刺杀。

  这违背了天子的本意,是矫诏。

  所以,这件刺杀案不仅于礼不合,而且更大的问题在于他们把天子当成了挡箭牌。比起刺杀魏霸,这个罪名更不可饶恕,性质也更加严重。刺杀晋王,哪有矫诏来得严重。

  负责安排此事的丞相诸葛亮当然成了罪魁祸首,不仅赠谥无望。而且面临着矫诏的大罪。

  在经过看似琐碎,实则非常精细的操作之后,整个丞相府的相关人员都被控制起来,可是最关键的一个人却还没有落实罪名。

  姜维在这里面究竟起了什么作用,目前没有定论。原因有两个:一是死士是凉州人。却未必就和姜维有关,这需要进一步的证据。二是姜维手中有兵,不能像丞相府的其他人那样,一道诏书就可以将他们入狱,慢慢审问,随时提审。为了避免姜维狗急跳墙。降魏或者干脆兵变,血洗长安,李严等人的动作一直很温柔,以免逼反姜维。

  两个原因中,后一个是主要因素。可是,再温柔。这一步也要跨出去。

  他们几个今天聚在一起商量,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对费祎来说,目的只有一个:说服吴懿倒戈。

  吴懿手中有一万多人,如果吴懿倒戈,就算姜维反叛,他们也能守住长安,至少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否则。仅凭马承手中的那点北军,根本挡不住姜维的攻击。

  从接诏彻查此案到现在,吴懿的态度一直都不是很明朗。他按照诏书的要求办案,滴水不漏,却看不出本人的倾向。他似乎只是奉诏行事,不偏不倚。这样做的好处当然是有的,到目前为止,哪怕是他们抓了丞相府的所有重要人员,却都是明正言顺,没有给人留下什么攻击的口实。

  可是现在。却必须要吴懿做出表态,否则无法对姜维动手。

  吴懿只有一个担心,如果姜维举兵反叛怎么办?按照现在的办事原则,没有确定之前,不能宣布姜维的罪状。就不能剥夺姜维的兵权。而不剥夺姜维的兵权,又怎么能让姜维老老实实的到廷尉府听审?

  这是一个死扣。说白了,就是投鼠忌器。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怕逼得姜维狗急跳墙。

  “说能保证长安无事?”吴懿这样说。

  谁也不能保证。事实上,大家都清楚,一旦下诏让姜维到廷尉府接受调查,姜维就会举兵反叛。逼反了他,后果很严重。目前魏霸的大军还远在洛阳,他鞭长莫及,救不了长安。

  魏兴按着刀走了进来,瞟了一眼屋内沉默的几个人,对费祎拱了拱手:“晋王殿下有使者到。”

  费祎顿时精神起来:“传进来。”

  李严和吴懿互相看了一眼,也各自回到座位上。

  使者进来了,风尘仆仆。他送上一封信。费祎看了之后,无声一笑。他把书信递给李严、吴懿,淡淡的笑道:“现在有理由了,晋王送来了一个最好的理由。”

  李严先接过去看了一眼,眉毛一挑,随即笑了笑,又转给吴懿。吴懿接过来,半晌无语。

  魏霸的信很简单,我已经兵临洛阳,请陛下下诏,命令关中军团出击,一起围攻洛阳。

  魏霸没有指明要谁统兵,可是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姜维愿意出潼关,那就由姜维去,如果姜维不肯去,那就由别人去。当然了,他手下的兵要带走。

  就关中而言,现在除了姜维,还有谁适合统兵?一个是李严,一个是吴懿。相比之下,自然是吴懿最合适。

  “子远,这是一个机会啊。”李严起身,走到吴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一声,举步走了出去。站在阳光下,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慢慢的化作一声轻叹。

  有兵才有说话的资格。他现在手里只有一千兵,所以这个机会只能落到吴懿的手上了。

  吴懿犹豫了片刻:“请陛下下诏吧。”

  魏霸的请求立刻传达到了天子面前。吴懿给天子出了一个主意,先调汉中、扶风诸郡的郡兵到长安,然后再询问姜维有没有领兵出征的意向,如果没有,则将其兵拨付一部分给其他人。这样一来,姜维只有三个选择:统兵出征,放弃兵权,立刻举兵造反。

  不论哪一个,都可以把他逼到死路上去。这么做的前提保障就是调集汉中、扶风郡兵,可以在姜维造反的时候,保证长安有优势兵力可用。

  天子同意了,立刻下令汉中太守吴敏、扶风太守廖化各统兵一万。立刻赶往长安。

  ……

  长安的行动虽然隐秘,却依然瞒不过姜维的眼睛。

  一骑快马,奔进了潼关城。

  姜维怔怔的坐了很久,拳头握了又放,放了又握。迟迟没有拿定主意。

  天子下诏调吴敏、廖化的兵,目的应该很明确,就是要增加长安的兵力,解决他的威胁。一旦这两个人到位,他就没什么兵力优势可言了。到时候,只有两条路。一是交出兵权,任人宰割,二是举兵清君侧,重新将天子控制在手中,却要面对同样甚至更多的兵力。

  以吴懿的能力,同等兵力下。姜维没有必胜的把握。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他就真的成了反贼。即使是击败吴懿,只要没抓住天子,他都算不上胜利,在道义上必然要处于下风。然后,魏霸就可以明正言顺的讨伐他。

  争来争去。不就是争一个谁是正义么。

  从长安赶来的尹赏看着姜维,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伯约,不要再犹豫了。”

  姜维看看尹赏,苦笑一声:“现在举兵,我们还有回头路吗?”

  “你不举兵,就有回头路?”尹赏没好气的反驳道:“是降魏,还是退出陇右?”

  “不急。”姜维自言自语道:“汉中兵到长安,没有一个半月是做不到的。我还有时间。也许……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到时候,我们也许就会不战而胜了。”

  “什么好消息,能让你不战而胜?”尹赏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觉得眼前的姜维和他印象中的姜维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姜维以前很果决。有时候近乎果决得鲁莽,现在却有些犹犹豫豫的。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他还要等。

  “等魏霸的死讯。”姜维笑了笑:“如果魏霸突然死了,你觉得会怎么样?”

  尹赏哑口无言。如果魏霸死了,那情况的确会大有不同。魏霸的势力分裂。就很难对关中现产生实质性的威胁。到时候,姜维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握关中。可是,魏霸会死么?那么多死士都没杀死魏霸,姜维还有什么办法让魏霸死?

  “魏霸随时都可能死。”姜维没有多说,只是用企求的眼神看着尹赏:“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一次。”

  “如果一个月后,魏霸还没有死呢?”

  “那我就统兵出关。”姜维道:“想让我放弃兵权,那是万万不能的。”

  尹赏长叹一声,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立刻起身返回长安。

  ……

  陈茗快步走进了后院,向正在下棋的费祎和彭珩说道:“尹赏已经回到了长安。”

  “潼关可有异动?”

  “一切如常,目前看来,姜维没有什么动作。”

  彭珩看了费祎一眼,松了一口气:“看来姜维还没有绝望,不想铤而走险。”

  “这就对了。”费祎笑笑,敲下一子,将彭珩的一片黑子全部吃掉。“给他留一线希望,才不会拼个鱼死网破。在兵法上,这就叫围三阙一。在心思上,这叫温水煮蛙。”

  “温水煮蛙?”

  “你没听说过?”费祎有些好奇:“这是晋王说的,大致说的便是用绵密功夫,避免太过激烈的手段,总给对方留一点念想,让他无法下决心。等他发现无路可走,想要垂死一击的时候,已经被煮熟了。”

  彭珩恍然大悟,笑着点点头:“我说你怎么不紧不慢,尽使些软绵绵的手段,原来你是想把姜维当青蛙煮了啊。不过,姜维未必会如你的愿哟。”

  “他除了举兵之外,还能有什么手段?”费祎撇了撇嘴:“他既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潼关献与司马懿,就只能寄希望于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哪怕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也是希望。”

  他顿了顿,又道:“丞相如此,他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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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5章 为谁尽忠

  右北平,徐无山下,战鼓声一阵接着一阵,几乎是声嘶力竭。

  战旗飞舞,战马奔腾,数万大军正在激烈的厮杀。

  陈泰站在山坡上,看着山坡下激战正酣的战场,面色煞白。两手紧紧的捏在一起,指节发白。

  这是他和邓艾的第二次交手。第一次发生在辽西郡。邓艾水陆并进,水师在碣石山登陆。他早就估计到了邓艾的这个计划,事先在碣石山部署了阻击阵地。邓艾看了他的阵地之后,只试探性的进攻了一下,立刻调整了方向,水师调头西进,岸上的步骑也放弃了碣石山,一路向西突击,进入了右北平。

  陈泰在右北平当然也有安排,他就等着邓艾向西,随即尾随而至,准备在徐无山一带前后夹击,将邓艾陆行的步骑先行击溃,然后再想办法诱水师上岸,予以重创。

  他的计划看起来很不错,邓艾在徐无山附近被他截住了。可是,他却发觉情况有点不对。

  邓艾的步卒大约有一万人,精骑五千,而他有步卒两万,精骑七千,总兵力接近邓艾的两倍。按理说,他就算不能全歼邓艾所部,也能重创他。然而,事实却大出他的意料。邓艾所部的战斗力之强,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更让陈泰吃惊的是,邓艾从一开始就摆出了防守的阵营,利用强弓劲弩进行阻击,根本没有进攻的想法,五千精骑一直摆在后阵。

  陈泰攻击了三天,依然没有达成事先的战术目标。就在他准备撤退的时候,陈表率领五千水师赶到。

  与陈表一起赶到的,还有魏风率领的五千重甲骑。

  重甲骑的登场非常震撼。当五千骑士掀开了罩在身上的披风,解开了战马身上的马衣。露出那些明光光的重甲时,整个战场突然间亮了起来,很多魏军士卒甚至睁不开眼睛。重甲骑从战场南部发起冲击,夏日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再反射到魏军将士的眼中。让他们无法直视,只能看到一片光明扑面而来。

  就在这让人惊骇的场景中,五千骑士发动了攻击,直扑魏军的后阵。

  陈泰立刻下令右翼的骑兵反击。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右翼的三千骑兵根本挡不住这五千重甲骑,双方一交手。实力的差距就表现无遗。魏军骑士虽然纵马奔驰,箭落如雨,却无法撼动重甲骑的阵势。五千重甲骑兵排着队冲杀过来,速度并不算很快,却非常坚决。他们像一把把锋利的大剑,毫不留情的从魏军阵地上冲杀过去。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三千精骑没能挡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钢铁怪兽冲进了后阵,将后阵冲得七零八落。

  而这还只是噩梦的开始。

  等到重甲骑登场,一直被邓艾留在后方的五千精骑也在赵广的统领下冲出了阵地,他们不去冲击魏军阵地,却对刚刚被重甲骑重创的魏军精骑痛下杀手。三千魏军精骑与重甲骑对冲,直接损失就超过了千人。士气更是受到了严重的挫伤,哪里还是这些养精蓄锐,士气如虹的晋军骑士的对手,一下子被杀得落花流水。

  他们甚至连逃都逃不掉,这五千精骑就是为了追击而生的,他们的速度丝毫不亚于魏军骑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到半个时辰,魏军右翼的三千精骑就被全歼,后阵也被重甲骑冲乱,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陈表随即指挥着五千步卒冲杀过来,奋力向中军挺进。

  眨眼之间,陈泰就腹背受敌。

  主簿刘陶站在陈泰身边,叹了一口气:“使君,我们中计了。”

  陈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中计了。邓艾就是一个诱饵。他的目的就是要缠住他,不让他离开,真正的主力不是邓艾率领的一万五千步骑,而是陈表和魏风率领的人马,特别是魏风率领的这五千重甲骑。

  这五千重甲骑放眼天下,也很难找到敌手,他们唯一的弱点就是慢,不耐久战。要是他和邓艾展开游击战,这些重甲骑就很难发挥作用,甚至根本追不上他。所以邓艾以自身为饵,将他钉在此地,等着重甲骑从容赶到,给他致命一击。

  邓艾的战术高明,他也没有错。错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些重甲骑居然到了幽州,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他的情报系统中,这些重甲骑应该是跟着魏霸去了青州的,现在应该在洛阳才对。

  现在他知道,自己的情报不准确,至少不全面。否则,他不会不考虑这个如此重要的因素。他估计,陈表率领的五千水师除了运送粮草辎重之外,更大的可能是接应魏风登陆。只有在海上,他们才能轻易的瞒过魏军的斥候。

  重甲骑也好,水师也罢,这都是魏军不具备的优势。在这种优势下,他想不败又怎么可能。

  “突围吧。”陈泰挥了挥手,神情沮丧:“趁着还没有被赶尽杀绝,突围。”

  刘陶点了点头,没有反对。到了这个地步,除了突围之外,没有其他希望了。再战下去,只有全军覆没一个可能。

  在战鼓声中,魏军开始向西突击,准备和西部阻击的将士会合。

  听到魏军的战鼓声,邓艾微微一笑,下令全线阻击。陈泰从谁的阵地上突围,就杀谁,生擒或斩杀陈泰者,首功。

  听到这个命令,晋军将士士气高涨,战意盎然。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防守阵型,现在根本不需要调整,就可以立刻投入战斗。

  连弩车咆哮起来,弩手们连声嘶吼着,扣动弩机,将一匣匣的利箭射上天空。

  小型霹雳车也在咆哮,它们扔出的不是石弹,而是烈火弹。这种改进后的烈火弹不仅能燃烧,里面还夹有铁钉,扔在地上,不论是人脚还是马蹄,都很容易被扎穿,是阻击战的利器。

  见魏军准备突围,魏风等人也加紧了攻击,魏风攻坚突破,赵广追杀,陈表赶上去清扫战场,重甲骑、精骑和步卒连番上阵,攻势如潮,一波接着一波,让魏军应接不暇。

  战至傍晚,魏军突围不果,包括陈泰在内的绝大部分人被俘。

  陈泰满脸血污,疲惫的坐在一匹战马的尸体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手臂酸麻得近乎痉挛,根本挥不住手中的战刀,干脆将已经卷口的战刀扔在一旁,双手扶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刘陶推了推陈泰的手臂:“使君,邓将军来了。”

  陈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邓艾一眼,仰起了身子,哑声一笑:“将军是来取的我首级么?很遗憾,我未曾亲手奉献给你,还得劳动将军。”

  邓艾笑笑:“胜负已分,何必再取首级。陈君,我对令祖太丘公景仰已久,只可惜生得太晚,不能亲见其面。不知道陈君能否赏光,共饮一杯,让我也听听太丘公的风采?”

  “嘿嘿,败军之将,有辱家门,哪里还有胆气提及家祖。”陈泰摆了摆手:“多谢将军美意,正如将军所说,胜负已分,唯欠一死尔。”

  邓艾笑笑:“将军是准备为曹魏殉国呢,还是准备为当今天子殉国?”

  “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邓艾从亲卫手中拿过一个小马扎,坐在陈泰对面,笑道:“如果你要为曹魏殉国,则当今天子恐怕不姓曹。”

  陈泰一愣,随即站起身来,厉声喝道:“邓艾,败军之将,不敢有所奢望。可是,士可杀不可辱,你当面污辱我主,是何道理?皇家血脉,岂容有误?”

  “那你说,洛阳的那个曹芳究竟是谁的儿子?”

  “不……不是任城王曹楷的子嗣么?”

  “哈哈哈……”邓艾笑了起来,他起身揽着陈泰的肩膀:“陈君,你自己也未必相信吧?想知道真相么?那就不能死。”

  “你没骗我?”

  “有必要吗?”邓艾耸耸肩,无所谓的摊摊手:“颍川陈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后人。”

  陈泰惊骇莫名。他仔细的打量着邓艾,心里越来越没底。邓艾如果只是为了劝降他,大可不必用这种理由。既然他这么说,这件事十有**就是真的。正如邓艾所说,陈泰对洛阳的天子曹芳也有些狐疑。堂堂的一国天子,居然说不清来历,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可疑的事情。他久在京城,当然知道曹芳是曹楷子的可能性非常小。

  曹家那么多子弟,最不可能的就是曹楷的儿子。因为,在魏文帝曹丕的心目中,曹彰可能比曹植还要可恶。曹丕能留曹植一条命,却容不得曹彰,否则就不会亲手毒死他,而且是在生母卞太后面前。

  曹彰可以说是曹丕唯一杀掉的宗室。明帝不是不知道这些情况,他怎么会选曹彰的孙子作继承人?

  如果曹芳真的不是曹魏子弟,那他又为谁尽忠?

  陈泰茫然四顾,半晌才低下了头:“邓将军,我要亲眼看到证据才能相信。”

  “会的,只不过要陈君安心的等一段时间,证据不在我本人手中。”邓艾诚恳的伸出手:“那么,现在我们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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