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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明宦 【作者:谅言】(6月13日更新至“第二百六十九章 前门献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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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兵行险道

  “近贤你可愿意与我同去辽东? ”,马祥麟怒吼着喊道。

  唐旭点了点头,且不说马祥麟正在气头上,只凭辽东这个地名,自己也是迟早要去走一回的。

  只不过,如今北关未失,辽沈却已经失陷,也不知道努-尔-哈-赤对仍然存留在背后的这根尖剌该如何打算。

  “你即刻便向皇上上疏,我自去整顿兵马。”,马祥麟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要朝门外走去。

  “兄长且慢。”,唐旭一把拉住马祥麟。

  “你不愿去? ”,马祥麟横眉怒对着唐旭,唐旭还从来没见过马祥麟用这样的神情看过自己。

  “兄长当是知道,小弟早就曾经在辽东走过一回了。”,唐旭摇了摇头,断然否认。

  “那是为何? ”,经唐旭这么一说,正在气头上的马祥麟这才想起,自己这个干弟弟,其实早就和建州军打过交道。

  “大丈夫行事,当是有始有终。”,唐旭亲手沏了一杯荼递给马祥麟,想让他稍微冷静片刻。

  “如今巴蜀未平,重庆一地又邻近石柱,兄长即便要北上,也需得先平了这后顾之忧。”

  “至于辽东那边。”,唐旭轻轻的咬了咬嘴唇,“他们跑不了。”

  “近贤且说眼下该当如何? ”,其实马祥麟并非是不冷静之人。只不过突然听到噩耗,一时间无法接受而已。

  “破泸州,直驱永宁。”,虽然唐大人生性不愛冒险,但是如今辽东岌岌可危,西南战事拖得越久,对朝廷便也是愈加不利.即 便是唐旭,也不得不行一次险了。

  “那重庆那边……”,马祥麟看起来像是有些担心。

  “二舅领军四千占据南坪关,实则已是隔断永宁与重庆之间交通,如今乱贼在永宁与重庆两地的交通往来,无非是只能过泸州而 已。”对于侧翼的重庆,唐旭倒不是太过担心。

  “眼下湖广一地的稂草援军,已是抵达夔州,与川东兵马兵合一处。”,唐旭从柜中取出勘图,和马祥麟细细分说:“年前的时 候,朝廷又恩准在宁夏开了一场边市,今年内宁夏延绥一地的边患当可稍歇,延绥总兵杜文焕得以统兵五千入川,如今也已经驻扎保宁。”

  “有此三路军,吾料重庆之敌自顾尚且无暇,又岂能四视。”,唐大人虽然是有些手段,但是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西南的地方 这么大,唐大人都想亲自去干,也是分身乏术。

  更何况,在唐旭的记忆里,这几路兵马确实光复了重庆,想来如今差别也不会太大。

  冷静下来的马祥麟,也并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极是认真的听看唐旭的话。

  “眼下泸州守军不过三千,以兄长执掌的六千白杆兵,加上罗乾象所领的一万永宁兵,刘芬谦所领的三千安绵军,取之应当不难 。”,唐旭继续徐徐说道。

  这三路人马加在一起,足足有两万。两万打三千,况且这三千人,也已经成惊弓之鸟。唐旭和马祥麟可不是奢寅,尝多了以少击 多的感觉,如今也想试拭以多打少的滋味。泸州府的城池,更是比不得成都的坚固,如果这还成为需要头疼的问题,唐大人干脆直接 拍马回京城去算了。

  在唐大人看来,此战紧要的地方,倒是光复泸州之后,如何夺取永宁。

  “我已经派人打探过,从泸州入永宁,有两条路可走。”,唐旭用指甲在图上划出两条线。

  其实唐大人根本没有派过什么人去打探,只是在唐大人的脑海里,当年明军夺取永宁,就是这么打的,如今不过依萌芦画瓢而已 “一是过纳溪,夺石虎关,入永宁;二是绕道敘州府,经长宁,夺梅垌堡。”

  “近贤以为那一条路适宜?”,马祥麟也颇有些自知之明,自己虽然在战阵上是员骁将,可是这些大局上面,还是得听唐旭的。 “分路而进。”,唐旭的手掌,在图上轻轻的按了一下。

  好在唐大人所说的分兵而进,却并不是杨镉在萨尔浒所做的那一套,稍待了片刻之后,又继续说道:

  “我与刘芬谦领本部兵马出纳溪,兄长则领本部兵马,与罗乾象所率的永宁军一同出长宁.”

  “那你这一军,岂不是危矣。”,马祥麟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摇头。

  如今简州城里的兵马,最善战的无非是自己的石柱兵和罗乾象率领的永宁军。刘芬谦的三千安绵兵,虽然也不是那么差,但是也 不是很得力。唐旭手上的京营兵马,更是只有五百人马。

  很明显,自己这一路,要比唐旭那一路强出太多。

  “兄长莫不是以为,我真要去夺那石虎关? ”,唐旭哈哈笑道。

  “哦……噢……”,马祥麟顿时也是眼前一亮,焕然大悟。

  “我屯兵纳溪,只不过是摆出要夺关的样子罢了。”唐旭继续笑道:“可那奢崇明毕竟顾忌,绝不敢掉以轻心。”

  “兄长与罗乾象,自长宁进军,罗乾象原本就出身永宁,更是熟悉地理。只要夺下永宁城,石虎关又岂能保得住。”

  “近贤不入永宁? ”,马祥麟虽然兴奋的搓看手,可是看着唐旭的眼神,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唐旭自己在纳溪牵制叛军,也就是等于放弃了夺永宁的战功,把这份大功硬生生的送给了自己。

  “兄长的功劳,便就是小弟的功劳。”,唐旭笑而不语:“且就让小弟偷个懒,在那泸州府歇息上一段时日好了。”

  对于功劳,唐旭确实并不是那么在乎。反正到时候其中肯定少不了自己那份,多一点不多,少一点也不少。

  眼下最需要这份功劳的,恰恰是马祥麟和罗乾象两人,而这两人都是熟悉山地,让他们去夺取永宁正式最适合不过。

  当然,所谓的牵制,也并不是只吃饭,不干事,唐大人又朝着马祥麟笑道:“若是那奢崇明一时发狠,倾全军迎接兄长,弟便 少不得要取了石虎关,先入永宁了。”

  京师,明智坊,王象春府。

  辽沈陷落,举朝震动。

  吏部文选司郎中赵南星的府上,原本是京城中的名流汇集之处。甚至京城内外的百官进出京城,也都是要前去拜会一番。

  只不过,自从辽沈陷落,袁应泰自杀殉国的消息传到了京城之后,赵府上的座客,就突然间少了大半,否则以赵大人的繁忙,又 怎么会有空上这明智坊的王家宅院里来吃酒。

  座中也只有三人,除了主家王象春之外,就只有赵南星和汪文言两人。

  “听说。”,王象春手里拿看酒杯,微微的摇晃着,慢慢开口说道:“皇上近日来想要乾纲独断? ”

  “确有此事。”,赵南星也是沉寂许久之后,方才开口回了一句。

  “赵大人就不想去问问皇上为何如此? ”,王象春向左右敬一杯酒,又继续笑道。

  “哼……”,赵南星心知,王象春这是乘机讥讽自家,所以也并不去答他的话。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王象春终于缓缓叹了口气仍然是慢悠悠的说道:“朝廷里的大臣若是不闲,尚且可以罢黜,做皇上的 若是不闲,我等又能如何? ”

  “文死谏,武死战,皇上若当真如此,赵某又岂会愛惜性命。”,赵南星略有些不悦的饮了一杯,接过了话来。

  “其实当日若是福王继了大统,也未必不是贤君。”,王象春沉寂许久,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来。

  “王大人不可妄言。”,赵南星和汪文言,当下都是吓了一跳,目光紧张的在四面察看着。确信没有异常,方才收回了目光。

  “实话罢了。”,王象春呵呵笑看,却不像这两人这么紧张:“若是福王即位,如今朝中又怎会有唐近贤这等佞臣。”

  赵南星把王象春的话听在耳中,未免冷哼一声。汪文言则是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这回这唐家小儿又在西南立下功劳,只怕回京之后气焰愈盛。”,王象春的眼中,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愤怒:

  “西南叛匪,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倒是又让他去拣了一个天下大便宜。”

  “既然如此,王大人该是自家去才对。”,赵南星呵呵笑着,不置可否。

  “我……”,王象春知道赵南星是逮到了机会,终于报了自己刚才那一番讥讽的仇,撇了撇嘴巴,也不多言。

  “日后这朝廷之中,也不知还有谁可劝凍皇上。”,赵南星再饮一杯,像是独自喝着闷酒:“近日里总有人说,赵某举荐错了袁应泰。”

  隐隐间,赵南星似乎已经现出了几分醉态。

  “他们说赵某也就算了,可袁大来谦谦君子,辽沈两地军民交口称颂,以死殉国,岂是他们能这般折损得。”

  “你确实是举荐错了。”,王象春的心情,看起来也不好,多饮了几杯之后,也同样现出了几分醉态:“你向来都是选错了人.

  “赵某都错在哪里了? ”,赵南星怒道。

  “只那一条就错了。”,王象春抬起手指,指了指天空,“乾纲独断,日后唐家小儿那般佞臣,岂不更是如鱼得水。 ”

  “王大人,您喝醉了。”,三人中饮酒最少的,是汪文言。唯恐王象春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连忙拿手擎住。

  除了辽沈失陷多少让人觉得沮丧外,汪文言毕竟也是大明朝的愛国青年,愛国愛家愛天下,除此之外,如今也没啥心事好烦恼的 ,所以更不会去喝什么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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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家藏灵丹

  “我……没醉……”,王象春一甩手,甩开汪文言的胳膊。

  “那你说该当如何? ”,赵南星恼怒的看着王象春。

  “你可有另立明君的本事? ”,王象春看着赵南星,嘿嘿笑道。

  “赵某无能。”,赵南星又是冷哼一声。如果说是内阁大臣,兴许还能稍微左右一下,谁当皇上这个问题,岂是谁能说了算的,

  就算皇上自己也不行,否则也不会有万历年间的国本之争了。

  “你既然知道自己无能,就该学着唐近贤一般,去讨皇上的欢心。 ”,王象春虽然坐立不稳,却仍然是一本正经的和赵南星说着。

    “哼……”,赵南星脸色一阵阴晴不定,“赵某又岂是那种……”

  “赵大人岂不闻,大丈夫能屈能伸? ”,很明显,王象春虽然也是东林党人,可是节操观念却没有赵南星这么严重:

  “更何况皇上劳苦,做臣子的关心一二,其实也是本分。”

  “唉……”,听到这里,赵南星方才是心有所动,忍不住微微的叹了口气。

  “袁大来失陷辽东,赵某确实难辞其咎。”,赵南星虽然嘴硬,可是心里头其实也并非没有愧疚。

  若不是自己为了一个面子,强要捧袁应泰上台唱戏,以熊廷弼在辽东经营的有声有色,辽沈未必会失陷,袁应泰也未必会身死。所以此事对赵南星来说,正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近来皇上龙体欠安,我等心里也是担忧。 ”,朱常洛患病的事情,赵南星多少知道一些,近来宫中又有传言,说是因为辽沈失 陷,皇上刚刚好转的病情又严重起来。

  此一件事情,更是让赵南星愈加的心中不安。

  “我曾经听说,鸿胪寺丞李可灼家里,藏有一盒灵丹。 ”,王象春虽然不像赵南星这般心有愧疚,可是如果有立功表现的机会, 也不想错过。

  “灵丹? ”,赵南星转过了头,诧异的问道。

  “不错。”,王象春一本正经的点着脑袋:“听说那李可灼家里的祖父,当年曾经随侍奉过世宗皇帝的陶真人玄修过,此盒灵丹 ,便是由陶真人所赐。”

  “这等事情,可能轻信。”,赵南星摇了摇头,不置可否。虽然不是无神论者,可是赵南星对于仙丹妙药这样的东西,多少也有 些不感冒。

  “赵大人差矣。”,王象春也跟着摇头:“当年李可灼之父病重,京中神医‘张一帖’断言旬月难续。”

  “便就是吃了一丸灵丹活了过来,寿高七十。”

  “当真有此事? ”,赵南星瞪大了眼睛,仍然是将信将疑。

  “赵大人未免寡闻。”,王象春略带着几分鄙夷的目光看着赵南星:“此事京城之中,多有人闻,岂是我王象春一人之言。”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问那李可灼。 ”

  “只不过,他可是肯献? ”,赵南星心里头虽然有些松动,但是顾忌也太多。

  当年先帝病重时,也未曾见李可灼献出,难道今日就肯拿出来了?

  “那是他家保命的宝贝,他岂肯轻易韋出来。 ”,王象春笑道:“富贵难求,又怎么抵得上性命紧要.”

  “那还有何可说。”,赵南星觉得王象春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他若不肯拿出来,自己总不能拿刀去李可灼家里去抢吧.

  “其实也是未必。”,王象春摇头回道。

  “如何说? ”,赵南星又好奇的问道。

  “他肯不肯拿出来,是一回事情,皇上知不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情。”,王象春提醒赵南星:

  “如果是皇上自家找他要,他又如何敢不给。”

  “这……”,让皇上找大臣敲诈勒索,这个怎么听起来,都有点像是做佞臣的感觉。

  “赵大人不必太过局限。”,王象春觉得赵南星果然太过古板:“赵大人平日里向皇上上疏,是替皇上医心;替皇上寻药,却是 医身,其实也是一件功德。”

  “季木所言有理。 ”,赵南星连连点头.

  自己平日里虽然和王象春交往,却又常常看他不顺眼,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体贴,甚至连行事的理由都替自己想好了•

  “我明日里便向内阁上疏,举荐李可灼。 ”,一时间,赵南星竟然有了几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感觉。

  此事虽然不是那么光彩,担是为了皇上的龙体,不光彩一回又如何。谦谦君子,为人正当如此,只求问心无愧便是了。

  大明泰昌元年,二月初五,乾清宫•

  “走这么急,莫不要惊了驾。 ”,眼见看王安像是一阵风似的从自己面前奔过,马谦立刻皱了皱眉头,不悦的小声嘀咕道。

  “喜事,喜事。”,王安转头看一眼马谦,却在脸上露出一张笑颜。

  “什么喜事? ”,听王安这么说,马谦顿时也来了兴趣,跟上几步,追在后面问道。

  “鸿胪寺丞李可灼,向皇上献了灵丹。 ”,王安听马谦问起,也不好再卖关子,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展在马谦的面前。

  “这世上当真有什么灵丹? ”,马谦将信将疑的问道。

  “不是灵丹,他李可灼岂敢进献? ”,王安却是不以为然,开口回道。

  “这倒也是。”,马谦点了点头,有了些赞同。

  眼看着王安进了暖阁大门,马谦虽然有些眼红,可是却也不好再继续跟进去,只好站在门外远远看着。

  “这便是灵丹? ”,东暖阁里,看着眼前红肜肜的两三颗药丸,朱常洛好奇的捡起了一粒,凑到鼻子底下闻了一闻。一股清馨的 药香,立刻扑面而来。

  “奴婢伺候皇上服丹。”,王安喜滋滋的点着头,一边赶快唤过伺候的小火者,让取一杯白水过来。

  “万岁爷.”,虽然手上拿的只是水杯,可是王安仍然是小心翼翼的递送到朱常洛的面前。

  朱常洛又看了一阵药丸,终于取出一丸,缓缓的纳入口中,用温水送服。

  “万岁爷,如何? ”,王安满面期待的看着朱常洛,似乎想在他的脸上看到些什么东西。

  “这一会儿哪里看得出? ”,朱常洛见王安只盯着自己看,顿时不禁笑道。

  “奴婢伺候皇上去龙榻上歇息会。”,王安微微屈身,搀扶着朱常洛向着榻边走去。

  躺上卧榻的朱常洛,兴许是真的乏了,不一会儿便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王安则是静立榻前,半步也不敢离开。

  直到过了午时,朱常洛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边的王安。

  “什么时辰了? ”,刚睁开眼睛的朱常洛,有些茫然的四处看着。

  “回万岁爷的话,刚过了午时.”,王安恭恭敬敬地回道。

  “哦。”,朱常洛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早间要回来小憩,想到竟然是睡着了。

  “万岁爷眼下感觉可好些了? ”,看看时辰,从服药开始算,已经过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如果有效果,差不多也能看出些端倪来了。

  “感觉清爽了许多。”,朱常洛抬手轻抚了下胸前,脸色也比早间红润了不少。

  “恭喜皇上。”,听朱常洛说感觉良好,王安当下也是欣喜,连忙出声贺道。

  “果然是灵药。”,朱常洛从榻上站起了身来,在暖阁内走了一个来回,只感觉精神抖擻,仿佛身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力气。 “李可灼真乃忠臣。”,这世界上就没有谁是愿意病着的,如今感觉身体好转,朱常洛自己也是欣喜:“忠臣,真乃忠臣也。” “等晚间再服一丸,万岁爷的病,就该好利索了。 ”,王安咧开了嘴巴,跟在朱常洛身后嘿嘿笑道。

  兴许是因为内阁里的几位阁老也知道皇上龙体不适,所以近日来不是那么要紧的折子,几乎都没有送来,所以朱常洛需要批阅的 奏折也不算太多。

  又因为服了“灵丹”,所以下午间便也暂且停了药。直等到天色将黒,又伺候朱常洛再服了一丸,王安才放下了心,自己也回养 心殿里歇息去了。

  至半夜,正睡的迷迷糊糊,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大声敲门。

  “谁个?”,王安如今已经是年过五十,睡眠大不如从前,好不容易睡着了,却被吵酲,当下顿时有些不悦。

  “王公公,王公公……”,听见了王安的声音,敲门声却是愈加急切起来。

  王安无奈,只得紧皱着眉头从床上坐起,吩咐一边侍奉的火者去打开房门。

  “王公公……”,门闩刚刚被抽开,房门立刻被人从外面推开•

  “王公公’出大事了。”,原来刚才在外面敲门的,竟然是邹义。

  推开房门的邹义,脸色苍白,看着王安的眼神,似乎也有些失措。

  “什么事儿? ”,王安顿时也是心里一紧。能让邹义这样失色,甚至半夜里来敲自己房门的,绝对是天大的大事。 “万岁爷适才呕血了! ”,邹义不等王安继续问,立刻开口说道。

  “什么? ”王安顿时大惊立刻穿起衣裳,跟着邹义一起向着乾清宫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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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未卜先知

  乾清宫里,除了夜里当值的曹化淳外,御药房和太医院的几位御医,也都已经是尽数赶到。

  见太医院判陈里正在龙榻边替朱常洛诊脉,王安也是不敢出声,只是静静杵立一边。

  “陛下脉象雄壮浮大,乃是三焦火动之象。 ”,陈笙闭目细査片刻,忽然禁不住皱了皱眉头,向着左右伸出了手:“拿这几日的 药方来。”

  朱常洛这几日里的药方,乃是太医何其高所开,听见陈笙问起,连忙从怀里掏出,递送给陈笙看。

  “决明子,罗汉果,栝楼根……”,陈笙的目光,从药方上一项项的扫过,待看完之后,顿时更是不觉皱眉。

  “如今正是冬季,体火虚旺,皇上虽染了风寒,正当是要用凉药滋补。”再看一眼药方,陈笙又摇了摇头:“看这药方上头所用 的,并没有误差。”

  “那为何皇上脉象却如此雄浮火急? ”,陈笙看似有些大惑不解,再吩咐乾清宫里的火者取来药渣,仔细査看了一回,也没见有 何异常。

  “几位公公可是给皇上吃了什么大补之物?”,陈笙目光再转了一圈之后,终于落到了王安和邹义等人的身上。 “这……”王安心里顿时又是猛然一惊。

  手里微微颤抖着,开始在四周翻找,翻检了一阵之后,终于从书柜里取出一个小盒来。

  “陈大人请看。”,王安心里头虽然是骇然,却也不敢有任何隐瞒。

  “嗯? ”,陈垩从王安手中接过小盒,只打开看了一眼,便又皱了皱眉头。再凑到鼻尖下嗅了几回,接着掏出小刀刮取几片粉末 入口轻尝。稍待片刻之后,突然也是脸色大变。

  “此物里头用了御米。”,陈笙把手中的小盒向着何其高等太医递去。

  “御米? ”,何其高闻言也是眉头大皱。

  “此物是谁拿给皇上的? ”,陈笙的脸上,已经隐隐有了些怒意。

  其实所谓的御米,也就是罂粟仔-据本草纲目所载,有止咳,镇静,催眠等功效。

  “这……这……”,王安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虽然王安如今是司礼监的首席秉笔太监,宫里头的第二号人物,可是在面对皇上龙体安康这样的大事上面,即便面对陈笙的斥责 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陈大人,如今可有良方? ”,王安和邹义互相对视一眼,一起走上前去。

  虽然这盒所谓的灵丹,既不是自己想到的,也不是自己进献的,但是既然是自己拿过来给皇上的,便多少有些脱不开的关系。就 算不会被追究,最起码自己心里头也会不安•

  “这……”,陈玺口中一番迟疑,看起来也是颇有些为难。

  “陈大人,算是老奴求您了. ”,王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早知道如此,就算拿刀逼着自己,自己也绝不会把这东西拿 来给皇上服用。

  “陈大人,用药吧。”,邹义的脸上,也是一阵肌肉跳动:“有天大的干系,由咱们担着便是。”

  “也只有如此了。”,陈玺咬了咬牙,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要过了纸笔,在纸上写了几味药名,却也不急着拿给王安和邹义,而是递送给何其高,傅懋光等太医们去看。

  几人又凑在一起,稍微商议了一番,似乎做了少许改动,才重新抄录了一份递给王安。

  “朕可是吃错药了? ”,适才一直昏昏沉沉的朱常洛,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睁开了眼睛。看见了环绕在自己身边的一干人等,当 下在脸上歉然一笑:

  陈大人,朕给你们添麻烦了。 ”

  “皇上隆恩,微臣等岂敢领皇上一个谢字。 ”,陈笙的嘴唇微微麵抖了几下,方才从口中挤出了一句话来。

  “王公公快去吩咐煎药吧。”,邹义在一边催促着王安,王安连忙一路小跑,奔出殿门去了。

  “当年先帝在时,曾经与朕说过。 ”,虽然看起来精神不是太好,但是看见这么多臣子围在自己四周,朱常洛仍然是想让自己看 起来更有神一些:“这世上有两种人最得罪不起。”

  “一个是谏臣,一边便是医生。 ”

  “万岁爷少说些话,留些力气.”,邹义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朱常洛。

  当年朱常洛在慈庆宫的两个潜邸的内官里头,虽然王安内外奔波更多些,可是若论体贴,坯是邹义更胜些。

  “除了上朝,朕难得见这许多人.”,朱常洛却是抬起了手,轻轻的摆了几下。

  “不打紧。”,陈笙也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虽然躺在自己面前的,是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但是在陈笙这样的医者眼里,也同样是病人。

  其实病人说话,只要不是说的太急,或者动怒,并没有什么妨碍。说说话,派遣下心情,兴许对病情还有些好处.

  见陈笙也这么说了,邹义才未阻止,只是吩咐左右取了杯温水来。看陈笙仍然没有反对,才伺候着朱常洛饮了。

  “先帝说过,得罪谏臣,会留骂名。得罪医生,会留病身。”,朱常洛的嘴角泛着淡淡的微笑。

  一句话说出口,包括邹义在内,一圈人都是不禁笑出声来。看着身边的一张张笑颜,朱常洛感觉自己也轻松了不少。

  “朕的病,可要紧? ”,朱常洛的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之后,终于落到了陈笙的身上。

  “皇上安心调养便是。”,陈笙的嘴唇微微颤了一下,也向着朱常洛笑道。

  “朕知道了。”,朱常洛点了点头,把脑袋斜斜的靠在了枕头上。

  “时辰怕是不早了,诸位卿家,都回去休息吧。”,朱常洛长长的吸入一口气,又悠长的呼了出来,向着身边挥了挥手。

  “臣等告退。”,陈笙等人,这才如蒙大赦,一个个行礼之后,退身而出。

  “那东西,不是灵丹么? ”,听着着陈笙等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朱常洛又忽然抬起了手指,指了指仍然还留在榻前的小盒。 “奴婢这便丢了去。”,邹义颇有些厌恶的看着眼前的小盒,念忿说道:“还有那李可灼,奴婢明日间也派人去査问他一回。” “不怪他。”朱常洛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你们替朕向他要的,他也是一片忠心。”

  “奴婢们该死。”,邹义只说出了一句话,眼眶便又红了大半•

  “替朕把那个信封拿来。”,沉寂许久之后,朱常洛突然开口向着邹义说道。

  “哪个? ”邹义疑惑的问道。

  “第三个书柜,中间最右边那个。”,朱常洛抬手指了一下。

  “哎。”邹义应了一声,立刻走了过去看见书柜里头的一排书籍后面,果然夹着一封信笺。

  只不过这封信笺拿在手上,却感觉颇为厚实,似乎里头装了不止一封书信。

  “你且说说看,这世上当真有未卜先知之人? ”,朱常洛接过信封,只是拿在手上,抬头看着邹义问道。

  “这……”,邹义顿时一阵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好。

  “朕以前不相信,如今却是信了。”,朱常洛原本看似无神的两眼里,突然像是泛起了几点精光。

  “哦。”,邹义也是诧异的应了一声,不知道从何说起.

  朱常洛又笑了一下,缓缓地打开信封,从里头抽出几张信纸,又看了几眼,拿出一张递送了邹义。 “是唐近贤? ”,邹义不及细看,现在落款下扫了一眼。

  朱常洛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邹义仔细去看。

  “有些人总是嫉恨朕护着他,可偏偏不去想朕为何要护他。”,朱常洛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

  “他们总是怪朕对他言听计从,可如今朕偏偏悔恨没有全依他。”

  虽然知道邹义正在看着信,但是朱常洛口中的话语却仍然没有停下。

  “万岁爷……”,说话间,邹义已经看完了手上的信笺,眉目间现出几分惊诧。

  “可是看见他与朕说,若是身体不适,要小心用药? ”,朱常洛目光灿灿的看着邹义的手上。

  “是。”,邹义已经被惊的有些合不拢嘴,

  有些事情,虽然当时提起的时候,兴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等到事到临头才会知道,原来竟然是如此。

  “自从他去西南之后,每个月都会写书信给朕.”,朱常洛捏了捏手中的信封,声音有些颤斗。

  “从前他在京城的时候,朕也多少也以为他是想讨好于朕。 ”,朱常洛有这样的想法,其实也不奇怪。普天之下的臣子,又有哪 —个不是想讨好皇帝的。

  就算是纳谏什么的,其实也就和撒娇差不多。

  “如今他去了西南,常常看他的书信,朕方才明白过来。 ”,话语间朱常洛似乎微微有些动容:“他其实只是想和朕一起做些事情。”

  “做臣子的,哪有不想侍奉好君王的。 ”,邹义咧了咧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不懂。”,朱常洛却是直接丟了句话过来,将邹义堵住。

  “当时他让朕留着熊廷弼,朕没有听。”,朱常洛又是一声苦笑,摇头说道:“他让朕小心吃药,朕倒是听了一半,却又想着这 灵丹兴许不是药。”

  “陛下,都是奴婢们的错。”,邹义话语间的哭腔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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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要坏规矩

  “说了不怪你们了。”,朱常洛皱着眉头轻喝:“还哭,岂不知,朕平生最见不得人哭。”

  “万岁爷,药煎好了。”,朱常洛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王安已经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只得是先让他词候着把药喝完。

  “你们猜,眼下唐近贤会在做什么? ”,等吃完了药,朱常洛稍微歇息了片刻,又继续开口问道。

  “奴婢们不知。”王安和邹义,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他当是谋划着在光复永宁。”,朱常洛抬头看一眼大殿的顶端,缓缓开口说道。

  “万岁爷莫非也会神机妙算。”,王安和邹义,一起惊呼道。

  “若是辽沈安好,他兴许会循序渐进,依道行兵,以求稳当。”,朱常洛看起来若有所思:“可如今辽沈失陷,他则必直取永宁。”

  看见邹义和王安都不说话,朱常洛便接着说了下去:“他知晓,我大明朝如今一时间打不起两场战。”

  “皇上,服了药,歇息会吧。”,虽然知道朱常洛还有话想说,但是毕竟还是在患病,也需要多加歇息。

  朱常洛点了点头,刚想要闭上眼睛,忽然却又眉头紧皱。

  “万岁爷……”,王安和邹义,齐声轻呼。

  “扶朕起来,朕要出恭……”朱常洛痛苦的说道。

  “这些太医到底给皇上吃了什么药。”,邹义一边扶起朱常洛,一边恼怒的说道。

  四川,泸州府。

  正如唐旭所预料的一般,进攻泸州府,并没有花费太大力气。

  自从奢寅三万大军尽墨于成都城下之后,泸州守军早已是丧失了胆气。又有罗乾象等人在旁说解,只是在马祥麟率军登上城楼之 后,泸州守军便立刻放弃了抵抗,泸州光复。

  光复泸州之后,唐旭与马祥麟,罗乾象等人马不停蹄,立刻继续挥兵南下,如今正屯兵纳溪。

  “此马名唤 ‘月绝影’,也筲得上是千里驹,乃是当年大舅所饲,母亲吩咐,将此马转赠于你。”,永宁河岸边马祥麟一身戌装 ,将一束缇绳塞到了唐旭的手中。

  “近贤定然不负干娘所托。”,虽然秦良玉派人送来的只是一匹马,可既然是当年秦邦屏所饲养,秦良玉如今把此马转赠给自己 ,其中自然也是有深意。

  “兄长此次出征,难免一路塵战,坯请多多保重。”,唐旭也抬起手来,与马祥麟告别。

  “为兄先行一步,在永宁城中敬候。”,马祥麟也不拖泥带水,略回一礼,与罗乾象一同引马而去。

  “辽沈既失,熊廷弼也该回来了吧。”,待马祥麟渐渐走远之后,唐旭的目光徐徐转向了东北方向,口中念念有词。

  “大人,京城急件。”,正还在想的入神,却忽然听见耳边一声轻呼,转过头去看,却见是郑瓢儿.

  从郑瓢儿手上接过急件,先朝信封上看了一眼,见竟然是司礼监送来的。连忙又拆开来看,只看了几眼,顿时便是脸色突变。

  “立刻去收拾行装。”,唐旭收起手中的信件,立刻掉过马头,向后奔去。

  “大人要去哪? ”,郑瓢儿追在后面,大声问道。

  “回京城。”,唐旭毫不迟疑地回道。

  大明泰昌元年,二月二十六日,京师,紫禁城。

  “皇上如今龙体欠安,岂不皆是由方阁老所荐的红丸丹药而起。”,内阁大学士刘一燝,正站在乾清宫门前,向着身为内阁首辅 的方从哲慨然质问道。

  方从哲虽是首辅,如今却被次辅当面斥责,面皮上面顿时一阵阴睛不定,不过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刘阁老此言,怕是有失公允。”,方从哲虽然未曾开口,倒是向来话语不多的朱国祚生出了少许不悦:

  “若不是刘阁老您与赵大人提起,方阁老又如何会知道那李可灼家里藏有丹药? ”

  “不错,正是如此。”,兵科都给事中吴亮嗣,连连点头应和。

  “身为首辅,这等大事却不细察,岂不是失职? ”,刘一燝似乎却没想到一向甚少发表意见的朱国祚会突然对自己发难,皱了皱 眉头,口中的话却仍然是直指方从哲。

  “诸位大人既然不通医术,怎敢为皇上荐药。”,太医院院判陈笙,也在其中,听了两边的对话之后,忍不住出声问道。

  “皇上若不是吃了陈太医您开的药方,连泻三日,又怎会如此虛弱? ”,朱国祚和吴亮嗣,毕竟都是朝中重臣,抨击自己也就算 了,如今见陈笙居然也敢出来说话,刘一燝顿时禁不住怒道。

  “皇上脉象雄浮,内火虚旺,陈某为皇上开一方清凉去火的药剂,如何便是错了? ”,陈笙也同样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出来说句 公道话,居然也被牵连了进去,于是干脆铁青着睑,再不发一言。

  “都不要吵了……”,几边正是争论不休,却听见殿门里头,一阵带着几分哭腔的叫喊声从里面传来。紧接着,一张两眼通红的 面孔,出现在门边。

  “你们要吵,都去外头吵。”,邹义睑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怒还是悲:“在这里吵,你们还让不让皇上歇息了? ”

  “邹公公,眼下皇上龙体如何? ”,一直铁青着睑一言不发的方从哲,看见邹义出来,方才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万岁爷好着呢,就是不想见你们。”,邹义一边甩着胳膊朝回走,一边气乎乎的说着话:“都走,都走出去。”

  “邹公公……”,方从哲似乎还想问什么,却看见邹义已经走进暖阁门去了。

  只得摇了摇头,叹一口气,把目光转到了陈笙身上。

  “唉……”,陈笙也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跟着邹义朝着里面走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乾清门外传来,众人都一起朝着身后望去。只见身后的长阶上,正有一人迈着大步,急速的向着乾清宫前走来。

  “近贤回来了。”,朱国祚顿时不禁眼前一亮。

  一边的刘一燝,则是翻了下眼皮,当作没看见一般。

  “下官见过诸位阁老,诸位大人。”,唐旭的目光在朱国祚身上稍作停留,抱拳向着众人一番行礼,似乎想要直接迈步入内,但 是却又犹豫了一下,只是停在了门内。

  “可是唐近贤来了? ”,龙榻上面,一直闭目养神的朱常洛,忽然睁开的眼睛。

  “嘿,万岁爷的身骨果然渐渐好了。”,邹义瞪着赤红的眼睛,努力的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就连耳朵也跟着灵光起来了,奴 婢这都还没听见呢。”

  朱常洛淡淡一笑,也不多说,只是抬了抬手指,指了指门外。

  “奴婢这就替万岁爷去把唐大人给请过来。”,邹义立刻会意,忙不迭地朝着门外奔去。

  “唐大人。”,刚一奔出暖阁的门外,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唐旭,邹义微微的点了点头,唤了一声。

  “见过邹公公。”,唐旭会意,依旧是一作措,迈步入内。

  “哼。”,看见唐旭迈步入内,刘一燝的鼻间终于哼出两股粗气,朝着左右看了一眼,开口说道:“皇上今日怕是没空了,诸位 都还等着做什么,都回去吧。”

  话刚说完,已经是拉着韩煻,叶向高等人,一起向看乾清门外走去。

  “微臣叩见皇上。”,迈步进入东暖阁之后,唐旭一眼便就看见了躺在榻上的朱常洛。

  入眼之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短短数月之间,原本还算是面色红润,楕神饱满的朱常洛,竟然已经骨瘦如柴。两个 大大的眼眶挂在睑上,让人看了便不禁有几分心酸。

  “免礼了。”,朱常洛摆了摆手,示意邹义拉住唐:“朕其实知晓,你一直都不喜欢给人磕头,即使在朕面前也是一样。”

  唐旭淡淡一笑,略微有些尴尬。自己这点小心思,从来没对人说过,却没想到早就被朱常洛看了出来。

  “从前朕不拦你,是因为这是规矩。”,朱常洛直直的看着唐旭,低沉着声音说道:“可如今朕也不能起来受你的拜,又是私下 里,免就免了罢。”

  “皇上这是要坏规矩? ”,唐旭又接着笑道。

  “规矩就是被你坏的。”,朱常洛也毫不客气的返回一句,两人都是不禁相视而笑。

  “西南一事的详情,我已经知道了。”,稍微歇息了片刻,朱常洛才继续开口说道:“这一回,辛苦你了。”

  “微臣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情罢了。”,唐旭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愿意收下朱常洛的这一句话。

  “果然还是唐近贤。”,朱常洛看了一眼邹义,笑道:“若是其他人,十有八九会回上一句皇恩浩荡。”

  邹义虽然眼眶仍红,但是看见朱常洛高兴,心里也是欣喜了几分。

  “还不快给唐大人赐座。”,朱常洛朝前看了一眼,方才发现唐旭仍然还是站着在说话,连忙吩咐邹义取过凳子来。

  “朕这回急着召你回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等唐旭谢礼坐下之后,朱常洛又紧盯着唐旭的两眼说道。

  唐旭张了下口,似乎想问什么,却又似乎不知道从何问起。

  “去请过来吧。”,朱常洛向着邹义点了点头,邹义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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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我可平辽

  “你可是刚回到京城? ”,待邹义离开之后,朱常洛像是想起了什么。

  “小半个时辰之前,刚刚入的京。”唐旭应声回道

  “马祥麟和罗乾象已经夺下了梅洞堡。”,朱常洛点了点头:“信报是与你一起到的京城,你想来还不知道。”

  “微臣确实不知。”,唐旭也点头,从泸州到京城的一路上,即使唐旭快马兼程,也花了有十多天。 而在京师没有收到信报之前,这些事情也不可能出现在邸报上。

  这等重大军情的传递,向来都是由驿站的八百里加急传送。如果这么算下来,马祥麟和罗乾象大约是在六天前夺下的梅洞堡,已 经算得上是神速了。

  夺下梅洞堡,也就等于打开了永宁西北面的门户。从梅洞堡到永宁,虽然仍然多是山地,但是对于马祥麟所领的白杆兵和罗乾象 所领的永宁本地兵卒来说,应当都不筲是什么大问题。

  “朕也起复了熊廷弼。”,再略想一下,朱常洛又继续说道。

  “皇上若要用他,也需得要给他兵才是。”,唐旭也是知道,虽然如今熊廷弼得以起复,但是他所要面对的问题,远不止这么一件。 “朕会多做些计较的。”,朱常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正还想再说什么,已是听到暖阁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于是和唐旭一起把目光向着门外转去。

  一道稍显熟悉的身影,在门外出现。等看清了坐在门里的唐旭,一时间竟然是稍微有几分害羞和怯怯。

  “儿臣见过父皇。”,刚刚走进暖阁的身影,先走到朱常洛身边行礼,然后才站起身来,直直的看着唐旭。

  “下臣见过太子殿下。”,唐旭也站起了身,向着对面行礼。

  “你……你早就知道? ”,刚刚走进门来的,正是皇太子朱由校,看着唐旭的眼神,似乎有些诧异。

  “臣不知道。”,唐旭却是微微笑道。

  “唐哥……唐大人果然有趣.”,朱由校嘿嘿笑出了声来。

  “皇儿,唐大人向来不喜跪拜。”,朱常洛拉了拉儿子的手,开口笑道:“朕想赐他私下不跪拜之礼,你看可否? ”

  “若是父皇有旨意,自然是可以的.”,朱由校一本正经的点着脑袋。

  “这道旨意,只我等几人知道便可,不可写在纸上。”,朱常洛故作神秘的向着朱由校说道。

  “儿臣遵旨。”,朱由校又一次笑出了声来。

  “朕还有一道旨意给你,算是为你此次西南戡乱敘功。 ”,朱常洛又抬了抬手指,邹义立刻从一边取出一封黃卷。 刚想要打开来念,却被朱常洛拦住:“让皇太子宣吧。”

  “奴婢领命。”,邹义应了一声,把手上的黄卷呈给了朱由校。

  “唐旭听旨。”,朱由校仍还有些处在变声期的声音,在宽敞的殿堂内更是显得有几分沙哑:“原京卫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佥事唐旭 ,奉旨宣抚四川……因协助戡乱有功,擢左军都督府正二品都督佥事,加太子少保衔……其妻洛氏,封二品诰命……”

  太子少保?唐旭听到这里,顿时不觉一愣,抬头把目光投向了朱常洛。

  太子少保虽然并不是什么实权的官职,但是却是位列“三少”之一。日后若是太子能登基,依照规矩更是会擢升一阶,成为“三孤”。

  不过,即便只是一个虚衔,可能加此头衔者,向来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至少可以博一个青史留名。

  当年戚继光那样的鼎鼎大名,也不过是得了一个少保的名头。

  “当年李化龙平播州之乱,先帝便是赐的他少保的头衔,如今朕也只不过是依旧例而已。”,朱常洛却似乎对这些并不在乎:“如 今永宁早晚必下,朕不过是提前赐予你罢了 。 ”

  “皇上等光复了永宁再下旨意也不迟。”,这世上几乎没有人会反对升官发财,虽然如今得的两个都不算实职,但是唐大人也同 样不例外。

  如此一来,唐大人便就成了真正的二品大员,迈入了大明朝廷一流公务员的门槛。

  “朕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朱常洛的声音,突然変得愈加低沉起来。

  “父皇……”,朱由校轻唤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面色刚有些平缓的邹义,顿时间眼眶又红了大半。

  “皇上只要按时用药……”,唐旭的心里,也顿时泛起几分酸楚。

  虽然唐旭对于医药之事并不是很了解,但是依靠着书本上的记载看朱常洛眼下的情形,脸色忽白忽黄,手臂上的皮肤也呈现出一 种暗淡的红褐色,看起来竟然是像几分药物肝衰歇的症状。

  这样的疾病,即使放到四百年后,也是很难痊愈,更勿论是在这大明朝。

  “先帝当年说过,自家事情自家知道,朕的情形如何,朕又如何不知。 ”,朱常洛只是摇头苦笑。

  “朕最放不下的,便是这两个皇儿。”,看着眼前的朱由校,朱常洛眼里也泛起几分精亮。

  “父皇……”,朱由校拉住父亲的手,几乎泣不成声:“儿臣这便去为父皇寻药问医,儿臣偏不信全天下竟寻不出一个神医来。

  “朕也算是想明白了。”,朱常洛仍然是摇头苦笑:“若这天下真能寻到什么神医灵丹,先帝又岂会轻易崩逝。”

  “你平日里常常念叨着唐近贤。”,朱常洛又抬起手来指了指眼前,打趣道:“如今他既然是太子少保,日后便也就箄是你东宫 之人了 。 ”

  “日后你要常听孙老师和唐少保的教诲。”,就像是一个寻常的父亲一样,朱常洛握着朱由校的手,缓缓说道。

  唐旭的鼻翼,顿时更是一阵阵发酸。

  如果朱常洛果真是药物肝衰竭,在这个时代,根本几乎就没有痊愈的可能。自己即便知道的再多,也仍然只能看着生命之火从这 个正值盛年的君王身上逐渐消逝。

  自己原本以为可以阻止一切,眼看着“泰昌”这个年号终于真正的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却想不到仍然是像流星一样乍现而视。

  自己也原本以为可以阻止辽东的那场悲剧,可是却仍然活生生的发生在了眼前。

  难道这命运,当具是不可以改变的?如果真的不可以,那么自己如此苦苦挣扎,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朕还有一子由检。”,稍微休息了片刻之后,朱常洛又向着唐旭说道:“日后仍少不得还是要劳烦近贤你了。 ”

  “微臣领命。”,唐旭终于明白了,其实这就是托孤,朱常洛正在把自己的两个尚未成人的儿子都在托付给自己。

  “朕当年第一次听说你,也是听太子提起。”,朱常洛又紧紧的捏了捏儿子的手,眼里满是不舍:“太子尚且年幼贪玩,你要勤 督促于他。”

  唐旭已经无话可说,只能是不住的点着脑袋。

  “只是若他当真喜爱,做些戏耍也是无妨。 ”,朱常洛的眼中,又泛起了几分溺愛:“为君者,难以个个贤明,时时贤明,但是 却可以选贤臣,闲贤人。隋炀帝有贤能,却是事事独断,反成暴君。”

  唐旭听得出,朱常洛的这番话,一半是对自己说的,另外一半却是在对朱由校说的.

  “嗯……”,朱由校也只能是满眼含泪,默默的点着脑袋。

  “除了你,其余的人都下去吧。”,渐渐的,朱常洛看似有些乏了,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

  “唐大人……”,邹义刚想请唐旭也退下,陡然间却发现,朱常洛手指的方向正是唐旭。

  于是连忙应了一声,引着朱由校离开,出门的时候又挥了挥手,让左右的内侍和宫娥都站到了门外。

  “朕想问你一件事情。”,待确定左右的人都退下之后,朱常洛方才直直的盯住唐旭的眼睛,开口问道:“不知近贤你可否如实 相告。”

  “陛下请问。”,唐旭对于朱常洛的话,并没答应,也没有急着拒绝。

  虽然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但是唐旭却并没有太过紧张。

  “你是否当真能够未卜先知? ”,朱常洛好奇的问道。

  唐旭没有回答,只是憨憨的笑了一下。

  “你可否告诉朕,这辽东匪患,何时可平? ”,唐旭虽然不说话,但是朱常洛似乎隐隐猜到了几分。

  “微臣不知。”,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唐旭立刻就摇了摇头。

  “哦。”,朱常洛的眼里,似乎有些失望。

  “那能平否? ”,朱常洛停了半刻又问。 “能。”,这一回,唐旭仍然没有任何犹豫。

  “谁人可平? ”,朱常洛的眼里,终于生出了一丝欣慰。

  “微臣可平。”,唐旭斩钉载铁的回道。

  在唐旭看来,这一声回答并不仅权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家人,为了身边的朋友,为了无辜的百姓。

  这也并不仅仅是一句回答,而同样也是一句承诺,一句誓言。

  “朕也该想到了。”,朱常洛的嘴角,泛出一丝笑意,像是得到了什么喜爱的礼物。

  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是一时间,即便是朱常洛也提不起勇气直接开口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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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赏花贵客

  “近贤可知,我大明朝……”,犹豫了半晌之后,朱常洛终于晈了晈牙,再问出一句话来,但是又只说了半句,便再没继续问出 “微臣不知。”,唐旭又是摇头虽然朱常洛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唐旭已经猜到他想问什么。

  “此一件事情,其实不在天命,而是在人心。 ”,唐旭也沉吟片刻,继续接着话说道:“这天下最难看透的,也是最难收罗的, 也正是人心。 ”

  “所以皇上拿此事来问微臣,不如问陛下自己,问太子殿下。 ”

  “你说的有道理,朕明白了。”,朱常洛若有所思。

  “这些时日里,你若是闲睱,常来陪陪朕。 ”,似乎也不想再多问什么,朱常洛终于点了点头,放唐旭离开。

  “微臣告退。”,唐旭行礼之后,转身退出。

  “唐近贤。”,岂料刚走到门边,又听见朱常洛在身后喊.

  “微臣在。”,唐旭只得再停下身来。

  “朕已经是许久没尝到你的新菜式。”,朱常洛在身后笑道。

  “这……”,唐旭顿时一阵犹豫。看朱常洛眼下的身体状况,怕是不适合吃什么剌激性的食物。

  “微臣明白。”,不过转念一想,除了川菜之外,坯有粤菜,维扬菜,岂不都可以拿来试试。

  “去吧。”,朱常洛浑了浑手,目送唐旭离开。

  “唐哥儿。”,刚刚走出乾清宫的大门,忽然看见皇太子正站在廊前,朝自己招着手。

  “太子殿下。”,唐旭微微一笑,上前行礼,

  “你如何不叫我洪哥儿.”,朱由校似乎觉得颇有些无趣。

  “待你出宫时候再叫。”,唐旭不假思索,立刻回道。

  “唐哥儿果然有趣……”,朱由校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你如今既然是太子少保,便就该要陪我戏耍。”,笑完之后,朱由校又是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唐旭愕然的张了张口,这是什么逻辑,难道太子少保就是干这个的?

  京城,司空署街。

  “笃笃笃……”,眼看看面前硕大的门户和黄铜打成的门环,唐旭心里头竟然有小小的不适应,隐隐间,总还是觉得花市街上的 那座小院更为亲切一些。

  “哪位? ”,门环叩响之后,里面立刻就响起了一声应和,紧接着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向着门边走来。

  “请问这位是? ”,镶嵌看铜钉的大门,被徐徐的拉开一半,一张虽然陌生,但是看上去又有几分面熟的面孔,出现在唐旭的眼 “请问这里可是唐家宅院? ”,唐旭站在门边,一本正经的问道。

  “是,是是。”,开门的家仆,连连点着脑袋,可是看着唐旭的眼神,多少有些疑惑。手边的大门,也没有完全打开„

  “我是来赏花的。”,唐旭点了点头,并不急着入内。

  “赏花? ”,家仆愕然的张大了嘴巴,自家这座宅院里,虽然也不时地有客人来访,但是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理由的。

  “贵客赏什么花? ”,家仆愣了半响,方才是疑惑的问出一句话来。看来,他也有些被闹糊凃了。

  “海棠花。”,唐旭开口回道。

  “这……”,开门的家仆突然想起,自家院子里确实是种了不少海棠花,而且就快要到了花期。

  但是闲这个理由登门拜访,真的恰当么?

  “贵客稍等,小的需得去票报一下我家主人。”,再转眼看了唐旭几眼,见他衣着华贵,举止也是得体,倒不像是来闹事的,当 下也不敢怠慢。

  不过,即便如此,转身进门的时候,仍然是把刚刚打开的门扇重新掩上。

  好在里头的脚步声只去了片刻,便听见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的略显沉重,有的却是轻巧,但是所奔来的方向,都只有 一个,那就是唐家大门。

  “在哪儿?在哪? ”,洛雪霁的声音,在门内响起。

  沉重的大门,又一次被打开,不过这一回,却是完全敞开。

  “你……”,大门内,一位全身粉色绸衣的少妇,带着满面的期望,又略带着些怯怯的神情,正站在照壁前。

  眼看着大门打开,顿时间眼眶便是一阵微红。

  “老……老爷……”,刚才前来开门的家仆,也站在门边,满面尴尬的看着唐旭:“小的张标,见过老爷。”

  “恭迎老爷回府。”,两边站着的十余名仆役,丫鬟,厨子,园丁,几乎同时一起出声相迎。

  “算不算如期而至? ”,唐旭淡淡的笑着,所有的目光,却几乎只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贤婿可是回来了。”,大门里头,又是一阵大煞风景的喊声,从照壁后面转了过来,“贤婿这回在四川立了大功,皇上和朝廷 可又给了什么赏赐? ”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唐旭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尴尬。自家这个老丈人,什么时候才能解一下风情,怪不得岳母大人总是不 买他的帐。

  “赐了一道圣旨。”,无可奈何,既然洛德山问起来了,唐旭也只能直说。

  “圣旨? ”,看看唐旭从怀里掏出的黄卷,洛德山刚想要伸手接过来看,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收回手去,在身上来回擦了几下 ,这才恭恭敬敬地接过,仿佛这道圣旨是赐给他的一般。

  “张管家。 ”,洛德山接过圣旨之后,立刻就展开来看,可是突然却又想起自己不认识字,连忙又朝看张标招了招手:“来帮我念念。”

  “因协助戡乱有功,擢左军都督府正二品都督佥事,加太子少保衔……其妻洛氏,封二品诰命……”,张标立刻凑了过去,帮着 洛德山念了起来。

  “太子少保?诰命夫人? ”,洛德山的眼睛,立刻瞪得浑圆,看了看唐旭,又转头看了看洛雪霁。 都督佥事什么的,洛德山不懂。但是太子少保和诰命夫人,这个倒是知道的。荼馆里的说书先生,常常会提起这么两样。

  “哎呀! ”,洛德山顿时一拍大腿,似乎有些悔恨。

  “岳父大人……”,唐旭见老泰山如此,当下又是一阵不解。

  “早知道贤婿你能作太子少保,当时就应该让卢家那小子多做几个门当。”,洛德山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凡是能顶上什么少保,什么诰命夫人的头衔的人家,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大名鼎鼎的戚继光戚将军,不也才 是少保。

  “最多就四个。”,唐旭立刻伸出四根手指头,安慰老丈人:“再多就只能皇帝家里用了。”

  “啊……”,洛德山微微一愣,又立刻回过神来:“四个就四个,够了。”

  “去去去,都忙着去.”,张标看起来也是个玲珑人,眼看着唐旭在和洛德山,洛雪霁说话,知道是家里人有家里话说。连忙挥 了挥手,让府里的下人们各自忙碌去了。

  洛德山左右看了几眼,干脆打了个哈哈,直接出门去了,约莫又是去花市街上的那家老荼馆继续得瑟去了。这种行为,其实也算 是另一种形态的“衣锦还乡” 。

  “你这件衣裳,倒是漂亮。”,等刚绕过了照壁,唐旭便悄悄地握住了身边的素手。

  “最近杨都爷家的夫人常来。”,洛雪霁以手掩面,羞羞的笑了一声:“妾身也学了一些。”

  “说话都文雅起来了。”,唐旭啧啧了几声,牵着娘子进了前堂,却发现当中的案桌上已经帮自己沏好了荼.

  果然还是剥削阶级好啊,唐旭心中大叹,看来花市街里的那所小院,真的只能永远停留在记忆中了.

  “杨都爷说了,你近日里就要回来,昨日杨夫人来的时候,便带了不少酒肉吃食来。”,看起来,自己不在京城里这段时日,自 家娘子和杨光夔家那口子相处的很是不错,都颇有些闺蜜的味道了。

  不过这样也好,夫人和夫人之间的外交,也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

  再想一想,自己这次回京很是匆忙,除了秦良玉送的一坛子萝卜干和一匹马,几乎什么都没带回来•

  月绝影是不方便送给杨光夔的,那也总不能分半坛子萝卜干给他吧。

  带去二十万,带回萝卜干,唐大人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趟行程在某种程度上有些不值了。

  “这一回,我在四川认了一位干娘^ ”,涉及到家里的紧要事情,唐旭需得先说一下。

  “哦? ”

  等进了前堂大门后,便是洛雪霁牵着唐旭朝后屋走,想要给他换一身干净衣裳。听到唐旭说到这事,顿时也是禁不住回头轻应了一声。

  “便就是如今的石柱宣慰使秦良玉。 ”,唐旭一五一十的相告。

  “可是西南的那位女将军? ”,岂料唐旭刚开了口,洛雪霁便就自己接了下去。

  “不错。”,唐旭有些诧异,原来秦良玉的名气已经这么大,甚至就连自家娘子也知道了。

  其实唐大人若是再仔细想想,倒也不难理解。如今的整个大明朝,女子中能出名的,除了当年的王皇后,郑贵妃,便就是秦良玉 了。尤其许多女子看似柔弱,却也未必没有一个戎装驰骋的梦想。对于她们来说,皇后,贵妃,这个太遥远,也不现实,秦良玉才是 她们真正的偶像。

  “那妾身以后岂不是可以常常见到秦将军了. ”,果不其然,眼看看自家娘子,几乎就只差两眼里冒星星了。

  “是干娘。”,唐旭纠正洛雪霁。

  “对,是干娘。”,洛雪霁看起来很是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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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陛下大行

  “西南的仗,可是打完了? ”,说到底,洛雪霁还是对自家相公在意的更多一些。

  “暂且是不用去了。”,唐旭咧了咧嘴,回头笑道。

  如今京城里头,兴许就要再生大变,既然朱常洛把自己叫了回来,那么这个当口上,唐旭也就不可能再去西南的。

  余下来的几天,唐旭算得上是比较清闲,暂且没有去锦衣卫里回复。京城里头的人,知道唐旭回来的也并不多,暂且没什么人来。

  不过好在唐大人倒也没有闲着,刚回来的第二天,曹化淳又来传信,说朱常洛有胃口,可御膳房做的饭食却不想入口,请唐大人 想想办法。

  唐旭知道自己答应过朱常洛,也不推脱,唤来张标,让去市集上看看,买些东西。

  辣椒不能吃,杨枝甘露,没有芒果;姜汁撞奶,也带剌激性;木瓜猪肺汤,没有木瓜。这些滋补的汤粥和甜品,做起来虽然不难 ,但是可惜这个年头里想备齐食材却是极难。

  一番折腾之后,唐大人沮丧的发现,其实有时候一个承诺说起来容易,真的想要做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唐旭刚刚回京城的第一天,杨光夔就找上门来了。这廝本身就是锦衣卫,又有个做长公主的娘,消息自然最是灵通。紧随其后的 是胖子,他娘舅张标如今就是唐府里的管家,所以能知道消息也不奇怪。

  对于有没有礼品分润,杨光夔与胖子并不在乎,倒是听唐旭说起西南的战事,听得是津津有味。杨光夔更是时不时的锰拍大腿, 后悔自己没下定决心与唐旭同去。

  可巧唐少保正在厨房折腾,这俩厮也便就自愿做起了实验品。只是无论唐旭做出什么,都是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嘴上却不肯停, 眼见着就是吃货,两个。

  费好一番周折,终于定下了椰蓉香芋西米露。其实所谓的椰蓉,本来应该是椰汁,但是如今的京城里头恐怕没有新鮮的椰汁这个 东西,所以只好拿椰蓉代替了。

  在博得了一片好评之后,又观察了一番,见两人肠胃确实没有任何不适之后,唐旭终于满意的精心意制一份,用隔气的瓷罐装起 ,又在食盒外用棉被裹好了,让张标去全聚德里把车马行走牌子取来,赶着车一路朝紫禁城里而去。

  唐旭如今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紫禁城里的宫卫大多都是认得,所谓的例行检査果然就只是例行而已。

  待走到了乾清门前,可巧遇见的又是陆压山。因为镇守的是乾清门,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陆压山如今已经是五军营里的 五品佥事,不过放在平步青云的唐少保面前,多少仍然是有些不够看。

  更兼如今的唐旭也有个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的名头,算下来还算是陆压山的半个上司,所以眉目间更是愈加的恭敬。

  只不过,刚想上前行礼插科一番,却看见曹化淳已经从门里面迎了出来,只得是悻悻地退到了一边。

  “唐大人可算是来了。”,曹化淳看起来也像是正要去寻唐旭,见到唐旭正捧着个食盒站在乾清门外,顿时便松了 口气:“从昨 日夜里起,万岁爷便就不肯入食了。”

  唐旭虽然是有说不得的苦衷,可是也不会不识趣的在这时候忙着解释,只能是点了点头,跟在曹化淳后面疾步朝门里头走。

  眼见着刚进了乾清门,还?受来得及多走上几步。忽然间,猛然看见宫门外的内侍和宫娥们,纷纷像是受了惊似的朝着乾清宫里涌 去。紧接着,曹化淳也不禁跟着脸色大变。

  二月底的京城,虽然已经渐渐的转暖,可是却仍然算得上春寒料峭。但是东暖阁里,一阵阵豆大的汗珠,正像瀑布一样顺着站在 御榻前的陈笙的额头滚落下来。

  “陛下……陛下……大行……”,几乎是题抖着,陈笙费尽了全身的气力,方才从口中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来。

  “你岂敢妄言……”,王安顿时如蒙雷击,脸色涨得赤红,忿忿的抬起手指指向了陈笙,可是随即却又无力的重重垂下.两行清 泪,从已经略有些浑浊的眼眶中喷涌而出。

  “陛下……大行了……”,像是压低了声音,又像是努力像要嘶吼出来。

  一时间,整座乾清宫里,都像是暂停了呼吸。

  一枝从花苑中里伸出,横卧在东暖阁的窗前的寒梅枝上。一片晶莹剔透,宛如玉石琢成的花瓣,从枝叶上随风飘落,缓缓向着树 下坠去。

  钦天监的观星台上的石圭前,钦天监的官员们的目光,正停留在未时的阴影上。

  大明泰昌元年,二月二十九日,未时,大明泰昌皇帝崩。

  带着数十年的忍辱负重,带着他的理想和抱负,带着满心的不甘与尚在耳边的承诺,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陛下……大行了……”,曹化淳一个踉跄,重重的跪倒在地上。喉头间,发出一阵阵呜咽。

  “陛下……大行了? ”,唐旭的眼中,也现出几分木然。

  呆呆的看着正在乾清宫门前扬起的一片片白幡和白绫,两只手替紧紧的抱住了怀里的食盒,泛红的眼眶里,努力的逼制看几乎忍 耐不住的热流:“陛下……唐旭……来迟了……”

  广宁门外,一骑飞骑正从门外奔入,向看紫禁城的方向飞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虽然已是面露疲色,却仍然难掩兴奋:

  “西南捷报!马祥麟,罗乾象已率军光复永宁。四川巡抚朱燮元启奏皇帝陛下,请于永宁设州府,收流民,改土归流……”

  紫禁城东,文渊阁。

  自从永乐年间迁都北京以来,紫禁城里的左顺门东南方向的文渊阁,就一直是内阁中枢所在。

  只不过,文渊阁名气虽大,实际上也只是一幢两三层高的小楼,里头的空间并不箄大。更兼其中大半放了存书,所以更显狭隘。

  为了不至于委屈委身其间的请位阁老们,在阁楼的南面靠近内金水河的位置上,便又修了一座临水的水樹,虽然也不宽阔,可是 却胜在雅致,以作为阁臣们闲睱之余的休憩之所。

  眼下的这座水樹里,正有几位阁老端坐其间,只是虽然身处雅境,脸上却没有丝毫闲逸,反倒是一个个面色凝重。

  “皇上……”,一番沉寂之后,叶向高先开了口,但是只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来,便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拿目光直直的瞪着面前的 刘一燝和韩熘。

  “倒是想不到,我等这一回倒也要成了三朝元老了。”,韩煻口中的话语,虽然听起来像是打趣,可是面色上也同样是没有丝毫笑容。

  “适才那方从哲去乾清宫,刘阁老为何不同去? ”,叶向高的目光又在四周转了一圏之后,终于是落到了刘一燝的身上.

  虽然皇上驾崩的有些突然,甚至没来得及召见诸位阁老和大臣,但是既然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按道理说,内阁里的五位内阁大 臣都要全部前往大行皇帝灵前坐镇。

  可是眼看着方从哲已经赶了过去,身为内阁次辅的刘一燝却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如此一来,连带着韩煻和叶向高也只能暂且留下。

  至于另外一位阁老朱国祚,原本就是内阁里排名最末的。见这三人都不动身,也只能暂且坐回,只不过眼下却仍只在文渊阁里, 并不在此间。

  “方中涵生性谨憤,不至于敢做出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刘一燝看起来还算是镇定,言语间也并不算急切:“皇上英年 早逝,固然令人扼腕,可我大明朝的国事,却也是松懈不得。”

  “阁老有何谋划? ”,三人中最稳重的虽是刘一燝,可是若论起机敏来,叶向高却是更盛一筹,所以刘一燝的话刚说出了口,叶 向高便闻出了几分味道。

  “还不是要帮着赵梦白去收拾那副烂滩子。”,刘一燝摆了摆手,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可是眉目间多少流露出一丝不满。

  同为东林魁首,前几个月里,赵南星在辽东和唐近贤等事情上的失招,让自己这一帮子人都是极为被动。

  虽然打心里说,刘一燝并不认为赵南星有什么大错,若是换做自己,约莫也同样会这么做。但是做的如此漏洞百出又不可收拾, 即便是刘阁老也有些坐立不安。虽然如今在朝廷的纷争里,刘一燝仍然是力挺赵南星,可这毕竟是立场问题,至于心里头却难免也会 有些心存芥蒂。

  “赵梦白确实太过急切了。”,叶向高也跟着叹了 口气,心中的所想,和刘一燝也差不了多少。

  “那依刘阁老看,眼下该当如何? ”,抱怨毕竟解决不了问题,想要把赵南星折腾出来的这幅烂滩子重新收拾好,毕竟还是要靠 做事才行。所以韩煻虽然也皱着眉头,却不想再跟着多发牢骚。

  既然事情已经木已成舟,与其去跟着多加抱怨,不如想个法子去解决。而这一回刘阁老既然肯让方从哲独自去乾清宫里,却把自 己这一干人都留在此处,想来心中必然也是有了谋划。

  “无非仍是在东宫罢了。”,不紧不慢的,刘一燝的口中终于抛出了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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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如坐针毡

  “皇太子? ”,岂料韩煻与叶向高两人,听了刘一燝的话不但没有半点轻松,反倒是愕然的互相对视一眼,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然。

  “阁老……”,韩煻不解的张了张口,过了半晌才吐出句话来:“我等与皇太子……”

  “无妨。”,韩煻一句话还没说完,却又看见刘一燝抬起手来摆了几下。

  虽然韩煻口中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他心里的意思,刘一燝大抵却也明白。

  当年东林一系之所以能和朱常洛搭上关系,无非是因为朝廷里头还有个福王。

  郑氏当年想要立福王为太子,东林一系保的却是朱常洛。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当年的福王和郑贵妃,才成就了如今的东林 。所以无论从刘一燝,赵南星等人,一直到朝廷里的诸位清流。虽然口中笔下都恨不得要把福王和郑贵妃当下就一棍子打倒,但是从 心里说,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恨意。说白了,只不过是立场问题罢了。

  可是如今的慈庆宫里,却是和当年大为不同。如今的皇太子朱由校,早在去年的八月间就正式册封了太子,而受封信王的朱由检 不但年纪尚幼,更没有一个得宠的娘亲能帮着搅风搅雨。所以如今在大统继位一事上,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可言。

  当年的东林党人,虽然和皇太子朱常洛关系不错,但是却谁也没想过要去和一个才十来岁的皇太孙去攀交情。所以到了如今,自 己这边竟然是半点先着也没有。

  以至于眼下听刘一燝突然提到了东宫,即便是韩煻和叶向高,也是觉得有些不知所谓。

  “两位当是知道。”,韩煻和叶向高虽然疑惑,可是刘一燝却仍然是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大行皇帝虽然是去年八月便就登了 基,可是却始终未曾新册封过皇后。”

  韩煻和叶向高又互相对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

  立后一事,向来也算是朝廷大事,身为诸位阁老的韩煻和叶向高自然也清楚。

  去年朱常洛登基之后,只是追封了早已离世的前太子妃郭氏为皇后。至于皇后的宝座,因为当年在东宫时,无论是神庙还是大行 皇帝,在郭氏离世后都没有去立过太子妃,所以一时间也并没有直接的皇后人选,故而后位至今仍是空悬。

  “阁老的意思……难道是要从后宫里头……”,叶向高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是言语间已经有些担心。

  “皇上当年若是要立后,无非是从东西二妃中选出一人来。”,刘一燝抬眼看了一下叶向高,示意他让自己把话说完。

  刘一燝所说的东西二妃,其实应该称作东李和西李。此二妃原本是一对姐妹,当年皇上在东宫潜邸时便就入宫侍奉,颇得朱常洛 喜愛,因为在慈庆宫中时分居东西二阁,所以称为东李和西李。

  又因为两人既为姐妹,更兼同时得宠,所以在如今的后宫里头也是以此二妃为荨。如果当年朱常洛果真要重立皇后的话,大抵也 只会从此二妃中选出一人来。

  “韩某以为不可。”,叶向高暂且没出声,可是韩煻却是耐不住了性子。

  “我等堂堂君子,岂可假借一妇人操持朝政。”,韩煻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似乎像是连刘一燝下面的话都不想听:“况 且阁老当是知晓,妇人干政,正是朝廷大忌。”

  实际上,自从汉唐之后的历代皇朝不许后宫干政,虽然听起来像是有些歧视妇女的意思,但是本质上却也并非如此。

  不许后宫干政,其实并不是真的要歧视妇女,实际上真正的目的并不是防后宫,而是防外戚。

  翻开一部《二十四史》,后妃主政的例子,其实并不少见。但是既然身为后妃,在后宫外的朝廷里的根基,向来都不是那么稳固 。所以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主政的后妃们所依仗的最大亲信,也绝不会是朝廷内外的诸位大臣,而是自己娘家的兄弟姐妹。

  自从汉高钼皇后吕氏开始,一直到汉献帝时的何进;再到大唐年间的武氏家族,杨氏家族,几乎莫不是如此。即便是到了晚清慈 禧叶赫那拉氏主政的时期,也要把自己的亲妹妹的儿子载湉立为皇帝,也就是历史上的光绪。

  换句话说,也就是自从汉唐以降,凡是后妃主政的时期,因为某些当时存在的局限性,这些主政的后妃们除了自己的娘家人,其 他的几乎谁也不信。

  如此一来,这样的情况下,对于后妃们的“娘家人”自然是件好事,升官的升官,当皇帝的当皇帝,可是对于朝廷内外的诸位大 臣来说,可就一场浩劫了。

  紧要的位子都被“娘家人”们给占了,其余的人即便不要挪挪地儿,起码也得多原地踏上几步。如今这个年头,想要当官要比四 百年后还要难得多,最起码也得拿出个进士的名头。

  正所谓“十年寒窗苦,货与帝王家。”,这些悬梁剌股,苦读十年甚至数十年方才出头的进士老爷们,岂肯让自己手上的东西白 白溜走?

  更勿论一旦外戚们大权在握,若是野心一时间难以满足,难保不会做出点其他什么事情出来。什么“诸吕之乱”,“王莽篡位”

  ,甚至大唐时的“安史之乱”,究其起因,多少也和杨家脱不开干系。即便是英明神武的武后,也是留下了一地鸡毛让人收拾了半天 ,更别提其他人了。

  所以自从宋代之后,后宫不许主政,似乎就成了一条难以打破的铁律,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去触碰。即便有特殊情况下的短期行为 ,唯一能做的大事也只是帮着立下一位储君。

  而看眼下的情形,立储的问题早就有了皇太子在,也不需要劳烦后妃们操心了。刘阁老却在这个时候抬出了东西二李,多少让韩 煻和叶向高有些乍舌。

  “象云怎会如此去想? ”,看着一脸惊愕的韩煻,刘一燝倒反而像是受了委屈似的撇了撇嘴:“我等苦读圣赀诗书,岂会不明白 这其中的利害。”

  刘一燝也跟着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般,示意自己所要说的,绝不和韩煻所想一致。

  “康妃想做皇后,此事朝野皆知。”,刘一燝所说的康妃,其实也正是东西二李中的西李。

  虽然到了四百年后,世人提到西李的时候,常常称作李选侍。可是事实上,选侍只是当年在东宫时的封号罢了。自从朱常洛登基 之后,东西二李就有了正式的册封,一为庄妃,一为康妃,其中的康妃,也正就是李选侍。

  “去年九月间,皇上与我等在乾清宫议事,便就有皇太子出来,提议立康妃为后。”,刘一燝一边说着话,一边若有所思:“从 古至今,从未听说过有让太子参合进这立后之事中来。”

  虽然在四百年后,做儿女的给孤寡的父母找个老伴的事情并不稀罕,但是在这如今的大明朝,却还是个新鮮事。况且立后之事牵 扯重大,既然已经是太子,在这种事情上面更是忌讳多多,轻易绝不敢牵扯进去。

  几乎不用多想,朝廷里的诸位大臣也能猜到,当日的那件事情,皇太子大抵是受了康妃指使,被逼无奈之下才站出来说话。

  只不过,若是康妃不让皇太子出来说话,兴许朱常洛和诸位大臣们还处在模棱两可之间。这么一闹腾,反倒是在心里生出几分猜 忌,立后一軎也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若是如今立康妃为太后,实则对我等并无太多裨益。”,叶向高虽然坯不能完全猜透刘一燝的心理,但是在此事上面大抵也有 自己的想法。

  无论如何,眼下皇太子登基为帝,已经几乎是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如果想要通过康妃的协助来左右朝局,则必定会让她牵扯到 朝政,只此一项便是犯了忌讳。可若是不让她干涉到朝政,则对朝局便就没有丝毫的影响。所以如叶向高所说,立康妃为太后,对东 林一系并无裨益,也是极有道理。

  “此人野心,只怕不在当年郑氏之下。”,刘一燝点头,对叶向高表示赞同。

  也幸亏康妃虽然得宠,眼下却并没有儿子,如今只有一女乐安公主。当年虽然也曾经诞下了怀惠王朱由模,可是却在五岁时便幼 年早夭,否则若再闹出个“丙申之乱”来,只怕整个大明朝上上下下的心脏都要有些承受不住。

  “这一回皇帝驾崩,她又岂能是坐得住? ”,说话间,刘一燝竟是徐徐抬起了头,似乎是向着北面的东六宫的方向望去。

  紫禁城,永和宫。

  东六宫中的永和宫,与当年郑氏所居的景仁宫一般,在东六宫中都算得上较为华贵之处。

  穿过宫殿前的永和门,迎面便是一座面宽五间的宽大殿宅。殿□上的“永和宫”三个大字,乃是当年的嘉靖帝手书,笔墨间虽然 算不得是传世之作,可是却也颇有一番别样的气势。

  正如刘一燝所言,如今皇帝驾崩,对于居住在此间的李康妃来说,已经是多少有了些如坐针毡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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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谁于独息

  看了眼坐在下首边的李庄妃,庄妃立刻会意,轻轻的拍了拍正在跟前嬉戏的朱由检的脑袋,让宫娥们带他去外面戏耍去了。

  “妹妹抚养信王虽然劳苦,可到底却落下了几分恩义。”,眼看着朱由检回头看着庄妃依依不舍的神情,李康妃的眼里,竟然也 隐隐泛起了几分酸意。

  “我这里虽然往日间也没少操了心,可是如今却连半个好字也落不着。”,李康妃颇有些不悦的抬手在眼前挥舞了几下,似乎是 想赶走一些恼人的心事。

  “妹妹我只是实心待他罢了。”,看着朱由检渐渐远去的身影,李庄妃的眼里隐隐露出几分慈愛。

  “姐姐当年对王才人,确实有些刻薄了。”,等转回眼看,看一眼李康妃,庄妃仍然是忍不住小声的叹了 口气。

  既然身为姐妹,有些话语,李庄妃自然也不好说太多。

  但是自从皇太子的生母王才人逝世之后,宫闱间就常常有王才人是被“西李”逼迫凌辱致死的传言。

  皇上登基之后,朱常洛和李康妃都曾经在后宫里严禁过此类传言,但是毕竟这则传言流传已久,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传到过皇太子 的耳中。所以李康妃和朱由校这对名义上的“母子”,两人之间向来也不是那么和谐,始终像是有一堵厚重的墙壁隔阁在两人之间。

  至于四百年后,常常有人争论起“西李”的为人,常常会在两个“李娘娘”之间被弄的无所适从。

  若是按照朱由校的话说,“李娘娘”为人刻薄狠辣;可若再按照朱由检的话说,“李娘娘”却又仁慈和蔼。

  实则产生这种困惑的人,其实并没有弄明白,朱由校和朱由检口中的“李娘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抚养朱由校的是“西李”,李康妃;而抚养朱由检的却是“东李”,李庄妃。

  “我只不过是教训了她几句,岂料那贱人器量如此小。”,李康妃的心里头正是不安,所以虽然庄妃的话说的并不算重,仍然是 让她脸色一阵涨红,像是触动了心里的痛处:“至于皇太子那里,我平时与他说教,岂不也都是拿圣贤的道理教他? ”

  “皇帝大行,姐姐该是去乾清宫里为陛下守灵才是。”,李庄妃又叹一口气,似乎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和自家的这个亲姐姐纠缠口舌。

  按照寻常的规矩,皇帝大行,是应该由皇后亲自守灵的。可是既然如今后宫未立皇后,那么便就应该由实际上执掌后宫的李康妃 来代劳。

  对于日后将要在后宫寡居的嫔妃而言,这也是一个争取“相关待遇”的机会。所以虽然平日里偶尔也会有些不满,但是毕竟是亲 生姐妹,李庄妃也不得不为李康妃多考量一些。

  “皇太子如今可去了乾清宫? ”,岂料听了庄妃的话,李康妃非但没有恍然大悟一般的匆忙起身,反倒是问起了朱由校的下落。

  “妹妹在乾清,慈氏两宫内并无耳目。”,庄妃抬起手来轻轻的整了下身上的孝服,小声的回道。

  只是一句话刚说完,便就看见李康妃站起了身,连忙又问道:“姐姐要去乾清宫? ”

  “我先去慈庆宫里探视太子一回。”,李康妃虽然没有点头,可是却也没有否认。

  “姐姐明鉴,皇太子已然成年。”,庄妃轻轻的晈了下嘴唇,小声的提酲李康妃。

  虽然按照四百年后的标准,朱由检只不过是个中学生的年纪,仍然还是个小孩子。可是放到如今的大明朝,却已经算是成人了。

  “我自有计较。”,李康妃颇有些不耐烦的点了点头,从门外唤来内侍和宫娥,簇拥着向看慈庆宫的方向走去。

  紫禁城,乾清宫。

  “葛生蒙楚,蔹薆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薆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 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农历二月间的北京城,白昼还不算长,眼看着只刚过了申时,天色便就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

  皇帝大行的消息,虽然大内刚及发丧,可是整座后宫里已经尽皆得了消息。沉寂的夕阳下,伴随着一片接着一片扬起的白幡,一 阵阵缥缈的挽歌,从东西二宫的方向隐约传来,传入耳中,让人心中忍不住生出一阵阵隐隐的痛涩。

  邹义和王安两个潜邸多年的旧人,都已经哭翻了几回,眼下需得要身边的内侍们扶持着才能站直了身。唐旭入宫原本只为奉膳,

  可是既然可巧遇上了,自家又有顶棉衣卫指挥同知的官帽,眼下也不得不和曹化淳,马谦一起担负起宫闱禁卫的重责。

  朝廷百官里头,第一个赶到乾清宫的是内阁首辅方从哲,稍待片刻之后,内阁的其余四位阁老和朝廷的九卿也是接踵而至。

  入了乾清宫,少不得都是一通哭拜,再聚做一处,仔细商议起大丧的各项礼仪.好在万历帝是去年才驾崩的,距今不过才半年时 间,倒也不至于会手足无措。

  好不容易把事情大体安排停当,唐旭还没来得及歇上口气,就看见一名小火者迎面寻来,说是邹公公有要事相商,只得再振奋起 精神,跟随前往。

  朱常洛自从登基以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居住在乾清宫里的东暖阁,眼下正殿里的灵堂尚未搭好,所以仍还停留在里头,由王安和 邹义守在一边。

  相比起一个时辰前,邹义虽然仍然是有气无力,可是好歹神识已经算是清酲。见唐旭来了,连忙强撑着站起身来,向着唐旭问道 :“唐大人,如今太子殿下何在? ”

  自从听到了朱常洛驾崩的消息之后,唐旭就有些浑浑噩噩的,刚才又连轴转了半天,所以直到眼下听到邹义问起,方才想起皇太 子朱由校居然还没有出现过。

  “当是还在慈庆宫里。”,唐旭略想了一下之后,开口回道。

  “某家和王公公眼下都行走不便。”,邹义点了点头,倒也不疑有他“可否请唐大人前往东宫迎接。”

  唐旭和朱由校原本就熟识,如今又是太子少保,算起来也是东宫的属官,听了邹义的话,便要转身,岂料还没迈出步子,却又被 邹义扯住了后襟。

  “唐大人切记。”,邹义略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嘱咐:“这回前去东宫迎接太子,只可独自前往。”

  唐旭虽然心知邹义似乎话中有话,可是也不好明问,只是拿眼看着邹义•

  “万岁爷曾经说过,不想让太子殿下日后再多欠人情。”,邹义一语未毕,眼眶又红了大半。

  “唐某知道了。”,唐旭听在耳里,心中顿时明了,免不了也泛出几分酸涩,朝看邹义行了一礼之后,转身而出。

  待走出了乾清宫的大门,正想去寻几个南镇抚司里的亲信一同去慈庆宫,却又看见之前奉命和陆压山一起领军守在乾清门外的郑 瓢儿,已经一路小跑地迎了上来。

  “唐大人。”,郑瓢儿迎面见了唐旭,立刻停下了脚步,开口说道:“太子殿下的仪仗已经到了乾清门外.”

  “哦。”,唐旭刚才受了邹义的嘱咐,正是要去东宫请朱由校到乾清宫来,听说人已经到了,当下也不禁松了 口气。脚下的步子 略加快了些,领着郑瓢儿向前走去。

  正在宫殿内哭拜的内阁阁老,各部的堂官,以及正在执礼的礼部,太常寺,鸿胪寺官员,也得了消息,一起从殿内奔出。

  “太子殿下是和康妃娘娘一起来的。”,郑瓢儿跟在唐旭身后,一边走着,一边向前开口说道。

  “康妃娘娘? ”,唐旭原本正走的急,听到了郑瓢儿这一句话,顿时不禁脚下一滞,眉头也略微皱了一下。

  唐旭自从入锦衣卫任职之后,就常常在宫闱间行走,康妃是谁,唐大人自然是清楚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唐旭在心里泛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暂且也不再去多想。

  “臣下锦衣卫指挥同知唐旭,见过皇太子殿下,见过康妃娘娘。”,兴许是因为朱由校和李康妃一行也都是步行而来,所以再等 唐旭奔到乾清门的时候,一行人也只刚过了门廊。唐旭迎上之后,立刻上前行礼。

  “唐少保……”,朱由校正跟在李康妃的身后,神情似乎有些恍惚,直等迎面看见了唐旭,当下心里方才像是安定了少许.

  “请皇太子入殿为大行皇帝陛下奉安尽孝。”,唐旭虽然也有话想要和朱由校说,可是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目光在李康妃 的身上略停了一下之后,仍落回到朱由校的身上。

  朱由校平日里虽是贪玩,可到底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点了点头,由曹化淳和李进忠搀扶着,朝着东暖阁走去。

  目送着朱由校的身影渐渐远去,唐旭刚想转身在四周再巡査一回,忽得却听见一阵轻轻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转过头去看,竟 然是自家的顶头上司骆思恭。

  紫禁城的禁卫,向来是由司礼监,御马监和锦衣卫三家共同执掌。

  自从大内发丧之后,司礼监里的几位掌印和秉笔太监都留在了乾清宫里。御马监的掌印太监马谦去了京营坐镇,骆思恭则是守在 承天门,帮着内阁首辅方从哲安抚未能入宫的朝廷百官。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这乾清宫里来了。

  “唐大人可知道,康妃是从哪里来的? ”,相比起数月之前,骆思恭看着唐旭的眼神倒是不再那么冷淡,可是话语间也算不得亲热。

  “莫非是从慈庆宫来的? ”,唐旭低头略一思量,心中忽得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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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还你名分

  “如今皇帝大行,太子登基,少不得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是骆某,日后兴许也少不得要仰仗唐大人的鼻息。 ”,骆思恭呵呵笑了几声,也不去回答唐旭对错与否:“骆某只不过想要提醒唐大人,这朝廷里觊觎在侧的,可不止唐大人一人。”

  “在下谢过骆大人了。”,唐旭再沉寂片刻,也在脸上现出一丝笑意。

  天色,愈发的暗了,夜幕也渐渐的降临在紫禁城的上空。

  “咚,咚......咚,咚......”

  “星言夙驾,执礼持贞,人定,亥时……”

  一阵打更的报时声,从地安门方向的钟鼓楼上远远传来,在寂静的紫禁城里更是显得无比空灵。

  虽然是大丧期间,可除了锦衣卫这样的天子近卫,即便是朝廷里的大员寻常也不能在紫禁城里过夜。所以除了留下值守的内阁首 辅方从哲和礼部侍郎孙如游,其余的内阁大臣和各部院的堂官,都已经暂且回家歇息,准备迎接明日里的忙碌。

  孙如游虽然只是礼部左侍郎,可是挂名礼部尚书的是内阁首辅方从哲,所以平日里的礼部,都是由孙如有主持,算是实质上礼部 的堂官.

  听见钟鼓楼上已经报了亥时,孙如游方才是从身下窄窄的圆凳上站起了身,略微活动了一下有些酸涩的筋骨关节,先抬眼看了上 首边端坐在灵位旁的朱由校一眼之后,走到了方从哲的身前。

  “景文乏了? ”,方从哲也坐在一方圆凳上,眯搭着眼睛打盹,听见身前有脚步声,立刻睁开了眼。

  “属下还能撑得住。”,孙如游憨笑一声,向着方从哲欠了欠身,“属下只是担心阁老的身骨,所以过来看看。 ”

  “人生七十古来稀。”,方从哲也抬起了手掌,苦笑着摆了几下,话语间隐隐透出几分苦涩:“却是没想到,到了这耄耋之年, 居然还成了三朝的老臣。”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孙如游小心翼翼的陪着笑:“朝廷里头,岂不也正是如此.如今陛下大行,日后皇太子登基,也还 是要仰仗阁老主持大局。”

  “老了,老了……”,方从哲仍是不住的轻摆着手掌,口中微微的叹出口气来,停了半晌,又抬起眼来对着孙如游说道:“明日 里的大礼仪,都要靠礼部主持,景文可要去歇息一会? ”

  “这倒是不必。”,孙如游也摇了摇头:“去殿外透口气也就好了。”

  方从哲听了,也不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孙如游也跟着再欠了欠身,起身向着殿门外走去。

  等走出了殿门,稍微停留了一下,便向东走去,直走到东边的昭仁殿门前方才停下。左右看了几眼,见门前的雕栏边的暗处有几 道人影,于是急走几步,迎了上去。

  “孙大人不在殿内为陛下守灵,却到此处来是为何? ”,走了几步之后,尚且没站稳脚步,已是有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传了过来。

  “娘娘若是不想见孙某,孙某自转回便是。”,孙如游不紧不慢,冷笑一声回道。对面的声音被孙如游顶了一回,像是有些哑口 无言’顿时便沉寂了下去。

  “哀家如何能信得过你们? ”,沉寂了半晌之后,一张秀丽的面庞,从暗处向外探了一眼,又立刻缩了回去。

  “娘娘想来仍还记着上回的事情? ”,孙如游轻笑几声,呵呵笑道:“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上一回娘娘求封皇后,我等虽不 赞同,可实则却并不错在娘娘身上。”

  “哦。”,李康妃诧异的轻吟一声,似乎有些诧异:“这是从何说起? ”

  “娘娘既然入宫已经有些年头,想来当是还记得当年的国本之争。”,孙如游也沉吟片刻之后,方才是继续开口说道。

  “自然是记得。”,李康妃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李康妃也是东宫的旧人,对于这些旧事自然也是知晓。虽然当年入宫时,朱常洛已经被立为了太子,可是根基却算不得安稳,否 则去年也不会生出一场“甲申之变”来,甚至要靠着一个小小的唐旭,方才险险的扳回局势。

  “此事虽是委屈了娘娘,可是朝廷内外,也都不想再生出一个郑氏出来。”,孙如游拱了拱手,脸上似乎有些歉意。

  “如此说来,你等倒是忠君体国了• ”,李康妃咯咯笑了几声,不过好在面色也略微缓了几分:“也罢,这便算是哀家错怪了你 们了 。”,

  适才孙如游给出的理由,虽然听起来像是有些牵强,可是毕竟也不算是毫无道理。

  朱常洛登基时不过尚且未及不惑,即便是眼下,也只是三十有九。而李康妃自己虽然已经入宫十数年,可是至今也不足三十,算 起来仍还是盛年,再一起生出个儿子来,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如此,这些大臣们会担心再生出一个“国本之争”来,似乎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那这回你们帮我,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心里头虽然认可了孙如游的解释,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形成的隔阂,似乎却不是 这么快就可以消除的。

  “娘娘未免太轻看我等了。 ”,岂料孙如游听了李康妃的话,非但不急着回答,反倒是冷哼一声。

  “孙大人不妨直说。”,李康妃睑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似乎有些难堪。

  “娘娘当是知道,陛下既已大行,皇太子登基为帝便已是指日可待。”,孙如游又停了半晌之后,接着开口说道:

  “可皇太子毕竟年幼,即便登基为帝,也未必能专心朝政,需得有人时常在旁劝诫才好。”

  “你们果真揣的是这个心思? ”,李康妃抬起了头,将信将疑的看着孙如游。

  “娘娘虽未册立皇后,可朝廷内外,皆知后宫一地向来是由娘娘帮着皇上执掌,如今也只不过是把这个名分还给娘娘您罢了。” 孙如游向前欠了欠身。

  “那哀家该如何做? ”,李康妃终于点了点头,脸上现出一丝笑意,像是信了。

  “明日行大礼仪时,自然会有礼部的官员上奏。”,孙如游挺了挺腰身,颇有些成竹在胸:“至时只要皇太子无异议,此事便就 可成。 ”

  乾清宫,弘德殿。

  夜凉如水。

  身为锦衣卫里的指挥同知,唐旭在乾清宫里值守也已经并不是第一回。可是也只有在今日这般的时候,才能真正的体会到这句话 里的感觉。

  “啪啪啪……”,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虽然知道身后来了人,可是唐旭却丝毫没有转过身去的念头。

  相比起今日夜里灯火通明的乾清宫正殿,弘德殿就像是一头隐藏在黒暗中的小兽,小心翼翼的蜷缩着身体,想把自己藏起。

  “唐大人。”,又是一声轻唤从身后传来,唐旭这才缓缓转过了身,把目光向着身后投去。

  “李公公没陪在太子殿下身边? ”,从身后走来的,是李进忠。唐旭用力在嘴角边挤出一丝笑来,向着李进忠拱了拱手。

  “是太子殿下让咱家来寻唐大人的。”,李进忠憨笑了一声,开口回道:“太子爷说了,若是在殿前寻不到唐大人,就到这弘德 殿前来。 ”

  “当年陛下在时,也是最爱在此处静思。 ”唐旭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回到弘德殿上。

  “唐哥儿……”,见唐旭又转回了身去,李进忠忍不住在身后再唤一声。

  “哦。”,唐旭仿佛这才彻底回过了神来,向着李进忠略带着几分歉意笑道:“唐某失措了,这便随李公公去见太子,公公先请。”

  “某家与唐哥儿,也算是积年的相交了,私下里就不必这般客套了吧。”,不知为何,见唐旭迈动了脚步,李进忠突然倒是显得 忧心忡忡起来。

  “公公有心事? ”,唐旭停住了脚步,诧异的看着李进忠。

  “刚才听哥儿喊这‘公公’二字,只是不习惯。 ”,李进忠连连摇着脑袋:“也莫要再叫‘李先生’,某家大字不识几个,如何 能被哥儿喊做先生。”

  唐旭干笑了几声,一时有些无语。其实自己倒也不是想要和李进忠疏远,而是实在有些无可奈何。

  若是曹化淳这般对自己说,大不了还可以互相直呼其名。可李进忠的年纪,早就过了五十知天命,若是当面直呼其名,未免有些失礼。

  “唐哥儿可知道,太子爷为何要寻哥儿过去? ”,李进忠一边迈开脚步,与唐旭一起朝乾清宫的正殿走去,一边略压低了声音, 小声的说道。

  “唐某不知。”,唐旭摇了摇头,也有些费解。

  原本见李进忠帮着朱由校来寻自己,唐旭坯只当是朱由校在殿里守灵,落不得寂寞,想找个人去说话扯闲,可眼下听李进忠这么 说,似乎倒是别有蹊跷。

  “适才康妃娘娘请太子爷去了昭仁殿.”,在唐旭面前,李进忠倒是不隐瞒。

  “哦。”,唐旭眉头微皱,脚下的步子顿时也慢了下来。

  “康妃想做太后? ”,慢走几步,又迟疑片刻之后,唐旭终于从口中吐出句话来。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已经足够李进忠听个清楚。

  “唐哥儿已经知道了。”,李进忠本还想卖个关子,岂料听唐旭开口便说了出来,未免有些尴尬。

  “此事早就有传闻,唐某只不过是猜测罢了。”,唐旭摆了摆手,又把目光转回到李进忠身上,“只不过,若只是康妃想做太后 ’不至于让公公也如此为难吧? ”

  “唐哥儿某非开了天眼不成? ”,李进忠惊讶的张了张口,: “好似这天下的事情,都瞒不过哥儿的两眼一般。”

  “莫不是康妃娘娘也派了人,与公公做了说项? ”,唐旭轻笑一声,对李进忠的话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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