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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明宦 【作者:谅言】(6月13日更新至“第二百六十九章 前门献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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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悬崖勒马

  “你看。”,听念完了有关唐旭的哪一段,后面的内容洛雪霁便也没了多少兴趣:“当年爹娘送你去私塾读书,到底还是有用的.否则如今连邸报也念不出,又如何去做官。”

  “姐姐说的是。”,在东城司里厮混了一段时日之后,整天跟在秦平西,周宣臣这些人身后,兴许也是因为近墨者黒,如今的洛 才敬已经变得油滑了许多:

  “不过弟弟的这份前程,总归还是得归功在姐夫的身上。”

  “你若是真心想为你姐夫好,便实心做事,少沾些钱银酒宴。”,洛雪霁虽然平日里即便是在家仆面前也从来不摆架子,可是只 有这个弟弟是个例外。

  “姐姐……”,洛才敬顿时一阵语塞:“咱们家里又不缺钱,我要拿什么钱财,几两几两的,够咱们家天的收成不? ”

  “再说了,弟弟我是做过厨子的,我要吃什么酒宴。”

  “你呀。”,洛雪霁听了洛才敬的话,当下也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和你姐夫一个德性,当年他和你一般,在东城司 里做个小官。如今到现在也到处说自个是东城司里出去的,唯恐人家不知道他的出身。”

  “姐姐你还别说。”,洛才敬合上邸报,向着洛雪霁笑道:“如今姐夫在东城司里的名声,就和武圣岳飞差不多,尤其是秦指挥 ,周指挥那几个,容不得别人说姐夫不好。”

  “那是因为你姐夫实心对人。”,听到有人崇拜自家相公,洛雪霁的脸上,也是不禁泛起一层兴奋的红光:“你要学,就学你姐 夫这点。”

  “弟弟我不正学着嘛。”,洛才敬呵呵憨笑着。

  转过了头,见自家母亲正坐在一边,手里拿看一串念珠,正在念着佛号,顿时不禁心里诧异,问道:“娘亲为何在这里念佛号?

  王氏半睁开眼睛,瞪了洛才敬一眼,似乎是怪他干扰了自己,洛才敬也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等过了足足有一刻钟,王氏念完了佛号,才微微叹了 □气,睁开了眼睛。

  娘亲为何叹息? ”,洛雪霁听在耳里,心中也是诧异。

  近贤这孩子,去了四川又造杀孽。”,王氏不住的摇头,仍是叹气:“我不帮他念念佛号,如何消灾? ”

  娘……”,洛雪霁尚未开口,洛才敬便第一个跳了出来反对:“姐夫那岂是杀人,那明明是做善事。”

  杀人还能算是做善事? ”,王氏很是不悦的又瞪洛才敬一眼。

  姐夫那是以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洛才敬气乎乎的说:“佛门不也还有金刚宗呢。”

  我总觉得杀人总不是好事儿。”,王氏虽然被洛才敬反驳了一通,有些说不过,可是心里头仍是执拗。

  那些叛军,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洛才敬这一回,却仿佛也和自家娘亲拗上了: “姐夫不杀他们,他们便会去杀寻常百姓。

  我念给你听听。”,洛才敬进了东城司之后,果然有了长足的进步,起码已经知道了定罪要讲证据这个道理。

  在手边翻了一阵,又拿出另一份邸报,当场念了出来:“十七日屠重庆,四川巡抚徐可求以下,共四十九名官员国难……囤卫军 户约七百,民户约六千……半城焚之一空;十月初八屠泸州……十一月初七,新都县……”

  听着洛才敬在那里念看,心里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十一月二十,破新都贼兵……缴劫掠金银财帛二十车,充四川布政使司库……”

  “娘,你知道只这二十车金银财帛,他们就得祸害多少人家么? ”,洛才敬气乎乎的拿着邸报对着娘亲说道,犹如挥舞看红宝书 的红小兵。

  “他既是做善事……”王氏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毕竟也开始松了口: “我更得替他念念……”

  “姐夫如今已经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这回从四川回来,也不知道皇上该如何封赏他。”,看看手上的邸报,洛才敬兴奋的说道。 “唉……”岂料洛才敬的话音刚落,洛雪霁口中也跟着叹了一声,引得洛才敬一阵侧目。

  “其实我也不要他做多大的功业,升多大的官。”,洛雪霁从躺椅上坐直了身,目光灿灿的朝着西南方向望去:“我只盼他回回 能平安回来,便心满意足了。”

  收回的目光在四周游离了一阵之后,又落在的院里的海棠树上:“眼下已是十二月,再过两三个月,这海棠花,也该开了。” 华阳,龙泉镇。

  坐在原本杨家大宅的前堂里,奢寅和樊龙两个,看起来都是有些面面相觑。

  “他既是沿着河走,我早该算到他有水遁这一条路。”,樊龙忿忿的一拳砸在手边的黃花梨木椅把子上。“咔”的一声,椅把裂 了开来。

  “砸吧,继续砸吧,这宅子里头,就只剩下这几把椅子了。”,奢寅略有些不悦的扫了一眼樊龙:“几回攻城不利,你次次各砸 一把。上回樊虎被擒,你又砸了两把,回头都砸光了,你们就都坐在地上。”

  “属下只是气愤不过。”,樊龙从脸上挤出几丝尴尬的笑来,朝着奢寅说道:“那马祥麟,怎么就让他跑了. ”

  “你算计不过人家,能有奈何? ”,奢寅看看樊龙的目光里,带着几分不屑:“你那三千人,有五百弓弩手,兴许也能搏上一场了。”

  “属下这不是想看是夜里头,看不真切……”,樊龙听了奢寅的话,也是有些哑口无言。

  “那人家就想到要配几条船当退路了。”,对于马祥麟和白杆兵从容退走一事,其实奢寅心里头也极是难以釋怀。

  无论如何,上回在新都县折损自己数千士兵的事情,就是这些白杆子们做下的。如今旧恨未平,又添新仇。

  “这……”,樊龙低了低头,想不出话来申辩。

  “其实这一回,也不能说是毫无收获。”,停了半晌,奢寅突然开口说道。

  “大王子何意? ”,樊龙有些纳闷,这回两边廝杀,只杀伤了十几个白杆兵,自己这边略上的倒也差不多了,这还是仗着突袭和 人多的优势。

  这么一个结果,居然还能说是收获?

  “你且是想想,那马祥麟领兵来这里,是谁告诉你的? ”,奢寅提醒樊龙。

  “大王子是说,罗乾象? ”,樊龙顿时不禁眼前一亮。

  “不错。”,奢寅也跟着点了点头:“我倒是也没想到,那罗乾象去了明军营中才不到时日,便能打探到信报,看来此人到底是 有些才学,对我大梁也是忠心的。”

  “大王子说的是。”,樊龙这时候哪里敢和奢寅顶嘴。

  况且,罗乾象告诉了自己,白杆兵要来龙泉镇,也确实来了。告诉自己,领军的是马祥麟,也没有错。时间,地点,行路路线,个个都没有错。

  至于最后马祥麟坐船跑了的事情,人家:既然是来冒险的,还不带人家配个后路么?自己打不好战,关罗乾象什么事情。

  “罗乾象既然会给你我送一次信报,便也会送第二次,第三次。”,奢寅满怀信心的憧懌,“至于那秦良玉和马祥麟,终有一天 会抓到他们,等到下一回,他们未必还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樊龙把奢寅的话细细琢磨一阵,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于是当下心里的气,也稍微顺了一些。

  “那吕公车,如今造的如何了? ”,先丢下关于罗乾象和马祥麟的事情,奢寅把话题转到攻城的軎愔上面:“我们也不能尽指望 罗乾象,平日里该做的事情,还是得要去做。”

  “眼下已造成了两台。”,樊龙一五一十的回道:“每台可载士兵百人,另备云梯,为攀城所用。”

  “嗯。”,奢寅颇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有十台,便可载士兵千人,我则必取成都。”

  华阳县,石柱军大营。

  “哼……”,看看伏在自己面前长跪不起的罗乾象,马祥麟从鼻中哼出两股粗气。

  “兄长,乾象虽然有过,可是也知悬崖勒马,亦是善事。”,唐旭在一边,帮着罗乾象向马祥麟求着情。

  “也亏得他悬崖勒马。”,马祥麟忿忿说道:“他若是不勒,我岂不是要折损在那龙泉镇上了。”

  “若是论罪过,他自然是其罪当诛。”,唐旭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可龙泉镇之事,既然已了,即便斩了他,也已是与事无补 ,不若让他戴罪立功的更好。”

  “如何戴罪立功? ”,马祥麟冷笑一声,“他若是去斩了奢寅的人头,我便不和他计较。 ”

  “兄长所说,可是当真? ”,罗乾象无话可说,可是唐旭猛然间却像是来了精神。

  “自然是真。”,马祥麟诧异的看了唐旭一眼,似乎不理解,为何唐旭会如此兴奋。

  “那我便帮他斩了奢寅人头。”,唐旭用脚踢了踢罗乾象,示意他赶快站起来。

  “哦,近贤你有何良策? ”,马祥麟好奇的问道。

  “你这回可是真心投城反正? ”,唐旭也不急着回答马祥麟的话,而是向着罗乾象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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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龙场九驿

  “先生大恩大德,乾象虽肝脑凃地亦难以回报。”,罗乾象的神色,看起来极是诚恳:“先生但有吩咐,乾象当面照做便是.”

  “好。”,唐旭举起手掌,拍了几下,然后决然说道:“那我便帮你斩了他奢寅人头,也好让朝廷赦了你的罪过。”

  “乾象虽不才,可若能如此,愿终生侍奉先生左右。”,罗乾象一句话说完,又要跪下磕头。

  “这倒是不必。”,唐大人摇了摇头,开口说道:“那奢寅如今既然在龙泉镇大造吕公车,想来便是想要再次大举攻城。只可惜 可待他攻城之日,便也是他人头落地之时。”

  “只不过此一件事,最要紧的,便是落在你的身上。”,唐旭转过头来,目光直视罗乾象。

  罗乾象颜色肃穆,更不多说,只是拿两道目光直直的迎上。

  “乾象既出身永宁,想来对乱军的情形比我等更加明了。”,唐旭回过身,招呼马祥麟和罗乾象两人一起坐下:“不知可否说来 听听? ”

  “其实永宁一地,兵卒之数不过三万有余。”,到了这个时候,罗乾象已经是知无不言:“取泸州之后,奢崇明担心永宁巢穴不 稳,已是率兵五千回归坐镇。”

  虽然也同样是出身永宁,可是转瞬之间,罗乾象仿佛已经是彻底转换了立场。

  “又经上回新都一阵,折损了五千,故而如今围攻成都府的贼兵,也不过只有两万余众. ”

  唐大人微微点头,罗乾象说出的这些数字,自己也私下里派人打探过。永宁一地的人口虽然在西南一地的各宣慰司里,算是比较 多的,但是仍不过十余万,能凑出三万多兵马来,大抵算是符合。

  只不过,虽然两万多叛军这个数字看起来并不吓人,但是相比起眼下成都府四周的官军,即便加上从龙安,绵竹,石柱来的援军 ,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万之众,仍然是多了足足一倍有余。

  想要等入川的援军,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且不说近日来宁夏和延缓一带的鞑钽诸部常有异动,陇西军一时间动不得。即便是能 从湖广抽调军士入川,如今重庆府已经被叛军占据,只能从夔州一带走山路,大军开拔又不像小队人马这样行走便利,不到了年后,恐怕是到不了成都的。

  其实相比起援军的问题来,更让唐大人担忧的反而是西南诸部。

  自从大明朝立国以来,朝廷凡是平定西南钣乱,向来都要倚仗水西一地的安家军。二十年前平播州杨应龙之乱时,水西军也曾经 在其中立下过大功。只可叹时事变迁,当年戡乱的功臣日后竟会変成为谋逆的反贼。

  这水西安氏一族的势力,往上甚至可以追溯到蜀汉三国时期。当年的安氏远祖火济,助蜀汉丞相请葛亮平南有功,被封为罗甸国 王,这便是水西安家的来历。如今即便是站在这大明朝,距今也已经足足有了一千余年。

  千余年来,无论中原大地如何风云变幻,偏安一隅的水西安家却始终屹立不倒,无论谁入主巴蜀,都会第一时间纳土称臣,堪称 “天字第一号墙头草”。再加上与周边各部不断通婚,结交,到了如今,西南诸部反倒是大多以安家马首是瞻。

  唐大人也清楚的记得,就在奢崇明和安邦彦分别起兵作乱期间,洪边土司宋万化,乌撒土司安效良等人也纷纷窜起响应。

  虽然这几位土司老爷手下的兵将都不多,掀起的浪也不大,可是多少也是体现出了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恣势,给戡乱工作 造成了不小的阻碍和麻烦。

  如今,水西安家会不会反,唐大人还不知道。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多提防点总是没有错。

  调兵遣将,加固城池固然是个法子,只可惜唐大人一来不是总督,巡抚;二来手上也没有这么多兵员可用。所以算来算去,最好 的法子无非是把正在围攻成部的永宁军打疼了,方才好起到个敲山震虎的作用,兴许可以让这些正在看风头的土司老爷们好好掂量一下。

  “这一回,恐怕又要麻烦姚大人了。”,唐旭摇了摇头,实在有些不情愿再带上这廝分润功劳。倒是马祥麟把话听到耳里,一阵 连连点头,看起来对姚宗文仍然是印象良好。

  “也不知道骆家的那位大少爷,眼下如何了。”,唐旭重新站起了身来,两道目光仿佛透过了门前的幄帐,向着南边转去。

  贵州,龙场驿。

  作为连接川,贵,黔三省的交通要道,龙场九驿站其实和安,奢两家也曾经有着无法割裂的关系。

  当年太祖皇帝时,也正是水西安氏和永宁奢氏联手,为朝廷在这三省交汇的崇山峻岭中开辟出了两条驿道,沿途分设龙场、六广 、谷里、水西、西溪、金鸡、阁鸦、归化和毕节,共九座驿站,统称龙场九驿。而其中的龙场驿,距贵阳只有六十余里,是为九驿之首。

  兴许是因为前些日子里四川闹了兵灾,所以这条往贵阳方向去的商道上,反倒是显得更为繁忙起来。许多北上受阻的客商,都希 望经由贵阳绕道而行。

  一阵清扬的骡铃声传来,一辆川滇与荼马道上常见的骡车,正在从北面徐徐驶来。远远的望见了荼马司设在驿站外的商卡,却是 稍微的放缓了脚步。

  “大少爷,我先过去……”

  刘然把手伸进了怀里,刚想走上前,却猛地感觉一股力搭在自己肩上,生生的把自己往后拉了一下。愕然的回过身去,看见不知 何时,骆养性的脸上竟现出一丝凝重,接看微微的朝自己摇了摇头。

  刘然立刻会意,把自己半伸到怀里的手掌抽出,又一扬手中的马鞭,赶着骡车继续向前走去。

  只走了几步,还没走到驿站门前,便看见商卡前的人群里分出一人,直直的朝看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于是连忙停住了脚。

  “装的什么东西? ”,迎上来的小吏,只在骆养性和刘然身前扫了一眼,便把目光直直的落到了两人身后的骤车上面。

  “回大人的话。”,骆养性欠了欠身,在脸上堆起几分笑意:“都只是些米酒,想要贩到贵阳城里去。”

  “米酒? ”,小吏伸手在车上的酒坛上拍了几下,又向骆养性伸出了手:“路引。”

  “哎! ”,骆养性连忙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路引文书,向前递上。

  “吓……”,小吏低头看了一眼,顿时禁不住诧异的轻喝了一声:“曲靖府的商户,如何会把这米酒畈卖到贵阳府来了. ”

  说话间,看看骆养性和刘然的目光里,已经透出了了几分疑心。

  倒也不是此人存心想要为难,只不过畈卖米酒,原本就是个利薄的营生,米酒这东西,什么地方没有。从云南的曲靖府,到贵州 的贵阳府,迢迢数百里路,如果只是贩了这一车米酒来,只怕十有八九会要亏损。

  “哦。”,骆养性又憨笑几声,立刻开口回道:“大人有所不知,小的这一车米酒,并不是从曲靖府运来的,而是在水西城里就 地买的。”

  “小的家里在曲靖府做些打造农具的经营,这回去水西,原本也只是想买些生铁回去。想常来往的那户商家,一时间无货,须 得等上十天半月。。”

  “小的在城里等候无聊,又尝了这米酒与别处大为不同,便想看眼下时近年关,运去贵阳城里想来好卖。”

  “哦,可是那重家铺子里的? ”,听到骆养性说到这里,面前的小吏却是忽得眼前一亮。

  “大人如何得知? ”,骆养性的眼里,也现出几分诧异。

  “我便生在那水西城里,如何不知。”,小吏口中虽然回着骆养性的话,可是目光却仍是直直的盯着车上:

  “算起来,已是有一年有余,未尝过这重家的酒水了。”

  “大人劳苦。”,小吏虽是没有明说,可是话里的意思,骆养性又如何听不出。连忙解开车上的绳索,抱下两坛酒来:“这两坛 酒水,是小的孝敬给大人的,就当为大人解一解口渴。”

  “这如何使得。”,小吏口中虽仍是连声叱喝,可是两只手却已经伸了出来,从骆养性手里接过。

  “你们这些商户,却也是路途劳苦。”,拍开酒坛顶上的封泥,就着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确信果然是自己所熟悉的味道,小 吏的脸上终于展出一丝笑来:“可是驿站关税,乃是衙门里的旧制,我也徇私不得。”

  “小的明白。”,骆养性和刘然两人,一起应声点头。

  “姑且念你们做的只是本小利微的营生。”,小吏把酒坛的封口重新合上之后,又继续说道:“这一车酒水,也挣不了几个银钱 ,姑且收你们两钱的关税银子好了。”

  骆养性所带的这辆骡车上,足足有四五十坛米酒,至少也值个十两银子。如果按照龙场驿平日里十取一的税钱,起码得收到一两

  只不过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既然已经收了人家的礼,自然也是要行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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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忠恤体国

  “多谢大人恩典。”,两人忙不迭一阵点头致谢,小吏的脸上现出一丝满足。

  把骆养性递过来的散碎银子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挥手示意放过。

  再等走出了足足一两里地,刘然方才是暗暗松了 口气,回过身来,像是庆幸一般的看了骆养性一眼。

  龙场九驿中的龙场驿,是为九驿之首,其中的驿丞一职,虽然职微,却是紧要,向来是由贵州的督抚衙门指派。

  当年大名鼎鼎的王阳明王守仁,在做兵部主事的时候曾经得罪了权宦刘瑾,便就是被贬为龙场驿丞,并且在此悟道立学,“阳明 心学”便是起始于此。王阳明在此做驿丞,虽是谪贬,可是以一堂堂进士出身为驿丞,大抵也可以看出此地的不凡。

  所以也难怪刘然刚才见到了龙场驿,便自以为是到了自家地盘,可以放下心来,却没能想到这驿站外商卡里的一干胥吏里,竟然 也有出身水西的。虽然未必和水西安家有勾结,但是却仍然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又记起当日在保宁时唐大人所说的嘱咐,顿时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正如唐大人所说,这水西安家,不愧是千年大族 ,在这川,黔,贵三地都是树大根深,盘综错结,绝不可掉以轻心。

  心里还在不断的胡思乱想着,却看见走在前头的骆养性忽然停下了步子,抬起了头,不住的打量着四周。

  作为九驿之首的龙场驿,虽然当年是由安,奢两家联手起建,但是历经大明朝立国两百余年,也早已成为了贵阳城前的一道天然 屏障,即便称之为“川贵之咽喉,西南之锁结”,也丝毫不为过。

  并不算宽深,却水势汹涌,溪涧密布嶙峋怪石的于的则溪,从驿道西侧汹涌南下。而东侧又被从水东和札佐方向延伸来的龙岗石 山所隔断,只在崇山和溪涧之间,蜿蜒盘旋出一道临水的驿道,分别向着贵阳和水西的方向延伸而去。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在此地设一关隘,只怕比起剑门关来也不逞多让。”,骆养性看了一阵,口中嘀咕着说出句话来,随 机丝毫不顾在一边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刘然,自顾着向前走去。

  乾清宫,东暖阁。

  “万岁爷,有辽东来的捷报……”,曹化淳一边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军报文书向前递上,一边偷偷瞥眼察看着朱常洛脸上的神情。

  不知为何,自从唐近贤被派去西南之后,万岁爷的性情似乎就忽然有了几分变化。原本乾凊宫中夜里当值的差事,都是由邹义, 王安这几个东宫潜邸的旧从兼当。可近些日子来,却常常唤了曹化淳,魏朝,甚至还有当年在福王爷身边呆过的卢九德在御前听差。

  虽然觉得古怪,但是皇上心里都想着些什么,曹化淳不敢去多想,也不想去想,每日间只是恭恭敬敬地伺候在驾前。

  听见曹化淳的声音,朱常洛也并不急切,只是朝着曹化淳微微的点了点头,示意他把军报在御案上放下,直过了半晌,方才是探 手取了过来。

  “倒果真算得上是捷报。”,低头略看几眼,朱常洛的脸上也不禁展开几分笑意。

  “赖得万岁爷的洪福,又有将士用命,想来克复辽东三镇,也是指日可待。”,虽然并不是想帮着袁应泰说话,可见朱常洛高兴 ,曹化淳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说些不动听的话。

  “此话说的未免过早。”,岂料听了曹化淳的话,朱常洛脸上的喜色非但没有增上几分,反倒是微微摇了摇头,又把手上的奏报 拿起来看了几眼:

  “辽阳到京师,一千多里的路程,三日前的军报,今日便就送到,他袁应泰倒也是丝毫不眈误。”

  “袁大人知道皇上记挂辽东的局势,便想着尽早报于皇上听,也算得上是忠恤体国。”,曹化淳欠了欠身,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来。

  “忠恤体国是不假。”,朱常洛看着奏疏的目光,似乎有些入神:“可这纸军报与其说是呈给朕看的,不如说是拿给朝廷里的百 官们看的。”

  曹化淳的眉角,微微的挑了一下,像是也跟着想到了些什么,只不过却仍是垂着两手,侍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不管他揣的是什么心思,这一回能保住三岔儿堡,到底是有功。”,又过了半晌,朱常洛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既然有功,朕 也不会吝惜赏赐。”

  “只不过他如今已是辽东经略,一时间朕也升不了他的官爵,便就赐他蟒袍一件,荫其一子侄入国子监罢。”

  经略一职,尚且在总督和巡抚之上,已经是一品封疆大吏,若想要升官,只怕也只有入阁了,如今即便是朱常洛,对其也已经是 几乎赏无可赏。

  “辽东军中阵亡的鞑靼和女真勇士,便就按照他所奏报,赐予我大明军籍,家中父母子女一切抚恤,按照我大明军制而行。其余 将士,亦依旧例。”,朱常洛一句话说完,并没有太多停滞,而是一口气说了下去。

  “奴婢这就去替万岁爷拟旨。”,曹化淳应了一声,吩咐一边的内官们去取水研墨。

  “万岁爷既赏了辽东,那西南那边……”,曹化淳手上扶着砚台,眼看着墨汁已经研得浓黑,好似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一般的开口问道。

  “朕就知道你会问。”,朱常洛转过了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曹化淳一眼。

  “奴婢……”,曹化淳顿时心里一紧,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

  “无须多言。”,朱常洛看曹化淳欲言又止,当下便抬起手来摆了几下:“朕知道你的心思,你若丝毫不提,便也就不叫曹化淳了。”

  “圣明无过皇上。”,曹化淳略微低了下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如今成都之围未解,若是操之过急,日后只怕反倒是会落人口实。”,朱常洛的目光,也从眼前徐徐抬起,向着西南方向转去。

  “西南诸司,当年于朝廷亦曾有过大功。若不是情非得已,朕也不想逼之过甚。”

  四川,成都府。

  成都府地处川中平原,四周原本就是一马平川。再加上永宁乱军破泸州之后,成都府守军就开始坚壁清野,所以如今四川巡抚朱 變元只站在城楼上,便可以对四周的情形一览无余。

  “自从前日里开始,贼匪便未曾前来攻城。”,城中的四川巡按御史薛溥政,正指着城外的敌营,向朱燮元说道。

  “哦。”,朱燮元也抬起了头,朝舂龙泉镇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略微露出几丝诧异。

  朱燮元如今竟是这成都城里的主官,这几日里永宁乱军未曾攻城的事情,自然也是知道。可如今登上城楼远眺敌营,看见整座永 宁军的大营,都像是一片死寂一般,心里多少也生出几分疑惑。

  “可曾经派人出城査探过? ”,略沉思片刻,朱燮元转过身来,向着身边的副总兵官白光荣问道。

  “回大人的话。”,白光荣听了,也丝毫不敢怠慢,连忙点了点头,开口回道:“属下昨日间已是派侦骑出过城,匪兵也并未上 前阻止,只是却近不得龙泉镇附近的匪兵大营。”

  “难不成他们也知道时近年关,想要过个安生年不成? ”,朱燮元再远眺几眼敌军大营,呵呵笑道。

  “属下记得,这永宁军中,有过半都是彝人,若按照彝历,新年已是过了。”,白光荣虽是成都副总兵,可出身却也是成都卫里 ,听了朱燮元的话,连忙出声提醒。

  “彝历新年,乃是在十月间,本官岂能不知。”,朱燮元肚量虽然不小,可仍是觉得白光荣有些多嘴。

  “属下冒犯。”,白光荣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表现过头,连忙低了低头,憨笑一声。

  “那永宁一地,虽是蛮夷,却也颇有胜我中华之处。”,好在朱燮元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一句:“ 如今又有几人知晓,当年秦汉三国之时,我中华也曾以十月为新年,若说起来,这苗彝诸族,也算是颇有古风。”

  “此战过后,只怕这永宁一地也免不了要改土归流。”,相比较起来,四川巡按御史薛溥政倒显得有几分不解风情。

  当年播州杨应龙之乱之后,朝廷便就撤了播州宣慰司,罝遵义府管辖军民,想来这回永宁之乱的结果,约莫也会是如此。

  “此事日后朝廷自有主张,就不是你我眼下所虑之事了。”,朱燮元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想的太远。

  “如今石柱,安绵两军已破了新都县里的匪兵,大人可要调这两军入城协防? ”,既然朱燮元不愿再多说,薛溥政也不再提,而 是转过另外一件事情说起。

  “如今钦差宣抚使唐旭唐大人尚在石柱军中,你等可曾去问过他的意思? ”,虽然早就知道锦衣卫同知唐旭奉圣旨入川蜀宣抚, 可是这段时日以来,城外的叛军日夜攻城,朱巡抚也是分身乏术,只在新都之战后派人前去问候过一回。

  朱巡抚不出城,唐钦差好似也没有进城的意思,所以虽然唐大人入川已经足足有了一个月,可两位大人却至今却还没有见过面。

  “巡抚大人可是担心那唐旭……”,薛溥政口中的话,只说出了一半。

  “你若是这般想,未免也太小看这唐近贤了。”,朱燮元却只是微微一笑,心里的想法,似乎与薛溥政大为不同:“他若是急着 要入城,我反倒是要多担心些。”

  “只不过……”,朱燮元又低头沉吟片刻:“如今匪兵既闭营不出,想来这位唐大人也是该来了。”

  听了朱燮元的话,薛溥政略微皱了皱眉头,似乎若有所思;白光荣则是把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了几次,眼里一阵茫然。

  “大人。”,正要走下城楼去,忽然听见城墙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抬头去看,却见一名小校沿着城墙,朝自己这边奔了过
  “何事慌张? ”,朱燮元见来人走的急促,立刻出声喝道。

  “回票巡抚大人。”,奔来的小校,看凊楚了站在眼前的果然是巡抚朱燮元,方才松了口气似的站住了脚:“北城外有一干人马 叫门,说是从京城来的钦差宣抚使,小的们不敢:擅开城们,特来启禀大人。”

  “果然来了。”,朱燮元当下也像是跟看松了口气似的,左右看一眼薛溥政和白光荣,伸手一指北城,呵呵笑道:“既然是钦差 大人来了,我等不妨一同去见一见? ”

  成都,龙泉镇。

  望着眼前犹如楼船一般的巨物,即便是奢寅,眼中也不禁露出几分赞叹。

  眼前这艘陆上巨舰,高度近两丈,几乎可与成都府的城墙齐平,四周长宽更是足足有三五十丈,共分为五层,每层皆可放置兵甲 器械。四周空缺处,又用牛皮包裹。为了防火,再分别在牛皮和木料上各刷上了一层泥浆。只站在这巨物之下,抬头直望,便犹如仰 视坚城。

  “据说此物乃是当年姜尚姜太公所创。”,负责督造吕公车的樊龙,见奢寅的眼中生出几分赞叹,顿时心里也不禁有些得意:“ 当年明朝开国第一虎将常遇春,曾用此物攻陷过衙州。”

  “有此利器,想来这成都府早晚唾手可得。”,奢寅又左右看了一回,口中啧啧叹道,稍待了片刻,又回过头来,向看樊龙问道 :“这吕公车,如今已造成了几辆? ”

  “只要木料和牛皮足够,打造起来倒并不困难。”,樊龙对自己的工作进度,看起来颇有些满意:“每二三日,便可造成一辆, 如今已是有七辆。”

  “那岂不是再过五六日,便可以凑足十数? ”,奢寅点了点头,惊喜的回道。

  “其实这吕公车,如今倒算不上最大的喜讯。”,樊龙轻轻咳嗽一声,开口向舂奢寅笑道:“届下这里另有一则消息,正要呈报 大王子。”

  “可是与罗乾象有关? ”,奢寅虽算不上绝顶聪明,可是却也不傻,只略想了一下,便猜出了几分。

  “不错。”,樊龙点了点头,顺便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适才大王子来时,属下可巧刚收到那罗乾象传来的信报。”

  “如何说? ”,奢寅迫不及待的向着樊龙开口问道。

  “那朱燮元当日称罗乾象做‘永宁文武第一,,虽不知他真心如何,可却到底帮了我等一个大忙。”,樊龙说起这事儿的时候, 看起来多少有些得意:“那位钦差大人,据说年纪不过刚及二十,平日里最喜的就是虚名,如今听了罗乾象的名声,已是留他在身边 做了书办。”

  “拣要紧的说• ”,奢寅似乎并没有耐心去听樊龙细说详情,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直入正题。

  “那位钦差大人自从在新都县取了小胜之后,已是有些得意忘形,如今便急着要入这成都。”,樊龙依着奢寅的意思,把罗乾象 传来的信报一一道出。

  “如今这成都城里只有两千守军,尚且难下,若让他入了城……”,岂料奢寅听了樊龙说出的消息,非但没有喜悦,眉目间反倒 是生出一丝忧虑来。

  自从十月间奢寅率军开始围攻成都,至今已是有近两月的时间。虽然成都城里的朱燮元,手中只有两千兵员,可是经过近两个月 的日夜围攻,成都城却仍是屹立不倒。

  只有两千守军尚且无法取城,如果再让城外的近万明军入城协防,这成都府岂不是固若金汤。望看刚才□称是喜讯的樊龙,奢寅 实在不知道这喜从何来。

  “咳……”,不需要多说,樊龙也看出了奢寅眼中的担忧,轻轻咳嗽一声,继续开口说道:“大王子当是知道,这攻守之间,未 必是以人数多少论成败。况且这成都城下,我军人数足有两万有余,即便明军緊作一团,也仍是占上几分优势。”

  “那除非那朱燮元肯出城与我歷战。”,虽然是有看几分官二代的身份,可是既然是统兵的将领,奢寅对于兵事也算是精通。

  诚然,正如适才樊龙所说,这攻守之间,未必是以人数多少论成败,如果只是一比一的比人数,这成都城早就该拿下了。

  但是无论如何,这成都一城,在西南也算得上是第一坚城。只要明军据城坚守,即便如今有了吕公车,也占不上太大的便亘。

  “若是明军果真出城接战,又当如何? ”,见奢寅仍是担忧,樊龙也不再继续卖关子。

  “那朱燮元若是肯,这成都府早已是我等掌中之物。”,奢寅摇了摇头,表示不信。

  永宁军并不善于攻城不假,尤其是面对成都府这样的高墙坚壁,即便是奢寅自己,站在城下也有好几回生出了一阵阵无力感。但 是若论野战,即便这里并不是永宁军最擅长的山地,可是就算一个拼一个,两万多的永宁军也能把寥寥几千成都守军扫个精光。

  “朱燮元不肯,可如今另外一位大人,却未必和他想的一样。”,樊龙呵呵笑着,话里的意思,倒似乎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罗乾象所说如何? ”,奢寅抬头扫了樊龙一眼,知道这厮平日里并不善于算计,如今却好似颇有些把握,想来绝不会是自己的 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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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要命犒赏

  “大王子岂不闻,两虎相争。”,樊龙不假思索的抛出句话来。不过听话里的调调,似乎仍不是这廝的原创。

  “两虎相争……”,奢寅口中拉长了声音,两眼也渐渐的眯成了一条线:“这倒是有点意思。”

  简州,阳安关。

  简州一地的阳安关,虽然曾经与川陝交界处,汉水沿岸的阳平关同名,可实际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

  地处简州境内,成都东南方向的阳安关,沿雒水而建,将整个四川盆地一分为二。

  望看正在关口处慢腾腾移动的一列牛车队伍,何盛宗的心里,却没来由似的涌出一丝倦怠。

  眼下两万余永宁大军,正在奢寅的率领下猛攻成都。奈何成都守将,四川巡抚朱燮元也并非庸才,早在泸州失陷之时,便就在成 都城外坚壁清野。所以如今围城的数万大军所需的稂草,大多都要经简州一地供给。

  原本奢寅攻陷简州之后,留下的守将是罗乾象,岂料不知为何,十余日前,罗乾象却又被大王子一纸文书叫去了成都,所以如今 这稂秣供给之事,大多都落到了身为阳安关守将的何盛宗肩上。

  大军围攻成都,到如今已是有近两月时间,所耗费的稂草,也可谓是堆积如山。好在成都平原自古以来,就是膏腴之地,初时还 有田间的稻麦可以收割。可是这连续两个月下来,从田间抢收来的稂草几乎已经见了底,何盛宗如今也只能日日纵兵在简州城内外四 处掳掠,以补军需。即便如此,也只是能勉强够数。

  眼看看天气日寒,每日间能征到的稂草却是日少,除了稂草之外,更兼还要筹措大军过冬的衣帛,只这两件事情,就已经让何盛 宗伤透了脑筋。

  若是罗乾象没有被大王子召去成部,自己也就无需去操这个心了。何盛宗忿恼的抬起手来,揉了揉头上的太阳穴。领兵塵战自己 倒是不怕,可是这些文事,却并非自己所长。

  挥了挥手,正要催促关下的车队快些出城,眼角边却又好似看见什么东西跳跃了一下,转过头来,却见从成都方向来的大道上, 一股烟尘正在天边徐徐腾起。

  “将军,前头好像有大队的人马朝这里来了。”,望楼上的哨探,也适时的发出了预警。

  关城下的牛车队伍,顿时也生出了少许混乱。如今奢寅正在领大军围攻成都,此时却有大队人马冲阳安关而来。若来的是明军, 自然是不妙,可如果来的是自家军伍,难不成说大王子已经放弃了攻取成都的打算?总之无论如何,似乎都不是好事。

  “把牛车撤回关内,关闭城门。”,何盛宗虽然不算什么名将,可是事到临头,该做什么事情,大抵却还是懂得。

  虽然有些纷乱,可是运送稂草衣物的牛车,即便是走在最前面的,出关也并不太远,掉头回城并不需要太多时候。赶车的民夫兵 卒,也预感到了可能即将来临的威胁,用力的抽动手上的鞭子,将牛车往关城里赶回。

  三百守关的军士,刚一得了号令,便急急的拿起手边的弓箭,一起奔上城楼守卫,几百双眼睛一起抬起,向看成都方向来的大道 上望去。

  虽然还看不见人,可是大道上胯起的烟尘,却越来越近。何盛宗用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仔细望了一阵,却发现对面来的那队人 马,行进的速度似乎并不快。

  烟尘,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走在前面的兵卒。何盛宗紧紧的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示意左右的兵士先放下抬起的箭矢。

  迎面来的军伍,看起来似乎极为熟悉,不似明军的装束,看起来倒像是自家的队伍。

  难道真的是大王子退回来了?到底是放弃了攻取成部的念头,还是吃了败战?想到这里,何盛宗的心头也猛的抽了一下。

  关前的队伍,应该也已经是看到了关城上的守军,可是脚下的步子却不但没有丝毫放缓,反倒是加快了几分B

  再等多看几眼,何盛宗方才略微松了口气,看这支队伍的步伐,并不像是从战阵上溃败下来的。只要不是大王子在成都城下吃了 败战,其余的都并不算什么大事。

  只这么一会,城外的队伍又走得更近了些。何盛宗这时方才看清楚,这队军伍的人数并不算多,约莫只有近千人,可是在队伍的 当中,却又簇拥着近百辆大车。车上的覆盖高高隆起,隐约像是押送辎重而来。

  “来的是哪位将军麾下? ”,虽然看清楚了自家军中的旗号着装,可是何盛宗倒也不敢完全掉以轻心,眼看着车队已经走到了城 下,立刻趴到了垛口边,向着城下喊道。

  “城上的可是何将军? ”,岂料何盛宗一句话问出,城外非但没有回答,反倒有人跃马上前,反问了一句。

  “罗将军……”,何盛宗抬眼朝城下看了一眼,顿时禁不住诧异的轻喝一声:“罗将军如何回来了? ”

  “大王子如今已夺了成部,城中府库,已尽归我大梁所有。”,城下的罗乾象也不多说,只是从马上抬枪挑起一辆大车上的一角 ,满车的丝绸布帛立刻便暴露在了眼前:“这些钱稂布帛,便是大王子命我先行押运送回,以备犒赏诸军。”

  “大王子夺了成都? ”,何盛宗闻言顿时一阵狂喜。

  川蜀一地,虽然历来有“天府之国”的美称,可是实际上能实实在在的享此美誉的,也只有成都府一地。川中财帛,半入成都, 绝不是一句空话。

  永宁军自重庆骑兵,虽然连下江津,泸州,内江,简州等十余府县,可是如果只论财帛而言,恐怕这十余座城池所得加在一起, 也未必比得上成都府里的半数。

  虽然前些日子里,何盛宗也曾经听说围攻成都的大军,在新都县折损了数千,可是如果能拿下成都府,这些数千人的折损又算得 了什么。

  “何将军可否打开城门。”,城下的罗乾象,看起来不慌不忙。何盛宗如今虽然只是阳安关的守将,其叔父何若海却是梁王新封 的丞相,即便是罗乾象,也不敢轻易得罪。

  “赶快开门。”,看清楚了城下的果然是罗乾象,又看到满车的丝绸布帛,何盛宗早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刚刚关上的阳安关城门,立刻发出“吱呀呀……” 一阵嘶响,城内的守军七手八脚的打开城门,两只眼却直直的盯着罗乾象身后 的数十辆大车。

  “罗将军,大王子……”,何盛宗也奔下了城楼,迎上罗乾象。

  “大王子有令。”,罗乾象微微一笑,并不急着下马,“命我先行押送财帛犒赏诸军,至一城,则赏一军。如今还请何将军聚齐 兵马,待罗某点阅人数后便可发放赏赐。”

  罗乾象话音刚落,四周便立刻响起一阵欢腾。永宁兵虽然晓勇,可是与寻常的各宣慰司所属一样,军中的士卒大多是由各户临时 抽调精仕而成。更兼到了重庆之后便是一路攻城拔寨,也没有得过太多约束。听说有赏赐可领,城楼上的兵卒顿时不等号令便纷纷奔 下,甚至就连城楼上的哨探,也跟着跑了下来,唯恐落到了人后。

  何盛宗见场面似乎有些混乱,虽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是毕竟大军刚夺了成都,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来扫众人的兴致,只能是呵斥着 让乱哄哄的兵卒整好了行伍,等待点校犒赏。

  “何将军。”,看着站在眼前的何盛宗,罗乾象脸上的笑意更浓,抬起手上的长枪,似乎想要交给一边的士卒收起。

  何盛宗刚要应声,忽然间,眼角边却看见一道寒芒闪过,下意识的要抬手去挡,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刻从臂膀间传来。

  紧接着,眼前的一点寒芒像是从天边飞来一般,在目光中逐渐扩大,紧接着喉间一阵冰凉,血浆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何盛宗的两手挣扎看想要朝喉间伸去,全身的气力却又像是全部被抽走了一般。想要说些什么,也是丝毫发不出声音。停了半刻 ,整个人轰然向后倒去。

  “杀……”,几乎像是同时接到了号令一般,数十辆大车边,数百名士卒忽然擎起手中的刀盾长矛,向着已经聚成了一团的阳安 关守军扑去。

  剩下的数百民夫,也掀开大车的覆盖,抽出一支支白杆长枪,堵住了阳安关前后两边的城门。

  “是白杆子……石柱兵……”,突然而来的变化,也让数百永宁兵一阵目瞪口呆。不过面对迎面扑来的兵刃,仍然是下意识的也 跟着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奢寅领兵叛乱,已授首于成都城下,朝廷有令,胁从者归降不杀。”,罗乾象又跃马上前,将何盛宗的一名亲兵刺倒,大声喊道。
  大王子死了?简直无异于一道睛天霹雳一般,刚刚还在挥舞兵刃反抗的永宁兵,顿时纷纷呆若木鸡。

  奢寅能统领永宁大军,最大的原因固然是因为他是奢崇明的儿子,但是仍然不可否认,若论起武力来,奢寅在永宁一地也向来有 些名声。

  如今就连大王子也在成都殒命,想来大军必然已是大败。再加上阳安关的守军,原本就归属罗乾象管辖过,多少有些情分,如今 听说可以归降不死,心里当下也是跟着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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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吾非君子

  “降者不杀……”,近千白杆兵,也跟着齐声大吼。

  “当”的一声脆响,永宁兵中,终于有人当先丢下了兵器。

  身陷绝地,更兼主将身死,只要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也便就很容易效仿。

  “叮叮当当”,一阵阵声响,包括何盛宗的几名亲兵以外,几乎所有的永宁兵,都把手上的兵刃向脚下丢去。

  手执白杆长枪的石柱兵,仍然在四周戒备着,中间的明军则立刻从大车上取出绳索,将投降的永宁兵一个个捆住,赶到了墙角边。

  “罗将军立下大功,在下稍后定是如实禀告唐大人。”,见阳安关中的永宁兵确实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明军当中这才走出一 人,拱了拱手,向着罗乾象说道。

  “多谢那大人。”,直到此时,罗乾象才像是松了口气一般,从马上跃下身来,“罗某只不过是将功赎罪罢了,岂耽贪功。”

  “还请罗将军继续坐镇此地,切莫放叛军一兵一卒过关,郑某也留在此助将军一臂之力。 ”,与罗乾象一起来阳安关的,正是郑瓢儿。

  虽然是安排了罗乾象领军赚取阳安关,可是毕竟罗乾象是出身永宁军中,甚至就在前些日子里,还有过前科,所以即便是唐大人 ,也不得不多准备一手。

  “罗某定然不负先生所托。”,罗乾象也心知,唐旭多少仍还是有些不完全信任自己,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倒也丝毫没有怨言 。只是重新整顿兵马,关闭城门,留下一百军看守降兵之后,其余人尽皆登上城楼戒备。

  四川,成都府。

  虽然未必是无坚不摧,可是只凭借着近乎两丈的高度,吕公车仍然不失有攻城利器之称。

  即便是号称西南第一坚城的成都府,城墙也不过只有两丈左右的高度。原本仗着高墙坚壁,守军也是居高临下占尽了地利。可是 这样的优势,在叛军祭出了吕公车这样的利器之后,似乎便就失去了作用。

  只听城下梆子一响,十台吕公车上立刻箭如雨下。西南诸部中,虽然最善射的是羌人,可是永宁兵却也差不了多少。若不是因为 攻城损耗太大,箭矢上更是会淬上毒药,即便没有淬毒,如雨下般的箭矢,也让城墙上的守军有些承受不住,只能是躲藏在垛口后面 ,不时的施放出几支冷箭。

  乘着城楼上的明军抬不起头,城下的吕公车也在一阵阵整齐的号令中,由牛车牵引着向城墙徐徐靠去。车台上的永宁兵,在盾牌 的掩盖下,向前伸出了桥板,只等吕公车靠近城墙,便要搭上去。

  “大王子……”城墙下,樊龙也不禁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手心渗出几丝冷汗。看眼下的情形,似乎要比自己预料中的顺利许多•

  奢寅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未从城下离开。成都守将朱燮元,并非是厲才,如果真的只凭几辆吕公车,便就这么顺利的 夺下城墙,奢寅恐怕反倒是要怀疑其中有没有什么阴谋了。

  吕公车离城墙越来越近,而城墙上的守军除了偶尔放出几支冷箭,似乎也并没有太多的应对。奢寅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抬起了头 ,两道目光不住的在城墙上来回寻找着。

  “可看见了那朱燮元在哪? ”,目光游离了一番之后,奢寅似乎并没有找到目标,转过了身,向着樊龙问道。

  “倒是也未曾看见。”,樊龙略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也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我吃。”,成都城中的巡抚衙门里,乘着姚宗文分神的当口,朱燮元抬手落棋,喜滋滋的就要将黒子一 “車”收入囊中。

  “哎……”,姚宗文这时候似乎方才是醒转过来,伸出手来一把握住朱燮元,不让他落子。

  “落子无悔真君子。”,朱燮元被姚宗文握住右手,顿时禁不住须发皆张的怒道。

  “一时分神罢了,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姚宗文却是丝毫无惧朱燮元的怒斥,只是握住手不放。

  “朱大人让了他也无妨。”,见两人争执不下,一直静坐在意旁的唐大人,突然开了口。

  “在下倒是觉得,落这一子更好。”,唐旭不等朱燮元和姚宗文有所反应,已经是先行帮着移了一步:“炮打卒。”

  “車平六。”,姚宗文从朱燮元手中枢回黒車,放回到棋盘上。朱燮元虽是一阵连连摇头,却也无可奈何。

  “进車。”,唐旭不慌不忙,也紧跟着把红子前移:“将军……”

  对于象棋一术,唐大人虽然不算愛好,可是当年好歹也曾经走马观花的看过几本棋谱。眼前这盘由朱燮元和姚宗文布下的残局, 正好也有个名头,叫做“雷霖三山口”,唐大人落起子来,自然是毫不含糊。

  姚宗文瞪大了眼睛,目光在棋盘上来回扫了几眼,似乎发现再怎么继续挣扎,仍不过只是能多走几步,顿时也是不禁怒道:“观 棋不语真君子。”

  “姚大人既然对君子的名头无愛,可巧我也是一样。”,唐旭乐呵呵的帮着把棋子收回盒中。

  “两位大人可要再对一局? ”,唐旭收好了棋子,又把棋盒推回到棋盘上。

  朱燮元也不急着回话,而是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方才站起了身:“还是先收了这伙乱贼,再与两位大人手谈不返。”

  “也好。”,唐旭也跟看站起身来,点头笑道:“如今石柱与安绵两军,也已经交到了朱大人的手上。我与姚大人就在这城楼上 观阵,算是为巡抚大人助威。”

  “朱某岂敢争功。”,朱燮元拱了拱手,也不再多说,当先拾步向着门外走去。

  成都城外,大部分永宁兵已经涌过了江桥门外的万里桥,在十辆吕公车的掩护下向着城墙扑来。最前面的一辆车台,伸出的桥坂 已经就快要够到了城墙上的垛口。

  城墙上的守军,虽然叉扞,擂石等防守的器具都是齐备,但是面对吕公车这样的庞然大物,却是丝毫不起作用。

  领兵守在南面城墙上的,正是四川副总兵吕光荣。眼看着城外的吕公车越靠越近,一边指挥着身边的兵卒施放看箭矢,想要减缓 车台前进的速度,一边焦虑的回身朝西面通恵门的方向看着。

  “总兵大人,再不动手,怕就迟了。”,垛口边的一名把总,顶着大盾躲过雨点般的箭矢,奔到吕光荣身边喊道。

  原本成都城里的两千守军,虽然大多都已经移到了城南,可是经过了近两个月的攻守,尚且可战的也不过剩下了只有千余。如果 只是一两辆车台上冲过来的乱军还能挡上几个回合,如果被十辆车都靠近了,恐怕难免会有所闪失。

  “再稍待片刻。”,吕光荣紧紧的握了握拳头,又回身朝看通惠门看了一眼,额头上,也是不禁渗出几丝冷汗。

  看得出,这回城外的乱军,也是有备而来,没准胶着了两个月的围城之战,在今日里就要见出一个分晓。

  城外的车台越靠越近,吕光荣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车台上叛军将领睑上的狞笑,可是几次抬起了手,却仍是无力的放了下来。

  “再等一等!”,吕光荣摇晈了晈牙,也从腰间拔出了苗刀:“他们敢冲过来,就把他们送回到城下去见阎王。”

  终于,第一辆车台伸出的桥板,搭在了城墙的垛□上。数十名宁兵尖啸着越过木板,向着城墙上飞奔而来。

  “杀! ”,吕光荣一蝥手上的苗刀,领看身边的亲兵迎上前去。

  伴随看吕光荣的怒喝声,数十面巨大的木盾,也立刻从城墙上的四面八方聚了过来,将这一处城墙垛口死死堵住。

  一支支长矛从大盾后伸出,像是一条条砉蛇吐出的舌信,不停的收割着叛军的生命。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当先冲上城墙的数十名 叛军已是倒下大半,剩下的也只能是举看刀盾勉力支撑。

  十数支叉扞和钩索也从两面的垛口后飞出,其中的一条桥板被从垛口上推下,几名正在奔跑的叛军士卒,在一片惊呼声中向着城 下坠去。

  “大人,可还是要等? ”,虽然一时间看起来还能支撑,可是如今靠近城墙的,还只有一辆车台,城墙上的守军有限,只要多来 上几台,只怕就经受不住。

  “等。”,吕光荣抬手将一名试图从大盾上爬过的乱军剌下倒,忿忿的吐出句话来:“巡抚大人说了,这是军令.”

  “总兵大人,那边又有贼匪要上来了。”,身边的亲兵,一边护住吕光荣,一边指看附近的一处垛口喊道。那处垛口外,第二辆 吕公车离城墙的距离也已经只不过还有两三丈远。

  “这帮龟孙想要登城,就得拿命来买。”,吕光荣的眼里,也生出几分凶性:“巡抚大人有令,只要今日能守住城墙,人人赏银 十两,军功倍计。”

  城南的守军,大多都是出身成都卫,家中的亲眷,如今大多也都是在这成都城中。如今又听说有重赏可领,顿时都是一阵高呼,

  區得车台上扑来的的叛军后退了几步。

  “总兵大人,要不要派人去问一问。”,身边的军校里头,乘着叛军的攻势稍缓,身边的军校里头,有人出声问道。

  “也好,你便去通惠门上看一看。”,虽然有些迟疑,不过眼看着城外更多的车台越来越近,吕光荣仍还是点了点头。

  “得令。”,小校应了一声,正要拔腿奔出,却忽得又站住了脚。

  “大人,好似有烟讯。”,站住脚的小校,指看通惠门的方向,回身向着吕光荣喊道。

  “哦。”,吕光荣欣喜的转过了身,顺着小校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西边的通惠门上空,一缕淡淡的烟线,正在徐徐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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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伏兵四起

  “大王子,有烟讯。”,江桥门外,樊龙也手指西方,欣喜的向着奢寅喊道。

  “鸣号! ”,奢寅的眼中,猛地一亮,转过头来朝着身后大喝:“今日我必取成都。”

  “点火。”,几乎与此同时,城楼上的吕光荣的眼中,也猛得闪出几点楕光:“把这帮龟孙都给我赶下城去。”

  成都,通恵门。

  作为成都城西面唯一的城门,出了通惠门,离都江堰并不算太远。

  早在十月间,永宁军刚刚开始围攻成部府的时候,朱燮元为了阻断叛军,就曾经堀开都江堰潦口,水淹城西。

  虽然十月间已经入了深秋,都江堰所在的岷江上游水势并不算大,可是大水过后,仍是在通恵门外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上百个坑洼。

  望着身边的民宅里,徐徐胯起的轻烟,朱燮元心性虽是沉稳,可是面色上仍然露出一丝难得的凝重。

  “大人。”,骑在马上的马祥麟,已是全身甲寅整齐,虽然抱拳向朱燮元行礼,可两眼的目光看的却是唐旭。

  “有劳马将军了。”,朱燮元也抬起了手,向看马祥麟略一作揖。

  “走。”,马祥麟再行一礼,随即转过马身,向看城门的方向奔去。

  已经尘封了足足近两个月之久的通惠门城门,在一阵“噶噶”作响的拉索声中徐徐升起,落下一片簌簌的灰尘。由神枢营和安绵 军组成的五百轻甲骑士,在翻盏般的马蹄声中,像一阵风一般卷过,向着城外突阵而出。

  涌出城门的骑队,并未太多迟疑,只是在城外兜了个小圈,就要朝着城南奔去。

  突然,一阵号角声,从江城门的方向传来,跑在骑队最前面的马祥麟,似乎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也紧跟着略微一勒缰绳。

  “杀! ”,几乎就是在转瞬之间,整个通惠门边,忽得一片响声雷动。门外的上百个坑洼里刀枪闪动,数千名永宁兵跃步跳出, 尚且不及抖下身上的浮土和干草,便向看城门的方向杀去。

  马祥麟睑上微微变色,想要转身纵马奔回,却被迎面而来的一波箭雨挡住。

  “快,快,关闭闸门。”,城内的朱燮元,也像是吃了一惊一般,大声向着城楼上喊道。

  城下又是一波箭雨腾起,覆盖住了绞索所在的方向,绞索边的士兵,纷纷举起盾牌,伏下身躲避。

  “大王子有令,夺下城池,大掠三日。”,叛军中的将领,眼中闪着贪婪的目光,向看身边的乱军大声喊道。

  冲在最前面的叛军,离城门不过数十丈远,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就拥到了门边。门内的朱燮元,尚未来得及离开,见叛军已经冲 进了城门,顿时不禁大惊失色,一时间竟然也是呆立在当场,亏得身边还有几个亲兵护持,连忙扶住巡抚大人,向着城内逃去。

  “那个穿红衣服的,便就是新任的四川巡抚。”,朱燮元虽然跑的快,可叛军里头也有眼尖的人,一声呼喊之后,乱军中竟分出 上百号人朝着朱燮元追去。

  “你们先去守住城楼,等待大王子前来。”,城西伏兵中领军的将领,正是奢梁伪相何若海之子何天锡,当日在重庆时曾经为奢 崇明做内应,擒住过四川总兵黄守魁,如今也有了领兵的资格。

  虽然看着朱燮元退去的方向也有些眼馋,但是毕竟自己有重责在身,却不好和寻常的兵卒一般去追赶。

  冲进成都城里的乱军,看见眼前整齐的街道和四周林立的宅院和商铺,早就是两眼放光。可既然接到了号令,也知道没办法讨价 还价,只能是不情不愿的三五成群朝城楼上扑去。

  眼见麾下的三千伏兵大半已是入了城门,何天锡终于松了口气。按照大王子的说法,如今城里的守军,除了刚刚出城的那队骑兵 之外,大半已经是被吸引到了城南,通恵门这里余下的不过是数百老弱。

  如今只要守住城楼,等待大王子亲自领兵前来,这夺城的首功,就算是到手了。

  “杀……”,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等何天锡继续去多想,猛然间,却听见一阵齐声大吼,从身后的城楼上传了下来。

  何天锡诧异的转过身去,只看见刚才冲上城去的数百名兵卒,纷纷跌跌撞撞的逃了回来。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阵如雨般的箭矢。

  “将军,城上有埋伏。”,刚刚奔回的士卒,有几个跑的慢了,立刻就被箭支射中,直接就从青砖砌成的石阶上滚了下来。

  “有埋伏? ”,何天锡顿时间,已是乍然变色。

  “杀……”,不等何天锡和四周的乱军反应过来,只听两边的街巷间,又是一阵大吼传来,街道两旁的门窗纷纷被推了开来,一 排排整齐的长矛伸出,直指刚冲进了城的永宁兵。

  “杀……” 一排排弓弩手,从两旁的屋舍上站起,上千支搭上的弓弦的箭矢,在阳光下闪耀出骇人的光芒。

  “杀……”,城门迎面的路口边,数十辆布满尖剌的冲车缓缓驶来,将路口死死堵住。

  “退!退出城去……”,何天锡终于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丝惊恐从眼中传出,甚至不及等待已经冲在前头的士卒,自 己先转过了身,向看城门奔去。

  “轰……”,眼看看疾奔几步,城门已是近在眼前,城门上的千斤闸,却在此时轰然落下。一阵浓密的烟尘从门洞里涌出,将何 天锡卷入其内。

  烟尘渐渐飮去,可是站在城门内的何天锡却已经是呆若木鸡,竟一动不动的愣在当场。

  “唐大人好一出请君入瓮。”,城楼上,几道人影闪出,谈笑间正凭栏朝看城内的门洞边望去。其中一人,竟好似是刚才落荒而 逃的朱燮元。

  “唐大人适才既然说了我与他皆不是君子,我便也不怕说几句俗语与诸位博笑。”,姚宗文也笑眯眯的拿目光在四下扫视着:“ 在下倒是觉得,若是那奢寅也在其中,用一句‘关门打狗’倒是更为合适。”

  “那奢寅向来不肯以身犯险,想来姚大人一时间要失望了。”,城楼上的唐旭,也已是放眼察看了一回,并未在其中看见奢寅的旗号。

  “若是那罗乾象果真能赚了阳安关,他奢寅又能跑到哪儿去。。”,相比起唐旭,姚宗文似乎更是胸有成竹。

  “如今这伙乱军,已成瓮中之塑,不如让姚某试着劝降一回,让其为朝廷所用如何? ”,再探头朝着城下张望一眼,姚宗文又转 过身来,向着一边的唐旭和朱燮元问道。

  朱燮元听了,却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伸手唤过身边的亲兵旗手,伸手一指城下:“放箭。”

  旗手听到号令,立刻打出旗号,一阵“咯咯”的弓弦紧細声,从四周传来。

  “弟兄们,想活命的杀啊……”,城门下的何天锡,终于回过了神来,虽然眼中的惊恐更甚,可是其中却又露出几分决毅。

  “嗡……”,城楼上号旗落下,像是一群蜂群飞过一般,飞蝗般密布的箭矢,从城楼和街道两旁的屋顶上,向着街心飞去。

  “杀啊,杀……”,被围困在街心的永宁兵,奋然举起手中的刀枪,向看街边的明军扑去。箭矢落处,冲在最前面的一排,立刻 就像被狂风吹过的麦田一般倒下一片。

  偶然有几个侥幸躲过箭矢的,刚及冲到身前,便被凭借看屋舍作掩体的长矛兵剌中。

  尤其是秦良玉麾下的白杆兵,手中的白杆长矛长达丈余,甚至有些永宁兵还站在街心未及冲出,便被扎了个透心凉.

  “唐大人,这……”,望看城中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战斗,而应该被称为屠杀的场面,姚宗文尴尬的张了张口,惊诧的回身看着唐旭。

  “都是我大明的子民,朱大人又于心何忍。”,唐旭的目光,也早已经从城下移开,嘴角抽动了几下之后,也和朱燮元一样露出一丝苦笑;“只不过,如今贼兵众而我兵寡……”

  “朱大人此举,正是以雷靈手段,行菩萨心肠。”

  “只盼能尽快平定了这西南一地,也好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

  江城门边,眼看着已经有两三辆吕公车贴近了城墙,奢寅的眼中非但没有丝毫放松,反倒是愈加的凝重起来。

  搓了搓被寒风吹的有些发冷的双手,游离的目光又不禁向着西面望去。

  隐约间,一阵阵喊杀声,正从通惠门的方向传来。

  “大王子,想来何天锡已是入城了。”,一边的樊龙,也是侧耳倾听,听见喊杀声渐渐从城外移到了城内,禁不住在脸上浮现出 一丝笑意来。

  “整兵。”,奢寅点了点头,面色上终于也松了些,整了整腰间的佩刀,准备翻身上马。

  “那这里……”,樊龙抬手指了指眼前的江城门,虽然如今尚且相持不下,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车台靠近城墙,似乎胜利的天平 也正在缓缓向着永宁军的方向倾斜。

  “你留在此处坐镇,稍候你我内外夹击,务必全歼守军。”,奢寅也并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属下遵命。”,既然这夺城的首功已经被何天锡取去了,樊龙也不再多想。

  奢寅跃身上马,刚及奔出了几步,忽然间,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城墙上似乎有几道火光一闪。

  “砰……”,紧接着,一阵巨大的轰呜声,伴随着腾起的硝烟,从江城门的城楼上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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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兵入成都

  “轰,轰……砰……”江城门上连续几片火光闪动,浓密的硝烟,像是一片巨大阴云,从城楼上徐徐升起。

  “虎蹲炮。”,正要跃马奔出的奢寅,目光猛得向看江城门下转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部城里库存的硝石火药并不箄多,围城一月以来,明军动用火器的时候并不算太多,如今十数门火1炮齐鸣, 看起来也是颇有些气势。

  “大王子放心,属下在车台上蒙上了五层牛皮……”,一边的樊龙,一句话尚且未说完,突然间,也是猛然瞪大了眼睛。

  “点火,点火。”,江城门的城楼上,随看吕光荣一声令下,数百名民夫,以两人为一组,在木盾的掩护下冲到了垛口边。

  上百个浸饱了油的藤球,在一片火焰腾起的呼啸声中,齐齐向着城下落去。

  “哞……”,车台上的永宁兵,尚且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四下里却是立刻响起一阵牛鸣。

  吕公车体形巨大,靠人力难以推动,永宁军用来驱动车台的,正是靠着畜力。

  牛群怕火,见了火就要躲避,这个道理唐大人早在新都县里的时候就验证过,如今见了四下滚落的火藤球,再加上城上不时的传 来的火炮的轰呜声,牛群再也忍受不住,开始试图四处逃窜。

  驱赶牛群的永宁兵卒,虽然奋力的挥舞蓿手上的皮鞭,却只能是让牛群愈加的暴躁混乱起来。

  “啪……”,在混乱的牛群的牵引下,巨大的吕公车的车体一阵晃动,斜斜的向着一边倾去。搭在城墙垛口上的桥坂,连带站在 桥板上的兵卒,像是撕碎了的纸片一般朝着城下纷纷落去。

  “大王子。”,望着远处城墙下摇摇欲坠的吕公车,樊龙已经是不由得目瞪口呆,一袭冷汗,从后背间隐隐渗出。

  巨大的轰呜声,一波波的传来,甚至奢寅胯下的马匹,也开始不安起来,用蹄子焦矂的刨动着脚下的泥土。

  “大王子,可要让他们先退下来? ”,樊龙伸手帮奢寅扶住缰绳,额头上满是汗珠。

  “不能退。”,奢寅的睑上,也是一阵阵发青,咬了咬牙,方才从嘴里挤出句话来:“围城两月,成败在此一举。”

  “咔! ”,奢寅话苜刚落,城池下又是一阵闷响传来,一辆吕公车的牛皮蒙盾被炮火打破,飞溅的木屑,像是锋利的箭矢一般四 下肆略,炮口中打出的红竭色的石弹也碎裂了大半,挟裹着血肉残肢从车台上呼啸穿过。

  用多重牛皮蒙上的厚盾虽然结实,可是想要防住火器,也是要在距离足够远的情况下。这样只在十数丈内的近射,虎蹲炮的威力 仍然是大大超出了奢寅和樊龙的预料。

  城墙上的守军,也看见了被打破蒙盾的吕公车,一名将尉打扮的明军,正抬起手指向着周围的兵卒说看什么。紧接着,数十支包 裹了松脂的火箭从城墙上腾起,顺着被打破的豁口飞入。

  一阵黒烟从车台上漫出,火苗像是从暗处钻出的毒蛇一般缠了上来,几乎是转瞬之间,整座车台就变成了一捧巨大的火炬。数百 名不及奔跑的永宁兵,慌不择路的从空中跳下。爆裂声,呻吟声,骨骼折断和木料燃烧时发出的脆响连成了一片。

  “大王子,梁王可就这么些家当了。”,奢寅身后的几名“总兵官”,顿时间就一起瞪红了双眼。

  奢寅的两眼,也是一片赤红,犹豫看看了一眼城门,目光却又不由自主的向西移去。

  “大王子。”,正在迟疑间,忽得西面一阵尘土飞扬,一骑飞骑从通惠门的方向转来,朝着奢寅所在的旗号下飞奔而至。

  奢寅身边的亲兵,立刻纵马上前拦住来人。来人也再前进,只是立在原地向着奢寅大声喊道:“票告大王子,罗将军与何将军已 合力夺下西城,请大王子领兵入援。”

  “哦,当真? ”,奢寅刚刚还被蒙上了一层阴霾的两眼,立刻又変得通亮起来。

  “城中守将朱燮元亦已被罗将军擒住,等候大王子前去发落。”,前来报讯的小校,一脸兴奋的望看奢寅,眼里满是期待。

  “你们可有人认得他? ”,奢寅倒也不失小心,心里虽然欣喜,可是仍然回过身来向看左右问道。

  “小的曾经在何将军帐下见过。”,附近的一干军将里,立刻有人回道。

  “成都究竟入我手中。”,奢寅的脸上一阵肌肉跳动,几乎要忍不住大笑出来。

  “此处继续攻打。”,伸手一指眼前的江城门,奢寅已经催动了胯下的马匹:“其余兵马,随我入城。”

  永宁军骑兵所装备的大理马,虽然成百上千匹一起奔跑起来,倒也颇有几分气势。可是却不善疾奔,更勿论跟随在身后的五千步卒。

  而奢寅与身边的亲兵们虽然也骑马,不过骑的却是从北面畈卖而来的蒙古马,脚程要快上不少,心里虽是迫不及待,中途却又不 得不几次停下来等候。

  等走近了通恵门,抬头向城楼上看去,果然看见垛□边站满了自家装束的兵卒。

  只不过,眼看着通惠门近在眼前,不知为何,奢寅的心里头却锰然生出一丝不安来。随看离城门越来越近,心里的不安也是愈加 的强烈。

  “罗将军与何将军何在? ”,奢寅胯下的马步,稍微放缓了一些,转头向着刚才前来报讯的小校问道。

  “两位将军只命小的前去通告大王子,想来眼下正领兵在城内追杀明军。”,小校看着奢寅的眼中,兴奋之意更浓:“小的这便 帮大王子去寻。”

  话刚说完,不等奢寅答应,已经是先行跃马向着城内奔去。

  奢寅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拦住,却又似乎想不出理由来,只能任由着他奔进了门洞。

  “进去看看。”,向看左右的亲兵挥了挥手,让他们先行入内。

  稍待片刻之后,见亲兵又转身奔了出来,方才是小心翼翼的重新催动马匹,缓缓入城。

  通恵门内的街道上,明显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一扇扇残破的门窗和丢弃的兵器,随意的丢在街道两旁。

  间或有一队永宁军装束的兵卒从身边奔过,见了奢寅入城,也纷纷驻足下来,行礼过后方才跑开。

  城门四周,虽然已经安静了许多,但是一阵阵喊杀声,正从城内巡抚和知府衙门的方向传来,似乎是罗乾象和何天锡正在领兵攻打。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可是奢寅再一次环顾左右,却又隐隐感觉有些不正常。抬头想要找刚才先奔进城的小校,却丝毫不见踪影。

  “大王子。”,身后的一干军将,见奢寅只是停在路旁,却不急着继续入内,顿时也都是心中生疑。

  到底哪里不对劲?奢寅的目光,从眼前一点点移过。

  “不好。”,目光在四下一阵扫视之后,奢寅心头忽然猛然一惊,脸色当下也变得一片苍白。

  如果一定要说哪里不正常,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太过正常了。只不过这条入城的街道,地面的砖石上已经是渗满 了未干的血迹,空气中也弥漫看一股甜膩的血腥味,可是放眼整条街上,居然只有寥寥数十具尸首。

  “退。”,奢寅等不及细说,已经是当先掉过马头,直接向着城外跑去。

  只是在这一瞬间,奢寅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为何适才前来报讯那名小校,看看自己的时候,眼里为何一直满是兴奋。那一份兴奋 的来由,并不是因为这成都城,而是因为他奢寅。

  通恵门内,正挤满了要抢着入城的永宁兵,奢寅拔马回奔,立刻就被自家兵卒裹在其中,一番拥挤之后,不但没能出城,反倒是 被逼退了几步。

  “快退出去,快退。”,豆大的汗珠,像是雨点一般从奢寅的额头上滚落,可是永宁兵虽然也算是骁勇,却向来军纪不严。城内 的兵卒听见奢寅的号令,立刻跟著掉头回奔,外面的却仍还是继续朝里走。一时间,整个通恵门的门洞里,就像是変成一个巨大的蜂 巣,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进不得,也出不得。

  “不从军令者,杀! ”,咬了咬牙,奢寅“铿”的一声从腰间抽出弯刀,奋力向前砍去。

  身边的亲兵们,立刻就明白了奢寅的意思,也纷纷挥起手中的刀枪,向着四周胡乱的劈剌。

  仍还在拥挤看想要入城的永宁兵,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座没入城,自家主将就向自己挥舞起了刀枪。

  一片惨叫和哭号声中,人群终于松动,挟裹着奢寅一行缓缓向着城外移去。

  “嘎嘎嘎嘎……”,一阵听起来冰冷瘩骨的铰链响动,从头顶上传来,一片灰尘抖落,正好洒在奢寅的身上,青黒的石闹也开始 缓缓落下。

  “大王子快走。”,身边的亲兵们,眼中也渗出一丝惊恐,手中挥舞的刀枪,力道更加上了几分.

  “哗! ”,一番晃动之后,头顶上的石闸终于像失去了支撑,带出一阵“吱吱”的尖响,向看地面滑下。

  只感觉像是一片阴影迎面扑来,奢寅的手脚也是一片冰凉,一瞬间,竟想要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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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竖子已反

  “大王子……”,突然间,一阵大力从身后袭来,奢寅只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跟着腾空飞起。

  身后一阵闷响传出,伴随惨叫声和马匹的悲嘶,奢寅的两眼也被漫起的烟尘遮住。

  隐约间,只看见一只手臂从身后的石闸下探出,被压在巨石下的前半个身子,早已看不出模样。

  “阿引! ”,虽然只隐约看见了一只手臂,可是奢寅仍是立刻就认出了石间下的人.

  “大王子快走。”,跟着奢寅一起侥幸逃出的亲兵,从一边牵过一匹马来让奢寅乘上,护持着朝门外奔去。

  一阵阵呼号从石闸后面隐隐传来,正是先行入城的上千永宁兵卒所发出。

  “杀……”,一条条滚石和擂木,从城门上方的城楼上,如雨点一般落下,耳边又不时地有飞矢和火铳打出的流弹掠过。奢寅虽 然奋力躲避,肩头仍然是被一条擂木瘵中,殷红的血迹透过身上的铠甲,大片的渗了出来。

  好在一同前来五千永宁兵里,还有近半未曾入城,眼见看城门里发生了变故,便立刻停住了脚,又看见奢寅一行奔出城门,立刻 上前迎住。

  “罗乾象! ”,奢寅即便再傻,到了这个时候,终于也有些渐渐明白了过来。晈牙切齿间,从口中忿忿的吐出一个名字来。

  只不过,还没等奢寅继续发泄愤怒,却又感觉地面一阵微微颤抖。抬眼向看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北面一片尘土扬起,数百 匹骏马正从烟尘中探出了身影,自北面一路袭来。

  数百匹战马的马背上,皆是清一色的红甲骑士,十二月间的午后,阳光已经有些黯淡,可是这迎面扑来的数百红甲骑士,却像是 一团团赤红色的火焰一般,让奢寅的呼吸间都带上了几分炽热。

  “杀……”,几乎是转眼之间,这一队红甲骑兵就冲到了仅仅只有百步开外。

  近一丈长短的长矛斜斜的对看地面整齐放下,像是一道密布的枪林。腰间的马刀上,也闪耀看忽明忽暗的光芒。

  城外的永宁兵刚刚经过了一阵大变,尚且还没来得及列出阵势,就已经被杀到面前。巨大的冲击力下,一具具躯体横空飞起,在 半空中洒下一道道弧形的血珠。

  通恵门里,刚才落下的千斤闸门,又一次被拉起,一支支白杆长枪从门内蜂拥而出,向着城外剩下的永宁军杀来。

  刚刚冲阵而过的红甲骑兵,也并未走远,而是从身后取出弩箭,不停的在四周游走。

  “大王子快走。”,一群永宁骑兵,拥着奢寅往南退去。

  “却是想不到,这些叛匪倒也忠心护主。”,通恵门上,姚宗文顺着垛口向城下望去,只见奢寅已经跑到了前头,后面的永宁骑 兵却正在奋力扳挡着马祥麟所率的红甲骑士,顿时也是禁不住叹出一声。

  “姚大人怕是误会了。”,唐旭奇怪的看了姚宗文一眼,慢吞吞的开口回道:“只是那奢寅所乗的马匹,脚力比他们快而已• ”

  “哦。”,姚宗文诧异的应了一声,继续放眼望去,只见骑兵阵中,正有几人匆忙丢下了手中的旗帜,用力的鞭挞着胯下的马匹 ,顿时不禁脸上一红,低下头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城楼下的战斗,已经是渐渐接近了尾声,主将溃逃,剩下的叛军再也无心塵战,纷纷弃甲投降。除了马祥麟所率的五百骑兵之外 ,剩下的明军都已经开始在打扫战场。

  眼看看大局已定,这一回朱燮元也并未再施辣手,甚至就连受伤的永宁兵,也被抬到一边包扎修养。

  马祥麟领军一路猛追,奢寅也是纵马一路狂奔,眼看着身边的侍卫越来越少,已经只剩下了十数人,不过远处在江桥门外临时扎 下的营寨,也已经出现在眼前。

  营寨里留守的士兵,似乎也是发现了远处的异状,纷纷攀上寨墙严阵以待。

  “准备放箭! ”,营寨中,樊龙眼看着对面这支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骑兵,当下也是吃了一惊,亲自登上望台远眺。

  “不要放箭……不要……是大王子……”,等看清楚了跑在最前面的人,顿时又是吃了一惊。

  “准备……不要放……”,这群骑兵的前头,正奋力奔跑着的是奢寅无误,可是紧随其后的,却像是一队红甲骑士。如果放箭栏 载,未免会伤到奢寅,可如果不拦截,眼看看这群骑兵就会跟着奢寅追到面前。

  仍还在犹豫间,奢寅已经冲到了寨墙下,紧随其后的红甲骑士也毫不犹豫,略放缓马步,抬手就是一阵箭雨向着奢寅和寨墙上袭去。

  奢寅连忙翻身下马,借着马身躲过,马匹一声悲嘶,轰然倒在地上。寨墙上的兵士却没有奢寅这么幸运,一时间正是被樊龙的一 连串号令折腾的手足无措,只听弓弦响处,当下便倒下一片。

  “放箭,放箭! ”,樊龙这时才反应了过来,几根青筋从额头上暴出,向着四周大声喊道。

  寨墙外的红甲骑兵,射出了一波箭雨之后,也不再停留,直接向后退去,躲过了永宁兵的反击。

  随即又兜了一个圈之后,向看江桥门下奔去。

  江桥门下的吕公车,已经有三四台燃起了大火,失去了牛群的迁移,巨大的车台不但无法再对城墙造成更大的威胁,反而成了城 楼上十数台虎蹲炮的活粑子,车台的四周,到处都散满着刚刚奔下的兵卒。

  红甲骑兵一路冲至城下,所到之处乱军纷纷逃散,马祥麟也不急着引军追赶,而是不急不忙的吩咐左右从马背上解下水囊,把装 在里头的火油向着车身上泼去,随后引起火绒,将车台付之一炬。

  营寨内的樊龙,见马祥麟领军离开,立刻吩咐打开寨门,将奢寅迎入营内。

  “罗乾象反了”,不知道是因为肩头还在渗着血,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奢寅的脸色看起来极是苍白,若不是有樊龙在一边扶住 ,几乎立刻要倒在地上。

  樊龙点着脑袋,示意自己知道了,可是片刻过后,却又立刻反应了过来,瞪大了两眼,愕然问道:“罗乾象反了? ”

  “还不赶快呜锣收兵。”,这个时候,奢寅似乎也没有心思帮樊龙仔细去解释。

  “鸣锣收兵。”,樊龙直起身来,向着寨中的望台山高喊道。

  清脆的铜锣声,立刻在江城门边响起。其实不用等看樊龙鸣锣,溃败的永宁兵,也已经像潮水一般向看营寨退去。

  火焰一般的红甲骑兵,带看奔雷似的马蹄声,途一路收割生命,一直重新追到了寨墙边,才再一改转身离去,从江城门退入。退入营寨的溃兵,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又再一次退回到了龙泉镇上的大营,方才稍微安顿了些。

  奢寅肩头渗下的血,已经把半边的衣甲浸的透湿,樊龙也不敢怠慢,刚等入了营,便连忙吩咐左右唤来医官替奢寅包扎。

  “今日折损了多少兵卒? ”,奢寅一边忍受着肩头传来的剧痛一边皱着眉头有气无力的向着樊龙问道。

  “尚有万人可战。”,樊龙的眼角微微抽动了几下,从口中嘟嚏着吐出句话来,言语间,却不敢去看奢寅的目光。

  如今龙泉镇中的大营里,确实还有万人不假,可是其中却有近半带伤,剩下的也已是人人自危。

  即便是上回在新都县里折了五千兵马,奢寅和樊龙却并未亲眼所见,今日的这一战,实在是自从重庆起兵以来,永宁军中从未有 过的惨败。

  “那就是折了万人了。”,奢寅愣了半晌,从口中徐徐的叹出一口气来。

  都是领兵的军将,虽然樊龙没有明说,可是奢寅又如何不明白其中的究竟。

  “大王子,眼下可要派人加固下营防? ”,新值大败,即便是樊龙,也不得不小心提防。

  “这成都不能再留了。”,奢寅低头沉思片刻,忽得摇了摇头,挣扎看想要站起身来。一边的医官,正在帮看包扎伤口,猛然一 下收手不住,刚刚有些结痂的伤口立刻崩裂开来。

  “今夜就走? ”,樊龙惊讶的张了张口,扶着奢寅重新坐下。

  “你立刻去吩咐诸将,二更时刻拔营。”,奢寅点了点头,丝毫不再迟疑。

  原本永宁兵围攻成都府,占的就是人多势众,可是只两千守军就自己麾下十倍之数的大军挡在城下两月之久.

  如今石柱和安绵的援军既至,自己却吃了一个大败,此消彼长之下,即便是守军出城野战,恐怕自己也再占不到便宜。

  “成都离简州,不过两日的行军路程,等到了简州,扼守住阳安关,日后未必没有再图成都的机会。”,奢寅的眼中,说不清是 愤怒还是沮丧,仿佛千般滋味都混成了一团。

  “末将这就去吩咐。”,既然奢寅已经下了军令,樊龙也知道事不亘迟,应了一声之后,就向着门外走去。

  “罗乾象……”,眼看着樊龙的身影,在门外渐渐消失。奢寅回头看了一眼重新包扎上的伤口,再一次把一个名字从口中忿忿的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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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我要此人

  简州,阳安关。

  自从两日前在成都城下战败开始,整支永宁军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锐气。

  再加上这两日间从成都到简州,几乎都是马不停蹄的赶路,所剩无几的气力,几乎也被消耗殆尽。更兼明军发现了永宁兵撤退之 后,由马祥麟所率的五百红甲骑兵便紧紧缀在身后,时不时的出来袭扰几回,一万人的兵马等走到了阳安关前,算上掉队的和被明军 擒杀的,已经只剩下了八千。就算这剩下的八千人,也几乎都是人人自危。

  好在算一算路程,只需再走上小半日,就可抵达阳安关,总算是让奢寅心里暗暗的可以松一口气。

  虽然经过了连日的兵灾,可是道路两旁的旷野里,多少还有些残余的村舍。时近午时,几缕稀疏的炊烟从村舍中生出,即便看得 便让人生出饥饿,却没有一个永宁兵敢生出前去掠夺的念头。

  “何将军已经在简州城里准备好了酒肉。”,奢寅虽不是曹操,可是也不妨碍他使一出望梅止渴的招数。话音刚落,果然身后大 军的步伐便加快了许多。

  天色,已是渐黒,经过一番疾行之后的永宁军,也终于隐隐望见了阳安关的城楼。奢寅终于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要过了阳安 关,凭自己如今手上的兵力,取城未必能,但是想要固守却还是有几分把握。

  关内的的守军,似乎也是发现了奢寅一行,从城上缒下了斥候前来察看。

  早在前日拔营的时候,奢寅就向阳安关派出过信使,虽然据说何将军正在简州城里亲自坐镇征稂,派去的信使“可巧” 能亲自 见着,但是奢寅倒也并不太过担心。

  果然,前来的斥候见到了“自家旗号”,又亲自见到了奢寅之后,便立刻奔回,紧接着,阳安关的大门便在一阵“吱呀呀”的声 响中徐徐打开,奢寅也不耽误,直接与樊龙等人纵马入内。

  阳安关内,正有两队士兵在道路两旁摆开了迎接的架势,当中一人看身形正是何盛宗,只不过如今天色已黒,面容却看不真切。

  “何将军辛苦了。”,奢寅跃下马身,拱手上前行礼。

  岂料还未等走近,忽得又听见身后一阵“咯啦啦”的绞索响动,顿时不由心中大惊。

  “杀……”,还没等奢寅喊出话来,突然间,四周又是一阵大吼。只见刚才还在路边恭恭敬敬迎接自己的守军,突然纷纷拔出了 刀枪,向着自己身后的兵卒杀去。

  “何盛宗,你……”,奢寅也是被眼前的这一幕变故惊的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身后的士兵已是倒下了七七八八•

  一道同样的千斤石闸,在关门前落下,将数千大军挡在了门外。心思憨厚些的,甚至还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王子别来无恙。”,眼前的“何盛宗”,终于也开了口,举起手中的长枪,直直的指向奢寅。

  “罗乾象! ”,奢寅也终于从声音里分辨出了此人的身份。

  “我奉了唐大人之命,前日里便取了此关,专等大王子登门。”,罗乾象手中的枪尖,紧紧的顶在奢寅的喉前,却并不急着剌入。

  “那狗官许了你什么好处? ”,奢寅紧紧的咬着嘴唇,齿缝间渗出一丝血迹。

  “我罗乾象岂是轻易能被收买之人。”,罗乾象看着奢寅的目光愈加的冰冷:“大王子也未免太小看了我.”

  “你别忘了,你的家人还在永宁。”,奢寅的喉头“咕噜”的响了一声,想要向后退几步,却仍是被罗乾象紧紧逼住。

  “唐大人的恩德,岂是你能明白。”,罗乾象仍是冷笑一笑,不过却抽回了枪尖:“罗某如今粉身碎骨亦是难报,又何虑一家眷。

  “你放我回归永宁,我保你家眷平安,军中所获财物也尽归你所有。”,奢寅虽然知道城外还有数千大军,可是如今自己被挟持 在关城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王子忘了罗某适才所说的话? ”,罗乾象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想再和奢寅多说,挥了挥手,吩咐左右将奢寅和樊龙一行统统 捆上:“如何发落你,须得等唐大人亲自前来决断。”

  “罗乾象,你背主求荣,不得好死。”,奢寅终于知道事情似乎已经没了商量,虽然已经被捆住双手,仍然是禁不住破口大骂。

  “大王子又忘了,吩咐罗某投敌,不正是大王子您亲自下的令。”,罗乾象又吩咐左右,将捆绑的像个粽子似的奢寅提上,向着 城楼上走去。

  关前的岗楼上,一团烽火燃起,只片刻功夫之后,便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顺着大道的方向,直直的向前阳安关传来。

  “我永宁的兵将们都听着。”在身边火光的映射下,城楼上罗乾象的身影像是比平时愈加伟岸了几分:“奢崇明,奢寅父子纵兵谋 反,朝廷如今已经派了大军入蜀。”

  罗乾象话音刚落,关城下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数月以来,这群永宁兵虽然随着奢崇明和奢寅一路从重庆杀来,看似势不可挡,

  可是毕竟大明朝廷也在巴蜀一地经营了两百余年同样是早已根深蒂固。

  对于朝廷的威严,这些寻常的兵卒以前虽然没有见过,可是至少也是曾经有过耳闻。前几日在成都城下,更是亲眼目睹了千军万 马奔阵而过的气势,多少也唤起了他们心里曾经的记忆。

  原本有奢寅和樊龙等人约束着还好,眼下却看见甚至就连奢寅也已经被擒住,心中未免生出几分胆寒。

  “如今朝廷恩典。”,罗乾象略停半刻,继续开口说道:“此次叛乱凡是被胁从者,只要放下兵器,一概既往不咎。”

  一语既毕,向着身边招了招手,一边的郑瓢儿立刻提了一盏气死风灯过来,照在了奢寅的脸上。

  “叮叮当当”,只是片刻工夫间只听见城下一片连声脆响,过半的永宁兵,都把手上的兵刃朝着地上丢去。

  其中倒也有几个顽固的,想要出声相抗,却反倒是自家兵卒拥住,夺下兵刃也丢在地上。

  往成都方向去的大道上,一支石柱白杆兵正跟在马祥麟所领的红甲骑兵后面,疾步向着阳安关的方向赶去。

  突然间,只见远处的关城上空,一盏孔明灯正在冉冉升起。冬日的夜空,星辰原本就不多,悬在半空中的孔明灯,也是显得恪外醒目。

  “奢寅已然就擒。”,唐旭骑在马上,放眼远眺,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向着身边的朱燮元笑道。

  虽然在成都城下折损了不少,阳安关前的永宁兵仍然有足足有八千人之多。

  好在这回随唐旭前往阳安关的,除了马祥麟所率的白杆兵之外,还有刘芬谦麾下的安绵军,一时间倒也不担心弹压不住。

  更兼罗乾象在永宁军中,素来也还有些威望,一番说辞下来,竟有过半愿意跟随反正,让正愁手上兵力见肘的朱燮元当下也是大 喜过望。

  樊龙等一干永宁兵中的军将,一律押解回成部,等候朝廷号令处置。只不过在问到奢寅的时候,朱燮元却是停下了口,把目光转 向了唐旭。

  奢寅是奢崇明的长子,在永宁一地向来都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回虽然吃了大败,将永宁兵里的大半精锐折损,但是 这父子间的情分却是轻易割不断。对于这个如今分量最重的收获,即便是四川巡抚朱燮元,也不敢独自决断。

  “今日唐某恐怕要欠下诸位大人一个人情了。”,盯着奢寅看了许久,唐旭忽然嘴角微扬,把目光转到朱燮元身前笑道。

  “唐大人此话何意? ”,朱燮元也看了看唐旭,又转头看一眼奢寅,有些不明就里。

  “我要此人另有用处。”,唐旭抬起手来,指了指面前的奢寅。

  “唐大人不妨明说。”,沉吟片刻之后,朱燮元开口问道。

  虽说这一回的成都之战中,唐旭居功至伟,可是毕竟奢寅不是一般的人物,无论如何,在去向上要有一个说法。

  “我想用此人换回乾象的家眷。”,唐旭背过双手,毫不迟疑地说道。

  “哦。”,这一回,不但是朱燮元,甚至就连站在一边罗乾象和马祥麟都大吃一惊。

  “先生……”,罗乾象的喉头,咕嘟的响了一声,口中的音调,也紧跟着变了声音:“乾象何德何能,岂敢蒙先生如此记挂……

  “不必多说了。”,唐旭却是摆了摆手,止住了罗乾象的话:“你这回反正虽是正举,可那奢崇明毕竟不会放过你的家人,也只 有用这奢寅去换,才能赎回你的家人。”

  “朱大人。”,唐旭又把目光转回到了朱燮元的身上:“罗乾象这回能幡然悔悟,反正朝廷,原本就是一件大功。这回解成都之 围,又出了大力。”

  “我等既然身为朝廷属官,替朝廷布施恩德,又岂能让天下志士心寒。”

  “唐大人言之有理。”,朱燮元徐徐点头,心里虽然说不上乐意,但是也并不想反对:“只不过皇上那里……”

  擒住奢寅,毕竟是在众目暌暌之下所发生的事情,朱燮元即便有心想要帮唐旭隐瞒,也未必能瞒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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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南北争功

  “皇上和朝廷那里,唐某自然也会有个交代。”,唐旭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太过担心。对于放奢寅回归,也没有丝毫不舍。

  倒是马祥麟左右听了一回,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在一边哈哈笑道:”当年孔明得姜伯约时曾经笑言,‘吾放夏侯懋如放一鸭 ,吾得姜伯约如得一凤’,在蜀中一时传为美谈。”

  “今日近贤得乾象而纵奢寅,兴许日后又成一桩幸事。”

  身边众人,除了奢寅这只”鸭”,向着马祥麟投来一注不满的目光之外,其余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自从万历年间之后,市井说书之风大盛,尤其是《三国》和《水浒》,更是脍炙人口,据说就连如今远在辽东的努-尔-哈-赤都爱 听三国,甚至还拿来当作兵事教科书来用。

  唐旭虽然不愛做孔明,可是马祥麟却愛听三国,唐旭也是无可奈何。

  略想了一下,干脆再转过身来向着马祥麟说道:”既然兄长喜愛三国,我等不妨再来段七擒孟获如何? ”

  “如何擒? ”,马祥麟听了唐旭的话,顿时兴致大起,看着奢寅的目光也是灿灿,奢寅耷拉着脑袋,却是一阵阵头皮发麻。

  “自然是要以礼相待。”,唐旭抬了抬手,向着左右吩咐道:”还不赶快给奢将军松绑。”

  乾清宫,东暖阁。

  “咳……咳咳……”

  一阵阵让人听起来感觉有几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东暖阁的书房里传出。

  “万岁爷的身子可好了些? ”,暖阁门外,王安正走进门来,一边解下身后的大红披风交给内官们拿着,一边抬头向着同样站在 门边的曹化淳问道。

  只不过曹化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听见一阵咳嗽声从门里传出,顿时间便不由得皱紧额眉头。

  “如何还张着门帘。”,王安一边踮脚朝门里望看,一边伸手就要去放下门前的布帘子。

  朱常洛的身骨,原本在青宫时就算不得强健。今年的冬天似乎又比往年更冷,自从入冬之后,便就染了一场风寒,甚至引得如今 邹义和王安等人,只要见了东暖阁开了门窗,便会禁不住的湫起一颗心来。

  “不要放,闷得慌。”,门帘刚及放下,里头却又传来一声轻唤。

  “万岁爷若是疲了,不如去歇息会儿吧。”,王安应了一声,却仍没有把布帘重新提起。

  “昨日大兴县里遭了雪灾。”,朱常洛听见王安进门,方才是缓缓地抬起头来:”户部和内阁的折子送到朕这里,朕也不耽怠慢 “这等小事儿,只让大臣和阁老们去做便是。”,王安涎着脸皮嘿嘿笑道

  “这哪里还是小事儿。”,朱常洛摇了摇头,对于王安的话似乎并不赞同:”只户部报上来的奏疏上,倒塌的房屋和冻毙的人口 便有数十,牲畜更是无算。”

  “这还是写在奏疏上头的,究竟的实情,恐怕他们也不敢和朕说说。”,说到这里,朱常洛也是禁不住微微的叹了口气:”京师 脚下,尚且如此,其余各地又当如何? ”

  “奴婢只是想”,既然听朱常洛这么说,王安也不好再另外多说什么:”万岁爷身上担的是九州万方,这些大臣们吃着皇稂俸禄 ,该是替皇上多担待些。”

  “他们也若是都像你这么想,也就好了。”,不知道为何,忽然间,朱常洛突然微微的愣了半晌。

  “快把门帘子掀开。”,等回过神来,又朝著王安挥了挥手说道:”屋里烧着炭火,烟火味儿呛得慌。”

  “哎。”,王安无奈的应了一声,重新走回到门边,掀起门帘。

  “朕似乎记得,眼下还不到你当值的时候。”,再等王安转回身来,朱常洛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奴婢这不是给万岁爷您报喜来了么。”,王安嘿嘿笑看,不急不忙的回道。

  “何喜之有? ”,朱常洛转过了身,诧异的问道。

  “万岁爷请看。”,听朱常洛问起,王安也不敢再继续卖关子,而是直接从怀里掏出奏疏,向着朱常洛呈上:“奴婢早间还在想 ,今日里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万岁爷操持朝政,忙碌了一整年,奴婢们也该是想个法子让万岁爷高兴高兴。 ”

  “这不着,心里头还在想着,就来了这份折子,奴婢们的心思,也就跟着省了。”

  “哦。”,朱常洛点了点头,从王安手上接过奏疏,只看了几眼,顿时不禁在脸上泛起几分浸红。

  “好。”,不等把整张奏疏看完,朱常洛便当下再也忍耐不住,腾的一声站起了身来:“好,好,好。”

  忍耐住从喉头传来的一阵阵咳意朱常洛的口中连续说出了三个好字,脚下的步子也是不禁在暖阁里走了一个来回。

  “以万人兵力全歼三万叛军,朕果然没有看错他。”,朱常洛像个孩子一样兴奋的搓着双手:“朕早就说过,他是朕的福将”

  “唐近贤有功,朱燮元,姚宗文,秦良玉,还有诸军将士,皆是有功。”

  “替朕拟旨。”,再等重新坐下身来,朱常洛已是显得有些急不可耐:“朕要重重的封赏他们。”

  这段时间以来,西南的叛乱一直像是一把插在背后的尖刀一般,让朱常洛时不时的坐立不安。如今不但成都围解,更是在城下一 举歼灭了乱军三万精锐。

  永宁一地,人口并不算多,数万大军几乎已经是极限,扫灭了这三万人,便几乎是砍断了奢崇明最有力的一支臂。西南戡乱,如 今已呈江水直下之势,势不可挡。

  “唐近贤有功,万岁爷自然该赏”,只不过,虽然朱常洛已经开了口,王安却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反倒是在脸上浮现出一丝尴 尬的笑容来:“还有份折子,奴婢不敢决断,还是请万岁爷亲自预览一回的好。”

  “哦。”,朱常洛诧异的应了一声,点了点头,从王安手中接过第二份折子来看。

  “唐近贤要放了奢寅? ”,这第二份折子上的文字,并不算多,几乎只是片刻工夫,朱常洛便一眼看完。

  “这是为何? ”,朱常洛愕然的张了张口,眼里也有些疑惑。

  虽然奢寅不是奢崇明,可是毕竟也是叛军中的第二号人物。好不容易才逮着他,怎么能说放就放了。

  在心里头琢磨了一阵,仍是不明就里,再把折子翻到最后,看了下署名,上头居然写的是“赵南星”。

  “这位赵大人,倒也是忙碌。”,朱常洛看看奏疏上的署名,顿时不禁冷笑一声:“这兵部的事情,何时轮得到他吏部来管了。

  “与他一同上奏折的,还有兵部的员外郎王象春。”,虽然有些犹豫,可是毕竟曾经和赵南星也有几分交情,王安也不得不继续 开口帮着解释一回。

  “唐近贤在巴蜀想要做的事情,他们又如何得知? ”,岂料朱常洛听了王安的解释之后,非但没有半点择怀,反倒是又冷笑了一声。

    王安咧了咧嘴,其中的究竟,就连他也不敢再去多说。

  “朕相信唐近贤想要做的事儿,自然有他的道理。”,朱常洛拿指节在案桌上轻轻的敲了几下:“朕既然赐了他节杖,让他便宜 行事,他如何做都是朕的旨意。”

  朱常洛的睑上,隐隐的透出几分愠色:“塵战一月,全歼三万钣军,这份泼天般的功劳,岂是他们凭一份奏疏便就能夺去的? ”

  “万岁爷圣明。”,见朱常洛亲自下了决断,王安也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略微直起了腰身:“那这两份折子,可仍是留中? ”

  “驳回。”,朱常洛却是一挥大袖,忿忿的说道:“朕即便做不了明君,也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等着看朕的笑话。”

  辽阳,辽东经略府。

  建州军自从上回袭击三岔儿堡之后,一时间似乎就没了动静。坐镇在辽东经略府里的袁应泰,这段时日里来也是大大的喘了口气 ,得以专心操练士兵,加固城池。

  眼看着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就是除夕,即便是城头上仍然笼罩着一层阴羅的辽阳城,也到处透出一股浓浓的年味儿。

  年前朝廷拨付到辽东的稂饷,还算是充足,除了充作军需的之外,袁应泰的手中还多有盈余。

  于是乎辽沈两城的粥棚里,每锅粥也多放了两斗米,不至于再和从前一样稀的可以照见人影。一时间,辽沈两城内,袁应泰也博 得了一个“袁青天”的美名,车驾所到之处,到处都有难民百姓磕头谢恩,袁应泰虽是屡屡敬谢,可毕竟也是凡人,心中多少仍有些得意。

  年关将近,年是不可能不过的,但是关防一事,袁应泰倒也不敢丝毫懈怠,甚至每日间都要亲自上城头巡视一回,细细察看。

  只不过,刚刚从城上回来,还没来得及歇息一会,便看见典薄厅里的书吏手上捧着一封书信站到了 门边。

  “大人,有京城来的急件。”,书吏站在门边,小心翼翼的向着袁应泰说道。

  袁应泰点了点头,示意书吏入内,从手上接过书信,直接拆开来看,只看了几眼,顿时间便不禁皱起了眉头.

  “去替我传高大人和几位总兵官来。”,沉吟许久之后,袁应泰方才像是回过了神,抬了抬头,看见送信来的书吏还站在一边没 敗离开,于是当下吩咐道。

  “小的遵命。”,书吏这才松了 口气,忙不迭的迈开了步子,出门去了。

  “谈何容易。”,等书吏出门去了之后,袁应泰也徐徐的站起了身,再看一眼手上的书信,叹了口气之后,又微微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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