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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晚唐【作者:木子蓝色】(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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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0章 联吴抗魏

  “风起了!”都监用疲惫的嗓音道,亲卫都头扶着轮椅就站在他的身后,默默的陪着他登楼凭栏远眺。

  之后许久,杨复光都不曾说话。

  杨复光说的没错,确实起风了。

  那轮平西的红日,已然渐薄西山,不知什么时候起,然后一片云起,暮色顿至。没多久,已经隐隐挨至西边的山寺高塔,云生日落,转眼之间,天地异色。天已然变了,紧接着一阵凉风吹来城上,顿时吹得城楼越发的空空落落,萧然凛然。

  侍卫都头略知天时,常在外行军的他知道这风是雨的前锋先导,风已吹来,雨势便迫在眉睫了。

  尤其是在这样的夏季,往往是急风骤雨。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一道雄浑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侍卫都头抬头看了眼,见是侍中、检校太尉、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到来,对着他只是冷冷的点了点头。做为杨复光的心腹侍卫长,他对于如今刚好知天命的王处存并没什么好感。王处存是京兆万年人,生于世家,其父父王宗,曾任检校司空,遥领兴元军节度使,又善于经营,富甲一方,家资亿万,极擅经营关系人脉。王处存早凭父荫入神策禁军,早年在禁军中其实也算是杨氏家族一系,可后来却投靠了田令孜,数年前,有人宫中行刺,王处存率神策军救驾,得天子李儇信任。得封义武军节度使,可惜他运气并不好。虽得封一镇节帅,可惜还没到任,河北诸镇就反了朝廷,此后打打停停,义武镇换了数个主人,但王处存却从来没有得到过。

  黄巢破长安,王处存护驾前往西川,后来形势渐好。又奉田令孜之命率军参与关中之战,结果在第一次收复长安时,贪功冒进,被黄巢杀了个回马枪,几乎身死,虽逃过一劫,但兵马损失惨重。之后。田氏失宠,杨氏兄弟得宠,王处存又重投入杨氏兄弟门下。

  可侍卫都头却一直不喜欢向来风度翩翩、潇洒万分的王处存,连他的那个兄弟王处直也一样不喜欢。在他看来,这种贵公子能有今天地位,凭的全是家世和资财。并没几分真本事。

  王处存总是那么的潇洒,走起路来不急不缓,五十出头的年纪了,看起来却仿佛还不满四十,满头乌发。剑眉星目,唇红齿口。长的太英俊了。

  风呼呼吹过,天越发的阴沉下来,甚至每吸一口气,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湿气。杨复光无疑也闻到了,他就静静的坐在轮椅上,宫中最好的御用工匠做的这把轮椅,用紫檀木制成,车轮用的是乌木,这辆轮椅的车轮还能转弯,甚至不用人推,自己就能方便的推行。车上还配有极舒适的鹅毛绒垫子。

  黄昏后的大半天时间里,杨复光就一直坐在这里,看着日薄西山,风起云涌,山雨欲来!

  王处存总是那么优雅,他是一个极有礼仪素养的贵公子,可他却绝不是一个优秀的统帅,侍卫都头曾经听到杨公如此评价过王处存。

  当他优雅的身形出现在城楼上时,杨复光没有回头,只是挥了下手,算是招呼过了。“原来允贤也读过许浑的这首诗!”

  武后朝宰相许圉师六世孙。文宗大和六年进士及第,先后任当涂、太平令、监察御史、润州司马、虞部员外郎,睦、郢二州刺史等职。杨复光也读过他的诗,许浑晚年归润州丁卯桥村舍闲居,自编诗集,曰《丁卯集》。其诗皆近体,五七律尤多,句法圆熟工稳,声调平仄自成一格,即所谓“丁卯体”。诗多写“水”,故有“许浑千首湿”之讽。杨复光虽读他的诗,但对于他并没多久推崇,在他眼中,许浑就如同温庭筠一样,他们的诗一味追寻旷逸闲适,其实是在逃避现实。他们的文字水平很高但却缺乏一种刚健高朗的性格,流露出软弱的性格。

  王处存喜欢许浑的诗,他其实一点也不意外。王处存的骨子里,不就是那样的代表么。

  听到杨复光点出许浑的名字,他的脸上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看出来,杨复光并没有想多谈许浑的意思。而且,他此来,也并不是为了谈许浑来的。“杨公,太原丢了,河东镇已经全落入了李璟的手中,河东镇除了安金全兄弟带着李克用年幼的儿子李存勖逃出河东,其余兵马尽没,百战精锐的沙陀番军已经没了。”王处存虽然被杨复光认为不是统兵大将之才,但其实以一般眼光来看,刚过五十岁的贵公子王处存,却是一员经验丰富的战将。禁军扈卫多年,且大战小仗也没少打过,甚至长安之战中,那样危险的境地中,都能杀出突围,也可见他并非百无一用,只不过,若与高骈李璟这样的人来比,却是要低了一等,王存存,也就和曾经的禁军大将周宝是一个档次的,可为大将,不可为上将。他身材高大,长的强壮,却又不显的粗旷,他披着一件充满着他品味和风格的暗金色织金丝绸披风,身上的铠甲是同样暗金色的板甲,这是王氏家族军工坊仿照秦军板甲打造的。他的腰上悬挂着一把玉具装饰的宝剑,手上套着一对金丝织就的暗金手套,这身装束配上他的那副身材和面容,真是引人注目。

  杨复光依然头也没回:“这个消息,咱家已经知道了。”

  “那杨公当也知道李璟并不满足于此,他已经兵发数路,同时向振武、保大、昭义、河阳等地都发兵了?而且,李璟亲自坐镇太原,还派了他的三个结义兄长挥兵南攻河内?”王处存向杨复光问道。

  “杨公已经都知道了。”侍卫都头有些不满王处存的态度,“昨天晚上杨公就收到了河东来的军情。”

  十万火急的紧急军情密信。通过飞鸽用最快的时间传递到而来。杨复光回到这封信的时候,就几乎已经猜到了结果。他久久没有拆封。整整在书房之中枯坐了一夜,彻夜末眠。最后,当晨曦照入窗内的时候,他才终于挑开了封腊,对着晨光在窗前读信。

  王处存双手握在一起,“李璟的攻势太迅速太犀利了,他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扫平了屹立河北百余年而不倒的成德和魏博二镇,如今更是只用了半个多月就把北方重镇河东给占据了。李璟连下三镇。而且几乎没经历过什么战斗,他的兵马依然强盛,粮草依然丰富,他依然可以继续南下。杨公,河中的王重荣绝挡不住李璟,河中要是再被拿下,那两京危矣!”

  杨复光坐在轮椅上露出几分苦涩的表情。两京局势危急,难道他会不清楚吗?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当初与李璟议和,是为了保住朝廷那本就没有了多少的烕严,为了重振朝廷。甚至他不惜把河北二镇给抛弃了,以此和李璟妥协。本想多少能得到些喘息之机。可谁能想到,这反倒成了一根索命的绳索。

  他不但低估了李璟,也低估了朱温,他还高估了李克用。

  原本以为朱温只是一个归队的叛将,对付他没有人来插手。他虽不似别人一样认为朱温完全无能。可却也只认为朱温最多也就是葛从周等人的水平,朝廷要对付朱温还是有这个实力的。收拾了朱温。夺了他的地盘兵马,正好可以扩充朝廷的实力,同时也是杀鸡儆猴。

  一切都悔之晚矣了,信任倚重的李克用反命丧李克用之手。他虽夺了朱温一半地盘,拿下陕虢和金商二镇,但算来算去,他这次谋划也没有赢,他没赢,朱温也没赢,就连田令孜也没赢,他们小看了李璟,李璟才是最大的赢家。

  他虽夺下两镇,还策反了杨师立,可失去的更多,李克用死了,因此河东镇也丢了。朱温投田贼,使得洛阳东面的宣武,这个原本洛阳的屏障,现在却成了洛阳最大的心腹之患。甚至连许州也被朱温给吞了。更加危险的还在于,这场原本计划的杀猪行动只是一场迅速能够平定结束的小战斗,可现在,却成了一场乱战,长安和成都两个朝廷已经打的难分难解了,这下子一直在旁虎视眈眈的李璟终于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而山南的乱战,又使得长安朝廷原来好不容易拉拢过来的荆南、鄂岳、山南、湖南、江西等地,重新失去了控制。

  李璟已经扫平了河北,拿下了太原,那锋利的爪牙已经伸到了洛阳和长安的面前,局势完全变了。

  城门楼上的旗下,杨复光坐在轮椅里,一连串的打击,加上长期在外领军的奔波功累,让他染上了重疾,只是他原来一直在撑着,可现在,终于撑不住了。他不得不坐在了轮椅之上,连走都走不动了,一双病腿支在身前,浑浊的眼睛下面悬着深深的眼袋,连续几天失眠是因为身体的病痛还是接连不断的坏消息的打击,旁边的人无从得知。

  两边的城墙上一队队的守卫正在警戒,越来越坏的局势,让城上的守卫越添越多,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不久之前,黄巢大军席卷而至,田令孜下令放弃了东都的防守,把兵马撤回了长安。而后,没多久又带着皇帝匆匆西狩,不战而走,将两京先后拱卫让与黄逆。送出去容易,可收复两京却花费了多大的艰难,两战长安,你都参加了,你当知道。”

  王处存点了点头,长安之战他是永远难忘的,第一战,他差点把拿丢在长安城里。第二次,他终于报仇血恨,如今的官爵也正是以那次的收复长安之功而赏赐的。

  杨复光拍了拍膝盖,浑浊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坚毅:“咱家不是田令孜,也绝不会拱手将两京让出,李璟既然咄咄逼人,不肯善罢甘休,那我们也只有奉陪到底,血战不休!”

  “血战不休!”王处存和侍卫都头都忍不住高呼一声,神情中带着几分振奋,不管如何,他们都是军人,没有哪个军人愿意未战先逃,更何况,田令孜当年还可以逃去西川,而他们又能逃去哪里,逃去西域吗?

  “允贤,咱家打算让你领三万人增援河中王重荣,你可敢去?”

  王处存腾的站直身子,沉声道:“首战用我,用我必胜,请杨公放心,某誓死守卫河中,绝不放李璟南下南步,更不会让他们渡过黄河!”

  “嗯,很好!”杨复光认真点了点头,若是有好的人选,他并不打算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他,可他环顾四周,身边实在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了。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

  想当初,朝中也是名将倍出,崔安潜、张自勉、曾元裕等等,可惜这些人如今都成了李璟的麾下重臣大将。就连李克用这样的悍将,也都死于朱温之手了。其余诸将,都是一镇节帅,就算眼下如今关头,可想调他们去抵挡李璟,只怕是根本没有可能。

  等王处存告辞离去准备调兵遣将救援河中之后,杨复光又坐在轮椅上默默沉思了良久,最后他声音嘶哑着道:“叫掌书记过来。”

  掌书记很快被传来了,杨复光道:“咱家要写几封信,我念你写。”

  杨复光要写的第一封信,是给朱温的,不过这信既不是劝降,也不是威胁,反而是一封打算和朱温抛弃前嫌,重新和好,以共同对抗李璟的书信。这让掌书记和侍卫都头都惊讶万分,没有想到,杨公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而更让他们心中震动的还是不久前杨公才策划了一场杀猪行动,甚至一举夺了朱温两个镇和杀了朱温兄长,可现在居然还可以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的写信给朱温,说要抛弃误会,不计前嫌,大家一起联手。掌书记一边写一边想,朱温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提议?

  不过第二封让他们更加的惊讶,第二封信是写给田令孜的,同样是要求和好,联手共同对付李璟。而且杨复光甚至拿出了相当大的诚意,他把刚策反的杨师立又给抛弃了,承诺只要田令孜同意共弃前嫌一起对抗李璟,他愿意把杨师立人头送给田令孜,并把东川镇重新还给田令孜。

  掌书记的手腕悬在那里,笔尖几次都没落下去,他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杨复光,觉得杨复光有些病急乱投医,或者说是不是彻底的病糊涂了?要不然,怎么可能还要去和朱温和田令孜他们联手?

  杨复光平静的道:“按咱家说的写,一字不差的写下来!”他知道掌书记在想什么,可他没有疯,也没有糊涂,而是完全清楚眼下的形势和处境。李璟太强了,长安已经难以抵挡,如果这个时候还和朱温、田令孜继续斗下去,朱温田令孜他们一时不会有事,长安朝廷却是马上就得亡了。联吴抗魏,这是唯一的出路,杨复光相信朱温和田令孜也能明白的了眼前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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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1章 倒戈相向

  乌云低垂,暮色下仿佛随时要压跨城楼,风再起,却已经显得潮湿凉快。杨复光依然留在城楼上,面朝渐起涟渏的宽阔护城河,亲卫们将他的晚膳给传到了城楼上,身为长安朝廷最显赫的双杨之一的天下兵马都监军兼枢密使兼左金吾卫上将军的他,晚饭只不过是一个咸鸭蛋,以及一盘瘦肉炒青豆,外加一碗紫菜汤,加了两根葱和两张煎饼,再简单不过。他的食欲不好,只吃了一点就吃不下去了,又喝了一杯温过的黄酒,他喜欢这种酒,特别喜欢温酒和筛酒这两道手序,且喜欢自己动手,但今天这项饮酒前的爱好,却不得不由侍卫都头替他完成,他已经虚弱的连这样的小事都干的很吃力了。

  喝过温热且加了草药在里面的黄酒后,钻心的冷疼痛感终于消失,他难得的感觉到久违的舒爽轻松。在夜漆黑前,他在轮椅中沉沉睡去,侍卫都头将他推下高高的城楼,返回到了城内的杨府。

  杨复光虽然镇守控制着洛阳,但他并没有住在宫中,相反,他封存了宫城,派兵把守,并不许兵民百姓闯入宫中,将洛阳宫保护完好。就连他自己,也只是住在洛阳的外城而已。侍卫都头推着他穿越高大的朱门,曲折的廊坊,经过一排雕纹的梁柱,穿越优雅的月门,来到最里面的正屋,时面有一张铺着鸭绒床垫的大床,侍卫都头将他从轮椅中抱起时,感觉轻如无物。他又轻瘦了不少,他摇了摇头。对着憔悴的主上轻声叹息。

  亲自把他安置在床上躺好后,高大彪悍的侍卫都头却如一只猎一样轻灵的退出来。他的房间就在杨复光卧室的旁边,杨复光的这间内院,外面层层把守,但小院子里却只有他一人守卫,任何人都不得擅入,擅入者死。杨王相信他,而他却不敢轻信任何人。秦藩的刺客天下无双。无数的枭雄上将,曾经在睡梦中被他们割掉了首级。

  他并没有休息,只是从床边拿出了磨刀石和一块抹布,然后打了一盆水,走到了小院里的梨树下,开始认真不紊的干活。

  他开始磨家伙,他的武器是一把宣花大斧。外加两把短柄双刃战斧,以及两把小手斧,凭着这五把斧头,他还有一个五斧上将的浑号。虽然他这五斧上将从来没有离开杨复光身边去单独统领过兵马,但他这五把斧头却曾经饮过许多人的血。有些是奉杨王之命,有些是那些想对杨王不利之人的血。他从沿有把自己当成什么都将。将军,他一直把自己当成是杨公最贴身的卫士。自从二十年前,杨公在河南忠武许州城外一伙马贼手上救下当时还只是一个樵夫的他起,他就发誓,这辈子都要用手中的斧头守护他。二十年过去了。他手中的从当年的那把砍柴斧变成了如今的一套五把犀利的宝贝,但他当年的誓言从来没忘记过。始终如一的守护着杨王。

  田安一边磨着斧子,一边想到了杨公。杨公的病并不是突然而来的,其实他看的出,杨公这几年一直在拼命的为大唐奔走,殚心竭虑,特别是自从去扶立寿王长安称帝之后,更是没有片刻停息。这一次的病发,只不过是以前透支了太多心血,如今一起爆发了而已。他清楚的感受到,现在每次抱杨公时,他那越来越轻薄的身体了。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跨了,就算他一直撑着,可也很难撑过一个月了。

  他记起当年他还没有跟随杨公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父亲病重去世之前的那段日子,也跟杨公一样,每日看着瘦下去,很快就形销骨立,最后便只剩下皮包骨,整个人都不到五十斤。

  等到五把斧头都先后磨过,甚至连双刃斧两边的斧刃都锋利到能用来刮胡子时,田安才开始把家伙收起来。大斧插在树下,两把双刃斧放在廊下身体两旁,两支小手斧则插在了腰带上。然后,他开始闭上眼睛,盘腿坐在杨公门前的走廊上。他有一手盘着腿坐着睡觉的本事,甚至是半睡半醒,只要有一点动静,他就能惊醒。

  哪怕这里是洛阳城内,他也绝不改变他的习惯。

  夜并不宁静,急风夹带着骤雨,猛敲打着夜幕下的天地。

  洛阳城阙天中起,长河夜夜千门里。

  夜正黑,雨正密,风正紧。

  杨守亮徘徊在洛阳城东三门最上面的上东门城楼上,一身铠甲披挂整齐,肩挂披风,难掩此时心中的起伏激荡。

  杨守亮的心腹属下孟雨等校尉,皆一样的披挂整齐,个个面色凝重的守在上东门上。

  入黑关闲城门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杨守亮已经在城门楼上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圈了,绕的他的一群手下越发的紧张起来。

  哗哗的雨越下越大,却也使得今夜上东门的形势越发的特别,所有的声音都被雨声所掩盖了。

  真是天助我也!杨守亮忍不住想道,不多时,城下雨中突然一支马队奔来,在雨声中显的若隐若现,杨守亮紧张的探头观望,果然见到了约好的灯号,心中大喜,连忙挥手道:“快打开城门!”

  两队守军冲进雨中,绞起了铁闸和吊桥,又打开了钉着大钢钉的两扇巨大的城门。

  在雨水中,一支大部队自东出现,全副武装,向上东门走来。

  为首者,却正是黄昏时才入城讨得出战军令的义武节度使、侍中王处存。他骑在马上,向杨守亮点点头,彼此目光交错而过,各自无言。王处存笔兄弟王处直及手下大将等一行便率部进了上东门,在雨声的掩护下,一直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速度,笔直的向西前进。他们的目标是南靠着洛水,西靠着洛阳宫城的归义坊。归久坊里的太平寺旁一座府第,如今正是杨复光的府第。

  这支兵马足足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才进完城,杨守亮估计了下,王处存兄弟起码拉了一万人入城。这些人定然都是他们这几年所带的那支兵马,早已经成为了他们私军的原西川神策军。

  兵马进完后,杨守亮又挥手让部下缓缓把城门关上。

  他还在恍惚之间,王处直兄弟却已经率着前锋赶到了归义坊门前。只听得坐骑嘶鸣,然后是守卫在归义坊前的守军来回奔跑呼喝,在雨中显得有些沉重压抑。

  这个夜晚选的很好,大雨掩盖了王处存他们的动静,直等他们到达守军面前突然发难时,对方才反应过来,可是已经晚了。杨复光手下兵马不算少。可他不久前刚带着这些兵攻陕虢,打金商,拿下数州十几县地盘后,也不得不分兵把守。这次匆匆回到洛阳,还有许多兵马摆在了武牢与龙门这些关隘之地。洛阳城这里,本就没多少兵了。一部份驻于城外,其中王处存那支人马就是其一。另一部份驻于城内,可也分守九门,以及皇城和宫城等诸地。

  谁也料不到王处存和杨守亮二人勾结在了一起,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雨夜入洛阳。

  守卫归义坊的是杨复光的亲军。一支精锐,但再精锐此时也被打的措手不及。损失惨重。王处存兄弟一路上不断滚滚推进,归义坊的卫队一个个的倒下,后退。

  雨夜里,洛阳城内乱战,王氏兄弟率本部兵马胳膊上系着白毛巾,拿着刀枪乱杀,直冲杨府。一路上,归义坊的杨氏卫队,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变成了尸体。零星还有几个人在厮杀,但王处存已经领兵直冲府内。

  王处直这时则带一部兵马沿街向南,守住了洛水河上的几座石桥,封锁了洛阳南面和归义坊的联系。王处存则直攻杨府,侍卫都头田安几乎以一人之力死死拒守,坚固的府门在无数兵器下摇摇欲坠。门外的王处存举刀指挥猛攻,何安一身铁甲在身,如巨人般守在门后,怒喊道:“王处存,杨王平时待你不薄,对你信任有加,何以不报赏识之恩却反以为仇?”

  “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如今天下大势已明,某不忍心看着天下百姓再因杨氏兄弟个人私利而陷于水火之中。顺应潮流,承接天意民心,这才是有识之士当所为者。田安,何必顽抗到底,螳臂挡车?只用何都头能够顺意军心民意,王某他日原在秦王殿下面前为你保奏一番,不失一番荣华富贵是也!”

  田安早已经是怒目圆睁,“休得胡言狡辨,看俺取你项上人头!”

  说话着府门已经被攻破,两边开始短兵相接,一边是铁了心要主死仆亡,一边则是要趁早换船,好博个晋身之资。无剑无情,兵锋无眼,一时间刀来枪去,剑来箭往,呼喊声,兵器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混乱交织。

  田安虽然随着杨复光也打了多年的仗,可如今天这般的拼杀却是极其的残酷。

  王处存知田安凶悍,并不肯上前,只让手下强弓劲弩的打过去,面对着田安的愤怒指责,他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愧疚之情。当然他既然能从杨复光转投田令孜,后来又从田令孜手下转投杨复光,再有这一天也没有什么难下决心的。群雄逐鹿中原,个个皆做了输家,唯有李璟一个赢家。形势已然明了,再无其它可能。走到了这一步,王处存怎么可能还一直跟着杨氏兄弟送死?更何况,若是杨复光身体还好,也许他还不会这么快就下决心。可昨天他亲自见过杨复光,清眼看明白了,杨复光已经油尽灯枯,活不了几天了。长安朝廷如今的局面,若再没了杨复光,他们还拿什么与李璟抗?

  河北二镇没了,河东镇没了,河中镇也快没了,接下来就是洛阳和长安,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都将是那李三郎的了。

  再无翻盘的可能了,朝廷一输到底了。可王处存并不想跟着一起输,朝廷可以没,但王氏不能没。正好借了机会,联络了杨复光同样充满了二心的义子杨守亮,他们终于在杨复光的眼皮底下策划了今夜的兵乱。

  既然长安朝廷注定要灭亡,无可挽救,既然杨复光也已经油尽灯枯,不久人世,那还不如利用一下。干脆,拿了洛阳,绑了杨复光,以此做为投名状,以求一个好结果。

  砰,田安终于独木难支,身上插满了弩箭不甘的倒在了地上。

  王处存一脚踹开了杨复光的卧室房门,带着一群提刀拿枪的亲耳闯了进去,对着正挣扎着起来,满脸愤怒的杨复光道:“杨公,暂时委屈你了。”说完,转头对手下喝道:“将他捆起来,严加看管,其余人等,随我一起接掌洛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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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2章 一战定江山

  大唐真龙元年七月,朝廷左骁卫上将军、仆中、检校太尉、义武节度使充神策军京东行营都统王处存突然发难,暗中联合杨复光义子杨守亮于雨夜发动突袭,里应外合,一举攻入洛阳城中,生擒重病中的杨复光,随后控制整个洛阳,并迅速控制了河南府诸县。

  消息传到太原,李璟从梦中惊醒,几乎不能相信。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重大的转折,睡意全无,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赶紧起来洗了把冷水脸后,李璟立即传令召集在太原城中的文武诸将紧急商议。

  “这是真的吗?”就连老成持重的李琢都惊的目瞪口呆,杨复光可是长安朝廷真正的幕后掌控者啊,杨氏兄弟一掌外一掌内。杨复恭在长安掌控朝廷和皇帝,而杨复光虽在外,可却是真正的居前调度,协调诸军,虽然是个太监,可那份统兵的能力和战略的眼光却是极其高明的。现在,他居然就这样被手下将领和义子给兵变俘虏了?

  公孙兰点头道:“此事千真万错,事情就是在昨天晚上发生的,距此时刚过一天,洛阳城内的密探发回的消息,而且是监察厅数个局的密探发回来的,绝会有错。洛阳城五万兵马,已经尽被王处直和杨守亮所掌控,大部份兵将已经倒向二人,少数不从者皆被处死或囚禁。眼下除了武牢关、龙门、邙山金墉城等外围关隘军寨未有变化,洛阳城和洛阳城外几处军营的守军已尽归王处存。捋了捋秀发。公孙兰笑着继续道:“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王处存、杨守亮兵变之后,立即就派出了兄弟王处直正向太原秘密赶来。”

  “王处直要归降我秦藩?”这下连从尚书右仆射位置上平调到门下省任左侍郎的李振都充满惊讶和激动,这个消息太惊人了。如果是真的,那么可以说整个局势都将改变,洛阳可谓是天下中心腹地,若是王处存降秦,那么他们就能轻松顺利兵不血刃的拿下东京。

  “王处存弃暗投明。这是知时务识大体,孤很赞赏他。”李璟扬了扬两道剑眉,轻松的说道。如他所说的一般,局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谁还会看不清天下时势呢,虽然说就算如此,也并非就真的能天下传檄而定,许多人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不受损,还是会顽抗到底的。但这些人指的是杨复恭、田令孜。李儇、李晔,甚至是朱温、李全忠他们,可这些人里不包括王处存。

  王处存几次改换门庭。这使得他本就得不到真正的信任。要不然,当初田令孜也不会把他从成都派到长安去了。他留在长安,身份也一直很尴尬,顶着一个义武军节度使的名头,却是个没有地盘的客军主帅,不重投杨氏兄弟麾下。他这只客军早撑不下去了。可投了杨氏兄弟门下,却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重视。在这种情况下,眼看着杨氏兄弟撑不住了,他为何还要继续跟着他们呢。对于王处存这样的世家掌门人来说,家族利益至上。尤其是已经换过几次门庭的他来说,再换一次。根本没有半点心理障碍。

  世家门阀向来受皇族打压,其中有一个很根本的原因就是他们最重家族利益而不重朝廷利益,隋唐以来,世家门阀的发展达到顶峰,虽然这几年开始受藩镇和农民起义的冲击而开始下降,但他们的势力依然很强。黄巢叛乱时他们确实全力支持朝廷对付叛军,但那不是他们有多忠心朝廷,而是黄巢等变军与他们的利益是根本对立和冲突的,他们不可能走到一块去。

  可李璟不一样,李璟的秦藩,虽然也有许多改革变法,不但普通农民百姓地位得到提高,甚至还废除了奴隶制度,打破了门阀贵族们对科举的垄断,对地方的把持,极大的提高了商人的地位,许多贵族门阀豪门地位不再那么高高在上,甚至李璟还出台了许多制度,比如拆分大家族为许多小户,比如大开考试,任官先吏,摊丁入亩,土地买卖重税等等,但不管怎么说,在如今这个武夫当国的世道里,李璟治下,这些改革和变法还是相当温和的,只是温水煮青蛙式的,并不激烈,世族豪门们的利益表面上还是维持着的。

  最重要的是,李璟得天下,那已经是摆在了眼前的不争事实了。

  王处存不但是一员禁军大将,他更是京兆王氏家族的掌门人,而王家正是一个顶尖大族,不但人脉极广,且家资亿万。眼看着杨氏兄弟操纵着的这条唐朝大船已经进水即将沉没,他自然得早做准备。李璟相信,不止是王处存,现在肯定已经有绝大多数,甚至可以说有半数的天下人有倒向他们的想法。剩下的那些,也有不少是处于不抗拒的。

  “会不会是诈降?”内侍省总监兼秦藩观军容使张承业说出这句话时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李璟一直以来的助手兼监军,到了如今虽然依然还挂了个观军容使的监军头衔,但实际上这不过是李璟看他这些年的苦劳给的奖赏罢了,这个观军容使根本插手不了军务,如今他的职责早从军队转到了宫廷之中,是李璟的王室总管。不过在他的心中,对于李唐依然还保持着很复杂的感情,眼看着秦藩一天天崛起,而李唐却一天天衰亡,他的心中很复杂,既为李璟和秦藩的强盛感到高兴,可又为朝廷的每况愈下感到难过。不过此时,他还是本份的出声提醒李璟,怕他过于高兴而上了王处存那个墙头草的当。

  李璟摇了摇头:“此事不会有假,不过王处存他们还是太心急了一些。若是他们能先不动手,而是暗中和他们先取得联络,稍等一等,等我们兵马打下了河中之后,那时的情况就好多了。现在,王处存急匆匆的兵变,把声势闹这么大,可我们的兵马却还离洛阳太远。不论是北边河东的兵马还是东面河北和河南的兵马,都还隔着几个藩镇呢。”

  王处存的心思其实大家都清楚,他急急的动手,一来是为秦军先前那迅速猛烈攻势所震慑,生怕动手晚了秦军就打到洛阳了。二来,也是想要弄点立功表现,好作投降之资。若是早和李璟联络,等到秦军到了洛阳再来做内应,这功劳是有,可哪能和如今相比。如今可是单独拿下洛阳,以作投降之资啊。

  不过王处存的这个做法,也为他带来了很大的危险。

  洛阳对于长安很重要,况且杨复光还被王处存俘虏?

  不管如何,洛阳兵变必然震动整个天下。这一下,就算是那些原本有些不太听调动的朝廷诸镇,于公于私,都会为了保全自己,而再次联合起来对付秦军了。而首先,他们会发兵洛阳,先灭了这个二五反骨仔。

  王处存过于乐观的估计了形势,他本以为在如今秦藩这种势不可挡的攻势威胁之下,他和杨守亮站出来振臂一呼必然会得到一呼百应的支持,可谁想到,杨复光虽然是个太监,可手段了得,就算是各个藩镇都很卖他的面子,更何况是直属于他的洛阳周边各关守将们?杨复光在军队中的威望极高,这点是大出王处存的意料之外的,虽然,他其实也是杨复光的八镇帅义子之一。

  他生擒了杨复光,夺得了洛阳,可武牢、龙门、金墉、洛口、回洛城、千金堡等洛阳外围的诸关城军寨守将却出人意外的一个也没有顺服于他。而在河南府的四周,东有和洛阳军关系极度恶化的宣武军朱温,北面黄河以北有依然是长安朝廷所属的河阳、昭义、河中三镇,南有早先是朱温所属,如今刚被杨复光兄弟打下来的金商和陕虢。

  放眼望去,王处存的行动虽然战术上成功了,可却把自己置于了层层重围的险境之中。

  守着洛阳城,王处存有五万人马。但谁都知道,这五万人马是怎么回事,他真正的心腹兵马只有一万,剩下的还有万把精锐,其实都是些凑人数的辅军罢了。王处存这么急着派兄弟王处直赶来太原,很大的原因与他发现了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妙有关。

  “杨复恭马上就会知道洛阳兵变之事,他绝不会坐视此事不管。于私,杨复光是他的兄弟,于公,洛阳对于长安极为重要,洛阳一失,那朝廷控制的中原之地将尽失,到时,他们就只能守着关中那小块地方了。因此,无论如何,杨复恭都会出兵洛阳,而关中河东等诸镇也不会坐视,这会是一场大战。王处存点燃了这场战斗的引线!”李璟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眼下的形势,以及未来的发展态势。

  王处存洛阳兵变这绝对是好事,但这却也打破了秦军的再次布局,他们与洛阳还隔着很远。

  “秦王,某以为,这是件好事,正好,我们与诸镇会猎于洛阳,一战定江山!”李振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大声道。

  “一战定江山!”李璟喃喃念诵着,一双星目也越来越明亮起来,李振说的没错,如果这最终演变成一场中原决定,那这一战,确实决定着江山谁属,这是决定天下的一战,一战定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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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3章 霸气侧漏

  此时,在李璟的秦藩和王处存控制的洛阳之间,还隔着四个藩镇。

  分别是朱温控制的宣武镇,诸葛爽控制的河阳镇,孟立方控制的昭义镇,以及王重荣控制的河中镇。而如果按入洛阳的进军路线,则有三条。自洛阳东面的曹宋地区经朱温的宣武汴郑二州,打通洛阳东大门,拿下武牢关入东京。第二条路线则是自北南攻昭义上党,拿下破壶关,经太行道天井关入河阳,再南渡黄河入洛阳。第三条路则要远得多,自太原南下破河中镇,然后南渡黄河,经陕虢绕到洛阳攻击洛阳的西面。大体上就是这三条路线,其它都差不多,要么从魏博入河阳,要么从徐宿绕到宣武忠武到达洛阳的南面汝州,南攻洛阳。不过从魏博出兵河阳,与攻宣武或者上党都没太大区别。而绕到洛阳南面去,则路途遥远不说,反而可能会让秦军如今在南边的两个已经有些对李璟很是忌惮的盟友杨行密和秦宗权胡乱猜测,误以为秦军要假途灭虢。

  现在摆在李璟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是不管王处存这棵墙头草的死活,就让他在洛阳吸引长安的一部份火力。秦军表面做出要南下洛阳的声势,但暗中却暂时弃洛阳于不顾,反道而行,不向东而向西。走当年李渊出晋入秦的那条路线,自太原南下破河中,然后不打潼关,而打潼关侧门蒲孤,渡河过桥进入关中,直捣长安,擒贼擒王。只要攻破长安,生擒杨复恭和皇帝李晔,那么长安朝廷必然崩溃,那个时候,各镇又有几个能和秦军死战到底?

  不过这样做也有很大的风险,一来是如此对待主动来投,且是如此卖力把干爹都拿下,主动帮忙把洛阳城给夺下来降的王处存等人未免有些不适。今天这样对待了王处存。那明天其它本来也在观望之中的藩镇将帅们。又会怎么想,以后还会不会有人敢来降?尤其是在如今秦藩声势如此之壮的时候,这一点还是很重要的。

  敬翔虽然如今不再是参谋院主官,但这些年一直是他负责着秦军战略布划,因此对于整个形势很是清楚。李璟的担忧,他十分明白。捋着胡须,沉思了许久,敬翔道:“直取长安确实很诱人,但今ri之形势与当年唐高祖之时又有不同。当年高祖皇帝晋阳起兵,然后南下入关能够一举成功。这很大的原因是当时天子在扬州。而朝廷留守的主力也多集中于河南与瓦岗军大战。唐高祖先写信给瓦岗之主李密示弱称臣,使得当时中原最大的两股势力洛阳官军和瓦岗军都没有太重视李渊。才得以让他乘虚而入的。”

  他顿了顿,“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杨氏兄弟所扶持的这个朝廷,主要的势力就是以关中势力为主,其次是河东和河南的势力,现在河东李克用被灭,河南朱温反。长安朝廷可以说只剩下了关中一带的势力了。相当于河南河中如今的混乱,关中诸镇还算保持着稳固的态势。若是我们攻河南,也许关中的诸镇还会犹豫是否出关来战,但如果我们直攻长安,那么这下关中诸镇不论如何,都必须集结迎战了。因此,某以为,饭还是一口一口的吃为好,现在王处存既然已经夺了洛阳。擒了杨复光,那我们正好一准南下先拿下洛阳再说。”

  “舍李渊当年入关之策,而选黄巢和安禄山之策?”李璟若有所思的道。

  李渊是在太原起家举兵,然后趁中原大乱,突入关中,建立李唐,并且稳定了关陇形势之后,最后才出兵与王世充决战中原,一统天下。而不久前结束的黄巢之乱,黄巢则是在中原转战了数年之后,最后一举攻入洛阳,然后沿黄河西进,攻破潼关,再下长安。

  历史上更早的天宝之乱中,与李璟一样雄据着河北北方的安禄山则是先攻河北,再打河东,然后攻破武牢,拿下洛阳,再经营洛阳为大本营,以此攻克潼关,最终拿下长安。

  历史上还有许多北方分裂混战之时,多数都是这样的套路,一方据河北,一方据关中,两边以河东和河南为角力战场。多数时候,是要先拿下洛阳的。居于河北起家的,不但有安禄山,东汉开国皇帝刘秀也一样是在河北起家,最后攻入关中称帝建国。

  这样的争霸局势有过许多,如战国秦赵的那场长平之战,秦就是关中,赵国就是在河北,但长平之战却是发生在河东的上党,最终那一战东方强国赵国被坑杀了四十万人,从此一厥不振,而秦国也从此越来越强,终于一统六国。

  南北朝的东西魏、北周北齐对峙,最大的角力场也是在河东。

  北方四大板块,关中、河东、河南和河北,河南为中原中心腹地,地位重要,但乱世争霸中,位置却很尴尬,金边银角草肚皮,乱世天下角逐,总是起于四边,最后才逐鹿于中原。一般的情况下,起于中原的势力,动静都能闹的很大,可最后都往往争不过边边角角的那些,尤其是争不过河北和关中的势力。隋末的瓦岗,唐末的黄巢,都起于河南,声势都弄的大,但最后都渣都没剩下一点。

  河东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河东由于其独特的山河地理形势,使其内部分割成一个个盆地,且通向外部的几个交通孔道又多是利于外出而不利于入攻,因此,河东向任何方向出关进取都有高屋建瓴之势。而外部入攻山西则属仰攻,易被阻扼,这就使得河东成为一个极有利内线作战的优势。

  但因为他夹于东西两边之间,使得河东的地位变的一直那么尴尬,河东很容易称王,但难以成就真正的霸业,就和蜀中一样,这是一个守之有余,但进取不足的地方。历史上匈奴刘汉灭西晋,北魏的兴亡,以及五代的迭兴,都是河东这种独特地理形势的典型。

  说到底,河东就是关中和河北争霸北方的一角力场。现在李璟控制了代北和太原。可以说。半个河东已经到他手,而且是最重要的那半个,剩下河东还有三镇,但已经难挡李璟的脚步了。

  “先不急着去打长安,长安虽是di du,可黄巢已经攻破过一次了。长安早不再是那个神圣的天安,那里除了穷困饥饿,就只剩下了一群凶恶的各镇士兵。除了那点地盘,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拿下了洛阳,其实声势上是一样的。

  李璟想打长安。不单单是为了地盘,最关键的还是政治上的声势。就如当年黄巢破了两京一样。造成的影响是极其巨大的。如果能一举拿下长安,控制长安天子及百官,那可以说形势已定。不过眼下被敬翔这么一提醒,李璟却也突然醒悟过来。

  洛阳也是di du,虽然是陪都,可与其它几京的地位并不一样,洛阳可是一度是大唐数名皇帝长年所在的都城。更是天下的中心。眼下去洛阳,有几个好处,一来是洛阳已经是放到嘴边的一块肉了,王处存已经帮他拿下来了,他们只需要赶过去而已。其次,如果他们现在去洛阳,那么对关中一些藩镇来说,暂时对他们还没有那种燃眉之急的压迫,没有切肤之痛。也许他们可以再次分化关中诸镇,然后一个个的分个击破。再有一个就是,去洛阳,能更稳重一些,控制洛阳,扫平周边,掌控中原后,关中,不过就是砧板上一块肉而已,随他们宰割。

  “那就马上南下洛阳,你们觉得从哪个方向派兵过去合适?”

  “要去洛阳,就得快,兵贵神速。杨复恭肯定不会轻意善罢甘休的,这会是一场大战,而拿下洛阳,对我们取得这一战胜利很重要。某以为,可以派水师沿黄河而上,直接绕过朱温的汴口和还由洛阳军控制的武牢,直接送陆战队自洛口登陆,最快的速度投送一支jing锐部队到达洛阳,最短的时间内接手洛阳,以待后续部队到达。”盖寓这员鬼才军师也立即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样的作战计划是很大胆的,把一支军队送到敌后方重围去风险很大,但作用也很大。光凭杨处存杨守亮两个,李璟是不相信他们能守的住的。而同时,李璟想快速穿越诸镇到达洛阳,也不现实。利用眼下夏季黄河下游的充足水量,用水师把一支jing锐的陆战队送入洛阳,这是个神来之笔。

  李璟同意这个计划。

  “还有,我们最好是多路发兵,这将是一场战役,而不仅仅是一场战事。我们当从河南、河北、河东三路向洛阳进发,三路大军同时向宣武的朱温、昭义的孟立方、河中的王重荣、以及河内的诸葛爽发动进攻。我们有充足的力量,各个方面都有jing锐部队,且各有上将统领,完全可以发动这场大规模的进攻。反正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用再掩掩藏藏了,顺者昌逆者亡,不服就打服。”盖寓充满着霸气的说道,“另外,我建议秦王还可以传令山南的秦宗权尚让等人,让他们出兵攻打金商镇,直逼武关。金商镇是成都、长安和关中三地的联结通道,同时也是长安的西南大门,攻打武关,杨复恭必然得分兵把守,不敢全力东来。”

  “某看不单如此,对于关中的诸镇,我们也可以一边拉拢一边威胁嘛。”李振也忍不住在一边笑着说道,“秦王不妨派人去振武、天德、保大、定难四镇。这关中四镇的主帅都是胡人,振武和天德主帅都是吐谷浑人,保大和定难的主帅则都是党项人,这些人可不见得会和杨复恭一条路走到黑啊。我们可以稍稍暗示一下,只要他们不和我们为敌,我们可以同意将来立他们为不伐之镇,允许他们继续控制各镇。”

  这个意思可就很诱人了,这几乎就是允许他们在关陇以镇为国,长久割据了。

  “这不行!”李璟摇头,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将来的帝国还有国中之国,更何况,这样的承诺明显就很假,对方又不是傻子。

  “大王勿急,这些话也许会对他们管用呢。”在长安之战中,振武和天德几乎没有派什么人参战过,而保大和定难也是出工不出力,每次出战都是被一击即溃,撤逃后方。摆明了是要自保,如今李振的提议,虽然有些对天画饼的意思,但这对几个胡人藩帅来说,却未必不能让他们按兵观望。他们本来就拥兵自重,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理由而已。虽然这在李璟等人看起来很难以想象,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他们不明白?可事实上,这样拥兵观望,直等到战火烧到了眉毛时,才知道追悔莫及的人太多了。

  “那就派几个合适的人去走一趟,只要他们肯按兵不动,不妨给他们开几条实惠的条件补偿一下他们。当然,光靠嘴皮子也不可靠,于帅和曾帅依然要整兵待命,一旦他们有异动,敬酒不吃那就给他们吃罚酒,打到他们老实为止。”李璟不知不觉中,话语中一样也带着几分霸气。韬光养晦低调了这些年,如今的李璟确实有了这个霸气的资格,放眼称量天下,如今何人可堪他的对手?他完全有这个资格,可以如此霸气侧漏,充满王霸之气。

  韬光养晦,低调积聚十二载,如今终于到了李璟笑傲天下,黑旗席卷中原,马踏天下的这一刻了。

  “三ri后,孤将亲率大本营禁卫军团启程南下,亲伐归义孟立方,诸位先生和将军且随某一起饮马黄河,欣赏洛阳牡丹花开。”

  “预祝秦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在座诸人无不起身相贺。敬翔站在一侧看着李璟那份雄姿英发,不由的嘴角上翘。上次他在燕京劝李璟进位,可惜看走了眼,秦王当时并没有那个意思,并不急迫。但是现在,他感觉,秦王的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上进的意思了。也许,他该再次出面劝进,或许,秦王正等人出头。这首劝进的首功,可不能错过了,他微微笑着,心中已经在思量着该如何策划这次的劝进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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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4章 议政王

  长安,南大内兴庆宫兴庆殿内。

  满殿君臣一片愁眉苦脸,气氛阴沉的吓人。御座龙椅上,天子李晔望望一个个低头不语的众文武,又看了看脸黑如漆的杨复恭,嘴张了张,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王处存叛变,杨复光被擒,洛阳沦陷,这一个个消息就如同一记记重锤,砸的满殿君臣头晕眼花,目炫神迷,到现在都还回不过气来。尤其是对于杨复恭来说,这个兄弟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两人利益相连,可是比亲兄弟还要亲。他主内,兄弟杨复光主外,两人配合默契,亲手扶持起了这个朝廷,眼看着本来形势一片大好,一天比一天好。可谁又能想到,转瞬之间,急流直下,形势已经到了这般恶劣的情况了。不但一个朱温没打死,且反丢了一个李克用,而现在,转眼之间,连杨复光和洛阳都丢了。

  李璟,他们还是太小看他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杨复恭的发作,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杨复恭并没有咆哮。

  杨复恭极力的克制着自己,许久之后,才用依然颤抖着的嘴唇道:“秦王为朝廷平定河北二镇,劳苦功高,当重加赏赐,老臣以为,陛下可加封李璟议政王,特赐此荣衔,以示君恩。”

  大家惊叹,连李晔都瞪大了眼睛。谁都看的出来,李璟这么快的打下河北二镇,紧接着就撕破了与朝廷的和议,突袭夺取河东镇。甚至就连朱温斩杀李克用之事。此时也不能明白这定然是李璟在里面插手的结果。现在王处存反叛,擒杨复光。夺洛阳,明摆着就是要投靠李璟的。李璟的下个目标必然是拿下洛阳,然后直指长安。李璟之心,已经是路人皆知了,可杨复恭居然还要加封李璟?

  杨复恭还在继续:“加秦王李璟议政王之衔,位在国王、公爵之上,赐邑十万户,还有。山海关外东北之地,皆赐为李璟之秦王国封邑,秦王府可自设府官、国官,可自募兵马,自定税赋。还有,陛下当再赐李璟议政王为百官之首,可议政论政!”

  殿中惊叹。许多人已经惊讶出声。

  李晔先是疑惑,转而又以为杨复恭说的是反话,可仔细观看之下,却见杨复恭虽然一脸黑面,但神情却无比郑重,当下明白这不是玩笑。他脑子灵活。开动起来,片刻之后,却终于醒悟到了一点,杨复恭虽然很跋扈,但这人在宫中多年。历经权势争斗,却不是个简单人物。甚至可以说。杨复恭的权谋手段还在当初的宫中第一人田令孜之上。

  洛阳兵变,没有谁给杨复恭更愤怒,但杨复恭生气归生气,他却依然保持着冷静,更看清了李璟的势头。

  缓兵之计!这一点是缓兵之计,李晔心中惊叹佩服,都这个时候了,杨复恭不但没愤怒的失去理智,反而更加清醒了。他给李璟加官,不是认输,而是想要以此示弱,迟缓麻弊李璟,为的是准备真正的决一死战。

  这一刻,李晔对于杨复恭的认识又深了一些。

  果然,朝会结束之后,杨复恭马上又带着几位宰相和几员大将来见天子。这次的会议持续很长,也保密严格,殿外百步之内守卫重重,任何人都不得接近。直到半夜,殿中会议才结束。

  几乎是同时,关中北面高原的定难节度使驻地,夏州。

  太子太傅、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京城西面都统,权加京兆尹,钦封夏国公,特赐国姓李,定难节度使拓跋思恭召集了诸兄弟过来之后,却久久沉默不语,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坐在檀木椅上。

  定难军大将李思諌、思孝、思敬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都不由的有些忍不住了。

  “大哥,急急叫我们过来,究竟是什么事情?”

  拓拔思恭沉吟许久,才指了指身侧的桌案,“拿去看!”

  桌上的那封信兄弟几个早看到了,可大哥没主动说,他们却不敢随便拿来看的。拓跋思恭能做到如今的位置,靠的并非全是运气,而是一次次的抓住机遇。他们家族是党项人的首领,在懿宗时,党项人在关中作乱,结果被唐朝名将高骈打的落花流水,损失惨重,他的父亲就是死于那时。后来,党项人重新归顺朝廷,拓跋思恭成为了夏州的一员偏将,受是受了招安。

  等懿宗驾崩之后,拓跋思恭已经成为一名十分彪悍凶猛的将领,在军中很有些威望,更是成为了党项人新的首领。之后几年,风云变化,拓跋思恭也抓住机遇,成功的赶走了刺史,成为了夏州实际上的主人,缺的只是一道朝廷的告身而已。而后不久,李克用父子代北作乱,李国昌亲自联合拔跋思恭,拓跋思恭却没有接受他的邀请,反而与当时的招讨副使李璟派来的使者达成了合作,一起对付李氏父子。这一次,他又赌对了,在这次代北之战中,他最终付出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不但得到了朝廷给予的夏州刺史告身,还一下子授与他节旌,封他为夏银节度使,一下子开镇建衙,成为一方藩帅。

  一开始他只有夏州,这一下又得了银州。不久之后,他被赐姓李。黄巢入关之后,他也积极勤王,一开始表现不俗,兼领宥、盐、绥三州,其所部更被赐号定难军,他也一下子成为了京北高原地区手握五镇的定难节度使,一方大镇。

  拥有五州之地后,李思恭的心思又多了几分,他开始对朝廷也不那么用心卖力了。在后来的几次关中战斗中,他都被齐军一击即败,立即后退撤,可实际上那不过是他主动后撤而已,为求避战罢了。真正的实力并没减损几分,反而在这几年的韬光养晦之中。实力不减反增。

  天下越来越乱,连天子都换了几个,拓跋思恭也开始想的更多。

  这几年,他联合了党项族中另一个极有威望的大将东方逵,东方逵原本是邠宁军大将,后调入从邠宁分出去的鄜坊,抓住机遇,成为了由鄜坊节度改为滑北节度使赐号保大军的一方统帅。保大军的地盘在长安渭河以北。定难以南之间的鄜、坊、丹、延四州,紧靠着黄河,与河中镇隔河相望。

  两个党项节帅自从暗中结盟之后,他们的势力联成一片,关中京北高原地区北到河曲,东到黄河的这一块地区八个州,都成了他们的地盘。不管天下如何打生打死。他们的实力越发的稳固起来。当杨复光建起一个更大的联盟后,他们也一起投到杨复光门下做了他的义子,但暗地里,又与更北面黄河以北河套地区的振武和天德的两镇的吐谷浑节帅联合,四个蕃人节帅联合一起,顿时京北陇东一带。尽是他们的天下了,这个势力之强,甚至就连杨氏兄弟也不得不对他们多了几分重视,甚至让拔跋思恭做了京兆尹。

  四家联盟,使得他们在长安朝廷中的地位大涨。连杨氏兄弟都得多给几份面子。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有个二三十年。说不定他们就能达到当初沙陀人的实力,甚至远超他们的地位。沙陀人没能建立起的沙陀国,说不定他们那时能建立起自己的党项国、吐谷浑国。可局势变化太快,快到让人迷惑。

  刚刚还声势无比的长安朝廷,转眼间就成了风中的残烛,他们的‘义父’杨复光居然被王处存给生擒,然后带着洛阳投奔李璟了。而刚刚朝廷又逼反了朱温,还折了一个李克用。关东糜烂如斯,转眼间就差不多成了一盘烂棋了。

  这样的局势变化,同样影响到了他们。所谓唇亡齿寒,破巢之下无完卵啊。

  昨天晚上,杨复恭的使者从长安赶来,说了一通唇亡齿寒,覆巢之下无完卵的话,让他们四镇出兵关东,共同迎战李璟,保卫大家的利益。可今天早上,正当他准备召集兵马出征的时候,又有一个使者到来了,那是李璟的使者。

  李璟的使者只说了几句话,拓跋思恭就不由的犹豫不定起来了。

  “大哥,这是好事啊!”衙内都知指挥使兼银州刺史的二弟李思谏大声的道,他已经看完了那封信,那信上的内容让他大为激动。

  老三李思孝也连连点头,信上所说的事确实让他们兴奋万分。李璟的信只说了一件事,那就是李璟希望他们能弃暗投明,如果他们能改投秦藩一方,那么李璟在此承诺,将来秦藩愿意与他们共享天下太平,他们以后依然继续执掌定难军,甚至只要他们能出兵支持秦军,那么秦王甚至愿意让他们以镇立国,让他们建立一个党项国,以一个秦国藩属国的身份一直存在。

  这是一多么大的诱惑啊,拓跋氏出身鲜卑,先祖乃是黄帝后裔。据传,拓跋思恭他们祖上曾是鲜卑贵族,也曾是北魏皇族一支。虽然说这些年党项族内附唐朝,也基本上算是唐人了,可在他们的心里,自己终究不是汉人,能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度,这是最大的诱惑。

  共享天下,许建国为秦之属藩,拓跋思恭喃喃念诵着,久久难以决断。一方面,他告诫自己李璟非等闲之辈,今日许下这些承诺,也许来日并不能兑现。可另一边他又在对自己说,自安史之乱后,天下乱了百余年,连宪宗宣宗这样的英主都不能削平天下,扫平诸镇,李璟再英雄,只怕称霸一方可以,可若削平天下也难吧。如果和李璟联手,真能建一个党项人的国家,那该多好,哪怕这个国只是一个藩邦小国,一个秦国的附属国也好啊。

  “大哥,这样的好事你还在犹豫什么啊。杨氏兄弟眼看着就要完了,难道我们还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如,答应李璟。不管将来如何,起码咱们能先在这场风暴之中存活下来啊。”

  “是啊,大哥,不管将来能否真的建国,保存我们手中的兵马和地盘,才是最重要的啊。杨复恭要和李璟打,那就让他们打去,我看,咱们不如和赫连铎三镇一起结盟自保,我们既不帮杨复恭出兵打李璟,也不李璟出兵打杨复恭。两不得罪,拥兵自保!”

  “两不得罪?”拓跋思恭轻叹一声,两不相帮,其实就是两边得罪。不过一时间,他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对策了,在这种大势力的夹缝之间,实在是没多少选择。理智告诉他,他应当二选其一,不管选谁,总有五成的机率当赢家。可最后,他还是没有那个决心和魄力做出这个艰难的选择,只好如兄弟们所言,来个两不得罪,按兵不动,与赫连铎等四蕃镇结盟自保,坐观风云。

  当三兄弟离去之后,拓跋思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有些落寞的坐在椅上,这一刻,他感到有几分失落,又有几分后悔。总觉得也许有一日,自己会为今天的选择追悔莫及。

  振武单于大都护府,振武节度使、阴山大都督,代国公、同平章事、检校侍中赫连铎很快接到了拓跋思恭发来的密信,仔细看过信后,他召来了自己的老搭档,天德军节度使白义诚。

  “兄弟,这事你怎么看?”

  白义诚仔细的将拓跋思恭的信看过,许久之后才道:“某觉得拓跋思恭的计划很好,神仙打架,咱们凡人就不要跟着凑热闹了,两虎相争,我们最合适的就是坐山观虎斗。让他们打去吧,不管怎么打,咱们就做一个看客好了。”

  赫连铎有些担忧的道:“可是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李璟了,这个家伙可真的是很强啊,一月扫平河北二镇,半月拿下河东镇,当今天下,无人可敌其锋芒。如今李克用战死,朱温反叛、杨复光被俘,洛阳丢失,长安朝廷更无人可挡李璟了。怕只怕李璟平了河东,拿了洛阳还不满足,到时挥兵西进关中,一路杀过来,咱们想自保也不行啊。”

  白义诚苦笑了一下,这些他自然也想得到。可是他们还能有更好的选择么。

  “老哥啊,就算如此,咱们还有什么选择呢,出兵助杨复恭吗?大哥不要忘记了,于琄可是领精锐三万,就坐镇朔州长城下,兵营都扎在了紫河啊。一旦我们这里有点异动,只怕到时咱们都不需要千里迢迢跑到关东去找李璟拼命,人家直接就挥师杀到咱们河套来了。李璟这是先礼后兵啊,一面给咱们开了条件,许了不错的承诺,一面却又大兵压境,这是作了两手准备啊。你说,咱们还能有什么选择吗?”

  “那咱们如果按兵不动,李璟会不会心生不满,直接发兵来攻?”

  “这倒不用担心,想必李璟其实也早算到我们不会出兵助他,他这番表态,不过是要迫我们两不插手。哎,李璟这招很猛啊,今日他打杨复恭,能逼我们坐视。只怕等将来收拾了杨复恭后,就要再来对付我们了,那时,只怕也不会有人再来帮我们了。”

  赫连铎长叹一声,两人都一时相对无言。虽然事情看的很透彻了,可这种光明正大的阳谋,他们还没有办法应对。因为,若让他们此时出兵助杨复恭,铁了心跟李璟对抗到底,他们又没有自信。也就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了。

  “给李璟和杨复恭都回信,就说,就说某打猎时从马上摔落,受了伤,一时无法带兵相助。”赫连铎说道。白义诚也苦笑道:“本来某也打算用这个借口的,现在被老哥抢了先,这下只能再想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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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5章 智取河阳



  李晔神情恍惚,少年华发已生。.

  半夜接到关东急报,他衣衫不整的就赶到了前殿,杨复恭已经早早到来,李晔茫然的望着脸色灰败的杨复恭。

  空旷的殿,杨复恭跪坐芦席上,久久不语,身体慢慢抖动起来,哭泣道:“陛下,河阳兵乱...河阳没了!”

  李晔的声音浑浊嘶哑,低语道:“杨公,局势败坏至此,该将如何力挽狂澜?”

  杨复恭无奈的叹声道:“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了,我们得把所有的力量都拼上,生死就在此一战。我兄弟先前就已经提出联合成都田令孜还有宣武朱温,共弃前嫌,先一起对抗李璟。某以为,现在不是计较其它的时候了,有一分力都要用上。”

  “可还来的及吗?”李晔问,河阳是东都洛阳的北面屏障,河阳丢失,李璟已经可以从魏博出兵,绕过壶关、天井关、武牢关、风凌关等这些关城重地,直驱洛阳了。整个原的防御都将被打破,一点破,全面溃。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和田令孜之争了,也顾不得当初他随驾西狩时,田令孜曾经鞭打他的耻辱了,只是,他愿意暂时不计较往事,可田令孜肯配合吗?还有一个,李璟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吗?

  “再给李璟一些好处,想办法再迟缓他一二。”

  杨复恭起身,咬牙决断:请陛下加封李璟摄政王,并总督节制天下兵马,许久之后又咬牙加了一句,赐锡!

  真龙元年七月初一,李晔下诏,给李璟只有皇帝才能拥有的军事权力,总督节度天下兵马,同时给予他几乎监国的权力,摄政王之衔。并且给予了李璟几乎是非臣之荣耀的加锡。一切的一切。只为了再得到一点点的时间,李晔和杨复恭已经豁出去了,如果不能阻止李璟进驻洛阳,那么李唐朝廷撑不过三年。既然如此,那么现在不管是让李璟总督节制天下兵马,还是从议政王进摄政王,还是加锡都无所谓了。

  局势糜烂如斯。李晔和杨复恭现在甚至都不再暗角力,君臣开始同心协力,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谁来掌舵现在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这条船被秦藩那条船撞翻。为了这个目标,他们甚至得去和田令孜联合。得和朱温联合。联合一切力量。

  可局势还是越来越恶劣来,先是王处存叛乱,洛阳丢失,紧接着关北部高原上的保大、定难、天德、振武四藩镇,面对着杨复恭的召令,四蕃帅却全病了,无法出兵。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四蕃帅控制长安北部四镇,既是长安北面的屏障,位于抵挡李璟河东边境的最前沿,坚守着关河东界线的黄河。同时,这四镇也对关长安有着巨大的军事威胁力,四镇在朝廷这边,则可为朝廷抵挡秦藩自河东而来的威胁。反之,四镇一旦为李璟所用。则立马会成为长安最大的威胁。现在虽然还没收到四镇已经倒向李璟的消息,但看这个结果,却不难发现,四镇起码已经不再对朝廷顺从了,哪怕就是他们在朝廷和秦藩的争斗保持立,这也对朝廷是个巨大的打击。

  可他们现在,还偏偏对这四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无可奈何!

  但这并不是最坏的消息。最坏的消息是河阳兵变!

  河阳镇位于洛阳北面的黄河以北,河东的王屋、太行山以南,按地理分割,河阳这块黄河以北的土地。其实一直都是划在河南区域的,且一直以来,都是做为洛阳重要的北面屏障,一直是防御太行山以北的昭义、河还有东面的魏博这三个方向对洛阳的威胁,依靠着黄河,成为洛阳北面的防守要地。

  现任的河阳节度使是诸葛爽,一个有名的墙头草。

  论起来,诸葛爽的经历也十分传奇,曾经是淄青镇下博昌县的小吏,因故被县尉杖责,弃官而去,沦为乞丐。咸通年,庞勋叛乱,一路攻占徐州,声势浩大,诸葛爽加入叛军,累军功至小校。等到庞勋被康承训、宋威、李国昌李克用父子他们打的大败的时候,诸葛爽很聪明的率部投降了朝廷,得以授为汝州防御使。李克用父子代北之乱时,已经调到了河阳镇做刺史的诸葛爽随节度使李涿北上讨逆。代北之战平后不久,诸葛爽任河阳副节度使,后升振武节度使,结果振武节帅赫连铎抗命不遵,拒不交接。诸葛爽无奈,朝廷改封他为夏缓节度使,诸葛爽跑去夏州赴任,夏绥节度使拓跋思恭同样抗命不遵,不肯交权,诸葛爽成了有名有权的节度使,连夏州都呆不下去。

  正逢黄巢势大,不战而下洛阳,诸葛爽干脆投靠黄巢,得授河阳节度使,当时的河阳节度使罗元杲是田令孜的心腹,曾经与陈敬瑄等四人一起击球赌三川,结果他成绩最差,其它三人都任三川节度使,他却一无所得。黄巢西进时,田令孜匆匆让罗元皋任河阳节帅以抵挡黄巢。诸葛爽来攻,他虽想抵抗,无奈部下与诸葛爽有旧,受其暗鼓动尽皆投降,只得弃河阳投奔僖宗,诸葛爽就此接管河阳。黄巢失败后,诸葛爽又归顺朝廷,仍任河阳节度使,进位检校司徒。又授同书门下平章事。

  虽然他一生左摇右摆,为许多人不耻,可能从当年的一个乞丐,到如今的一方镇帅,先后投过多家,却依然屹立不倒,也足见这人本事。当初魏博节帅韩简攻河阳,诸葛爽跑的比兔子还快,可等韩简兵败天平镇,诸葛爽却又马上杀了回来,一举又夺回了河阳。在河阳这一亩三分地上,诸葛爽的控制力很强。

  本来有这样的一个家伙在河阳,这块地方倒也稳固。

  可偏偏在这朝廷最需要他的时候,河阳却出事了。

  这个风吹不倒,雨打不动的河阳节帅诸葛爽,就在洛阳兵变之后没多久,居然一病不起,死了。对于诸葛爽的死,有传言说是死于刺客的一种毒杀。而传言,对于刺客由谁所派。却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说法,一种说诸葛爽是由秦王派人刺杀的,杀他是因为他挡了秦军的道。而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说法则是说杀诸葛爽的人是朝廷的人,而且还说策划此事的就是已经被俘的杨复光。至于原因,则是杨复光早谋划着将河阳的权利重新收归朝廷,就如同他对朱温下手一样。这个传言,甚至还说李克用之死。其实也是在杨复光的计划之的。

  诸葛爽到底是不是被毒杀,还是只是病死,这事并没有定论。

  但河阳镇帅府驻地牙城孟州城内,却因这一突发事件,变的暗流涌动起来。

  诸葛爽一死,整个孟州城气氛变的十分紧张起来。诸葛爽死后。河阳诸镇并没有异议的马上拥立了诸葛爽的儿子诸葛仲方为节度留后,奏请长安请策封诸葛仲方为节度使。不过在这表面之下,其实诸葛仲方和当初朝廷的李儇、李晔,成德镇的王镕,河东镇的李存勖一样,都还只是一个孩子。他虽然得诸将拥立为节度留后,可实际上。此时河阳镇内却是以三将为首,分别是诸葛爽的心腹大将刘经,以及都曾有过叛军背景的李罕之和张居言。

  河阳军以这三将为首,却又分化为两个阵营,刘经一拔诸葛爽的老部下为一批,而同是后来人的李罕之和张居言等将领为一批,两个势力对峙,不相上下。

  李罕之。和诸葛爽一样也是一个传奇的家伙,他生于陈州的项城,原本也是富农之家,小时被家父亲逼家读书,可惜他生姓无赖,和朱温一样都是个读不了书的料子,被逼的紧了。他便逃出家去,剃光了头发,然后去庙里当了和尚,罕之。正是他的法号,至于他原来的名字,早已经不用许久了。李罕之身材高大,膂力过人,且骁勇好斗,类似于花和尚勇智深这样的人物,是如今天下三大有名的僧将,和秦藩的花和尚玄成,钱镠手下的五虎将之一的顾全武齐名。

  不过李罕之这样的家伙,注定和鲁智深一样当不了好和尚的,他和尚当了没多久,就已经成了陈州和尚界的一个灾星,没有一个寺院敢收容他了。最后,他远处落脚,只得四处云游,跟后来皇觉寺的和尚朱五四皇帝一样,名为云游化斋,实际上就是被寺庙赶出去乞讨去了。

  有一天,他流落到了河南酸枣县化斋乞讨,可大概因为他长相太过凶恶的原因,从早到晚,他竟然一粒米也没有要到,李罕之愤怒了,他撕烂了身上的僧衣,把那只要饭的破钵盂往地上狠命一砸,破罐子破摔,然后跑到太行山去当山贼去了。凭着他那副天生的恶相,还有那高大的身材和过人的膂力,加上他的骁勇能斗,他的山贼新事业干的十分出色,由一名失败的和尚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成功的山贼。

  在他当山贼的时候,他们地盘内有一座山叫做摩云山,其四面都是陡峭的绝壁,只有一条狭窄小道可通山顶,山顶却有平地数十顷可供居住。为避匪乱,有大量的武装流民盘距山上,修筑城寨,并凭借天险,屡次打败进犯的强盗,成为附近土匪山贼心永远的痛。李罕之偏不信邪,他率百余土匪乘夜攀崖上,一举攻陷摩云山,大长了土匪的志气,从此声名大噪,人送外号:“李摩云”。

  后来李罕之接受了河阳怀州刺史诸葛爽的招安,做了诸葛爽手下的一员兵马使,还随诸葛爽一起参加了代北之战。不过后来诸葛爽自己也成了一个没有根基的空头节度使,李罕之衣锦回乡的时候,却遇上了黄巢的兵马。

  半迫半就的转而投奔了黄巢,投入了更广阔的造反大业去了。因为他的勇猛,李罕之真的是走到哪里都发光,很快就成为草贼大将。不过当他随着黄巢转战江东的时候,却被唐朝大将高骈打的节节败退,李罕之和秦彦、毕师铎等人最后都成了高骈大将张磷的俘虏,最后他们干脆投降了高骈。

  不过在高骈的手下,李罕之却没有老兄弟秦彦和毕师铎他们混的好,他被打发到了淮河上游偏远的大别山地区的光州当刺史。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几年,眼看着高骈被秦藩打不满头包,地盘越来越小,他的光州甚至完全和扬州隔断。后来又被邻居蔡州的秦宗权和庐州的杨行密压迫,偏偏还无人来救,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李罕之最后只得扔下光州,逃回了自己的老家陈州。在那里呆了段时间,用带来的财物招了一批乡党。最后又投奔了已经成为了河阳节度使的老上司诸葛爽。

  诸葛爽对李罕之还是很不错的,当年李罕之就是诸葛爽手下悍将,代北之战时为他挣了不少面子。而且当年李罕之脱离队伍之事,也并不能怪他,因此对于他的回归,诸葛爽是十分重用信任的。跟他干了没多久,诸葛爽就向朝廷举荐,让李罕之在年初升任了河阳节度副使兼怀州刺使,并让他负责守卫河阳大桥,把守洛阳与河阳镇的通道。

  而李罕之的盟友张居言,则也算是他的一个老朋友,是他当年在草军过的时候的一个老兄弟。张居言。本名张言,字国维,濮州临濮人,世代务农,不过却是地主家族,薄有田产。年轻时张居言读过书,还曾经和诸葛爽一样进了县衙成了不入流的杂任小吏,大致和李璟他爹李纲差不多职位。不过和天生好斗的李罕之不同的是。张居言天生姓格忠厚和善,姓格上带着几分委屈求全姓子。结果因为这个姓子,总被人误以为软弱好欺,在县衙总受羞辱。

  张居言虽然忠厚,但却也是一个能忍则忍,但若是忍无可忍则无须再忍的人。因此当黄巢起事打过来的时候,他终于再也不忍了。他弃职而去,投奔了黄巢,在黄巢的手下,因为他识断字。能写会算,还在县衙做过小吏,因此也算是一个特殊人才,虽很少上阵杀敌,但却是黄巢信任的幕僚,屡建功勋,十分得黄巢重用。黄巢称帝之后,张居言更是得以成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并兼任水运使,论官位,还远在朱温之上。

  而且张居言不但是一个能干的事务型幕僚人员,而且同样能允武。在长安战役,张居言率领一支偏师攻打李全忠,就数败李全忠,夺下了大片地盘,甚至还屡败关四蕃镇兵马,连续几次打的保大和定难两军抱头鼠窜,为当时的大齐争得许多光彩,令天下侧目。不过当时的大齐,不管张居言如何的支撑,都最终还是被打垮了,长安兵败,黄巢[***],齐军将士各自突围。张居言没能和尚让等一起突围,他向东突围,最后逃到了河阳,逃奔了当初曾经在草军关系还算可以的李罕之,由他引荐投奔了诸葛爽。经诸葛爽向朝廷举荐,张居言也正式成为了一名唐臣,因为他曾经在伪齐的职位和他骄人的一系列战绩,他的投降很得朝廷看重,皇帝甚至给他赐名全义。朱温赐名全忠,张居言赐名全义。

  不过张全义虽然能允武,但他毕竟是个降臣,而且来河阳也较晚,因此在河阳,张居义的职位是排在李罕之后面的。诸葛爽死后,诸葛仲方任河阳留后,大将刘经任盂州刺史,李罕之任怀州刺史,张全义任卫州刺史。

  诸葛爽一死,在表面的平静之下,一场潜流暗涌。

  以刘经为首的河阳元老们所带领的本土系,早就对李罕之和张全义他们这些外来系不满了,河阳总共才三州,外来者倒占了两州,他们如何能忍。原来还有诸葛爽在上面压制着,但诸葛爽一死,年幼的诸葛仲方继位,本土和外来两派,矛盾就开始加剧,谁都想要打倒对方,控制整个河阳。

  李罕之和张全义两人歃血为盟,联手一起对抗刘经为首的本土系。一场争斗开始,诸葛爽的头七过过,河阳内战就起。不过这次的内战刚开始就已经结束,刘经等本土系虽然不弱,可又如何是李罕之这种悍将和张全义这种武兼备之人的对手,更何况,不论李罕之还是张全义,可都是久经战阵,打了十几年仗的。

  一场战斗下来,李罕之和张全义完全控制了怀州、卫州,并且把诸葛爽当初夺取昭义镇的泽州也给占了,刘经挟诸葛仲方只能苦守着盂州,苦苦支撑。无奈之下,刘经联络昭义的孟立方,请求昭义出兵支援,并许诺击败李罕之和张全义之后,河阳镇归还孟立方就任昭义节帅以前昭义被诸葛爽吞下的泽州。这个条件打动了孟立方,他当即派兵越过太行道,从北面突袭李罕之和张全义,并很快攻下了泽州,怀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李罕之和张全义退守卫州,屋漏偏逢连夜雨,退守卫州的二人,立即遇到了从魏博过来大兵压境的秦藩大将郭崇韬。

  面对着郭崇韬刚刚一举拿下魏博镇的三万精锐,张全义最后说动李罕之干脆归降秦藩。

  二人降秦,转身就带着郭崇韬杀回河阳。

  几乎是同时,李璟和周德威的两路兵马进攻昭义潞州,盂立方匆忙迎战,两面受敌,连连失利,只得匆忙调回进入河阳的兵马,凭太行山守天井关。如此一来,刘经却再挡不住郭崇韬、李罕之、张全义三员大将和数万精锐兵马的进攻,损兵折将,丢地失城,没多久,怀州、盂州相继失守,除了原本从昭义镇抢来的泽州在太行山以北,此时还被孟立方占据着,河阳传统的孟州、怀州、卫州三城,完全落入秦军掌控之。

  刘经挟带着诸葛仲方及少量残兵败将,乘船逃往郑汴,投奔朱温。

  秦军一举拿下河阳镇,经此一战,秦军已经打通了通往洛阳的通道。从魏博沿黄河北岸一直到河阳的孟州,在河阳那里不但有一座河阳大仓库,同时这里也有一座河阳大桥,河阳大桥,飞跨黄河,直接连接洛阳。大桥北岸是河阳镇孟州河阳城,南岸则是洛阳金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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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6章 群臣劝进

  真龙元年七月,秦王李璟自太原过井陉,东返河北镇州,然后顺北运河直下魏州大名府,稍作停留休整后,进入河阳镇,一路经卫、怀、盂三州。七月九日,李璟在孟州河阳城面见了李罕之与张全义二人,授李罕之准将军衔,加河北行省左都指挥使之职。授张全义文散阶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实职农业部部长。并对归附的河阳军给予赏赐,部份精锐之兵整编入秦军,其余部队则发给路费遣散归家。

  七月九日,李璟率五万人马,在周德威、郭崇韬、李罕之和张全义四员大将的护卫下,跨过河阳大桥,到达黄河南岸,进入洛阳北面金墉。洛阳城的王处存和杨守亮等洛阳降将出城来迎,金墉城守军望风而降。

  在金墉城,王处存、杨守亮跪地迎接,李璟虽不耻于这些墙头草,可面上却没有表露,一套表面功夫做的极好。对于投降的五万洛阳将士,都给以赏赐,并且当众宣读了一份对洛阳降将官吏的封官赏赐,基本上,虽然各人得到的新官职有些还不比原来,但他们也清楚,如今秦藩的官职比长安那边的官职要值钱的多。得了赏赐,众人也终于踏实了下来。他们来之前,还一直担心李璟会来个过河拆桥,鸟尽弓藏,翻脸不认人。

  洛阳和河阳的先后归附,让李璟南下形势一片大好。尤其是河阳的归附,让李璟打破了洛阳外围的四镇包围圈,直接绕过了河中的风凌关,昭义的壶关、天井关,洛阳的武牢关等要塞。从河阳直通洛阳,水陆两条通道打通,洛阳彻底到手。甚至河阳的陷落,让秦军对于昭义镇完成了三面包围,对宣武镇,则形成了四面包围之势。

  七月十日。李璟进入洛阳城。

  和进入太原一样,进入洛阳的这一天,李璟也让秦军进行了一次威风凛凛的兵马入城式。

  一支支换上干净军袍,锃亮铠甲的秦军部队,不论骑兵还是步兵,都骑着涮的干干净净,毛色油亮。且都是各队毛色一致的高头大马,雄纠纠气昂昂的入城。

  洛阳,大唐的东都,数朝国都,商、西周、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隋、唐十三朝国都,甚至还有王世充的郑国等许多枭雄的割据朝廷曾立都于此。

  十三朝帝都洛阳位于洛水之北。因水之北谓阳,故名洛阳,又称洛邑、神都。境内山川纵横,西靠秦岭,东临嵩岳,北依王屋太行,又据黄河之险。南望伏牛山,自古就有八关都邑,八面环山,五水绕洛城的说法,得河山拱戴,形胜甲于天下。有天下之中,十省通衢之称,号为中原中心。

  普天之下无二置。四海之内无并雄。

  洛阳是整个中土王朝建都最多之地,先后曾有一百多个帝王在此指点江山,这里被称之为千年帝都,尤其是汉洛阳与隋唐洛阳,更是规模宠大。丝绸之路与隋唐大运河在此交汇,洛阳,立于河洛之间。居于天下之中。

  如今,这座伟大繁华的都城,彻底向李璟敞开了大门。

  隋朝统一南北,杨广大力经营洛阳。营造洛阳城。李唐建立之后,尤其是武则天执政之时,更是大力扩建东都,改洛阳为神都。即位之后,更定为武周的国都,唐明皇,更是长期居于洛阳。唐朝二百余年天下,二十余位天子中,其中有一半的皇帝经常在洛阳,加起来的时间达到一百余年。

  同样的,安史之乱后,唐朝衰弱,长安都被攻破数次,洛阳虽然也先后陷入安史乱军以及黄巢的手中,但论起来,洛阳遭受的破坏却比长安好的多。不管是天宝之乱还是黄巢之乱中,洛阳城都没发生过太大的战事,尤其是在不久前结束的黄巢之乱中,黄巢是兵不血刃的拿下洛阳,后来朝廷收复洛阳,一样是兵不血刃。乱兵劫掠,也不如长安那般的厉害。

  当李璟骑马进入洛阳城时,他发现这座千年帝都真的保留的很好,虽然历经战乱,这座中原之城人口锐减,早不复当年的百万之家。可也远超一般的藩镇城池,洛阳城,此时都依然保持着近四十万人口。

  尤其是听说河阳镇归附了秦藩,秦军终于大军到达洛阳之后,附近的州县,还有许多逃难于山野中躲避战乱的百姓,也纷纷拖家带小的赶到洛阳城来。在盛大的入城仪式之后,李璟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张榜安民。

  一面张贴告示,宣扬秦军的命令制度法令,一面派人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一面接管洛阳城及附近的防御,又迅速的把带来的大批从燕京河北山东等地抽调来的官吏们安排到洛阳各衙,让他们接管洛阳城,至于原来的官吏,暂时留用,协助新任官吏,帮助他们产迅速理清刑狱,安抚百姓。

  总之。秦军到来的第一天,数管并下,立即让所有的洛阳军民都感受到了一股新风气,一股让大家都高兴欣喜的新风气。粮船一船船的从黄河进入洛口,然后沿着洛水一直到达洛阳城,看着那一担担的粮食运入仓库,一袋袋的盐卸下船来,城中的东西两市又迅速的开放,各种商品都摆了上来,最富贵的粮食和食盐、鱼肉油面等都开始放开供应,大家无不欢呼。不管谁成为这座洛阳城的主人,对于许多百姓们来说,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市场上得有粮油米面,得有酱醋柴炭,还得价格稳定便宜。

  秦军一来,紧急的粮食就开放供应,且粮价比过去便宜了十倍不止。何况秦军到来的好处还不止这些,原来许许多多的洛阳百姓被征召入伍,当兵的,当民夫的,现在,秦军一来,他们绝大多数都被放回家了,临走,还得了一笔遣散费,两块天狼银币,二十斤粟米。还一人发了双鞋。拿着这些东西,那些脸上被刺着各种番号名字的士兵,和那些老弱或稚嫩的少年民夫们,都有些不敢相信。

  洛阳五万降军加上八万民夫和壮丁,一夕之间,被秦军遣散掉了八万。最后只留用了五千兵马,和一万五千民夫。就算这些留下来的。待遇也与过去天壤之别,当兵的有了正式的番号,有了稳定的粮饷,就算留下来充当民夫的,也都有了很不错的薪水,第一天。留下来的士兵和民夫,就得得到了一人两套崭新的衣服鞋袜,还提前领了一个月的粮饷。

  洛阳城,归义坊。

  杨复光的府邸,此时已经成为了杨复光的囚禁之地。

  杨守亮一路经过重重守卫,踏入到了最里面的小院内。

  曾经权倾天下的天下兵马都都监杨复光,此时形容枯槁。整个人瘦的不成形,躺在床上不停的咳嗽,可身边却连一个倒水的人都没有。他的目光充满着混浊,面色苍白。听到脚步声,他努力的转头,见到是自己的义子杨守亮,嘴里无力的冷哼了一声,他自忖对这个义子不薄。甚至远超对李克用朱温等那些“义子”,可没有想到,他最后却是被他给背后狠狠捅了一刀。

  “你来做什么?”

  杨守亮看着杨复光神色有些复杂,他不否认杨复光对他很好,他也很佩服杨复光的本事。但是,他也很了解杨复光,这是一个执着或者说是执拗的人。他心里只想着保唐朝,却看透这个唐朝已经腐朽透了,根本已经扶不起来了。杨复光想做一个忠义太监,他却不想陪着一起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傻。谁都看的出李璟将有天下,可杨复光却非要死抱着李唐。没办法,他最后也只能这样做了。

  “秦王进城了!”杨守亮道。

  杨复光艰难的咳嗽了几声,虚弱无力的道:“咱家听到了外面的呼喊声,喧嚣冲天,山呼地动,早就知道是李璟来了。”说着,他心里一声长叹,听那外面的动静,就知道李璟有多么的得人心,或者说李璟有多么的会拉拢人心。不用问,他也能猜到,李璟肯定又是那老一套,给官给钱给粮,免役免税免赋这些,李璟财大气粗,他有的是钱,他只要一开口,这一套银弹攻势下来,有几个人不向着他。“李璟给了你个什么官职?”

  “正议大夫!”杨守亮回道。

  杨复光冷笑了一声,他猜的没错。就算杨守亮投降李璟,李璟也绝不会给他多大的官,正议大夫是正四品,能穿深绯官袍,甚至能赐银鱼袋,执象牙笏,可这仅仅是一个散阶,除了表明他是正四品阶外,没有半分实职实权。

  杨守亮也明白杨复光的这声冷笑,不过他并没有觉得什么羞怒的。虽然在杨复光手下时,他有一个大将军的衔号,可到了秦藩内,能保下命来就不错了,能得到一个正四品的阶位,也满足了。他也看透了,不求什么高官厚禄,只求能在这场改天换地中,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财产就行。若是别的人,也许会要求更多。但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李璟,也就死了那个心。

  “你是来杀咱家的吗?”杨复光语气冰冷的问,他的病已经越来越重,呆在这里无人看顾,也活不了几天了。对死,他并不畏惧,反而很平静。

  杨守亮道:“杨公,我没有得谁的命令,也没有人要来杀杨公。我来,是来告诉杨公一个好消息,秦王对杨公很重视,已经表态马上就要放你出去。我赶过来,只是念在我们曾经父子一场,来劝劝杨公两句。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杨公,大势已明,李唐腐朽,倾覆已经是必然。而秦王势锐,必将席卷天下。尤其你当知道,李璟不是黄巢,李璟得天下民心,深得众望,走到哪,哪里的百姓军民就拥戴他。今日之李璟,时势造就英雄,已经无人能阻挡他取代李璟而坐拥天下了。杨公,又何必一意螳臂挡车呢?承天意,顺民心,岂不更好?”

  杨复光沉吟良久,“你要劝降?”

  “杨公,这是为大家好。”

  杨复光沉思,想到一件事情,“长安有动静了?”

  “确实。”杨守亮点点头,“长安不知道承诺了什么条件,现在已经成功的与成都和宣武罢战讲和。现在,成都和长安,两家联合。正欲与秦王决战中原。”

  杨复光听到这里,并没有什么高兴。虽然他还并不知道,杨复恭和田令孜已经迫于李璟的势头,再次联手起来。而且他们还和朱温也讲和了,可以说,整个西北和西南地区,现在都联合在了一起。杨复恭已经集结了关中诸镇,甚至用了不少手段,迫使了本来已经要中立的保大、定难、振武、天德四镇最后各自派出了一万人马加入朝廷大军。

  杨复光在潼关集中了关中八镇兵马,外加上眼下河南还在长安朝廷控制中的陕虢和金商二镇,一共十镇兵马,共计三十万大军。集结于潼关。而在河东,王重荣和孟立方也集结了全部兵马,共计十万人马,结盟对抗李璟。

  成都的田令孜派出大将高仁厚为都统,统领了三川八万兵马,到达武关。朱温则留下少部兵马,集结了五万大军。到达了武牢关。武牢关及附近的两万守军,已经全按照长安与成都的协议,转归朱温指挥。

  此外,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也被成都的太上皇和长安的天子,加封为京南行营都统,统领山南东道、荆南、鄂岳、江西、湖南五镇兵马八万,集结襄阳。

  杨复恭亲自坐镇潼关。十镇三十万大军。高仁厚率三川八万兵马集结武关城下,朱温为京东行营都统,统领宣武以及武牢等七万守军,屯兵洛阳东面武牢关。王重荣、孟立方率领河中、昭义二镇十万人马在河东。刘巨容为京南行营都统,率五镇八万兵马集结于襄阳。

  五路大军,向洛阳四周集结,这是一张巨网。五路大军总兵马达到了六十三万之众。

  虽然,这六十三万人马里面水份很大,五路军把他们携带的民夫也都计入兵员之中,可实际上的兵力依然多达三十余万。哪怕这些兵马不如秦藩精锐。可也十分惊人了。

  杨复光并不知道这些,此时他也不想知道这些。他心里清楚,不管各镇迫于李璟的凶猛,如何联合起来,可他们的这种联合太薄弱,各镇就算联合,也没有一个统一布置和指挥,肯定会是分成几路,各自统领。这样的联盟,不说十几个藩镇联合,就算再把东南的那些藩镇都叫过来,又有何用。更何况,他已经知道,李璟已经夺了河阳。

  如果李璟没有得到河阳,那么洛阳也许还可以战,诱李璟入重围,打一场内线战线。可现在河阳既然都丢了,那再想打这场洛阳之战,那么这场战斗就有可能会被李璟中心开花,四面突破。

  他心中长长叹息一声,杨复恭没有打过仗,也根本不会打仗,形势全变了,他却还拿着自己俘虏前的计划行事,这岂能不败?若换成是他,此时要打,只能是集结各镇的精锐,也不需多,有个十来万人就足够了。就和秦军决战于洛阳之外,把兵马屯于邙山,和李璟打野战。依靠邙山地利,再依靠兵马优势,速战速决。

  杨守亮只是劝了几句,不成功也就走了。今天他来,不过是念在当初父子一场,尽下心罢了。

  他走后,杨复光翻来转去再也睡不着了。望着寂静的屋子,他不由的流出眼泪来,李璟,当初还真是小看了他啊。原以为,十年之内李璟还不可能敢走那一步,可现在,一切表明,李璟已经迫不急待,也确实有了这个实力了。李璟,他终于撕去了一直以来假腥腥维持着的那副尊唐的面具,露出了他真实的想法,他要篡唐自立,他要当皇帝!

  真龙元年七月中旬,长安朝廷一面诏书加封李璟为摄政王,总督节制天下兵马,加九锡。一面却又联合了各镇,集结五路大军,共计三十五万,号称百万之师。他们并没有公开声称要讨伐李璟,而只是以讨伐王处存和杨守亮两个叛逆的名义出兵。

  而就在此时,洛阳紫微宫内,正坐着这些天陆续从太原行辕和燕京赶来的文武们,将星闪耀,紫绯满殿。

  诸文武赶来洛阳,只为了一件事情,劝李璟进位称帝。

  此时,夺取了河阳、洛阳的秦军文武,都感觉到了一个时机已经成熟。这个时机,就是秦藩再不用表面维持着尊唐的旗号了,河北已经扫平,河东拿下大半,又拿下了河阳和洛阳,占据了天下中心,这个时候,秦藩确实已经是睥睨天下,完全可以改朝换代了。

  虽然还有诸多藩镇未平,但东南之地大抵算是秦藩的附属,河东的河中与昭义在秦军攻势下撑不了多久。河南、山南,已经被秦军打破,难以坚守长久。秦军此时,已经没有必要再打着唐朝的旗号了,早亮明旗号,也越早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

  钟乐响过之后,代表着诸文武第一个进言的既不是首辅也不是首相,而是从关外赶来的辽东行省总督,同平章事、太傅崔芸卿。这位李璟的老师,曾经担任了多年的秦藩首相之职,威望极高、资历更甚,此时由他第一个出来劝进,极为合适。

  崔芸卿花白的头发胡须今天梳理的一丝不苟,身上紫袍玉带佩着紫金鱼袋,举着象牙笏缓缓出列,高声奏道:“启奏殿下,方今,四方群雄划消殆尽,远近人心莫不归心,诚见天命所在。愿早正位号,以尉臣民之望。”

  面对着老师亲自出马劝进,李璟目光扫过群臣,徐徐道:““一统之势未成,四方之途尚梗。”

  短短一句话,李璟拒绝了崔芸卿的劝进。

  这话一出,殿中许多人都不由的感到失望,许多武将甚至叹息出声。不过被拒绝的崔芸卿却似乎没有感觉到半分意外,就连坐在下面的内阁学士们和政事堂的宰相们,这些紫袍玉带的重臣们一个个都只是微微而笑,毫无意外。

  殿中的礼官很快宣布散会,李璟把政事堂和内阁成员一起留下,召开临时御前会议。

  其余文武出殿,路上李存孝不解的问一脸微笑的高思继,“你笑个什么劲啊,殿下拒绝劝进,有什么好高兴的。”

  高思继对着这位四师弟笑笑,“谁说秦王拒绝了。”

  “刚刚秦王不是当大家面拒绝了吗?”

  高思继摇摇头,对李存孝的无知感到一阵好笑,“有空你也多读点书,不然以后说话别人笑话你。今天秦王确实当面拒绝了太傅的带头劝进,可实际上这也不算拒绝。”

  “为什么?”

  “因为按礼制,新朝皇帝即位之前,行三推让之后,才能即位。知道了吧,今天不过是众臣劝进第一次,秦王怎么可能接受。”

  李存孝大睁着眼睛,愣了半天,才重重一拍大腿,哎呀一声叫道,“我了个娘也,当皇帝又不是请客吃饭,咋还要搞个三推四让啊。”

  他的这声大嗓门,引来旁边许多文臣武将们的一阵轻笑。

  在华夏古代的君主宗法制度下,新皇即位之前有一个三推让之礼。特别是那些建立新朝的皇帝,在即位之前,一定要演一出戏,说登上皇位当皇帝,不是我的意愿,而是天命,而是民心,是为了大局,是大家共同推举的结果,我不得已才登上皇帝的。

  按礼仪,推让一次都不行,推让两次也不行,必须得三劝三推让三次之后,才最后在万民的拥戴之下,勉强接受大家的拥戴登基称帝。

  三推让是一个姿态,实际上就是要借此来表现登基的合法性,借此宣扬政权和皇位是上天授命于他,是受臣民拥戴,是合理合法得到的。

  虽然谁都知道这是最虚伪的一套,但古来自今,却谁也不能免去。

  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一套,所以今日崔芸卿带头劝进,李璟拒绝,那些熟知此事的臣子们都心知肚明,也只有李存孝这样的无知将领,才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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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7章 睥睨天下

  夜已深,长安兴庆宫内,李晔负手肃立在宫中那中那座用糯米、水银、彩绢等制成的大唐山川形势沙盘前,久久难以平静。沙盘上用红色小彩绢做成代表着秦藩的黑色鹰旗,已经从东方渐向中原靠近,今年短短的半年时间里,秦藩的地盘就已经扩大一大片,连吞了河北的成德、魏博,河东的河东、河南的河阳和洛阳,李璟鲸吞五镇,河东的河中和昭义也危在旦夕,眼看着李璟就已经从一个雄霸东方的一方枭雄,成为了占据半壁江山的霸主,李晔如何能安睡的下。

  昭仪李渐容手挽着一件丝绸披风,缓步来到李晔身后,温柔的为他披上。

  “夜深露重,陛下还不歇息吗?”

  李晔凝视着李昭仪,眼泪流出来,“朕知道你从不干涉政事,但你也应当知道如今的形势实在不好,朕不能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昭仪,李璟,他要篡取大唐天下了。杨监军被俘虏,李克用战死,这天下又还有谁能挡的了李璟啊。”

  李渐容安慰的抚着李晔的臂膀,“杨中尉已经联合了太上皇和朱温他们,一共二十一镇兵马联合讨伐李璟了吗,陛下也不要太过忧收,静候佳音就好。”

  李晔苦笑:“爱妃你可以假装不知李璟的厉害,把希望寄托于杨复恭他们。可朕不能假装不知道李璟的厉害,一直以来,李璟不断吞食,如今却是已成气候,直接鲸吞了。看看这些年被他吞并的藩镇有多少?淄青、平卢、安东、卢龙、义武、沧景、成德、魏博、大同、雁门、太原、天平、感化、义成、泰宁、河东、河内、洛阳,还有附属于他的福建、浙东、淮西、山南、岭南东、岭南西、安南......朕能号令的藩镇都没有这么多。李璟。已经风云化龙,无人可挡了,大唐,就要在朕的手中灭亡了.”

  “李璟确实很强,可是。不到最后一步,陛下千万不能放弃,想当初安史之乱时,贼子们又是如何的猖狂,可最后朝廷不也收复山河了。不久前的黄巢不也横行天下,攻取两京,但现在黄巢被不也绞杀?”

  “他们不是李璟,李璟也不是他们。王朝兴衰三百年。李氏享国到如今,终究是上天所弃。”他长长叹息一声,人越发的憔悴,这段时日,他的头上已经生出了许多的白发,而实际上,他如今不过十六岁而已。“前脚迈出,后脚跟上。人才能站稳。人不能总是两脚一前一后的站着,李璟已经向前迈出了一只脚,他的另一只脚也马上就会跟上来。朕已经退了一只脚。现在为了我们自己着想,只能再退一只脚,两脚退到一起,才能站的稳。”

  对于杨复恭拉起来的联军,对于即将到来的决战,李晔充满着悲观的情绪。“朕要活着!”

  李昭仪吃惊的看着年青的天子。在她的眼里,皇帝是一个坚强的人,哪怕当初还只是寿王之时,黄巢攻入关中,随驾出京时,都不曾这样的消极过。

  李晔手抚着沙盘,叹息道:“若只是为朕,朕不惧死,可朕得为李氏着想。既然李璟篡唐难以避免,朕总得为李氏留条路。听说李璟向来对投降者优待,不但那些被他吞并地盘的节帅待遇很好,就是那些关外被他征服的部族酋长们,也活的不错。朕想,若是到时事不可为,朕主动禅位于他,也许李璟能保全李氏家族。”

  中原,洛阳城。

  刚刚第一交正式推让掉了群臣劝进之后,李璟马上召开了一次高规模的重臣御前会议。

  会议上,公孙兰代表监察厅向御前会议通报了最消情报,杨复恭与田令孜达成了联盟,而且这次还拉拢了朱温,关中八镇,三川三镇,江汉五镇,河东两镇加上河南的三镇,共联合了二十一镇,集结了拼凑起了一支三十五万的大军,分成五路,准备向洛阳进攻。

  “请殿下回太原督战,进攻河中、昭义!”尚书左仆射郑从谠高声道。

  “臣等附议!”次相郑畋等也一起附和。

  李璟一看众人的表情,立马就猜出他们的意思。这明显是想让他离开洛阳这块前线之地,不过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才以回太原督战这样的借口。李璟笑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孤岂能避战惧敌?诸位不须多说,孤既然来了洛阳,除非孤自己要走,不然谁也吓不走。”

  李璟是不会轻易离开洛阳的,尤其是眼下这个时候,秦军刚接收河阳、洛阳,士气正宏,这个时候要是一见到朝廷联军到来,就吓的跑路,那谁还愿意死守,军心士气岂能还有?虽然秦军现在洛阳城中只有五万人马。但有水陆通道,调兵增援,并不是问题。还有一个就是李璟并没有把联军放在眼中,虽然有二十一镇,听起来很吓人,但实际上不过是一支乌合之众罢了。

  三十五万?真正的精锐能有十万都了不得了。这些军队连个统一指挥都没有,还分成了五路,这明显就是给秦军各个击破的机会。再有一个,如关中的保大、定难等四镇,虽然出了四万人,可实际上那只能算是四万民夫,四镇根本是出工不出力。再比如山南的五镇,虽然也有好几万人,可他们却还远在襄阳,按李璟的估测,就算战事打完了,这几万人也还出不了山南,有秦宗权这支军团在,就足矣对付他们了。

  还有河东的二镇,现在他们已经算是被李璟重重包围了,自顾不暇,又哪能算是一路兵马?不管怎么看,秦军形势都十分良好,根本不用担忧。他这个统帅,又怎么能被吓的后撤到太原去?

  “诸位不必多说,孤哪也不会去。”

  “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李璟摇头打断了罗隐的话,转头对崔安潜道:“曾帅。参谋院可有如何应敌之策?”

  众人见李璟意已决,倒也不好再劝,况且李璟也不是那种太平天子,这可是一位百战起家的大将军王,眼下敌军虽然弄的声势很大。但大家也都知道不过是银样腊枪头,羊粪蛋子表面光而已。不说有洛阳这样的坚城,北依黄河,连通河内:“参谋院的作战计划是趁敌未至,各个击破。首先,向洛阳增兵的同时,我们将向河东的二镇发起猛烈进攻。进攻分成四路,一路顺汾水攻河中。一路则出太原东南攻潞州。第三路则从新收取的魏州向昭义镇太行山以东的邢洺诸州进攻,第四路,自河内攻天井关,越过太行山攻入泽州。四路齐发,在朝廷五路联军合围洛阳前,先攻取河东二镇。”

  决议一定,秦军的战争机器立即又加速运转起来。

  按李璟定下的策略,对联军实行各个击破之策。而其中又先打河东二镇,河东二镇中又以昭义镇为最首要的目标。

  昭义镇,又名泽潞镇。一个辖区位于今日山西省东南部与河北省西南部的藩镇,始于中唐。首府为潞州,下辖在太行山以东的邢、洺、磁三州和太行山以西的泽、潞二州。这个藩镇的建立,就是为了遏制河朔三镇。建立百余年来,大致是忠于朝廷,但也先后出过卢从史、刘从谏、刘稹等叛乱。在唐朝诸镇中。昭义镇百余百余年来的百余年来的兵变次数可以排到前三。

  如今的昭义节帅孟方立,就是通过兵变上台的。

  孟方立原本是邢州人,在中和元年黄巢攻入关中时,他任泽州天井关防御使。当时的昭义节帅是高浔,他率军勤王关中,结果却被部将成麟所杀。成麟杀了高浔之后,夺取军权,回师潞州。孟方立闻讯,率领部下攻打成麟,胜利后斩杀成麟。

  杀了成麟后,孟方立没有留在牙城潞州,而是率军回到了老家邢州,当时潞州的牙军推宦官吴全勖为留后。中和二年,朝廷任命孟方立为邢州刺史,但孟方立拒绝接受,并拘押了吴全勖,称宦官不能为留后。他写信要求朝廷派一名文官来担任节帅,朝廷派郑昌图为留后。结果,孟立方收买魏博节帅之子乐从训伏杀郑昌图。朝廷只好又任王徽为昭义节帅,但王徽知道孟方立已经控制了昭人镇在太行山以东的邢泃磁三州,又伏杀了郑昌图,便拒绝赴任。如此一来,无人愿去昭义,孟方立实际控制了昭义镇。

  孟方立为加强对昭义的控制,把昭义的首府从潞州迁到了自己的家乡邢州,自称节帅,他任命原牙将李殷锐为潞州刺史。他之所以迁首府到邢州,主要是认为潞州牙兵凶悍,历史上曾经数度推翻过节帅。为了削弱潞州的牙兵,他新建一支牙兵,并迫使将领和富人举家迁到太行山以东的三个州。这一行动使得太行山以西的泽潞二州将领十分不满。监军宦官祁审诲便联合武乡镇遏使安居受写密信给当时河阳节帅诸葛爽,请他出兵干涉。随后,诸葛爽出兵泽潞,攻下泽州。

  这次河阳内乱,刘经把泽州还给孟方立,引他入援,结果最后还是兵败,不过虽然折损不少兵马,孟方立却夺回了太行关以北的泽州。

  孟方立虽然控制昭义数年,但昭义内部却是并不铁板一块,尤其是太行山以东的三州和太行山以西的两州,矛盾重重。军情局对于昭义镇的内部矛盾,早

  摸的一清二楚。

  王屋、太行山北的泽州天井关上,守将奚忠信喜事临门,他的妻子刚为他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奚忠信四十多岁,前面一连生了七个女儿,诸多妻妾,就是没有一个给他生儿子的,为这事他常忧愁不已。不想今年新纳一个八夫人,居然刚进门没久就怀上了,而且居然头一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奚忠信高兴万分,心里激动不已,大方下令犒赏关内全军,饮宴三日。

  整个天井关的守军都沉浸在这喜气洋洋和美酒好肉之中,奚忠信坐在将军府内,满面红光。不停的举杯,大声高呼:“干!”

  下面的将校纷纷举杯满口饮尽。菜肴流水般送上,大家吃的舒爽,只有其中一员将校尉不怎么吃,这员马军校尉是一年前才投的奚忠信麾下,一开始只是奚忠信的亲兵。但因为弓弩娴熟,几次战斗中表现出众,累功积升为马军校尉。

  “老刘你怎么不吃?”旁边的同僚赵都头悄声问,“不合口味?”

  “啊,没什么。”刘校尉道:“某只是觉得自投到将军麾下,什么并未立下功劳,却常得将军厚待,心里过意不去。”

  赵都头是个老兵油子。怪笑着道:“某以前听张记臣室说过一个典故,话说晋朝的皇帝,大概是元帝吧,生下明帝的时候,大宴群臣说。丞相王导和咱们刘校尉一样不好意思,说臣下毫无功劳,受之有愧。当时元帝哈哈一笑,说。这事情哪能让你有功劳!”

  众人先是一怔,然后回过味来,都是一阵哄堂大笑。上座微醉的奚忠信听了。也不以为忤,跟着一起哈哈大笑。刘校尉一张黑脸顿时憋成了紫脸,无可奈何的跟着笑了笑。

  他倒了一杯酒,端起来站起身。”

  “奚将军,刘某得将军厚爱,心中十分感激。今日大喜日子。刘某有一席话想借此机会说出来。”

  “有话就说,还整这么客套干嘛?”奚忠信曾经是昭义大将,官任都指挥使,后来和昭义大将马爽起了争执,马爽试图杀奚忠信,不过奚忠信先下了手,马爽逃到了魏博,奚忠信买通乐从训杀了他。为这事,孟方立最后将奚忠信连降数级,这次能成为天井关镇将,也还是因为先前出兵河阳,他功劳极大。

  刘校尉目光扫了一眼厅中诸将校,语出惊人,“将军今日喜得麟子,本来某不该说这番话的。但是,不说又不行。将军,秦军已经拿下了河东镇、成德镇、魏博镇、河阳镇、洛阳,我们昭义如今已经成了秦军大海汪洋中的一片孤岛,眼看着接下来秦军的大潮就要涌来,难道我们还要坐等被吞没吗?”

  这番话一出,在座的将校都收敛了笑容,一个个沉默起来。

  眼下的形势谁又不知,只是先前没人捅破,大家也就没去想罢了。

  奚忠信盯着刘校尉,目光闪动,他早就看出这个老刘不简单,现在看来,他果然不简单,原来他以为是李克用派来的暗探,他一直没动他,反而一直放在身边,其实也是打算留做一条退路。毕竟,做为昭义牙将出身的他,早被孟方立猜忌。要不然,也不会有当初和马爽的那一档子事了。现在看来,老刘倒反极有可能是李璟安排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

  这时外面一声大喊打破了厅中的宁静。

  “邢州孟帅急令!”

  探马喘着粗气从贴身衣袋里取出告急文书,奚忠信恢复了清醒,道:“呈上来!”

  信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李璟已经兵发四路,向昭义猛攻而来。其中河北的一路,更是从魏博各州向太行山以东的邢、洺、磁三州猛烈发起攻击,孟方立派出麾下大将马溉和袁奉韬抵抗,结果大败,二将被俘,几乎开战第三天,山东的邢洺磁三州,就已经丢掉了磁洺二州,如今孟方立损兵折将,龟缩在邢州,死守待援。孟方立派出信使前来,就是希望奚忠信能和泽潞的其它将领率兵救援邢州。

  秦军的攻势之迅猛大出奚忠信之预料,三天,才三天而已,孟方立就折损了两员上将,丢了两州之地。现在困守在邢州,已经支撑不住了。再一想,进攻孟方立的还只是秦军四路大军之中的一路而已。奚忠信脸色不由的变了几变,阴晴不定。

  他盯着那封告急文书半天都没有言语,诸将都放下杯筷,询问,“将军,发生何事?”

  奚忠信叹息一声,语气沉重道:“是孟帅的求援书信,三天前河北的秦军发动了进攻,仅三天,马溉和袁奉韬就已经兵败被俘,磁洺二州已经失守,现在山东的三州,只剩下了邢州还在苦苦支撑,孟帅传令来调我们前去救援。”

  诸将校一齐沉默,不少将校都低头在想着什么。

  刘校尉听到这消息,眼前一亮,连忙高声道:“将军,诸位孟方立已经完了,将军当为了自己,也为了诸位兄弟们,当早做决断啊。”

  奚忠信抬眼盯着刘校尉,沉吟半天之后,笑道:“刘校尉是不是也该重新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

  刘校尉哈哈一笑,“非在下有意瞒将军,今日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再重新介绍下,在下秦王麾下军情局中校情报官郭威。”

  “没想到刘兄居然是秦藩中校,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奚忠信有些惊个讶于郭威的级别,居然是个中校,这要不低啊。

  说明了身份之后,众人虽惊讶,但也没什么过激反应。毕竟秦藩势大,且这几年并没有与昭义镇发生过什么争斗。眼下他摆明了身份,在诸将的心里,反而高兴了起来。起码,这下有了一条退路。

  郭威也不出众人所料的到,“若是将军与诸位弟兄们信的过在下,在下愿意向秦王引荐诸位。只要将军与诸位兄弟放下刀兵,打开天井并,弃暗投明,一条大道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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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8章 席卷河东

  真龙元年八月十七日,朝廷讨伐洛阳的中路大军,也就是杨复恭所率领的关中十镇加上关东的金商与陕虢二镇在潼关会合完毕,正式出师。这依然是一支联合部队,包括了杨复恭兄弟所一手建立的新神策军三十六个都,以及从静难、定难、保大、振武、泾源、凤翔、镇国等诸镇抽调来的兵马,总计三十万人马,精锐能战者也达到了十万之数。这点人马,要是放在盛唐之时,规模不值一提,开元之时,各大藩镇,随便一个藩镇,都能拉出七八万精锐战兵来。但自懿宗朝以来,神策军还能一次拉出三十六个都的兵马来,已经算是中央禁军盛大的一次出征了。尤其是黄巢之乱后,原来的神策军系统早名存实亡的情况下。

  天子李晔亲自从长安赶到潼关杨=,登陆上潼关城门楼上,为大军饯行。这支中路军统帅杨复恭更是踌躇满志,他请李晔屏退左右侍从宦官,然后用那习惯性的夸张口吻对李晔道:“臣今日出征,先为陛下清除外患,等凯旋之日,再为陛下铲除内忧。”

  杨复恭的话说的很有意思,李璟是外患,谁又是内忧?要说来,李室被宦官把持中内已经多年,最大的内忧就是宦官专权。不过杨复恭肯定不会把自己当成内忧,他口中的内忧,确实是宦官,不过却专指的是成都的田令孜。虽然这次他花了很大代价,迫于秦藩攻势,主动联合了田令孜、朱温等,但实际上,对于同是宦官的田令孜,他却一直是不除不快的。今天迫于李璟压力,暂时和田令孜讲和,但当着皇帝的面,他却已经把话说的明白。等摆平了李璟,第一个就要拿田老贼来开刀。

  李晔对于此次官军出征,并不抱多少希望,甚至就是来潼关,也是杨复恭一力要求罢了。他虽然年轻,可却不是如兄长那般贪玩的君主,而确实是一味想要中兴大唐的君王。可惜大唐沉疴已重,无力回天了。他把这一切看的明白,早就开始考虑着后路了。

  自懿宗朝以后,朝廷最大规模的一次征讨战斗打响了,这一次出动的规模,甚至还在当初讨伐黄巢的兵力之上。连远在西川的田令孜。都能暂时放弃与杨复恭的个人恩怨,出兵相助。

  不过这次朝廷出动的兵马虽多,规模虽盛,但直到此时,他们都还没有打出讨伐李璟的旗号,用的出兵理由,却依然是讨伐洛阳叛乱的王处存和杨守亮。这种兵马都已经拉开了。却还不敢宣战的状况,已经充分的说明了这次征讨指挥层的犹豫。

  杨复恭他们在犹豫,摭摭掩掩的,李璟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朝廷的五路兵马还在集群,李璟就已经率先动手了,丝毫没有含糊。李璟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昭义镇,预定的四路兵马中,河北方向最先动手。分兵几路同时猛攻邢洺磁,短短三天,就把洺磁二州拿下,兵围邢州。

  第五天,把守着昭义重要关隘天井关的守将奚忠信被策反,率部献关投降。天井关守将投降,使得河阳与泽州之间最重要的太行山屏障成了坦途。李存孝、高思继、王彦章三将奉李璟帅令。领兵两万在奚忠信与郭威的引导之下,越过太行山,穿过天井关,突袭泽州。刚不久前才被河阳归还的泽州。转眼就又落入了秦军的手中。

  泽州一下,潞州独木难支。

  昭义镇五州,一下子失了三州,剩下一个潞州和一个邢州,隔着太行山,一东一西遥遥相望,却各自被秦军围困之中。

  距离昭义最近的河中王重荣接到求援信,有感唇亡齿寒,担忧昭义一失,河中彻底成了孤军,便一面命人继续紧守河中,一面派人向潼关的杨复恭求援,又派出兄弟王重盈率兵救援潞州,以期保住侧翼安全。

  高思继等兵进潞州要塞壶关之下,一时不得进。昭义降将奚忠信自请上前:“某由郭中校投诚秦王麾下,未立寸功,今某愿意领一千兄弟,走小道秘密绕过壶关,进入潞州腹心,挫守军气势,扬我军威。”

  营中,三位太保以二太保王彦章为主,他听到奚忠信知道秘密小道,又肯率军前往,心中点头,转头看了看另两位兄弟,高思继和李存孝都点头。秦军精锐,既不怕打大战,更不怕打小规模的战斗,这种小部队潜入敌人腹心的战斗,他们打的太多了。当下都点了点头,这时郭威又自请随奚忠信出战。

  “如此,就请奚将军与郭将军挑选一千原昭义将士出战,绕过壶关,袭扰潞州。”

  当日,奚忠信与郭威挑选了一千原来天井关和泽州的精锐老兵,天黑之后,走小路绕过了壶关。第二天,奚忠信和郭威突然率兵出现在了潞州城外,他们虚张旗帜,大布疑阵,引得城内守将一阵惊慌。

  城内守军看到秦军旌旗如海,骑兵在林中若隐若现,山下营帐连绵,一个个都惊慌万分,以为壶关以失。

  壶关是昭义重要的关隘,就如同天井关一样的险要。而且壶关更重要的还在于,壶关是潞州与邢州的联接通道,壶关一失,那么经壶关过太行入河北邺城的通道就断了,邢州彻底成了一座孤城,而潞州同样成了孤城。而这个时候,从太原方向出动的秦军,也不断压近,在这样的情况下,潞州城中的守军士气低下,军心不安。

  奚忠信派出部下偷偷潜入城中打探消息,他本来就是昭义大将,而且还是潞州牙将出身,潞州牙将向来是和魏博牙兵一样跋扈的一群兵痞,极度排外。眼下内忧外困之时,奚忠信马上感觉到了机会,他向郭威道:“潞州守军士气低落,都对战争感到了绝望,某以为,此时若是某出面劝降,也许能说服他们开城来降。”他对郭威语气很尊贵,丝毫不将他当成下属,更何况,眼下郭威确实不再是他的下属了。这一次郭威与他一起出来,明着是他的副手,可他清楚,更多的还是监军。

  “将军有几分把握?”郭威问。

  “至少六分把握,若是某亲自入城,则起码七分把握,某打算亲自走一趟,若事不成,则这里的兵马交给郭兄了。”

  入城劝降,有很大风险,难保那些潞州牙兵不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不过看奚忠信的请求,郭威也没有拒绝,一来这是奚忠信立功的机会,二来,若是真能劝潞州守军投降,这是最重要的。

  当天晚上,奚忠信先扮成了一个信使到城下请求入城,被守军放下筐子拉入城去。

  过了一夜,就在郭威已经等的心焦,以为奚忠信已经出事了时,外面却大声报说潞州城门打开了,城中挑了白旗。

  潞州守军昨夜见到来送信的居然是奚忠信后,都大吃一惊。等他说明了来意后,他们商议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献城投降。不过等王彦章等受降,并接管了城门后,潞州守军才发现,原来奚忠信昨天所说的城外来了五万秦藩大军,并且壶关、邢州已经攻破,孟方立战的消息,都只是忽悠人的时,一个个脸情十分的精彩。不过事已至此,大家也并没有节外生枝。潞州已经落入秦军守中,他们岂还有反悔余地。再说了,眼下秦军没打下壶关邢州,不等于就真的能守住。

  潞州城一降,潞州外围的关隘守军也纷纷闻令向秦军投降,北路的秦军涌入潞州,潞州这块肉彻底被秦军吞下。而此时,河中王重盈所率领的援军,还刚赶到河中晋州和潞州交界的乌岭山。等他赶到潞州边界时,已经传来了秦军南北两路军已经会师潞州城的消息,潞州,已经聚集了三万秦军。

  王重盈不得不停止前进,暂时驻扎乌岭山,一面派人飞马回报王重荣,等候下一步的指示。

  王重荣听说潞州已失,惊惧万分,连忙让王重盈就地驻守乌岭山一线,防御秦军。同时,急派信使向杨复恭紧急求援,请他们速渡河来援。等了两天,杨复恭还刚到陕州,秦军已经攻破了邢州。

  昭义镇五州,全部落入秦军之手。

  拿下昭义之后,秦军并没有停止攻势,反而加强攻势,从汾、沁、潞、泽四面同时猛攻晋州。

  王重盈率部迎战,双方在晋州汾水河边,临汾展开大战。

  激战一日夜,临汾失守,王重盈大败,几乎全军覆没。

  秦军趁胜而进,一路高歌猛进,攻占晋州全州。王重荣集结兵马据守绛州,一日三败,被迫退往南撤。河中镇诸州,到此时丢的只剩下了一个河中府,而这个时候,杨复恭的援兵先锋终于渡过了风凌关,到达河中。

  稍后,杨复恭率领三十六都神策军,以及镇国、泾原、静难、定难等大部队终于到达河中。一时,二十余万官军渡过黄河,声势极大。秦军此时也终于停止了迅猛攻势,在占领了慈州、累州、晋州、绛州之后,兵马止步于河中府北部边界上,两军前锋隔着三十里下营,遥遥相望,但却谁也没有先动手。

  但谁都知道,一场大战已经迫在眉捷,不打则已,一打必然是场惊天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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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9章 暗箭难防

  河中府绛州,正平县和稷山县之间的五十里汾水河岸。

  淅淅沥沥的雨,自八月二十八日晚上开始,一连下了三日都没有停。这场突然到来的雨,不仅使得气温陡降,也阻止了秦藩大军南下的步伐。秋雨绵绵,汾河的水位也暴涨,南下的五万秦军前锋,驻扎于汾水北岸的稷山、正平、龙门、曲沃四城,防线绵延百里。长安十镇兵马接应了王重荣的败兵,进驻汾水南岸,沿河岸下寨,依托南岸的柏壁、闻喜、绛县诸城,与秦军隔河对峙。

  双方隔河对峙,都借着这场秋雨,放缓了节奏。原本一触即发的战争,也在慢慢降温。不过这只是降温,绝不会消弥。对于秦军来说,连扫河东、昭义两镇,迅速攻占河中大部地区,顺利的出乎意料。不过这也带来了一些小麻烦,太过顺利的攻势,让秦军新增了大片占领区,新的占领区,接管的官吏一时无法到位,秦军不得不每地留下不少的兵马驻防。同时,秦军行动太快,转眼已经到了河东南部,这使得后勤辎重的运送难以跟上。

  粮车的最远到达距离,才是秦军最有效的进攻范围。后勤辎重的供给,决定了秦军的攻势。

  兵马暂停汾水北岸,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暂时驻军北岸,正好休整兵马,同时,等候后方的官吏接管新占领区,以及粮草辎重的补给到来。

  而对于官军来说,面对着气势如虹的秦军,他们也不敢冒然的打过汾水。正好趁此时秋水连绵,河水暴涨之际,暂时休整。他们同样需要等候粮草辎重到来,以及根本最新的态势,做出新的调整。

  但不管雨如何下,水如何涨,这场仗却不会结束。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双方就如同两只想遇的猛兽,都在调整姿势,积蓄力量,给予对方致使必杀的一击。

  只剩下了一个河中府的河中镇,长安绝不会放弃,也不敢放弃。

  蒲州虽然不大。可却极为重要。这里是关中、河东、河南的三角交汇区,同时也是东部与西部角力的咽喉。

  历史上,这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是战略核心要地。东西魏争霸决定性的玉壁大战,决定着新兴唐朝生死存亡的李唐和刘武周的柏壁之战,都是发生于此。每个战役的结局。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杨复恭虽然说一直呆在深宫之中,不如兄弟杨复光一样长久监军在外。但长安也并非没有不知兵之人,与秦藩的洛阳争夺,关键点不是直攻洛阳,而是河中府的争夺。谁控制了河中府,谁就能在这场决战中占据着高位。对于杨复恭来说,太原已经丢失了。若是把河中再丢蒲州,那比失去洛阳还要不妙。秦军得到蒲州,那他不但能稳固洛阳的占领,而且相当于打开了关中的侧大门蒲阪,随时能西渡入关。甚至能直接威胁潼关,那样一来,整个关东之地,再不能守。

  而守住蒲州。则能对洛阳北部隔断,进而还能对收复太原这个东西方争雄的级战略之地。

  无论如何,双方都不会放弃河中府,不会放弃蒲州,这必然将是一场关系成败的决战。

  稷山县城内,五万秦军的统帅是安国公林威。他的麾下是保国公王重,宁国公林武。同时还有三位年青的少壮派将领,二太保铁枪将王彦章,三太保白马银枪高思继,四太保打虎将李存孝。以及情报部的新星郭威,另外还有山西驻军将领刘芸娘、李嗣源、李存信、以及宋温、林希、张成等诸将。

  林威对于自己这次能够统领大军,指挥攻势,既有些兴奋,又有些警惕。这是关键的一战,打好了,能一举击败诸镇联军,秦军不但能稳固洛阳,甚至能一举西入关中。若是自己打不好,那么新打下来的河中诸州,甚至是昭义和太原,都有可能会被联军夺回。秦军如今上将数十,不论是崔安潜还是张自勉,还是曾元裕和赵犨,都是功勋着著,能独挡一面的上将。其它的诸如十三太保,高家将,赵家将,郭家将等,秦军中的名将如云,猛将如雨。一般来说,他在秦藩虽然位高爵重,但论起统兵,却还是没有太多耀眼的战绩的。若非秦王一力主张由他来统领河东诸军,他是不可能有机会担任此次统帅之位的。

  身为秦王的义兄,仅有的几位国公之一,这场战争他必须打胜。许多人对于秦军一连串的胜利有些轻敌大意,但他却不会。他很清楚的知道,对方还有很多,绝不能大意。更何况,现在也不是高兴的时候,秦王已经和他交过底,这次的目标已经不再是夺取太原,或者说扫平河北,荡平河东。眼下形势大好,秦军已经有实力,只要打好了,这次不但能拿下洛阳,甚至能大败诸镇联军。而到了如今,只要能大败联军,那么甚至可以说这将是最后的一场大战,以后天下再无人能阻挡他们平定天下的脚步。

  开战之初,这番话就算是李璟亲口对他说,他也绝不敢相信。

  但是现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秦军就已经扫平了河北二镇,拿下了河东的三镇,加上大半个河中,以及一个洛阳,秦军的战果不可谓不辉煌。有了这样耀眼的战绩在前,对于秦王的信任已经让他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就算现在秦王说,今年年底扫平天下,他都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太过。

  想到此时还坐镇洛阳城内的秦王,林威的目光中充满了信心。

  五万,这不过是秦军的一路兵马的先锋而已,秦藩的战争机器已经全面开动起来,这场决战,秦藩可以调动三十万的精锐南来。对于如今常备军就已经达到八十万的秦藩来说,打大战,打决战,他们谁也不惧。

  更何况,还是在蒲州这样的一马平川之地来说,极适合秦军的机动化军队和战。秦军拥有一百万常备军,其中有二十万人是分四期轮值。整个秦军,随时保持着八十五万人的常备军。而其中骑兵,就足足有二十万之数。就算秦军的步兵,那也是机动性极强的骑马步兵。

  此时的五万,不过是一路先锋而已。

  洛阳城中,同样有五万秦军,而且还有更多的兵马正在陆续赶来之中。在河北和河东。正有多达十余万的兵马正接到调令迅速赶来。

  秦军在等粮草补给和后续兵马的到来,杨复恭同样在等。

  他在等田令孜的大将高仁厚率三川兵马和山南的刘巨容的五镇兵马,以及朱温的兵马赶来。虽然手上有三十万人马,可哪怕对面只有五万秦军,杨复恭也没敢冒然出战。

  商州武关。

  东川节度使高仁厚正在关下的营寨之中负手踱步,杨复恭一天数封催促进兵的急信过来。刚刚。他又收到了一封催促出兵的书信,这已经是第十八封催促信了。

  “高帅,你不会真的打算出兵北上,去增援杨复恭那个没卵子的吧?”

  中军营帐里,一个面白无须的胖子披着一件锦袍,正悠然自得的端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玉杯,喝着腥红的葡萄酒。看着高仁厚那犹豫不定的神情。冷笑着说道。他是田令孜的义子,也是田令孜派来的监军。三川五万兵马以高仁厚为帅,他为监军。

  高仁厚回到座位坐下,端起酒杯,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陈公,李璟的攻势太迅猛了,在此之前,可谁也没有预料到秦军的攻势会如此的迅猛啊。依某看。光凭杨复恭绝不是李璟的对手。”

  “高帅你也太过操心了吧,杨复恭现在可是集结了十三镇三十余万兵马,而河东的秦军不过五万而已。我看,不过是杨复恭没卵子,不敢出战而已。”陈敬忠自己也是一个太监,可却不妨他鄙视杨复恭是个没卵子的。

  “三十万?能战者不过十万罢了。”

  “你管他十万八万,就算他能战者只有八千又如何?”陈敬忠皮笑肉不笑的阴阴笑道。“高帅莫要忘记一件事情。出来之前,田公可是交待的一清二楚的。你莫真还以为我们这次出兵是来增援杨复恭的?”

  高仁厚眉头皱了几下,心里暗叹一声。他当然没有忘记出兵前田令孜召见他时交待过的事情,先前杨复恭兄弟联络成都。田令孜出人意料的居然答应了下来。这事情让他很是疑惑,但那天田令孜召见他时所说的话,却让他马上明白过来了。田令孜的交待的很清楚,他们这次兵出三川,绝不是来给杨复恭帮场子的,而是来背后捅刀子的。

  田令孜绝不是一个什么大气的人,相反是一个睚眦必报之辈。他对于被杨复恭兄弟夺宠,以及失权之事,至今还耿耿于怀。更别提,不久前杨复光策反了东川节度使杨师立背叛他之事,更加难以忘怀。眼下长安被李璟打的满头包,他高兴还来及呢,又怎么可能真的还会出兵来助他。也就是杨复恭如今病急乱投医,轻信了田令孜的承诺。若是杨复光还在,看到田令孜这么轻易的答应了不计前嫌,还出兵来助,肯定会第一时间提高警惕。

  “高帅,田公交待的可很清楚,此行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趁李璟和杨氏兄弟乱战之时,来个黄雀在后。让他们去打吧,咱们的任务是趁机拿下武关,然后兵入关中,直取长安。然后迎接田公和陛下还驾长安,重整朝纲。”

  高仁厚心中暗叹,“可是陈公,唇亡齿寒,若是杨复恭兵败,只怕不但洛阳以后是李璟的了,就是长安,也将落入他的囊中啊。”

  陈敬忠阴阴一笑,“高帅,莫非你真以为自己打了几个胜仗,剿灭了几伙小反贼,就当自己成了战无不胜的李璟了?就不把田公和陈大帅的话放在心上了?你这么一心记着去帮杨复恭,他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又许诺了你什么高官显爵,嗯?”

  “陈公莫要出言诽谤,高某对田公和陈大帅的赏识,铭记在心,岂能忘记。某所言,也不过是不想负了田公和陈大帅的重托而已。”

  陈敬忠针锋相对,“若是高帅真的如此想,那么现在就当认真遵守之前田公和陈大帅的交待。而不是三心二意,吃着碗里的,却还看着锅里的。”

  被这一顿抢白,高仁厚纵称西川名将,此时也是无言以对。他虽是五万兵马的统帅,可他也清楚,这五万兵马都是田令孜、陈敬瑄兄弟俩的兵马,他若真的敢有别的想法,只怕转眼间他就会成为阶下囚。他本来还想多解释几句,可是见事已如此,只得一声叹息,低头喝起闷酒来。

  陈敬忠见拿捏住了高仁厚,脸上阴阴笑着,心中得意无比。自顾自的摆起监军架子,竟然直接下令,全军继续原地待命。

  至于高仁厚所说的杨复恭兵败之后,李璟将夺取两京之事,陈敬忠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在他想来,他们这次出兵,本来就是奉田公的密令,来夺回长安的。因此,杨复恭的死活,关他们何事。让杨复恭的联军在李璟那里吃点亏,对他们夺取长安好而大有好处。更何况,他心中觉得杨复恭有三十万人马,就算夺不回太原、洛阳,可是跟李璟打个两败俱伤,阻挡李璟西进之势,怎么也还是能做到的。

  什么李璟必败杨复恭,挥师西进关中之类的话,不过是高仁厚的危言耸听罢了。高仁厚是个武夫,夸大些,不过是为了多些说话的筹码罢了。他自以为看透了高仁厚,因此自然就会丝毫认真考虑高仁厚所说的分析。

  杨复恭的信使一日数拔,不停的赶来催促北上,可驻扎在商州境内武关下的五万三川兵马,却一直推说各种借口,就是停止不前。今日是后方粮草运送不足,明日是军中主将病了,后日又是军士水土为服生病等等,一连多日,杨复恭的信使都跑断了腿,可三川的兵马,却依然按兵不动,一兵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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