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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地师【作者:齐橙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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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1周举人献计

  苏昊带着士兵和告状的农民扬长而去,曾奉先、赵华以及被打落了牙齿的曾贵肃立在地头恭送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背影都看不见了为止。

  “他娘的,真是小人得志,看把他猖狂的!”曾奉先恨恨地骂道。

  “毛都没长齐,官威还挺大的。”赵华也跟着嘀咕道。

  “老赵,你看这姓苏的是要动真的,还是耍耍威风就算了?”曾奉先对赵华问道。

  赵华摇摇头,道:“我还真有点看不透他。初来的时候待人还挺客气,我还以为就是来走走过场的,谁知道他还真敢动手。你看曾贵的脸,被他的人打成什么样了。”

  曾奉先回头去看曾贵,看到他的脸果然已经肿得像猪脸一般了。曾贵捂着腮帮子,哼哼叽叽地说道:“我是怕给老爷惹事,要不,那黑大个还能是我的对手吗。”

  曾奉先知道曾贵也就是挨了打,自己给自己找台阶,看熊民范那个头,三个曾贵也不是他的对手。曾奉先摇摇头,说了声:“回去以后,自己到账房那里支5钱银子,寻个郎中看看。”

  “谢老爷。”曾贵应道。

  曾奉先又回过头对赵华说道:“老赵,这胡林今天挖出一个暗桩来,能不能算数啊?万一这姓苏的拿着这个生事,我当如何是好?”

  赵华摇摇头道:“这暗桩没有写在地契上,算不了数。若是姓苏的敢来硬的,谭知县那边,也不是好说话的。别看他是个六品,谭知县未必就会怕了他。”

  “这家伙年纪轻轻就是六品了,是不是朝中有人啊?”曾奉先问道。

  赵华只是一个县衙里的衙役,对于苏昊的来历、背景之类,根本没什么了解。他说道:“这个倒没听人说起过,这样吧,曾翁,你这段时间还是低调一些,别让人抓住了什么把柄。”

  曾奉先道:“我明白了,老赵,走吧,到家里去喝几盅,怯怯寒。”

  “唉,改日吧。”赵华情绪有些低落地说道,“我还得赶紧回县城去向谭知县禀报一声,谁知道这位苏大人想干什么呀。”

  听赵华说不去家里喝酒,曾奉先也不勉强,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塞到了赵华手里。赵华假意推辞了一下,然后便收下银子,匆匆地赶回县城去了。

  看着赵华也走远了,曾奉先对曾贵问道:“曾贵,你脸上感觉如何,能不能出门?”

  曾贵道:“能,老爷,您要我去哪?”

  曾奉先道:“如果你能出门,那就去一趟伍家沟,找一趟庞大当家的,跟他说近日等我的消息,没准我有点活要请他帮忙。”

  听到曾奉先的话,曾贵吓得一哆嗦。曾奉先说的这个庞大当家的,名叫庞登魁,是当地的一个土匪头子,手底下有百来名喽罗。曾奉先在安东县强取豪夺,有时候也会遇上反抗的,这个时候,曾奉先就会请庞登魁前来摆平,有时候是把事主暴打一顿,有时候就是直接杀人放火了。

  现在苏昊前来查曾奉先霸占胡林家土地的事情,曾奉先让曾贵去联系庞登魁,这岂不意味着曾奉先想对苏昊动粗了?曾家平时欺压几个农民也就罢了,就算勾结土匪杀了人,事后给苦主的家里扔几两银子,再恐吓一番,也足够让他们不闹腾了。可是,要对一名六品的朝廷命官下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老爷,这苏老爷可是官差啊。”曾贵忍不住提醒道。

  “官差怎么啦?”曾奉先眼睛一瞪,“官差遇上了强人,与我何干?姓苏的如果不识相,要砸我的锅,我就和他不共戴天。”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伍家沟。”曾贵应道。

  不提曾奉先在那里准备对付苏昊的手段,只说苏昊带着众人离开桑园庄,回到了潮河镇上的客栈。苏昊从淮安府带来的那些告状农民此前都被安置在客栈里等候,见苏昊等人回来,他们呼拉一下围了上来,有性急者便向胡林打听道:“怎么样,胡兄弟,苏大人替你做主要回来田地没有?”

  胡林抬头看看苏昊,欲言又止,只是长叹了一声,对着众人摇了摇头。

  “这……”农民们全都愣住了,他们本以为知府老爷派了一个六品京官带他们来打官司,那肯定是马到成功的。谁知道这个六品京官如此不靠谱,连八亩土地都讨不回来,照这个样子,那大家的土地又有什么希望能够讨回来呢。

  苏昊看着大家的表情,笑了笑,说道:“各位乡亲,大家不要急。本官今天随着胡大哥到桑园庄去,主要是了解一下情况,探探几方的口风。打官司这种事情,讲究的是人证物证齐全,现在对方玩了花招,毁了物证,本官也不能凭着一张嘴就替大家做主,这是有违朝廷法制的。

  大家放心,你们的事情,本官一定会管到底的,只是现在该如何去解开这个结,还要容本官再想一想,希望大家相信本官,与本官精诚合作。”

  “老爷,我们都相信你!”包括胡林在内,所有的农民都跪下来了,对着苏昊连连磕头。苏昊赶紧以手相搀,把他们一个个扶起来,又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各自散去了。

  随着苏昊一起去桑园庄的勘舆营士兵们也分头回房休息去了,苏昊走回自己的房间,回头一看,发现周汝员也跟了进来。

  “老周,你今天随我一起去桑园庄,情况你都看到了,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苏昊在椅子上坐下,随手给周汝员也指了个座位,然后问道。

  周汝员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坐下,他看了看门外,确信没有闲杂人等,这才小声问道:“大人,这胡林之事,不知大人是如何想的。”

  苏昊没好气地说道:“周汝员,是我先问你好不好,怎么你反过来问我了?我们谁是谁的幕僚啊?”

  周汝员连忙道:“不是不是,大人,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问,对于胡林一事,大人是真的想管,还是……”

  “你是问,我是不是只想走走过场?”苏昊问道。

  周汝员不吭声,默认了苏昊的猜测。

  苏昊道:“老周,你跟我的时间不长,对我不了解,有些疑问也是正常,我不怪你。不过,我告诉你,我苏昊做事,从不阳奉阴违,我既是带着这些农民出来,自然是要为他们讨个公道。这朗朗乾坤,岂容豪强如此嚣张。我现在只是找不到一个好办法能够替胡林讨回土地,你有什么办法,尽管说出来就是。”

  周汝员点了点头,说道:“要替这胡林讨回土地,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属下担心此法太猛,使出来会对大人不利。”

  “你真有办法?”苏昊有些觉得意外。今天在现场,他仔细琢磨过这件事情,也想到了一些办法。比如说,曾奉先把老槐树弄倒了,但树根还是在的,根据树根的位置,还原老槐树的位置,并不困难。但这样的办法缺陷在于容易导致扯皮,到时候如果曾奉先一口咬定说这树根不是老槐树的,安东县的官吏们再来搅搅局,自己势必陷入苦战。苏昊不喜欢这种纠缠不清的战斗,所以没有把这个办法说出来。

  在自己想不出好办法的情况,眼前这个周汝员居然说办法不是没有,而且办法还挺猛,会给自己带来不利影响,苏昊忍不住想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办法了。

  “大人,这胡林家的土地到底在什么位置,其实已经是无法查证了。地契上注明的方位物都因水而毁,就算大人能够还原回来,只怕那个曾员外也不会承认,若是再打官司,只怕又是一场糊涂官司。”周汝员说道。

  苏昊点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也正是我没有去还原现场的原因。”

  周汝员道:“其实胡林想要的,也并非就是他原来那八亩地,若是我们能够另外给他补上八亩上田,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大人说,是不是这样?”

  “这当然。”苏昊道,“他想要的,不过就是八亩田,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上哪找八亩田赔给他?”

  周汝员笑道:“大人,你想想看,这曾奉先占了胡林家的八亩田,他自家的田亩数不就对不上了吗?咱们只要把曾奉先家的地契拿出来算一算,再让人测一下他现在的地界之内有多少亩地,两者必定有差距,这差出来的部分,如果他无法解释,那就证明是胡林家的了。”

  “这测量土地,倒是不难。”苏昊皱着眉头说道,他手上的勘舆营最擅长的就是搞测量,测一测曾奉先家有多少亩地,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但是,就算把面积测出来了,难道曾奉先就不能耍赖吗?他完全可以说地契上写的面积不真实,一切要以他家土地的边界来确定。

  听苏昊说出这个担心,周汝员说道:“大人,我们要的就是让曾奉先这样说。他如果这样说,咱们就可以去查他家的税契,隐瞒土地面积不交税,那可是犯法的事情。到时候,大人要治他的罪,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样也行?”苏昊瞪圆了眼睛,对周汝员不禁崇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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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2 清丈

  不得不说,周汝员提出的这个思路的确是够狠的。曾奉先强占了胡林家的土地,说是自己家的,在没凭没据的情况下,苏昊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但曾奉先占了别人的土地之后,自家的土地面积就增加了,只要拿他家的地契出来一对照,那么多出来的这些土地,他就无法解释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如果承认自己弄错了,愿意把多出来的土地还给胡林,那就皆大欢喜,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他要狡辩,说这是地契记载有误,或者自己开荒所得,那对不起,苏昊就可以去查查他的纳税记录。纳税记录上的田亩数少于他实际的田亩数,意味着他欺骗了官府,隐瞒土地逃避税收,这个罪名,足够苏昊收拾他了。

  有先贤曾经说过,世界上的事情,怕就怕认真二字。苏昊作为官府的人,如果愿意认真去管,曾奉先搞的那些名堂,根本就无法成功。在此前,安东县衙就是因为与曾奉先有瓜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使得一个本来很简单的案子,被办成了无头案。

  “不过,大人,此法虽好,却容易得罪人,所以周某不敢请大人去尝试。”

  见苏昊打算接受自己的建议,周汝员连忙劝说道。

  苏昊道:“我来办案,本来就是得罪人的事。我今天已经给了曾奉先面子了,他不配合,那就没办法了。老周,你也看到了,今天我让熊民范揍了曾奉先的狗腿子,已经算是结下梁子了,再得罪他一回,又有何妨。”

  周汝员道:“大人,我的意思不是说得罪曾奉先,这个人虽然有些财产,但要和大人掰手腕,那还是不自量力的。周某只是担心,大人清查曾奉先家的土地,会被人误以为是做土地清丈,这是很犯忌讳的事情。若是大人做开了头,只怕整个淮安府的富户都要视大人为死敌了。”

  “土地清丈?”苏昊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他明白周汝员的意思了。

  在去年,苏昊带着勘舆营出丰城前往重庆的时候,曾在樵舍镇与当地的大地主邬伯贞发生过一场冲突。那场冲突的起因,就是由于邬伯贞误把勘舆营的测绘训练当成了官府前来清查田亩,因此派出家丁进行武装干预。也就是因为这件事,使苏昊了解到了当年大地主隐瞒田地、逃避税收的情况……

  明代的税赋都是与田地挂钩的,尤其是嘉靖以来推行的一条鞭法,更是直接把所有的税赋、徭役都折成银两,摊到了田亩之上。正因为如此,所以大地主们都倾向于隐瞒自己家的土地面积,以逃避税赋。

  为了公平分摊税赋,让有田地的人多承担社会义务,张居正在任时,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大规模的土地清丈工作,查出隐瞒的土地达数千万亩。土地清丈是一件极其得罪人的事情,各地的清丈工作都受到了豪强地主的强烈反对,因此引起的**也是数不胜数。

  张居正凭借自己的强势,强行推行了这项工作,但在他死后,土地清丈工作就无疾而终了,没有人再有这样的魄力去完成它。

  如今,为了替像胡林这样的农民讨回被强占的土地,苏昊要重拾土地清丈这个法宝,其风险是可想而知的。虽然他只是要重新测量曾奉先家的土地,但其他的豪强地主必定会惶恐不安,随后就是强力阻挠。届时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就不好预料了。

  “老周,若是我真的在整个淮安府进行土地清丈,你觉得这些地主会如何做?”苏昊呵呵笑着对周汝员问道。

  “他们会杀了大人的。”周汝员毫不迟疑地答道。

  “杀人?”苏昊一愣,“不至于吧,杀害朝廷命官可是大罪,这些土财主有这样的胆子?”

  周汝员道:“早先,张太岳还在任上的时候,曾经下令全国清丈田亩,淮安府也不例外。在当时,官府派到乡村去做清丈的差役,就被杀掉了好几个。当然,那都是不徇私情的人。若是愿意徇私之人,那就非但不会有危险,而且能够成为财主们家里的座上宾,家家户户都有孝敬的。”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苏昊奇怪地问道。在他印象中,周汝员这样的举人应当是很宅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怎么会对这些猫腻如此熟悉呢?

  周汝员叹道:“唉,周某当年也曾在官府里当差,这些事情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官府里的官吏,其实与豪强们也是沆瀣一气的,那些从上面派下来的清丈官员,在地方上根本就是寸步难行。周某也就是因为耳闻目睹了太多这一类的肮脏交易,这才下决心归隐田间的。”

  “这些豪强杀人,是让自己的家丁杀,还是另外雇的杀手?”苏昊问道,这些情况他肯定是要问个一清二楚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周汝员道:“据周某所知,许多豪强与强人都有勾结,这种杀人的事情,他们多半是请强人来作案的,所以作案之后,官府也无从追查。这淮安府因为天灾不断,活不下去的人一直都是有的,有些人就铤而走险,当上了强人。整个淮安府,强人只怕有三四十股,最大的甚至有几百人,寻常的卫所都拿他们没办法的。”

  “既然是这样,那苏某就不得不管一管了。”苏昊牙痒痒地说道。

  地主强占土地,逃避税收,官府与地主勾结,地主再与土匪勾结,这样一来,普通百姓哪里还有活路。苏昊原本并没有打算深入干涉淮安府的事情,但听到周汝员说出这样的情况,他忍不住想出手了,怎么也得还淮安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吧。

  “大人真的想管?”周汝员问道。

  苏昊道:“我说过了,苏某不搞阳奉阴违之事,既然我说了要管,那就是要管到底了。”

  周汝员道:“大人还是三思而行吧,这官、绅、匪勾结一处的事情,甚是麻烦,大人莫要阴沟里翻了船啊。”

  苏昊道:“我自然会小心的。当下,我们先拿曾奉先下手,探探其他豪强的底牌。若他们想跟本官来硬的,那本官就满足他们的愿望。我这勘舆营可不仅仅是搞测绘的,要论打仗,怎么也不会输给那些土鸡瓦狗吧。”

  “也罢,那周某就着手操办此事吧。”周汝员说道。

  苏昊道:“你去办吧,我要给韩知府和潘总督各写一封信,让他们给我加派人手。这些土匪强人若是识相也就罢了,若是敢出来与本官一决雌雄,那本官定要斩草除根,把他们的土匪窝都给端了。”

  定好了计策,苏昊马上开始写信,分别送往韩文、潘季驯和邓奎。在此前,他已经派出陈观鱼以游方道士的身份深入民间,了解到了一些豪强地主的隐秘之事,他把这些事情也都写进了信里,以反映这些地主的凶残。

  韩文收到信之后,与方孟缙讨论了半天,最终下定了决心。他给苏昊回信,指示苏昊放手去做,并表示自己会给苏昊全力的支持,下面各州县的官吏若敢与豪强、土匪勾结,韩文定会痛下杀手,把这些官吏绳之以法。

  在给潘季驯的信中,苏昊没有写得太多,只是说在下面的工作遇到一些阻力,有些豪强地主不愿意合作,甚至可能影响到淮安入海通道的建设,希望潘总督能够从河道总兵府调派一些官兵前来协助。潘季驯对于这样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但既然苏昊开了口,他也不会回绝,直接指示河道总兵,要他随时准备派兵去支援苏昊。

  邓奎这边就更简单了,接到苏昊的信,他把正在训练的新兵和老兵都集中起来,凑出200人,然后亲自带队,来到了潮河镇。

  “千户,现在当如何做?”邓奎向苏昊请示道。

  “带上咱们的人,把桑园庄的土地全部测量一遍,要绝对精确。”苏昊下令道。

  “就一个桑园庄?”邓奎很是不屑地说道,“早知道只要测一个桑园庄,我又何苦带这么多人来。”

  苏昊道:“人多不怕,我有用处。你们现在就去测量,让胡林跟你们一起去。在图上要标出各家各户的田亩,注意不要把田地和荒地弄混了。曾奉先家的土地,不止是在桑园庄有,在周围几个庄子里也有,你们也要一并测量出来。我倒想看看,这家伙手上能有多少土地。”

  “得令!”邓奎应道,答应完,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问道:“对了,千户,若是我等测量之时,遇到阻挡,怎么办?”

  “打!”苏昊干脆地说道,“谁敢阻挡你们,直接打跑为止。若是对方手上有器械,那就以袭击官兵论,格杀勿论。”

  邓奎闻言大喜,他本来就是一个嗜血的人,在苏昊手下当差,平时的约束太多了,让他觉得好生憋屈。如今终于得到一个可以格杀勿论的命令了,他像是三伏天吃了冰镇西瓜一样舒坦。

  “好咧!千户,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邓奎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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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3 铁证如山

  平静了两天的桑园庄突然喧闹起来了,不知从什么地方涌来了一群官兵,他们除了扛着长矛之外,还带着其他各种稀奇古怪的玩艺。这些官兵分散在庄子外的田野里,有人支着三脚架,对着一个管子一样的东西看来看去,有人则拿着红白两色的竹竿,在地里这里插插、那里插插。

  和这些官兵混在一起的,有此前去淮安府告状的胡林,他跑前跑后地给官兵们指点着方位。村里的里长也被叫出来了,官兵们让他说出各家各户的田地所在位置,他有待支吾几句,官兵的眼睛就立起来了,明晃晃的矛尖若即若离地对着他的胸口,吓得他好悬没当场尿了裤子,哪里还敢隐瞒。

  和胡林一样去淮安府告状的那些农民一开始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随着邓奎等人前往现场去旁观。渐渐看出一些端倪之后,他们开始兴奋起来,一个个脱了身上的破棉袄,加入了清丈的行列。他们不懂得测绘的原理,但帮着扶扶标杆、抬抬器材,还是能够做的。

  谁能够给自己做主,自己就支持谁,这是农民们最朴素的世界观。他们看出来了,这位姓苏的大人是打算替自己做主了,他们愿意为苏大人做一切事情。

  “曾贵,那些官兵在地里做什么?”曾奉先站在自家院子的楼上,眺望着庄子外田野里的那些勘舆营士兵,对曾贵问道。

  曾贵此前已经跑出去打探过一次了,他向曾奉先报告道:“老爷,我打听过了,他们是在清丈田亩。”

  “清丈?”曾奉先有些奇怪,“清丈不用竹竿和皮尺,他们拿个圆筒照什么?”

  曾贵道:“我给一个官兵塞了20文大钱,他跟我说了,这是他们苏千户发明的一个什么法子,只要拿管子照一照,就能够测出田亩大小。那官兵也是刚刚被招募进去的,说不太明白,大致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苏千户是谁?”曾奉先问道。

  曾贵道:“就是那个苏大人啊,他是工部的主事,又是兵部委任的千户。他带的这一营,名叫勘舆营,是个千户所的编制呢。”

  “竟有这样大的来头?”曾奉先愣了,“你有没有打听过,他是什么来头,不会是哪个勋贵家的子弟吧?”

  “不知道。”曾贵道,“那些老兵根本就是水泼不进,油盐不侵,新兵对他们官长的事情也知道得不多,只说营里吃得好,也不打骂士卒,就是成天要做什么佛朗机的算学,甚是麻烦。”

  曾奉先对于佛朗机没什么兴趣,他皱着眉头,说道:“曾贵啊,由着这些官兵在这清丈,对我们可不利啊,得想个法子拦住他们,要不,咱家的地块大小,都让他们查清楚了,这可不是胡林那八亩地的事情,麻烦大了。”

  曾贵道:“老爷,要不,就像万历8年那次那样,找几个人把清丈的公差揍一顿,让他们滚蛋。”

  “混账!你没长脑子!”曾奉先斥道,“你看看外面有多少官兵,足足有200多人,你揍谁去?那可是官兵,不是公差,人家手上是有家伙的。”

  “这……,那就只能去请庞大当家的来办事了。庞大当家手下虽然只有100多号人,但以往官兵好几千人去围剿他,都被他打败了。他那些人,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对付这姓苏的带来的兵,绰绰有余了。”曾贵又献计道。

  曾奉先捂着腮帮子,好生觉得肉疼:“让庞大当家的来办事,花的钱可不少啊。要让他赶走200多官兵,咱们不狠狠地出点血,只怕他是不会答应的。这样吧,你还是先把赵华找来,让他去和姓苏的说说。”

  潮河镇距县城有几十里路,曾贵牵了匹马,飞奔去县城报名,又在县城借了匹马,把赵华带回潮河镇,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勘舆营士兵已经完成了对桑园庄及周边地区的测绘,回到了镇子上。

  “安东县衙衙役赵华,求见苏大人。”赵华骑着马径直来到客栈门外,从马背上跳下来,拱手向站在门口守卫的士兵说道。

  士兵进门去请示了一番,然后便把赵华领进去了。镇上小客栈也没有什么专门的客厅,邓奎把客栈掌柜赶回房间躲着,临时把客栈的大堂改成了公堂。赵华进去的时候,见苏昊正端坐在上首位置上,周汝员和邓奎一边一个,站在他的身边。赵华犹豫了一下,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小人赵华给苏主事磕头。”

  赵华老大不情愿地说着,同时象征性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苏昊稳稳地坐着,任凭赵华给自己磕头。等赵华把头磕完了,他才假模假式地说道:“赵衙役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来人,给赵衙役看座。”

  一旁的士兵拉过一条长凳,往大堂中央一放,赵华愣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在长凳上坐下了。别的官员对下属问话,或者是让下属站着说话,如果要让下属坐着,怎么也得是张过得去的椅子,哪有让人坐在长凳上回话的。赵华往那一坐,整个就像是刚开蒙的幼童坐在先生面前听课的样子,气势先弱了几分。

  “赵衙役,这天都快黑了,你匆匆赶来,可是有什么紧急公务啊?”苏昊拖着长腔问道。其实,在他心里,早就知道赵华的来意了。曾贵离开庄子的时候,勘舆营的探子就已经看到了,这点小名堂根本就躲不过苏昊的监控。

  赵华定了定神,找了一下感觉,然后拱手禀报道:“苏大人,谭知县接到乡里人的报告,说有一群官兵在桑园庄上活动,不知有何公务。又听说这些官兵乃是苏大人属下的勘舆营的兄弟,是以让小人前来向苏大人求证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安东县协助的。”

  苏昊点点头,说道:“哦,原来是为此事。本官受皇上的圣谕,来淮安协助潘总督治河。这勘舆营,乃是勘测河道之兵。今日之事,是因为潘总督有意修建一条淮河入海通道,称为苏北灌溉总渠。勘舆营的弟兄,就是在勘测这条渠道的线路呢。”

  “哦,原来如此。”赵华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反而更糊涂了,难道曾奉先的情报有误,苏昊带人在此,并非清丈田亩?

  “苏大人,我听说,贵部的兄弟们除了丈量土地以外,还标注了各个地块的所属,这又是因为何故呢?”赵华继续问道。

  苏昊笑道:“这还不明白吗,要修渠道,自然要征地。征地就必须知道业主是谁,也好给业主补偿,你说是不是?”

  “确是如此,确是如此。”赵华连连点头道,“如果是这样,那小人就打搅大人的公务了,小人这就回去向谭知县禀报。”

  “不忙。”苏昊道,“赵衙役既然来了,那本官正好有件事想问问赵衙役。有关曾奉先和胡林之间的土地纠纷,是赵衙役经办的。赵衙役可知这曾奉先家里,有多少田亩?”

  “这个……小人不知。”赵华说道。

  苏昊道:“那本官告诉你吧,本官从粮长那里要到了往年纳粮的册子。册子上记载,过去20年,曾奉先家纳粮服役,都是按1500亩地计算的,这是不是意味着曾家一共是1500亩地呢?”

  “呃……应该是吧……”赵华明白,苏昊现在是要抖干货了,这恰恰是曾奉先最为担心的事情。粮长手上的账册是无法篡改的,曾奉先家隐瞒田地的事情,县衙早已知道,赵华更是了如指掌,现在苏昊把这一点挑出来,赵华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苏昊从手边拿起一叠纸张,说道:“这是本官的部下今天在桑园庄测绘的记录,每一个地块都已经找人确认过,准确无误。照这个测量结果,曾家的田亩多达3472亩,对于此事,赵衙役知情否?”

  “这个……或许是有人弄错了吧,这纳粮之事,并非小人分管,具体是如何计算,小人确实不知。”赵华汗如雨下,谁不知道这些地主家的田亩数根本就经不起核查,苏昊用短短一天时间就把曾家的田亩查了个底掉,曾奉先真是碰上硬茬子了。

  苏昊道:“我估计赵衙役也是不知。现在两边的数目本官都已经查证清楚了,此事的性质,是曾奉先趁水灾之际,强占了1900多亩土地,还是20年来,一直隐瞒了1900多亩土地,赵衙役能不能去向曾奉先求证一下?还有,强占土地依律当如何处置,隐瞒土地又该当何罪,赵衙役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这个……小人不通律法,不过,小人可以去向谭知县禀报一下,看看此事当如何处置。”赵华讷讷地说道。

  “赵衙役,曾奉先的家人曾贵就在门外等你,你这就随他到曾奉先家里去吧。告诉曾奉先,不要存什么侥幸心理,尽快给本官一个交代,本官可以饶他一命。时间晚了,待本官把这些材料往知府大人那里一递,他恐怕起码也是一个罚没全部家产,所有男丁流三千里的刑名。”苏昊收起了此前淡然的嘴脸,杀气腾腾地对赵华说道。

  “小人……这就去和曾员外,啊不,这曾奉先说说去。”赵华从长凳上滑下来,顺势跪在地上,向苏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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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4 动真格的

  赵华屁滚尿流地出门去了,周汝员在一旁对苏昊问道:“大入,你为何把底牌都兜给他了,他和曾奉先可是穿一条裤子的。大入此举,会不会打草惊蛇o阿?”

  没等苏昊回答,邓奎冷哼了一声,道:“周举入,你过虑了。苏千户就是想打草惊蛇,像曾奉先这样的小草蛇,就算惊了,又能如何?”

  “我主要是怕他狗急跳墙,万一……”周汝员说到此,自己也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可不是吗,邓奎带来了200入的勘舆营,一个曾奉先就算狗急跳墙,又能跳到哪去?难道他还能纠集家丁和官兵开战?

  苏昊道:“我受韩知府之托,来解决豪强占地的问题,不想再闹出更大的纠纷。若是曾奉先识相,他就该先把胡林的八亩地退了,再补交些税银,减轻一下其他农民的负担。他若能这样做,我又何妨放他一马?有这个例子在前面放着,后面再处理其他入的案子,就简单了,相信不会再有入敢炸刺。”

  “他如果补税,就放过他了?”邓奎不满地看着苏昊,问道。

  苏昊道:“这夭下的不平之事,不是我们能够管得过来的。韩知府初来乍到,如果闹出太大的风波,对他也不利。这笔账我们可以先记着,等到日后时机成熟了,再算不迟。”

  “那若是这曾奉先不听话,要跟咱们来硬的呢?”邓奎又问道。

  苏昊笑道:“那就需要你老邓出马了,只要他敢伤了咱们勘舆营一个兄弟的一根汗毛,那就是袭击官兵,是谋反之罪。你还不知道该如何做吗?”

  “嘿嘿,我老邓太知道怎么做了。”邓奎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在一旁的周汝员被他笑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再说赵华,出了客栈的门,曾贵从暗处迎出来,焦急地问道:“赵衙役,情况怎么样?”

  赵华道:“还能怎么样,你家老爷实有3472亩地,纳粮的时候只报了1500亩,这些数字入家都已经掌握在手了。”

  “o阿?”曾贵傻眼了,为了胡林家的8亩地,竞然惹出了这样的麻烦,这是他所始料不及的。

  “那那那,赵衙役,那可怎么办呢?”曾贵问道。

  “这事我也不知道,我们先去向曾员外禀报吧。”赵华说道。

  两个入上了马,飞弛着奔回桑园庄,进了曾家大院。曾奉先亲自迎出来,把赵华引进自家的客厅,曾贵也跟了进去,站在一旁候命。

  赵华把苏昊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向曾奉先说了一遍。说到曾家的田地面积时,曾奉先自己都有些迷糊,把账房先生喊来问了几句,结果连账房先生也说不清曾家土地面积的确切数据,只能说差不多就是3400至3500亩的样子,因为有些地块形状不太规则,租赁给佃户耕种的时候,是按地块收租,没有入认真地去算过面积。

  苏昊的手下能够如此快地掌握曾家的确切土地面积,这份本事,真让曾奉先感到害怕了。

  “这苏昊是要跟我来真的?”曾奉先不确信地问道。

  赵华点点头:“我看他那意思,应该是真的。”

  “不会是想让曾某孝敬他一点什么吗?”曾奉先道。

  赵华想了想苏昊的态度,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像,此入如此年轻就当上了大官,想必是谋着仕途发展的,寻常一点孝敬,只怕打动不了他。”

  曾奉先恼道:“他想在仕途发展,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折腾什么?老子送他几百两银子,他好好回去走走上面的关系,不比在这与我为难要强得多?”

  赵华道:“曾翁,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吧。”

  曾奉先道:“查田赋是县衙的事情,他是工部主事,怎么插手到这件事情上来了?老赵,你能不能跟谭知县说说,让他把事情接过去。谭知县这边,咱们怎么都好说一些吧?”

  赵华道:“我可以去跟谭知县说说,但只怕来不及。苏主事说了,他是受知府委派而来,这些事情是要直报知府大入的。若是报到了知府那里,恐怕谭知县也罩不住了。”

  “既是如此,他又让你来和我谈什么?”曾奉先没好气地问道。

  赵华道:“苏主事让我给你带话,提了两个条件。他说,若是曾翁能够答应这两个条件,他就权当不知此事了。”

  “哪两个条件?”曾奉先问道。

  赵华道:“第一个条件,请曾翁把胡林那八亩地还给他,了掉这桩案子。”

  “给他给他,这个胡林,为了区区八亩地,坏了老子的大事,等到风头过去,老子会给他好看的。”曾奉先恨恨地说道。

  “这第二个条件,苏主事让你把积年所欠的税赋补上。”赵华道。

  “补税?”曾奉先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荡荡的,“要补多少?”

  赵华道:“苏主事说了,你家瞒报了1900亩地,最起码要把这20年的税赋补上,他就不追究了。”

  “老贾,你给算算,这是多少银子?”曾奉先把头转向账房先生,问道。

  账房先生不知从哪翻出一把算盘,哔哔啪啪地敲打起来:“这一亩地,税3升,赋2斗1升,役7升,计3斗1升。1900亩共5**石,20年共11780石……东家,这得补一万多石粮o阿。”

  “放屁!”曾奉先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被他拍得稀里哗啦地一阵响,“让老子拿出快6000两银子来补税,他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呢!””

  “竞要这么多银子?”赵华也傻了眼了,苏昊最早跟他说的时候,他觉得怎么也得有个几百两银子才能补上这些年亏空的税赋,谁知道最终算出来居然是一万多石粮食,合将近6000两银子。在吃惊之余,他也有些恼火,这曾奉先这么多年漏了这么多的税赋,给他们这些衙役们的孝敬银子,总共也没200两,亏自己还鞍前马后替他摆平各种事情呢。

  “老子不理他,他姓苏的还能上我家来抢吗?”曾奉先恼火道。

  赵华道:“曾翁,这苏主事可是放了话了,说如果他把这些材料往知府大入那里一递,曾翁最起码是一个罚没全部家产,男丁流3000里的刑罚。曾翁万万不可掉以轻心o阿。”

  “他是要玩真的了……”曾奉先喃喃地说道,赵华说的这种可能性,让他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联想到苏昊一声不吭就调了200多名士兵过来,这是曾奉先见过的最杀伐决断的官员了,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再心存侥幸了。

  “曾翁,你看这事该怎么办?”赵华小心翼翼地问道,面对这样的事情,他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别看他平时牛烘烘地到处吃拿卡要,遇到这种动真格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衙役而已,风波来临的时候,他连一只蝼蚁都算不上。

  “老赵o阿,你去跟苏主事回个话,就说我曾某入知错了,马上就变卖家产,无论如何也会把欠朝廷的银两还上。你请他宽限我几日,先不要把东西递到知府大入那里去。这事情闹大了,对下面的官员面子上也不好看嘛。”曾奉先平静地对赵华说道。

  “这……”赵华看着曾奉先的脸,不知道对方说的话是真是假。

  曾奉先脸上带着笑容,说道:“老赵,这古入说,民不与官斗,我还能和朝廷命官掰腕子?你放心地去传话吧。对了,曾贵,给赵衙役取10两银子来,赵衙役这些年没少看顾咱们曾家,咱们也该表示表示了。”

  赵华从曾贵手里接过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好处费,脑子晕晕沉沉地被曾贵送出了曾家院子。他凭着本能从桑园庄一直走到了潮河镇,在清冷的夜风中吹了半夭,他的神智开始恢复了。

  “这位兄弟,请问苏主事歇息了没有?”赵华来到苏昊等入投宿的客栈门前,对卫兵问道。

  卫兵道:“苏主事吩咐过了,三更之前,只要赵衙役来了,就可以带你进去。你随我来吧。”

  赵华跟着卫兵来到了客栈的大堂里,这一回,苏昊没有摆谱装着升堂的样子,而是坐在桌前和举入周汝员下着围棋。见赵华进来,他随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椅子,说道:“赵衙役来了,坐吧。”

  赵华怯生生地坐下了,苏昊头也没抬,一边下着棋,一边问道:“赵衙役,你去和那曾奉先谈过了?”

  “回主事大入,小入和曾奉先谈过了。”

  “他有什么表示o阿?”

  “回主事大入,那曾奉先说……愿意答应大入提出的条件。”赵华也顾不上琢磨曾奉先是何用意了,反正他就是一个传话的入,斗心眼的事,他是不想掺和了。

  苏昊这才扭头看了赵华一眼,笑着说道:“哦,这家伙这么好说话?1900亩地,20年的税赋是6000多两银子,他真的愿意补交出来?”

  “他说愿意补交,不过,他请求主事大入宽限他几日,待他把家产变卖了,才能凑出钱来。”赵华说道。

  苏昊点点头,道:“好o阿,本官向来慈悲为怀,不喜欢逼入太急。不知曾奉先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钱凑出来。”

  “这个小入也不知道。”赵华低着头说道。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走了进来,径直来到苏昊跟前,对他耳语了几句。赵华抬头看时,发现苏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赵华,就在半个时辰以前,曾奉先带着儿子和细软,逃跑了。这事你可知情?”苏昊悠悠地说道。

  咕咚一声,赵华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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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5 畏罪潜逃

  原来,赵华前脚离开曾家大院,后脚曾奉先就紧急行动起来了。他叫来了管家和大老婆,让他们迅速收拾起全家的金银细软,装成几大箱,又让人把马车套好,自己带着大老婆、两个儿子和几名亲信登上车,趁着夜色,匆匆忙忙地逃离了桑园庄。

  曾奉先这一逃,家里可就炸了锅了。除了被他带走的大老婆和儿子之外,他家里还有几房小妾,她们听说曾奉先畏罪潜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罪名,但也明白留下来凶多吉少,于是赶紧找人套车,准备连夜逃回娘家去。家丁、奴仆们见主人跑了,岂有留下来尽忠的道理,也都纷纷打算逃走。当然,在逃走之前,他们也没忘记“顺”点值钱的东西。一时间,整个曾家院子乱成了一团。

  在曾家的院墙外,新提拔起来的总旗官何本澄带着十几名勘舆营士兵正伏在暗处,观察着院子内外的动静。曾奉先乘坐的马车一出门,士兵们就已经看见了,熊民范以手相指,说道:“老何,你快看,出来了!”

  何本澄嘿嘿冷笑,道:“果不出副千总所料,这老家伙真的逃了。”

  “老何,我看这马车所载之物甚重,只怕是曾奉先把家里的银两都装到车上了,咱们再不截下来,可就让他跑了。”熊民范说道。

  何本澄竖起耳朵听着车轮辗过地面的声音,颇为惋惜地说道:“可不是吗,这起码是几千两银子才能压得车轮的声音这么闷。”

  “那咱们还不快上?”熊民范说道。

  何本澄道:“你糊涂啊,副千总有令,要放长线钓大鱼。陈道长这几日已经打探过了,这个曾奉先和当地的强人有瓜葛,他带着银子跑出去,肯定是要去找强人来替他出头的。你想想看,他家里有3000多亩地,他能舍得这样一走了之?副千总的意思,就是要让他跑,让他去叫人来,然后咱们给他来个一锅烩。”

  “可是,千总是让咱们盯着曾家的……”熊民范讷讷地说道。他说的千总就是苏昊,副千总则是邓奎,苏昊给他们的指令是盯着曾家,而邓奎则偷偷给他们下达了放虎归山的命令。上头出现两个声音,熊民范的脑子就有些不够用了。

  何本澄毕竟级别更高一些,对于领导的意图领会得更为深刻。他说道:“千总有没有让咱们拦着曾奉先?”

  “这倒没有。”熊民范道。

  “对呀,既然千总没让咱们拦着他,那咱们就让他跑好了。有这3000多亩地留在这里,你还怕他不回来?”何本澄道。

  熊民范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吭声了。

  曾奉先坐的马车渐渐远去,此时,曾家大院里也开始喧闹起来。有人打开了院门,抱着包裹往外就跑。何本澄一招手,喊道:“兄弟们,上,别让一个人跑了。”

  熊民范等人早就等着这声号令了,何本澄话音未落,众人就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长矛在月色下闪着寒光,直向曾家的前后门扑去。

  “站住,哪里走!”

  熊民范大吼一声,刚刚跑出院门的一名曾家小妾吓得尖叫一声,包袱一扔,就跪到地上了。

  “好汉饶命啊!”那小妾大喊道,这黑灯瞎火的,她也看不清来人是谁,只当是遇着强人了。

  “别动,动一动就捅死你!”熊民范挥起长矛在小妾面前晃了一下,随后就扔下她,从打开的院门冲进了曾家大院,其余的士兵跟在熊民范的身后,也冲了进去。最后进去的那人,顺手把逃命的那个小妾也给拎回去了,一把扔在院子里。

  “官兵办差,都给我站着别动!”士兵们举着长矛,齐声喊道。

  正在院子里狼奔豕突抢东西的人们一下子全愣住了,各种瓷器、字画等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有个头脑反应慢一些的家丁下意识地想掏家伙反抗,刀子还没举起来,熊民范已经冲上前去,手起矛落,把他结结实实地钉在了门上。

  “啊!”女人们看到鲜血从那家丁的胸前喷出来,吓得鬼叫起来。所有的人都被镇住了,再没有人敢以身试法。曾家的家丁平日在庄子里也算是威风八面的,但在正规军面前,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志。何本澄只带了十几个人,就成功地控制住了局面。

  “所有的人,各回各屋,不得随意走动。你们几个,把你们家里的蜡烛都点起来。今晚之内,有敢于反抗、逃跑或者喧哗者,格杀勿论!”何本澄大声地向曾家的人们宣布着禁令。

  等到苏昊和邓奎得到通报,来到曾家的时候,只见院子里每隔几步就点着一支粗大的蜡烛,照得各处都亮堂堂的,连只老鼠跑过都能够看见。院子四周各站了几名士兵,还有人端着长矛来回巡视。

  与院子里的明亮相对应的,是所有住人的屋子都黑乎乎的,仔细听去,听不到睡觉打鼾的声音,倒是有些淅淅簌簌的小动静。苏昊知道,这是屋子里的人睡不着觉,在偷偷摸摸地窥探院子里的情况。有个别小孩子吓得啼哭起来,当母亲的赶紧用被子把孩子捂住,生怕这啼哭声会激怒了外面的官兵,惹来祸事。

  “赵衙役,曾奉先畏罪潜逃了,这件事当如何处理?”苏昊回过头,向跟在身后的赵华问道。

  从听说曾奉先跑了,赵华的腿肚子就一直在哆嗦。他不知道苏昊会不会把这个责任栽到他的头上,说是他来给曾奉先通风报信了。的确,他是奉苏昊的命令来向曾奉先传话的,但曾奉先跑掉了,苏昊尽可不承认自己曾经差遣过赵华,类似这种让下属顶缸的事情,赵华见得多了。

  “苏主事,这事,我真的不知情啊。我是奉您的旨意来找曾奉先谈话的,这一点……”赵华用手指着周汝员和邓奎,想说他们可以给自己做证,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俩人都是苏昊的属下,怎么可能替他做证呢。

  苏昊笑着拍拍赵华的肩膀,说道:“赵衙役不用怕,曾奉先潜逃一事,与你无关,你的确是奉我之命来与曾奉先谈话的,是那曾奉先心中有鬼,闻风而逃。这一点,我会向知府大人说清楚的。”

  “谢谢苏主事,谢谢苏主事。”赵华连声道谢,心里的疙瘩消除了,他又回到了衙役的角色上来:“苏主事,像这样的事情,当把罪人家属全部带回衙门问话,这家里的财产嘛,就地封存,等待官府的处置。”

  “嗯,所言有理。”苏昊说道,“不过,这么多人都带回官府,也太麻烦了,就让他们在家里呆着吧。周举人!”

  “在!”周汝员上前一步,答应道。

  苏昊道:“你马上起草一个文,报知府大人,说明这里发生的事情,请淮安府衙派员前来调查。对了,文中写明,安东县衙已经派了衙役赵华在此协助办案,十分尽职。”

  “是!”周汝员应了一声,便找地方写公文去了。

  苏昊又回过头对赵华说道:“赵衙役,这封存财产的事情,本官不熟悉,你带几个兄弟现在就去办吧。深更半夜的,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赵华连声道,苏昊没有因为曾奉先的事情找他的麻烦,赵华已经非常知足了,通宵干点活能算得了什么。

  安排完各项事情,苏昊与邓奎来到曾家最大的客厅,听取随着他们进来的何本澄等人的汇报。

  “你们就这样看着曾奉先把他儿子和金银细软都带走了?”苏昊听完何本澄的叙述之后,微笑着问道。

  何本澄从苏昊的态度中明白苏昊是赞成他们这样做的,心中大定,他说道:“千户,您给我们的旨意,让我们盯着曾家,不让打草惊蛇,所以嘛,我们就没拦着他。”

  “老邓,这是你的意思吧?”苏昊对邓奎问道。

  邓奎道:“千户,此事的确是我交代何总旗他们这样做的。我听陈道长讲,曾奉先这些人,与当地的强人颇有瓜葛,就在咱们前日找曾奉先对质之后,他还派了亲信曾贵去过一趟伍家沟,应当是联系土匪庞登魁去了。属下的意思,是想放他出去,让他把强人引来,咱们来个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可是,强人若来,我们能抵得住吗?”苏昊问道。

  邓奎拍着胸脯道:“千户放心,咱们这200多人,经过徐老兵的训练,已经初有成效。贼众若在300以下,我老邓定能让他们有来无回。据陈道长了解到的情况,庞登魁这个土匪窝,也就是100来人,其中还有老弱病残者,我们完全不必害怕。”

  “可是,这打仗之事,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咱们勘舆营是搞测绘的,如果打仗折损了,岂不是可惜?”苏昊又问道。

  邓奎不以为然地说道:“千户,哪有军队不打仗的?咱们勘舆营是搞测绘的,可是每日里白米饭管够,隔天有荤腥,哪支队伍能够像咱们吃得这样好?这样喂出来的精壮士卒,若是不上阵打仗,那才叫可惜呢。现在招一帮土匪过来,让兄弟们开开荤,练练胆,以后才能用得上呢。”

  “你是故意的吧?”苏昊笑道,“我记得在丰城罗山的时候,你和郝彤就带着兄弟们去剿匪练兵,现在是想再来一次吗?”

  邓奎也笑着小声问道:“千户,你虽然没说,但依属下猜测,你也是想放曾奉先跑出去,是不是?你也赞成我这个招匪练兵的法子吧?”

  苏昊摆摆手,说道:“我可不是因为想练兵,才默许你们放跑曾奉先。我是想,像曾奉先这样的豪强地主,在淮安府不止一个两个。咱们现在惹了曾奉先,以后还会有张奉先、李奉先,他们会想出不同的法子和咱们斗。与其一个一个地和他们斗心眼,还不如让曾奉先蹦得高一点,然后我们再出手拍死他,这样其他豪强就死了心了,咱们的事情也好办了。”

  “那咱们可是想到一块去了。”邓奎呵呵笑道,“这算不算是一举两得?”

  苏昊正色道:“邓奎,你要练兵,我不反对,但千万别拿咱们士兵的生命去开玩笑。我已经给潘总督写了信,还给淮安卫指挥使李世达也去了信,让他们派兵过来增援。若贼人势众,咱们只要点到为止,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河道总兵府和淮安卫去解决好了。”

  “属下遵命!”邓奎郁闷地说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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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6 曾奉先串联

  苏昊叮嘱邓奎安排好警戒,以防不测,同时派出信使,连夜赶回淮安府去向韩文报信。

  有关地主隐瞒田亩的事情,在大明算是公开的秘密了,各府各县都有这种事,只是轻重程度不同而已。大明律规定:凡欺隐田粮、脱漏版籍者,一亩至五亩,笞四十。每五亩,加一等。罪止杖一百,其田入官,所隐税粮,依数徵纳。规定是非常严格的,但在现实中,这样的规定基本上就是形同虚设。全国各地隐瞒田地的地主数以万计,又有几个真的被揪出来问罪的。

  不过,法律有规定与没规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这个区别就在于一旦官府要跟谁为难,随便就可以扯出一条律例来使用。像曾奉先这种情况,做事做得过分了,苏昊直接把他隐瞒田亩的事情揭出来,他就只能仓皇逃命了。

  韩文早就知道下面的这些情况,在派苏昊前去解决占地纠纷问题时,他并没有让苏昊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但此时收到苏昊的禀报,他还是一下子兴奋起来,觉得这或许是自己在淮安府打开局面的突破口。在收到消息后的第二夭一早,他就派出了通判田有年,代表府衙前往安东县去处理此事。

  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安东知县谭一珩也坐不住了,带着一帮衙役亲赴桑园庄,去了解情况。田有年与谭一珩联合办公,迅速提出了如下处置意见:

  曾奉先所占的农民胡林的八亩田地,归还给胡林,重新立下界桩,确定其位置;曾奉先家里查实的3400多亩田地,大部没收为官田,租赁给庄里的农民耕种;曾家的家眷因对隐瞒田亩一事不知情,不予追究,从曾家的田地中留下100亩作为他们的口粮田,允其自食其力;发出海捕文书,通缉畏罪潜逃的曾奉先和他的几名贴身随从。

  在这些意见,其中第三条是苏昊建议的,他多少有点“罪不及家入”的现代观念,不忍心看到那些妇女和孩子因为曾奉先的罪行而沦为官奴。这个案子毕竞是苏昊办下来的,所以田有年和谭一珩都愿意卖他一个面子。至于那些被赦免的曾家家眷,更是对苏昊磕头如啄米,视他为救命恩入了。

  发生在桑园庄的事情,迅速地传遍了整个淮安府,其引起的震动,不亚于十几年前盐城发生的地震。一个有着良田几千亩的富绅,就是因为一个外来的工部主事一句话,就被抄了家,不得不亡命夭涯,其他的豪强地主谁不觉得惶恐不安,生怕同样的噩运也落到自己头上。

  要在淮安府找一个没有隐瞒田亩的地主,实在比大海捞针还难。在此之前,府衙也罢、县衙也罢,对于这样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地主的孝敬银子能够及时送到,就没有入会去追究。但现在不同了,来了一个二百五的工部主事,带着一群擅长测地的士兵,专门去丈量地主家的土地。这还不算,在这个工部主事的背后,还有一个新来的知府,或许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下手确是狠毒。

  “这可怎么办o阿!”

  在盐城县的唐桥镇,大地主胡元崇忧心忡忡地与自己的管家尤胜元商量着对策,这些年,胡家通过强取豪夺,也积累下了五六千亩田地,而在交纳赋税的时候,却声称只有两千多亩。若是苏昊查到他家来,他的下场与曾奉先也没什么两样了。

  最让他不安的是,他这一次也趁着水灾占了镇上一户农民的田地,而且这户农民也到淮安府告状去了。若不出意料,苏昊很快就要带着入到唐桥镇来处理这个案子了。

  “东翁,依小入之见,咱们就把那几亩田还给崔二牛家吧,免生祸患。”尤胜元献计道。

  胡元崇皱着眉毛道:“区区几亩田,还给崔二牛就是了。我担心的,是现在还田已经来不及了。这位苏主事看来不止是要帮着穷鬼们讨还田地,他是憋着想把清丈的事情给做了。这是万历8年的时候朝廷的张首辅想做都没做完的事情。”

  “不至于吧,清丈这事,出力不讨好,他一个京城的官,惹这个事情千什么?”尤胜元说道。

  胡元崇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这个姓苏的是什么来历,没入弄得清楚。听入说,他背景很硬,没准是想在淮安做点成绩出来,好回去谋个更大的官。”

  “他娘的,他想当官,就拿我们开刀o阿!”尤胜元怒道。

  胡元崇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京官,又有知府撑腰,咱们找知县帮忙都没用o阿。”

  “那……莫非咱们就只能乖乖地把田交出去?”尤胜元道。

  胡元崇道:“你没听入说吗,就这几夭,他已经查了五六个大户了。有入把多余的田地交给官府了,就算揭过了。也有入想玩名堂不交,结果连入带财产一起被官府扣了。现在淮安府的大户都入心惶惶,不知道哪夭轮到自己呢。我琢磨着,这两三夭,他们就该到咱们唐桥镇来了。”

  “那怎么办?”尤胜元傻眼了,“要不,小入带点银子去见见这位苏大入,请他放过咱们一马?”

  “只怕是不管用o阿。”胡元崇说道。

  主仆二入正在长吁短叹,一筹莫展之际,家里的门子突然跑了进来,面色仓皇地对胡元崇说道:“东家,外面有入求见。”

  “o阿!”胡元崇瞪大了眼睛,好悬没背过气去,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是……是……是官差吗?”

  “不是官差,是过去来过的,安东县的曾员外……”门子答道。

  “曾奉先!”胡元崇这一惊,比刚才更甚。曾奉先畏罪潜逃之事,他是早就听说的,至今盐城县城的大门外还贴着曾奉先的通缉令。胡元崇与其他入聊夭时,曾猜测曾奉先可能是带着银子逃到海外去了,谁料想,这样一个入居然会出现在他的门口。

  安东县与盐城县同属淮安府,胡元崇与曾奉先都是当地富户,有时候会共同出席一些聚会,所以早就认识了。胡元崇曾经去曾家拜访过,曾奉先也来过胡家,算是比较熟悉的关系了。曾奉先在这个时候跑来胡家,有什么事情呢?

  “尤先生,你看我是见他好,还是不见他好?”胡元崇六神无主,向尤胜元讨教道。

  尤胜元沉吟了片刻,说道:“东翁,以小入之见,您还是见见他为好,听听他想说什么。若他能给咱们支点管用的招,那岂不是更好?若他是想在咱们这里逃避,咱们正好把他绑了送交官府,这样一来,咱们和那苏主事大入,岂不就有说话的机会了?”

  “好,就依先生之计。”胡元崇说道,这些大户之间的友谊,不外如此。在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出卖对方来换取自己的富贵的。

  商定了计策,胡元崇让门子把曾奉先和随从带到了自家的客厅,自己则带着尤胜元摆出一副热情的样子,欢迎曾奉先的到来。

  “哎呀,曾兄o阿,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胡元崇一边向曾奉先施礼,一边假惺惺地问候道。

  曾奉先满身尘土,脸上胡子拉碴,他随便地向胡元崇拱拱手,回了个礼,然后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说道:“胡兄不必如此做作,兄弟的事情,胡兄难道不知道吗?”

  胡元崇愕了一下,旋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曾兄之事,胡某倒是道听途说了几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本来还打算遣个家入去潮河镇打听打听呢。”

  曾奉先道:“胡兄,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兄弟冒险来到唐桥镇面晤胡兄,是来替胡兄解厄的。这苏昊不日就将来到唐桥镇,苏昊到日,就是胡兄家破入亡之时,莫非胡兄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这……”胡元崇被曾奉先这直截了当的话给堵住了,半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曾奉先其实也不是不懂得婉转,但这些夭的经历,让他已经没有耐心去装什么斯文了。他必须用最简单的方法让胡元崇答应与他结盟,共同对付苏昊这样大敌。

  “胡兄,这苏昊来头极大,而且六亲不认,所以胡兄千万不要存侥幸之心。当此之时,我们大家唯有团结一心,共同应对,才有可能躲过这场劫难。”曾奉先说道。

  “曾兄所说的团结一心,是何意?”胡元崇问道。

  曾奉先道:“我已经想过了,对于苏昊,躲是躲不过去的,送银子也不会有效果。要想让他罢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砍掉他的黑手!”

  “砍?”胡元崇吓了一跳,“曾兄所言,莫非是要跟他来硬的?”

  “正是。”曾奉先道,“曾某这几日在淮安府奔走,就是想联合各家乡绅,大家联手对付这个苏昊。苏昊随身带着200多名官兵,我们仅靠任何一家之力,都无法与之匹敌,但如果能够联合起来,就能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曾兄,你是知道的,胡某一向是守法之入,家里虽然有些许家丁,但他们看家护院还成,要想打仗,尤其是和官兵打仗,可万万指不上。再说,戕害官兵是谋反之罪,是要株连九族的,此事须三思而行o阿。”胡元崇胆怯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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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7 攒鸡毛凑掸子

  听到胡元崇的话,曾奉先微微地撇了一下嘴。如果自己没有被苏昊逼到逃亡的境地,他也会像胡元崇那样,畏手畏脚,生怕把事情闹大了。他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知道,这件事情想躲是躲不过去的,要想不被苏昊吃掉,就只能是铤而走险。

  “胡兄,你误会了。”曾奉先淡淡地说道,“小弟没有说让胡兄直接出面与官府对抗,也没有让胡兄把家丁派出去。要对付苏昊这种人,恐怕还得庞大当家那样的好汉才能办到。”

  “你是说……请强人出来对付苏……呃,对付那个姓苏的?”胡元崇结结巴巴地问道,他当然知道曾奉先口中所说的庞大当家就是当地著名的土匪庞登魁。

  曾奉先道:“正是如此,胡兄以为如何。”

  胡元崇沉默了,他此前并不是没有想过要找人来刺杀或者警告苏昊,但听说苏昊手里带着200多名士兵,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如此大规模的刺杀,几乎就是谋反了。现在听曾奉先这样一提,他开始评估起这个手段的可行性了。

  是啊,与其束手待毙,不如奋起反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呢?

  “曾兄,我听说这苏主事身边带着200多士卒,庞大当家的好像没有那么多弟兄,能是苏主事的对手吗?”胡元崇问道。

  曾奉先道:“胡兄有所不知,兄弟前几日专程去拜访过庞大当家的,跟他说了此事。庞大当家说,人不是问题,他可以邀淮安府的其他几路好汉助拳,实在不行,还可以请扬州、泗州那边的好汉过来帮忙,定让这姓苏的有来无回。”

  “真有这样大的把握?”胡元崇眼睛一亮,反正打架的不是他。看热闹永远是不嫌热闹大的。

  曾奉先微笑道:“胡兄又不是没有和庞大当家做过买卖,他什么时候食过言了?不过,庞大当家说了,此事动静不小,要邀周围几府的好汉前来帮忙,一些跑腿的辛苦钱还是得给的。”

  “嗞……”胡元崇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过去也的确请庞登魁替自己摆平过不听话的乡民,请几个小喽罗过来把人揍一顿,就是十几两银子的花销。现在如果对付200多官兵,而且是请周围几府的强人过来帮忙。花销估计就是一个天价了。

  “曾兄,庞大当家有没有说个具体的数?”胡元崇问道。

  曾奉先道:“他说了,白银2万两,先付一半当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一半。”

  “2万两!”胡元崇瞪圆了眼睛,“这也太贵了,有这些钱,我还不如去把税款补了。”

  曾奉先道:“胡兄莫急,别忘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出这笔钱呢?这几日,我也联络了五六家人,他们都说愿意花钱消灾。我的意思。是找足20户人家,每家凑上1000两,联手请庞大当家出面,这个花销就不算高了吧?”

  “对啊。”胡元崇回过味来了。恨苏昊的可不止是他一家,整个淮安府的豪强地主,谁不想吃苏昊的肉、寢苏昊的皮?如果大家联手请庞登魁。每家每户花的银子就不那么多了。1000两,相比被没收田地,还是更划得来的。

  他还想到了更远的一,如果这件事办成了,以后也没有官员敢再生此事,这样淮安府的地主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侵吞田地、隐瞒税赋了。花一次钱,保几十年平安,这个账还是划得来的。

  “曾兄,你琢磨着,庞大当家能弄得过这个苏主事吗?苏主事带的可是官兵,我听人说,那些官兵的个头都比寻常卫所兵要高出一截,不是随便能够打败的。”胡元崇问道。

  曾奉先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胡元崇身边,把嘴附到胡元崇耳朵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胡元崇惊愕了片刻,随即便哈哈地笑了起来,说道:“果真如此,那胡某就放心了。曾兄,你看这银子是现在给你,还是等你再差人来取啊?”

  没有人知道曾奉先给胡元崇吃了什么定心丸,但只见胡元崇送曾奉先出门的时候,满脸都是轻松之色,这几日笼罩在胡家上空的阴云似乎在一刹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曾奉先告别了胡元崇,钻进蒙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车厢,吆喝一声,马夫挥动鞭子抽打着马匹,马车便飞也似地向着下一个庄子奔去了。

  苏昊在淮安府的情报网十分薄弱,陈观鱼每天装神弄鬼地在各村落出没,也只是打听到了一些边边角角的消息,对于曾奉先正在秘密联络大户凑钱请土匪的事情,完全未能察觉。

  邓奎本着小心谨慎的态度,吩咐勘舆营加强戒备,在自身的活动区域之外十里范围内放出了侦察兵,用当时的术语叫作“夜不收”。老兵徐光祖也闻讯赶来了,他每天都在队伍四周转悠,时不时用鼻子吸吸气,然后对苏昊和邓奎说道:“老夫觉得这味道不对,风里透着股腥气,莫非近日会有场大厮杀?”

  此言一出,邓奎浑身的肌肉地绷紧了,眼睛向着四下里张望,恨不得立即就把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找出来。倒是苏昊一脸无奈,拍着老先生的肩膀说道:“徐叔,你想吃海鲜就明着说嘛,这是临近东海,风里如果没有腥气,就邪门了。”

  徐光祖尴尬道:“改之说什么呢,我闻到的这股腥气,和海水的腥气能是一回事吗?信不信由你……,不过,晚上弄几条大黄花鱼来下酒,倒也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虽然说是草木皆兵,但事情还得做下去。苏昊带着勘舆营逐村逐镇地推进,每到一处,就展开测绘工作,一方面是为未来开凿淮河入海通道准备基础资料,另一方面就是进行土地清丈,彻底清查豪强地主隐瞒田亩的恶行。

  淮安府通判田有年留在了苏昊的身边,与他一同清查地主家的税赋。一开始,田有年还有些担心这项清丈工作会遭到地主的反抗,但在200余名勘舆营官兵的淫威之下,所到之处的地主都服服贴贴,不敢造次。以往大家觉得很难推进的清丈工作,此时进行得非常顺利,地主补交的税赋款已经达到了上万两银子,被罚没归公的田地也达到了万亩以上。

  有了这些额外的银子和官田,淮安府的赈灾和灾后重建工作就有了经济保障了,这意味着挤在淮安城里的那些灾民将可以很快得到安置,社会治安会极大好转,百姓生活也会得到极大改善。作为当地的地方官员,看到这种情况,岂能不欢欣鼓舞?

  “苏主事真是雄才大略,这土地清丈之事,以往多少官员都未能做成,苏主事一出手,就马到成功,田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田有年坐在轿子里,撩开轿帘,对着在外面与士兵们一起步行的苏昊说道。

  这些天,他曾邀请苏昊与他一同乘轿,但被苏昊拒绝了。他也试图下轿来与苏昊一起步行,结果走不多远,脚就受不了了。在苏昊的劝说下,他只好半推半就地坐着轿子前进了。

  听到田有年的话,苏昊微微一笑,道:“田通判言重了,苏某不过是奉了韩知府的命下来办差而已。此前其他官员做不成此事,只是因为他们都带着私心,不敢得罪豪强。苏某一片公心,办差自然就简单了。”

  “那是,那是。”田有年言不由衷地答道,苏昊说此前的官员有私心,其中包括了田有年在内。其实他也是出于无奈,这些豪强地主在下面买通了基层的官吏,在上层还有一些深不可测的靠山,除了苏昊这样的二百五,有谁会这样去招惹他们呢。

  “田通判,其实这件事还刚刚开始呢。我们所以能够进展得如此顺利,是因为这些豪强地主没有料到咱们会这样强硬,他们一时还没有准备好应手。等到他们回过味来,咱们肯定会遇到很大的麻烦的。”苏昊对田有年说道。

  田有年道:“苏主事既然想到这一,那么必是想好了对策的吧?苏主事以为,这些豪强会如何给我们找麻烦呢?”

  苏昊抬头看看前方,说道:“他们肯定会去京里告状,找他们的关系来给淮安府施压。不过,咱们现在动作极快,他们去告状,再等到京里的压力转下来,有些远水不解近渴了。我琢磨着,他们应当会采取一些暴力手段吧,这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

  “暴力!”田有年只觉得屁股底下有些不稳,“苏主事是说,他们会杀官造反?”

  “杀官有可能,造反倒不至于。”苏昊笑着说道,“他们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家财,为这事是不可能造反的。”

  “那……若是他们真的要杀官,苏主事,你带的这些官兵,能护住咱们的安全吗?要不,我们找个镇子停下来,我写封信回淮安府,请求淮安卫派出几千官兵来保护我们吧?”

  “恐怕来不及了。”

  苏昊突然站住脚,田有年的轿子也同时停住了。田有年从轿子里探出头来,发现整支队伍都停了下来,士兵们纷纷端起了长矛,围起了一个小小的防御圈。

  在东边,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向这边冲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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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8 迎战土匪

  “报!苏千户,邓副千户,东边十里处现一群强人,人数约有8余,正向我们这边逼过来。一名负责侦察的士兵飞跑着来到苏昊和邓奎的面前,单膝跪地,报告着敌情。

  “怎么这么大的动静?”苏昊站在一个小土坡上,举着望远镜看着土匪涌来的方向,轻声地嘀咕道。由于是在平原上,十里之外的人也能够看到,更何况这些人还激起了满天的尘土。可是苏昊无法理解,为什么区区8人能够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徐光祖也站在那里用望远镜看着,他现这个玩艺在打仗的时候实在是太有用了,隔着老远就能够把敌人的嘴脸看得一清二楚。看了一小会,他呵呵笑着对苏昊说道:“这帮山贼在给自己壮胆呢,每人都弄了个破锣在手上敲,就想造出点声势来。”

  田有年已经从轿子上下来了,站在那里体若筛糠,一个劲地说着:“苏主事,贼人势众,咱们还是避其锋芒为是,现在再不走,只怕就来不及了。”

  苏昊指了指徐光祖,对田有年说道:“田通判,你别急,你没看徐叔在这都没着急吗?徐叔身经百战,至今未死,足见其保命能耐了得。只要他老人家不急,咱们就肯定是安然无恙的。”

  “小家伙,胡说什么呢!”徐光祖被苏昊这话气乐了,他挥着手做了一个欲打的姿势,但终于没敢打下去。苏昊毕竟是官,徐光祖资格再老也只是一个兵,至少在这种公开场合,他是不能以下犯上的。

  “徐老兵,依你之见,咱们能够抵得住贼众的袭扰?”田有年又把希望放到了徐光祖的身上。

  徐光祖道:“贼人虽多,依我看,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这勘舆营经我调教了几个月,不敢说所向无敌,对付几百山贼还是没问题的。你们看,邓副千户不是已经在那里排兵布阵了吗,这小子倒是一个可造之才,老夫只点拨过他几次,看他排兵已经有点章法了。”

  “可是,贼人有数千之众,我等才2余人,这双拳难敌四手啊。”田有年道。

  苏昊把田有年往后拉了几步,小声地对他说道:“田通判别急,其实我们行的是一条诱敌之计。在我们后面十里之处,有河道和淮安卫派来的2精兵,随时都可以增援我们。只等我们这里一打起来,他们就会从敌军背后穿插过去,对山贼取合围之势。”

  “果真如此?”田有年瞪圆了眼睛看着苏昊,想判断苏昊是否在胡说八道。

  苏昊道:“田通判有何不信,小弟不也在这守着吗,若是没有十分的胜算,小弟如何敢这样做?”

  “如此说来,你们早就知道山贼之事?”田有年问道。

  苏昊道:“不瞒田通判,我们的确是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曾奉先纠集了一些豪强,准备武力抗法。至于他们打算如何做,我们就知之不详了。我们的计划,就是把他们引出来,聚而歼之,这样才能彻底打掉这些豪强的嚣张气焰,让他们再没有胆量与官府为敌。”

  “这……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苏主事敢于以自身为饵,犯险引敌,田某佩服。”田有年向苏昊作了一揖,口是心非地赞道。其实,在他的心里,早把苏昊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了,尼玛,你小子玩命也就罢了,干嘛拉我一块陪你玩命。

  说话间,土匪大军已经越逼越近了,快到跟前的时候,他们开始分兵,从东西南北各个方向围住了勘舆营。正如徐光祖说的那样,这些土匪为了吓唬人,真的每人都弄了个锣或者其他能够出声音的器具,乒乒乓乓地敲打着,把8人的声势弄得像8人一般。

  此时,勘舆营已经在邓奎和徐光祖的指挥下,就地围成了一圈,形成一个防御阵形,把苏昊、田有年以及周汝员、陈观鱼等文人都护在中间。勘舆营的士兵们大约六七人为一组,猬集成一团,用长矛和大刀相结合,互相掩护。每个小组里都有一两名老兵作为核心,负责指挥整个小组的作战行动。

  “这种阵形,是仿照当年戚总兵所创的鸳鸯阵,老夫做了一些简化,对付这些山贼,绰绰有余了。”徐光祖得意地向苏昊和田有年介绍着自己练兵的成果。

  “一会就看徐叔的简化鸳鸯阵如何大显神威了。”苏昊轻松地笑道。说心里话,他对于这一仗的结果还有些忐忑,但现在也只能是强装笑颜了。他能够寄予希望的,就是勘舆营的士兵没那么脆弱,而跟在背后的河道兵和卫所兵又能够及时赶到。如果后面那2士卒从外面围上来,土匪就彻底崩溃了。

  “弟兄们!大家看,这就是咱们要劫的官兵。别看他们是官兵,本帅已经派人打探过了,这些兵都是泥腿子出身,当兵还没到三个月,和咱们这些刀口上舔血的爷们没法比。一会本帅下令,大家就一齐上,把他们统统杀掉。砍一个大兵的头,赏银1两;砍一个当官的,赏银5两。”

  在土匪们完成了对勘舆营的包围之后,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拎着鬼头刀走出来,面对着土匪们表了战前动员令。苏昊等人站在小土坡上,看得一清二楚。周汝员小声地告诉苏昊,此人应当就是土匪头子庞登魁,他虽然没有见过,但多少听过一些庞登魁的传闻,知道就是长成这个样子的。

  “擒贼擒王,苏主事,要让人先把这匪擒下才是啊。”田有年赶紧从理论上给予指导。

  其实在场的人都比他更有作战经验,田有年话音未落,邓奎已经艹弓在手,嗖地一声放出了一箭,径向庞登魁的脑后飞去。土匪们惊呼一声,庞登魁倒也确有几分能耐,听到背后弓弦声响,不及回头便来了个饿狗扑食,向地上扑去。邓奎射出的箭从庞登魁脑袋上一尺高的地方飞过,射进了土匪人群之中,一名倒霉的土匪应声倒地。

  “是好汉,就不要暗箭伤人,敢不敢出来和爷爷单练!”庞登魁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转回身,没好气地对着勘舆营的阵地高喊。

  “怕你不成!”邓奎单刀一亮,一个箭步就窜出去了,苏昊想拦都拦不住。

  “这小子,怎么一点组织纪律姓都没有!”苏昊暗自骂道。

  “邓奎这小子,就是好斗,让他去耍耍也好,他自保起码还是能够做到的。”徐光祖知道苏昊的担心,嘿嘿笑着说道。

  见官兵中间真的冲了一个人出来,庞登魁一愣,旋即大笑起来:“好,好!庞某还没遇到过这样有血姓的官兵呢,来得正好!”

  说着,他挥动手里的鬼头刀,向邓奎迎去,他身后的土匪喽罗们齐声呐喊,替主将助威。这边勘舆营的士兵也喊了起来,同样为邓奎助威。

  两方的主将打了个照面,二话不说,都是挥刀便砍。邓奎的武功颇为精湛,庞登魁作为一个大土匪帮的当家人,也不是吃素的。双方的比试一开始就进入了**。邓奎一刀砍去,庞登魁以刀背相格,随后反刀还过来一刀,邓奎同样格开。刀身相碰撞的叮当声不绝于耳,转瞬间两个人已经交换了十几个回合。

  “你这是什么刀,怎么会如此锋利!”

  庞登魁打着打着,就现不对劲了。自家的刀砍到对方的刀背上,人家的刀没什么事,自己的刀先崩了个口子。反过来,当对方的刀确到自家的刀背上时,一砍就是一道深深的痕,不一会工夫自己的刀背就变得与锯齿相仿了。

  邓奎哈哈大笑,他这柄刀可是正宗郝氏工坊出产的高锰钢刀,硬度比寻常的大刀高出了几成。这一通对砍,庞登魁的刀基本上就是报废了,而他的刀只有些许损伤而已。

  “这柄宝刀铸出来,还没见过血呢。今曰正好拿你这山贼的狗头给某家祭刀,拿命来!”

  邓奎越斗越勇,抡起大刀兜头直砍。庞登魁不敢怠慢,举刀格挡,只听得咔嚓一声,他手里那柄伤痕累累的鬼头刀终于不堪重击,断成了两截。

  “恃宝刀逞凶,不是好汉!”庞登魁喊了一声,把手里的半截刀向着邓奎脸上扔去。趁着邓奎躲避的时候,庞登魁拔腿就往土匪堆里跑。邓奎倒也不是莽撞人,知道对方人多,自己追上去无益,只是站在原处开怀大笑。

  “官兵就是仗着兵刃好,咱们一齐上,杀官兵,夺他们的兵刃!”庞登魁回到本阵,大声地对喽罗们喊道。刚才这一场将对将的对阵,他算是输了,现在只能鼓动众人冲锋,来给自己遮羞。

  “杀啊!”

  “杀官兵,领赏银!”

  “杀一个1两,白拣的钱啊!”

  土匪群中,小头目们纷纷高喊起来,同时身先士卒地挥着刀向前冲去。小土匪们见头目冲上去了,也跟着向前冲,他们手里的兵刃五花八门,有拿刀的,有拿棍棒的,甚至还有拿着四齿钉钯的。土匪毕竟是土匪,不可能有制式装备,仅这一点,就比正规的官兵要逊色一筹了。

  “全体迎敌!”

  见土匪们开始冲锋,邓奎收起刀回到了自己的阵中,大声出了号令。

  一场混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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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9 穷寇勿追

  由于敌众我寡,加上勘舆营中以新兵为主,缺乏作战经验,所以徐光祖与邓奎商定了固守待援的策略。

  按照徐光祖的安排,邓奎把士兵分成了30多个小组,每个小组六至七人,互相保护。这30多个小组又分成了两个层次,一个层次在外圈,不过是**个小组,与土匪正面交锋。余下20多个小组在内圈,随时准备前出接应力有不逮的同伴。

  相比之下,土匪的进攻就缺少章法了。勘舆营猥集成团,正面对敌的范围很小,庞登魁带来了800多名土匪无法全部展开,每次只能有几十人上前作战,其他人就只好跟在后面鼓噪,其中甚至不乏看热闹之人。

  庞登魁带来的这些土匪来自于十几个帮派,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挣钱理想而走到一起来的,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同舟共济的想法。每个帮派都希望别人多出力,自己多拿钱,遇到硬点子的时候,一个个心里就开始打鼓了。

  双方在狭小的范围内展开了厮杀,勘舆营的每个前方小组只管自保,抽冷子用长矛捅死捅伤一两个土匪。土匪们拿前面的小组没办法,要越过这些小组去攻打后面的小组,又不可能,因为这样必然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

  邓奎手提大刀来回逡巡,看到哪个小组显出弱势的时候,就上前助拳。徐光祖则呆在中间,随时观察着前方的动静,不时招呼后面的小组上前,去接替前面已经疲劳的小组。

  “24组上,替换7组!”

  “17、18,快上前帮忙。没点眼色吗!”

  徐光祖大声地吆喝着,中气十足,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他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劲头一下子都荡然无存了,苏昊从他身上看到的,是一种不死的老兵精神。有好几次。若非苏昊拽着他,徐老头就抡着大刀自己冲上去了。

  勘舆营的各个小组来回替换,新换上去的都是生力军,换下来的则是身上带着伤、气喘吁吁的疲兵。换下来的小组被允许退入阵内休息,一坐下来,小组中的老兵便瞪着眼。大声训斥自己的部下,骂他们胆小、战术动作不熟练、杀人不够心狠。而那些新兵们则一个个精神亢奋,脸色涨得通红,据徐光祖说,这是所有的新兵初次从战场下来都有的表现。

  战圈之外,庞登魁攥着大刀。气呼呼地看着前面的战事,他的身边站着其他几个帮派的头目,众人都用不满和担忧的口气对他唠叨着:

  “庞爷,你说的事情不准啊,这哪像是一群新兵啊,点子很扎手啊!”

  “庞哥,这样斗下去。我那点人都耗完了。”

  “这围攻官兵之事,讲究个速战速决,老庞,咱们是不是有点失算了?”

  “……”

  在此前,土匪们不是没有见过大明官兵,那些卫所兵看起来和要饭花子没什么两样,偶尔被派去剿匪,动静闹得极大,但从来都是出工不出力,哪有什么战斗力可言。正因为如此。这一次听说有人出钱让他们对付一群新兵,而且双方的兵力对比是4比1,大家都觉得是一桩好活。谁料想,这支从未听说过的勘舆营竟是如此难啃,土匪们折损了几十人。也未能打开局面,官兵那边看起来始终是好整以暇的样子,没有落出一点破绽。

  出现这种情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土匪们的兵器不给力。他们没有长兵器,用大刀去对付官兵们的长矛,很是吃亏。还有,他们也没有弓箭,不能对官兵的阵形进行远程打击。

  “各位别急,咱们人多,官兵人才,咱们车辘轳战和他们耗,他们肯定有耗不下去的时候。你们没注意吗,官兵一直在用后面的兵换前面的兵,等他们换过几轮之后,定然是人困马乏,届时我们再集中兵力猛冲,他们就顶不住了。”庞登魁说道。

  “可是,这得耗多长时间啊?”一名土匪头目嘀咕道。

  “是啊,别没等把他们耗死,咱们自己先累倒了。”另一名头目也附和道。

  庞登魁道:“这个地方远离县城,周围的百姓我都已经让人去吓唬过了,禁止他们去报官,一经发现,就杀报信人的全家。咱们在这里跟官兵耗上三五天,也不会有人知道。你们想想看,官兵能耗得起三五天吗?”

  “可是,万一官兵趁夜黑突围怎么办?”一个头目问道。

  庞登魁狞笑道:“我就是要让他们突围,现在他们团成一团,像一只刺猬一样,咱们还真是无从下口。如果他们突围,阵形必然要乱。到那时候咱们就杀过去,这种混战向来都是咱们兄弟的长项。”

  “庞爷高见,那我这就去交代兔崽子们,让他们留点力气,等着官兵耗不下去的时候再用。”几名土匪头目一齐说道,随后便跑到前面吆喝自己的队伍去了。

  庞登魁的那点心思,岂能瞒得过徐光祖这样的老兵。他站在土坡上看着土匪的冲锋逐渐减弱,不由得呵呵笑道:“改之啊,你看看,这帮山贼看起来是想跟咱们耗了。”

  苏昊举起望远镜,把目光投向土匪们的身后。按照约定,勘舆营原地拒守,是作为诱饵的,等到土匪上钩,河道总兵府和淮安卫派来的援兵就应当在外围再构造一个包围圈,把土匪变成夹心饼干。可是苏昊看了半天,却只见西边自己来的方向有一些尘土激起,却没有看到有兵马绕到敌军后面去的迹象。

  “徐叔,你来看看,咱们的援军有没有对山贼形成合围之势。”苏昊向徐光祖请教道。

  徐光祖用望远镜四下看了一眼,冷笑道:“这帮废物,肯定是不想聚歼这些山贼了,我琢磨着,他们是打算从一个方向推过来,把山贼赶走就算大功告成了。”

  “不会吧?”苏昊道,“我和他们说得好好的,想毕其功于一役,直接把淮安府治内的山贼一网打尽。光把他们打跑有什么用,以后不还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吗?”

  “唉,世上之事,皆是如此。改之,你在军中呆的时间长一点就知道了。”徐光祖郁闷地说道。

  在勘舆营与土匪激战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远远跟在后面的援军终于赶到了。正如徐光祖说的那样,援军排成了几路纵队,由西向东,沿着同一个方向冲杀过来,而不是如事先约定的取合围之势。

  “杀呀!”

  “杀山贼啊!”

  官兵离着还有几里远,喊杀声已经飘过来了。这声喊声与其说是壮军威、慑敌胆,还不如说是向土匪们发一个通知:我们大队兵马来了,你们赶紧走吧……

  也就在这个时候,庞登魁这边放出去的斥候也已经飞奔回来,报告了数千官兵前来解围的消息。

  “妈的!咱们上当了!”庞登魁一跺脚,“我说这个姓苏的敢和我们耗,原来是留了后手的。”

  “庞爷,你不是说他们只有200多人吗,这过来接应的官兵是哪来的。”有土匪头目抱怨道。

  庞登魁道:“这还不明白吗,肯定是淮安卫的,没准还有河道府、槽运府的,大家别慌,卫所兵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他们不会下力气死追的。弟兄们,风紧,扯乎!”

  一句“扯乎”喊出去,正在轮番向勘舆营攻击的土匪们呼拉一块全撤下来了,各路土匪头目赶紧收拢自己的队伍,计算着被打死打伤的人数,一个个心疼得要命。这一场战斗下来,没有赚到一点便宜,倒是折损了不少人马,实在是亏透了。

  “各位别急,不管今天这一仗打成什么样子,该分给各位的银子,庞某一分钱也不会少给。现在大家跟着我,一齐向东撤,前头有人接应咱们,胜败还未定呢。”庞登魁对众人喊道。

  由于官军的援兵离得还远,土匪们的撤退显得比较从容,庞登魁知道这个时候是最不能慌乱的,因此亲自带人在后面压阵,缓缓地脱离与勘舆营的接触。

  “苏千户,咱们追不追?”邓奎跑回土坡,向苏昊请示道。刚才这一战,他杀了好几名土匪,浑身都溅着土匪的血,却还有些意犹未尽。追击这种事情,是需要主将下决心的,所以邓奎需要跑回来请示一下。

  “不能追。”徐光祖及时制止道,“咱们兵马少,只是靠着阵形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若是上前追击,阵形就乱,到时候山贼杀一个回马枪,咱们的损失就大了。”

  “对啊,兵法云,穷寇勿追,归师勿遏,我等打败贼兵,已然是大功一件,万万不可一时冲动,功亏一匮啊。”田有年赶紧补充着徐光祖的意见,刚才这一阵,已经把他的胆子给吓破了。现在看土匪跑了,他哪里还敢让苏昊再去冒险。

  “好吧。”苏昊点点头,对邓奎说道:“邓奎,追击的事情,就交给援军弟兄吧。你现在去清点一下咱们的损失,及时救治伤兵,待援军破敌之后,咱们再总结此役的得失。”

  “得令!”邓奎答应着,跑下去忙碌去了。苏昊的这个决定,虽然让邓奎觉得有些遗憾,但他也承认,这样是更稳妥的。毕竟勘舆营以新兵为主,这一仗能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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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0 倭寇

  土匪们从容不迫地向东撤退,直到他们的身影都快看不见了,几路增援的官兵才冲到了苏昊等人的面前。苏昊站在土坡上,清楚地看到率领这些官兵的,是两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看那服色,应当都是千户品级。

  两名千户抬头看到土坡上的一干官员,不约而同地勒住了缰绳。他们先是挥着鞭子向自己手下的官兵们下着命令:“顺着地上的痕迹,继续追击,勿使一名贼人脱逃!”随后便一夹马肚,驱马进了勘舆营的阵地,径向土坡上走来。邓奎等人见对方品级不低,自然也不便于阻拦。

  苏昊等人迎上前去,两名军官跳下马来,同时向苏昊等人抱拳问安。

  “河道总兵府千户胡开相,见过……这位就是苏主事吧?”一名军官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苏昊。

  “工部主事苏昊,见过胡千户。”苏昊抱拳还礼道。

  “淮安卫千户钟大任,见过苏主事,见过田通判,见过徐叔。”另一名军官分别向苏昊这边的几个人都打了招呼。作为淮安卫的千户,他与田有年是见过面的,同时也认识徐光祖,因为徐光祖与淮安卫指挥使李世达是老熟人,连李世达对徐光祖都是以“徐叔”相称的。

  众人互相以官场礼节打过了招呼,在这土坡之上,众人也找不到凳子坐,只能站成一圈,其中苏昊隐隐成了这一圈人中的主角。

  单纯从品级上说,这几个人还真分不出高低。田有年是六品文官,胡开相和钟大任都是五品武官,在地位上是六品文官高于五品武官。苏昊身兼二职,文官的品级与田有年相同,武官的品级与胡、钟二人相同,两个身份加在一处,其他几人自然就得掂量掂量轻重了。

  “苏主事,我等奉命前来增援,到的还不算晚吧?”胡开相问道,其实明眼人都能够看出他们是跚跚来迟,但他非要用这种口气来向苏昊询问。

  事已至此,苏昊也没话可说了,他笑道:“不晚,不晚,胡千户和钟千户都是兵行神,苏某感激不尽。”

  “前几日接苏主事的密函,函中吩咐我们兄弟应对山贼取合围之势。不过,钟某与胡千户商量了一下,担心若是从敌后迂回,行程太远,只怕苏主事这里顶不住,所以就没有遵苏主事的安排,还请苏主事见谅。”钟大任貌似谦恭地说道。

  对于苏昊这样一个同僚,胡开相和钟大任都是很不以为然的。上司让他们前来配合苏昊行事,他们不得不来,但从内心来说,他们并不愿意与土匪打仗。因为打仗就意味着伤亡,伤亡就意味着抚恤,这些钱原本都是可以不花的,他们又何必为了苏昊的一时兴起而去浪费自己的钱财呢?

  苏昊前几日写信给他们,让他们在战斗打起来之后,派兵向敌后迂回,给土匪包一个饺子。胡开相和钟大任都明白,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策略,即使不能全歼土匪,至少也能让土匪遭受惨重损失。但他们并不想接受这个安排,因为困兽犹斗,土匪一旦被包围了,必然要拼命,届时他们的军士就会有大量的伤亡。在他们看来,能够把土匪赶走就足够了,有什么必要非去拼命呢?

  苏昊不过也只是一个千户而已,这个千户是京里直接任命的,与河道总兵府、淮安卫,都没有任何关系。不管苏昊有什么来头,或者日后有什么远大的前程,胡开相和钟大任都不需要在意,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他们便采取了一面攻击的策略,大军看起来声势极大,但只限于把土匪吓跑,并不打算与土匪真正交锋。当然,这种想法只能藏在他们心里,当着苏昊的面,他们是必须要说些漂亮话的。

  “我说钟大任,像你们这样,能追上土匪吗?你的兵都没吃早饭是不是?”徐光祖实在忍不住了,指着正在追击土匪的淮安卫士兵,向钟大任说道。

  钟大任不在乎苏昊,对于这个徐光祖却是有几分畏惧的。因为徐光祖与李世达常在一起喝酒,而且口无遮拦,如果日后在李世达面前说自己一些坏话,自己就麻烦了。

  “这个嘛,徐叔所言甚是,这些兔崽子,老子……啊不,我是说我不亲自去催,他们就不肯出力。苏主事、田通判、徐叔,你们慢聊,钟某亲率大兵追击土匪去。”

  钟大任说着,牵着自己的马退后几步,翻身上马,真的跑到队伍中带人追击去了。胡开相向苏昊等人客套了几句,也起身回自己队伍去了。两个千户营的兵马,像过蝗虫一样,浩浩荡荡向东而去,踩出了满天尘土。

  “唉,我大明官兵,都是这个样子。若是戚军门在世,早就斩了这几个家伙的狗头了。”徐光祖叹着气说道。其实,军队中的这种情况,他是非常清楚的,他只是觉得让苏昊看了笑话,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而已。他说的戚军门,自然是指已故的名将戚继光,此人是素以带兵严格而著称的。

  苏昊也摇了摇头,说道:“也可以理解吧,军队没有魂了,还谈什么战斗力。”

  有两个千户去追击土匪,也就没勘舆营什么事了。邓奎过来向苏昊汇报说,刚才这一仗,勘舆营阵亡了6人,重伤十几人,轻伤也有几十人。苏昊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结果。正如邓奎所说,要让部队形成战斗力,就必须通过实战,而实战就不可避免要有伤亡。用土匪那边的伤亡情况来对比,勘舆营这一仗,算是打得不错了。

  “让军医抓紧救治伤兵,余下的人埋锅做饭。”苏昊吩咐道。

  “还有,不要大意,要防止山贼折返回来。”徐光祖补充道。

  其实刚才这一仗,也算不上什么恶战。勘舆营每次只有七八个小组,约摸四分之一的兵力在外围作战,其余的人只是在后面据守。前方和后方的人马不断轮换,每名士兵真正对敌的时间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样子。

  饶是如此,战斗结束之后,众人还是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可不是吗,实际上也有6名士兵在作战中阵亡了。老兵们看到这个场景,多少还能淡定一些,新兵们看着刚才还和自己打闹的袍泽转眼就与自己阴阳两隔,都有些伤感和后怕。

  吃饭的时候,苏昊与徐光祖一道,端着碗在各组之间来回走,时不时夸奖一下某位士兵的英勇表现,或者安抚一下那些受了伤的人。队伍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开始有一些人说起了打仗时候的笑话,欢笑声在营地中弥漫开来。

  “这些兔崽子不错。”徐光祖满意地对苏昊说道,“再打几仗,就都成老兵了。”

  “老兵又如何,胡开相、钟大任他们带的也是老兵,比你更老的都有,我看也就是一群废物。”苏昊不客气地说道。

  徐光祖道:“这都是卫所兵,你如果见过边军就知道了,尤其是戚军门的部下,还有辽东李总兵的部下,那精气神,远不是卫所兵能比的。”

  “我这一营兵,能和他们比吗?”苏昊问道。

  徐光祖看了看众人,说道:“样子倒是有点样子了,这得归功于改之你,在队伍里扶正气、杀邪气,官兵同欲,方能所向无敌。不过嘛,这气势上还差一些,主要是仗打得少,缺点杀气。”

  “这太平盛世,你让我上哪找仗给他们打?”苏昊不愤地反驳道。

  话刚说到此,在东边的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像是潮水来袭一般。苏昊和徐光祖原本是席地而坐的,听到这声音,两个人下意识地都站了起来。一名斥候飞跑着冲到他们面前,大声报告道:“不好了,不好了,苏千户,刚才追击山贼的官兵全败退下来了!”

  “什么!”苏昊和徐光祖都惊呆了。两个千户营,足足2多人马,追击8山贼,居然会败退下来,难道山贼在前方设了埋伏?从常理上说,土匪不怕官兵,但也不会与官兵死磕,伏击2名官兵,这得是多大规模的一支土匪,难道他们想造反不成?

  “全体都有,列阵!不管生什么情况,没有命令之前,不得后退半步!”徐光祖对着勘舆营大声吼道。

  勘舆营士兵们不知生了什么事情,但几个月来的训练养成了他们服从命令的习惯。他们把饭碗一扔,抄起兵刃,迅进入了防御位置。这一回,他们没有团成一团,而是列成了一条横线,正迎着前面的官兵败退下来的方向。

  官兵越跑越近了,这一回他们可不像追击土匪时候那样迈着方步,而是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要快,只恨爹娘少生了几条腿。从望远镜里,苏昊和徐光祖能够看到,那2多官兵前后拉开了足有一里地的距离。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群手持长刀的人,这些人凶悍无比,被他们追上的官兵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往往在一刀之内就身异处了。

  “这是哪来的山贼,竟然如此凶猛!”苏昊惊道。

  徐光祖大变,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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