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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明宦 【作者:谅言】(6月13日更新至“第二百六十九章 前门献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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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如人知

  “唐哥儿果然睿智。”,李进忠颇有些惊讶的看着唐旭:“这又是如何知晓的? ”

  “公公是太子身边的体己,如今陛下大行,皇太子不日间就是新天子。”,唐旭不紧不慢的回道:“康妃既然存了心,又岂会放 过公公这位太子爷身边的红人。”

  李进忠听了唐旭的话,低下头去嘿嘿笑了几声之后,却是一阵默然。

  “公公可是动了念头? ”,见李进忠低头不语,唐旭反倒是像更有话想说。

  “唐哥儿与我,都算是太子爷身边的近臣。”,咬了咬牙,李进忠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既然都是自家人,也瞒不过唐哥儿, 某家也就不想说外话。”

  “李某刚才先说给唐哥儿听,其实正是想要找哥儿讨个主意。”

  “公公无论说什么,最后岂不都是要说给太子殿下听的? ”,唐旭侧过身子,不紧不慢的对着李进忠说道。

  “这……”,李进忠口中微滞,可是随即却又眼前一亮:“唐哥儿到底是懂得大道理的人,只一句话,就帮某家解了惑。”

  “某家便只专心伺候太子爷,这档子事情,就不去管啦。”

  话刚说完,李进忠脚下的步子,顿时也好似轻松了许多。

  “这倒是不必。”,岂料李进忠话音刚落,却见唐旭又摆了摆手:“其实唐某所想的,兴许与公公所想略有些不同。”

  “哦? ”,李进忠刚刚轻松下来的心里,猛然又是一沉,愕然的停下脚步,转身看了唐旭一眼。

  “唐某以为,即便公公不提,眼下她又岂肯善罢甘休? ”,唐旭看着李进忠的眼神,颇有些耐人寻味:“既然如此,兴许倒还不 如做个顺水人情。”

  “咱家是个粗人,唐哥儿不如直说,到底该如何做才好。”,被唐旭一番话绕下来,李进忠明显是已经有些如坠云雾。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唐旭微微一笑:“都不如人知。”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都不如人知……”,李进忠愣在原处,口中念念有词,竟看着唐旭渐渐远去。直到唐旭的身影已经完 全消失,方才是恍然大悟一般一拍大腿,“不如人知,这才是正理,唐哥儿果然睿智。”

  仿佛是听到了李进忠的话音,已经快走到了正殿门前的唐旭,也忽得回过身来,朝着李进忠神立的方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大明泰昌元年,二月三十,乾清宫。

  自从早间的寅时起,连绵不绝的钟声,就在京城里的各个宫观寺庙里响起。

  被从睡梦中惊醒的京城百姓,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发上句牢骚,就立刻从钟声中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异状。

  随着钟声响彻整座京城,天空中的太阳,也慢慢的升了起来。虽然昨日和今天都是晴天,可是整座乾清宫的四周,却像是落了一 层雪一般,只留下了满地的素白。

  朝廷的百官和公侯府里的勋贵,昨天夜里大多也都睡的不安稳,天还没亮,就都一起早早的聚到了承天门外,再经此入西华门, 至乾清宫吊唁哭拜。

  唐旭几乎是一夜未眠,只在天快亮时才少许眯了一会儿,可是眼下侍立在乾清宫的门前,竟然也并不觉得困乏。

  从西华门而入的朝廷百官和公侯勋贵,在乾清宫前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看到唐旭的目光落到他们的身上的时候,纷纷在面上 露出几分悲痛的表情来,只是其中究竟有几分真假,那只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京城里的文武百官和公侯勋贵,再加上紫禁城里有官职的内侍,即便除去轮值的军将和官吏以外,也仍还有足足上万人之多•从 寅时开始,直到接近午时方才算是哭拜礼毕。

  礼毕之后,人群也并未散去,而是重新聚回到承天门前聆听大行皇帝遗诏。

  其实所谓的皇帝遗诏,大多都并不真的是大行皇帝本人所留。大部分皇帝在驾崩前,都已经神志不清,哪里还有可能写出这么一 份有条有理的遗诏出来。能像朱常洛这样临终前还能记得唐旭答应要送膳食给他吃的,已经是少之又少。

  昨天晚上在乾清宫的南书房里,唐大人可是亲眼看看内阁的五位阁老和如今正执掌司经局的孙承宗孙老师一起,炮制出了这么一 份诏书。

  兴许是因为朝廷内外的百官和公侯勋贵都去了承天门,所以眼下乾清宫的内外倒显得冷寂了许多。

  “近贤要不要去歇息一会儿? ”,早间的时候,杨光夔也领着郑瓢儿等人入了宫,眼看着唐旭像是乏了,便上前问道。

  “无妨,寻个地方坐上片刻就好了。”,唐旭见来的是杨光夔,在睑上展出一丝笑来,微微点了点头,顺便将郑瓢儿伸过来的手 臂挡开:“不打紧,我自家行走得了。”

  转过了身,刚想去正殿侧面的禁卫房歇上一会,却又听见背后一阵呼喊:“唐哥儿慢走.”

  唐旭再转回身去看,只见是李进忠领着两个小火者,正气喘吁吁的从门外奔了进来。

  “李公公如何在这里? ”,唐旭站定了脚,颇有些不解的看着李进忠。

  早在小半个时辰之前,皇太子朱由校就由内阁的几位阁老和王安,邹义陪着去了承天门。身为朱由校的贴身伴当,李进忠平时不 管有事没事,尚且都要陪在身边,更何况今日里这么紧要的时候。

  “唐哥儿随我走。”,李进忠一路奔到唐旭身边,也不多说,一把拉住唐旭的衣袖就要朝外走。

  “公公怎么没陪在太子身边? ”,唐旭一夜未眠,原本就有些乏了,李进忠的力气也不算小,被拽住以后,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只能是跟着。

  “可不正是为了太子爷的事儿。”,李进忠虽然喘着粗气,可是好歹话还能说清楚:“适才方阁老已是替大行皇上宣了遗诏,可 太子爷却凭什也不肯登楼升座。”

  “不肯登楼升座? ”,唐旭有些愕然。

  按照今日里大礼仪的规矩,除了宣读大行皇帝遗诏之外,便是要拥立新君。如果朱由校当真不肯登楼升座,那么朝廷里的文武百 官也只好继续被晾在承天门外的广场上。

  若是时候长了,万一生出什么流言蜚语来,谁知道到时候又会扯出什么是非来。

  “太子殿下可说了什么? ”,唐旭一边跟在李进忠身后疾走,一边急切的开口问道。

  “太子爷只说要我去寻唐哥儿过去。”,李进忠也是火急燎燎,可步子却迈不了更快。

  “我知晓了。”,唐旭这才略松一口气,心里略放宽了些:“我去劝劝太子殿下便是。”

  乾清宫与承天门之间,隔着三大殿,即便是连奔带跑,也走了足足有半刻的工夫。

  待走到承天门下,果然看见朱由校正站在城楼下面,身边围着一群公卿大臣,似乎正在不停的劝说着,而朱由校却只是不住的摇 着脑袋。直到看见唐旭和李进忠奔了过来,才欣喜的抬起了头,似乎想要笑,却又怯怯的低下了头。

  内阁次辅刘一燝也看见了唐旭,虽是在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可到底还是移了下脚步,让开了一条道。

  “太子殿下,再眈误下去就要误了吉时了。”,唐旭似乎对身边的目光浑然不觉,只是几步走到朱由校身边,小声的说道。

  “我……”,朱由校依旧是怯怯的抬起了头,目光在四周一扫而过。

  “上了这座城楼,你就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普天之下,都是你的臣民。”,唐旭欠了欠身,仍是低着声,继续说道:“太子殿下 若是如今就怕了,日后如何庇护我大明朝的亿兆黎民。”

  “谁……谁说孤怕了。”,朱由校听唐旭说到这里,禁不住揣紧了拳头,奋力的挺了挺胸瞠。

  “那便请殿下登楼升座。”,唐旭又欠了欠身,向前说道。

  “你和李伴儿陪我上去。”,目光又在四周扫了一个来回之后,朱由校的目光仍是落回到唐旭的身上。

  “臣下原本就是天子的近卫,自然会陪在殿下身边。”,唐旭点了点头,微微笑道。

  “孤……”,朱由校终于转过了身,拾步向着城楼上迈去,可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唐旭相信,殿下一定能做一个圣明天子。”,唐旭上前几步,紧跟到了朱由校身边。

  一顶黄盖,从承天门的城楼上升起。

  承天门下,一干文武大臣和勋贵,已经足足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之久,正禁不住开始议论纷纷。其中眼尖的,忽得看见了城楼上升 起的黄盖,当下便立刻闭住了口。

  “吾皇万岁! ”

  以内阁首辅方从哲,英国公张惟贤为首,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声,在承天门的城楼上下响起。

  接下来的一套礼仪,虽然繁琐,可是好在朝廷里头去年间才刚演练过一回,所以并不陌生。

  眼看着终于行完了一连串的大礼,唐旭正要点起锦衣卫里的"大汉将军”,将朱由校护送回宫,却听见城楼下忽得一阵纷乱响起。

  “即便是天子准了此奏,恕臣等也万死不敢奉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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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规矩变了

  犹如平地起惊雷一般,一声怒吼,从城楼下远远的传了过来。

  “是谁在此喧哗? ”,方从哲愕然的瞪了瞪眼,从城楼上把目光向下望去。

  “什么奏折? ”,朱由校看起来更是糊凃,茫然的四顾着。

  虽然刚才城楼下确实也呈上来些奏折,不过依着从前的惯例,不过是走个形式,回头仍是要先转送到内阁和司礼监里去,毕竟如 今主持大丧,才是新天子继位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到眼下,那些奏折还一份都没有看过。

  “是吏部文选司郎中赵南星。”,唐旭也跟着朝城楼下望了一眼,收眼回来时不禁有些眉头微皱。

  “今日是朝廷大礼,岂是尔等能喧哗的时候,若无大事,待明日里再说。”,内阁次辅刘一燝,倚在城楼的垛口上面,向看城下呵斥。

  “就是那个举荐了袁应泰的赵南星? ”,虽然朱由校入主东宫之后,接触过的政务并不太多,可是这些朝廷内外的大軎,多少还 是听说过的。

  “正是此人。”,唐旭点了点头,对于此人,唐大人如今正是半点好感也无。

  “微臣只怕到了明日便就迟了。”,虽然听到了方从哲和刘一燝的呵斥,可是赵南星却仍然昂然立在城下,丝毫不退半步。

  “请问阁老,此人上了什么折子? ”,有唐旭陪在身边,朱由校的胆气似乎也壮了几分,转过了身,向着方从哲问道。

  “赵大人似乎并未上疏。”,方从哲从李进忠手上接过一叠奏疏,翻看了几回之后,开口回道。

  “赵大人在朝廷里向来也有些贤名。”,只是方从哲话音刚落,刘一燝便就接过了话来:“今日喧哗想来也是事出有因,陛下不 如召他上来一问如何? ”

  朱由校又转头去看唐旭,唐旭却是低头不语,于是只能悻悻地再转回去,轻轻的点了点头。

  “赵郎中,你可知道行大礼仪时,当众喧哗是何罪名? ”,再等一边的侍卫将赵南星带上城楼,未等他开口,刘一燝便冷笑一声 ,开口说道。

  “微臣做事,只凭天地良心,若是陛下觉得赵某有罪,赵某伏诛便是。”,赵南星先向看朱由校跪拜一番,站起身来之后,却仍 是昂然而立。

  “赵大人适才确实并未上疏。”,方从哲手上拿看一叠奏折,又翻检了一回之后,才开口说道。

  “微臣今日虽未上疏,却也想参奏几位大人,还请圣上明鉴。”,赵南星并不去接方从哲的话,而是继续向着朱常洛说道。

  “赵大人要参谁? ”,朱由校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第一个要参的,就是礼部左侍郎孙如游。”,赵南星冷哼一声,再次伏身拜道。

  “孙某何罪之有? ”,如今的礼部尚书是由内阁首辅方从哲挂着衔,所以孙如游这个左侍郎,实际上便就是礼部的堂官,如今也 正侍立在朱由校身边,听到赵南星的这句话,顿时间不禁勃然大怒。

  “孙大人身为礼部的堂官,今日礼部的官员里头上了什么奏折,孙大人当真一无所知? ”,赵南星向着孙如游愤然喝道。

  “我大明朝的官民,皆有上疏之权,即便孙某是礼部的堂官,又岂是都能管得了? ”,孙如游顿时脸色微変。

  “赵大人不如说说看,到底是哪一份折子? ”,眼看两人似乎相持不下,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邹义,也不得不出来帮着打圆场。

  “既然是礼部的折子,不如请孙大人自家说罢。”,赵南星愤愤地摔了下大袖,忿然说道。

  “孙大人。”,邹义的目光,转到了孙如游的身上。

  “其实也并非什么大逆不道的折子。”,孙如游点了点头,上前几步:“只是礼部的几位官员上奏,声言如今新天子继位,后宫 却是无主。大人们请陛下及早甄选嫔妃,册立皇后罢了。”

  “只是这些? ”,方从哲不解的抬了抬头,继续在奏折里翻检着,想要找出孙如游所说的那份奏疏:“若只是如此,并无不妥, 待三个月孝期之后,请陛下下旨,着礼部和司礼监照办便是。”

  “孙大人何必遮遮掩掩。”,孙如游的话,似乎让赵南星有些按捺不住:“直说他们想要陛下尊立太后便是。”

  “尊立太后? ”,一边的众人,当下都是不禁对视一眼,各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眼神出来。

  “尊立太后? ”,相比起众人的眼神,朱由校的脸上却是生出几分笑意:“即便他们不上奏,孤……朕也是要做的。”

  “陛下。”,唐旭轻轻的在一边轻唤了一声,朱由校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却见唐旭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劲,顿时也微微一愣。

  “尊哪位太后? ”,一阵死寂之后,最后还是由内阁次辅刘一燝打破了沉静。

  直到这个时候,朱由校仿佛才嗅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皱了皱眉头,也把目光向着孙如游投去。

  “陛下生母自然是要尊立的……”,不知怎的,平日里谈笑自若的孙如游,忽然间也変得口吃起来:“如今后宫无主,陛下选后 之事也还要从长计议……”

  “谁? ”刘一燝上前一步,像是逼问。

  “太妃李氏。”,孙如游的面上现出几分难色,不过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吐出一个名号来。

  “朕……”,几乎是转瞬之间,朱由校的脸上便立刻腾起一片涨红。握紧的拳头上,指尖也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

  “陛下! ”,唐旭眉头紧皱,凑到朱由校身边,再轻唤一声。

  “唐哥……少保……”,朱由校听见唐旭的轻唤,抬起了头,眼眶竟已是有些微微泛红。

  “陛下,微臣可否向赵大人问几句话。”,唐旭向着朱常洛欠身行礼问道。

  “唐少保请问便是。”,朱由校轻轻的晈了下嘴唇,点了点头。

  “据唐某所知,似乎赵大人并非礼部的官员吧。”,唐旭又向朱由校行了一礼之后,这才转身向着赵南星问道。

  “唐大人岂不是明知故间。”,赵南星也转过了看看唐旭,眼神里带上了几分警觉:“难道我吏部的官员,便不能上达圣听了?

  “唐某离京日久,如今刚及回转,若有纰错,还请赵大人海涵。”,唐旭拱了拱手,也不与赵南星抢白。

  “只是唐某向来却也知道,尊不尊太后,是陛下的家事,奉不奉诏,也是礼部的职责。难不成,唐某离京一趟之后,我大明朝如 今却变了规矩,吏部也可以去管礼部的事情了? ”

  “这……”,赵南星的睑上,顿时一阵青白变幻。

  “唐少保……”,朱由校等唐旭说完,立刻也轻唤一声,似乎有话想说。

  “陛下不如暂且回宫歇息,此事也从长计议如何? ”,唐旭再回过身来,欠身说道。

  “就依唐少保之言,此事容后再议。”,朱由校虽然犹豫了一下,可仍然还是点了点头。

  “陛下! ”,赵南星的脸色,刷的一下又变得铁青。

  “赵大人若还有事要奏,不如拟一份奏疏送到内阁和司礼监里来。”,虽然没有得到任何暗示,可是曹化淳却仍然适时的走上前 来,拦住了赵南星,“诸位大人忙碌了整日,也暂且回去歇息吧。”

  “陛下……”,赵南星的面色开始灰败起来。

  “陛下昨日彻夜未眠。”,邹义轻轻咳嗽一声,转头看了赵南星。

  “臣……微臣恭送陛下。”,虽然额角爆出了几根青筋,可是赵南星终于没再说出其他话来。

  “梦白。”,眼看着天子仪仗渐渐远去,刘一燝忍不住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走到赵南星身边,抬手在背后轻拍了几下:“凡 事不可过急,极则必反啊。”

  “唐近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南星的口中,忿忿的吐出三个字来。

  乾清宫,东暖阁。

  大行皇帝朱常洛的遗体,昨日间就移到了设在正殿里的灵堂,如今的东暖阁里,已是重新收拾了一通,换上了新的床榻和被褥。

  只不过,兴许是因为整座乾清宫的四周都被遮上了白绡,又时不时的有一阵隐隐的哭声从正殿的方向传来,所以连带着东暖阁里 ,也带上了几分阴森森的感觉。

  “唐哥儿……”,虽然知道身下的床榻和被褥都已经换过,可是裹着毯子半卧着躺在榻上,朱由校却是不住的抬眼打量着四周。

  农历二三月间,京城一带的天气已经开始逐渐转暖,南边来的风,不住的扯动着窗外的白绡,拍打在暖阁的窗格上,发出一阵阵 “呜呜”的,像是哭泣一般的声音。

  “唐哥儿! ”,朱由校不觉又拉了拉身上的羊绒绣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感觉更安心一些。

  “陛下,这座宫殿里,不但住过神宗皇帝和先帝,坯住过太宗,宣宗,穆宗,他们都是陛下的列祖列宗,庇护着陛下和我大明朝 。”,唐旭伸手招过几名小内侍,吩咐他们将窗外的白绡捆紧一些之后,回身向着朱由校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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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汝乃忠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信了唐旭的话的缘故,朱由校虽仍是把自己裹在毯子里,可脸上的神色终于还是渐渐的缓了下去.

  “乘着眼下清净,陛下最好眯上一会。”,见李进忠端着盆热水走了过来,唐旭转过了身,向着朱由校笑道:"到了晚间,可就 说不准了. ”

  “他们还会过来? ”,似乎不用唐旭去多提酲,朱由校自家就琢磨出了几分味道。

  唐旭只是呵呵轻笑几声,倒也不再多说话。

  “朕……恨她……”,一番沉寂之后,朱由校猛地抬起了头,面上也带上了几分愠色。

  “陛下说的是?”,唐旭轻轻咳嗽一声,小声问道。

  朱由校的嘴唇螭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目光在四周游离了几番以后,却又在脸上生出几分惧意来。

  “不过那赵南星,朕也不喜。”,再沉寂一番,朱由校又自顾自的摇了摇脑袋:“我听宫里头的人说过,若不是那袁应泰失了辽 东,父皇也不至于病重。,,

  “唐哥儿,父皇生前一直说你睿智,不如你帮朕拿个主意吧。”,低头嘀咕了一阵之后,朱由校的目光直直的落回到了唐旭的身上。

  “微臣承蒙先帝错爱,哪里当得上睿智两个字。”,唐旭虽是连连摇头,可脚下却是往回走了一步:“微臣倒是以为,若是陛下 不想管,便就由他们去好了。”

  “这样可好? ”,唐旭的话,明显让朱由校有些错愕。

  虽然即便到了眼下,朱由校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年纪,可是神宗老人家驾崩,至今也尚且不足一年。自己那位皇爷爷,并非真的是 不理朝政,只是不上朝而已,数十年来都闹的沸沸扬扬,至今都颇有些“恶名”。

  天家无私事,虽然荨立太后只是老朱家自己的事情,可是既然牵扯到皇帝,那也就是朝事。自己如今尚且没有正式登基,就开始 学着祖上开始搞“怠政”,这样真的合适?

  “臣只是让陛下不说罢了,并不是也不让别人说。”,相比起朱由校的惊诧,唐旭仍然淡定的多。

  朱由校抬起手来挠了挠后脑勺,仍是有些不明就里。

  “万岁爷忙碌了一天,烫烫脚,解乏。”,说话间,李进忠已经走到了跟前,在朱由校面前俯下身来。

  朱由校应了一声,挪动了下身子,移坐到了床边。

  “奴婢伺候万岁爷这么些年了,知道万岁爷讷……讷……”,李进忠一边帮朱由校脱着靴子一边说着话,可刚及说了一半,却又 停住了口,半侧过脑袋,求援般的望着唐旭。

  “陛下讷言敏行,微臣也是知道的。”,唐旭无可奈何,只得接过了话来。

  “对,对,讷言敏行-”,李进忠脸上半点愧色也无,回过了头,朝着朱由校嘿嘿笑了几声:“奴婢到底比不得唐哥儿这般有大 才学的人,以后在人前还是不要挂书袋的好。”

  自从昨日里开始,朱由校就几乎没有展过笑脸,眼下看着李进忠一张涎着的脸,顿时也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万岁爷,唐哥儿的话,奴婢也是听明白了……”,李进忠又取过一方棉巾,沾湿了帮着朱由校擦拭着脚上水浸不到的地方。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等李进忠继续把话说完,便听见暖阁门外传来一声轻唤:“万岁爷安好。”

  “安好。 ”,李进忠被打断了话,在朱由校面前虽然不敢发作,可是转回头看的眼神里,多少带上了几分不悦。

  “太妃娘娘请万岁爷去东殿,说有要事相商。”,门外的声音顿了一下,接着又传过一句话来。

  朱由校的身子,微微的颤了一下,垂下目光开始在榻边寻找刚刚被脱下来的靴子。

  “陛下,微臣代为前往? ”,一只从身边伸过来的手替,挡住了朱由校。

  “可是……”,朱由校□中嘟噴看,似乎有些犹豫。

  “万岁爷,唐哥儿去也好。”,隐隐间,李进忠像是也在顾忌着什么。

  朱由校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看了看站在身前的唐旭和李进忠,迟疑了一阵之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微臣自有分寸。”,唐旭在脸上展出一丝笑意,行了一礼之后,转身走出。

  乾凊宫,昭仁殿-“老匹夫! ”

  相比起不断有人出入的乾凊宫正殿,东面的昭仁殿一处,倒显得凊净许多。只不过,间歇从殿内传出的几声怒喝,却时不时的打 破了这里的平静。

  伺候在昭仁殿里的内侍和宫娥们,大多也已经站到了殿外,只剩下几个平日里的贴身,也是把身子半藏在帷帐后面,战战兢兢的 朝中间看着,唯恐一不小心就遭了池鱼之殃。

  “老匹夫。”,伴随着胸部一阵剧烈的起伏,李康妃原本白晳如脂的手背上,也隐隐泛出几丝酱紫。

  忿忿的拿起手边盛着杏干蜜饯的瓷罐,作势想要丢到地上,可迟疑了片刻之后,却仍然是放了回去。

  一阵算不得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远远传来,直直的钻入耳中。

  皱了皱眉头,李康妃立刻转回了身,在一边的揎木椅上坐下.坐下身时,还没忘记喚过身边的宫娥,帮着整了整衣冠。

  “娘娘-”,殿门轻轻的被推开,原本守在门外的内侍刘朝,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李康妃的身边:“娘娘,唐少保唐大人求见。”

  “唐旭? ”,李康妃的眉头微颦,愕然的向着门边看去:"只是他一个人来的? ”

  “只看见唐少保一人。 ”,刘朝也是当年青宫潜邸的旧人,在李康妃身边也伺候了多年,可此时却仿是低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 :“若是娘娘不想见,奴婢喊他回去便是。 ”

  “谁说不见了? ”,李康妃轻哼一声,两道目光朝下狠狠的剐了一眼:"什么时候你们这帮奴婢,都争着帮本宫做起主来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刘朝吃了一吓,脸色一片苍白,刚想要回身去请,却又看见康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并未移开,当 下脚下便也不敢迈动.

  “扶我去榻上坐着吧-”,李康妃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轻个站起身来,微微抬了一下手臂。

  刘朝这才如蒙大赦,顾不得去擦拭额头上刚渗出来的汗珠,忙不迭地迎上前去。

  “我听说,唐少保和朝廷里的那帮腐儒,向来不大对付,可是真? ”,半卧到了床榻上面,又吩咐拿了一个银丝绣的圆枕垫在背 后,李康妃的神色,看起来渐渐也缓了几分。

  “这……”,在身边伺候着的刘朝,似乎没想到娘娘会拿这样的问题来问自己,顿时不禁有些错愕:“奴婢这样的人,哪里会知 道朝廷里的那些大事儿。 ”

  李康妃听见回话,也不急着出声,只是拿目光再在身前扫了一眼,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竟然在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不知道,也是好的。”,虽然李康妃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可刘朝站在身前,却感觉如坐针毡:"这人心毕竟隔着肚皮,有 时候知道反倒不如不知道。”

  “奴婢们只想着伺候好娘娘。”,兴许是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刘朝的脸上终于也能露出一丝笑容:"其他的事情,就不是该奴 婢们去想的了. ”

  “唐少保可还在门外候着?”,李康妃点了点头,目光若有若无的朝着殿门的方向扫了一眼。

  “没有娘娘的吩咐,想来应该是在的。”,刘朝欠了欠身,向上回道。

  “那便去请进来吧。”,挥了挥手,目视着刘朝退下,接着轻叹一声之后,微微闭上了眼。

  “臣下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锦衣卫指浑同知唐旭,拜见太妃娘娘。”,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直到听见身边一声轻喝,李康妃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徐徐的张开了双眼,惺惺忪忪般的打量着身前。

  “唐少保是替陛下来的? ”,五根葱白的手指,轻轻的扶了扶额角,一边的宫娥立刻会意,捧过一瓶番红花油过来,替康妃轻轻 的抹在太阳穴上,再扶着坐起。

  唐旭原本就是锦衣卫里的指挥同知,从前也常常在紫禁城里行走,所以李康妃对他并不陌生。

  “陛下昨日一夜未眠,如今已是就寝了。”,唐旭口中虽没有说是,但是也并未否认。

  “其实哀家请陛下过来,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李康妃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可随即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哀家只是担心陛下太过悲痛,伤了身骨。既然陛下已经就寝,哀家也就放心了。”

  “娘娘慈愛,这是陛下的福分。”,唐旭欠了欠身,躬身回道。

  “哀家听说,唐少保这两日都在宫中值守? ”,李康妃并没有去接唐旭的话,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之后,仍又落回到唐旭身上。

  “臣下只不过是尽职守罢了。”,唐旭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

  “能尽职守,便算得上是忠臣。”,李康妃扭了下腰肢,似乎对唐旭的过分淡定颇有些不满。凡是对自己容颜颇有些自信的女子 ,向来都受不得别人的轻视,更勿论自己还贵为太妃:

  “哀家在先帝身边侍奉了十余年,也算是见过了不少朝廷内外的大臣。可能如唐大人这般简在帝心的,却倒是第一个。”

  “先帝仁德,臣万死难报。”,虽然明知李康妃会说出这段话来,当是事出有因,可听见提起朱常洛,唐旭心里却难免生出几分黯然。

  李康妃之前原本是想寻朱由校过来说话的,如今来的却是唐旭,许多原本想好的话,也只好烂在了肚子里。

  再抬了下眉角,见唐旭仍然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顿时也觉得无趣,抬了抬手,正要让唐旭先行退下,却忽得听见唐旭先开了口。

  “太后娘娘若无其他吩咐,臣下可否先行告退? ”,唐旭轻轻闷咳一声,向着李康妃欠了欠身。

  “哦? ”,李康妃肩头猛然一颤,樱唇微张,看向唐旭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惊讶。

  “娘娘……”,不等唐旭再重新开口,李康妃已是腾得从榻上坐起。

  “赐唐少保座。”,李康妃向着左右轻喝一声,旁边立刻有宫娥端来檀木圆凳,放到唐旭身边。

  “臣下不敢。”,唐旭躬身致谢,却并不急着坐下。

  “说起来,哀家还须得谢过唐少保。”,李康妃也不去与唐旭计较,只拿眼看看唐旭,徐徐开口说道:“今日早间若不是唐大人 ,哀家只怕早就是颜面扫地了。”

  “娘娘的颜面,不也就是陛下的颜面。”,唐旭的睑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微臣仍不过是替陛下出言罢了。”

  “有唐大人这般的贤良辅佐在陛下身边,哀家日后也就放心了。”,李康妃点了点头,招手示意唐旭坐下,脸上却像是带上了几 分失落的感觉:“天子如今毕竟年幼,这朝廷里头,也是向来鱼龙泯杂,只怕日后还需得要唐大人多担待上几分,免得让陛下受了那 些奸佞的蛊惑。”

  “娘娘言过了。”,唐旭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贪这份功劳,“有娘娘的教导,想来陛下定是能明辨是非。”

  “呵呵。”,唐旭话音刚落,李康妃的脸上非但没生出半分喜色,反倒是讪笑一声:“哀家……”

  “先帝大行前,虽是曾经把皇太子交与哀家照料,可这朝廷里的人心,却也由不得哀家自己。”,微微叹了口气,李康妃的脸色 突然又变得带上了几分哀怨:“可哀家又岂忍以一人之尊荣,拂天下之好恶。”

  “若是他们仍肯记得先帝的余德,哀家也不愿呆在这宫闱里碍人的眼。待事了之后,准哀家去替先帝守陵,哀家便就感恩戴德了。”

  “娘娘如此说话,实在是折杀臣等了。”,像是受了惊一般,唐旭猛地从座上站起,“况且娘娘若是如此,日后岂不是陷陛下于 骂名? ”

  “此事与天子何干? ”,李康妃转过了头,诧异的问道。

  “娘娘明鉴。”,唐旭的脸色有些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生出了几分怒意:“日后世人说起此事,只怕未必 会当是娘娘自家的打算,只会说是陛下不孝不义。”

  “可是……”,李康妃看起来颇有些为难。

  “其实不然”,略微沉吟片刻,唐大人忽得仿佛化身军师,抬起头来,朝着李康妃神秘一笑:“娘娘当是知道,其实此事的紧要 ,并不在于朝臣,而是在于陛下。”

  “可……可陛下好似对哀家向来也有几分误会。”,李康妃仍是眉头紧颦。

  “无非是宫闱间的传闻罢了。”,唐旭轻笑一声,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若果真如此,先帝大行前,又岂会肯把皇太子托付给 娘娘。”

  “唐大人岂不闻人言可畏。”,渐渐的,李康妃居然是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娘娘多虑了。”,唐旭脸上的笑意反倒是更盛:“陛下睿智,此事心里自有计较。”

  “那……”,李康妃深深的看了唐旭一眼,刚待再说些什么,忽然间,又是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转过了头向着门边看去,心底间刚刚落下去的不悦,隐隐间又生了出来。

  “唐哥儿,唐大人……”,好不容易等脚步声停了下去,却又有一阵呼喊声从门外传来。

  “唐少保当真忙碌。”,李康妃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再看唐旭一眼,虽然唐旭到东殿来,并不是自己的意思,可是只呆了这么片刻 就有人来寻,还在自家门外大呼小叫的,也算是件稀罕事情了。

  “糟了。”,下首边,听见门外的呼声,唐旭却已是乍然变色。跺了跺脚,甚至顾不得再和李康妃见礼,只是略一作揖,就朝门 外奔去。

  李康妃惊讶的张了张口,目光斜视处,立刻就有一名身边的宫娥跟着向外跑去。

  “来了,果然来了。”,昭仁殿外,李进忠正候在门边,旁边虽然有几个内侍正向他瞪看眼,可是却也认得他是天子身边的近侍 ,倒也不敢上前无理。

  喊了几声,眼见着唐旭从门里走出,李进忠立刻迫不急待的上前一把扯住:“哥儿,他们来了,哥儿果然是神机妙算。”

  李进忠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惊慌,倒不如说是紧张。

  “你立刻带人去拦住,切莫放他们进来。”,相比起李进忠,唐旭倒是冷静的多。

  “然后做甚? ”,李进忠张着大嘴,傻傻的看着唐旭。

  “只要栏住便可。”,唐旭掉头又要朝昭仁殿里走。

  “哥儿! ”,李进忠见唐旭要走,顿时有些眼急:“若是他们硬要闯进来,又该当如何? ”

  “手里有这许多东厂和锦衣卫的番卒,你如何竟不知道怎么做。”,唐旭被李进忠扯住了袖子,只得是回过头来。

  “那就再轰出去。”,李进忠摩拳擦掌,看起来已是心中明了。

  “万万不可。”,唐旭听了,却是吓了一跳,反手又扯住了李进忠:“若是伤了人,便就不好收拾了,拦住便可。”

  “这……哎! ”,虽然面色上有些为难,可是犹豫了一阵之后,李进忠却还是点了点头。

  “孙老师可到了? ”,嘱咐了一番之后,唐旭又是不放心一般的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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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幼主持国

  “咱家已经安排人手……”,李进忠正转头看看乾清门的方向,听见唐旭问话,转身就要开口,却见唐旭伸出一只食指在嘴上轻点了一下,连忙略压低了声音:“安排了人手,领着孙翰林从养心殿的方向过来。”

  “这便好。”,唐旭松了 口气,面色稍微缓了一些,点了点头,示意各行其事。

  “可是天子那里有什么紧要的事儿? ”,昭仁殿里,李康妃见唐旭去而复返,当下也有些不解。不等唐旭开口说话,立刻出声问道。

  “有几个朝廷里的官员在乾清门外。”,唐旭话里虽然说的轻松,可脸上隐隐间却流露出一丝凝重。

  “天子已经歇下,让他们明日里再来好了。”,李康妃孤疑的看着唐旭,这档子事情,似乎不至于让堂堂唐少保失了颜色。不过 既然唐少保不说,一时间倒也不好追问。

  “当年先帝在时,便视唐少保如股肱之臣,日后再等少主登基……”,还在想着如何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头,陡然间,却再被门 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这些奴婢今日……”,李康妃连续被打断了两次话题,当下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娘娘,娘娘……”,话音未落,便看见仍是刘朝又慌慌忙忙的奔了进来。李康妃瞥眼扫了一眼身边的唐旭,硬生生的把半提起 的怒气压下。

  “娘娘,刘阁老领着一群大臣正在乾清门外。”,刘朝刚一进门,不及去看李康妃的睑色,便赶着开了口。

  “让他们暂且回转,就说天子一夜未眠,如今已是歇下。”,李康妃适才已经听唐旭提到,一时间倒也没有多想,只是不耐烦的 浑了挥手,眼里露出几分不满。

  “可……可刘阁老说,他们要见的是娘娘您……”,刘朝缩了缩脖子,继续说道。

  “他们要见的是本宫? ”,李康妃微微一愣,再扫一眼身边的唐旭,身形微微一震,脸上也瞬间生出一片青白:“匹夫欺我太甚 乾清宫,东暖阁。

  “轻些,轻着些。”,李进忠轻轻的推开暖阁的房门,又从身后的小内侍手上接过一盏物什,嗫手嗫脚的朝着门里走去。一边走 着,一边不时的朝春里面的床上望去。

  “李伴。”,岂料才走了几步,却听见榻上一道声音传来。李进忠立刻把手上的物什丢到了身边最近的案几上,忙不迭地朝着榻 边走去:“奴婢该死,扰了万岁爷的清净。”

  “我本来就没睡着,是你们非让朕躺这里闭着眼睛养神。”,朱由校颇有些不耐烦似的翻身坐了起来,目光向着李进忠身后的案 几看去:“你拿来的是什么东西? ”

  “不就是外头那些大臣们送来的折子。”,李进忠若无其事般的回道:“奴婢想看万岁爷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可内阁里头有几 位,非要说什么兹事体大,逼着司礼监里今日就送来御览。”

  “可依奴婢看啊。”李进忠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屑的回身扫了一眼案桌:“还有什么事儿,会比万岁爷的龙体康健紧要。”

  朱由校虽有些精神不佳,可听到李进忠这么句话,嘴角也是不禁微微扯了一下:“若是孙老师在这里,你免不了要吃一番口舌。

  “哪能呢,孙大人是忠臣……”,李进忠吃吃的笑着。

  “既然内阁里头说是紧要的折子,那就拿来看看吧。”,朱由校抬手止住李进忠的话。

  “哎。”,李进忠看起来有些不乐意,不过既然朱由校发了话,却也不得不从。招手从□边唤过两名内侍,引着把案桌抬到了榻 朱由校也移到了床边,抬手从案上抽出一份,只看了几眼,脸上便不禁现出一丝尴尬。想要丢下,可犹豫了一回,却又仍拿在手

  上。

  “万岁爷……”,李进忠看出了朱由校脸上的尴尬,似乎想要细问,却又不敢。

  “朕……朕认不清上头写了什么。”,朱由校艰难的挤出一丝笑,把折子转过来给李进忠去看。

  “万岁爷这不是折损奴婢嘛。”,李进忠顿时一阵哭笑不得:“又不是不知道奴婢认不得几个大字,勉强能写个名字罢了。 ” 不过口中虽然说看,目光却忍不住朝着朱由校手上看去:“哎呦,这上头写的都是啥子.”

  “朕也认不得。”,朱由校无可奈何的叹了 □气:“约莫是照草书写的。”

  “呵呵。”,李进忠冷笑几声,接过了话来:“这些外头的大臣,卖弄学问居然卖弄到万岁爷头上来了。”

  “也不能怪他们。”,朱由校忽地脸上一红:“几位老师当日也曾经教过,只是朕学的不用心罢了。”

  “奴婢虽然识字不多,可也曾经听说过圣人的那一句 ‘有教无类’。”,李进忠陪着笑,帮着朱由校将手中的折子收起,重新拿 了一份过来:“奴婢以为,日后这朝廷内外的行文奏疏,还是用一种字体的好……”

  “这话不像是你说的。”,朱由校抬头打断了李进忠的话。

  “这……”,李进忠口中一滞,随即嘿嘿笑出了声来:“圣明无过陛下,可这话虽是唐少保说的,奴婢却觉得有道理。”

  “你又不识字,晓得什么。”,朱由校极有兴趣的看着李进忠。

  “奴婢不识字,可这道理还是懂的。”,李进忠不服气似的摇看脑袋:“当年秦始皇统一天下,尽废六国文字,以小篆代之,就 是要让这天下人都看得懂。这草书虽秀美,可既然有人看不懂,朝廷里若拿来行文,便就是不好。”

  “这又是唐哥儿跟你说的? ”,朱由校笑眯眯的看着李进忠。

  “嘿嘿。”,李进忠憨笑着抬起手来,挠了挠后脑勺。

  “朕虽然也不尽然明白。”,朱由校转过了身,朝着窗户的方向瞅了一眼:“可先帝曾经对朕说过,唐少保是国才。他既然这么 说,想来定然也是有道理的。”

  目光闪烁了几回之后,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转过身来向看李进忠问道:“唐哥儿去了多长时候了? ”

  “约莫有一个时辰了。”,李进忠略想了一下回道。

  “如何去了这么长时候。”,朱由校禁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头:“太妃不会为难于他吧。”

  “以唐少保的睿智,想来应付不难吧。”,李进忠手上微微一抖,开口回道。

  “这倒也是。”,朱由校也点了点头,刚想要从李进忠手上接过折子,却又停住了手。

  “外头有什么动静? ”,朱由校站起了身,似乎想要探头去看,目光却被紧闭着的窗格挡住。

  “奴婢刚才回来时,看见乾清门外还有几位大臣,想来是在追思先帝。”,李进忠口中嘟囔了一下,声音不大。

  “哦。”,朱由校欣慰的点了点头:“父皇有德啊。”

  “可……”,李进忠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你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朱由校孤疑的看着李进忠。

  “奴婢还是不说的好。”,李进忠嘴角扯动几下,畏惧般的缩了缩脑袋。

  “朕要你说。”,朱由校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哪里这么容易消下去。

  “万岁爷泰山压顶,奴婢哪消受得起。”,李进忠苦着一张脸:“可奴婢……”

  “都怪奴婢多嘴,奴婢这就自家掌嘴。”,李进忠抬起了手,就要朝着自己脸上落下。

  “朕不要看你掌嘴。”,朱由校有些不悦的摆了摆手:“只要你把刚才的话说完,你若不说,便就是抗旨.”

  “这……这……”,李进忠重重的叹了 口气,无可奈何般的放下了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不过今日间大礼仪时,奴婢这耳朵恰巧听到几句不该听的话。”

  “快说。”,朱由校的好奇心更重,干脆伸手拉住李进忠的手腕,催他开口。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紧要的话。”,李进忠吸了 口气,像是在试着平复着心情:“只是听见有人说,先帝英年早逝,我大明朝如 今是幼主持国,政务难通。日后这朝廷里的大事,还是要多问几位大人了。”

  说完话,抬起头来去看朱由校,却看见脸上已经微微有些涨红。

  “他们说的那几位大人是谁? ”,朱由校眼中的目光一阵闪烁。

  “奴婢这就不知道了。”,李进忠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朕……”,朱由校又轻轻的晈了晈嘴唇,心里头像是有几分挣扎。口中话音虽仍是平淡,面上却带上了几分愠色:“他们若要 管,便就让他们管去好了。朝廷有司,各司其职,也是国体所在。”

  “可朕如今已不是孩童。”,默然片刻之后,朱由校忽得扬起了手中的奏疏,向着案桌上猛然拍了下去:“他们若是当真这般贤 能,父皇如何会……”

  话刚说完,眼圈已是红了大半。

  “万岁爷莫要恼怒。”,李进忠心头一阵猛跳,连忙就要跪下身去:“若是伤了龙体,岂不就是奴婢的过错了。奴婢纵使千刀万剐,也抵不过这等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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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效武氏乱

  “你无罪。”,朱由校一抬手,止住了李进忠的下跪:“你即便不说,难道他们就不去想。”

  “奴婢斗胆,请万岁不要和这些人生气,况且这朝廷里头,到底还是有贤臣的。”,李进忠虽然重新站直了身,却仍不敢抬起头来。

  “朕听你的,不和他们计较便是。”,兴许是刚才发泄了一通,朱由校的脸色渐渐也缓和了许多:“李伴你说的不错,这朝廷里 头,还是有贤臣的。”

  “奴婢虽不愿见万岁爷动怒伤了龙体。”,见朱由校脸色渐缓,李进忠心里头顿时也松了许多。翻出张笑脸来,向着朱由校笑道 :“可陛下适才的威严,倒真的像是真龙天子了。”

  “你这如何说话。”,朱由校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如何却用一个‘像’字,朕就是天子。”

  “对对对,奴婢又胡乱说话了。”,李进忠忙不迭的点着脑袋:“奴婢这就掌嘴,这就掌嘴。”

  “唐大人,这话可胡乱说不得。”,昭仁殿内,李康妃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唐旭的两眼,见唐旭并不躲避,停了半晌之后,自己先 收回了目光。

  “你有几分把握? ”,李康妃低下了头,把玩看手上的扳指。

  “成或不成,试了才知晓。”,唐旭淡然一笑。

  “那唐大人为何要帮我? ”,李康妃皱了皱眉头,似乎对唐旭的回话算不上满意。

  “我大明朝以孝治天下,臣下自然是为了陛下的贤德。”,唐旭说罢,抬起手来向着正殿的方向拱了拱手。

  “噗……”,李康妃愕然地张了张口,随即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如此说来,唐少保真是我大明朝的忠臣。”,兴许是觉得笑的有些不雅,李康妃连忙抬起袖子遮住颜面,又浑了挥手,招过一 边的贴身宫娥取过荼盏来略泯了一口。

  “唐少保不如直说,究竟想要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唐旭有些不实城,李康妃看起来有几分不悦。

  “娘娘能给的,陛下也都能给。”,唐旭却仍是摇头微笑。

  “这……”,李康妃口中一滞,默然了一阵之后继续说道:“你这说的倒也是实情。”

  “娘娘何必问臣下想要什么。”,见李康妃低头不语,唐旭却接过了话来:“娘娘只需要知道自家想要的是什么,而娘娘所要的 ,也只有皇上才能给。”

  “昨日那孙如游来见我,也说过这般的事情。”,再沉默半晌,李康妃眼里满是戒备的瞅了一眼唐旭:“可今日里,若不是有唐 少保在,哀家早已是颜面扫地了。”

  “臣下还是那句话,做了才知晓。”,唐旭摇了摇头,面上看不出丝毫波动。

  “也罢。”,李康妃捏了捏手心:“你素来与那几个老匹夫不同,哀家就信你一回。”

  可是口中虽是答应下了,眼里的目光却仍然在唐旭身上打着转。

  “此事臣下自然尽力而为。”,见李康妃答应了下来,唐旭心里头也禁不住暗暗松了口气:“可有一件事情,需得让娘娘先知晓。”

  “唐少保请说。”,见唐旭像是要开口的样子,李康妃的面色反倒是宽了几分.

  “不加尊号。”,岂料刚等唐旭把话说出了口,李康妃便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冷气。

  “娘娘须得知道,这天底下难有尽善尽美之事。”,唐旭说完了话,只在那静静的等着回话。

  李康妃两手微微颤抖,几次想抬起来,却又无力的落了回去。

  “若等过了今日,只怕这朝廷内外,又是一番局面了。”,唐旭不紧不面的提醒着对面。

  “就依唐少保所言。”,李康妃的右手重重的拍在了椅把上。

  乾清宫,乾清门。

  “阁老如何让此人留在了这乾清宫里。”。

  眼看看天色渐黒,乾清门前的一干人等,也已经是渐渐失去了耐心。刘一燝俯下身揉了揉略显酸疼的腿脚,颇有些恼怒的向着一 边说道。

  “刘阁老此话怎说。”,内阁首辅方从哲,虽也站在门前,可是自始至终,却是若即若离的杵在一边,如今见刘一燝发间,顿时 不禁冷笑一声:“你我皆是外臣,如何管得了这宫里头的事情。”

  刘一燝吃了方从哲一顶,自知有些理亏,干脆转回头去一言不发。

  岂料刚转过了身,便听见身后一阵冷笑,转过头去看,却见是兵部尚书张鹤呜。

  “阁老岂不以为,此事倒才是天助我等。”,见刘一燝转过了身,张鹤呜连忙上前一步笑道。

  “元平有话不妨直说。”,刘一燝小心翼翼的朝看张鹤呜拱了拱手。

  张鹤鸣轻抚长须,微微一笑,似乎刚想开口,却又朝左右看了一圈,把脑袋凑到了刘一燝耳边:“阁老岂不闻武氏之乱乎? ” “武氏之乱。”,刘一燝口中跟着默念一遍,随即眼前便是一亮。

  “我等立刻分头行事。”,刘一燝的声音里,已经隐隐有了些颤音:“折子你便不必上了,有此等谋划,你便已经是第一件大功。”

  张鹤呜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刘一燝拉住:“骆思恭骆大人那里,你也去行走一回。”

  乾清宫,东暖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第一次御批奏折,朱由校把几份折子拿在手上,竟然沉寂了许久未曾下笔。

  万岁爷若是觉得乏味,不如歇息一阵。”,李进忠见朱由校像是傻了一般,忍不住上前小声说道。

  “李伴。”,朱由校虽是转过了头,可两眼里的眼神看起来却有些木然。

  “李伴……”,朱由校紧紧的捏了捏手上的朱砂笔:“母妃她……”

  “万岁爷。”,李进忠心头猛地一紧,不等朱由校继续去说,便猜了几分:“宫闱间的传言,半真半假罢了 。 ”

  “那就是还有一半是真的了? ”,朱由校抬眼瞥了一下李进忠,李进忠看在眼里,心头又是不由一颤。

  “可若不是他们丢了辽东,父皇也不会抑郁成疾。”,朱由校收回了目光,自顾自般的嘟囔着:“他们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他们 在想些什么,朕这回若是依了他们……”

  一边说看,又一边提起笔来,在面前打开的折子上划上了一个鮮艳的红叉。可等合上之后,却又叹了口气:“都留中吧。”

  “哎。”,李进忠应了一声,走到朱由校身边,将案几上的奏疏都卷下,放在了一旁。

  “唐哥儿怎么还不回来? ”,丢下了笔,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朱由校颇有些担心的问道。

  “奴婢派人去看看? ”,李进忠试看问道。

  “你亲自去吧。”,朱由校点了点头:“若是太妃果真为难与他,就说朕有要事请唐少保相商。”

  “奴婢尊旨。”,李进忠应着声朝门外走,刚出了□褴,还没来得及转回身去,却是忽得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再等转过身 来,顿时不禁勃然大怒:“你们这些奴婢,如何行走的?若是冲撞了万岁爷,你有几个脑袋• ”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刚刚走到门边的小内侍,见自己闯了祸,也是面如土色,跪伏在地上,不停的磕着脑袋。

  李进忠虽是恼怒,可却也有差遣在身,忿忿的骂了几句,想要继续迈步,目光所及,却又停了一下。

  “这又是哪里送来的? ”,李进忠指着地上,好奇的问道。

  “是王公公让小的送来的,说是内阁里来的紧要奏疏。”,小内侍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什么紧要的折子竟有这许多。”,李进忠再瞅一眼地上,用脚踢了几下,又冷笑一声。

  “小的不知道,也不敢问。”,虽然看见拿来的折子被李进忠踢得散了一地,可是小内侍却不敢立刻去收拾。

  “这句话倒是说的好。”,李进忠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你这句话,咱家今天就不怪罪你了。收拾好了,给万岁爷送进去吧。” “小的明白。”,小内侍如蒙大赦,慌慌张张的收聚着地上的奏疏。

  “李伴? ”,朱由校听见了门外的动静,在里头喊了一声。

  “万岁爷。”,李进忠听见呼唤,立刻凑回到门边,半探进身子。

  “你如何还在这里? ”,朱由校一抬眼见果然是李进忠,便开口问道:“适才门边是什么动静? ”

  “还是司礼监里转来的奏疏,说是内阁里的紧要折子。”,李进忠一五一十的照原话回道。

  “既是紧要的,那你便先给朕拿过来吧。”,朱由校刚才虽是盼咐李进忠去看看唐旭,可好在昭仁殿就在隔壁,出门不消走几步 就到。唐旭在朝廷里头又算得上是有品序的大臣,就算在李康妃面前也不虞平安。

  李进忠又应了一声,顺手从小内侍手上捧过奏疏,向看门内折回。

  “这……”,朱由校原本是听说是紧要的折子,才让李进忠赶紧拿进来的。可等看见李进忠捧看一尺厚的一堆奏疏进来,顿时间 也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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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君王所忍

  “这到底是什么紧要的事情,竟有这许多? ”,李进忠识字不多,看不懂折子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只能是在一边好奇的问道。

  “什么朝廷大事。”,朱由校捡了几本粗看了几眼之后,脸上忽得也是一片泛红,只是却不像是只因为恼怒而生出来的:“只是 不过他们的朝廷大事罢了。”

  “朕让你去看看唐哥儿,你如何还在这里。”,朱由校不耐烦的朝着李进忠挥了挥手。

  李进忠虽仍是好奇,可是倒也知道好奇心会害死猫,不敢再继续多问。

  眼看看李进忠出了门去,朱由校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却又看见李进忠从外头探进半个身子来。

  “莫要再管他什么紧要不紧要的。”,朱由校的腮帮高高鼓起,明显是恼了。

  “回……回万岁的话,唐……唐大人回来了。”,李进忠委屈的耷拉着脑袋。

  “哦,快请进来。”,随看朱由校面色一缓,李进忠心里头也是一松,收回身子向着门外微微一笑,略欠了欠身。

  “唐哥儿你且是看看这些折子,看看他们是如何说朕的。”,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身影,朱由校的脸色也一下子又涨的通红,一只右手在案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说朕年幼也罢了,说朕不通政务也罢了。”

  “可朕即便再无德,岂会做出这等禽兽的行径来。”,朱由校紧紧的咬着牙齿,颚骨上的面皮,不停的上下起伏着。

  “微臣见过陛下。”,唐旭刚进了门,就看着朱由校这么一通,不由也有些愕然,目光顺着朱由校的手在御案上扫了一下:“这是?”

  “你……你自己看罢。”,朱由校一副欲言又止的的神情。

  见朱由校不说,唐旭也不好多问,再行一礼之后,从案桌上捡起几份折子去看。

  “原来如此。”,与朱由校不同,等唐旭看完手上的折子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倒并没有朱由校的那样的神情:“若依微臣看,陛

  下也不必太过恼怒。”

  “朕如何不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从唐旭口中听到自己想听的话,朱由校更加激动起来:“他们说朕……”

  “陛下息怒。”,唐旭欠了欠身,继续说道:“朝臣自然是说的过分,武氏之乱也断断不会发生在我大明朝。可微臣却又以为, 这些折子其实并也不是冲着陛下您来的。”

  “哥儿说的这些,朕其实多少也能想到些。”,朱由校的面色稍微缓了一些,“可他们拿朕当孩童……”

  “他们说朕是孩童,难不成他们个个都是张江陵? ”

  “当年王元驭岂不也说过,朝内多禽鸟之音。”,唐旭呵呵笑着,将折子放了回去不再看。

  “王元驭当真说过此话? ”,朱由校虽然正在气恼,可毕竟少年心性,听到这里禁不住好奇。

  “确是说过。”,唐旭咧了咧嘴,点头笑道。知道朱由校虽然也有孙承宗等人教导,可这些秘辛却未必会说。

  “他倒说了句大实话。”,朱由校像是寻到了知音一般,颇感欣慰的点了点头:“朕日后若再遇到这等子事情,也只当禽鸟之音 好了。”

  正说看话,忽然间,猛然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从外头传了进来。暖阁里的几人,顿时都是不禁微微変色。

  “这是哪里来的动静? ”朱由校略有些慌张的放目四下望着。

  一名小内侍,慌慌忙忙的从外头奔了进来,看见李进忠正站在门边,连忙凑上去耳语了几句。

  “万岁爷。”,李进忠刚等听完,面上又是一紧,赶忙上前几步,向着朱由校回道:“外头来了上百位大臣,说是要进宫哭拜大 行皇帝。”

  “哪有半夜哭灵的道理。”,朱由校瞪大了眼睛,不解的问道。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唐旭干笑了几声,接上了话来。

  “唐哥儿的意思是? ”,朱由校的目光在案桌上扫了一眼。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收回目光,朱由校忿忿的甩了甩袖子:“谁说朕要尊立太后了,这事情岂不都是他们自家闹出来的。

  “他们以为朕当真是三岁孩童,不知道他们所想。他们无非是想逼着朕下诏,好让这天下人都以为是朕又欠了他们的人情,难不 成这事后朕还要给他们论功行赏? ”

  “万岁爷,有些话原本不该我们做奴婢的说。”,李进忠也凑过了身来:“可若是这第一回就在他们面前跌了软,这日后……”

  “那又能如何? ”,朱由校用力的滩了滩手,心里却生出一阵无力感。

  “唐哥儿,先帝常说你睿智,这回你倒是替朕拿个主意。”,来回走了几步之后,朱由校突然伸出手来,紧紧的拽住唐旭的袖子 :“对,传言你会未卜先知,你定是早就有了打算。”

  “这……”,唐旭被拽住袖子,也不好挣脱,只能是拍了拍朱由校的手腕,以示安慰:“微臣虽有主意,可说出来,陛下未必爱听。”

  “你直说便是。”,听说唐旭有主张,朱由校这才面上一喜,松开了口。

  “微臣斗胆,请陛下尊立太后。”,等朱由校松开了手,唐旭整了整衣袖之后,拱手回道。

  “你……”,朱由校惊讶的张了张口,眼里的眼神像是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唐旭口中说出来的:“唐哥儿你也要朕立她为太后? ” “朕决不准。”,几乎是怒吼一般,朱由校一脚踢在身边的案几上。桌脚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哑声,像是断裂了开来:

  “想要朕尊她做太后,除非父皇起来亲自下诏。”

  “陛下! ”,几乎也是一阵长呼,唐旭已经拜伏在地下。

  “唐哥儿你……”,朱由校也吃了一惊,目光不停的在唐旭身上游离着。

  “陛下,你是君王啊! ”,不知几时,唐旭的眼眶居然已经微微泛红。

  “朕……”,朱由校紧紧的咬了咬下嘴唇。

  “君王者,便是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唐旭俯下身去,朱由校只能看见他肩上微微颤动的帽翅。

  “唐哥儿,起来说话吧。”,朱由校的喉咙里,发出“咕嘟” 一声。

  “李伴,给唐哥儿赐座。” ’挥了挥手,直接坐到了床榻上:“就放在朕的身边。”

  “什么是忠臣,朕不懂,也想不明白。”,等唐旭也坐下了身,朱由校迎上唐旭的目光,徐徐的叹了口气:“可朕知道,唐哥儿 你是向着朕的。”

  “这里除了李伴,也只有你我二人,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陛下是不是以为,这等的苦难,只有陛下一人所受? ”,唐旭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情绪之后,才开口说道。

  “这倒不是。”,朱由校摇了摇头。

  “陛下还记得先帝是如何对郑氏的? ”,唐旭的声音有些低沉,可是朱由校却感觉能直直的钻到自己心里。

  “唉……”,朱由校徐徐的站起了身,长叹了一声:“朕如何不记得,朕彼时虽是年幼,也有个东宫世子的名头,可这偌大的紫 禁城里,又有几人真的把朕当皇太孙来看。”

  “父皇做的事情,极少和朕细说,可朕却也知道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他厚待福王与郑氏,朕当年虽是不解,可这天下人莫不赞颂先帝仁德。”

  “你是想让朕效法先皇? ”,猛地转过头来,朱由校紧紧的盯住唐旭的双眼。

  “这朝廷里的大臣说陛下年幼,政务难通,无非是以为陛下难断是非。”,唐旭微微的点了点头:“说到底,这尊不尊太后,虽 是陛下的家里事,可天家无私事也是明理。”

  “我大明朝向来以孝治天下,这其中的道理,纵使迁万年而不移。这陛下亲政的第一件事情能不能做好,可都看在天下人的眼里。“

  “可朕不甘心。”,朱由校的眼眶也有些泛红:“况且就算朕尊了太后,他们也未必肯罢手。”

  “饭要一口一口去吃,事要一件一件去做。”,唐旭微微笑着,想让朱由校心里也放松一些:“尊太后而止谤言,亲政事而自正 名,先帝交给陛下的,可并不只是那一顶冠冕。”

  “朕知晓,朕知晓。”,朱由校用力的点着脑袋:“朕还要替我大明朝收复辽东,朕还要兴社稷,慰黎民。”

  “唐哥儿,等父皇的丧礼过后,你也来教朕读书。”朱由校满怀期待的看着唐旭。

  “微臣只不过一生员,如何能教陛下读书。”,岂料唐旭的脑袋,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你是嫌弃朕读书不精? ”,朱由校赌气似的嘟起了嘴。

  “微臣这生员的帽子,不还是陛下送的,哪里敢嫌弃陛下。”,唐旭咧开了嘴,又转身看了一眼李进忠。

  “噗……”,朱由校一下子笑出了声来:“朕要是早知道唐哥儿有这等学问,早先也不必如此了。”

  “别。”,唐旭连忙摆了摆手,一本正经的回道:“若不是贵人相助,微臣还真未必能过得了那个劳什子的恩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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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以玩治国

  一时间,包括一边的李进忠在内,几人都是大笑起来。暖阁里的气氛,顿时也是为之一新。

  “其实唐哥儿若要谢,还得先谢过父皇.”,笑过之后,朱由校的目光不由得向着正殿的方向扫了一眼。

  唐旭默默的点了点头,心里更是了然。虽说当日的朱由校已经是东宫世子,可做这样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难度。而作为皇太子的 朱常洛,行事就更方便了。

  只是多少却仍有些想不明白,当时自己只不过是个军中的小校,朱常洛为何真的肯出手相助,是因为宠溺儿子,还是因为其他什 么?难不成朱常洛也会未卜先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这种事情,即便是自己前知四百年,后知四百年,也不能完全想明白了,如今更是无人可问。想到这里,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唐哥儿你肯不肯教朕读书? ”,朱由校还有些不想放过唐旭的意思。

  “教陛下读书,有孙老师他们就够了,微臣也不如孙老师。”,唐旭仍是摇•

  “只不过,微臣虽不能教陛下读书……”,说到这里,唐旭口中拉出一个长音。朱由校原本变得有些失落的眼神,也跟看重新明 亮起来。

  “微臣可以教陛下怎么玩。”,唐旭吃吃的笑着。

  “这个好.”,朱由校欣喜的拍着巴掌:“朕好像还欠哥儿一个蛐蛐葫芦,还有胖哥儿,朕也想见见。 ”

  “不只玩这个。 ”,唐旭手上用力一挥:“要玩,咱们就玩个大的。”

  “嗨,”,朱由校虽然还不明白唐旭说的是什么,不过听起来就很有趣的样子。

  “万胜,耶! ”,唐旭紧握拳头,振臂高呼。

  “万胜,耶! ”,朱由校也不由自主的抡起拳头,在空中挥舞起来。

  “先帝啊!我大明朝,大锅不远矣……”

  相比起乾清宫里的一团和气,乾清门前却是怨气纵横。内阁次辅刘一燝满脸涕泪拜伏在地上,内阁首辅方从哲,反倒是让到了一边,也不知道是不想抢风头.还是惟恐避之不及。

  “阁老。”,兵部尚书张鹤鸣从西华门的方向走来,四下张望了一阵之后,找到了人群前头的刘一燝,也走到身边跪下。

  “元平回来了? ”,刘一燝回头看了一眼,从袖袋中取出一方棉巾出来擦了擦脸,然后才开口回道。

  “属下没见到骆思恭,指浑使司里说是骆大人今日里太过悲痛,已经哭晕过去几次,送回家里休养去了。”,张鹤呜向看刘一燝 小心翼翼的回道。

  “哭晕过去了? ”,刘一燝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奇怪。

  “哼,这只老狐狸。”,刘一燝不屑的讪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他到底和咱们不是一条心。”

  “锦衣卫里还说,骆思恭已经传下话来,若是有紧要的事情,可寻指挥同知唐大人相商。”,顿了片刻之后,张鹤鸣又继续说道。

  “唐近贤? ”,刘一燝的神情看起来更是古怪,抬起头来,朝看宫门努了努嘴:“他如今就在这门后头,”

  “他……他不会敢吧? ”,张鹤鸣虽然是兵部尚书,也见过战阵,可被刘一燝这么一说,不知怎的,却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自然是不敢。”,刘一燝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今日不同往日,他难道就不怕这天下的公论么? ”

  “可这宫门不开……”,张鹤鸣心里稍微宽了一些,可再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心里头又紧起来。 “去找王公公。”,刘一燝又转过头说了一句:“此间乃是朝廷大义,他知道该如何做。”

  “属下知道了。”,张鹤鸣站起了身,向着西苑的方向走去。

  乾清宫的暖阁里,看看眼前一卷已经书写好的黄帛,朱由校的脸上也是一阵阴睛不定。

  “近贤啊,我这回可是要把他们都给得罪喽。 ”,孙承宗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和蔼的看着唐旭。

  “老师深明大义,学生感激不尽。 ”,唐旭向着孙承宗长身一揖到底。

  “你有几分把握? ”,孙承宗受了唐旭一拜,也只是微微颌首。

  “孙如游虽掌着礼部的事情,可他毕竟不是礼部尚书。”,唐旭略一沉吟:“无非左右而已,至少也有五成吧.”

  孙承宗目光闪烁,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之后,却又闭住了口。

  点了点头,一边的内侍们立刻上前,将平铺着黄帛的案几抬到了朱由校的身前。

  朱由校的目光落到了黄帛上,也只看了一眼就收了回去。

  “万岁爷? ”,李进忠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玉玺,眼巴巴的望着朱由校。

  “用玺吧。”,朱由校转身走到了一边:“朕不想看。”

  “奴婢尊旨。”,李进忠应了一声,拿玉玺蘸了蘸印泥,重重的压到了黃帛上面。

  “有劳公公了• ”,唐旭朝着李进忠拱了拱手。

  “万岁爷折损咱家,唐大人也跟着。 ”,李进忠却是被吓了一跳似的:“明明都晓得咱家不认识字。”

  “罪过。”,唐旭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一般,向着李进忠道了声罪,又把目光转到朱由校的身上:“陛下,这道旨意并非寻常的上 谕,既然李公公不去,便需得招司礼监宣旨。 ”

  “宣邹义和王安过来。”,朱由校点了点头。

  “还是让曹化淳去吧。”,唐旭轻轻的摇了摇头。孙承宗听在耳里,看了一眼唐旭,嘴角微微苦笑了一下。

  “那就让曹化淳去。”,既然已经拟好了旨意,朱由校渐渐的已经豁达了几分。

  “奴婢这就派人去寻曹公公过来。”,李进忠提着衣襟要朝外走。

  “外头怎么没动静了? ”,唐旭突然竖起耳朵,朝着外头听了一阵。

  “莫非他们散了? ”,朱由校也走近窗户去听,听见外头的动静果然小了许 “只怕未必。”,唐旭摇了摇头。

  “李伴”,朱由校一转身看见刚折身回来的李进忠:“你去外头看看。”

  李进忠还没来得及进门,听见吩咐,又转身去了。

  乾清门。

  “王公公。”,远远望见王安坐着抬舆由几个小火者簇拥着过来了,刘一燝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

  “刘阁老请咱家来,不知道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虽然有些虚弱,可是王安仍然是坐起身回了回礼。

  “今日请王公公来,实在是为了朝廷大义• ”,虽然明知道张鹤鸣已经是和王安说过,可是刘一燝仍然继续说道:“如今新天子 已立,太妃李氏仍盘踞乾清宫,只怕是与礼不合,居心叵测。”

  “刘阁老啊,有些事儿,还是莫要太当真的好。”,兴许是因为身子有些虚弱,王安的声音很小,只有站在身边的刘一燝才听了 个真切。

  “公公岂不闻武氏之乱乎? ”,刘一煬面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好像有些挂不住脸。

  “知道,知道。”,王安苦笑了一声,放眼在四周看了一下:“不就连方阁老,朱阁老也来了。你这顶帽子,可够大啊。”

  “呵呵。”,刘一燝陪着笑,站立不动。

  “阁老要咱家做什么,不如直说吧。 ”,王安让身边的火者搀扶着从抬舆上走下,下来之后,又回过身面对看刘一燝:“不过咱 家虽掌着东厂和锦衣卫,却不敢惊了先帝的英灵.”

  “岂敢,岂敢。”,刘一燝连连摇头:“只是朝廷里的大人们,想要再入内拜祭一回。”

  “万岁爷可知晓了? ”,王安仍是站立不动。

  “百官在门外哭拜许久,却不见半纸圣谕。”,刘一燝沉吟片刻之后,继续说道:“王公公当是知道,如今这乾清宫里头,可不 止万岁一人.”

  “确是于情于礼有些不合• ”,王安也低头沉思许久,方才点了点 “公公请。”,刘一燝长出一口气,引着王安向着宫门前走去。

  “还望诸位莫要惊了圣驾。”,王安回过身来朝后说了一句,见刘一燝点了点头,便转回了身去,伸出手掌,拉起门环,用力的 叩了几下.

  “万岁爷已经歇下,诸位大人请回,等明日白天再来。”,门里头立刻传出了一声呼喊,声音有些机械,看起来今日已经不知道 说了多少回了。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禁断宫闱。”,王安咳嗽了几声,靠在门上喊道:“岂不知内阁的阁老们都在外头。”

  一阵窃窃私语从门内传来,随后一道迟疑的声音传了出来:“外头可是王公公? ”

  “还以为半日不见,就不认得咱家”,王安冷哼一声。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从门内传出,两边好像起了争论。

  “是谁让你们关的门? ”,王安见仍还没有动静,已经隐隐有些怒意。

  “是李公公吩咐的。”,里头的内侍们虽然似乎还在争论,可王安的问话却不敢不答„

  “哪个李公公? ”,王安明显愣了一下。

  “自然是万岁爷身边的李公公。”,里头的人如实相告。

  “原来是李进忠。”,王安这才想了起来,又是冷哼一声:“待我进去之后,自会与他相说,你们赶快把门打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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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鬼神之事

  “小的们马上就开。”,争论好像有了结果,一阵门闩的响动传来。

  “有劳王公公了。”,刘一燝几步上前,也走到了门边。

  “咱家只是替万岁爷做事罢了. ”,王安避了一下,似乎不想受刘一燝的礼。

  “慢着。 ”,岂料眼听着门闩已经被取下,忽然间,却又有一声大吼从门里传来出来,门闩抽动的声音也顿时嘎然而止。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开宫门,可知道这是什么罪过? ”,一道恶狠狠地训斥声,在门里响起。王安虽然在门外看不到里 头的情形,可是仍不禁皱了皱眉头。

  “是谁在里头? ”,王安不悦的喊了一嗓子。

  “王公公贵人多忘事,自然不记得咱家,可咱家却是对王公公敬重的很呐。”,里头的人嘿嘿笑了两声。

  “李进忠? ”,王安似乎已经猜到了门里那人的身份。

  “王公公平时待咱家不薄,咱家也受过王公公不少恩惠。 ”,李进忠在门里头笑道。

  “算你还有些良心。”,王安略微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今天这门开不开,还得万岁爷说了算。”,李进忠朝着宫门深深剜了一眼。

  “李进忠,你休要假传圣意.”,这回不等王安开口,刘一燝已经是抢着大声喝道。

  不过这一回,里头却没了动静,仍凭外头如何叫喊,只是死寂一片。

  “你们几个,从养心殿过去把门打开。”,王安回过了身,朝着身后的小火者吩咐道。

  “若是里头阻拦。”,几个小火者虽然得了令,却不急着走。

  在乾清宫动武,在整个大明朝那是只是唐大人一个人的专利,其他人莫说动粗,就算动静闹大些也要好好思量一下,更何况只是 几个宫里头的小火者。

  “那就多找些人,拿捏着分寸就好。”,王安看起来也是恼了 : “禁断宫闱,藏匿天子,乃是死罪.”

  “儿子们这就去。”,几个小火者感觉到了王安的怒意,慌忙地朝着西边奔了过去。

  只不过,眼看着几人的背影还没从视线里消失,就听见身前一阵响动。紧闭许久的宫门,竟然慢慢的拉了开来。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徐徐拉开的宫门看去.王安离门最近,扶住了门框,当先朝着门里看去,只看了一眼,却猛然一愣,

  紧接着慌忙伏身拜下。

  紧跟在身后的刘一燝也是一愣,等看清楚了,也恭恭敬敬的立到了门边。

  “哀家听说你们是来追思先帝的? ”,一道有些冰冷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臣等拜见太妃娘娘。”,门外的百余名大臣,原本都是乱哄哄的分成几团站着,此时也都是纷纷转过身来,垂手肃立。

  与三大殿前的宫门相仿,乾清门也是中开三门,刚才王安所站的是西门,李康妃也是从西侧走出来的.所以门前的百余名大臣, 面朝着西侧,摆成了一个三角形。

  “臣等……”,刘一燝似乎也没想到李康妃会自己出来,诧异之余竟然有了些不安。

  “哀家还听说,还有几位大人想要见哀家。 ”,李康妃像是没有看到刘一燝一般,目光只是稍作停留便跳了开来。

  刘一燝心里的不安更盛,虽说后宫幽深,可是先帝在时,多少也见过李康妃几次,却没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干爹也在啊。”,紧跟着走出来的是曹化淳,先向着王安欠了欠身,才向刘一燝等人行礼:“几位阁老也在。”

  曹化淳虽然年龄不大,在司礼监里也是排名末尾,但是好歹算是内相之一。所以除了内阁的阁老,六部三司的堂官以及六科的清 贵之外,其余的倒并不放在眼里。

  王安好像并不值得曹化淳也在,只是疑惑的盯着看了几眼。

  “有上谕。”,曹化淳见礼过后,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吾皇万岁。”,除了李康妃只是躬身之外,其余的文武百官和内侍禁卫立刻都伏下身去。

  “朕亦常闻,百善以孝为先……玆有先皇遗妃李氏,体仰忠贞……朕自少年以来亦常听其诲……故念先帝之仁德,思教抚之恩情……”

  刘一燝微微侧过了身,目光正落在一边的叶向高脸上,却见他也是面色凝重。台阶上的曹化淳,却只看看手上的黃帛,似乎对身 边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尊李氏为皇太后,奉养于仁寿宫,待朕登基后再赐印绶。”

  “太后娘娘。”,刘一燝尚且在恍惚当中,曹化淳却已经念完了手中的圣旨,恭恭敬敬的走到李氏身前,将黃帛奉上。

  皇上居然真的尊立李氏为太后?像是被一道霹雳劈中一般,门前的一干大臣,几乎人人呆若木鸡。虽说太后印绶需得皇上正式登 基之后才会发授,可如今既然当众宣了圣旨,便几乎就无可更改。

  不过,这真的是无可更改的吗?几道目光,在人群里四下搜寻起来。

  “微臣叩见太后娘娘千岁。”,还没等大部分人反应过来,又听见几声高呼,几道人影走上前去,当先拜下身来。

  “方从哲,亓诗教……”,刘一燝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在大明朝,圣旨也并非是无可更改。朝廷内阁和科道的给事中,皆有封驳之权。

  既然是尊立太后的圣旨,除了敕书之外,副谕自然是要发给礼部的。方从哲身为内阁首辅,又身兼礼部尚书之职,而六科里的礼 部都给事中,偏偏也就是亓诗教。

  像是被隐藏在黒暗中的利刃突然剌中一般,刘一燝从前心到后背一阵透亮,一时间,甚至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为何要把阵势造大。

  方从哲,亓诗教,这两人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刘一燝最后的希望彻底摧毁。刘一燝想要掉头就走,可却感觉迈不 开步子。

  “大人们不是还要进宫哭拜么? ”,李进忠咧着大嘴站在门边,笑呵呵的张望着。

  “李进忠。”,刘一燝小声念了一遍这个从王安口中得知的名字,向着李氏拜下身去•

  乾清宫正殿内。

  乾清门外之前熙熙攘攘,哭号漫天,如今侍拜在朱常洛灵前的,却只有唐旭和孙承宗两人。

  一阵起伏不停的鼾声,从东暖阁的方向传来,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的朱由校,似乎也再支撑不住,已是进入了梦乡。

  “尽忙也到翟园休,只见春光不见愁……”,唐旭神情肃穆,将手中的黄纸点燃,任其徐徐飘下,落在盆中。

  “近贤念的是杨万里那首《寒食相将诸子游翟得园》? ”,孙承宗站在唐旭身侧,幽幽的叹出一口气。

  “斯人已去,空留念想。”,唐旭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只能待到每年的寒食清明,遥追一回罢了。”

  “你心中果然根本无君臣之道。”,孙承宗突然讪笑一声。

  “哦? ”,唐旭诧异的转过头去看一眼孙承宗:“老师为何这般说? ”

  “先帝以为你与他为君臣,你却只视他为知己好友。”,孙承宗也在盆中点燃几张黄纸,好在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也只有唐旭才 能听清楚。

  “都说知子莫若父,学生如今已无父母,老师便就如同父亲一般。”,孙承宗敷在自己头上的帽子,虽然听起来像是有些离经叛 道,按照常理只有反过来才合适,可是唐旭脸上却连半点波澜也没起。

  “从前倒还看的透,可自从你去了一回巴蜀回来,就连我也不能全然看透了丨”,孙承宗转身看了一眼唐旭。

  “不过我也知道你秉性纯良,即便是今日也并非是为了自家。”,孙承宗虽然不再看着唐旭,可是口中的话却并没有停:“否则 我也不会帮你。”

  “学生其实是信鬼神的。”,唐旭看了一眼朱常洛的灵柩,突然冒出句似乎不相干的话来。

  “鬼神之事……”,孙承宗口中停滞了一下。

  “老师日后有什么打算? ”,唐旭又转开了话题。

  “这回不但是你,只怕就连朱阁老,也要被你连累喽。”,孙承宗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孙承宗原本也算是东林党人,这回却被唐旭拉下了水,事后免不了会被人诟病。想来如果今天做这件事情的是钱谦益,定然是会 泰然若之。

  “先帝临终前,起复了熊飞白。”,孙承宗也避开了自己,把话题朝其他方向转。

  “可兵权在王化贞之手。”,唐旭不置可否。

  “若是让你去……”,孙承宗似乎想知道些什么。

  “老师以为学生可以? ”,唐旭紧盯着孙承宗的双眼。

  虽然如今唐旭也已经算得上是战功赫赫,可是却仍是希望从这个人的口中得到一点肯定的答案。

  孙承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学生能得老师的褒奖,自然是欣喜万分。”,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唐旭从蒲团上站起了身:“可老师忘了,学生和熊飞白一样 ,也没有兵。”

  “现在你有了。”,孙承宗轻轻的摇了摇头。

  “兴许还不到时候。”,唐旭搀扶着孙承宗向大殿门外走去:“辽东破之不难,平之则不易。”

  “况且就算破了建州,日后兴许还有北虏,西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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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红妆崇光

  “近贤其志不小哇。”,孙承宗呵呵的笑出声来,眉目间满是欣慰。

  “今年便就是秋闱之期,你准备好几分了? ”,笑了几声之后,孙承宗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虽是忙碌,却要切记功课不 可废。”

  虽说唐旭如今已经是太子太保加身,更兼着锦衣卫同知的职责,但是在这大明朝,想要跻身入内那个最大最强的圏子,却只有这 么一条华山小道可走。

  “学生不敢忘。”,唐旭点头回道。

  从古到今,考试这件事情,向来都是一半靠记忆,一半靠运用。记忆的那一块,不需要多说,唐大人也是妥妥的满分,所欠缺的 也只是运动而已。

  好在唐旭虽不算绝顶聪明,但是起码也有中上的资质,更兼有多位名师指教,即使算不上日进千里也能说是进步神速。

  “这回你得罪了他们,只怕到时候免不了有一番周折。”,伸出手来拍了拍唐旭的肩膀,孙承宗不无担忧的说道。

  就算唐旭是太子少保,并且很快就会升为少保,就算唐旭还兼着锦衣卫同知,可只要进了考场,那就只是一名考生。正所谓我的 地盘我敝主,可一旦到了别人的地盘,自然也只能是让别人做主了。

  如今朝廷里东林一脉毕竟仍是势大,这进学一途上难免会遇上,而他们虽然号称君子,可是谁都知道那只是号称而已,虽然其中 确实也有君子般的人物。

  再让朱由校帮忙泄露下试题,或者让锦衣卫的探子们客串下卧底,实话说,唐大人不是没想过。可这种事情到了乡试这个层次,

  已经有了难度。况且这北京城又是天子脚下,若是一不小心出了差错,那可是毁人生的。所以,只要情况允许,唐旭都想凭看自家本 事去试一回。

  “多谢老师提醒,学生小心就是。”,唐旭点头应对。

  “唐少保! ”,再等出了乾清门,听见一侧有人在喊。唐旭转过头去看,见是陆压山。

  陆压山今日做的是夜里的值守,很遗憾没有见看乾清门前的热闹,眼下正找几个军校聚作一团在那闲嗑唠,一边目光盯看乾清门 的方向,看见唐旭出来了,立刻飞奔上来。

  “两位大人可是要回家? ”,陆压山见了唐旭,先行了一礼之后,便热情洋溢的开了口。

  “不错。”,唐旭笑着点了点头。自从那日进宫之后便没有回过家,眼下提起袖子闻闻,凑近了就能闻到一股酸味。

  “这可巧了。”,陆压山一拍大腿:“属下这里正好有辆装杂物的大车,若是大人不嫌弃,让送大人回去。

  这几日正是大丧礼期间,乾清宫里来往运送的器物极多,除了内侍们担了一部分以外,禁军和锦衣卫也免不了。

  从乾清门出宫,要走的路途也不短,有军中的大车坐,虽然不算整洁,但是在这紫禁城里,也算是极好的待遇了。“全聚德”往 宫里送“外卖”的车子,唐旭不也坐过好几次。

  “也好。”,唐旭倒也没有推辞,只是向着孙承宗做了一个手势:“那便请陆大人送孙老师回去吧。”

  “孙翰林也是唐大人的老师? ”,陆压山诧异的问了一声。

  孙承宗如今已经掌了司经局,在宫里常有来往,可毕竟不是军中的人,所以陆压山虽然不陌生,可知道的也不是那么多。

  “近贤你已是两日未合眼。”,孙承宗摆手推辞。

  “百善孝为先。”,唐旭嘿嘿一笑,向着孙承宗拱了拱手。

  “唐大人既有好意,孙大人就领受了罢。”,陆压山也站出来帮着唐旭说话。

  孙承宗也不是做作之人,无可奈何的笑了一声,坐上车去。

  “属下送送唐大人? ”,见孙承宗坐的大车走远了,陆压山面上满是歉意地转过头来。

  这里毕竟是紫禁城,能有一辆车坐已经是赶巧,想再找一辆,就得大费功夫了。

  “不必了。”,唐旭摆了摆手,谢过陆压山的好意,自顾着朝着东华门的方向走去。

  初春的北京城,夜里仍是有些剌骨。唐旭拢了拔身上的衣裳才突然想起,这两日里自己居然只进了两顿的食。原本在乾清宫里时 ,一直忙碌个不停尚且不觉,如今独自行走在这紫禁城里的宫道上,真个是又冷又饿。

  路上路过尚膳监,有心先去找马谦寻点吃喝,又怕吃饱了就要睡,干脆晈了晈牙,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出了东安门,几乎是只要坐下来就能睡着。想想当日在辽东和巴蜀领军时,也会彻夜不眠却没有这般疲劳,兴许这就是身心疲惫吧。

  还在麻木的走着,忽然听到路边有叫“唐哥儿”的,有叫“姐夫”的,木然的四下张望,就看见胖子和洛才敬从路边奔了过来.

  “总算等看你了。”,胖子身上的肉,像大海里的波浪一样剧烈的起伏着。唐旭也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每次他和自己一起奔跑, 也从来没被落下过。难道这就是所谓相由心生?难怪胖子向来豁达。

  看他的眼神,似乎是想照规矩先给自己一拳头,但是看了看自己的疲态,总算还有点良心,没有出手。

  “你们如何在这里? ”,唐旭纳闷的看着两人。

  “昨日晚间郑瓢儿带了信回家:,爹爹便让我和张标在这里等着你出来。”,洛才敬上前扶住唐旭。

  “多谢。”,唐旭咧了咧嘴,心里有些暖。自家:这个老丈人,多少还算是有些良心。

  至于胖子,想来他属于志愿者的范围,没准是洛才敬拉他来聊闲嗑的。而且张标也是他娘舅,知道消息也不奇怪。

  马车向着司空署街的方向奔回,在车身的一阵阵颠簸中,唐旭也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怎么这么沉……”身边好像有人说话,好像是胖子的声音。丫的在说什么呢?可是眼皮睁不开。算了,继续睡觉……

  乾清宫的东暖阁里,御榻上也有人翻了个身,嘴里嘀咕了几声:“乳娘……乳娘……”

  正在值守的曹化淳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帮忙把被子盖好,听见这一阵嘀咕,也是好奇的伸了下脑袋,也不知道听真切了没有。 司空署街,太子太保,唐府。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一阵略有些悠扬空灵的歌声,向着耳边飘然袭来,声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娘子……”,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候,唐旭终于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揉了揉眼睛,睁开了眼皮。

  虽然窗前还挂着帘子,但是从间或扬起的缝隙里可以看出,外面的天光早已是大亮。

  “相公醒了? ”,外头的歌声戛然而止,紧接看便是一阵脚步声和门靡开启的声音传来,一张带着笑容的脸蛋出现在自己面前。 “张家婶子,帮我端一碗海棠燕窝羹来。”,洛雪霁向看门外喊道。

  “几时了? ”,唐旭隐隐记起,自己好像上了马车就睡着了,至于是怎么躺到了床上,真的一无所知。

  “已经快晌午了。”,洛雪霁收起窗帘,让阳光洒了进来,有些剌眼。

  “都快午时了? ”,唐旭大惊失色,就要翻身起床,可刚坐起身,想起来之前已经和杨光藥约好,今天有他值守,便又重新坐了回去。

  无可否认,杨光夔是个纨绔,还是个大纨绔。不过玩起什么来,倒也都是有模有样,当然也包括做起正事。有他在宫里坐镇,大 抵还是可以放心的。

  不过既然醒了,一直坐在床上也挺难受,更何况适才听娘子说到燕窝羹,肚子里也立刻跟着难受起来。

  “别动。”,岂料唐旭想要起身,洛雪霁却伸手一把按住。

  尚且还在不解,就看见张标家的已经端了燕窝羹过来。

  “别动,我喂你。”,洛雪霁接过之后,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几口。

  “晤……晤……”,唐大人紧闭口齿,誓死不从。

  “张口。”,洛雪霁嘟着嘴巴,杏眼圆瞪。

  “晤……”,唐旭把手伸到嘴唇上,比划了几下。

  “噗嗤……”,洛雪霁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笑出声来,转身向后说道:“张家婶子,再麻烦你拿套漱具过来,再拿盆打点水。”

  “我刷我刷我刷刷刷,我刷我刷我刷刷刷! ”

  “我上上下下,我前前后后,我仔仔细细,我轻轻柔柔……”

  随看□气变的逐渐清新,很明显,唐大人的心情也跟着渐渐的好转起来。

  即使到了这四百年前的大明朝,可是唐旭却自始至终保持着早晚刷牙的好习惯。

  从最初只用木条裹了线头沾上食盐,到如今用上了马簦刷;配合牙刷使用的,也从单纯的食盐变成了加上苦参,鱼骨粉,柳枝粉 的牙粉。

  不过若是以为这是唐大人的独创,那可就错了。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从街上买来的现成货。谁说古人不讲卫生了,若是有钱,谁 不会过好日子。就算穷苦人家:,也知道折来畅柳枝细皭或者用食盐漱口。

  “张口 ! ”,洛雪霁抿着嘴巴,笑眯眯的看着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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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坐吃山空

  “嗯……好吃。”,唐旭半躺在枕头上啧着嘴巴:“你说这是海棠燕窝羹,就是用咱家院子里的海棠做的? ”

  “你在宫里头没吃饱? ”,看着唐旭饿的有些发亮的眼神,洛雪霁有些心疼。

  “顾不上了。”,唐旭勉强笑了一下。

  “我已经让厨房里备着饭菜了,你先吃完这碗羹垫垫底,再洗个澡。”,对于宫里头的事情,洛雪霁并不多问一句。

  有家真好啊,唐旭把脑袋整个靠到了枕头上,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紧紧的握住了床边的柔荑。

  “贤婿! ”,海棠树下面,仍凭身边的声音如何喊,唐旭的目光却只落在石桌上的饭菜上。间或提起筷子,夹起一片落下的海某 花辮,轻轻的放在了地上。

  王锡爵说过,言官的折子,其实就是禽鸟之音。自家这老丈人……虽然有些不敬,但是也就算是吧!

  “贤婿……我帮你算算这家里还有多少银子?,洛德山却好像丝毫也不知道,自己昨日间刚刚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已经被毁于 一旦:“可好? ”

  “没事算银子干什么? ”,唐旭终于转过了头,好奇的看着老泰山大人。

  “若有多余的银钱,再去买几亩地。”,洛德山见唐旭终于肯回话了,忙不迭地说道:“多些田地,也好多些收成,总比日后坐 吃山空的好。”

  “又要买地? ”,唐旭顿时更是诧异,难不成自家这老丈人愛上当农场主了?

  可这不对啊,眼下这京郊外的农庄里,也没见他去过几次,整日里倒是喜好在茶馆里闲聊听评书,就连自己替他在床坂胡同买的 宅子都极少去住,已经在自己这里安了家,如今怎么又想起要买地了?

  “你能不能迟些说? ”,老岳母有些看不过了,开口打断洛德山:“没看见近贤正在用膳食? ”

  “这事情自然是要早一分打算的才好。”,洛德山依旧惧内,虽然不再问了,却仍然不停的喃咕着:“近贤自己不也常说,那啥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

  “我是这样说的么? ”,唐旭无辜的四顾着。

  洛德山张着嘴巴等唐旭回答,却被王氏一巴掌揪住耳朵,喊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好在唐旭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推开面前的碗筷,拿面巾擦了擦嘴巴:“岳父大人只听了我半句话去。”

  “那后面还有半句叫做 ‘早起的虫子被鸟儿吃’。”唐旭站起身做了几个伸展运动,据说这样可以促进消化,至于为什么倒是不 知道,唐大人从前也不是什么书都看。

  洛德山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洛雪霁倒是在一边吃吃的笑了起来。

  “为什么又要买地? ”,吃饱喝足,可以谈正事了,唐旭面对着洛德山重新坐下。

  洛德山刚才口中说个不停,可这回却不急着开口了,直等到前来收拾碗筷的丫头退了下去,才一本正经的开了口。

  “这两日里,家里来的访客少了许多。”,洛德山似乎尽量压低了声音,所以神情看起来有些可笑。

  “这不正好清净。”,唐旭皱了下眉头,知道洛德山说的是什么。

  所谓的访客,无非是那些迎来送往罢了。唐大人虽然想做大事,可是暂且间也只能随波逐流,免俗不了,否则反而会得罪人。

  可话又说回来了,唐大人虽然靠这个快速致了富,实际上倒并不是那么在乎。

  京郊外如今已经置办了几百亩田地,今年就可以有收成。虽说自己支持了孙承宗等人也开始进军餐饮界,今年的生意多少会被分 流走一些。但是更多的辣菜馆子却也意味着更多的食材需求,到时候自己田地里那些收成,想卖的不火都不行。

  之前在四川的时候,也和马祥麟提到过这个东西。唐旭对川人嗜辣的天性还是大有信心的,再加上和马土司的深度合作,只要能 抢到先机,就是一道滚滚财源。日后还可以辐射湖广和贵州,在四百年后,这些地方的人也都是嗜辣如命。

  当然,除此之外,唐大人能想到的发财路子还很多,脑袋里的那座移动图书馆的威力可不是盖的。赚钱的路子很多,能干净些自 然最好不过。

  可是偏偏唐旭不在乎,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乎,起码看起来,自家这个老丈人是很在乎的。

  常言道,祸起萧墙,自家这老丈人绝对是拥有那种能从内部攻破堡垒的能力的人。唐旭在心里头掏出一本小本本,翻了几页,提 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看见老丈人有些焦虑,唐旭又慢悠悠的开了口: “这几日里不同往常。”

  “皇上驾崩是大事。”,洛德山咽了几下口水:“可对街王侍郎家里头的来往,也不比往日少。”

  “哦。”,唐旭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崇文门北的城东一带,原本就是京城里的显贵巨贾的聚篥地。洛德山所说的王侍郎,应该就是如今的工部右侍郎王永光。

  王永光,怎么好像后来和崔呈秀有些勾搭,可是和“九千岁”似乎也不是那么熟络。嗯……有人说他是阉党,可又好像不像,还 替东林说过不少好话,感觉里外不是人啊。做人做到这个份上,真是有些可悲了。

  虽然洛德山还在那里口若悬河,却丝毫不知道自家这个女婿早已经神游九天之外了。

  嗯?怎么好像有人在吵架?唐旭好奇的转回过目光,却看见老丈人已经脖子红了一半,正朝着老岳母和小舅子吼着什么.

  这些话题,娘子是一向不喜参与的,如今也只是在一边淡定的晒着太阳。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不早些打算,日后又如何? ”,洛德山的声音好像大了些,只说了一半,就慌忙压低了声音:“你妇道

  人家懂些什么? ”

  “眼下怕是没有多余的银钱。”,唐旭滩了滩手,示意自己身无长物。

  “唉……”,洛德山叹了 口气,眼神也黯淡了几分。

  其实自家老丈人也不算傻,唐旭觉得洛德山多少还是有些眼力的。这几日里,上自家门前的访客渐少,其实也并不是偶然。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绝非虛言,更何况自己最紧要的职责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和锦衣卫指挥使,东厂提督一样,这等天子近卫般的角色,若有新皇登基,往往是最容易被换下去的。

  唐旭在朱常洛面前颇有些灸手可热不假,但是寻常的人等又怎会知道换了一个新天子,唐旭坯能不能稳坐钓鱼台。

  “那都有哪些人来过? ”,唐旭略想了一下,开口问道。

  “卫所里的傅大人曾经来过。”,既然这几日里访客稀疏,所以洛德山回忆起来也毫无困难:“顺天府里的毕大人也来过。”

  “还有东城司里几位大人。”,洛才敬在一边补充。虽然唐旭视五城兵马司东城司为自己的亲信,可兴许是老丈人觉得品阶太低 ,干脆就略过了。

  “哦,毕懋康来过?. ”,唐旭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每一次的新皇登基,对于朝廷里来说,都是一次鼎新之时。会觉得唐大人圣佑不保的人,在朝廷里估计也不少。

  唐大人在朝廷内外的私交,也分成几类。

  第一类是例如朱国祚,吴亮嗣这样的内阁大臣和一派魁首,或是杨光夔,张惟贤这样的皇亲国戚和王公贵族,再或者是邹义,王 安,曹化淳,李进忠这样的内廷宦官。

  这些人身居高位,消息灵通,和自己原本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除了杨光夔这个特例之外,其余的都不会轻易登门。

  第二种就是秦平西,钱谦益等几个和自己私交不错的同僚。秦平西那几个算得上是亲信,钱谦益虽然时不时的脑抽,可关系时候 还是肯出力的。如果再加上辽东和巴蜀的那几个,算下来人数倒也不少了。

  这一类人,倒是常会登门的,但是唐旭相信,就算自己失了势,他们也不至于就和自己断了交情。

  这群人中也有个特例,就是钱谦益。他最愛去的地方不是唐家宅院,而是全聚德。虽说每次都信手一书说是邀友共饮,最后也都 是唐大人自己埋的单。

  钱大人家财万贯,对这些小钱钱估计也不放在眼里。不过逢年过节的馈赠,倒算是丰厚。

  第三种是例如傅仁贵,还有几个六部三司里的主事,郎中什么的了。与这些人的关系,就多少有些不纯洁了 -帮着他们做些上下 活动,自然是免不了的。

  不过这些人自己心里也清楚,既然攀上了这棵树,想要改换门庭也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到时候恐怕不是随着这棵树越长越 高,就是随着大树的倒榻坠落地面。

  而且他们并非什么身居高位之人,消息来源也有限,所以一旦有事,最急切着想要登门打探消息的,大多也都是这类人。

  还有一种人,其实和唐旭没什么交愔,只是单纯的迎来送往,混个面熟罢了。偏偏这些人也是访客中的主力军,人数最多,但是 又来去自如;他若不来,唐旭也不会真的给他们小鞋穿。所以一旦有事,他们也会立刻消遁无影,这种人其实已经不算有什么私交了 ,勉强归在第四类。

  洛德山念叨着访客稀少,也正是因为这些人来的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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