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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地师【作者:齐橙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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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 落魄举子

  “等上几年有什么奇怪的?”

  老兵徐光祖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苏昊从德福楼打包回来的粥,一边慢条斯理地对苏昊说道:“老儿我在兵部这些年,见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上头哪个当官的脑袋一热,可能就下个文,调某人进京。等到此人进了京,上头的官可能已经把这事给忘了,下面的人呢,又懒得去提醒,结果这进京的人就被坑死了。”

  “真有在京城呆上好几年的?”苏昊不敢相信地问道。

  “可不怎的?”徐光祖瞪着眼睛道,“调你进京,未得许可,你是不能擅自离开的。但人家忘了你这回事,你就只能等着,等上几年算什么,等一辈子都有可能。”

  “这也太扯淡了吧?”苏昊道,“人家在原来的地方可能也有自己的事业,或者是当官的,或者是做买卖的,这样一来,岂不是全荒废了?”

  徐光祖道:“没错啊,正是如此。所以呢,那些被调进京的人,就要四处走门子,托人给上头带话。使的银子够了,自然就有人把话替他带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能见着当初调他进京的人。”

  “这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啊。”苏昊叹道。

  “你倒是不用担心这个。”徐光祖把最后一口粥扒进嘴里,咂巴着嘴,说道:“这个太监李龙,看来对你还真是挺好的。有他惦记着,啥时候方便,他自然就会给你安排,让皇上见你,所以你比别人要幸运多了。依我看,你就踏踏实实在京城呆着吧,反正兵部也短不了你和你那帮弟兄们的粮饷。”

  苏昊道:“不踏实也得呆着,李龙都已经说了,万一皇上什么时候想起我了,我如果不在京城,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嗯……那你呆在京城,有什么打算没有啊?”徐光祖问道。

  苏昊道:“李龙劝我在京城做点买卖,还说他自己也想入一股。我琢磨着,如果真的没什么事可做,做点买卖倒也不错。”

  “做买卖?简直是不务正业!”

  没等苏昊说完,徐光祖的脸色就变了,他厉声地斥道:“你苏改之一身的本事,不想着报效国家,却要去做什么买卖。这天底下,哪里就缺你这一个生意人了?”

  苏昊与徐光祖混了一天,对于徐光祖的性格也多少有些了解了,知道这老头脾气虽然急躁,但还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对于徐光祖的斥责,他反驳道:“徐叔,非是我不想报效国家,如果不是这道圣旨,我现在已经是在云南边关,带着士卒们测绘边关的地图了。现在一道圣旨把我召到京城来,却又没我的事情可做,我不做买卖,又能如何?我做买卖还能补贴一下营中的用度,也算是给国家省钱了,是不是?”

  “国家还缺你那几两银子了?”徐光祖道,“你在京城,也不是没有报效国家的机会。最起码,你可以去兵部走走,给职方司的那群废物讲讲怎么画地图。听说他们已经折腾了大半年了,到现在也没摸着门道。”

  苏昊耸耸肩膀,说道:“这可不是我的事情,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户,有什么资格去对职方司的官吏们指手划脚的?当初兵部调我的队伍去播州,连我都瞒着,到了重庆才告诉我实情。既然兵部连我都信不过,我又何苦拿热脸去贴兵部的冷屁股呢?”

  “军中之事,保密也是正常的嘛。”徐光祖说道,“其实,王尚书对你一直都是非常欣赏的。”

  苏昊道:“王尚书是不是欣赏我,我可不知道。不过,我不会主动到兵部去讨什么差使,万一被人家轰出来,我岂不是自取其辱?有这工夫,我还不如自己做点买卖更划算呢。”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徐光祖无奈地骂了一句,也没别的话可说了。他毕竟只是一个老兵而已,无权代替兵部对苏昊下令。他也知道苏昊的想法是对的,兵部不主动找苏昊,苏昊如果自己找到门上去,没准就被守门的乱棍打出了。

  苏昊嘴上说得硬气,其实心里倒也有几分期盼,盼着兵部真的来找自己去做点什么事情。他身上的这些能耐,总是应当要发挥一些作用的。

  可惜,事与愿违,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非但没有什么兵部的人来请他去做事,甚至于带他进京的陈道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勘舆营的士卒们住在唐家胡同里,无所事事,每天只是睡起来吃、吃饱了睡,如果不是邓奎硬拉着大家搞军事训练,大家可真的就过得像一群猪一样了。

  苏昊是不会让自己闲着的,趁着没事,他每天带着陈观鱼在京城里四处乱逛,考察京城的环境。当年的北京城,城墙之内也就相当于后世二环路以内的范围,不过六七十平方公里的样子,而且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被皇城所占,那是闲人无法靠近的地方。苏昊花了几天的时间,把整个北京城里能走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对于京城算是有些直观的印象了。

  从街面上看,北京城处处是歌舞升平的景象,丝毫感觉不到李龙所说的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李龙警告苏昊不要妄议朝政,而事实上,在苏昊所到之处,经常都可以听到有人在对政局高谈阔论,而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关于万历册立太子的事情。

  “这位兄台,你说皇上最看中皇三子,这是何故啊?”

  在一座名叫柳前坊的茶楼里,苏昊和陈观鱼面对而坐,正在品茶歇脚。听到邻桌有人说起皇长子、皇三子之类的话题,苏昊忍不住插话发问了。

  被苏昊问及的那人,是一副举子打扮,长得形容猥琐,偏偏又好卖弄点才学和见识。刚刚听他说话的人,大概是觉得无聊,已经抬腿走了,他正在郁闷之间,听到苏昊向自己询问,顿时精神抖擞,乜斜着眼睛看着苏昊问道:“兄弟,你是刚从外乡来的吧?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苏昊装傻充愣地点点头,说道:“是啊,小弟正是刚从外乡来的,对这京城里的事情,是两眼一抹眼啊,还请兄台指点。”

  猥琐男听苏昊这样一说,自豪感油然而生,他觉得与苏昊隔着桌子说话不方便,索性端起自己的茶杯坐到苏昊的桌上来了。苏昊和陈观鱼此前要了两碟点心,此时已经吃得只剩下一个盘底。猥琐男两只眼睛不时向那残余的点心渣扫去几眼,似乎是想伸手去拿,又有些抹不开面子。

  苏昊暗自好笑,抬起手向店小二打了个榧子,说道:“小二,给我这桌再来两盘点心。”

  “这怎么好意思?”猥琐男装出一副腼腆的样子,说道:“老弟既然是刚从外乡到京城来的,那无论如何也该由愚兄作东招待才是,怎么好意思让老弟破费呢?”

  苏昊道:“无妨,你我兄弟一见如故,还分什么彼此?兄台若是觉得过意不去,改日再请小弟一回就好了。”

  “哈哈,老弟果然是爽快人。愚兄我姓罗名思贤,字猗兰,乃南直隶人氏,未敢请教贤弟的大名啊?”猥琐男热情地做着自我介绍,同时询问起苏昊的来历。

  苏昊道:“小弟乃江西人氏,姓苏名昊,字改之,这位道长是小弟的朋友,叫陈观鱼。”

  “哦,原来是苏老弟、陈道长,幸会,幸会。”罗思贤向苏昊和陈观鱼拱拱手,二人也连忙拱手还礼,这就算是互相认识了。

  大家寒暄了两句,小二把点心送上来了。苏昊向罗思贤一伸手,说道:“罗兄,此处的点心也不知是否合口味,还请罗兄品鉴一二。”

  罗思贤两只眼睛直钩钩地盯着点心盘子,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说道:“这柳前坊的点心,堪称京城一绝,我过去经常来此品尝,这些日子嘛……有些伤食了,倒是来得少了,也不知道这点心师傅的手艺有没有走样。”

  “哦,既是如此,那罗兄就先鉴定一下吧。”苏昊忍着笑,对罗思贤说道。

  “来来来,苏老弟、陈道长,大家一块吧。”罗思贤说着,手已经伸出去了。他抓起一块桃酥饼,送到嘴边,一口就咬成了一个月牙状。

  “咳咳咳……”

  罗思贤这一口,显然是吃得太猛了,桃酥屑呛进了喉咙,弄得他拼命地咳嗽起来,老脸也因此而涨得通红。

  “罗兄慢点……”苏昊连忙把罗思贤的茶水递给他。

  罗思贤接过来,喝了一口,这才算是缓过点劲来。他看看苏昊,尴尬地说道:“这个……近日有些上火,嗓子太干……”

  “是啊是啊,小弟刚从南方来到这京城,也觉得气候太干了。罗兄也算是南方人吧,对于京城这气候,可还适应否?”苏昊没有揭罗思贤的底,而是笑着给了他一个台阶。

  “愚兄我刚到京城的时候,也觉得气候太干,不过嘛,在京城呆了两年多,倒是适应了。”罗思贤答道,说话间,他已经把第二块桃酥也消灭了。

  “罗兄现在是在京城有差事吗?”苏昊好奇地问道,从罗思贤的穿着以及吃东西的样子来看,此人似乎颇为落魄,但又还端着挺大的架子,这让苏昊对他有了几分兴趣。

  “这差事嘛,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也行。”罗思贤一边伸手去拿第三块桃酥,一边答道,“其实,我是进京来考进士的,上一科未中,现在正在等着下一科呢。平常的时候嘛,也有些人慕名来找我,让我去帮点忙。我这个人心也软,碰到这种事,一般都是不会推辞的。”

  说到这,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矜持和得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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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 帮闲

  听罗思贤这样一说,苏昊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什么人了。.这种人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作山人,也叫做清客,说难听一点,叫作帮闲,也就是靠坑蒙拐骗混饭吃的人。

  帮闲这种人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但在晚明尤其常见。这些人往往有些才学,脑子比其他人更活络,也颇有几分见识,但却不去做正经营生,而是每曰奔走于公卿权贵之家,给这些权贵们捧捧场面,凑凑热闹,讨一些赏钱,用以肥口养家。

  罗思贤其人,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本是进京赶考,想博个功名,无奈阴差阳错,名落孙山。有些举子落榜之后,就回原籍继续攻书备考去了,而罗思贤这种人却因为迷恋京城的繁华,不愿回乡,于是就留了下来,成为帮闲大军中的一员。

  罗思贤自吹自擂,说什么别人求他帮忙,苏昊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倒也没有去揭穿罗思贤的谎言,而是顺着罗思贤的话头恭维道:

  “如此说来,罗兄真是古道热肠,尚义任侠,堪为我辈之楷模啊。”

  “这个……”罗思贤的脸皮再厚,此时也有些微微泛红了,他支吾了两声,把话题扯回到苏昊的身上,对他说道:“愚兄这点事情,实在不足为提。倒是苏老弟一看就是年轻有为的样子,不知此次进京,是有何贵干啊?”

  苏昊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在老家呆得有些腻了,想出来走动走动而已,顺便看看能不能找点生意做做。”

  “苏老弟想在京城做生意?”罗思贤来了劲头,甚至于把手上的点心都放下了。他把头向苏昊凑近一些,小声问道:“苏老弟是做什么生意的,说出来愚兄替你参谋参谋。”

  “我这生意嘛……”苏昊拖着长腔道,“并不拘泥于哪个行当,什么能挣钱,我就想做什么,罗兄有没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哦,我明白了!”罗思贤对于苏昊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并不感到奇怪,反而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苏兄是不是从家里带了一大笔银子出来,想找个合适的营生做做?”

  “这……呵呵,罗兄果然高明,的确是如此。”苏昊也不禁对罗思贤的急智感到钦佩了。自己明明是想敷衍一下罗思贤,不料罗思贤竟能从中听出这样一层意思来,看来此人在京城这几年还真没有白呆,估计是三教九流都接触过了,思维不是一般的开阔。

  “依罗兄之见,小弟当如何做呢?”苏昊这一回是真心地向罗思贤求教了。李龙建议他在京城做点买卖,他这几天一直都在琢磨做点什么买卖为好。他手里的好东西不少,缺乏的只是对京城的了解。现在遇到罗思贤这样一个游走于京城的帮闲,岂有不好好请教一下的道理。

  罗思贤道:“做买卖这种事情,讲究做熟不做生,轻易不要去做自己不熟的营生。我看苏兄弟年龄尚轻,若是有些家财,想必也是家里的长辈创下的吧?不知苏兄弟的长辈是做什么买卖起家的。”

  苏昊道:“罗兄这回倒是说错了,小弟手里有点散碎银两,却都是小弟自己挣来的。小弟幼年时候曾学过一些观地之术,擅长于勘矿。罗兄看小弟这点一技之长,可有何用处否?”

  “勘矿?”罗思贤有些失望的样子,他摇摇头道:“要说这矿师,愚兄也见过几个。这营生三分靠手艺,七分靠运气,碰着了能挣大钱。万一看走眼了,非但拿不到钱,没准还得赔主家的银两。这门生意,不好做,不好做。”

  苏昊笑道:“罗兄所言,是那种不入流的矿师。小弟所学的,乃是正宗的法术,从未听说过什么看走眼的事情。实不相瞒,小弟现在在江西就开着几个煤窑,都是年产千万斤以上的大煤窑。这几个煤窑,都是小弟勘的。”

  “果有此事?”

  苏昊吹牛吹得越大,罗思贤越是不敢相信。他自己就是靠一张嘴四处骗饭吃的,对于各种吹牛行骗的伎俩都了如指掌。他看了看坐在一旁、道士打扮的陈观鱼,想从陈观鱼的神色上看出一些破绽来。陈观鱼也是江湖经验老到的角色,哪里不知道罗思贤的想法,他微微一笑,念了个道号:

  “无量天尊,罗施主可是不相信我家天师的话吗?”

  “天师,什么天师?”罗思贤愣了,苏昊此前并没有说过什么天师的事情啊。

  陈观鱼于是把当初在播州时候与苏昊一起编的那套什么玉华山第多少多少代天师的瞎话又说了一遍。要论忽悠人,陈观鱼的能耐可比苏昊要强得多,他把各种事情都说得有鼻子有眼,时不时还引经据典,把罗思贤说得直犯晕。

  听陈观鱼全部说完,罗思贤揉了揉脑袋,想了一会,然后试探着对苏昊说道:“苏老弟,若是你真的有勘矿之能,我倒是可以替你引见几个矿东,他们就是专门找矿、开矿的。你若能替他们找到富矿,这辛苦银子断然是不会少的。不过嘛,若是费了半天劲却找不到矿……这些人的脾气可都不是太好的。尤其是,这些人背后的人,那都不是你我能够惹得起的。”

  “还有这样的事情?”苏昊诧异道。

  罗思贤道:“那是自然,你想想,这开矿的事情是朝廷管着的,若是朝中无人,谁敢擅自开矿?这开出来的矿,若是没什么油水,也就罢了。若是曰进斗金,没有几个朝中重臣罩着,这矿东早就被人吃得剩不下渣子了。”

  “哦,我明白了。”苏昊点点头,他想起自己在丰城开的煤窑,也是请了知县等一干官员入股,这才保得了平安。若是没有这些背景,恐怕自己那个煤窑就像罗思贤说的那样,被别人吃得不剩渣子了。

  “罗兄,关于勘矿的问题,你是不用担心的,我敢拿自己的脑袋来担保,保证是毫无差错。你且说说看,若是我能够找到富矿,当如何与那些矿东合作呢?”苏昊问道。

  罗思贤敏感地问道:“苏老弟这样说,可是手里已经有矿了?”

  苏昊微微点头,道:“罗兄这样说,也可以吧。”

  “是什么矿?”

  “煤矿,还有铁矿。”

  “这煤矿也就罢了,铁矿可是需要朝廷的特许才能开采的,寻常百姓哪能随便冶铁?”罗思贤提醒道。

  苏昊道:“你不是说你认识的人有背景吗?难道这点事也办不成?”

  “当然办得成。”罗思贤肯定地说道。

  “那不就得了?”苏昊道。

  罗思贤没把苏昊吓住,于是继续往下问道:“苏老弟手里的矿,能有多大?”

  “年产不下千万斤。”

  “有如此大矿?”罗思贤也是懂点门道的,他一下子就估算出了这样规模的矿可能的价值,他又问道:“这矿在何处?”

  这一回苏昊可不会回答得那么痛快了,他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然后说道:“就在京师,距京城400里。”

  “有如此大矿,而且距京城这么近,肯定有不少人感兴趣的。不过,苏兄弟,这可不是玩笑之事,你说的这个矿,你确信无疑否?”罗思贤神情严肃地对苏昊问道。

  苏昊反问道:“你看小弟可是开玩笑之人?”

  罗思贤道:“好,既是如此,那愚兄就替苏老弟跑跑腿,问问几个大矿东有没有兴趣。若是他们有意,我再带他们来与苏老弟面谈,你看如何?”

  “那就有劳了。”苏昊说道,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两把重的碎银子,搁到罗思贤的面前。

  罗思贤眼睛一亮,脸上却装出一副受了侮辱一般的表情,斥道:“苏兄弟这是何意!”

  苏昊笑道:“罗兄每曰要温书备考,还要抽时间替小弟去张罗这些俗事,小弟心中甚是不安。这点小意思,也就是请罗兄喝喝茶的钱,没有别的意思。若是此事能成,小弟另有重谢。”

  “这……那愚兄就却之不恭了。”罗思贤说着,眼明手快地把银子收入了袖筒,脸上却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小弟住在南城唐家胡同,罗兄若是有什么音讯,就差人去给小弟报个信好了。”苏昊向罗思贤交代道。

  “几曰之内,定有消息。”罗思贤拍着胸脯承诺道。

  大家谈到这个份上,都把最初相互搭讪的由头给忘了。苏昊与罗思贤又聊了几句闲话,罗思贤自己先起身告辞了,说自己现在就去联络矿东。苏昊和陈观鱼二人目送着罗思贤下楼,又从窗口看着他消失在大街上,苏昊对陈观鱼问道:“老陈,你看此人可相信否?”

  陈观鱼道:“这个人倒是没什么不值得相信的。这种人就是靠给别人牵线搭桥来挣钱的,不至于自己坏了自己的名头。老道我只是有点不清楚,苏师爷是真的手上有个矿,还是编出来诓一诓此人的?”

  苏昊道:“我当然是说真的,否则,回头他把人带来了,我怎么办?”

  陈观鱼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师爷说过要开矿的事情?”

  苏昊道:“我也是临时起意。这个罗思贤不是说开矿的都是有背景的人吗,正好,我就借这个机会,和这些有背景的人认识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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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 董掌柜

  罗思贤的能耐还真不是吹出来的,两天之后,他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唐家胡同找苏昊来了。在门口守卫的士兵把他带进院子,看到院子里正在操练的士兵,罗思贤错愕了一下,对卫兵问道:“怎么,你们都是苏公子的下人吗?”

  卫兵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把他领到客厅就离开了。苏昊闻讯来到客厅的时候,罗思贤还没有从懵懂之中回过味来。

  “嗨,罗兄!”苏昊向罗思贤打着招呼。

  “呃……苏……苏公子……”罗思贤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昊顺着罗思贤的目光看了看院子里的士兵,笑着说道:“哦,罗兄是对院子里这些兄弟有些诧异吧?他们都是我带的兵,小弟怕出门不安全,所以捐了一个百户头衔,这些兵都是我百户所的。”

  “哦哦,原来如此,这是应该的,应该的。”罗思贤嘴上敷衍着,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七上八下。

  苏昊在罗思贤面前坐下来,问道:“罗兄今日前来,有什么事情吗?”

  罗思贤点点头道:“的确是有些事情。苏公子前日不是吩咐不才去打听开矿的事情吗?现在事情有了一些眉目,不知苏公子想不想听听。”

  罗思贤与苏昊初次见面的时候,双方以兄弟相称,罗思贤一直是称苏昊为老弟的。他是进京来考试的举子,地位比苏昊这个秀才要高出一大截。若不是看在苏昊手里有钱的份上,恐怕让他称苏昊一声老弟都很勉强了。

  但如今,在见到苏昊手下的士兵之后,罗思贤对苏昊的感觉就变了。他原本觉得苏昊也就是一个有点钱的乡下人,现在一看,人家是带着几十号士兵进京来的,也算是有点势力的人了,他岂敢在苏昊面前太过造次。

  苏昊倒没有太在意罗思贤的态度,他只是对罗思贤带来的消息感兴趣。他说道:“哦,这么快就有眉目了?罗兄请讲,兄弟愿闻其详。”

  罗思贤道:“前日与苏公子分开之后,我去找了几个朋友,把苏公子说的情况向他们说了一下。今天就有人给我带信了,说对苏公子说的矿有些兴趣,想约苏公子一叙。”

  苏昊问道:“是什么人呢?”

  罗思贤道:“是一位开矿场的董掌柜,他叫董天章,圈里人都尊称他一句董爷。董掌柜号称有万贯家财,在山西、京师一带,开了十几处矿,在京城也是鼎鼎大名的。”

  “哦,罗兄前日不是说,这些开矿场的,背后都有人吗?这个董掌柜,背后是什么人呢?”苏昊问道。

  罗思贤为难道:“苏公子,这个在下就不方便透露了。其实京城里知道董掌柜背景的人也不少,只是不方便从在下这里透露出来。苏公子如果有意,在下可以带你去面见董掌柜,届时你们可以直接交谈。是否要向苏公子透露他背后的靠山,就由董掌柜自己决定好了。”

  “好,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董掌柜?”苏昊问道。

  罗思贤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苏公子方便的话,现在我就可以领你去。董掌柜说他会在咱们上次见面的那个柳前坊等着我们。”

  其实罗思贤这次来找苏昊,就是准备带苏昊去见那个董天章的。见到苏昊带的士兵之后,他突然有些犹豫了。此前他向董天章介绍苏昊的时候,只说此人年未弱冠,身边只带了一个道士作为伴当,在京城里没什么依靠。现在一看,情况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琢磨着,这个时候再带苏昊去见董天章,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了。

  但既然已经来了,而且约好了董天章在柳前坊等候,他也没法再打退堂鼓了,只能硬着头皮向苏昊发出了邀请。

  苏昊点点头,说道:“行,罗兄且稍候片刻,待小弟去换身衣服。”

  “苏公子请自便。”罗思贤说道。

  苏昊转身离开了,他没有让罗思贤等候太久,不到一刻钟工夫,他就换了一身看起来更华贵一些的衣服,带着陈观鱼一起过来了。见了罗思贤,苏昊随即又扔过去一块碎银子,罗思贤连忙接过,自然又要口是心非地客气一番,最后还是欢天喜地地收下了。

  三个人叫了一辆马车,前往柳前坊茶楼。走进大堂,罗思贤对苏昊和陈观鱼说道:“苏公子,陈道长,你们二位请稍候,待在下去向董掌柜通报一下。”

  苏昊点点头,在大堂里找了张桌子坐下,陈观鱼也坐在他的旁边。罗思贤径直上了楼,推门走进了一个天字号雅间。

  “罗举人,你说的人带来了?”

  雅间里,坐着两个中年人,都穿着蓝绸缎面的袍子,手上戴着硕大的玉石扳指,肥头大耳的,其中一个人这样对罗思贤问道。

  罗思贤连忙向二人施礼,称道:“董掌柜,杨掌柜,人我已经带来了,一共是两个人,一个是苏昊,一个是他的伴当,陈道长,现在他们就在楼下等着呢。”

  姓杨的掌柜本名叫作杨来祯,他扭头看了董天章一眼,然后对罗思贤说道:“既然已经来了,就让他们上来吧,两个人都进来。”

  “是……”罗思贤躬身应道,说完,他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怯怯地说道:“二位掌柜,有件事……小人觉得有必要说一下。”

  “什么事?”董天章漫不经心地问道。

  罗思贤道:“适才小人去唐家胡同找那苏昊,才发现他们是住在兵部管着的那套宅子里,而且院子里还有三四十号人,都是当兵的。我问了一下苏昊,他说他在老家的时候,花钱买了一个百户衔,这些兵都是他那个卫所的。”

  “就这事?”杨来祯问道。

  “嗯……就这事。”罗思贤愣了,他觉得自己曝的应当是一个猛料,谁知二位掌柜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去吧,叫他们上来。”杨来祯吩咐道。

  “是!”罗思贤这一回不再耽搁了,赶紧出门、下楼,去喊苏昊和陈观鱼上来。

  看着罗思贤出门,董天章对杨来祯说道:“诏伯,看来这个苏昊没有打算瞒我们,我还以为他想跟我们玩什么心眼呢。”

  杨来祯冷笑道:“也多亏他没打算跟我们玩心眼,在这京城里,还有我们查不到的事情?他不就是搭上了李龙这条线吗,再加上在播州那边立了点小功,想找皇上讨个封赏。也不想想自己什么斤两,皇上是谁想见都能见的?”

  董天章道:“不过,此人找矿的本事,倒是真的。听说让李龙飞黄腾达的那个金矿,就是此子找到的。他跟罗思贤说能够找到一个大铁矿和一个大煤矿,没准是真的。”

  “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啊,这个人李龙用不上,咱们得把他攥到手上。”杨来祯说道。

  二人刚说了几句,门外传来了罗思贤的通报声。杨来祯应了一句,门开了,罗思贤带着苏昊和陈观鱼走进了房间。

  “这位是董掌柜,这位是杨掌柜。”罗思贤先给苏昊做着介绍。

  苏昊走上前,举手抱拳,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学生苏昊,见过董掌柜,见过杨掌柜。”

  董、杨二人面无表情,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苏昊。好一会,杨来祯摆了摆手道:“不必拘礼,坐吧。”

  董、杨二人分坐了两个主位,留给苏昊和陈观鱼的,就只有处于下方的客位了。苏昊微微皱了一下眉,也没多说什么,拉着陈观鱼坐了下去,然后抬头看着董、杨二人,等着他们开口。

  董天章和杨来祯在事先已经调查过苏昊的来历,知道他不过是一个乡下出来的穷秀才,只是因为懂点地图测绘的知识,而被授了一个百户头衔。以他们的想象,这样的人来到京城,见了像他们这样贵气逼人的大人物,应当会感到惶恐不安才是。谁知道,对苏昊端了半天的架子,苏昊却依旧从容不迫,这让董天章和杨来祯对苏昊有了几分兴趣。

  “你就是那苏昊?”杨来祯拖着长腔问道。

  “是。”苏昊用一个字答道,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一般。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见到董天章和杨来祯刚才那副嘴脸,就已经猜出他们的意图了。他决心以牙还牙,谁给他脸色,他也给对方脸色。

  换成一个其他的人,如果敢这样对杨来祯说话,恐怕杨来祯直接就撵人了。但对于苏昊,他无法这样做,事实上,苏昊是他请来的,或者说,是他叫来的。他需要拿到苏昊手上的矿,所以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苏昊赶走。

  “听罗举人说,你自称在京师附近找到了几个大矿?”杨来祯忍着气,继续问道。

  “是。”苏昊还是只回答一个字。

  “你知道在大明律里,公然行骗是什么罪吗?”董天章在一旁插话道,话语里带出了几分杀气。

  苏昊微微一笑,道:“学生不知,请董掌柜不吝赐教。”

  “大明律……”董天章哑了,他这个问题本来也不是真的要问,而只是用来吓唬苏昊的。没想到苏昊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居然还请他赐教。大明律里倒是有关于诈骗之类的刑名,可是他哪记得住这个?

  “苏昊,你好大胆子。你编造矿藏消息,实则意欲诓骗钱财,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杨来祯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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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 黑吃黑

  听到杨来祯的恐吓,苏昊没怎么样,罗思贤却是被吓得体若筛糠。他这个帮闲的,从来只是干干牵线搭桥的事情,挣点小费,哪见过这种剑拔弩张的谈判场面。

  以往他也经历过京城有权有势的人欺负外地来的商人这种事情,被欺负的商人往往就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没有什么办法。但这一回的情况不一样了,罗思贤见了苏昊手下的兵,知道苏昊还是有点势力的。若苏昊在董天章和杨来祯这里吃了亏,回头让那些大兵去找他罗思贤的麻烦,他可如何是好?

  苏昊对于杨来祯的恐吓觉得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个杨来祯连个大流氓都算不上,真正的大流氓,哪有这样不讲体面的,人家好歹还知道先礼后兵吧,哪像杨来祯这样霸王硬上弓,连个前戏都不做足的?

  “杨掌柜这话,我听不懂。”苏昊淡淡地答道。

  杨来祯冷笑一声,说道:“你听不懂?那我给你解释解释吧。你本是军中百户,是奉旨进京来办差的,无关采矿之事。但你进京之后,不老老实实呆在营中听宣,反而跑出来谎称探到了什么矿藏,要找人合作,这不是行骗,又是什么?”

  杨来祯一语道破了苏昊的来历,苏昊并不觉得意外。他早就想到了,能够在京城周围开矿的人,背后肯定是有靠山的。凭着他们的靠山,要调查苏昊这个人,有何难哉?其实他也不在乎对方调查自己,自己是李龙这条线上的关系,而李龙现在也算是一个有点势力的大太监,对方对于自己,多少还应当有几分忌惮吧?

  听到杨来祯的质疑,苏昊不慌不忙地答道:“杨掌柜消息挺灵通嘛,不错,学生的确是奉旨进京的。但在等着听宣之余,探几个矿,卖与有心人,挣点零花钱,有何不妥吗?你说我是谎称探到了矿,证据何在?”

  杨来祯道:“你说自己探到了矿,矿在何处,你敢说出来吗?”

  苏昊哑然失笑:“杨掌柜真当苏某是傻瓜吗?没有谈妥合作的条件之前,矿在何处,苏某有什么必要告诉你?”

  “你想如何合作?”董天章问道。

  苏昊道:“很简单,我找到的矿,交给你们去开采。采矿所得,扣除成本和矿税,双方三七开,我拿三,你们拿七。”

  “哪有这样的好事。”董天章斥道,“再好的矿师,探矿拿的也只是一份封赏,少则十几两,最多也就是百两,岂有三七分成之理?”

  苏昊道:“那只是寻常的矿师而已。董掌柜也不想想,寻常的矿师探矿的把握能有几成?若是你大费周章挖了一个矿硐,最后却发现底下无矿,这个损失算谁的?苏某探的矿,完全不须担心此种状况,而且绝对是富矿。凭此一技,不能拿三成的出产吗?”

  听到苏昊放出这样的狂言,董天章和杨来祯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里都流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与罗思贤不同,董天章和杨来祯是专门了解过苏昊其人的,知道他曾有过准确探矿的经历,只是不知道他在江西时找铜鼓石金矿是碰巧还是手下真有功夫。如今听苏昊言之凿凿地声称自己探矿能够百发百中,董、杨二人心下有了七分的相信。

  “分成是不可能的,这会坏了规矩。”杨来祯说道,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口气变得和缓了,“苏昊,你如果有如此大的把握,杨某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指的矿真的存在,杨某立即给你500两的赏银。这个赏格,可是不低了。”

  苏昊微微一笑,道:“500两的赏银,够苏某干什么?苏某还不如自己招一群义夫去开矿呢,说不定一天就能挣到500两。”

  “你想开矿就能开矿?”董天章讥笑道,“没有窑照,你敢开矿,就是杀头之罪。”

  苏昊道:“弄个窑照很难吗?苏某在京城也认识几个人吧?”

  “哼哼,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你以为这是在你们那里,随便认识几个七品官就能横着走了?知不知道京城里一品二品的大员有多少?我还告诉你了,今天你若是不肯把矿交出来,恐怕连这个茶楼都走不出去,更别谈什么在京城认识什么人。”杨来祯瞪起眼睛说道。

  苏昊哈哈大笑起来:“看不出来,杨掌柜黑白两道通吃嘛,苏某不知道,杨掌柜想怎么把苏某留下。”

  杨来祯当着苏昊的面,对罗思贤问道:“罗举人,适才你带苏昊来时,他带了多少随从?”

  “就……就一个,是这位陈道长。”罗思贤战战兢兢地答道。

  杨来祯点点头,抬起手,轻轻拍了两下巴掌。门蓦然开了,从门外涌进来四名彪形大汉,背着手站在门口,像一堵墙一样,堵住了房间的门。这四名彪形大汉都是空着手,但一个个手腕子比苏昊的小腿还粗,战斗力明显都是能够爆表的。

  “怎么样,苏百户,你有兴趣和这几位兄弟切磋切磋否?”杨来祯指着彪形大汉对苏昊问道。

  苏昊看了几个人一眼,然后回过头,对着杨来祯问道:“杨掌柜是什么意思,可否对苏某明言?”

  杨来祯道:“很简单,你现在把矿藏的位置写出来,杨某马上送你纹银500两,咱们生意两迄,这几位兄弟也不会为难苏百户。若是苏百户执意不允,那杨某就只好得罪了。”

  苏昊点点头,说道:“好吧,既是如此,那苏某也就不必隐瞒了,杨掌柜且看,这是什么?”

  说到此处,苏昊突然从怀里掏出两支燧发枪,一手一支,从左右两侧对准了杨来祯的脑袋。陈观鱼见状,也一个虎跳来到董天章的面前,同样掏出两支燧发枪,指住了董天章。他的动作没有苏昊那样麻利,有些拖泥带水的,但董天章已经被苏昊的举动吓着了,没等反应过来,脑袋已经被陈观鱼的枪顶上了。

  “火铳?”杨来祯只是短短地错愕了一下,脸上就浮出了不屑的笑容。他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对苏昊说道:“苏百户,你这是何苦,大家撕破脸,对你有什么好处?”

  苏昊道:“杨掌柜说错了,不是我苏昊要跟杨掌柜撕破脸,而是杨掌柜先要跟我撕破脸。杨掌柜想跟苏某玩黑道,苏某只好黑吃黑了。现在让你这几个打手马上滚出去,否则的话,别怪苏某不客气。”

  “你想如何不客气?”杨来祯笑道,“不是我说你,你身为军中百户,连火铳都不会用。你想用火铳伤我,怎么也得先把火绳预备好吧?有你点火绳的工夫,我的手下人足够把你和这个老道撕成碎片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董天章忍不住了,对门口那四个彪形大汉吼道。

  四个大汉愣了一下,其中一人最先反应过来,他袖子一挽,就向苏昊走来,也许是想装装“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范儿,他走的速度不快,倒像是一只棕熊走向自己的猎物一般,步履沉稳,脚下踩得楼板咯吱作响。

  当此之时,苏昊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见那壮汉向自己欺来,他想都没想,左手燧发枪指向壮汉,轻轻扣动了扳机。

  “抨!”

  一声巨响在房间里响起,吓得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打了个寒战。那名正欺向苏昊的壮汉凭空就跪倒在地,抱着一只小腿嗷嗷地惨叫起来。众人凝神望去,只见此人的小腿上露出硕大的一个血窟窿,边上满是溅出来的血点。苏昊手里的燧发枪,其杀伤力是与距离相关的,像这种相距两步远的射击,一枪就能够把对方的腿打断了。

  见苏昊手里的枪竟有如此大的威力,而且根本就不需要用火绳点燃就能够击发,杨来祯此前的从容一下子荡然无存了。面对着另一支仍然指着自己脑袋的燧发枪,杨来祯感觉到了一股逼人的寒意。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脑袋,紧接着,就觉得下身的括约肌一阵松驰,尿水顺着太师椅的边缘嘀嘀达达地落到了楼板上。

  “别别别,别开火!”董天章也吓坏了。看着倒在地上的打手,想象着如果这一枪是打在他的脑袋上会是一副什么场景,董天章几乎想要立即就昏倒过去。

  “苏百户,陈道长,把火铳拿走,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啊!”董天章大声喊道。

  苏昊用嘴向仍然站在门口的三名壮汉努了一下,说道:“二位,现在能请这几位兄弟先离开了吗?”

  “快出去,快滚!”杨来祯声嘶力竭地喊道,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死死地盯着苏昊的手,生怕他一不小心扣动了另一支枪的扳机。

  三名壮汉也被苏昊的燧发枪给吓着了,一直站在门口不敢动弹。听到主人的命令,他们像蒙了大赦一般,架起被苏昊打断了小腿的同伴,迅速地消失了。

  苏昊抬起手,在杨来祯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收起枪,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微笑着说道:“二位掌柜,现在咱们可以谈谈条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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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 有恃无恐

  看到苏昊坐回位子上去,陈观鱼也离开了董天章的身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过,他手里的枪并没有收回去,而是攥在手上,时刻准备着应付各种不测。陈观鱼玩枪的本事还是离开渝城之后练就的,苏昊用枪击毙皮元福的场景,给陈观鱼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让他深感玩枪的必要姓。

  解除了枪顶在脑门上的威胁之后,董天章和杨来祯二人都松了一口气,被吓走的魂魄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杨来祯这才感觉到屁股底下湿漉漉的,那是他在苏昊开枪之后,被吓出来的尿水。他有心赶紧去更衣,但看看苏昊那副样子,估计对方也不会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离开,索姓也就不提此事了。不过,这种坐在尿水之上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其实,董天章和杨来祯二人,年轻时候也都是混过黑道的,属于那种刀架在脖子上也能不眨眼的狠角色。但也许是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磨平了胆气,也可能是因为苏昊的新式武器太过骇人听闻,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以至于被吓得失了分寸。这一会,二人逐渐缓过劲来了,脸色也由惶恐变成了震怒。

  “苏百户好深的心计啊,居然带着这种能够不用点火的火铳,杨某算是栽了。你说吧,此事你打算如何收场?”杨来祯坐在椅子上,黑着脸对苏昊说道。

  苏昊淡淡地说道:“杨掌柜正话反说了,分明是二位设下鸿门宴,诱骗苏某到来。若是苏某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现在恐怕已经沦为阶下之囚了吧?”

  “杨某只是不想把事闹大,否则,杨某拼却这条老命,你以为你们二人能够活着出去吗?”杨来祯说道。

  苏昊哈哈大笑:“如果杨掌柜愿意拼却这条老命,苏某又何必要活着出去呢?二位掌柜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条命比苏某的命要值钱得多。苏某和陈道长这两条贱命,如果能够换到二位掌柜两条贵命,吃亏的恐怕不是我们吧?”

  “算你明白。”董天章在一旁说道,“既然你们没伤董某和杨掌柜的命,想必也是不想以命换命吧?董某倒是有些好奇,你下一步打算要如何做呢?”

  苏昊道:“很简单,苏某想和二位掌柜合作开矿,至于条件嘛,二位看四六分成如何?”

  “哈哈哈哈,好,好!”董天章大笑起来,“苏百户真是有胆色、有担当,董某佩服。你用火铳打伤了我的手下,还用火铳指着我二人的脑袋,一转眼就敢说还想和我二人合作,你就不怕一出这门,我就让人灭了你吗?”

  苏昊拿起自己的燧发枪,在手上掂了掂,说道:“二位掌柜,苏某手中之物,名叫燧发枪,乃是苏某所创。此物的威力,二位刚才也已经看到了。二位想想,若是在那闹市之中,有人突然持此物向二位发难,二位身边纵然高手云集,又能保全得了二位的姓命吗?”

  “你是说,你有死士能够替你报仇?”杨来祯听懂了苏昊的威胁。

  苏昊道:“苏某敢请罗兄带话,说苏某手里有矿,自然就是有恃无恐的。否则,以苏某的卑贱身份,掌握这样一个大秘密,恰如三岁孩童持金于市,岂非谁都可以上前来抢夺?”

  董天章和杨来祯对视一眼,都沉默不语了。他们的初衷,的确是想对苏昊恐吓一番,然后用极低的代价从苏昊这里拿到矿藏的位置。双方一交手,他们才发现,苏昊远非自己想象的那样不谙世事、软弱可欺,而是从谋略到手段都非常老辣,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牌到底有多硬。

  苏昊看出对方举棋不定的心态,知道仓促之间,对方也是不可能作出决策的。他站起身来,扯了扯坐皱的长衫,轻描淡写地说道:“好了,苏某要说的就是这些,二位掌柜若是想把苏某留下,尽管开口。若是允许苏某离开,那苏某就告辞了。”

  董天章站起身来,做了个手势,说道:“苏百户请便,适才之事多有得罪,还请苏百户不要见怪。”

  苏昊呵呵一笑,走上前去,一只手拉着董天章的手,另一只自然而然地搭在董天章的后背上,像是不经意地拍了拍,说道:“董掌柜太客气了,什么得罪不得罪的,适才我们不是谈得很愉快吗?”

  董天章被苏昊的动作弄得有些纳闷,别说双方并没有这么亲热,就算是很熟悉的人,正常的礼节也是长辈拍晚辈的后背,哪有一个年轻人伸手去拍一个中年人后背的道理?

  苏昊在拿着枪威胁杨来祯的时候,就已经在杨来祯的背上做过了手脚,此时又在董天章的背上拍了几下,已经把二人都算计在内了。他叫上陈观鱼,大大咧咧地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一眼看见了正木木讷讷站在一旁的罗思贤,便笑着招呼道:“罗兄,二位掌柜不太方便,就烦你送兄弟出门吧?”

  罗思贤早在苏昊开枪的时候就已经被吓傻了,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缓过来。听到苏昊向自己打招呼,他才有些清醒,下意识地回答道:“呃……自当效劳,自当效劳。”

  说着,他便战战兢兢地走到门边,拉开门,陪着苏昊和陈观鱼往外走去。

  雅间的门外,站了七八名保镖,先前被苏昊用燧发枪打断腿的那名保镖已经被送走了。看到苏昊走出来,众人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观鱼手上拿着的枪,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阻拦。

  “外面的人,不得对苏百户无礼!”

  屋里传来了董天章的吩咐声,门外那些保镖闻言,全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宁可拿着刀去和几倍于己的人对砍,也不愿意面对着苏昊的燧发枪。听说不用与苏昊发生冲突,他们忙不迭地让出一条通道,放苏昊等人离开。

  屋子里,杨来祯像是被抽掉了筋一样,瘫软在太师椅上。董天章背着手来回地踱着步,心里也是充满了沮丧。

  “亭也,你真的打算和这个苏昊合作吗?”杨来祯喊着董天章的字,软弱无力地问道。

  董天章恨恨地说道:“以我20年前的脾气,我想现在就带着人去把他抓回来,剥他皮,抽他的筋。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和我董天章如此叫板。”

  “你相不相信他有死士替他报仇吗?”杨来祯问道。

  董天章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信……不过,以此子行事之老辣,若无后手,恐怕也不敢前来。咱们二人毕竟是替各家东主做事的,犯不着招惹这样的亡命之徒啊。”

  “是啊,为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而去冒风险,太不值得了。”杨来祯也赶紧附和道,刚才他和董天章丢人丢得太厉害了,现在不得不给自己找点理由来下台阶。

  “此事我们还是告知一下东主,然后再做决断吧。我倒是觉得,这个苏昊没准将来真是一个枭雄,与他合作,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董天章说道。

  董、杨二人在那里患得患失,苏昊却是轻松自如,他与罗思贤不断地开着玩笑,走到了大街上。

  罗思贤见识了苏昊的手段,哪里还有胆量和苏昊开玩笑。他面如死灰,腰躬得像虾仁一般,乖乖地听从着苏昊的指挥。

  “老罗啊,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让我结识了这样两位姓情率真的大财主。曰后在下若是与二位掌柜合作成功,好处少不了你一份。”苏昊呵呵笑着对罗思贤说道。他也不再装腔作势地称罗思贤为兄了,经过今天的事情,罗思贤在苏昊面前已经没有了地位,苏昊能够称他一句老罗,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苏百户,小的真的不知道他们安排了人,小的也是被他们骗了。”罗思贤苦着脸说道。

  苏昊道:“老罗,这点小事,你就别往心里去了,最后的结果不是挺好吗?”

  “那是,那是。”罗思贤讪笑着应道。

  “一事不烦二主,采矿之事,苏某是拜托老罗帮着牵线了。二位掌柜若是有什么吩咐,你尽管到唐家胡同去找我,不用客气的。”苏昊说道。

  “苏百户……你真的还打算和这二位合作吗?”罗思贤实在忍不住了,把困扰着自己的问题提了出来。在他看来,苏昊与董、杨二人已经是动过手了,怎么可能进行合作,他把苏昊此前与董天章说的那些话,都当成场面上的套话了。

  苏昊道:“老罗这就不懂了,生意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苏某与董、场二人的合作还有利可图,区区一些冲突算得了什么?”

  “苏百户真是……胸襟博大,罗某佩服,佩服。”罗思贤说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离开柳前坊几百步远了,苏昊对罗思贤说道:“好了,老罗,你请回吧,我和陈道长回去了。”

  “哦,那好吧,苏百户,陈道长,二位慢走。”罗思贤站住脚步,对苏昊说道。

  苏昊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回到罗思贤面前,对他说道:“对了,我刚才忘了一事。据我在茶楼里对二位掌柜望气的结果,发现二位掌柜近曰里都会有贵恙缠身,还请提醒他们尽早去看大夫。若是大夫无能为力,苏某倒是有几个秘方,能够缓解一下,请罗兄转告二位掌柜得知。”

  “贵恙?”罗思贤一愣,不知道苏昊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事来了。

  苏昊呵呵一笑,也不解释,带着陈观鱼径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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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 签约

  果如苏昊所料,在茶楼会晤之后三天,罗思贤又跑来带话了,说董、杨二位掌柜已经答应了苏昊的条件,请苏昊再去柳前坊面谈,签订具体的协议。

  这一回,苏昊不再装低调了,他让邓奎带了20名军士,与他一同前往柳前坊。为了避免惊动五城兵马,邓奎等人都是身着便装,把兵刃藏在衣服里。苏昊也知道,董、杨二位上一次摆鸿门宴吃了瘪,以他们的身份,是不太可能再搞一次这样的名堂的。他带上邓奎等人,更多的是为了充充场面,显得双方更对等一些。

  一干人等来到柳前坊茶楼,董天章手下的保镖头目迎上前来,热情地向苏昊打着招呼。苏昊问道:“董掌柜到了吗?”

  “我家掌柜已经到了,和杨掌柜一道,还在上次那个雅间。”保镖头目应道。

  “好吧,那我就先上去了。”苏昊道,他用手指了指邓奎等人,对保镖头目说道:“麻烦这位大哥招呼一下我这些兄弟,他们都是乡下人,不懂京城的规矩,还请大哥多多担待。”

  “岂敢,岂敢,我家掌柜吩咐过了,一定要招呼好苏百户的手下人。”保镖头目说道。

  邓奎等人在楼下找了几张桌子坐下,茶楼里的伙计给他们倒上茶水、端上了点心。苏昊带着陈观鱼,不慌不乱地顺着楼梯往楼上走,邓奎在下面喊了一声:“苏百户,有什么事情就招呼一句,谁敢造次,我们兄弟就把这茶楼给他拆了。”

  “不得无礼!”苏昊假意斥道,“我是与董掌柜、杨掌柜谈生意去的,有什么造次不造次的,你们老老实实在楼下呆着,不得生事,明白吗?”

  “属下明白!”邓奎带着20名军士齐声应道,大家都是故意扯着嗓子喊,声音震得楼板都有些隐隐作响。

  罗思贤愁眉苦脸地带着苏昊和陈观鱼上了楼,他真是没想到自己揽的这桩买卖竟会是这样麻烦。来到雅间门口,他伸手敲了敲门,门马上就开了,一名小厮迎出来,对苏昊笑着说道:“是苏百户来了,二位掌柜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苏昊抬腿进了雅间,打眼一看,不禁微微地点了点头。原来,雅间里的布置与上一回已经有了些不同,摆在上首的两张太师椅已经撤了,房间里只剩下面对面的两排椅子。董天章和杨来祯二人坐在其中一侧,他们对面的位子,显然是给苏昊和陈观鱼准备的。

  这样一个变化,显示出董、杨二人已经放弃了高高在上的姿态,愿意与苏昊平等相待了。

  看到苏昊进门,董、杨二人同时站了起来,拱手向苏昊施礼。他们的脸上挂着笑容,但苏昊分明能够看出来,那笑容里颇有一些尴尬,看来二人在理智上认了输,面子上还是有些放不下的。

  “董掌柜,杨掌柜,咱们又见面了。学生来迟了,还请恕罪。”苏昊也抱着拳,呵呵笑着向董、杨二人施礼。他的心态可比这二位要轻松得多,所以脸上的笑意也显得更为自然。

  董、杨二人也说了几句场面话,双方分别坐下。小厮奉上茶水之后,杨来祯向屋子里的闲人们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在一旁侍候的几个下人都退出去了,领着苏昊进来的罗思贤略作迟疑,董天章把眼一瞪,问道:“罗举人,你还有事吗?”

  “呃呃……没有没有,学生这就告辞。”罗思贤连忙躬着身子逃走了。

  屋里只剩下董、杨和苏昊、陈观鱼四人,杨来祯首先开口了:“苏百户,上次之事,多有得罪了。对于双方合作之事,不知苏百户还有兴趣否?”

  苏昊笑道:“上次之事,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学生早已忘了。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名利,只要是有利之事,为什么不能合作呢?”

  “苏百户果然是爽快之人。”杨来祯道,“上次与苏百户见面之后,我与董掌柜把苏百户所说的事情向我们的几位股东都做了禀报,大家的意思,都是愿意与苏百户合作,有钱大家一起挣就是了。”

  苏昊道:“如此甚好。学生也放一句话在这,和我苏某人合作,你们肯定是不会吃亏的。”

  “苏百户此言,是何意思?”董天章抬起眼睛看看苏昊,问道。

  苏昊道:“开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我相信二位掌柜,以及你们的股东,都愿意多开一些矿,只是受制于找矿的难度而已。苏某不才,在找矿方面略有几分心得。只要我们双方能够精诚合作,别说这大明疆域内的矿,就是什么朝鲜、吕宋的矿,我也能够给你们找出来。届时只怕你们没这么大的胃口把它们吃下去呢。”

  “这大明疆域之外的矿,在下就不去琢磨了吧。”董天章摇摇头道。

  苏昊问道:“吕宋岛的金矿,董掌柜也不感兴趣吗?”

  “金矿!”

  苏昊话音未落,董天章和杨来祯同时都失声喊了出来。喊完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二人对视了一眼,杨来祯说道:“苏百户,吕宋岛盛产黄金,这一点在下久有耳闻了,苏百户莫非还知道点别的事情?”

  吕宋也就是后世的菲律宾了,其在明朝的时候,与中国的来往非常频繁,中国东南沿海经常有商人不顾海禁前去经商,而且有些人还常驻在吕宋,成为早期的华侨。

  吕宋物产丰富,黄金也是其一项重要的产出。不过,那时候吕宋当地人没有什么勘测金矿的手段,好几个后世发现的大金矿,在当时还无人知晓。当地人采金主要是通过在河里淘金沙的方式来实现的,规模不大,所以明朝的商人们虽然知道此事,但也没有动过要兴师动众去采金的念头。

  听到杨来祯的质疑,苏昊淡淡一笑,说道:“学生也没去过吕宋,只是以望气之法,妄加猜测罢了。以学生之见,吕宋现在出产的黄金,不过是九牛之一毛,莫是二位掌柜有兴趣去吕宋开矿,学生找出几个储量超过10万两的金矿,应当不是难事。”

  “你说的是真的,当真有10万两?”董天章瞪圆了眼睛问道,10万两黄金的储量,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啊?100两黄金就足够让人变得疯狂了,整整10万两,为之而发动一场战争都值了。

  苏昊道:“10两只是一个保守的说法吧,若不是怕把二位掌柜吓着,我还想说是百万两呢。”

  百万两,换算成后世的计量单位,也就是几十吨而已。在苏昊的脑子里,清清楚楚地记得菲律宾的几个大金矿的位置,储量都是在百吨上下的。当然,这个储量只是理论上的,以当年的采矿技术水平,不可能采出如此多的黄金来。

  杨来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苏百户,咱们先说说眼下的事情吧。”

  “对对,我大明之外的事情,说起来太远了。”董天章也附和道。

  苏昊听得出,此二人说话时带着一种言不由衷的口气,他知道,自己说的吕宋岛的金矿,已经在董、杨二人心里扎下根了,相信他们是绝对不会忘记这件事情的。

  “眼前的事情,就是我上次向罗举人提起的铁矿的事情吧?不知二位掌柜有何打算?”苏昊说道。

  杨来祯道:“上次苏百户曾开出条件,说三七分成……”

  “我后来好像说的是四六吧?”苏昊笑着打断了杨来祯的话。上一次,他的确说过三七分成,但后来恼于董、杨二人的态度,便随口改成了四六,现在他还得拿这话来将一将这二人的军。

  “四六分成之说……恐怕只是苏百户的气话吧,三七已经是我们能够接受的底线了,若是四六,我和董掌柜恐怕就是白白替苏百户当差了。”杨来祯无奈地说道。

  “嗯,三七就三七吧,二位掌柜应允了?”苏昊倒是没有坚持,直接就把条件降下来了。

  “我们可以应允。”杨来祯说道。大家互相都已经摸过对方的底牌了,再绕弯子也没必要,所以他直接就答应了。

  “那好,咱们双方签个协议,我就把铁矿的位置给你们标出来。若是在我指定的地方找不到铁矿,我愿意赔付所有的支出。”苏昊说道。

  “协议我们已经草拟了一个,苏百户请过目。若是苏百户觉得还算公平,现在就可以签了。”杨来祯说着,便掏出了一叠纸,站起身递给了苏昊。

  苏昊接过那叠纸一看,果然是一份拟好的协议,条款正如此前他提出的那样,是由他向董、杨二人提供铁矿和煤矿的位置,二人负责开矿。开矿的净利润采取三七分成的原则,苏昊拿30%,董、杨二人拿70%。

  苏昊对于当年的合同范式不太了解,他把合同递给陈观鱼,让陈观鱼也看一遍。陈观鱼认认真真地把合同读了一遍,对苏昊点点头道:“苏师爷,这个合同没问题。”

  “嗯,好吧,老陈,那就麻烦你去请那位过来,和董掌柜、杨掌柜签这个合同。”苏昊说道。

  “怎么,苏百户不是自己和我等签这个合同吗?”杨来祯有些感到意外,他不知道苏昊说的“那位”是什么人。

  苏昊道:“苏某人微言轻,若是与二位掌柜签了合同,曰后有纠纷之时,只怕顺天府也不会接苏某的状子吧?所以苏某想请一位有些权势的朋友来替苏某与二位签约,不知道二位掌柜能应允否?”

  “不知苏百户委托之人为谁?”杨来祯问道。

  “内府内官监少监,李龙李公公。”苏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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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 没有永恒的敌人

  “哈哈哈哈,咱家来迟了,累大家久等了吧?”

  李龙走进柳前坊茶楼的雅间,未曾开口笑先闻,董天章和杨来祯赶紧起身相迎,口称“李公公”。苏昊也站起身,把自己坐的位子让给了李龙,自己则坐在了李龙的旁边。

  苏昊在出之前,就安排人去通知了李龙。李龙随即出宫,来到茶楼附近等候着。苏昊与董、杨二人把事情谈得差不多的时候,便差陈观鱼出门去请李龙,李龙很快就赶到了。

  “董掌柜最近气色不错啊,听说你又纳了第七房小妾,把你侍候得不错吧?”李龙对着董天章问道。

  这种话从一个太监嘴里问出来,着实把苏昊给雷得不轻。以他的观念,太监对于这种事情应当是极其忌讳的,即便是别人谈论娶妻纳妾之事,也得避开太监才行。其实,太监也是凡人,虽然身体残了,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懂这些事情。在当年,太监娶妻的事情也是常有的,这也算是他们追求完美人生的一种努力吧。

  听到李龙的询问,董天章连忙笑着回话。随后李龙又和杨来祯开了两句玩笑,杨来祯自然也是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对李龙极尽阿谀之态。

  听着这三个人互相打招呼,苏昊在一旁目瞪口呆。他丝毫没有想到,李龙居然会和董、杨二人互相认识,而且看起来还是颇为熟悉的样子。早知如此,他又何苦在其中做尽了恶人,还掏枪打残了董天章的一个手下呢?

  “呃……李公公,董掌柜、杨掌柜,既然大家都熟悉,那学生就不必多解释了。开矿之事,学生代表的是李公公这一边,适才二位掌柜也已经答应了学生的条件,大家看,现在是不是就可以签约了?”苏昊忍着心里的郁闷,装出笑脸说道。

  “若是早知道苏百户是李公公的人,咱们之前就不必闹出这么多误会了。苏百户也真是的,既然有李公公这样硬的靠山,何必还要找我们兄弟帮忙呢?李公公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随随便便一张嘴,愿意帮忙的人,满京城都是啊。”杨来祯夸张地说道。

  李龙瞥了苏昊一眼,笑着说道:“改之这人,咱家是了解的,他一向不喜欢扯虎皮做大旗。其实召他进京的时候,咱家就跟他说了,咱家在京城里还有几分薄面,有啥事说一声就行了。听说他和二位掌柜还闹了点小小的误会,怎么样,这事揭过了吧?”

  “揭过了,揭过了。”杨来祯连声说道。

  董天章也说道:“改之这个脾气,董某倒是挺欣赏的,颇有几分董某年轻时候的劲头。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啊。”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双方草签了一个合作协议。李龙和苏昊是其中一方,负责提供矿藏的勘探,选定矿位,李龙还要帮助协调北直隶的矿监,提供一些税收减免方面的优惠。董、杨两家作为另一方,负责组织资金和人员开矿。开矿所得,在扣除必要的成本之后,在双方之间以三七分成。

  为了确保利润核算的公正,李龙这方还要出一个人参与矿山的财务管理,这个人自然是李龙的心腹,苏昊无须操心。

  把合同签好之后,苏昊正式把矿藏的位置告知了董、杨二人,其中有一个大煤矿和一个大铁矿,二者相距不远,都在京城以东4oo余里的地方,这就是后世的开滦煤矿和迁安铁矿。苏昊记得其大致的方位,尤其是周围的山水分布情况。他写了一个详细的说明,董、杨二人表示将马上安排人前去现场勘察。

  再往下自然还有一顿丰盛的庆祝宴会,苏昊、李龙等人在楼上雅间享用,邓奎带着那2o名勘舆营士兵在楼下,也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与董天章的那些保镖们猜拳行令,打得火热。至于此前被苏昊一枪打断了小腿的那名保镖,早已经被大家淡忘了,这种小人物的死活,是不会影响到大人物之间的交情的。

  酒足菜饱,苏昊、李龙向董、杨二位掌柜告辞,带着勘舆营士兵们离开柳前坊往回走。苏昊和李龙走在最前面,与其他人拉开一些距离,苏昊忍住了想向李龙询问有关事情的**,李龙倒是看出了苏昊的心思,自己先提起来了。

  “改之,你是不是很奇怪,咱家怎么会和这些人认识的?”李龙说道。

  苏昊摇摇头道:“学生一开始倒的确有些觉得奇怪,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李公公做过矿监,现在又是内官监的少监,与这些矿主有交往,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李龙道:“确是如此,这些杂碎是吃开矿这碗饭的。他们要想开矿,就绕不过矿监,所以逢年过节的,都得给宫里管事的人一些孝敬。咱家早先在江西当矿监的时候,董天章想在江西开矿,曾经找过咱家,不过后来他那个矿也没有开成。他手下,毕竟没有改之这样通天彻地的人才啊。”

  “李公公过奖了,学生只是粗通一些勘测之法罢了。”苏昊谦虚道,他知道,不管自己如何谦虚,这个擅长探矿的名声算是打响了。从铜鼓石金矿,到婺川丹砂矿,再到这一次的迁安铁矿,能够未卜先知指出这么多的矿山,绝对算是逆天之举。他把董、杨二人得罪得这样狠,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与他合作,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具有这种其他人无法替代的能力,他这样的人才,是任何商人都不会放弃的。

  “这个董天章,是吏部侍郎周惟安的人;杨来祯,是忠勇侯庄弥高的人。这个周惟安和庄弥高,现在都在和皇上斗法呢,在朝堂之上,他们和咱家这些内官是水火不容的。”李龙嘿嘿笑着,又向苏昊曝了一个猛料。

  “呃……”苏昊无语了,“可是……”

  “可是啥?”李龙不屑地说道,“公是公,私是私。他们和皇上斗,争的是国本。和咱家一起做生意,图的是银子,这两件事,没必要混在一处。”

  “我明白了。”苏昊点点头。

  俗话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为了利益,敌人可以变成朋友,朋友也可以变成敌人。朝堂上那些官吏逼着万历立皇长子为太子,名义上是为了国本,实际上谁没有个小算盘在拨拉着?内宫里这些太监帮着万历拥戴皇三子,看中的不也是皇三子的亲身母亲是万历的宠妃,想从中捞到一些好处?

  立太子的事情,是涉及到未来几十年的利益。如果历史没有生变化,万历还得再当3o的皇帝,而被大臣们拥立起来的太子,登基之后反而没干几年就死了。这种看不见的利益,哪有眼前的利益来得实在?大家在朝堂上尽可唇枪舌剑去争国本,到了朝堂之下,该和敌人合作,还得合作,谁会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呢?

  “改之,这约虽然是以咱家的名义签的,不过这收益嘛,还是归你改之的,咱家分文不取……”李龙说道。

  “这怎么能行……”苏昊赶紧打断李龙的话,他知道李龙这样说只是摆姿态,这些当太监的,怎么可能会见了钱还不伸手呢?

  李龙摆摆手,道:“咱家还没说完呢。”

  “李公公请讲。”苏昊道。

  李龙道:“咱家的意思呢,是想让你让出两成的利,用来孝敬皇上。你拿八成,皇上拿两成,你看如何?”

  “皇上还缺这点钱?”苏昊有些诧异,想也不想就冒出一句来,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合适,连忙解释道:“李公公,学生不是说不愿意,只是不明白此事罢了。”

  李龙叹了口气,说道:“改之啊,你不在中枢,不知道这朝堂之事。其实当皇上并不像你们外面的人想得那样舒服。皇上的一举一动,都有大臣在盯着,皇上想用点钱,还得内阁同意,户部才能拨银子。有时候内阁点头了,户部说一句没钱,皇上也只能等着。”

  “不至于吧……”苏昊挠挠头皮,这好像有点出他的想象力了。人家不都说封建社会就是**社会,皇帝一个人说了算吗?听李龙说的这个意思,怎么这明朝的宫廷,还有点三权分立的意思,皇帝想用钱,还得经过内阁审批,后世花旗国的大酋长好像也不过如此了。

  李龙道:“你道皇上为啥要往各地派矿监?不就是为了能够弄点额外的银子,补贴一下宫里的花费吗。你打着内府的名义,和这些矿主做生意,相当于是皇上给你撑腰,你挣的钱,也该有皇上一份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苏昊道,“李公公这样一说,学生就明白了。这样吧,全部的收益里面,咱们孝敬皇上两成,余下的李公公拿一半,学生拿一半,李公公以为如何?”

  “咱家就算了。”李龙一张老脸笑得像花儿一样,嘴上说着不要,脸上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苏昊不是不懂事的人,见此情况,自然要拼命地劝说。双方争执了半天,最终李龙答应和皇上共同拿收益的一半,也就是说,从矿上分配来的那三成利润里,李龙和万历加一起,拿走一成半,余下一成半归苏昊所有。

  苏昊让出这么大一块利益,换到的就是李龙给他的承诺,说无论如何也会在最近安排万历接见苏昊一次。如果不宜在朝堂上接见,那就私下会见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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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 喜获豪宅

  送走李龙,苏昊带着人回到唐家胡同的住处。刚进门,留在家里的何本澄就迎上前来,向苏昊禀报道:“苏百户,适才来了两个人,给您送来了一个大封袋,说是送给您的礼物,您一看便知。您现在要不要看看?”

  “是什么人送来的?”苏昊问道。

  何本澄道:“他们说是您的朋友。”

  “朋友?”苏昊皱了皱眉头,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在京城能有什么样的朋友。要说比较熟悉的人,也就是陈道了,但陈道是不太可能给他送什么礼物的,即使要送礼物,也不会用这种藏头缩尾的方法。

  何本澄把那个大封袋递了过来,苏昊接在手上捏了捏,感觉封袋里也就是几张纸。他撕开封条,打开封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份文契。他认真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分明是一份房契,写明房子的位置是在槐花胡同,而房主的名字赫然就是苏昊。

  “不会吧?”苏昊惊讶道:“这是谁跟我有如此大的交情,居然送我一套房?”

  老兵徐光祖慢慢地踱了过来,伸手从苏昊手里拿过那份房契看了一眼,不禁呵呵笑道:“恭喜苏百户,这处房子我知道,是从前一个侯爷家的老宅子,前后有五进,是个大宅院呢。”

  “这个槐花胡同……好像就在咱们唐家胡同附近吧。”苏昊问道,他记得自己出去逛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个名字。

  徐光祖用手指了一个方向,说道:“离咱们这里不过500步远。看来,你这位朋友还是挺用心的,知道给你挑了一处离得近的房子。”

  “可是……我哪来这么好一个朋友啊?”苏昊苦恼道。

  陈观鱼在一旁说道:“苏师爷,我看我们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去看一看这处房子,对方既是要送东西给你,必然有所求,他是不会不露行迹的。”

  “嗯,说得有理。”苏昊道,“要不,大家一起去看看吧。”

  喜欢凑热闹的人永远都是不缺的,苏昊一声吆喝,陈观鱼、何本澄、徐光祖等人都兴致勃勃地提出要一起去看这处新宅子了。因为弄不清对方是什么人,为了防止不测,苏昊又点了十几名士兵与他一同前往,大家浩浩荡荡开往槐花胡同。

  徐光祖在当地堪称是地保,对于周边的情况都很熟悉。他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地把众人带到了那处宅子跟前。让大家觉得惊讶的是,这处宅子里居然还有人,见苏昊等人到来,几名仆人模样的人连忙迎出来,当先一位半大老头抢着向苏昊行礼道:“这位爷就是苏老爷吧?老仆叫刘福,现在是这里的管家。”

  “请问……这家的主人如何称呼啊?”苏昊诧异地问道。

  刘福笑道:“苏老爷怎么糊涂了,这里就是您的家啊,您就是此间的主人。不信,您抬头看。”

  苏昊抬头向门楣看去,好悬没惊得摔个跟头,原来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正是“苏府”。他抽抽鼻子,隐隐地闻到了一股油漆的味道,很显然,这块牌子是刚刚做好的,油漆还没干呢。

  “请问……是刘伯吧?”苏昊小心地说道。

  “老爷叫小人一句刘福就成了,若是老爷觉得小人叫刘福不合适,小人马上就改名叫苏福。”那刘福倒是挺主动的,直接就把苏昊的姓抢来用了。

  “不必不必,您还是姓刘比较合适。”苏昊连忙说道,作为一个来自于新社会的人,还真不习惯这种蓄养家奴的作法,“我还是称您叫刘伯吧。刘伯,我想问问,这宅子原来是谁的,您原来又是替谁当差的,是谁把这个宅子送给我的?”

  刘福诡秘地一笑,说道:“这些老仆就不清楚了,咱们这些当仆人的,只知道侍候好主人就是了,其他的事情是不能多嘴的。不过,今天倒是有两位贵客上门拜访,现在还在客厅等着苏老爷呢,您现在要见他们吗?”

  “见,当然见。”苏昊说道,能够在第一时间赶来拜访的人,肯定就是送房子给他的人,他现在真是急着想见见这二位了。

  刘福在前面带路,苏昊等人跟着进了宅子。虽然在此前苏昊已经听徐光祖介绍过这处宅子的情况,但走进门来,他还是感到了震惊。这座宅子的规模实在是太大了,前后得有二三十间房,还有天井和后花园,所有的建筑都十分考究,显示出前任主人的奢华。

  正如徐光祖所说,这是一处旧宅子,其中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破损,但很明显,破损之处在近日都得到了修缮,所以一点都不影响美观。

  知道主人到来,所有的奴仆都出来迎接了,苏昊粗粗一算,男男女女的仆人得有20多位,其中有像刘福这样的老家人,也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女仆里面,有40来岁的老妈子,也有十几岁的小丫环。苏昊努力让自己不要盯着那些小姑娘看,但从眼角的余光中,还是能够看到几个小丫环长相都颇为不错,不像杨朝栋给他预备的那种柴火妞的样子。

  走进客厅,没等刘福招呼,两位正在喝茶的客人便一齐站了起来,呵呵笑着向苏昊抱拳行礼。苏昊定睛一看,不禁啼笑皆非,原来这二人正是刚刚和他分手不久的董天章和杨来祯。

  “恭贺苏百户入住新居,我二人特地前来贺喜了。”董、杨二人齐声说道。

  “董掌柜、杨掌柜,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苏昊问道。

  “苏百户要在京城大展宏图,没有一处宝宅像什么样子?仓皇之间,要新建一处宅子也来不及,这处宅子虽然有些旧,勉强也还算宽敞,苏百户就先屈居于此,等日后建了新宅子再搬吧。”杨来祯说道。

  苏昊连连摆手道:“杨掌柜,这如何使得,这份礼也太重了,学生岂敢接受?”

  董天章笑道:“这算不上什么礼,咱们以后就要一起共事了,就算是一家人了,一处宅子算得了多大的事情?苏百户放心,这宅子与未来矿上的收益是没关系的。”

  苏昊道:“如果有关系,我还踏实一点。咱们双方合作,责权利关系都是说得清清楚楚的,我岂能额外再收二位掌柜的礼物?这样吧,二位的心意我领了,这处宅子,还是请二位收回吧。”

  杨来祯道:“苏百户莫急,你先请坐下,我们兄弟还有些事情想和苏百户谈谈呢。”

  “嗯,好吧。”苏昊点点头,他向陈观鱼等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刘福也非常乖巧地退出了客厅,客厅里只留下了苏昊和董、杨二人。

  因为房子已经送给了苏昊,所以苏昊是此间的主人,董、杨二人力劝其坐在主座上。苏昊无奈,只得从命。

  三个人各自落座之后,苏昊说道:“二位掌柜,不知有何事见教,苏昊洗耳恭听。”

  杨来祯道:“苏百户,这处宅子是我和董掌柜的一点心意,包括宅子里的这些下人,也都是我们特地差人雇来的。苏百户可以去查一下他们的根底,这些人都是原来在其他大户人家家里当过下人的,与我和董掌柜并无瓜葛,这一节还请苏百户放心。”

  杨来祯这句话是必须要说清楚的,否则苏昊还真不敢用这些仆人。苏昊与董、杨名义上是合作关系,但实际上是相互提防着的,在这种情况下,岂有在自己家里用对方送来的下人的道理?

  苏昊对于杨来祯的解释只是微微一笑,他还没有打算接受这处宅子,自然也还没想过要如何对待这些下人。

  杨来祯解释完这些,接着说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心意,我和董掌柜都有事要求苏百户,所以这处宅子就算是送给苏百户的辛苦费,苏百户尽管收下就是。”

  “不知二位掌柜有什么事情要差遣学生。”苏昊问道。

  杨来祯道:“我听罗举人说,苏百户曾经跟他说过,你精通歧黄之术。这几日,在下和董掌柜都有些身体不适,所以想请苏百户施展妙手,为我们解除病患之痛。”

  “这……”苏昊支吾起来,说实话,他还真是把这件事情给忘了,现在杨来祯一提,他不禁感到一些尴尬。

  原来,在前几天苏昊与董、杨二位初次见面时,双方发生了冲突。尽管苏昊亮出燧发枪,打伤了董天章的一名保镖,震住了董、杨,但他心里还是存着一些不踏实的感觉的。为了能够控制住董、杨二人,他分别在二人身上做了一些手脚,点了他们的一些穴位。他的这套点穴手法,是当年在罗山时向富源村的里长易时中学的,点中对方之后,对方在几天内会感觉以身体麻木、肠胃不适,寻常的医生是无从下手的,只有懂得这套手法的人才能破解。

  苏昊想用这种方法,让董、杨二人投鼠忌器,不敢在事后对他实施报复。他专门向罗思贤透露了一些口风,以便让二人知道事情的缘由。

  这两天,苏昊点穴的效果在董、杨二人身上体现出来了,结合罗思贤传的话,他们明白自己遇到了高手,更是断了与苏昊为敌的念头。

  今天双方见面签约的时候,董、杨二人没有提及此事,主要是觉得场合不合适,另外,就是觉得不出点血,只怕苏昊是不会施以援手的。

  送这处房子给苏昊的事情,是二人在几天前就已经开始安排的。今天苏昊与李龙告辞之后,杨来祯就马上差人把招募来的下人送到这里来,又派了人把房契送到了唐家胡同。他们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与苏昊化敌为友,一方面是想请苏昊解除掉在他们身上做的手脚,另一方面是打算与苏昊进行更多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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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 深度合作

  “二位掌柜可能有些误会了。”苏昊说道,“学生并不懂什么歧黄之术,只是会一些乡下人的推拿手法,医治一些腰酸腿疼之类的小毛病或许有点效果,但要让老病断根,恐怕就有些难度了……”

  “这……”杨来祯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苏昊这话说得很明白了,他可以替董、杨二人暂时化解一下腰腿方面的酸痛,但却不能让这种毛病断根。

  董、杨二人此前并没有这样的毛病,只是被苏昊拍了一掌之后才出现这个症状,其中的奥妙他们岂能不懂?原以为双方已经签了合作协议,他们又送了苏昊一套宅子,苏昊怎么也得表示出一些诚意来,岂料苏昊对他们还是心存戒意,不肯撤去留在他们身上的隐患。

  董天章比杨来祯要沉稳一些,他稍稍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苏昊的担忧。苏昊毕竟只是一个乡下来的秀才,在京城没有根基,如果没有一点手段以求自保,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吃掉。苏昊用这样的办法制住了他二人,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需要。要想让苏昊替他们彻底消除掉这个毛病,恐怕只有等到苏昊感觉自己完全安全的时候,才有可能了。

  “改之太过自谦了,董某相信,改之的推拿之术定然是十分神奇的。董某这几日正好觉得有些腰酸,改之可否施展妙手,替董某解此困厄?”董天章说道。

  “愿意效劳。”

  苏昊答应着,站起身来,走到董天章的身后。董天章坦然地将后背露给苏昊,苏昊假模假式地在董天章背后推拿了几下,然后笑着拍拍手,说道:“好了,董掌柜觉得如何?”

  董天章这几天一直觉得腰上有些沉甸甸的感觉,找了郎中推拿也不见效,结合罗思贤带回来的话,董天章知道自己是中了苏昊的招。刚才苏昊这几下推拿,手法稀松之极,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董天章马上就觉得腰部变得轻松了。这一来,他更确信了自己这几天的毛病是来自于苏昊做的手脚。

  “改之果然是妙手,董某觉得好多了。”董天章笑着说道,“只是不知道,这老病未来是不是还会复发。”

  苏昊说道:“实在是惭愧,学生学艺不精,刚才这几下推拿,只能替董掌柜暂时化解一下病痛,过两三个月,没准还会复发。不过董掌柜请放心,如果腰上的病痛复发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学生绝不敢推辞。”

  “那董某就多谢改之了。”董天章听懂了苏昊的暗示,拱拱手向苏昊道谢。

  杨来祯也明白了苏昊的意思,只能退而求其次,请苏昊先帮他推拿几下,消除掉眼下的症状。至于说未来是否会复发的事情,现在也没法说了。

  把治病的事情忙完,三个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苏昊说道:“二位掌柜也看到了,学生只是会这几手推拿之术,实在受不起二位掌柜送的厚礼。这处宅子,二位掌柜还是收回吧,学生住在唐家胡同的宅子里,倒也还算舒适,这边的宅子,学生也用不上。”

  董天章摆摆手,说道:“改之太客气了,区区一处宅子而已,何必再三推辞?说到宅子的事情,董某倒是有个疑问,改之为何不将家眷带进京城来呢?”

  “家眷?”苏昊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心里,一直觉得自己进京只是临时的一件事情,等见过万历,自己就该离开了,至于是去云南,还是回江西,还得到时候再说。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考虑把家眷带到京城来的事情呢?

  “董掌柜怎么会有如此疑问?学生此次进京,是奉旨前来接受问询的,待圣上问过话之后,学生就要离开京城了。如此短暂盘桓几日,如何能够带家眷前来?”苏昊说道。

  董天章笑道:“改之,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李公公对你颇有提携之意,如何会让你离开京城?像改之这样本事,不留在京城发展,岂不是可惜了?”

  “学生还真没有想过此事。”苏昊老老实实地答道。

  杨来祯道:“苏百户,你确实该想想此事了。以你的本事,若能留在京城,无论是做官还是经商,都是前途无量。适才董掌柜已经说了,李公公肯定是会照应你的,以他在皇上面前的地位,替你在京城谋个差事并不困难。再说了,就算李公公那边有什么妨碍,一时无法照应你,有董掌柜和杨某在,也不至于让你再回到乡下去吧?董掌柜,你说呢?”

  董天章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苏昊道:“学生多谢二位掌柜的美意。可是,学生留在京城,能做点什么呢?”

  杨来祯道:“苏百户,前日在柳前坊茶楼,你用一支火铳,伤了董掌柜的一个手下。当时听你说,那支火铳是你自己造的?”

  苏昊道:“此事是苏某鲁莽了,受伤的兄弟,苏某愿意赔偿。”

  “杨某不是说这个。”杨来祯道,“一个下人,伤了也就伤了,还说什么赔偿的事情。杨某的意思是说,苏百户的那支火铳与寻常的火铳大不相同,可谓是巧夺天工,让杨某大开眼界了。”

  苏昊连忙说道:“雕虫小技耳,杨掌柜缪赞了。”

  杨来祯道:“苏百户不必过谦,这种不须用火绳点火的火铳,杨某的确没有见过。如今你我已然是合作者,苏百户可愿出示此铳,让杨某好好端详一下?”

  苏昊迟疑了一下,有待回绝,又觉得有些不好说出口。双方毕竟已经是合作伙伴了,什么事情都瞒着对方,也有些说不过去。燧发枪的原理其实并不复杂,对方知道这种枪不需要用火绳点火,只要多想几步,自然就能想到用燧石击发的方法上去,这个秘密其实是保守不了多长时间的。既然没有秘密可言,他拒绝向杨来祯出示燧发枪,就完全没有必要了,反而还让人觉得自己不够大度。

  想到此,苏昊拍了拍手,喊来一位在客厅外守候着的士兵,让他拿来了一支燧发枪,然后亲自交到杨来祯的手上,请他过目。

  “果然是好东西。”杨来祯和董天章凑在一起,认真地研究了半天,不由得都感叹起来。

  “此枪是应云南副总兵邓子龙将军的要求设计的,原本打算用于边军。因为苏某做的事情经常要在荒郊野外活动,所以自己也做了几支,用于防身。”苏昊解释道。

  “这种燧发枪,使用起来远比火铳方便,若能装备于我大明军队,岂不能够使我军如虎添翼?”董天章说道。

  “学生也有这个想法。”苏昊说道,“学生设计此枪,原本也是想让军队装备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呈送给兵部而已。”

  董天章道:“既然改之也有这样的想法,那我们双方合作制作此枪,售于兵部,改之以为如何?”

  “我们来造枪?”苏昊吓了一跳,“董掌柜,这民间私造火器,可是杀头的大罪,我们如何能做此事?”

  董天章在手里掂着那支燧发枪,笑着问道:“改之既然知道民间不得私造火器,为何你却造出了此枪呢?”

  苏昊道:“苏某造此枪,是江西都司给的许可,这还多亏了李公公在江西当矿监的时候替苏某说了情,否则苏某岂敢擅造火器?苏某造这几支枪,只为自己防身,而董掌柜适才所说,却已经远远超出此限了。”

  董天章道:“造一支枪和造一万支枪,道理是一样的,不外乎就是需要一个官府的许可嘛。许可的事情,改之就不用操心了,我只想问一问,若是董某能够讨到一个许可,改之一个月能够造出多少支这样的枪?”

  苏昊想了一下,说道:“这种枪要想批量制造,只怕还有一些难度。燧发枪用的钢材与寻常的火铳不同,需要单独冶炼。另外,机括、绷簧等部件都十分精密,需要熟练的工匠才能制作出来。要说一个月嘛,我觉得造上十几支,还有点可能性,要想造得更多,就有些麻烦了。”

  董天章道:“这倒无所谓,物以稀为贵。越是难造,此物的价钱就越高,这对我们来说,不就更有利了吗?”

  “董掌柜不会是想靠造枪来获利吧?”苏昊问道。

  “为什么不呢?”董天章道,“董某是商人,只要是有利之事,董某自不会放过。”

  苏昊无语了,要不怎么大家都说京城里的水深呢,董天章这样的商人,在苏昊眼里,还真是有些深不可测的意思。大明律法里,对于火器的限制是非常严格的,火器的制造权一直都控制在内府手里,是由太监管理着的。可是董天章竟然自称能够弄到火器制造的许可,还打算利用制造火器来谋取暴利,这个董天章背后的关系,得硬到什么程度呢?

  “此事还容我想一想。”苏昊说道,“董掌柜是有靠山的人,敢做天下人不敢做之事。苏某是个小人物,万一惹出点什么事情,苏某怕自己担不起。我想,造枪之事可以放一放再说,二位掌柜若是想做实业,苏某手里倒有几个产品,不知道二位掌柜是否有兴趣。”

  “愿闻其详。”董天章说道,他理解苏昊对此事的顾虑,知道这种事不能急。既然苏昊声称自己还有其他的产品,他自然是愿意听一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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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 为难的陈道

  苏昊和董天章、杨来祯二人在客厅里聊了有个把时辰的光景,到他们手拉着手走出客厅的时候,管家刘福看到三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容,尤其是董、杨二人,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舒展开了,一看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刘福啊,苏百户年纪虽轻,但前途无量,你给苏百户做事,日后的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你可要好好把握啊。”董天章用手拍拍刘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吩咐道。

  “董掌柜放心,以后苏老爷就是我刘福的再生父母,刘福定会尽心侍候。”刘福连声说道。从董天章的吩咐中,刘福可以听出,苏昊肯定是已经答应接受这座宅子以及他们这些下人了,也就是说,以后苏昊就是他们的主人了。

  “呃……刘伯,如果咱们非要攀上点亲戚的话,我宁可你把我当成亲侄子,再生父母啥的……你也不怕折了我的阳寿?”苏昊哭笑不得地纠正道。

  刘福倒是从善如流,听苏昊这样一说,马上就改口道:“是的是的,小老儿失言了,苏老爷怎么说,就怎么行吧。”

  苏昊又转过身对董天章和杨来祯说道:“二位掌柜,这所宅子,改之就笑纳了。今日所谈之事,容我再与家里人商量一下。不过二位放心,只要大家愿意精诚合作,赚钱的机会,是不会少的。”

  “哈哈,那我等就静候佳音了。”董天章、杨来祯哈哈笑着,拱手告辞离开了。

  送走两个商人,苏昊回到宅子里,把情况简单地向徐光祖和陈观鱼说了一下。对于董天章想与自己合作造枪卖给兵部的事情,他也没有隐瞒,因为他知道徐光祖久在兵部,对此事应当会有一些独到的看法,而且徐光祖不是官员,不会有什么官场上的忌讳。

  果然,听苏昊说完这件事,徐光祖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二位是什么来头,我不太清楚。不过,造枪这种事情,还是谨慎一些为是。商人逐利,只要有人愿意给钱,他们什么事都愿意做。改之所创的这种燧发枪,是两军阵前的利器,若是落到蒙古人或者倭人手里,只怕对我大明不利啊……”

  “嘶……”徐光祖此言一出,苏昊先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先前拒绝董、杨的要求,只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徐光祖这样一说,他才想到这其中还有另一层隐患,那就是一旦把造枪的技术交给董、杨这样的商人,他们是完全有可能把枪卖给外敌的。

  在当年,大明的科技水平比周边的蒙古、日本都要高得多,蒙古、日本要与大明作战,在武器的装备水平上相差甚远。但有些大明的商人,出于逐利的考虑,往往甘犯杀头的危险把先进武器走私给那些敌人,这样的事情,苏昊曾经听陈道介绍过。燧发枪的先进程度,又远甚于大明现在的火器,若是这样的利器落到蒙古人或者倭寇手中,对明军的威胁是可想而知的。

  “多谢徐叔提醒,改之差点犯了大错。”苏昊说道。

  徐光祖嘿嘿笑道:“这样一来,是不是这宅子人家就要收回去了?”

  苏昊道:“这倒不至于,我一开始也没有答应和他们合作造枪的。我手里还有其他的一些买卖,都是可以赚到大钱的,凭这些买卖,换他们一套宅子绰绰有余。”

  “改之不愧是能够发明地形图的人,做买卖也是如此精通。”徐光祖赞道。

  “雕虫小技耳。”苏昊谦虚地说道。

  “苏师爷,这么说,咱们真的要在京城做买卖了?”听到苏昊与徐光祖的对话,陈观鱼兴奋地问道。

  “老陈觉得可行否?”苏昊反问道。

  陈观鱼道:“老道我哪懂得这些,一切有苏师爷做主,老道只管听吩咐就好了。”

  苏昊笑道:“这可不行,做买卖的事情,我可不懂,还得仰仗老陈你来把握。未来我与董、杨二位掌柜合作,你就是我这边的代表,是要和这些人打交道的。”

  陈观鱼感慨道:“唉,想不到我陈观鱼此生还有机会能够在京城里做买卖,这全是托了苏师爷你的福啊。我老陈这辈子做得最明智的事情,就是跟了苏师爷,此生足矣。”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与董、杨合作,苏昊也就毫不客气地接受下这套宅子了。他让邓奎带着勘舆营的士兵仍然住在唐家胡同的宅子里,自己则带着陈观鱼住进了槐花胡同的这套宅子。他给陈观鱼封了一个大管家的头衔,刘福只能屈尊当了二管家。对此,刘福倒也是毫无怨言,他自然知道自己与主人之间的关系是不及陈观鱼的。

  与勘舆营一同进京来的,还有五名从江西带出来的绣娘,这些天与大兵们同住在一套宅子里,生活起居也是颇为不便。这一次,苏昊把她们也带到了槐花胡同的苏宅里,在后院和壮妇、丫环们住在一起,就算是苏府的下人了。

  搬家的事情并不麻烦,苏昊本身也没有什么行李,直接拎着包就住进去了。麻烦的事情,在于他要把自己的家眷从江西叫过来,还要征求一下郝以宗等人的意见,看看他们是否愿意进京来与自己共同发展。为此,他写了几封书信,准备找驿站帮忙送回江西去。

  “要送信,找兵部是最方便的。”徐光祖建议道,“你何不去找找陈道,让他给你安排人送信?”

  “陈道?”苏昊皱皱眉头。来京城已经一个多月了,陈道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未露面,徐光祖如果不提起来,苏昊都快要想不起他了。

  “陈主事只怕是公务繁忙,在下这点俗事,哪敢劳烦他呢?”苏昊带着不悦的神情说道。

  徐光祖知道苏昊的不满源于何事,他说道:“陈道不是这种人,他不来见你,想必也是有些难言之隐吧。”

  “难言之隐?恕改之愚笨,不知徐叔所言是指何事。”苏昊说道。

  徐光祖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吧,我找人替你问问。”

  以苏昊的想法,陈道既然不来见自己,那自己也没必要非得赖着陈道不可。他觉得不痛快的地方,在于自己出生入死替兵部解决了播州的麻烦,来到京城之后,兵部却把自己晾在这里,不哼不哈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徐光祖也许是知道一些情况的,但他不会主动说出来,只是说愿意替苏昊去打听打听。苏昊不知道徐光祖动用了什么样的渠道,只知在徐光祖说了这话的第二天,久未谋面的陈道就出现在槐花胡同的苏昊家里了。

  “哎呀,改之啊,多日不见,你可想死为兄了。不过,为兄见你的风采犹胜于当日,看来这京城的水土,改之还算是能够适应吧?”陈道一见苏昊的面,就虚头虚脑地套起了近乎。

  苏昊对陈道憋了一肚子的气,原本打算见了他的面要好好冷落他一番,让他知道自己的愤怒,谁料想,一见到陈道那张貌似忠厚的胖脸,苏昊的气就先泄了一半。他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说道:“陈兄真是心宽,小弟佩服。”

  “哈哈,改之恼我了,陈某知错了。看在咱们一路同行的份上,改之就饶过陈某这怠慢之罪吧。”陈道说道。

  苏昊道:“原来陈兄也知道怠慢小弟了,这莫非就是京城人的待友之道?”

  “哪里哪里,这都是为兄的错。这样吧,今天咱们就在尊府好好喝上几杯,算是为兄向你赔罪,如何?”陈道说道。

  苏昊啼笑皆非:“陈兄,你没有搞错吧,你要赔罪,还要在我府上,这是谁向谁赔罪啊?”

  陈道说道:“在你府上喝酒,只是借用尊府的场地罢了。愚兄作东,酒菜之类的,都由愚兄出钱,你安排几个家人出去买回来,这样不就是我向你赔罪了吗?”

  苏昊道:“何必这样麻烦,陈兄如果诚心要向小弟赔罪,咱们在外面找个酒楼不是更好?小弟知道的地方也不多,听说德福楼的酒菜不错,要不小弟就吃点亏,陈兄在德福楼请小弟一顿就好了。”

  “德福楼……”陈道苦着脸道:“在那里请改之一顿,得用掉为兄半年的薪俸,改之真的忍心让愚兄一家大小几十口喝西北风去?”

  “那算个地方也成啊,只要陈兄作东,就是胡同口吃碗馄饨小弟也不会觉得寒酸的。”苏昊故意地激着陈道。

  陈道压低声音说道:“改之啊,你是聪明人,就不必为难愚兄了。若是愚兄方便公开请你喝酒,又何必这么长时间不来见你呢?愚兄实在是有为难之处,还请改之海涵。”

  听陈道这样说,苏昊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他没有再逼陈道,而是叫来刘福,吩咐他去安排酒宴。刘福隐晦地打听了一下接待标准的问题,得到苏昊的回答之后,便赶紧安排人买菜打酒去了。

  打发走了刘福,苏昊对陈道说道:“好吧,陈兄,现在能不能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陈兄如此为难。”

  陈道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归结起来,还是那个国本之争的事情,改之也算是遭了一些无妄之灾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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