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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8月28日更新至“ 第六四七章 百恶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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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一章 书房

  饭后,众人各自去歇息,王兴业父子到书房喝茶。

    话说老王平时只看两本书,床头摆着《三国志通俗演义》看那勾心斗角一会儿就迷糊,可以催眠。厕里放着《忠义水浒传》看得痛快可以通便……没办法,老王看宋江,太有代人感了。 除这两本,其余的书老王看都不看,不过怎么也是官宦人家了,门面还是要装的,连个书房都没有,岂不让人笑话?王兴业将原先主人的书房重新装修,把破旧的书架换成黄梨木的,摆上一匣匣外观精美的书籍。又把原先的琴台撤了,安上宽大的卧榻,这样被老娘蹋出卧房也有地儿睡。 父子俩直接脱鞋上榻,王兴业端个茶几上来,又打开身后的箱子,摸出个精致的小罐,得意道: “真正的明前龙井,市面上是买不到的,你老子到龙井村,亲眼看着采下来的。”

  龙井分为八品,最顶尖的是狮峰龙井,但那时贡品,整座山都被官兵把守,哪有老王的份儿。不过第二品就是这龙井村的了。“爹当官后风雅了不少。”

  王贤笑道:“为了吃到正宗的茶叶,亲自去产地看人采下,古代的雅士也莫过于此了吧。”

  “嘿嘿。”

  王兴业笑而不语。“不过爹不是喜欢马尿似的酽荼么?”王贤一面洗荼杯一面奇道。“说这明前忒淡,连苦昧都没有算什么茶。”

  “放屁!”要不是王贤拿着热水壶,王兴业就要一脚踹上了,怒哼道:“老子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还抱个大茶缸子喝粗茶根子岂不让人笑话?”接过儿子奉上的茶盏,他贪婪的嗅了嗅,没喝就先一脸陶醉状。然后才小口小口的呷着茶汤,舌头还不停咂呀咂王贤头一回见有人能把茶喝得这么猥琐,不仅暗暗奇怪,这是喝茶还是喝嫦娥的洗澡水呢?“别愣着,品一品。”

  见他不动,老爹邀请道:“看看能不能品出好来?” 王贤看老爹的样子,对这茶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见茶碗中汤色洁洌,幽香四溢,芽芽直立、一旗一枪,确实是上等的龙井。嗅了嗅,茶香淡淡,尝了尝,香远益清、回昧悠长,确实是顶级的明前……不过,至于这样么?不就是点茶么?王贤就不信老爹比自己还高雅,能品出滋味背后的禅意来。何况这也不是禅意,春意还差不多。 终于,老爹忍不住得瑟道: “你喝不出好来,是因为心中没有画面。如果我告诉你,这茶叶是由未婚的少女采下来的,而且不能用手,而是用双唇所采,你有没有新的感觉?”“啊……”

  王贤笑道:“好变态哦。”

  “噗……”

  老爹险些喷他一脸,怒道:“没有情趣的蠢货,不给你喝了!” “让孩儿好好体会体会。”

  王贤闭上限,想象着美丽的采茶姑娘,轻启朱唇,啵得一下,衔下一片嫩叶,然后送到他嘴上……还是觉着好变态。只好咳两声,转换话题道:“爹,银铃和小谦现在是啥关系?” “看不出来么?”王兴业的脸色有点不好看:“那小子对银铃儿有意思,三天两头往咱家跑,老子虑着他是书香门第的子弟,风评也好,倒也是个良配,就没拦着他俩来往。这么大半年下来,我看火候也差不多了,就跟那小子说,银铃明年就十五了。”

  女子十五及笄许嫁,这是多少年的风俗。“那小子倒也没含糊,回去就跟他爹说了,”

  说到这,王兴业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谁承(应该是和尚打的错别字,应为“曾”想他爹竟说,已经给他定了婚事。”

  “啊?”王贤吃惊道:“那这混蛋还缠着银铃作甚?”尽管很喜欢于谦,但他要是敢耍银铃,王贤还是要把他丢到西湖里的。 “那小子……对银铃还是挺真心的。”

  王兴业皱眉道:“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从老人那里打听到了,其实所谓婚事事八字没一撇,只是他爹和人家当年的一句玩笑话而已。”

  说着黑着睑道: “竟用玩笑话来搪塞老子,这分明是瞧不起咱家层次低,真是气煞老子!”也不顾品尝香唇的昧道了,端起荟盏猛灌一口道:“老子闺女又不是嫁出去,干嘛要热险贴人家冷屁股!”王家虽然也算官吏人家,但于家是杭州的望族,排第一的书香门第,两家的差距实在不小…… “咳咳……”

  王贤无奈道:“这个比喻很不恰当。”

  “领会精神!”老梦一个爆栗让他老实道:“我早就不让这小子上门了,他也就是今天跟你混进来了……”

  “哦。”

  王贤不禁有些惋惜,本以为自己当不成民族英雄,能当民族英雄的姐夫,也很有面子……惜乎这下连姐夫也当不成。不过转念一想,对妹妹来说,嫁个普通人,安安稳稳过一生才是王道。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不说他了,闹心!”老爹使劲抠几下脚丫子,才解了心中的烦躁之气道:“说说你吧,这半年在浦江都发生了什么?” 跟自己老爹自然没啥好隐瞒的,王贤便把经过一五一十道出来,除了吴为那段……尽管他只是平铺直叙,还是吓得王兴业口干舌燥,连喝了六杯茶才能说话道: “早知道是这样,我打死也不让你去。”

  “早知道这样,我就把自己打个半死了。”

  王贤苦笑道:“过去的事儿不说也罢,估计转过年来,浙江的官场要遭殃了,老爹你可得留神。”

  “是啊。”

  王兴业点头道:”

  那人在浦江藏了这多年,这次又在天罗地网下脱身,显然浙江官场上,有很多人在暗中帮他。锦衣卫腾出手来,肯定要查个底朝天的。”

  说着郁闷道: “希望千万别波及到你老子……”

  王贤刚想说老爹你过虑了,这种事儿跟你这种芝麻官有啥关系……却一下想到了吴大夫想到吴为,不禁有些后背发凉。 见他面色有异,王兴业问道: “怎么?” “没事儿。”

  王贤不知该怎么和父亲说,只好先不说:“没别的事儿我先回去了。”

  “嗯。”

  王兴业点点头道: “对了,这间书房就是给你准备的。我已经给你报上名了,你这阵子不要乱跑,在家专心读书,准备来年的院试。”

  “真要考啊?”王贤挠头道:“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了,跟一群童生进考场,就够丢人的了。万一再考不上,就更丢人了!” “不能考不上!你爹可是下了血本了!”王兴业让他站起来,跟自己走到书架边上,指着那些书的封皮道:“你看,杭州城各大书铺的程文选集、状元心得、名儒指点,我都给你买好了!”说着一脸肉痛道:“这些玩意儿真贵啊,一套就十几二十两银子!你可得给我考出来,不然对得起这么好的房间这么贵的书么?!” “咳咳……”

  虽然没外人,王贤还是有些害臊道: “考个秀才而已,整个状元心得作甚?” “状元也是从秀才考起的!”老爹说着也觉着不靠谱,干咳两声道: “我传给我孙子成不?!” “王金?”王贤兀然想起自己的便宜儿子。 “他算个屁。”

  老爹道:“得是你生的才算数!” “还有我哥呢……”

  王贤提醒道。 “唉……”

  老梦叹口气没应声,似乎对王贵和侯氏的智商,不太抱希望。说着不耐烦的挥挥手道: “滚吧,再不放你回去,清儿要背后骂我了!” “哪能呢。”

  王贤如蒙大赦,剌溜窜了出去。 离开书房,王贤便急匆匆往后院走,王家是那种典型的江南宅院,前后三进四水归堂的双层回字形建筑,可以不下楼就从二楼回廊穿行其间。王贤来到后院那间挂着珠帘的门前,一颗心变得火热滚烫起来,缓缓撩起门帘,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这时候,虚掩的屋门开了,林清儿扶着门框,螓首低垂,轻咬朱唇、柔情似水的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思念和爱恋。王贤也深情似火的看着她,把林洁儿看得通体发软、面红心跳,不胜娇羞的侧身道:快进来……”

  王贤迈步进去,反手关门,散乱的珠帘尚在啪啪作晌,他已经将林清儿紧紧搂在怀里了!贪婪的嗅着她的发香,摩挲着她光洁如玉的面颊……林清儿也动了情,紧紧依偎在他的怀里,任君采拮。真切感受到林姐姐的体温和肌肤,王贤缓缓抬起了双手,像要捧住一轮月亮似的,将她的面颊慢慢慢抬起。林洁儿柔顺似水,依着他的手掌缓缓抬起螓首,缓缓闭上了眼睛。王贤的喉头颤了颤,将自己发烫的唇凑向那同样滚烫的唇。两张年轻的唇轻轻碰了碰,触电似的飞快地分开了 下一瞬,林清儿睁开了春水氤氲的双眸,两人眼睛看着眼睛;心跳连着心跳;呼吸叠着呼吸。双唇与双唇再一次相触,这一次如磁石般再不分开!这一吻天长地久,这一吻出暖花开,这一吻永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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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二章 忙年

  整个下午,久别重逢的恋人儿,如胶似漆窝在林清儿的闺房里,手拉着手、眼望着眼,相看两不厌、互诉别后之情。

  林姐姐也是进了腊月才回杭州的。其实她母亲的身体刚刚好转,便催促她回来,虽然恨不得女儿永远留在身边,但是林老夫人更担心她婆家会有意见。但巧在王贤此时上任浦江,担心会有危险,坚决不许她回来,让这娘俩又团聚了几个月。不过一入冬她就回来了……

  “经过一个夏天,我娘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林清儿大胆的亲了亲王贤的腮,以示感谢道:“我再也不用牵肠挂肚,可以专心侍奉你……读书了。”

  “红袖添香夜读书么?”王贤搂着林姐姐细瓷般的腰肢道:“想不到我这种粗人,也能享受到富贵公子的待遇。

  “瞎说,”林姐姐摇头笑道:“你哪粗了?”

  “我真挺粗的。”王贤强调道:“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林清儿虽然似懂非懂,但见王贤一脸淫荡,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俏面微红道:“你就会欺负人,据说那小白菜被你欺负的够呛?”

  “灵霄这个叛徒”王贤愤怒道:“小白菜很可怜的,我怎么会欺负她呢?”

  “说真的,你打算怎么安排她?”林清儿轻声问道:“我心里好有个数。”

  “我也不知道。”王贤苦笑道:“这小娘皮是一心不想活了,还说想出家,我是跟她说,来杭州可以出家,她才跟我来的。”王贤说的是真话,他原先虽然对小寡妇很有感觉,但小寡妇现在要死要活的样子,能让人有多大兴趣?把她带回来,确实是怕她再轻生。

  “出家?”林清儿瞪大眼道。

  “我瞎掰的。”王贤摇头道:“如今的尼姑庵大都是淫窝子,我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

  “那怎么跟她说?”

  “你想法劝劝她,别寻死觅活的了,”王贤把麻烦推给林姐姐道:“你是我富阳第一家的大小姐,她是江南第一家的大小姐,应该有共同语言吧。”

  “老爷发话了,婢子当然要尽力而为了。”林姐姐乖巧的点点头,接着把头藏到他怀里,呢喃道:“今天,不要再说别人了……”

  “嗯。”王贤紧紧搂住他的林姐姐,紧紧,紧紧。

  第二天,帅辉二黑几个回去过年,除了带回家几根金华火腿外,王兴业还给他们准备了丰厚的年货,又一人封了一包银子,替王贤这个穷官人打点了属下。

  但是当王兴业得知,王贤已经给几个小子求到官职了,又大为后悔起来,早知如此,应该几个小子给老子送钱才是

  第三天吴大夫就到了,一番诊断之后,他发现闲云伤口愈合的很好,只是身体仍在修复受损的机能,若是下针的话,可以⊥他立即醒过来。但是闲云公子身体里自有气理运转,强行于预反而无益。倒不如静静等待,最多十天半个月,就会苏醒过来……

  虽然这趟等于没来,老娘还是给老吴封了两包银子,酬谢他来看闲云还在其次,主要还是感谢他当年就醒王贤的恩情。

  吴大夫临回富阳前,王贤请他单独吃酒。

  “抱歉。”吴大夫知道王贤是怎样对吴为的,自然对他满是歉意和感激:“我实在不该让吴为走那一趟……其实我一直很矛盾,听说你没事儿才放心。”

  “该不该都已经做了。”王贤淡淡道:“大叔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你放心,我不会跟他们掺和了。”吴大夫字斟句酌道:“这次对他们的打击很大,损失了郑家还在其次,关键是信心上。那些一厢情愿,认为永乐政权不堪一击的家伙,这下应该会认清现实,”顿一下,他满嘴苦涩道:“虽然很痛苦,但我们都要接受一个事实——朱棣是极类太祖的雄主,他活着的时候,我们是没有希望的。”

  “我不认为他们会罢手。”王贤摇摇头道:“不过我不关心这个,我关心的是,你们父子……会不会暴露?”

  “应该不会的”吴大夫缓缓道:“我们都是单线联系,只有皇上身边的周公公,才知道我的存在……而且他这次他已经死了。”顿一下又道:“还有郑家的人,也可能通过蛛丝马迹,猜到吴为的身份,但他们离开大明的国土了,所以……应该不会有事。”

  “说起郑家。”王贤道:“朝廷能放他们离去,确实让人意外。”说着淡淡一笑道:“似乎永乐皇帝也不是你们形容的那样残暴不仁。”

  “这件事确实蹊跷。”吴大夫道:“在郑家船队抵达前几日,浙江水师便到了钱塘口,似乎是要对他们不利,但谁知事到临头,水师又南下台州,放郑家出海去了。”顿一下,皱眉道:“但如果一开始就要放他们,水师何必提前赶到钱塘口?此中有些隐情,不是我们可以猜测的。”

  “既然决定要做顺民了。”王贤笑道:“就得把朝廷往好处想,这样日子才好过些。”

  “也是。”吴大夫笑笑道:“你不用担心我这边,就算出了事,也绝对不会牵扯到你的。对了,你爹有点肾虚,我给他开服药调一下,你再嘱咐他要节制房事。”

  “咳咳……”王贤尴尬道:“你于嘛不直接告诉他?”

  “男人么,最怕人说不行。”吴大夫笑笑,正色道:“还有你未婚妻,身子柔弱,容易生病,我开个方子,正经调理两年再要孩子。”

  王贤闻言感激的点点头道:“我也察觉林姐姐身子孱弱,但怕庸医乱用虎狼药,反而害了她,所以一直没让她吃药,只是食疗和修养为主。”说着又有些不放心道:“你老就这么用眼看看,也不切脉问诊就敢开药?”

  “你现在知道老夫原先是于什么的”吴大夫气得翘起胡子道:“说白了,就是专门给娘娘们看病的还切脉?不把你阉了也得把手剁了”

  王贤想想也是,便笑道:“是我外行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看天色不早,吴大夫便回去了。

  离年日近,老娘与林清儿开始张罗着忙起年来,这是王家搬到杭州的第一个春节,也是王家翻身后的头一年,自然要好生筹备。要忙的事情很多,除了办年货、做新衣、办年菜、准备敬神祭祖,安排送礼拜年请客之外,还有最重要的银钱安排……欠人家店铺的钱得还,人家欠的账得要,一年的收支要结算,过年的费用要筹措。得先把经济账算好了,其余的事情才好量入为出,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王兴业虽然油水足得很,但架不住刚刚安家,开支太大,一年下来竟没有结余,反而欠着人家三百两银子得还。有道是‘欠账不过年,,年前怎么也得把这笔钱还上……但真正原因是,王兴业在杭州官场的地位太低,还没到可以赖账的程度。要是在富阳,管你三七二十一了爱谁谁,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王贤就更别指望了,他这一年折腾的轰轰烈烈,到头来连给帅辉二黑的年货,都是老爹给买的。

  好在王贵年前来了趟,送年货之外,还带来了五百两银子……话说王贵本就是造纸好手,亦熟悉作坊管理,又有王贤的关系在,他只愁造的纸不够卖,雇着三十多个工人都忙不过来。

  这年代进了腊月,作坊便歇业,吃了尾牙,忙了一年的工人终于可以放假了。王贵花几天时间算了账,抛掉乱七八糟的开支,这一年作坊净利八百两……这数字已经很了不得了,要知道买这家作坊才花了五百两,一年回本不说,还赚了三百两。

  按照约定,王贵可以拿一半;王贤和银铃均分剩下的一半。见他拿出五百两银子,王贤奇怪道:“这是怎么算的账?”

  “多了的你拿去还债吧。”王贵大气道:“你当初借的钱,连本带利差不多得四百两吧,咱们先把债还上,心里踏实。”这年代的商人,不管读没读过书,都是很诚信的。不会想着欠债的是大爷之类。

  “你说那些账啊,没法还了。”可惜王贤不是商人,而是官员,那是完全是不同的世界。

  “为啥?”

  “当初我离开富阳时,债主都把借条给我了,我早一把火烧了。”王贤笑道:“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咱们该多少是多是。”

  “你说了不算”王贵还没说话,就见老娘一掌撂倒弟弟,把五百两银子揽入怀中道:“你的债不还了,你爹的债还得还,再说没有钱,你过年喝西北风去?”

  老娘发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王贵先回富阳,等二十三会带着老婆孩子回来过年……

  王贵来过不久,来家里送年货的便络绎不绝了,而且大都是冲着王贤来的,让因为混得太穷,被老娘百般鄙视的王官人,着实扳回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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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三章 礼多人不怪

  本来忙年没王贤啥事儿,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关在书房背书,可谁知道来拜访送年货的人,几乎是络绎不绝……

  最先来的是王贵他老丈人,来看亲家是一方面,但主要还是代表富阳茶业商会,来给王贤送点年礼。阅读 ..

  年底了王兴业反而更忙得不着家,只好由王贤来招待侯员外,专门从醉月楼叫了席面与他吃酒。

  侯员外如今是富阳茶业商会的副会长……之一,但也因此得了不少好处,茶叶不愁销路,还吃下几片上好的茶园。更让他开心的是地位的提升。原先侯家在富阳只是数不着的富户,现在他却成了有头有脸的乡绅,谁见了都要叫一声侯会长,那种得意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这一切,都是王贤带给他的,不说饮水思源,总之是感激不尽,是以侯员外除了商会的送礼之外,另备了厚厚的年礼来感谢他……

  虽然没看礼单上写的什么,但王贤见他光挑礼的伙计就用了二十个,就什么都知道了。笑容愈发亲切,语气也更加和气道:“该是我去看老爷子才对,竟让老爷子亲来了,实在是罪过。”

  “大人这么说就见外了,”侯员外笑容灿烂道:“您要是回县里,肯定要惊动一片,还是老朽过来合适。”

  “让个舅哥来便是。”

  “知道大人不待见他俩,老朽哪能大过年的给大人添堵?”侯员外笑道。

  “老爷子这话说的,我哪有那么大气性?”王贤摇头笑道:“过去那点事儿早就过去了,过年请他们来,我请他们喝酒。”

  “那感情好,果然是大人有大量,我倒是小人之心了。”侯员外高兴道,他知道这是王贤给他面子。

  喝完酒,王贤把侯员外送到码头,看着他上了船才返回家里,就见老娘乐开了花。

  王贤不禁暗叹,老娘就是这么见钱眼开,不过拿起礼单一看,确实也吃了一惊。只见侯员外送了鸡、鸭各二十对,鲜猪肉一百斤、牛羊肉各五十斤、鲥鱼、刀鱼、黄鱼各二十尾、各色杂鱼一百斤……还有各色干菜、干果各二十斤

  这些差不多值百两银子,老侯还真是下血本。不过比起茶业商会送来的年礼,又小巫见大巫了。商会的年礼数量不多,但样样值钱大对虾五十对、鲍鱼五十头、海参二十斤、鱼翅十对、熊掌五对、鹿舌二十条、榛、松、杏仁各两口袋,除此之外,还有三十年女儿红五坛、二十年女儿红十坛、以及各色名酒二十坛

  “我的乖儿子,”老娘笑得合不拢嘴道:“你咋调教的那帮家伙,怎么如此……知恩图报?”

  “呵呵,这就是本事……”王贤笑笑便含糊过去,哪有那么简单,所谓事出有因,他们自然是有事相求了。

  更夸张的还在后头。

  第二天,丝业商会的会长李员外,和他侄子……那位高富帅李寓李秀才,也来王家拜访了,所带的年礼倒是不多,只有两车上等丝绸,但叔侄俩的态度极为恭谨,整个会面一直在反躬自省,尤其是李员外,把自个骂得狗血喷头,直说鬼迷心窍才跟您老作对,我现在醒悟了,真恨不得掐死自己云云……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原先高高在上的狗大户,这样谦卑的跟自己说话,王贤还真有点……爽咧暗爽之余他也做足姿态,大度道:“离开富阳才知道,原来咱们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父老乡亲,自己窝里斗有啥意思?咱们应该抱团打天下,在大明朝闯出一片天来”

  “是极是极”李员外连连点头道:“之前我们确实是坐井观天了,眼里除了富阳没别处,是大人组建了商会,让我们开始放眼看天下,才发现自己原先实在狭隘了日后一定痛改前非、痛改前非”

  “同改同改”

  王贤留他们吃了顿饭,临别时李员外将一个信封塞到他袖里道:“一点心意,一定要收下。”

  等回家打开信封一开,王贤张大了嘴,竟然是杭州的水田一百亩,田契上赫然写着他的名字……王贤这才知道,原来丝绸是幌子,送田才是真章

  浙江一亩水田最贱也得二十两银子,一百亩就是两千两李家为了取得他的谅解,还真是下血本呢……

  再一天,王贵又来了,不过他是陪着他原先的东家,如今富阳纸业商会的会长,来给王贤送年礼。纸业是富阳的支柱产业,商会的财力不是前两家可比的,尽管之前没有得罪过王贤,但出手依然大方

  显然知道丝业商会已经把年货送齐了,他们只能更费心机来筹备礼物……缂绣、呢羽、绸缎、皮张各一车,还有端砚、徽墨、湖笔、鸡血石、和田玉等各色文玩。当然更少不了富阳元书纸

  这是给王贤父子到上司家拜年所备的礼物。绸缎皮张是给上司女眷的,文具文玩是给上司子弟的。之所以要准备这么多,自然是因为杭州衙门多了。

  这真是善解人意,去岁王贤跟着魏知县到杭州拜年,人家知道他们是富阳来的,开口就是:‘京都状元富阳纸,十件元书考进士。什么时候帮我们买点,让家里不成器的小犬也沾沾吉利?,

  结果魏知县根本没备礼物,空着手转一圈下来,人家都笑他二百五,弄得好生尴尬。王贤回县里赶紧买了五车,又专程跑了趟杭州,才把这事儿圆了。

  有了这些,王贤爷俩过年就不用再备礼物了,而且去年买的元书纸还不是贡品级的原因无它,物以稀为贵。元书纸是朝廷公文和科举考试用纸,而贡品级别是给皇上写字作画时用的,价钱可想而知。这次纸业商会不惜工本,专门给王家生产了一车贡品级别的,还有四车上品纸,其心意根本不用多说。相信在王兴业这个送礼狂人手中,这些宝贝一定会发挥出超强的作用来

  王贵回富阳之后,没两天又第三次转回来了,这次他代表的是富阳县立盐号。当初王贤从便宜老哥杨同知那里,取得了允许富阳县‘以银买引,的批文。这其实是很荒谬,因为虽然朝廷体恤百姓,规定‘两浙僻邑,官商不行之处,,允许‘山商每百斤纳银八分,给票行盐,,而富阳虽然确实是山区,但距离省城不过三十里,且有富春江相连,怎么也算不上偏邑

  但两浙盐运司的大佬一个招呼,富阳就算上了……不受监督的权力必然会造就各种荒唐事儿,实在没必要大惊小怪。而且王贤当初,确实没想着赚钱,只是想着尽量多从便宜老哥那敲点儿什么,以解心头之气罢了。

  富阳县立盐号一成立,盐价立马降了一半,私盐贩子直接没法干了,但老百姓确实得到了实惠,可以安心吃到便宜的官盐,再不用担心买私盐被抓了。

  百姓得到实惠的背后,县里和盐商也赚翻了。不到一年,盐号便盈利将近万两白银,这个钱县里拿四成,剩下的几个东家分,王贵在里头也有份……

  当然盐号的年礼没法跟商会比,商会是十几甚至几十家商户联合起来,比如给王贤准备礼品,商会摊牌一下,每一家的负担不太重。盐号却只有一家,诚心竭力也只拿出五百两银子……好吧,这个‘只,是老娘说的,王大娘已经被前面几家把胃口吊起来了,五百两银子都不觉着多了。

  不过盐号也很是花了些心思,他们早早向杭州的金银店,定制了一批押岁锞子。五百两银子买了一百个金银锞子,有梅花式的、有海棠式的、有笔锭如意的、也有八宝联春的。杭州城的金器师傅,水平不亚于京城,把一个个锞子打造的造型逼真、栩栩如生,令人爱不释手。

  商号送这份礼物的本意是,让王家过年拿这个当压岁钱给出去,高端大气上档次,倍有面儿。

  但他们高估了王大娘的大方,最后这一百个压岁锞子她只给小孙女两个,其余九十八个都被她送回铺子,打成了金银饼子……

  前后脚的,陆员外和周粮商也来了,两人自然是代表县立粮号而来。虽然只差了一个子,县立粮号可比盐号强大多了……因着在赈灾中的功劳,省里将从湖广运粮的差事,交给富阳县立粮号,赶上大灾之年,省里从湖广进了超过两百万石粮食,粮号净利超过二十万两

  虽然这里头王贤没有股份,但是周粮商和陆员外算他的铁杆了,按说吃水不忘挖井人,致富不忘领路人,哪能亏了王贤?不过两人就带了一袋东珠过来,价值不过千把两银子……尽管着实不少,但比起他们赚的来,只能算九牛一毛了。

  可王贤却将他俩请到书房说话,这是前面一波波人都享受不到的待遇,让老娘暗骂这小子交友不慎还不知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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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四章 大言不惭

  书房里香气逼人,不过不是檀香脂粉香,而是酒香菜也香。

  王贤和陆员外两个,围着一张小机,盘腿坐在榻上。小机上不是茶具,而是个紫铜的火锅。锅底下烧的是上等的银丝炭,无烟又无灰。锅里头以鸡鸭为汤,咕嘟嘟煮着鱼片、鸡片、玉兰片、里脊片、粉丝……香气四溢,让人口水直流。

  “寒冬腊月,围着火锅,喝着三十年的女儿红,那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周洋夹一片肥嫩的鱼片,送入口中享受的吧唧起来。

  “那倒是。”陆员外静极思动,如今把生药铺子交给儿子打理,自己专心往来湖广浙江之间,虽然吃了不少苦,但是眼界心境都比原先高了太多。“张邋遢这位陆地神仙,为啥迟迟不肯上山?不就为了这口酒肉。”

  “哈哈,有道理。”王贤笑道:“老陆这嘴功真是大涨啊”

  “比大人还是差远了。”陆员外稍显得意的呷一口酒,赞:“三十年的女儿红,果然是非凡,好酒好酒”

  “我有点不懂了,”周洋奇怪道:“据说这女儿红是绍兴人家,在女儿出生的那天埋下的,怎么会有三十年的女儿红,难道绍兴人的女儿三十岁都嫁不出去?”

  “那敢情好。”陆员外嘿嘿一笑道:“老周不就好这口么?”

  王贤刚喝了一口酒,一下喷了出来,笑得眼泪花花。

  周洋也很凑趣的笑道:“好这口就对了吃果子都知道捡熟透了的,找女人也是这个道理,才够骚够劲儿”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陆员外也笑出眼泪道:“怪不得我家一凡说,你管家三天两头到我那沽三鞭酒”

  “他那是自己喝”周洋怒道:“老子精壮着呢”见陆员外一脸不信,他下战书道:“晚上云香阁见真章”

  “谁怕谁?”陆员外不屑道:“到时候怕不起来,我可不背你回去”

  “放心,我背你”

  见两人顶起牛来,王贤只好轻咳两声道:“两位,这里还有未成年人。”

  “大人,你现在精关已固,可以和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了。”陆员外诚挚邀请道。

  “去你娘的”周洋低声骂道:“让王大娘知道了,还不把咱们吊起来打”

  “诚然诚然。”王贤擦汗道:“我爹尚且不敢,我哪有胆?”

  几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荤腥不忌的瞎扯,均感快活至极。待酒足饭饱,扯下火锅杯盘,换上香茗,才说上正题

  “大人,咱们的计划可能要推迟,”陆员外沉声道:“粮号和县里发生了些不愉快。”

  “我知道。”王贤点点头道:“昨天盐号的人来了,说过那事儿。”

  “蒋知县太过分了”周洋笑容收了,脸上浮出怒色道:“年初魏大人在时,做过的保证,乃至签过的文契,他都要不认账,已经知会我们两家,过了年要解约重签”

  “真没想到蒋知县是这种人,”王贤叹道:“当初他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萧规曹随,不改魏大人所定章程的。”顿一下道:“当初吴为和他闹翻,到浦江找我告状后,我便写信给京里,向魏大人告知此事了。”

  “魏大人回信了么?”

  “回了。”王贤道:“他说已经写信质问蒋县丞了,但因为外地官员很难理解商号、商会的重要性,他没法跟知府大人或者京里的官员说项,只能让我们自己想办法了。”

  “哎……”周洋和陆员外齐齐叹口气,大明朝重农轻商之风还是很浓重的,江浙这边的重商风气,向来为官员所不喜,要不当初魏大人能理解他们,他们也不会感激涕零。

  “这件事魏大人确实爱莫能助。”王贤为他们分解道:“其实蒋知县只是个幌子。人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他就是转性,也不可能那么快。”顿一下道:“这背后定然是那些不甘心的大户在捣鬼,说起来也怨我们,当初我和魏大人太着急提拔一批新贵起来,代替那帮狗大户了。可是我们又离开太早,还没等你们站稳脚跟,就被朝廷调走了,大户们反扑是正常的,不反扑才叫奇怪呢。”

  “是这个理,”陆员外赞同道:“好似蒋知县有什么把柄被他们拿住了,这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什么把柄?”周洋问道。

  “这不重要。”王贤冷声道:“一群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东西,三天不打上就房揭瓦”

  “霸气大人总是这么霸气”周洋佩服的五体投地道:“想来我们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那帮家伙在大人面前,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我们有啥好担心的”

  “话虽如此,但你这比喻不通不通”见王贤霸气侧漏,陆员外也心下大定,笑道:“你想当太监只管去,可别扯上我”说着朝王贤讨好笑道:“不知大人计将安出?”

  “天机不可泄露,说了就不好使了。”王贤一脸笃定道:“你回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心过年,我过年回乡祭祖,自会料理此事”

  “好嘞”人的名树的影,想到王贤过往的辉煌战绩,周洋和陆员外两个都心下大定,不再担心此事。

  “不过二位不能歇。”王贤又道:“要加紧运社的筹备,如今各家商会都在翘首以盼,咱们的计划可不能推迟,正月初八必须挂牌开业”

  “大人,这不妥吧。别的都好说,但蒋知县那关过不了,咱们就强行开业,日后肯定遗患无穷。”陆员外皱眉道

  “他肯定会到场剪彩的,你们回去就可以给他下请柬了。”王贤淡淡道:“总之把心放到肚子里,步子迈得更大点,不要怕扯到蛋,天塌下来,我顶着”

  周陆二人闻言倍感振奋道:“好”

  走马灯似的客人,就跟约好了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却谁也不跟谁打照面。

  送走了周陆二人,三叔公带着十几个族人来了,这下王贤不敢自己招呼了,赶紧让人去衙门,把老爹叫回来。

  王兴业急忙忙赶回来,给三叔公磕头道:“叔公,您老怎么亲自来了,这不乱了礼数么。”

  “在家闷得慌,来你这串串门,”三叔公把他拉起来道:“快起来,快起来,你父子如今是官身了,为民父母,叔公也得敬着。”

  “那都是外人说的,咱们自家还是论辈分长幼。”王兴业不敢托大,陪着笑请三叔公上座,老头坚决不肯,两人推让了半晌,最终还是东西昭穆而坐,王贤等人在下首陪着,再低一辈的就只能站着了。

  “他们这次来,是给东家交账的。”三叔公点点头,他儿子便将一份禀帖和账目奉到王兴业手中。“种了你家一年的田,你仁厚不问,他们不能不吭声。”

  王兴业却不接,笑道:“叔公说笑了,田还是弟兄子侄们的,我不过是个挂名,看什么账目?”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就算是寄名,也得按照契书上来,不能乱了规矩。”三叔公却非让他接。

  王兴业只好接过来一看,账目上密密麻麻十几户佃户,,一共交给他三石的稻米……以老王今时今日之胃口,还不够塞牙缝的,要不他也不会这么大方。而且族人们回去的时候,自然少不了大包小包的回礼,没来的也得照顾到,那么多族人一分,二三百两银子的东西也看不上眼……

  但自来就有吃官人,一说。这年代,宗族是一体的,你当了官,就得让族人沾上光,别想着倒过来。而且禀帖上还开列了族人们凑的年礼……各色杂鱼、野鸡、兔子、风鸡、腊肉、各色干菜……还有给银铃捉来玩的小白兔、小鸭子,也算是心意十足。

  又是一番好生招待,酒足饭饱之后,三叔公让族人们到外面去待着,要和王贤父子说点私房话。

  “叔公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老爹被捧得晕晕乎乎,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道。

  “转过年来,又要开科考了。”三叔公双手拄着拐杖,和蔼的望向王贤道:“听说仲德已经报名了?”

  “是,”老爹点点头,吹牛皮道:“这孩子现在上进哇我说你都是官身了现在,还考个什么劲儿?”说着看看王贤道:“但他说不,老王家还没出个秀才呢,为了给咱家争个脸,也得考”

  “……”王贤这个汗啊,是这么回事儿么?说反了吧您老。但那是他爹,也只能任由信口雌黄了……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三叔公赞不绝口道:“要是王金他们几个混小子,有仲德一半的聪明,咱们王家光大门楣也就指日可待了”

  “呃……”老爹咂咂嘴道:“王金几个也要考秀才是吧?”

  “你看你这当爷爷的。”三叔公笑嗔道:“光顾着自己儿子,都忘了三个孙子也要考的。”

  “没忘没忘,”老爹的酒醒了一半,讪讪笑道:“叔公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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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五章 试探

  “我没什么意思。”三叔公呵呵笑道:“就是让他爷爷看看,那三个娃娃有秀才命不?”

  王兴业什么人物?粘上毛比猴儿还精,他能不知道三叔公的意思?

  族人们可知道王贤昔日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虽说如今浪子回头,但满打满算也才一年半,这期间还经历了从临时工到正式工到官员的超级三级跳,就不信他能有多少时间读书

  但他却敢报名考秀才……要是秀才那么好考,那些几十年的老童生,于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再联系到传说中科举的那些黑幕重重,达官贵人的子弟总能榜上有名等等,王氏族人们猜测,他父子肯定找到了终南捷径,有让王贤众秀才的法门

  本着一个蛤蟆也是抓、三只蛤蟆也是抓的朴素想法,三叔公想让族里几个小子,搭顺风车来着

  王兴业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哪够资格去影响科举的结果,但发现自己根本拒绝不得,因为王金三个也算他的孙子,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一口回绝,那样就太无情了。没办法,王兴业只好装着思考,沉吟不语起来。

  见他颇为难做的样子,三叔公终于忍不住道:“莫非他们三个没那福分?”

  “唉,叔公,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王兴业叹气道:“以为我给王贤打通什么关节了,可是我向祖宗保证,没有老侄我在省城,不过是个九品小官,根基又浅,根本两眼一抹黑,真没有这份能量。”顿一下道:“至于王贤为啥敢考秀才,其实是他自己的造化,去年上元节他作了首诗拔了头筹,省里的大员都赞不绝口,因此跟提学大人混了个面熟,这才想试一试的。”他终于说出实话了:“这是他的造化,别人强求不来的……”

  “那么说,”三叔公难掩失望道:“他们仨真没福分了?”

  “我不是说两眼一抹黑了么,科举那池水里有啥,行还是不行,我都不知道。”王兴业把话说得进退有余道:“您总得容我打听打听,回头过年回家,再给您个信儿,成不?”

  “那有啥不成的。”三叔公点点头,嘱咐道:“试试看,别太勉强,不成就算了。”

  “我有分寸。”王兴业颔首道。

  打点上大包小白,送走了满载而归的族人们,王兴业让王贤跟自己到书房,刚要开口,王贤就举手道:“别找我,我没工夫操心这事儿。”

  “臭小子,我也不愿意沾这破事儿。”王兴业叹气道:“可是族长开口了,咱们总得想想办法。”

  王贤很少见老爹如此不自信,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跟老爹的出身有关。王兴业是刀笔吏出身,你让他操弄刑狱、变造账册那是一点不打怵,但科举那是文化人的事儿,跟他根本不是一国的,小吏出身的老爹难免气短。

  “爹,这事儿太麻烦了。”王贤叹气道:“县里我还能想想办法,可要取得秀才功名,得练过三关啊县里只是入门,然后府里要考,最后督学还要院试……咱们那有那本事一一打通?”

  “别跟我说这些规矩套子,”老爹闷声道:“老子就知道一个理儿,规矩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一定是握着印把子的那个说了算”

  “是……”老爹也不只是看《三国》学谋略,还信奉实践出真知。对于他以几十年经验得出的结论,王贤只能点头称是。

  “那么趁着过年的机会,去提学大人家走动走动,探探口风”王兴业恢复了霸道,下令道:“再说也得混个眼熟,别让提学大人忘了你,到时候可就傻眼了”

  “好吧。”王贤无奈应下。

  “你也别太勉强。”成功将包袱丢给王贤,王兴业浑身轻松道:“打听一下,让我有话回给三叔公就行。”

  “知道了。”王贤点点头。

  “成,那我回衙门了。”王兴业呲牙笑道:“在家好好念书啊”

  “我念得下去么”王贤终于忍不住了:“这家里头门庭若市,简直比我在浦江当典史还忙。我得换个地方看书,不然啥也看不进去。”

  “别价。”王兴业却不许道:“念书么,毕竟是个副业,考不上又何妨……”言外之意,耽误了收礼就不划算了

  “合着重不重要,都在老爹这一张嘴,”王贤郁闷道。

  “好了好了,”王兴业笑道:“人来的也差不多了,往下就清净了。”

  “清静得了么?”王贤郁闷的嘟囔一声。

  果然是清静不了,没两天,李观和礼房书吏张济来了,两人代表富阳县衙和蒋县令,来看望曾在衙门当差的王贤父子。

  两人所带的礼物还算丰富,但一看就是临时凑起来的,不过谁关心这个呢?王贤请两人吃酒……话说他最近天天请人吃酒,整天醉醺醺的,还背个屁书?一面吃酒一面叙些别后之情,在两人的马屁声中,王贤开始吹嘘自己在浦江的经历,又跟周臬台整天在一起,又和郑藩台结成良好的私交,还成了胡钦差的朋友,把两人听得一愣一愣。

  两人半辈子在县里当差,藩台臬台也是见过几次的,但每次都是俯首跪着,大气都不敢喘。听王贤却跟他们成了朋友,都不禁咋舌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缘分呗。”王贤笑道:“其实他们也是普通人,只是咱们平时没机会接触罢了。”

  “那你这造化可不小。”两人不禁肃然起敬道:“日后少不得烦请大人拉兄弟一把。”

  “好说好说。”王贤满口答应下来,继续劝酒不停。

  待到酒过三巡,张济终于忍不住道:“对了,前段时间那些商号的人来过吧?”

  “嗯。”王贤点点头,笑道:“那帮家伙吃水不忘挖井人,还算有点儿良心。”

  “倒是难得……”张济咋舌道:“他们都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王贤淡淡道:“拉了拉家常而已。”

  “大人别误会,”张济意识到自己问的冒昧,赶忙改口道:“小人的意思是,他们没胡说八道吧?”

  “什么意思?”王贤皱眉道。

  “是这样的,”张济轻声道:“县里最近发生了些事情,大人千万不要听一面之词。”

  “是这样啊。”王贤缓缓道:“那我听听两面之词。”

  “这……”人的名、树的影,王贤给张济的压力太大了。他看看李观,意思是,你别光让我一人说啊

  哪知李观却像傻瓜一样,只是笑,却绝不搭腔。

  心里暗骂几声,张济只好硬着头皮道:“当初魏大人在县里时,成立的两家商号,本意上自然是很好很好的,但是外人不能体谅,净说些‘官商勾结,之类的怪话,还有御史上本参劾,大老爷现今压力很大。”顿一下道:“而且两家商号的账目,也存在很大的问题,为了少向官府交钱,他们把大量的收入转移,将盈余压得很低很低……”

  “所以呢?”王贤语调益发清淡。

  “所以,”张济咽口吐沫,小声道:“知县大人想看看,是不是过年请大人回县里商量一下,重改一下章程……

  “怎么个改法?”

  “让商人们退股……”张济强笑道:“当然不是断他们生路了,退股之后,官府还会优先授权他们经营的,”见王贤没什么反应,他大着胆子解释道:“这样官商分开,物议会少很多。官府只拿固定数额的包卖钱,多赚了都是商人的,这样双方也不会有争执了。”

  王贤听了不禁暗叹:谁说古人没有经济头脑,这不满是办法么?,不过这就是他孤陋寡闻了,这种包税制也叫商包制,在宋朝尤其是南宋盛行。到了元朝,更成了不懂经济的蒙古人,收取利税的不二法门。当时几乎所有收税和专卖的权力,都被蒙元政府包卖出去,由豪族商人承接,来替官府收税或者专卖。

  但这不影响他的判断,因为这里面的猫腻他太清楚了——蒋知县折腾来、折腾去,肯定是为了给那些不死心的狗大户,制造取而代之的机会,让他们获得商号的控制权

  张济说完好一会儿,见王贤沉默不语,脸色却越来越冷淡,心下不禁抽搐,用脚尖使劲捅了捅李观。

  李观却一脚踩在他脚尖上,痛得张济忍不住‘哎呦,一声。

  “怎么?”王贤皱眉道。

  “没事儿,我,我……”张济苦笑道:“脚尖踢在桌脚上了。”

  “小心点,”王贤淡淡道,张济刚要应下,却听他接着幽幽道:“我是说你们大老爷。”

  “哦?”张济一凝,低声道:“大人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官府得讲信用,已经公开宣布的事情,就不好改了。”王贤冷眼冷面道:“蒋知县只想到自己的脸面了,前任魏大人的脸面呢?”顿一下,毫不掩饰的威胁道:“魏大人如今身为翰林,随侍皇上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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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六章 红袖添香夜读书

  “你说魏大人要是知道,自己被昔ri的下属,如此不留情面的打脸,会是个什么心情?”王贤朝北面拱拱手道:“魏大人是讲体面的人,出了这种事,他还有脸在皇上面前待么?”

  “这……”张济瞠目结舌。..

  “还有郑方伯,富阳县立粮号的店名,就是他亲笔所提的。”王贤接着道:“这是为了嘉奖几位粮商,在年初粮荒是所作的贡献。这才一年不到,官府就眼红想据为己有,你说郑方伯会怎么想?”

  “这……”张济额头见汗,他被王贤的危言耸听吓到了。

  “当然,大人们生不生气,咱们谁也说不准。”顿一下,王贤黑着脸道:“但有个人很生气,我却可以跟你打包票”

  “谁?”张济颤声道。

  “我”王贤冷哼一声道:“你回去跟姓蒋的说,王贤很生气,让他看着办吧”

  什么叫狂言,这就叫狂言蒋知县原先当八品县丞时,王贤还是个正式身份都没有的小吏。如今人家已经是七品正印了,王贤也不过是个赋闲的不入流官员,有什么资格和他叫板?更别说威胁上官了……

  可王贤就是威胁了,而且听者丝毫不觉狂妄,反倒替蒋知县担忧起来,这真是奇谈一桩——但你要是了解两人的过往,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在富阳人的印象中,王贤就是个天生的煞星,每次他挑战的,都是比他强大太多的对手,看起来根本没希望取胜

  可他偏偏,都赢了……凡是被王贤威胁过的人,无一例外都下场很惨。那些想对付他的人,非但没有成功的,还都把自己赔了进去

  辉煌的战绩铸就赫赫的威名……当然是在富阳县范围内,又在外面结交了一帮大佬……尽管估计也谈不上啥交情,但依然可以⊥他的威胁更加有力

  听了张济带回来的话,蒋知县把自己关在签押房一整天,尽管不知他有没有想明白什么,但下人们都知道,大老爷这个年,是别想过痛快了……

  但王贤的这个chun节,过得很愉快,越往年根,客人就越少,他终于有时间好好享受一下妯添香夜读书,的意境。

  雪落无声、寒冬料峭,书房中却烧着暖笼温暖如chun,夜读书时无需臃肿的棉袍,只需chun衫单鞋即可。林清儿身穿高竖领、斜对襟的鹅黄长衫,下着一袭素雅的长可及地的襦裙白sè罗裙,如瀑长发简单用金簪盘在脑后,更显得脖颈修长、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她捧着个jing致的香盒,步态优雅的步入书房,先朝专心读书的郎君浅浅一笑,然后款款跪在书桌旁的案几前……古人焚香,必在深房幽室、矮桌置炉,与人膝平。搁下香盒后,她用竹筷从炭盆中,挑出一片特制的银丝炭,小心置入几上的三角紫釉香炉中,然后用细香灰填埋,以细细的竹签在香灰中戳些孔儿,再覆以薄薄的云母片。

  做完了这些,她才打开香盒,以食指与拇指轻轻捻一粒如鸡头米的小小香丸,点入香炉。那优雅的姿态,让王贤看直了眼,兀然想起两句诗道:“一双十指玉纤纤,不是风流物不拈……”

  “要专心呢……”林清儿回眸一笑,轻笑薄嗔道。

  “我很专心的……”王贤正sè道:“在欣赏红袖添香,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焚坏了香,我可不管了…”美人轻嗔,风情婉转。林清儿说完转回头去,专心看那香炉。

  所谓焚香,并非直接把香烧掉,而是将香丸搁在炉中云母片上,以炭火微薰,缓缓散发出香气。焚香的过程相当烦琐,焚上了还不算完事,因为香一旦焚起,还需要不断加以观察。否则,香烟若烈,则香味漫然,顷刻而灭。

  从外面看不到香炉里的情况,所以林清儿将纤纤玉手放在香炉顶上,凭手感判断炉中火势是过旺还是过弱。所谓‘几度试香纤手暖,一回尝酒绛唇光,,总之是让人极度赏心悦目的风景……

  整个焚香的过程琐碎,如果是男人或是丫鬟来作,难免让人心烦。唯有红颜知己,于案塌之畔、夜半焚香,才能让人感到无上曼妙的享受。

  不过红袖添香再美好,夜读书才是目的。美人焚香之时,七分心神却都在王贤身上,一旦他懈怠走神,便花容戚戚,虽然不言不语,那一双眸子里的伤心,便让他乖乖投降,专心背他的八股文。

  若是王贤表现得好,林姐姐亦不吝赏赐。香茗点心、磨墨按硗,甚至奉上香吻,把个血气方刚王二郎,给哄得火力全开,一晚上背三篇,还有空和他的林姐姐卿卿我我

  所谓‘男女搭配、于活不累,,真是话糙理不糙也。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这天王家来了一群道士。看门的老秦这阵子被客人奉承的找不着北,见对方空着手,也不对自己意思意思,还以为牛鼻子们是来化缘的呢,便摆出个冷脸道:“快走快走,我家主人信佛,见不得道士”

  谁知众道士闻言,竟面sè大变,为首那个劈手就把老秦抽了个大马趴,然后带着众师弟气冲冲进门去了

  “哎呀,有道士擅闯民宅啦”老秦倒也敬业,死死抱住个道士的腿,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几个护院闻声跑了出来,手持棍棒,拦在众道士身前。王家原先是没有护院的,最近给王家送礼的人络绎不绝,王兴业自然要防备贼惦记,便雇了几个品xing端正、武艺高强的壮丁来家里。

  可惜他一个月二两银子雇到的高手,实力远不如卖相,也不见牛鼻子怎么费劲,就全都给打趴下了。

  王贤听到前面的动静,但他没有武功,而且关键时刻,灵霄那死丫头竟跟银铃出去疯了,家里再没可用之人,又不能一走了之。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朝众道士笑道:“诸位道爷有话好说,伤了人更不好讨债。再说这家人是官府的,万一他们反咬一口,咱们在牢里过年就不划算了。”

  “你是于啥的?”为首的一个道士牛高马大,打量着他冷声问道。

  “我是来讨债的。”王贤笑道:“诸位道爷也是吧?”

  “我们不讨债。”那道士冷哼一声道:“我们找他算账的”

  “那还是差不多。”见对方并不怀疑自己,王贤便知道他们之前没来踩过点。只要不是光天化ri、入室抢劫,就总能应付过去。“这小子欠了我五十两银子不还,不知道拉了道爷多少饥荒?”

  “这小子忘恩负义、欠债不还,真是该死”道士闷声道:“他在哪,我们揍他的时候,你也来几下出出气”

  “那感情好,可惜他躲出去了。”王贤心肝直颤道:“不知他怎么得罪诸位道爷了?”

  道士断然道:“那小子忘恩负义,我们少爷为他到现在醒不来,他家里人却说最见不得道士”

  “呃……”王贤突然有些明白了:“诸位来自武当山?”

  “嗯。”道士闻言jing惕道:“你怎么知道?”

  “我虽然是债主,但也得替他说几句公道话,”王贤面不红心不跳道:“说王家最见不得道士,那纯属造谣王家上下对闲云少爷那真是铭感五内,不仅请了最好的大夫,王贤那小子还衣不解带的在床前照料他,对他妈都没这么孝顺,这些都是我亲见的。”

  “那为啥门子说,王家信佛,见不得道士?”另一个道士问道。

  “肯定是门子瞎说八道,”王贤道:“王贤这人最崇拜的就是张真人,正准备去武当山朝拜,看看能不能收他个记名弟子呢”

  “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为首的道士奇怪道。

  “因为我是他大哥的二弟,也是他姐夫的小舅子。”王贤咽口吐沫道:“总之,他的事儿,我比谁都清楚。”

  “难道是误会了?”道士们面面相觑道:“我们大小姐在哪,把她叫出来问问。”

  “灵霄和王贤他妹妹逛街去了。”王贤笑道:“等等就见到了,诸位道爷不妨坐等,看你们风尘仆仆的,肯定累坏了吧。我让人泡茶备饭。”

  “你个讨债的瞎掺合什么?”谁知马屁拍到马脚上,为首道士冷声道:“不久欠你几十两银子么,就把这儿家当自个家了?”

  “……”王贤险些吐血道:“道长教训的!是……”

  既然不确定王贤忘恩负义,道士们便没有擅闯后宅,而是耐心等主人回家见他们蛮守规矩,王贤想先去后面看书,却被他们拦住,训丨斥道:“后宅是女眷住处,你个男人岂能擅闯?”

  王贤大张着嘴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闷头陪他们枯坐着,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把满载而归的银铃和灵霄盼回来。

  一看灵霄开心的样子,众道士才放下心来,起身行礼道:“大小姐”

  “吓,你们怎么来了?”灵霄一看几个道士,就开心笑道:“我爷爷呢,他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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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章 过年

  “大小姐也知道,几十万民夫在咱们山上大兴土木,掌教师公实在没法走开。”那领头的道士一见了灵霄,就像老鼠见了猫,大为紧张道:“所以叫我们来,看看少爷和大小姐……”

  “然后呢?”灵霄的笑容渐渐敛去,小嘴却嘟起来。

  “然后看看大少爷的情况。”道士说着拉过身后一个老道道:“先让云南子师伯给大少爷看看吧。”

  “嗯……”灵霄这才点点头,对老道士还算客气道:“白胡子师伯,你快去看看我哥吧。”

  “好好。”老道士宠溺的看着灵霄道:“大小姐请带路。”

  “跟我来。”灵霄便带着一众牛鼻子进去了,倒把王贤晾在外头。王贤挠挠头,也跟着进去。

  房间里,老道士给闲云号了脉,也说情况还不错,等他自己醒过来就好。“这段时间先不要动了,等少爷醒了再说。”

  “跟没说有啥两样……”灵霄撇撇嘴道:“还有别的事儿么?”

  “大小姐已经下山快一年了,是不是该回山了。”为首的道士小声问道的。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我爷爷的?”灵霄看他一眼道。

  “是掌教师公的意思……”

  “你让他自己来跟我说,别人带话不算。”灵霄断然道:“回去告诉我爷爷,我得守着我哥哥,不回去”

  “大小姐……”为首道士硬着头皮劝道。

  “少废话,”灵霄小脸一绷道:“不然我让小贤子饭都不管,就把你们撵走”

  “大小姐你误会了”为首道士陪着笑道:“掌教师公的意思是,如果大小姐实在不想回山,就让我们留在这儿,保护大小姐和公子。”

  “用不着”灵霄却气哼哼丢下一句、

  “用得着用得着。”自从得罪了明教和锦衣卫,王贤就寝食难安,他坚持想考秀才,未尝不是给自己增加一层保护的意思,尽管这种保护聊胜于无。

  王贤正愁着没处找可靠的高手呢,忙出声道:“诸位只管留下,我这就让人收拾住处,日后好吃好喝,绝不慢待

  “你怎么又瞎掺和?”为首道士受气朝王贤撒,瞪着他道:“怎么还不走?”

  “这是我家,我能去哪?”王贤笑道。

  “你家?”道士们糊涂道:“你不是讨债的么?”

  “是啊,没听说过,儿子是爹娘的讨债鬼么?”王贤笑道。

  “你不是说,你是他大哥的二弟,姐夫的小舅子么?”道士们又问道。

  “笨蛋,那不还是他么?”灵霄大感丢脸,朝王贤气呼呼道:“小贤子,你这个叛徒”一跺脚便跑掉了。

  “你真是王贤?”众道士面色不善的打量着王贤:“那刚才为何戏耍我们?”

  “诸位道长凶巴巴,在下怕挨揍啊。”王贤苦笑道。

  “现在一样揍你”为首的道士举着醋钵大的拳头,恶狠狠道。

  “现在不能揍了。”王贤却不吃他那套,笑道:“不然谁留你们住下?”

  “呃……”道士们一想也是,大小姐已然不许他们呆这儿,要是再把王贤惹到了,那可真没办法了。为首的道士倒也痛快,对王贤道:“那好吧,咱们扯平了……”

  “好,扯平了。”王贤笑道:“你们都知道我叫什么了,公平起见,是不是也自我介绍一下?”

  “贫道横云子。”为首的壮硕道士打个稽首道。

  “贫道白云子。”一个胖道士稽首道。

  “贫道黑云子。”一个瘦道士稽首道。

  “……”一共八位道士,除了那老道之外,七个都是一二十岁的年轻人,应该都是高手…王贤自然不是靠目测的,他是基于两点推测出来的,一者,孙真人敢放宝贝孙子一人下山历练,说明闲云的功夫很高,那么教他武功的孙真人,自然更厉害。那么派来保护自个孙子孙女的,肯定差不了。

  王贤将八人安顿在前院四间客房,又嘱咐厨房给道爷们烧水做饭,这才回到后院,就见院中的一株紫葳花的枝于,被灵霄用剑砍得七零八散。

  王贤眉头皱了皱,刚要说话,就见灵霄眼里满是泪水,心下一软,过去捡起一节花枝道:“凌霄啊凌霄,你死的好惨啊。”

  “你于嘛咒我?”灵霄怒气冲冲道。

  “我咒你作甚?”王贤说着,露出恍然的神情道:“哦对了,你也叫灵霄。”

  “什么叫我也叫灵霄?”

  “这花也叫凌霄花,”王贤笑道:“你别看它现在丑丑的趴在地上,但是待到来年春天,它会果敢地把枝头伸向蓝天,朝向太阳。无论是粗糙的山石,无处抓挠的光溜溜的墙壁,抑或是枯死的树木,只要有可以借助的东西,它都会攀援而上,乘势而上,到最高处开出一片片火红的花朵,那么明艳照人。”顿一下道:“你们道家有乘云凌霄之说,想必就是这花名的来由。”

  “这花可不真简单。”灵霄不禁对这丑丑虬节的枝藤刮目相看。

  “是啊,比起另一个灵霄,是不简单。”王贤笑道:“都这么大姑娘了,还在这儿耍小性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就知道你拐着弯的骂我,”灵霄嘟起小嘴道:“小贤子最坏了。”

  “嘿嘿,我只是有感而发。”王贤温和一笑道:“好了,别耍小脾气了,你爷爷肯定是身不由己,真离不开。”

  “嗯。”王贤的话,灵霄还是听的,点点头,轻声道:“十年前,我没了爹娘,是爷爷把我带大的……”说着眼圈有点发红道:“虽然没爹没娘,但我一点没受委屈,整座武当山都是我的乐园,山上所有人都对我很好很好。”顿一下,她蹙着眉头道:“可从去年开始,武当山成了个大工地,到处尘土飞扬,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都没时间搭理我……尤其是爷爷,动不动就一个月不见人,回来就待在工地上,我跟他抗议,他却凶我,”说着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道:“我一气之下就跑下山来了……”

  “本以为爷爷会很快来找我。”灵霄虽然觉着自己也有点任性了,但提起这茬来,还是生气道:“谁知他快一年了都没来,连我哥快死了也不来看看他真忙得连自己孙子孙女都不要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王贤柔声道:“皇上竟派三十万民夫兴修武当山,不管什么原因,都说明他极重视此事。你说你爷爷三天两头进京,肯定是向皇上汇报……如此大的工程,如此重的责任,他怎么走得开?”顿一下,他轻轻拉起蜷在地上的灵霄妹妹:“你也说了,武当山上有三十万民夫,这些人谁没有私事?可是谁能擅自离开?你爷爷是工程总监,若不能以身作则,又如何服众?”

  灵霄觉着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嘟着小嘴道:“算了,爷爷忙他的,我玩我的。”

  “这又不对了。”王贤摇头道:“我就问一句,你爷爷欠你的么?”

  “不欠,”灵霄冰雪聪明,一下就明白王贤的意思了,低头道:“是我欠爷爷的。”

  “亲人之间,没什么谁欠谁的。”王贤想到自己的家人,会心一笑道:“亲人么,就是要互相关爱。你爷爷一大把年纪了,还不得不挑那么重的担子,你难道不心疼么?”

  灵霄从小被娇惯没边了,向来只注重自己的感受,这还是第一次换位思考,不换不知道,一换就觉着自己忒任性了,泪珠子便噼里啪啦掉下里。

  “他老人家心里肯定很担心你哥哥的安危,也很记挂灵霄还任性么?”王贤笑着握住她的小手道:“于嘛不写封信向他报个平安,让他放心你俩,祝他元旦快乐呢?”

  “嗯。”再厉害的小老虎,也敌不过高超的驯丨兽师,王贤终于把灵霄安抚下,还顺道帮她解开了心结。

  当然他才不会承认,自己也有通过灵霄,让那几个道士听话的想法……

  过了二十三,再没有客人上门了,因为大家都要正式忙年了。正所谓二十三,送灶王;二十四,写对子;二十五,扫尘土;二十六,割年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剪窗花;二十九,把面发;大年三十贴窗花

  不到年三十这天,这年就总也忙不完,直到除夕日才各色齐备。家中请了门神、对联,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王贵也带着老婆孩子来一起过年年,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全家团圆,欢度春节,比去年可热闹多了。

  仿佛听到了鞭炮声,闲云竟缓缓睁开了眼睛。守在一旁的道士,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好半天才大喊大叫起来:“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众人正围坐一桌,在吃年夜饭,闻声全都丢下筷子跑去看他,只见闲云果然睁开了眼睛,虽然声音很微弱,却清楚的对众人小声道:“过年年了么?”

  爆竹声声中,众人使劲点头,王贤抹泪道:“你还真不肯吃亏,就怕少了你的压岁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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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八 拜年与关节

  从钱王定都临安算起,杭州人过年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大年初一,家家户户开门头件事,就是放炮仗,俗称开门炮,然后在门上张贴红纸,上书‘开门大吉,

  然后拜天地、拜家堂、拜灶司、拜祖先神像、再然后按辈分家人行拜年礼,晚辈要给长辈磕头,长辈自然要给红包。这还只是个开头,完事儿之后,便男女分作两队出去拜年。

  王兴业带着儿子们去给上司同僚拜年,老娘带着媳妇女儿,去给相熟的官眷拜年……别小看了官太太们之间的交际,很多官场上不好说的话、不好办的事儿,就在官太太们喝茶听戏、聊天打屁中搞定了。

  换好出门的衣裳,王贤来到林清儿门口等她出来,不一会儿见玉麝挑起帘子,一身淡粉色衣裙的林姐姐,便袅袅娜娜出现在他眼前。尽管只是淡淡的粉色,看在王贤眼里,却是那样的惊艳当他反应过来后,目光一下变得火热起来

  原来林姐姐终于除下穿了三年的白衣素服,这意味着什么呢?王贤想想就激动

  林清儿给他一个美好的白眼,“别发呆了,爹娘还在前头等着呢。”

  “哦。”王贤回过神来快步追上去,巴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林清儿险些跌倒,再没了仕女范儿,却大着胆子羞羞道:“听你的。”

  “那感情好”王贤的大男子主义瞬间得到满足,可惜旋即又泄气道:“不过我说了也不算……”王老爹和王老娘,可不是毫无存在感的爹娘

  “那就没办法了。”林清儿一脸幸灾乐祸,拉着一脸爱莫能助的玉麝快走一步。

  两人出来的还算早,王贵和侯氏才叫个磨蹭。把老爹急坏了:“这两个东西,非要让咱们,被拜年的堵在家里

  “不至于吧。”王贤笑着安慰老爹,他爷俩也就在浦江县还算人物,在杭州官场却处于底层,哪有人会赶早给他们拜年

  “那不好说。”老爹嘴硬道:“我也颇有些下属。”

  “人家得先给府尊拜年吧?”老娘不给老爹面子道。

  “大过年的气我,管着一年都气我”自从老爹从盐场回家后,对老娘简直好得没边。虽说是呵斥,却跟撒娇差不多,肉麻到不顾小辈在边上……

  趁着王贵两口子还在磨蹭,老爹将个绸面的记名本,端正的搁在大厅桌子上,只见那绸面上有二字。这是当主人不在家时,给访客留名用的,证明人家来拜过年。

  此时记名本上首四栏,已经写了四个客人的名字,第一位是寿百龄老太爷,家住百岁坊巷;第二位乃富有余老爷,家住元宝街;第三位是贵无极大人,家住大学士牌楼;第四位乃福照邻老爷,家住五福楼……这是主人为讨吉利自己填写的,倒也不单老王这样于,而是杭州城过年讨彩头的习俗。好在造访者虽是杜撰,但杭州确有其地名可供陪衬

  待得王贵两公母抱着孩子出来,全家人便赶紧分乘两辆马车出发了。

  离开家其实时间还早,老爹在马车里对王贤道:“我去给府尊拜年,你跟着也没用,直接去提学大人那儿吧,别晚了见不着人。”

  “好。”王贤想想也是,便在东廊下胡同下了车,步行往徐提学的官舍走去。

  他本以为自己来的算早的,孰料进了胡同才发现,早有十几个秀才围在提学府大门口,却都没捞着进去。

  王贤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上前,却听一个惊喜的声音道:“这不是‘春到人间人似玉,的王令史么?”

  王贤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相喜人的秀才,朝自己使劲招手道:“王兄,我是周易啊,还记得么?”

  “原来是不难兄。”王贤笑道:“当然记得。”其实他早忘了这人,只因其名字太有个性,这才一提就醒。

  “诸位,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就是你们一直想见的富阳雅吏王仲德”周易激动的拉着王贤的手臂,那股真诚丝毫不作伪,就是太二了……不过书呆子大抵如此,王贤也不跟他计较。

  “哇,他就是王贤”果然,让他这一嚷嚷,王贤遭到了书生们强力围观,各种怪怪的奉承之词飘然而至:“就算进不了提学的大门,能见到大明第二才子,这趟也值了”“除了那首诗,王令史还有什么新作?快念出来让大家欣赏一下”

  秀才们的言语间,透着家狗看野狗时的优越感,让王贤浑身不自在。那周易也察觉到不妥,歉意的对王贤道:“这帮家伙就这样,令史别往心里去。”

  王贤笑笑道:“我没心没肺。对了,周兄,你们为何不进去?”

  “王兄你看,”周易指着大门道:“老宗师门上写得分明——闲人免进贤人进。你说我们怎么好意思往里进?”书生们虽然自视甚高,却哪个也不敢在提学面前自称贤人。

  王贤看了却大步往里走,众士子见状哄笑道:“王令史自认贤人啊”

  “呵呵,”王贤飒然一笑道:“诸位请了,这是提学大人命在下进去,在下不敢不从。”

  “怎么讲?”众士子不解问道。

  “你们看,闲人免进贤人进。”王贤一指那行字道:“不是让名叫贤的人进去么?区区王贤,岂有不从之理?”说完便迈步走进去,倒也没人拦他。

  其余人想跟着往里走,却被门子拦下道:“你们也叫贤么?”

  “不叫……”士子们摇头。

  “那就把这联对出来,能对出下联的才可进去,喝提学家里的头杯酒。”门子笑道:“诸位都是江南才子,想必难不倒你们。”

  士子们只好绞尽脑汁在门外寻思。

  听说王贤来了,徐提学欣然让人将他请进客堂,寒暄之后,徐提学笑道:“这才一年功夫,你已经成了朝廷命官,可还有向学之心?”

  “今年的科考,学生已经报名了。”王贤恭声道:“能成为一名读书人,是学生一直以来的夙愿。”说着苦笑道:“学生也没指望着榜上有名,但求进科场一次,以偿夙愿。”说完,他便紧紧盯着徐提学,看看对方对自己的黑话有没有反应。

  “呵呵,这话不对,既然要考,就得秉着必中之心……”徐提学并未反对他以学生自称,微笑道:“要有自信。

  王贤心跳陡然加快,似乎反应不小么面上却苦着一张脸道:“学生读书太晚,恐怕力有不逮。”

  “读书晚不怕,苏老泉读书比你晚多了,还不一样成了大家?”徐提学深深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有道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你如此虔心向学,必能成功”

  “学生受教了。”王贤起身深深施礼道。

  “大过年的,不必拘礼,”徐提学笑道:“对了,那门上是一副对联,仲德可有下联?”

  “学生才疏学浅,胡诌了一个,还是不要贻笑大方。”王贤谦虚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王贤这一年于公务之余苦读不辍,虽然只是在钻研八股文,然而八股文章若做的好,随你做甚么东西——要诗就诗,要赋就赋,都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个半吊子,但对个对子还不在话下。

  “只管道来。”徐提学捻须笑道。

  “献丑了。”王贤便恭声道:“盗者莫来道者来。”

  “闲人免进贤人进,盗者莫来道者来……”徐提学微一沉吟道:“闲对盗,贤对道,对仗不错。”顿一下,又意味深长道:“不过日后吟诗作对,遣词还是要讲究一些,回去你要仔细体会,必将受益。”

  “学生谨受教了。”王贤再次行礼道。

  “去吧。”徐提学含笑点头道:“回去专心念书,老夫祝你得偿所愿。”

  “多谢宗师”王贤深深施礼,告退出来。

  门口处,众士子已经对出了五花八门下联,见王贤出来,哄笑道:“贤人出来了。”

  “在下先走了,诸位请继续。”王贤朝周易笑笑,便离开了提学府。

  出来后,他也没心情再拜年了,便回家把自己关进书房,仔细回想徐提学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越琢磨越觉着,徐提学话里有深意,八成已经把考题和字眼告诉自己了……

  那没头没脑的一句,刂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其实是《论语·雍也》的第六句。而‘闲、盗、贤、道,四个字,怕是要嵌进八股文的字眼。应该是徐提学怕他有失,给了他双保险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心思太重,听风就是雨,完全在自作聪明……也许到时候考题出来,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但是无非只是多背一篇八股文而已,就算猜错了也没什么损失。

  好一阵兴奋之后,王贤才感到口于舌燥,便叫人上茶。喊了几声没人应,才想起家里的下人都放假回家过年了,林姐姐和玉麝又跟着老娘出去拜年,他只好起身想自己去找水,却看见小白菜端着个茶壶,低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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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九章 淫威

  这会儿,除了床上躺着的闲云少爷,也就小白菜还在家待着了。

  不过王贤还是受宠若惊道:“怎么是你?”

  小白菜虽然一身素裙,但不想过年碍人眼,上身罩了件淡绿色的比甲,亭亭玉立,真如一棵青翠欲滴的小白菜一般。

  “别人都不在家……”小白菜低着头,声如蚊鸣道。

  王贤接过茶盏,他得强忍着才没就势摸一把她白瓷般的手背,忙呷一口茶水,掩饰过去道:“在这儿住的还习惯么?”

  “没什么不习惯的。”小白菜摇摇头。

  “那是,没有比我家更适合你的了。”王贤意味深长道:“明年开春、踏青游湖,心情也会越来越好的。”

  “……”听了王贤的前半句,小白菜的脸通红通红,低头半晌幽幽问道:“我啥时候能出家?”

  “咳咳……”王贤一口茶险些呛出来:“还没打消那鬼念头?还是我家哪里待你不周?”

  “大人误会了,大娘、清儿、银铃和灵霄,对我都很好很好。”小白菜低着头道:“但我这个不祥之人,还能在大人家住一辈子?”

  “当然住一辈子”王贤一摆手,霸气道:“出家之事以后休提,不然我把你卖青楼去。”

  见他又蛮不讲理,小白菜气苦道:“你到底想于嘛?”

  “不想于什么……”王贤用火辣辣的目光,从头到脚看她一遍,真是从头往下看,风流往下走,从脚往上看,风流往上流啊半晌才缓缓道:“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女子。有人收藏金石古董,你也算是我的收藏品,懂么?”

  “大人请自重。”小白菜登时又羞又怒道:“民女虽然已经无家可归,但还没忘了什么是三贞九烈”

  “别紧张,”王贤那张日渐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令人心乱的微笑道:“收藏是很高雅的事情,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没有你的允许,我是不会碰你一指头的……”言外之意,你要是痛的的话,我还是会大动特动的。

  小白菜听得真想吐,她没想到王贤竟这样自恋,冷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是啊,只管放心住下去吧。”王贤笑眯眯的望着她:“只是要当心,别不可救药的,爱、上、我……”

  “永远都不会”小白菜捂着耳朵,夺门而出。

  “哈哈哈……”望着她姣好的背影,王贤放声大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王贤一家便乘船返回富阳,毕竟根在那里,离着又不远,自然要祭祖拜年了。

  其实他要回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富阳县,让很多人大感振奋,也让很多人连年都没过好……

  大年初一,于员外、王员外和杨员外几位乡绅,到县衙给大老爷拜年,被他留下来吃中饭。

  酒席设在后衙的小花园里,一张大圆桌,早摆好了杯筷酒菜,菜已经凉了。

  几人却仍没有入席,坐在一旁的座位上,面色都有些不耐,似是在焦急的等着谁。

  “这个老李,怎么这么磨蹭?”新上任的季主薄不耐烦的站起来。便看见个长随快步走进来,趋到蒋知县身后,小声耳语几句。蒋知县眉头紧皱一下,看得众人心下一沉。

  待那长随下去,蒋知县站起来道:“李员外有事来不了了,我们入席吧。”

  季主薄却憋不住火道:“他是掌纛的,这个时候要决断大事,他倒不来了”

  他这话让厅堂里的气氛更加压抑,几位员外的眉头都紧锁起来。

  “谁还没个有事儿的时候?”蒋知县的师爷忙打圆场道:“先入席,咱们商量也一样。”

  众人便依次入席,蒋知县坐在那张他梦寐以求、终于如愿以偿的正位上,面色阴沉的看着同样面色阴沉的李员外、王员外,杨员外则一脸紧张,不断抽鼻子……这是他去年掉到江里坐下的毛病,平时还好,一紧张就抽个不停。

  “你们你倒是说话呀”几杯酒下去,还是没个吭声的,蒋知县愤怒的把酒杯往桌上一搁,“原先不都口若悬河么?怎么现在都成了扎嘴葫芦?”

  “要我说,大伙儿是自己吓唬自己,”季主薄从没跟王贤打过交道,因此分外不能理解,为什么遭到他的威胁后,富阳县的官绅竟一下丢了魂似的。他不就是个不入流的芝麻官而已,有什么可怕的?“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他用什么法儿对付咱们,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根本奈何不了咱们”

  这凿凿之言却没引起什么共鸣,杨员外出声道:“三老爷没领教过那厮的厉害,能让人猜到法子的,那就不是王贤了。”顿一下,抽抽鼻子道:“但他一定有办法就是了。”

  “我看你是吓破胆了。”季主薄哂笑道:“我就不信他有法子对付我?”

  听着他的话,众员外互相望望,都觉着这人是没让狼咬着、不知道狼可怕。蒋知县也忍不住道:“老季,王贤有办法是一定的。”

  “他怎么可能有办法呢?”季主薄不信道:“他已经不在富阳当官了,他当初的爪牙也不在衙门了,能奈何得了我们?”

  “但是他现在是上头的红人了,据说郑方伯、周臬台和胡钦差和他都有交情,他肯定有新牌打出来。”

  “这都是猜测。”季主薄道:“再说一个不入流的芝麻官,怎么可能跟藩台、臬台、钦差扯上关系,我看他是扯大旗作虎皮,法螺吹得震天响”

  “换了别人不可能,但是他的话却有可能。”众人叹道。

  “为什么?”

  “因为……”蒋知县有些气短道:“他是王贤。”顿一下,叹气道:“你来得晚,没和他打过交道,所以才会轻视他。我们这些人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把富阳县整得天翻地覆,也都领教过他的厉害……”

  “别的不说,单说那次,老杨求他的同族,盐运使的杨同知,把他们的粮船扣在苏州。”于员外道:“杨同知你知道吧?汉王的旧部,又凶又横,连郑方伯、周臬台都不放在眼里。苏州又不在本省,任谁看来,王贤去找他,都是自取其辱吧?”

  “嗯。”季主薄不得不点头。

  “可结果呢?”于员外现在提起来,还觉着不可思议道:“结果他非但把粮食要回来,还跟杨同知成了结拜兄弟……说起来老杨还得管王贤叫声叔呢。”

  “老杨,这就是你不智了,当初不管三七二十一,认下这个叔叔,今天咱们不就好办多了?”众人埋怨杨员外道

  季主薄望向杨员外,想看看这是真的么?也担心杨员外被取笑会不会恼羞成怒。

  孰料杨员外一脸苦涩道:“我倒想认,可人家不认我怎么办……”

  “……”季主薄无语了,怎么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一次两次是偶然,但次次都这样,就是他真厉害了。”蒋知县接话道。

  “不怕三老爷笑话,”杨员外抽着鼻子道:“自打他让人捎话回来,我是夜夜都做恶梦,十来天了,我几乎就是没合眼。”

  众人皆有同感,他们对王贤最深的恐惧,是来自何常之死。尽管杨员外对那晚的事情讳莫如深,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何常是来找王贤报仇的,结果仇没报成,自己却稀里糊涂被他自己人的船撞死了。

  虽然后来说是意外,但官绅们心里明镜似的。怎么可能那么巧呢?王贤又不是王母娘娘的私生子,肯定是他先下手为强了

  何常可是锦衣卫啊死后却没激起什么波澜,就那么草草结案了……

  锦衣卫尚且那般下场,他们这些外强中于的乡绅县官,在跟王贤作对时,怎么可能乐观的起来呢?

  “那……”季主薄见他们一个个吓成这样,终于也有点害怕道:“你们于嘛要招惹他呀?”

  “不是寻思他这一走,几年之内回不来么?”蒋知县苦笑道:“哪成想不到半年又转回呢?”

  “那怎么办?”季主薄道:“难道人家只威胁一句,咱们这些人就乖乖投降?这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何止是被笑掉大牙。”于员外苦着脸道:“王贤开的那些商会、商号,一旦站稳了脚跟,富阳县就成了那些商人的天下,官府和我们这些乡绅,就要被他们压在屁股底下了。”

  “好吧……”季主薄往椅背上一靠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不掺合了。”便终于明白不该再吭声。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是真矛盾啊,一面是得罪王贤的可怕后果,一面是失去原先的地位和特权,那样都是他们不愿承受的,所以才会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做出决定。

  但今天必须定下来了,因为据可靠消息,王贤明天就回来了

  见都不吭声,蒋知县只好先开口道:“本官觉着,咱们应该跟他好好谈谈……”

  “嗯,谈谈、谈谈。”众人纷纷点头道:“谈什么?”

  “谈……”蒋知县有些难为情道:“他能不能给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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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空城计

  蒋知县这一句,算是彻底捅开了窗户纸,员外们纷纷丢掉节操,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起来。

  起先还商量怎么跟王贤去谈,但没两句就说到,那帮商人正派人在码头扎彩楼,似乎要搞个欢迎仪式。众员外便一致认为,咱们也得搞一个。于是就到时候该怎么迎接、如何拍马屁的事宜,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见一场大战前的筹备会,就这样变成了马屁会,而且对象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季主薄不禁暗叹,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儿?

  初二这天上午,众员外带人早早来到码头恭候,谁知商人们来的更早,已经在彩楼下彩排开了,他们雇了几十个乐户敲锣打鼓,还有持着乐器花篮的妓女,舞狮子的艺人,跟开庙会似的。

  员外们也有准备,但时间太短太仓促,规模上小了很多。

  “赶紧把锣鼓敲起来,咱们要用气势弥补人数”于员外吩咐自己这边的戏班子。

  于是员外们这边的彩楼下,十几个乐人开始卖力的敲锣打鼓,也舞起了狮子。

  两座彩楼下便唱起了对台戏,引得富阳百姓纷纷围观,纷纷打听道:“这是要唱戏么?”

  “不是唱戏。”因为有开饭馆的兄弟,朱大昌消息灵通,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道:“这是咱们县的官绅富商,在准备迎接王老官人和王官人返乡省亲呢。”

  “省亲是什么意思?”大部分人。

  “省亲都不懂?”朱大昌优越感大增道:“告诉你,就是回老家探亲的意思。”

  “探亲就探亲吧,还省亲,”众人笑道:“你个杀猪的拽什么文?”

  “这就是你们不懂了。”朱大昌却理所当然道:“如今王家是官宦人家,高贵着呢,日常用词自然不能跟咱老百姓混为一谈。”顿一下道:“比如咱们说‘吃饭,,人家官人家却说‘用膳,;咱们说睡觉,,人家说‘就寝,;咱们说屎,,人家说‘更衣,。”

  “瞎说,拉屎怎么会成了更衣呢?”众人不信道。“不嫌臭得慌么?”

  “笨,官人家的茅房怎么会臭,比你家闺女的屋还香。”朱大昌知道什么?信口胡咧咧而已:“人家就是在里头更衣,出来也是香的。”

  “我看你也是外行,官人家多讲究,怎么可能在茅房里换衣服呢。”众人却是不信的,但有一点他们深信不疑,那就是王家——真的大富大贵了

  好吧,他们对富贵的标准忒低了点儿,但不妨碍他们感叹,当年王家是何等落魄,如今是何等风光。感慨自己亲眼看着他们父子两代奋斗起来,谁说太平盛世读书才有出路,人家两父子就没读书,不一样混得风风光光?

  有道是眼见为实,但其实我们看到的东西,往往是有欺骗性的。

  老百姓看到富阳县的官绅如此隆重迎接王家父子,就认为那爷俩混得极好。殊不知爷俩混得都算不上,更别说极好了。眼前这幕之所以会出现,那是官绅富商激烈斗争的结果。这会儿,双方更是毫不掩饰的针尖对麦芒呢

  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两边都在卖力的敲打吆喝、呼朋唤友,每当有士绅或商人赶来,加入一方阵营时,那一方就会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好似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份气势似的

  快到辰时,李员外和他侄子李寓来了,士绅们的欢呼声顿时高了数倍。李家可是富阳大户的主心骨,他们来了,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大家心里就不慌

  谁知那边,商会的人也高叫道:“李会长,来我们这边啊,您可是我们商会的领袖啊”

  “瞎说八道,李员外是我们的老大”

  “李会长可是我们丝业会长”

  两边竟然争抢起来,但其实谁都觉着,他还是会到士绅那边,毕竟人家是多少年的老伙计了,根子在那儿呢。

  然而没想到的是,李员外左右为难了一会儿,竟朝士绅们抱抱拳道:“抱歉诸位,某现在是丝业商会的会长,不能不过去……”

  士绅们登时傻了眼,商人们却兴奋的欢呼起来

  看着商人们簇拥李员外,回到对面的彩楼下,士绅们的脸色都难看极了,这是大战在即,上将临阵投敌啊士气一下跌倒了冰点……

  “真想不到,原来李员外早就是他们的人了”士绅们怒道:“亏我们那么信任他”

  “怪不得,昨天他不肯来县衙,”于员外黑着脸道:“原来早就打算改头换面”

  “竟然不打招呼就这么变节了”员外们真是气坏了:“这下咱们骑虎难下了,他却成了商号的领袖”

  “李家是高官显贵,却甘心与商人为伍,丢人不丢人”有人一脸痛惜道,心里却大喊着‘带我一个,

  那厢间,李员外对昔日伙伴们的骂声充耳不闻,他已经进入富阳商界领袖的新角色,大声向商人们讲解待会儿注意的事项。商人们听得很是认真,明朝开国以来,商人就各种靠边站,到现在处境虽然大大改善,却依然上不得台面。所以李员外能站过来,让他们感到无比振奋,甘心让他当老大。

  李员外心中也是暗暗自得,跟那些笨蛋不同,李家吃一堑长一智。去年他们囤积居奇,险些被王贤搞得倾家荡产,还落了一身埋怨,老爷子气得大病一场。

  李家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李员外便写信给京里做官的兄弟,想让他出手整治一下魏知县。在他看来,王贤纯粹是为虎作伥,只要魏知县倒了,王贤也就随意揉捏了。

  他兄弟便找到吏部的同年,想看看有没有法子黑了魏知县,谁料吏部的同年告诉他,魏知县已经高升了,不日就会进京入翰林院,前途一片光明最好不要与他结怨

  同时他兄弟信里,还有个让人震惊的消息——王贤竟然被吏部天官亲点为浦江典史,不管这背后有什么故事,这小子都已经进入朝廷的视线了,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

  是以王贤离开富阳之后,李员外虽然一直在挑头闹,同时他又和商会私下接触,就是怕那小子杀回马枪,自己也有个退路。结果王贤就真回来了,一得到消息,他就当机立断,接受了丝业商会会长一职,并带着侄子、备了厚礼去杭州向王贤谦卑道歉,终于取得了王贤的谅解。

  士绅们却信了他的话,以为他只是去探探口风,当商会会长也不过是麻痹对方。孰料假作真时真亦假,他竟然在关键时刻,真站在商人一边了

  码头上,商人们气势如虹,士绅们却如霜打茄子,彻底被压住了。

  辰时中,王家父子的座船,缓缓驶入富阳码头。船上人看到岸上扎起了彩楼,楼下站满了人。还有锣鼓声声、唢呐阵阵,真是热闹非凡。

  “今天有社戏么?”老娘问一声身边人。

  扶着她的林清儿掩口笑道:“这才年初二,哪有戏看?”

  “那这些人在于啥?”老娘问道。

  “接我们的。”王兴业像大尾巴狼一样,缓缓捻须道。他看到许多相熟的面孔,其中好些人原本是他得仰望巴结的,如今却颠倒过来仰望他、巴结他。这是两年前在盐场晒盐时,他决计想不到的。

  “怎么看上去,像是两拨人呢?”老娘又一看,发现了奇怪之处……人群以彩楼为界,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一拨人多一拨人少。

  “咳咳,不然怎么体现是各界人士呢?”王兴业咳嗽两声,转而小声问王贤道:“没问题吧?”

  王贤正和新儿玩耍,小侄女一岁多点,粉粉嫩嫩,叫人爱不释手。他闻言笑道:“人都来了,能有什么问题?”

  “也是。”王兴业点点头,暗骂王贤一声道:“现在可以『垠我说,你准备怎么对付他们了吧?”

  “我说了,真没办法。”王贤苦笑道:“我现在都不是哪个衙门的人,让我如何下手?”

  “真的?”老爹闻言惊呆了,要不是码头上那么多人候着,他早就用鞋底抽上了,低喝道:“你个小王八蛋,原来是空口白牙的吓唬他们”

  “是啊。”王贤摸着新儿的小手,不负责任道:“我就是说说而已,信不信由他们。”

  “原来是诸葛亮的空城计计”老爹恍然道,刚要大赞,却面色一变,怒道:“司马懿疑心病重,才会上当。要是他们不吃你这套呢?”

  “那就天下雨娘嫁人,随他们去吧。”王贤耸耸肩膀道:“要用空城计计么,就必须做好被人家不费吹灰之力进城准备。”

  “你个小疯子”王老爹哭笑不得道。

  “呵呵,父亲大人息怒。”王贤亲一口新儿,笑道:“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看起来,他们这不都信了?”

  其实王贤的空城计计,是诸葛亮的升级版,诸葛亮那个,是建立在司马懿的性格弱点上,但王贤这个,与其说是空城计计,不如说是威慑力。其实更像是当年霍去病单骑入敌营,赤手空拳收服匈奴人

  虽然两者无法相提并论,但靠的都是过往的辉煌战绩,由此建立起了强大的心理优势霸气四射之下,才会让让对手胆寒,继而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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