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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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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生变  

    “孙伟瑄,你过来一下!”

  罗大亨站在仓库门口,扬声喊了一嗓子,一个青年人马上跑过来,一边抓起搭在肩头的汗巾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对罗大亨道:“大东家,什么事啊?”

  罗大亨指了指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货物,道:“我问你,这是怎么搞的?这些货已经积压多少天了?有的东西都快变质了,你看这两百筐鲜果,都有酒味儿了,再这么下去,果子都变成果酒了!”

  孙伟暄苦笑道:“大东家,不是兄弟们不卖力气啊,实在是人手短缺的厉害,二东家和三东家的寨子抢水械斗,已经打红了眼,两位东家把他们族里的兄弟都叫回去了,一下就少了一半的车把式和挑夫……”

  这孙伟暄二十出头,身材颀长健壮,那饱满如垒石的胸肌、虬结贲张的臂肌,英俊的容颜,时常挂在嘴角的笑意,使得他很有人缘,尤其是女人缘,兄弟们每跑一趟长途,赚了银子回来去青.楼花销时,他总能叫到最漂亮的姑娘,可花的钱却最少,有时候还会有些姑娘倒贴,真把兄弟们羡慕得不得了 。!ybdu!

  孙伟暄目前是“罗高李三姓车马行”的大管事,也是最好的车把式,旁的车把式路过一些险峭路段时,只能把货物搬下来,小心翼翼地拉着马车爬上去,再把货物一箱箱搬上去,只有他敢挥鞭直上,那些牲口被他调教得服服帖帖。

  同时,他又懂些拳脚,而且性情豪爽,仗义疏财,在车马行中很孚人望。不过大亨选择他做大管事还有一个主要原因:他不是齐木的嫡系。

  齐木还在的时候,车马行的大管事叫常自在,那时孙伟暄刚入行才一年多,因为人缘好。经常受到常自在的打压。不过齐木死后,常自在拉了一拨亲信单干了,孙伟暄这才有了出头之日。

  大亨听了孙伟暄的话不禁大皱眉头,道:“那就再雇人嘛,只要咱舍得花钱,还怕雇不来人?”

  孙伟暄为难地道:“大东家,你有所不知,虽说县上穷苦人家不少,可是很多人只要还有口饭吃,就不愿跑驿道赚长途运输的辛苦钱。有些人肯吃这碗饭可身体又太单薄,让那种人跑长途,一趟回来咱就得给他付丧葬费。”

  罗大亨:“……”

  孙伟暄道:“再一个,齐木死后,常自在拉了一拨人单干,成立了常氏车马行。近来又有一个叫谢传风的人成立了谢氏车马行,他们先后从咱们这里招走了很多人,还挖走了几个最好的车把式,咱们这人手就更不够了。”

  大亨胖胖的脸上本来一丝褶皱都没有。宽广的额头更是平整,这时硬生生挤出一个川字,闷闷不乐地道:“怎么会这样,咱们跟人家立过契约的。如果延误了运输的时间要加价赔偿。”

  孙伟暄想了想,道:“大东家,不如这样,我们挑那些容易损坏禁不起存放的东西先运。同时尽量再多招揽些人手,别的办法,在下实在是想不出了。”

  大亨捏着圆润的下巴想了想。摇头道:“不!你可着那些贵重的货物以及老主顾的货物先运,那些便宜的东西,大不了就按契约赔偿吧,你要记住,这几趟生意哪怕是一文钱不赚,咱们的牌子也不能砸了。至于人手方面,你继续招人,工钱再提高些。”

  孙伟暄点头称是,急急赶去安排。大亨从书包里掏出一块桂花糕,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嘟囔道:“高涯、李伯皓,这两个不着调的混蛋,难道一天不下雨,你们就要在山上掐一天么?”

  ※※※※※※※※※※※※※※※※※※※※※

  赵文远赴任之后,这驿丞的小日子过得还是恋惬意的,除了守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而且挂着他女人的招牌,却看得吃不得,其它方面几乎没有什么难心事儿。

  明代的驿站不仅是交通枢纽,军事用途也多,尤其是边境地区的驿站和贵州这种特殊地方的驿站。所以葫县驿站地位很特殊,作为此地驿丞,赵文远手下有马八十匹、驴六十头、牛三十头,轿夫八人,驿卒两百一十人,此外还有护路军卒一百二十人,在葫县算得上一方诸侯了,大权在握,自然逍遥。

  不过对于杨应龙交待的任务,赵文远一时却还没有什么进展。

  上一任葫县驿丞是朝廷派遣的,可是这一次却任用了有播州背景的赵文远,实不知朝廷大佬们出于何种想法,对于这样一个重要职位,他们在任命之前不可能不对赵文远做一番调查,而赵文远的出身来历并不难查。

  赵文远目前正在熟悉驿站的运作和了解他的部下,对于驿卒和兵丁们,他相信只要恩威并用,假以时日总能培养出一些心腹、然则做为驿丞,要插手驿站之外却与驿路关系密切的事情却很困难。

  因为驿路运输中有大量的车马行参与,而这些车马行大都背景雄厚,至少不必依附于他一个小小驿丞,他的职责只与朝廷有关,对于葫县路段车马行的管理,属于葫县职权。

  赵文远背着手在花厅中踱来踱去,愁眉紧锁,始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主意。潜清清穿一身襦裙袄衫,系一件文竹披风,带着一个小丫环从后边走出来,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一见赵文远心事重重地踱着步子,潜清清不屑地撇了撇嘴,对那小丫环道:“你出去候着!”那小丫环先行离开到了院中。潜清清说道:“你有那么为难么?”

  赵文远冷冷地睨了她一眼道:“难道你有好办法?”

  潜清清道:“好办法我是没有,不过我知道一个道理:机会要么自己去制造,要么就等到它出现,你才刚刚上任,就算不能连任,你这一任驿丞也要做三年,你现在才上任几天,愁什么?”

  赵文远没好气地道:“清清姑娘,赵某可比不得你,杨大人面前不只是我一个可用之人,家父也不只是我一个儿子,他们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若不努力就会令他们失望。他们失望,我就会失去所有。”

  潜清清好看的眉毛轻轻挑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就不需努力做事?”

  赵文远揶揄道:“你当然需要啊,不过不是需要努力做事,你是女人嘛,哈!”

  潜清清睨着他道:“你以为我是土司大人的女人?”

  赵文远冷笑道:“当然不是啦!如果是,土司大人怎么会把你赐给我?准确地说,你应该是土司大人曾经的女人,只是土司大人玩腻了,可惜你还依旧幻想有朝一日能重获土司大人的欢心,再度攀上梧桐枝。”

  潜清清眉梢一剔,勃然大怒。但她没有发作,怒气上脸,忽然化作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睇着他悠然道:“奴家就算是一只灰麻雀,可就是不愿意栖在你这根枝上,你能把我怎么样?”

  赵文远顿时气结,他还真不能把潜清清怎么样,潜清清不是他的部下,是杨应龙派来配合他做事的。为了掩饰身份对外声称是他夫人,可杨应龙并没说过潜清清一定得陪他上床,难道他能为此事跑去请示杨应龙?

  潜清清见他语塞,得意地一笑,挺起胸膛,像只骄傲的孔雀似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又站住,对赵文远道:“如果你嫌等机会太慢,何不自己制造一个机会?”

  赵文远道:“自己制造机会?”

  潜清清道:“靠这条驿道过活的人不仅仅是买卖人,还有一些山贼土匪,如果他们总在你的辖区内生事,需要你出动兵丁护路商旅才能顺利过关,你想控制这条路的机会是不是会大增?”

  赵文远咀嚼着潜清清说过的话,眸子渐渐亮起来。当他再抬起头来时,潜清清已经走远了。

  潜清清是到城里买应用之物的,顺道儿还想雇几个下人。驿站里都是男人,她从贵阳来时只带了一个从贵阳买的丫头,后宅里一应事务只靠一个丫环可忙不过来,潜清清打算雇两个婆子、两个丫环。

  潜清清由那贴身丫环陪着进了县城,先找到人牙子选了四个本地出身、家境清白的老妈子和丫环,又让她们陪着去十字大街采买了一些日常女子需用之物,又买了两匣糕点和一罐糖饴,想去县衙打听一下叶典史的住处,以便探望遥遥。

  潜清清来到葫县的主要目的,除了居中策应、传递消息,就是与叶小天保持一定的联系,其实是和遥遥保持一定的联系。在路上,潜清清与遥遥同车,已经同这小丫头保持了良好的关系,遥遥对这位清清姨很有好感。

  潜清清赶到县衙门口,将下巴轻轻一扬,指使一个驿卒上前询问叶典史住处,那驿卒刚刚走上前去,突然有三四个捕快狼狈不堪地跑过来,将他撞到一边,扎向县衙大门。

  这几个人鼻青脸肿,显见是被人重殴了一顿。几个人一边跑,一边大喊:“快禀报知县大老爷,县丞大人被……被李家寨的人给抓起来了,快!迟了恐有性命之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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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坚忍



  王主簿抚着胡须,轻轻扫了一眼谢传风呈上的礼物,最上面就是一张房契,大字很清楚,是金陵府石头城乌衣巷里的一幢宅院,那种地方的宅院随便一幢房子价钱都不菲,更何况看上边那行大字,分明是一幢占地十一亩的豪宅。,.,

  王主簿又审视地看了一眼正夸夸其谈的谢传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出手很豪绰啊!一个管事,就算上下其手,从中渔利,他能在短短数年间捞到这么多财富?”

  王主簿根本没有听谢传风究竟在说什么,决定他收不收这份厚礼,或者说是否答应做谢传风的后台,为谢传风在驿路运输上争得一席之地的关键并不在这份礼物本身,而在于这份礼物究竟是谁送的。

  王主簿暗暗盘算,谢传风被田家赶走,应该只是一个幌子,也是田家撇清自己的一个手段,这谢传风很可能是田家安排到葫县的一枚旗子,那么我收下这份厚礼,就是站到田家这条船上去了。

  王主簿紧张地思索着,赵文远是播州杨家的人,叶小天据说会成为红枫湖夏家的女婿,而这谢传风则是田家的人,看来土司们已经看破了朝廷想以葫县为突破口,试图扩大控制贵州的意图。

  而朝廷坐视这三方势力把手伸进葫县,显然是三年来试图控制葫县的一系列措施一再失败,朝廷已心灰意冷,既便还没有放弃控制贵州的想法,至少目前来说也只能继续保持大明建国百余年来贵州一贯的体制,这暂时对一个国家来说,十年八年、五十年一百年,都是有可能的,这种情况下,我该何去何从呢?

  王主簿暗自思忖:“原本在葫县,三分天下我能据其一。是因为我与高李两寨关系都不错。但是他们拉拢我,只是希望在抵制朝廷一系列试图控制葫县的政令时,我能从中起到作用。

  如今朝廷已经很少有什么动作,我对他们的影响也是越来越小。最重要的是,杨、田、夏三家已经开始插手葫县,我最大的倚仗已不足以称为倚仗,到时候花知县背后站着朝廷,徐县丞背后站着田家,叶典史背后站着夏家,葫县还有我王宁存身之地么?”

  谢传风说完。见王主簿似乎正悠然出神,便试探地问道:“大人?”

  “哦?哦!”

  王主簿迅速做出了决定:“朝廷已有退缩之意,一旦抛弃葫县,花晴风作为两榜进士、七品正印,朝廷必然另有安排,我王宁却需自寻出路了,如今杨、田、夏三家中,只有田家不但争了一个县丞之位,而且还派人抢夺驿路要道的控制权。似乎是志在必得,我便投靠田家吧!”

  想到这里,王主簿微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应允你了。葫县地少人贫。驿路运输关系到本县许多人的生计,你尽管好好做,本官尽力与你方便就是。”

  谢传风一听不由又惊又喜,他方才隐晦地提出要贩卖茶叶、香料、珠宝等物。原本没指望王宁全都答应。这些货物都是牟利至少十数倍的货物,但风险也大。

  从南方采购珠宝,通过贯通贵州的驿道可以转运江南富庶之地。也可以经曲四川贩卖到西番。西番密宗最喜欢以贵重宝物装饰佛像佛殿,八宝庄严,焚香虔敬,以像西天。这种风气现在已经蔓延到道教,道教设像也开始讲究金镶玉裹,氤氲祈禳。而出家人又最有钱,这些异域珠宝大有销路。

  至于香料,不仅佛道两家需求最盛,中原富有人家一样对香料有大量需求,这些东西都是暴利,当然税赋也高,因此想赚更多的钱,就只能走私,要走私就需要官府有人策应。

  而最紧要的一样货物就是茶叶,明代茶叶可是作为战略物资来监管的,因为番地不产茶,他们又恃茶以生,故朝廷立严法管理,用茶叶制番人之死命,壮中国之籓篱,所以走私茶叶比偷税漏税罪责更重。

  谢传风提出这一条来,本来是想用以供王主簿讨价还价的时候否决的,到时候就比较容易答应帮他走私珠宝和香料等其它条件,却不想王主簿竟然全部答应下来,谢传风自然喜出望外。

  谢传风目的已达,连连道谢着向王主簿告辞,王主簿不动声色地把那份厚礼拢进袖中,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门去。王主簿刚把谢传风送出大门,正要回转自己的签押房,忽然看到几个鼻青脸肿的捕快闯进院子,急匆匆奔二堂去了。

  王主簿眉头一皱,暗自有些奇怪。自从齐木垮台,葫县捕快在民间的声望大为提高,再也不是以前那种过街老鼠般的模样,怎么今天又发生了殴打捕快的事么?

  王主簿招手唤过一个守门的衙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衙役一见主簿大人询问,忙道:“回禀主簿大人,那几个捕快是随徐县丞入山调停高李两寨纠纷的,结果……不知因为何故,徐县丞被李家寨给扣住了,他们则逃了回来,说是徐县丞有性命之危。”

  “哦!”

  王主簿脸色微微一变,摆了摆手,那衙役便退了回去。王主簿马上返回签押房,对他的掌房书吏老蔡吩咐道:“本官家里刚刚有人来报信,说是本官的四夫人身子不适,本官回去瞧瞧。”

  老蔡答应一声,王主簿便回到内室换了一身便袍,急急离开了县衙。

  花晴风听说徐县丞被李家寨扣住,顿时呆若木鸡。自从叶小天弄死齐木,打垮葫县第一大恶霸,花知县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泥胎木塑般的状态了。

  徐伯夷是进山调停的,缘何被李家寨给扣起来了呢?说起来徐伯夷还算谨慎,入山之后先会见了正带人围困李家寨的高家寨一众人马,高家寨的人听说他是来调停两寨纠纷的,对他倒还算客气,徐伯夷见到了高老寨主,听高老寨主诉说了两寨械斗的前因后果之后,又到李家寨了解情况。

  其实整件事很简单。就是因为久不下雨,葫县大旱,处于河水上游的高家寨截断河流以满足本寨百姓的浇地用水。如此一来处于捞刀河下游的李家寨旱情更是雪上加霜,双方交涉未果,便一个武力掘堤,一个武力护堤,因此结下仇怨。

  徐伯夷弄清原委,便把两位寨主召集到一起,说道:“两位寨主,不管你们是住在上游还是下游。都是因为这条河,祖辈们才在此定居,这一河之水乃是天赐,沿河两岸的百姓,不管上游下游,都是有权享用的。

  如今大旱不雨,河水暴跌,若是你们两家均用,虽然不能满足灌溉要求。可度日固然艰辛,却未必会有人渴死饿死,如果你们继续这样诉诸武力,却不免出现死伤。这其中轻重。你们还不明白么?依本官之见,不如你们均分河水。”

  高寨主瞪着徐伯夷道:“我们寨子缺水,地都裂开了一个个的口子,庄稼都快枯死了。一瓢水浇下去,地皮都没湿就不见了影子。如今水就从我们寨前流过,你却要我们不能取用?均分。你又如何均分?”

  徐伯夷微微一笑,道:“这个好办,就按你们两寨人口的多寡来分,若是你寨人口是李家寨人口的五成,那么一天十二个时辰,则有八个时辰放手给李家寨,在此期间,高家寨不得取用一滴。余下四个时辰,则允许你们截断河流,由高家寨完全使用。如此最是公平。”

  高寨主一听哪肯答应,论人口他们寨子比李家寨少了两成,明明他们住在上游,却要多舍两成的水给下游的人?这河水全给他们用都嫌不足啊!再说,李家寨住在下游,因为更接近山外,族人中多有外出务工者,故而开辟的山田数目也不如他们寨子多,地多的反要让着地少的,简直岂有此理。”

  徐伯夷在此事中倒是没有什么私心,他希望妥善解决此事,从而一举树立他的威信,可这个计划遭到了高家寨的强烈反对,于是他又采取了另一个方法,那就是按照两寨所拥有的田亩户数来分水,这个说法自然又遭到了李家寨的坚决反对。

  徐伯夷好言好语,费尽唇舌,始终无法拿出一个令两寨百姓都满意的方案,结果两寨寨主倒是因为主管司法的徐县丞来了,又提起在械斗中的死伤来,徐伯夷的好脾气渐渐耗尽,眼见两位寨主得寸进尺,便想利用官威杀鸡儆猴,先把涉案人员控制住,震慑一下双方村民,然后再讨论用水问题。

  他自以两个寨子都有人要被抓,可谓不偏不倚,两位寨主应该答应,可是其中却有一个李伯皓,那可是李寨主的亲生儿子,李寨主如何肯答应?再说如果高家寨不截断河水,李家寨会去械斗么?

  徐伯夷一脸铁面无私的模样,李寨主却是勃然大怒,立即命人把徐伯夷抓起来,把那几个捕快打了一顿放出山来,传话说要葫县县太爷给他们李家寨一个公正的交待,否则他们就要直接向朝廷讨公道。

  花晴风一听“直接向朝廷讨公道”,就像一瓢冰水从头泼到了脚:向朝廷讨公道?他们如何向朝廷讨公道?花晴风六神无主,赶紧吩咐人道:“快去,请王主簿来商量事情。”

  片刻功夫,那衙差回报:“主簿老爷家里有事,已经离开衙门了。”

  花晴风把牙一咬,又吩咐人去王宁家里唤人,结果差官到了王府一打听,王家人说四夫人患了急症,葫县没有良医,王主簿已经带着四夫人急急赶赴铜仁府请名医诊治去了。

  差官回到县衙一说,花晴风只气得七窍生烟:“这个老混蛋!这只老狐狸!”

  花晴风在二堂转悠了半晌,无奈之下,只得吩咐道:“去,请叶典史来,本官有要事与他商量。”

  那差官又去了前边典史房,不一会儿回来禀报:“老爷,典史老爷说,如果老爷这里需要文仪用品,只管遣人吩咐一声就是,县上财政再如何拮据,也不致让大老爷您这里连文房四宝都有了短缺。

  至于其他的事么,由于县丞大人早已发下吩咐,典史老爷统统做不得主,既然是要事,典史老爷可不敢应承,以免误了大老爷您的大事,还是请大老爷您自行决定吧!”

  那衙差原本就是典史房的人,被花晴风抢在叶小天到任之前紧急调开的,所以说话阴阳怪气。花晴风听得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混帐!本县召他议事,他敢不至?”

  那衙差慢吞吞地道:“典史老爷还说了,如果县太爷大怒,请小人回禀县太爷,在其位而无其权,便如不在其位,不在其位则谋其政,便是乱序逾法,故……典史老爷不敢领命!”

  花晴风气得两眼发直,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那衙差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讥诮之意,躬身道:“大老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小人退下了。”

  花晴风也不理他,怔怔半晌,慢慢抬起头来,目中射出坚毅的光辉,沉声自语道:“做官第一要义,便是坚忍!我忍!徐图自强而矣!你不来见我,我去见你!”

  花晴风腾地一下站起来,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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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颠覆

  吏科掌房书吏和户科掌房书吏神色不善地站着,叶小天翻看着账簿,淡淡地道:“说说吧,仅仅半年功夫,你们两科的文仪消耗,仅毛笔就有一百八十枝以上,咱们葫县公务那么繁忙?还是说这毛笔都是劣次品?”

  书吏们是没有俸禄和工食银的,只靠纸笔费、抄写费、饭食费养家糊口,收入微薄,所以但凡做了书吏,很难洁身自好,中饱私囊、索贿受贿是常有之事。所以才有这么一句话:“任你官清似水,难免吏滑如油。”

  然则六房之中,最有权势的就是吏科、户科和刑科,他们额外的油水不少,照理说贪墨公物的事应该少一些,可叶小天无意中翻阅了一下账簿,却发现以户科和吏科为最,领取的文仪用品数量惊人。

  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再说这两科的人不是花知县的人就是王主簿的人,叶小天在这两科并无心腹,便想揪住此事做做文章,找找他们的别扭。

  吏科掌房书吏眼珠一转,正想找些理由蒙混过去,典慈突然惊叫道:“县尊大老爷来了!”众人闻声向门口望去,就见花知县面带微笑,正站在门口。

  花知县的笑容有些牵强,他是县太爷,本县最大的官,要召见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人家竟然推脱不来,这也就罢了,他还得纡尊降贵迁就人家,主动送上门来。如今看到众人惊异的目光,花晴风脸上火辣辣的,急忙暗道:“我的心性修炼的还是不够啊!要忍!要忍!百忍成佛!”

  叶小天看到花知县,不禁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他站起身,向吏科和户科掌房书吏摆了摆手,让他们退到一边,上前两步。微微一拱手,明知故问地道:“县尊大人,您可是一县父母、百里至尊啊!您有什么事,只需传报一声,下官自当拜谒,您怎么竟然屈尊来了这里?”

  花知县故作从容地打个哈哈,迈步走了进来,随口道:“本官哪有那么大的架子,为官者当礼贤下士、平易近人。本官身为一县父母,更没有高高在上的道理。要放得下身段才能体察民情嘛。呵呵……”

  花知县说着已经走到典史房中,叶小天满面堆笑,执礼甚恭,可就是不说“县尊大人请上座”,花知县厚着脸皮走上去,在叶小天的那张座位上坐下,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本县和叶典史聊聊天。”

  众胥吏如蒙大赦,赶紧溜之大吉。眼见这房中气氛不对。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可不想沾了风尾。

  房间里空下来,没有旁人看着,花知县顿时放松下来,也能真正放下身段了。他叹了口气,诚恳地对叶小天道:“叶典史,本县悔不该不听你的忠言啊!”

  叶小天随手提过一把椅子,在花知县对面坐了。讶然道:“大人何出此言?”

  花知县道:“叶典史,你为人机警,善于权变。高李两寨之争。本该由你出面调停最为妥当。可当时徐县丞主动请缨,本县想你二人都是初来乍到,既然有意为本县分忧,那就让他去吧,毕竟他是你的顶头上司,不好拂却他的颜面。谁料那些化外之民无视王法、藐视朝廷,居然把徐县丞给扣为人质了。现在……叶典史,只有请你出马啦。”

  叶小天恍然道:“啊!原来大人说的是这件事。不瞒大人,卑职当日确曾主动请缨,可那天卑职刚到葫县,正是县尊大人为下官设接风宴的时候,下官还不了解县衙情形啊。”

  叶小天叹了口气,对花知县道:“下官正式署理公务后才知道,徐县丞已经发下话来,唯有文仪之物交由下官管理。其他一应事务,下官都插不得手。县尊大人,这不在其位,怎能……”

  叶小天还没说完,花晴风便哈哈一笑,摆手道:“叶典史,你误会了,误会了。”

  叶小天笑眯眯地道:“哦?不知下官误会了什么?还请县尊大人示下。”

  花知县一本正经地道:“徐县丞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而且请示过本县。当时你还没有上任,徐县丞担心奸滑之徒趁机循私枉法,故而下令,一应案件全部要禀报于他,他不点头不得受理。你正式署理公务时,他已去了山里,来不及撤销这个命令,致有这番误会。”

  叶小天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花晴风道:“正是如此。哈哈哈哈……”两人相对笑了几声,花晴风突然收住笑声道:“本官这就传令下去,叶典史既已到任,理应由你负责的事情,就该由你担当起责任嘛。”

  叶小天欣欣然道:“大人明见!”

  花晴风立即跟上一句,道:“如今高李两寨械斗,李家寨更是扣押了朝廷命官为人质,此等行为简直是无法无天之至,叶典史负责本县司法刑狱,此事责无旁贷啊。”

  叶小天马上愁眉苦脸地道:“大人,下官我有心无力啊。”

  花晴风拂然不悦,道:“有人罔视国法,囚禁命官,你身为本县典史,对份内之事怎能一再推脱……”

  叶小天道:“大人,非是下官推脱,实是无能为力啊。下官要办案,总要有人可用吧,大人可知下官这典史房中的掌房书吏是何等样人?嘿!他本来是仓大使,一个管仓库的人,仓库管的再好,能做得了文书之事?

  再说那快班捕头,是负责缉凶捕盗的人,可是周班头被徐县丞调去做了收发房主事,将收发房主事调来做了快班捕头,一个平素只会登记收发文件、誊写状榜事宜的人干得了缉奸捕盗、破案解囚等事?

  同僚之间本应和睦相处,下官在大人面前说这些话,若被有心人听去,还以为我故意中伤徐县丞呢。可县尊大人对下官推心置腹,下官对大人又岂能不以诚相待?在下官看来,徐县丞此举实是糊涂透顶!”

  叶小天一番话说得花晴风的脸又热起来,却还得硬着头皮应和道:“嗯……,徐县丞此举确是有欠妥当。这个……如果本县把人全调整回来的话……”

  叶小天把眉梢一扬,振声道:“那下官就立刻率人入山!”

  ※※※※※※※※※※※※※※※※※※※※※※

  山野丛林中,八千生苗正向葫县方向行进着,足足八千人,仿佛成千上万只灵猿,步姿矫健地穿行于林间,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嘈杂之声。

  太阳妹妹和华云飞并肩走在一起,双眼发亮地问道:“你说当时尊者大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一把揽过那位莹莹姑娘,狠狠地亲了她的嘴儿?”

  华云飞无奈地道:“太阳妹妹。这一段儿你都听过五遍了,还要问我?”

  太阳妹妹两眼闪闪发光,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微微歪着头,有些迷离神往的模样道:“我只是想像不出尊者大人会那么霸道嘛,他那么清秀的一个人,嘻嘻,真是太男人了!”

  华云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

  太阳妹妹的俏脸腾地一下红了。急忙否认道:“哪有!你……你不要胡说八道啊。”

  华云飞忍俊不禁地道:“没有就没有呗,何必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放心,我这人嘴严,不会往外说的。”

  “谅你也不敢。要不然……”太阳妹妹乜了华云飞一眼,威胁道:“本姑娘可是会用蛊的,你要敢得罪我,就要你好看。”

  华云飞哼了一声。扭头看看无声无息地跟在他们身后,却仿佛无穷无尽的生苗战士,微微蹙起了眉头。太阳妹妹睨他一眼。道:“干嘛,不高兴后遗症?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

  华云飞道:“我才懒得跟你生气。我是觉得你们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些。”

  太阳妹妹一双好看的大眼睛顿时瞪得更大,惊奇地道:“怎么会呢,这可是给尊者大人盖房子啊!人少了能盖得起来吗?”

  “你知道你心目中至高无上的那位尊者大人,如今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九品芝麻官吗?”这句话华云飞并没有说出来,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想:“跟老毛相处久了,又认识了大亨,连我做事都开始不着调了。”

  与此同时,叶小天也正带着人匆匆赶向李家寨。刚刚从收发房调回快班的周班头紧随在叶小天身边,一边赶路,一边问道:“大人此去李家寨,心中可已有了定计?”

  叶小天道:“这时我能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正好有这么一个好机会,我岂能不善加利用?先把你们弄回来,就算这件事办不成,他一县之尊难道还能把刚刚颁布的命令再收回去?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周班头一听,不禁担心地道:“大人,那些化外之民可不敬畏王法,就算县太爷亲自来了,他们也未必生起敬畏之心,大人既无定计,那就千万小心为上,对付齐木那等人的手段在这些人面前是不起作用的。”

  常言道:“横的怕愣的!”这些部落百姓与齐木不同,他们不像齐木一样霸道蛮横,但是一旦招惹了他们,会比齐木那种人还难对付,因为他们一旦被激怒,根本不计后果,无知者无畏啊!

  叶小天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在贵阳时早就见识过他们这等人是如何的无法无天了,这种人都是属顺毛驴的性子,我会见机行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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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游说


  叶小天一行人在山脚下站住,仰望坡上,一片高低错落的高脚楼,掩映在重林之中,外围又搭了一些帐篷,应该是围困李家寨的高家寨人居住的地方,双方应该刚刚结束一场战斗,坡上一片狼籍。

  叶小天双手叉腰,打量着山坡上的形势,眼见高家寨的人把李家寨围了个水泄不通,大有不死不休之势,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马辉和许浩然扶着胖得跟头海狗似的大亨走过来,大亨哼哼唧唧地道:“大哥哇,这山里头……骑不得马,坐不得轿,早知道我就牵头驴子来了。”

  叶小天白了他一眼道:“不等走到地方,驴子就会被你活活压死。”

  大亨道:“那就骑牛,这么走路,真要活活累死了。”

  叶小天道:“骑牛咱们得什么时候才能到?你别废话了,赶紧过去。”

  大亨撇嘴道:“求人还这么不客气,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说归说,他还是挺直腰杆,接过周班头递来的白旗,独自向前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

  山坡上,高家寨的人用荆棘布下了几道防线,李家寨有大量青壮出山做工,这是为了防止那些李家寨的人闯讯赶回,壮大山上守方的力量。如今一见山下来了人,守在荆棘丛后的人立即拉开了猎弓。

  大亨高声大呼道:“不要射箭,自己人,我是自己人呐!”

  大亨挥舞着手中的小木棍,上边绑了一块白布充作白旗,向荆棘丛后的人呼喊:“我和你们的少寨主高涯是同窗好友!我和高涯是同一家车马行的东家,不要射箭!”

  山坡上有人手搭凉篷向下观望,惊讶地道:“哎哟,还真是大东家!”说话的人正是罗高李三姓车马行的一个伙计,高李两寨的冲突变得激烈后。被高涯带回了寨子。

  这山里人不比军队一般纪律严明,一俟发现不是敌人,而且只有一个人上山,不要说禀报寨主了,还没等守卫这道防线的吏目说话,就有几个“罗高李车马行”的人兴高采烈地跑了下去。

  “大东家,你怎么来了?”

  罗大亨一听他们这称呼,再看他们模样有点眼熟,便嘟起胖脸训斥道:“你们都是车马行的人吧?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一走掉,咱们车马行要赔多少钱给人家?”

  罗大亨这一说。这几个高家寨的人倒是想起了自己的另一层身份,讪讪地低下头,低声解释道:“大东家,我们也是没办法,都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了,我们也不想生意赔了,可是他们李家寨……”

  罗大亨挥手道:“好了好了,我也知道这事怪不得你们。听说高涯还受了伤,你让我说他什么好。他和李伯皓真是一对不争气的东西。你们快带我去看看他,对了,山坡下是我的人,叫他们上来。”

  几个车马行的伙计忙不迭答应下来。叶小天等人都穿着便袍,那些山民也不知晓他们的真正身份,反正才十几个人,也不怕他们搞出什么幺蛾子。便向山下挥手招呼,叶小天一见,便领人上了山。

  高寨主正跟李寨主隔着寨墙对骂。忽然有人跑来报讯,说是少寨主的同学兼生意伙伴罗大亨上山来探望少寨主了,高老寨主忙又扯着喉咙回骂了几句,便打道回府去。

  高家寨是打着替高涯报仇的名义围攻李家寨的,所以高涯也被抬来了,此刻就安置在一间棚屋里,高涯和叶小天等人一到,顿时把棚屋挤得满满当当。

  大亨掀开高洼的被子看了看,好奇地问道:“削掉了没有?还有小**么?”

  叶小天和周班头慢慢相觑,不是说好了让他一上山就跟高涯攀交情拉关系么,怎么专挑刺激他的话说?高涯胀红了脸道:“当然没事。那个混蛋只是一刀刺在我大腿根上了,连小爷的一根毛都没削掉。”

  大亨啧啧连声地道:“不像,我看可不像。瞧你这脸,白的跟鬼似的,伤的只怕不轻啊。”

  高涯急了,一把掀开被子道:“你不信就自己看,别看我包扎的严实,伤处真的只有大腿。”

  大亨连连摇头,下巴一阵晃荡:“好了好了,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我要想看不如看我自己了,你真的没事吧?”

  高涯昂然道:“当然没事,男子汉大丈夫,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能有什么事。”

  罗大亨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疑惑地道:“大头掉了才碗大个疤?那你这小头,岂不是只有酒盅那么大?”

  高涯大怒道:“放屁!碗口有这么小的吗,碗口,指的是海碗。”

  罗大亨道:“你又没说是海碗,得,我不跟你争,海碗就海碗,大头被砍掉了是海碗口大的疤,小头被削掉了还是酒盅大呀!”

  高涯鄙夷地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小爷我起码也得是酒杯大的疤,最大的酒杯!”

  大亨嗤之以鼻:“酒盅!只能是酒盅,这儿没有女人,你就别吹啦,老实承认吧,你就是一个酒盅。”

  高涯气极败坏地伸手摸到榻边放着的双拐架在肋下,一下子站了起来,大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你成心来气我是不是?你以为我腿受了伤,我就得任你欺负不成?来来来,我要跟你决斗,你别跑!”

  高寨主回到营地,就见他儿子高涯拄着双拐,嗖嗖地追着一个大胖子,追到近处便扬起右拐狠狠打下去,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地嚷:“你说,有没有碗口大,有没有碗口大?”

  那死胖子一边扭动着肥硕的身体,灵活地躲避着高涯的拐杖,一边倔强地道:“就是没有!我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违心承认的!”

  高寨主茫然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

  随着高寨主的到来,高涯和大亨间的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叶小天趁机趋前拜见,对高寨主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高寨主因为徐伯夷的原因,对官府已经没有什么好感。脸色顿时冷淡下来,但是随着叶小天附和他的声音,跟着他对李家寨进行了一通声讨,高寨主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叶小天道:“老寨主,我看高兄活蹦乱跳的,伤的并不重,老寨主您悍然出兵,应该是爱子心切,同时也是担心若忍了这口气,会被人误以为你高家寨怕了他李家寨。以老寨主您的胸襟。又岂是睚眦必报的人!”

  这话听着受用,高寨主微微点头,叶小天话风一转,又道:“如今老寨主您围了李家寨,吓得他们龟缩不出,这面子也算争回来了,晚辈觉得,应该适可而止了,否则李家寨一旦狗急跳墙。老寨主你固然不怕,可是伤亡总是难免的。”

  叶小天这里和高寨主说着话,高涯气鼓鼓地坐在一旁,双腿大开。攥着一根拐杖,仿佛一只蛤蟆似的冲着大亨运气:“碗口大!”

  大亨啐了一口,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承认!”

  “够了!”

  高寨主咆哮一声。制止了这两个家伙无谓的争吵,捋须沉吟片刻,对叶小天道:“那么你想怎么样?老夫先告诉你。这水,老夫是绝不会让的,我高家寨和他李家寨非亲非故,水从我家门前过,我却任由自己寨子里的庄稼枯死,今后还何以服众?人,都是有私心的!”

  叶小天道:“晚辈明白,这件事嘛,暂且不提。当务之急是把徐县丞放回去,他可是朝廷命官,一个处置不好,那就是大祸事。朝廷安抚地方,不代表可以让地方如此藐视朝廷。三年前两位土司被永远罢黜世袭尊位,这件事高寨主你还没有忘记吧?”

  高寨主双眉微微一扬,叶小天马上接口道:“晚辈并不是在威胁老寨主,只是朝廷诸公是不会理解老寨主您的苦心的,老寨主您想着要服众,他们同样需要服众,老寨主身为一寨首领,应该懂得审时度势的道理。”

  高寨主冷笑道:“那个什么狗屁徐县丞,可不是我们高家寨扣下的。”

  叶小天道:“晚辈明白,可眼下您老若不退兵,晚辈两手空空,拿什么去李家寨去讨人呢?水从你家门前过,要断流还是放水,还不就是老寨主您一句话的事么,您还怕在接下来的交涉中会吃亏?

  请您老把人撤回去吧,李家寨那边,晚辈再去了解一下情况,之后会邀请两位寨主到县上,咱们一起商量个妥当的办法出来。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高李两寨毗邻,若是结下死仇,恐怕也非老寨主您所愿意看到的吧。”

  高寨主站起身,负着双手慢慢踱了两圈,道:“好!那老夫撤兵!不过……”高寨主一指叶小天,沉声道:“小子,如果你和那姓徐的一样,想要忽悠老夫,老夫可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叶小天暗暗松了口气,长揖道:“老寨主如此深明大义,晚辈感激不尽。您老放心,晚辈这就去李家寨,一定尽快圆满解决此事。”

  一团乱麻,总得先找到那个线头儿,一点点的解开,这种事急不得,如果乱抽一通,这团麻只会越来越紧,先劝这老头子撤回高家寨,缓和了当下局势,便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管如何,总得先把徐伯夷那头眼高手低的猪弄回去啊,要不然花知县那边又不好交待。只是……

  叶小天心思一转,暗道:“我就白给那个混蛋揩屁股?人,我要带回去,可一定得让他吃点苦头才成,要不然,那个混蛋是不会长记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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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上兵伐谋

  一座青色雨檐的高脚楼,楼下只有五根立柱,有一个半人的高度。有一个人正倒吊在楼下,一身白色的小衣,披头散发,长发直垂到地面是,完全遮掩住了他的面孔。

  一阵脚步声传来,被倒吊的人的头发突然飘动起来,那人鼓着腮帮子,用力吹着挡在脸上的头发,渐渐露出一张面孔,正是那位前来调停的葫县新任县丞徐伯夷。

  徐伯夷因为倒吊,所以脸庞通红,额头却不知何故一片乌青。一见有人走近,他立即大叫起来:“快放我下来!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刁民,竟敢囚禁朝廷命官,呃……”

  那人很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蹬蹬蹬地上楼去了。一只正在楼下稻草丛中觅食的大白鹅被他的叫喊声吸引,摇摆着肥肥的屁股向他走过来,嘎嘎嘎地叫着。

  徐伯夷脸上露出惊恐之色,说道:“走开!快走开!呸!呸呸!”

  徐伯夷身子倒吊,双手反绑,无力阻止那只白鹅接近,无奈之下,只好向那只白鹅“呸呸”地吐起了唾沫,这种武器显然没什么杀伤力,那只白鹅突然张开翅膀,嘎嘎叫着一通助跑,突然跃起伸出长喙用力一啄,准确地啄在徐伯夷的脑门上。

  徐伯夷脑门的乌青就是被这只大白鹅啄出来的,稍稍一碰就痛澈入骨,哪还禁得起它这般凶狠的一啄,徐伯夷痛得眼泪都流出来。泪水迷离中,隐隐约约又有一个人走近过来。

  那人没有从他面前走过去,而是蹲下了身子,歪着头看他,徐伯夷眨了眨眼睛,那张面孔慢慢清晰起来。叶小天蹲下身子,歪着脑袋看着他,惊讶地道:“哎呀。真的是你啊徐县丞!失敬、失敬!”

  徐伯夷看清来人,不由惊喜地道:“是你?官兵上山了么?哈哈,罗巡检出动了官兵是不是?快!你快放我下来,快把这些凌辱本官的暴民统统抓起来……”

  跟在叶小天身后的几个李家寨的壮汉正抱臂站着,听见徐伯夷这番话,脸色开始有些不善了。叶小天叹了口气,道:“徐大人,你的脑袋莫非跟我的脚趾头一样,用来走路的么?”

  徐伯夷一呆,愣愣地问道:“怎么?”

  叶小天道:“这个寨子有三千多人。调罗巡检的兵上山?你怎么想得出来。”

  徐伯夷期期艾艾地道:“没有官兵上山?那……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你被抓了。做调停人做到你这个份儿上,徐大人你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叶小天摇着头站起来,徐伯夷叫道:“你先放我下来!你去哪里?”

  叶小天道:“这儿我说了可不算,徐大人稍安勿躁,待我见过李寨主再说。”

  李寨主在楼上盘膝危坐,左右坐着他的长子、次子和族中几位长老,见叶小天步入房中,李寨主把手一摆,冷冷地道:“坐!”

  叶小天笑了笑。在靠门的客座位置坐下,对李寨主道:“李寨主,久仰大名,今日方得一见。幸会。”

  李寨主好奇地打量着叶小天,他已经得到消息,就在刚才高家寨已经退兵了,想来能说服高家寨退兵的就是此人。倒是不可小觑了他。

  高脚楼下。罗大亨踮着脚尖儿四下张望着,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别找了。我在这儿呢!”

  罗大亨扭头见是李伯皓,不由喜道:“哎呀,伯皓兄,我可找到你了。”

  李伯皓不耐烦地道:“你是为了车马行的事儿来的吧?我告诉你,他们高家寨太欺负人了,我们姓李的这一回算是跟他们耗上了,车马行那边我顾不上,你自己想办法吧。”

  大亨道:“我不是为了这事儿来的,你过来。”罗大亨把李伯皓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道:“高家寨退兵了,你知道么?”

  李伯皓傲然道:“我当然知道!我们李家寨只是不想多伤人命,才没有跟他们决战,他们想打败我们李家寨,简直是痴心妄想!我早就知道他们会灰溜溜地滚回山上去。”

  罗大亨啐道:“你懂个屁!你以为他们为什么退兵?因为他们已经和官府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

  李伯皓一听这话,顿时神色一紧,忙道:“他们和官府达成了什么协议?”

  罗大亨道:“你们是不是扣了本县县丞?”

  李伯皓道:“不错!明明是高家寨的人截断河水,我们李家寨才跟他们起了纠葛,那狗官却一味地偏袒他们,还想把我抓回去问罪,这样的狗官,打死都不为过。”

  罗大亨冷笑道:“高李两寨争水,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儿,官府不管怎么管,都不可能一碗水端平?可你们扣了徐县丞,这下好了,你们不但和高家寨的人结了仇,官府也被你们得罪了。”

  李伯皓冷笑道:“我怕他不成!我们又没杀掉姓徐的,朝廷会对我李家寨兴师动众,就为帮他出口气?朝廷就不怕山中无数部落因此生出猜忌之心么?”

  罗大亨连连冷笑,李伯皓怒道:“你笑什么?”

  罗大亨道:“你以为这是小事么?朝廷命官你们想抓就抓,你置朝廷体面于地?”

  李伯皓道:“我贵州山中部落成千上万,他们要是敢动我……”

  罗大亨打断他的话道:“如果他们和高家寨联手呢?到时有高家寨安抚山中部落,再配合官兵,一个从山上往下打,一个从山下往上攻,你李家寨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应付得了他们的两面夹攻?”

  李伯皓脸色一变,罗大亨又道:“官府的这个打算,我是从我大哥那儿打听到的,伯皓兄,你我既是同窗,又是共事伙伴,我不想你执迷不悟铸下大错。听说这消息后,就赶紧跟了来。对我大哥只说是愿意作为你们双方的同窗,协助官府调停纠纷,实则我都是为了你呀,要不然我干嘛爬山越岭的这般辛苦。”

  李伯皓犹疑地道:“他们既然想勾结起来对付我李家寨,那你大哥还跑来见我爹干什么?”

  罗大亨道:“能不动兵当然还是不动兵的好!我大哥这就叫先礼后兵了,如果你们不识抬举,那花县令就只能上书朝廷请求发兵了。伯皓兄,高家寨截断河流,致使你李家寨无水可用,这本来是高家寨的不是。可你们这么做,有理也没成了没理,何苦来哉?”

  李伯皓脸上阴晴不定地沉吟半晌,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罗大亨道:“这条河先经过高家寨,他们占了地利之便,你们互相争斗,除了殴死人命泄愤之外,就真能抢得来水么?依我之见。不如放了徐县丞,把这个难题推给官府去解决。

  你们同样是大明子民,官府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渴死饿死吧?如果官府始终拿不出什么好办法,那时候你们既便有些过激的举动。不也有了正当理由么,你们也要活下去呀!”

  李伯皓沉思片刻,颔首道:“不错!我马上把这件事告诉我爹!”

  李伯皓匆匆跑向楼梯,到了楼梯口。忽又回过头来,向罗大亨重重一抱拳,感激地道:“好兄弟!”

  罗大亨一脸微笑。仿佛天官赐福一般,向李伯皓点了点头颤巍巍的肥下巴,用一种很感性的声音道:“嗯!好兄弟!”

  高脚楼上,叶小天正不卑不亢地同李寨主交涉着,关于供水问题,其实叶小天一时也拿不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好办法,对此他便避而不谈,只谈释放徐县丞的问题,这一来,至少双方不会产生直接的冲突。

  叶小天态度固然不卑不亢,其实措辞非常小心,绝不说一句会刺激到李寨主的话,叶小天晓以利害,侃侃而谈,对他所说种种,李寨主和族中几位长老不免有些意动。

  其实他们也不想两面树敌,当时是被徐伯夷的态度给气得失去了理智,此时不免有些悔意,他们终究不愿与朝廷为敌,但就这么放徐伯夷离开,他们又有些不甘心。

  这时李伯皓匆匆跑上楼,警惕地看了叶小天一眼,快步绕到他父亲身后,对他窃窃私语了一番,李寨主听了儿子的话不由怵然一惊,暗道:“难怪高家寨肯退兵,原来官府和他们勾搭起来了。这群狗官!我若不放徐县丞,只怕就要两面受敌了。然则我若是放了徐县丞,官府如今正与高家寨眉来眼去,岂不更加偏袒他们么了?”

  叶小天看到李寨主的神色,心知大亨已经把话传到,顺势说道:“关于水源一事,李寨主你尽可放心,不管是高家寨还是李家寨,都是我大明子民,作为葫县的地方官,我们不可能偏袒一方。

  李寨主,你应该马上释放徐县丞。接下来,我想请李家寨派个人作为你的代表与本官一同回城,和高家寨派来的人咱们三方协商,拿出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好办法来。啊!本官与令公子伯皓相熟,不如就让他和我一起回去吧。”

  高寨主的长子用不信任的目光盯着叶小天,冷冷地道:“你花言巧语,是想亢我五弟做人质么?”

  叶小天沉声道:“本官代表的是堂堂正正的朝廷,不是绿林大盗。”

  “嗯……”李寨主捋着胡须微微点点头,又把探询的目光投向诸位长老,见诸位长老也颔首示意,李寨主便对叶小天道:“老夫答应你了,不过你要是敢骗我……”

  叶小天松了口气,急忙接道:“本官但有片字虚言,天打雷劈!”

  时人信鬼神,亦重诺言,叶小天只说了这一句话,李寨主便不复多言。

  叶小天笑容可掬地道:“其实徐县丞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方法错了,致有这番误会,徐县丞懊悔的很呢。方才在楼下,徐县丞对我说,回去后他要在县衙前筑起高台,绝食祈雨,以示诚意!一日不下雨,他便绝食一天,令公子去了,正好为他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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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有话好好说


  徐伯夷被吊上一段时间,就会被人放下来喘喘气,可是过上一段时间,又会再次被吊起来,如此反复,徐伯夷都已经有点习惯了。如果只是这么倒吊着,他都不觉得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了,但是再加上那头可恶的大白鹅……

  此刻,徐伯夷正圆睁双目,怒瞪着那头大白鹅,嘴巴抿得紧紧的,随时准备使出他此刻唯一能放的大招:吐唾沫。

  而大白鹅则扬着它颀长的脖子,用它的绿豆眼高傲地藐视着徐伯夷,一人一鹅正在僵持,那头白鹅突然嘎嘎地叫了几声,一扭屁股,摇摇摆摆地走开了。

  徐伯夷随即就发现身边出现了很多双脚,他努力地仰起头,想看清楚来人是谁,可是因为身边的两个人站得太近,结果谁都没看清,随即他就发觉被人提着他的腿,把他从钩子上放了下来。

  徐伯夷双腿被绑在一起,直挺挺地站在地上,先让发胀的脑袋适应了一下,这才看到站在面前一脸笑模样的人正是叶小笑。叶小天道:“徐大人,李寨主宽宏大量,已经不计较你的冒犯了,咱们这就可以下山了。”

  徐伯夷一听不由大喜过望,虽然他恨李寨主入骨,可是在人屋檐下,不能不做做姿态,只得拱起手来,假惺惺地道:“李寨主,过往一切,尽都过去了,你放心,徐某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李寨主傲然道:“你就是放在心上,老夫也不怕!姓徐的,你有一个好部下呀,如果不是他再三解劝,老夫又听说你已许诺,要在县衙门前筑坛祈天,绝食求雨,也算是有几分诚意。老夫是绝不会这么容易放你离开的。”

  “绝食祈雨?”

  徐伯夷暗自吃了一惊,急忙转脸看向叶小天,叶小天一脸黠笑地向他眨了眨眼,徐伯夷登时心中大恨:“这个混蛋又要搞什么鬼。”

  李寨主见他对自己的话置之不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悦地道:“姓徐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只是你为了下山,有意诳骗老夫的话?”

  徐伯夷赶紧道:“老寨主,你误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何况徐某还是葫县县丞,当朝命官,许诺过的事更是绝不会毁诺背信的。”

  李寨主听了,这才脸色稍霁,点点头道:“好!那你们这就走吧!”

  李寨主转向叶小天,道:“叶典史,今日看你的面子,我把人还给你了。可这旱情未解。河水仍断,你们如果不能尽快拿出一个办法来,我李某人也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叶小天连忙又向李寨主保证一番,这才带着徐伯夷等人下山。山坡下。高家寨留了十多个人,抬着高涯正躲在密林中,见是叶小天等人独自下山,这才出来相见。两伙人合作一路返回葫县县城。

  徐伯夷把他的头发胡乱扎起,折了一截木棍簪好,这才恶狠狠地对叶小天道:“姓叶的。绝食祈雨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叶小天一脸委屈地道:“徐大人,你这么说话那可就太没有良心了。你可知下官费尽了多少唇舌?可李寨主他就是不肯高抬贵手哇。下官使尽浑身解数,好说歹说,这才说的李寨主回心转意。

  下官还替你说好话,说你是心忧灾情,情切之下举止才有些失措,并非是有意偏袒高家,更对李家没有丝毫敌意,此番归去,你将设坛祈雨,以示诚意,这才说得李寨主点头,要不然你现在还在高脚楼下吊着呢。”

  叶小天说完,回头道:“李少寨主,周班头,你们两个当时都在场,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周班头大声应道:“不错,县丞大人切莫误会,叶典史所言半点不假!”

  李伯皓也微微颔首,晒然道:“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能安然归来?”

  徐伯夷冷哼一声扭过了头去,忽然觉得有种不对劲儿的感觉,他又急急扭过头,向随在叶小天身后的那些捕快们仔细一看,不由诧然道:“他们……他们这些人……,叶小天,我葫县无人了么?你怎么连仓大使都带来了?”

  叶小天笑吟吟地道:“哦,下官刚刚把大人你救出来,有些事还未及禀报。好教大人知道,知县大老爷觉得县丞大人你调整三班六房的举措不甚稳妥,已经把所有人都调整回来了。”

  徐伯夷脑袋里“轰”地一下,看着叶小天那张可恶的笑脸,他的心就像是被人丢进了一口沸腾的油锅,煎得外焦里嫩,那叫一个难受。

  他下达的命令,仅仅数日功夫,就被人全盘否定了。不要说他是叶小天的顶头上司,就算他是叶小天的直接下属,他对职权范围内的事务做了一番调整,命令已经下达,旋即就被上司全部否决,他的脸也要被打成猪头了。

  此刻,他该已成了葫县官场上最大的笑柄了吧?他还树个屁的威信。下命令的人当然是花知县,可他清楚,真正促成此事的一定是叶小天,而且很可能就是以他被李家寨扣住这件事做筹码,逼得花晴风做出的决定。

  “花晴风,真是狗肉上不了台面,烂泥糊不上墙!我怎么会选择这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早知如此,我该选择王主簿作为盟友才是啊!”

  徐伯夷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但他只是懊悔他错信了花晴风,懊悔他一时不慎,给叶小天提供了反扑的机会,却绝不会反思他当初之所以选择了花晴风,正是因为他看中了花晴风的无能,他相信以他的手段足以钳制叶小天。他想借花晴风的“名”,出他的“师”,干掉叶小天后,再顺势控制花晴风。

  如今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该如何是好?徬徨中的徐伯夷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异常熟悉。是!当初他被叶小天掌掴,他被从叶小天那里获悉真相的展凝儿痛殴,沦为葫县人茶余饭后的笑资时,就曾有过同样的感觉。

  徐伯夷怒视着叶小天。如果他的目光是剑,叶小天早已在他的目光下千疮百孔了。徐伯夷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叶小天,这件事我跟你没完!你欠我的,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千百倍的偿还!”

  叶小天莞尔一笑,扬声喊道:“大亨啊!”

  罗大亨屁颠屁颠地跑到他身边,把书包潇洒地往身后一甩,问道:“大哥,什么事啊?”

  叶小天道:“葫县大旱。百姓们生计无着啊。徐县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今决心在县衙前面筑坛祈雨,我看这祭坛,就麻烦你们‘罗高李’车马行给造一个怎么样!”

  徐伯夷气得七窍生烟,却听罗大亨压低嗓门对叶小天道:“大哥,你有所知,我们车马行正赔钱呢,我现在恨不得一个子儿掰成两半花。盖祭坛又没什么好处,没好处的事儿谁干呐。”

  叶小天道:“嗳,盖简单点嘛,找点木头钉吧钉吧。这台子不就立起来了么,花不了几个钱。这样吧,你可以在台子四面都写上你们‘罗高李车马行’的名字,还可以打起旗子来。算是为你们车马行扬扬名。”

  罗大亨一听,眉开眼笑地道:“你要这么说……成!这祭台我包了,你放心。我回去马上就办,今天一定能搭好!”

  ※※※※※※※※※※※※※※※※※※※※※※※

  八千生苗在一处大峡谷处停下来,大峡谷中有一条大河,河水奔腾,河道不到百步便是一个极大的落差,形成一道道连绵起伏的瀑布,河水冲击的咆哮声激烈回荡,声势骇人。

  生苗战士们停下来饮水生火,开始做饭。他们从寨子里带出来的粮食已经吃光了,但这可难不倒他们,他们这些世代生长在深山老林中的人,最擅长的本领就是寻找食物。

  植物的叶子、树皮、埋在地下的块茎,青青翠翠的野草、五颜六色的鲜花,很多华云飞既不认识也不知道能吃的东西都被他们搜罗了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各种飞禽走兽,更是不在话下,他们甚至找来一些奇模怪样的虫子。

  这条大河水流湍急,既不适合行船也不适合捕捞,可就是在这样的河流中,他们甚至徒手或用投枪捕捉到许多肥美的大鱼,说到求生本领,真是没有人比他们更高明了。

  太阳妹妹蹲在河边洗了把脸,仰起脸来对站立一旁的华云飞道:“你不是说葫县正在大旱么,这么多水,你还说旱?”

  太阳妹妹这一仰脸儿,白净净的脸庞上还带着水珠儿,被阳光一照,晶莹剔透,有种惊艳的美丽。华云飞却丝毫没给这个小美人面子,他白了太阳妹妹一眼,道:“如果这里有水便葫县全境不旱,那古往今来,人们还修什么渠、开什么河,兴的什么水利?”

  太阳妹妹眨眨眼道:“什么意思?”

  华云飞慢条斯理地道:“这峡谷两岸怪石嶙峋,这水则沿着两山之间的这道峡谷流入葫县再流出葫县,这儿的水的确是用之不竭,可你是打算一篓篓地把水出去呢,还是打算把这石头山给凿穿?”

  太阳妹妹点点头,笑吟吟地道:“喔……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华云飞微微一晒,背负双手,仰起脸来望向对面山峰,就在这时,太阳妹妹突然伸手一抄,扣住华云飞的膝弯,不等他反应过来,便用力一抄,华云飞哎呀一声就跌进了河水。

  幸好河岸边的水不算太深,华云飞又通水性,只是等他狼狈地从水里爬出来时,全身都已湿透了,衣服湿了还不打紧,可他的弓还背在身上,弓箭最怕遇水,华云飞懊恼地道:“你这疯丫头,又发什么疯了?”

  太阳妹妹把娇俏的下巴一扬,冷笑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是山里姑娘,说话阴阳怪气的,以为我听不出来么?你活该!”太阳妹妹把双手一背,学着华云飞的模样,两眼望天地走开了,走得那叫一个摇曳生姿。

  华云飞跺跺脚,急忙摘下弓,脱下外袍拧干河水,一边用拧干的袍子心疼地擦拭着他的猎弓,一边嘟囔道:“难怪孔老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真是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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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兵临城下


  叶小天一行人回到县衙,花晴风见他果然把徐县丞救了回来,不由大喜过望,先是假惺惺地夸勉了叶小天几句,又对徐伯夷好言安抚一番,便命人带他下去沐浴更衣。

  徐伯夷换好衣袍回到二堂,马上请花知县摒退左右,说是有要事商量。众人刚一离开,徐伯夷便怒气冲冲地对花晴风道:“县尊大人,你我当日是如何计议的?怎么这才几天功夫,你就改biàn了主意,把叶小天的那些死党心腹又调了回来?”

  花知县见他语气不逊,心中不悦,暗想:“如果不是因为你无能,我会答应他的条件吗?”

  花知县拂然道:“徐县丞,这能怪得了本县吗?如果不是你主dòng请缨,前往山中调停,却被那些山野蛮夷们扣住,本县又岂会接受他叶小天的城下之盟?”

  徐伯夷道:“大人!你是一县父母,百里至尊啊,你让他上山,他敢不去?只要他去了,为了不铩羽而归,亦或是不被李家寨的人拿住,他会不竭尽全力?”

  花知县微微冷笑道:“徐县丞,看来你对叶小天此人了解的还是不够啊?如果本县不满足他的条件,他还真就敢抗命不去!此人蒸不熟,煮不透,切不开,嚼不烂,实实在在的一块滚刀肉,是官场的一个异类啊。”

  徐伯夷不免语塞,仔细想想,花知县所言还真是半点不假。徐伯夷泄气地在椅子上坐下来,道:“县尊大人,下官刚刚才做出的调整,两天功夫又调整回来,这……,下官已经回来,不如由下官出面再做调整,如何?”

  花晴风吓了一跳。连紧阻止道:“万万不可,这叶小天是属驴的,一旦发起疯来,本县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些什么事儿来。再者说,取消调整是本县刚刚下达的命令,如此朝令夕改,何以服众?”

  徐伯夷气恼地道:“大人要服众,那下官呢?”

  花晴风微xiào道:“幸亏有你啊!徐大人,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忍辱负重、庄敬自强!为官者。坚忍为上,该忍的时候你一定要忍,你看那勾践,卧薪尝胆……”

  徐伯夷不耐烦地道:“下官赴任之前,曾听人言,为官者只有两条路,要么被人踩,要么去踩人,大人这坚忍的说法。下官倒还是头一回听说。”

  花晴风脾气好,循循善诱道:“可是在你没有能力踩人,只能被人踩的情况下,你该怎么做呢?”

  徐伯夷:“嗯?”

  花晴风道:“这时候。你是愤愤不平地被踩,还是心甘情愿地被踩,亦或是假装心甘情愿地被人踩?”

  徐伯夷啼笑皆非,这个混蛋。想让我跟他一样,做缩头乌龟么?花晴风正向徐伯夷兜售他的为官之道——神龟坚忍**,突然有个衙役不等通报。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这人见了花晴风也顾不上行礼,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大……大大大大……大人,大事不好啦!有数千番人气势汹汹地杀奔葫县而来,城……城守官已然弃门而逃……”

  徐伯夷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大惊失色道:“是高家寨还是李家寨的人?”

  那衙役面如土色地道:“小人也不晓得,总之……总之有好多人,好多好多人,至少有上万人……”

  花晴风大骇,顿足道:“这个叶小天究jìng是怎么跟他们交涉的,这些化外蛮夷定然是暴动了,快!我们快走!马上逃往湖广!来人啊,快来人啊,快去告诉夫人收拾细软……”

  叶小天笑吟吟地迈步进了二堂,拱手道:“啊,县尊大人,县丞大人……”

  县尊和县丞两位大人蹭地一下跃到他的面前,一人一只抓住了他的臂膀,花晴风气极败坏地道:“你这个混账,究jìng是怎么和高李两寨交涉的,为什么他们要发兵攻打县城?”

  徐伯夷道:“叶小天,你不要走!你闯下塌天大祸了,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你跟我们去贵阳,我要上书朝廷弹谧你,不杀你不足以平民愤……”

  叶小天眨了眨眼睛,奇怪地道:“两位大人,你们没吃错药吧?高李两寨的少寨主还在前边坐着喝茶呢,哪儿来的暴民攻打县城?”

  花晴风怒不可遏地道:“你还要狡辩?这一番任你舌灿莲花,也休想本县上当了。那些暴民已经兵临城下,马上就要进城了,你还说无事?”

  叶小天恍然道:“哦!原来是这件事。大人你误会了,那些人不是来攻打县城的。”

  花晴风听了又惊又喜,忙道:“你确定?那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叶小天悠然道:“那是下官雇来盖房子的民工。”

  花晴风和徐伯夷相顾茫然,喃喃自语:“盖房子的?”

  ※※※※※※※※※※※※※※※※※※※※※※※※※

  城头上,花晴风和徐伯夷战战兢兢地探出头去,就见城下黑压压一大群人。城门洞开,城门官早就逃走了,此刻大概正背着他的老娘,挎着他的婆娘,领着他的儿子,走在逃亡铜仁的山路上。

  其实也怪不得那城守官果断逃跑,这座小城根本就谈不上守御,他平时把守城门,只是维持一下秩序,收收入城税什么的。

  这小城的城墙高不足两丈,拿根竿子一撑就能上去,那城门也是极单薄的一层木板,一撞就开,而且城里根本没有守军,就算把罗巡检的兵全拉来,对付得了成千上万的敌人?他不逃更待何时!

  城下,太阳妹妹纤腰挺拔,酥胸高耸,尽力展示出她最青春娇美的一面,,大声喝令族人们肃静、肃立。

  她知道尊者就在城头,心慌慌的不敢回头,因为不敢回头,便总觉得尊者正在看着她,所以浑身不自在。她想把自己最美丽、最精神的一面展示给尊者,又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否妥当。难免就有些失措。

  其实根本不用她号令,那些族人全都规规矩矩的,虽然他们散乱地站着,不像军伍一般队列整齐,但是俱都鸦雀无声,能让他们如此规矩,自然是因为他们也清楚,他们至高无上的尊者就在城头,只是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甚至不认识尊者的模yàng。

  叶小天站在城头,指着城中那座山峰。正在手舞足蹈地比划:“喏!就是那儿,卑职已经选定,就在那片山坡上盖房子,那片山坡本是无主之地,可以省下买地的开销,地方离县衙又近,下官每日上衙方biàn……”

  花晴风听他啰哩吧嗦地说了半天建设规划,不耐烦地道:“那你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吧?他们都是你从哪儿雇来的,我看他们服色相貌。都很凶悍的样子,恐怕不是善类。”

  叶小天往城下瞅了瞅,道:“他们都是山里的生苗,貌相凶恶了些。其实性情淳朴的很。至于人数……,下官原也没想招这么多,有个几百人就够了,想必是他们得知下官给的价钱公道。所以一股脑儿来了。不过也没关xì,雇一百个人耗时一年和雇一万个人耗时一个月,其实花的钱都差不多。”

  徐伯夷听说不是山民暴动。心思已定,沉着脸道:“叶典史,如今葫县大旱,粮价大涨,你一下子雇来这么多人,岂不令本县粮食供应更加紧张?况且,这么多人进城,难免会造成许多混乱,我看你还是把他们打发回去的好。”

  叶小天摊手道:“徐县丞,你说的轻巧,请神容易送神难呐。徐县丞如果有办法,就请你帮忙把他们打发回去吧,叶某人可没有这个本事。”

  徐伯夷刚刚在李家寨吃了大亏,现在脑门还是青的,如今这批人是深山里的生苗,比李家寨的人更加野蛮,他如何敢出面说话,打发这些人滚蛋?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人可是来赚钱的啊。

  花晴风蹙着眉头,干巴巴地道:“叶典史,你这是要盖多大的宅院啊?这得花不少钱吧?你才刚刚入仕,有那么多的钱?”

  叶小天微现忸怩之态,道:“不瞒县尊大人,叶某是穷光蛋一个,钱是没有的。不过红枫湖夏家有啊,嘿嘿,想必县尊大人也听说过我和红枫湖夏家的关xì。”

  徐伯夷睨着他,冷冷一笑,晒然道:“吃软饭吃的如此不知廉耻,确也少见。”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要啊,可人家哭着喊着要送钱给我。我想了想,有人千方百计地想去巴结人家大户小姐,可惜就是巴结不上。我也就别拿腔作势了,所以只好笑纳。”

  徐伯夷听了不觉气结。

  花晴风一旁暗想:“他要盖房子,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恐怕这些生苗和红枫湖夏家是有些瓜葛的,他是利用丈人的关xì才找来这么多人帮忙。既然是他找来的人,这些人一旦在葫县惹出事端,他就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一定会对这些人严加看管,既然如此,我何必出面做这个恶人。他和红枫湖夏家渊源如此之深,而且如此不避嫌疑,一旦被朝廷诸公知道,还能容得下他,哼哼!”

  花晴风暗暗冷笑一声,对叶小天道:“这既是你个人的私事,本官也不便管你。只是这些工匠都是你雇来的,你一定要严加约束,如果他们惹出什么事端来,本县唯你是问。”

  叶小天道:“自当如此!”

  花晴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徐伯夷恨恨地瞪了叶小天一眼,紧跟着花晴风离开了。叶小天望着二人的背影淡淡一笑,便把目光徐徐投向远方,投向贵阳方向。

  叶小天望着湛蓝天空中悠悠往去的白云,在心底里深深地发出一声思念的呼喊:“莹莹,你现在……还好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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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追着打脸


  红枫湖,湖心岛上。

  美丽的小岛,仿佛一片枫叶的形状,周围是碧波万顷。

  湖心岛上有一个巨大的洞窟,洞中有洞中湖,湖水清澈,但深不见底,因为洞中的湖水过于寒冷,也从没人去探究过这石窟中的湖水究竟从何而来又有多深,不过估计是有地下暗河与外边的湖水相通的。

  洞中有五颜六色的钟乳石,有的洁白如玉,有的金碧辉煌,千姿百态,宛如一座珠玉满堂的地下宫殿。此刻,就在这静澈不知其深的窟中湖水、钟乳石旁,几个男人正围着一个娇美的少女,七嘴八舌地劝说着。

  这个少女正是夏莹莹,而那几个男人则是她的亲生兄长。

  “小妹,大家都是为了你好。你年幼无知,被他甜言密语一番哄骗……”

  夏莹莹用两根手指塞着耳朵,娇躯轻轻扭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小妹,后天是老祖宗大寿,老祖宗最疼你了,你不参加怎么成,你看……”

  夏莹莹继续用两根手指塞着耳朵,扭着小身子:“不看不看,王八下蛋!”

  “呃……咳!”

  洞口忽然响起一声清咳,咳声很威严,在石窟中微微荡起几圈回声,夏家几兄弟一回头,见一个侍女扶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正站在洞口,忙纷纷迎上前去,恭谨地道:“老祖宗,您怎么来了。”

  达娃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出去!”夏家几兄弟不敢违拗,连忙退了出去,达娃让那侍女也退出去,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夏莹莹身边,夏莹莹低下头,轻声道:“老祖宗。”

  达娃扶着拐杖站定。笑眯眯地道:“怎么,老身要过大寿,你这丫头都不肯来啊,生老奶奶的气?”

  夏莹莹委屈地道:“老祖宗,莹莹哪敢生您老人家的气,我说归说,等您老人家大寿的时候,我肯定会去的嘛。”

  达娃笑起来,在莹莹的额头轻轻点了一指,嗔道:“你这丫头啊。刀子嘴,豆腐心,这样子可不行啊,以后你嫁了人,这么个性子,还不得被男人给欺负得死死的?”

  夏莹莹嘟起了嘴巴,扭身道:“人家这一辈子都不嫁人了,谁还能欺负我呀?”

  达娃道:“因为那个叫叶小天的人么?”

  夏莹莹负气不语,达娃道:“丫头。老奶奶最疼你了,你说,老奶奶会害你么?那个蛊教,老奶奶听说过。很是有些稀奇古怪的规矩,二十年尘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见夏莹莹不语,达娃轻轻叹了口气。又道:“老奶奶和你曾祖父厮守了一辈子,他离开后还是总感到孤单。老奶奶马上就一百岁了,如果你活到老奶奶这个年纪。大半生岁月孤零零一个人,那种滋味该多么难受?”

  夏莹莹道:“老祖宗,我不在乎!我只要和他在一起,我……”

  达娃重重地一顿拐杖,道:“你不在乎,我在乎!”

  夏莹莹顿足道:“老祖宗,想当初你为了曾祖父,从雪山高原上……”

  达娃把手搭在夏莹莹的削肩上,柔声道:“莹莹啊,你是我的后代,是我的骨肉啊,我不疼你谁疼你?你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和我都是一样的想法,老奶奶宁可你现在恨我,也不想你将来后悔!”

  夏莹莹道:“我自己做事自己负责!我不后悔!再说,小天哥说过,他一定会想办法破除这个规矩!”

  达娃加重语气道:“那就等他解除了这个规矩再说!”

  夏莹莹道:“老祖宗!”

  达娃转身向洞口走去,缓缓说道:“别使小性儿,回去收拾一下,准备给老奶奶过大寿,要挑份老奶奶喜欢的寿礼明白么?”

  夏莹莹气道:“老祖宗!”

  达娃道:“可不许跟老奶奶耍花样,你说不答应你们在一起,你就永远待在这里谁也不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溜去南湖北湖玩?还有啊,你那绝食的小把戏……,你可别吃得太胖了,到时想嫁都嫁不出去了……”

  达娃老奶奶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夏莹莹站在那儿,脸蛋儿胀成了一块大红布……

  ※※※※※※※※※※※※※※※※※※※※※※※※※※※※

  “绝食?”

  徐伯夷跟着花晴风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同仇敌忾地骂着叶小天,还没走到县衙门口,他就被迎面赶来的罗大亨给拦住了。罗大胖子搓着一双胖手,兴高采烈地向他表功:“是啊!祭台已经搭好了,徐大人你快去绝食吧,乡亲们都已迫不及待了!”

  徐伯夷一听,脸当时就黑了。

  李伯皓一看这小子说话太不着调儿,赶紧把他拉开,上前说道:“徐县丞,祈雨台已经搭好,葫县大旱,百姓们久盼甘霖,如今听说徐县丞您要高台祭天,绝食祈雨,都深为感动啊,他们如今都到县衙门前为你助威去了。”

  高涯叫人抬着也凑过来道:“徐县丞,众望所归,您快请吧。”

  高李两寨的人并不知道高台祈雨是叶小天的主意,但是尽管他们误以为这是徐伯夷的承诺,却也知道徐伯夷不会关心小民的死活,他提出这个主意只是为了能尽快释放。

  高李两寨的人对徐伯夷都深为不满,认为他在偏袒对方,释放他本就是不想过度刺激官府,并非心甘情愿,如今有了这个借口,还能不好好整治他一番吗?

  徐伯夷脸色极其难看地转向花晴风:“县尊大人……”

  花晴风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殷殷然道:“衙内公务,自有本县与一众同僚代劳,伯夷无虑,放心去吧,”

  徐伯夷是希望他为自己说句话,只要花晴风说一句:“徐县丞公务繁忙,不宜绝食祈雨,不如本县延请几位大德高僧、有道方士前来作法。”他就好顺势下台了。

  谁知花晴风却是每逢大事必缩头。根本就没想过如何替他解围,本着死道友莫死贫道的江湖规则,花晴风摞下一句场面话,便溜之大吉。

  “县尊大人……”

  徐伯夷望着花晴风匆匆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万般无奈之下,徐伯夷被罗大亨、李伯皓、高涯等人簇拥着来到了县衙门前。花晴风正在衙前瞻仰那座祭台,一见徐伯夷到了,赶紧佯装没看见他,举步进了县衙。

  徐伯夷恨恨地瞪了花晴风的背影一眼,往那高台处一看,就见县衙对面倚墙搭起一座高台。全是以粗大木料搭成,台子四周还有挡板,挡板上写着许多大字:

  “南来北往贩东西,最好还是罗李高!”

  “诚信、快捷、安全,真诚期待与您的合作!”

  “承揽一切整车零担业务,罗李高车马行,您最信赖的朋友!”

  “全程呵护、放心托付!”

  “罗李高车马行,您无悔的选择!”

  台上还插着各色彩旗,台前还有一支锣鼓锁呐队在吹吹打打。许多百姓围在四周兴高采烈,一见这般情形,徐伯夷鼻子都快气歪了。

  徐伯夷迷迷糊糊地就被拉上了台,等他在台上坐下。这才发现头顶还给他搭了一个遮阳棚,面前还有一瓮清水,想得挺周到。徐伯夷一扭头,又发现身后居然还单独僻出了一个小空间。帘子没拉上,里边赫然摆了个马桶。

  徐伯夷一看,心中暗道:“连方便都不让我下台。这是想把我活活饿死在台上吗!”

  ※※※※※※※※※※※※※※※※※※※※※※※※※

  花晴风漫步走向后宅,渐渐生起一些悔意:“我和叶小天做对,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呢?这个人实在是太难缠了,徐伯夷只是对他稍露敌意,就被他坑得死去活来,如果我当初选择与他合作……”

  “不成!此人诡计多端,行事不循常法,如果我不及早对付他,总有一天他会变成第二个孟县丞,把我变成他手中的一个傀儡。他一个小小典史,我花晴风两榜进士、七品正印,还对付不了他这样一个未入流的小官?”

  花晴风心中天人交战,时而服软求和的想法占了上风,时而继续作对的意念占了上风,待他走到第三进院落花厅前的小花园时,正好看见苏雅在花丛前站着,似乎在赏花。

  花晴风不觉放慢了脚步,微笑着走上前道:“夫人,在赏花啊。”

  苏雅一见是花晴风,神色立即冷淡下来,淡淡地道:“老爷回来了。”

  两夫妻近来一直在冷战。花晴风屡次三番主动搭讪寻求和解,但苏雅却使起了小性儿,两人之间的关系虽比前两天缓和了些,却还没有恢复到以前的那种亲密。

  花晴风陪笑道:“是啊,今日前衙不忙,枯坐无聊,就回来了。哦,对了!我已把循天调回快班做捕头了,他跟你说过这件事么?”

  苏雅淡淡地道:“衙门里的事是老爷的公事,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只要打理好后宅就可以了,老爷何必与妾身说呢。循天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妾身可不敢要老爷循私枉法。”

  “夫人,这话怎么说的……”

  “老爷,妾身要去沐浴了,请让让!”

  “夫人,花开正艳,不如你我一同欣赏一下。”

  “老爷喜欢,就独自欣赏吧,妾身也觉得……这花开得异常别致呢!”

  苏雅冷着脸儿从花晴风面前走过,花晴风暗自懊恼:“我在衙中受那叶小天的腌臜气,回了后宅也是夫纲不振,真是岂有此理!咦?”花晴风无意间一抬头,终于明白了夫人方才究竟在看什么。

  他看见了一座山,那座矮山本没有什么风景,它就摆在城里,大家早已司空见惯,是以连游人也没有,平时看见除了那座孤零零的破土地庙再也没有什么,可今天,那山上却是满坑满谷的都是人!

  挖掘的挖掘、平整的平整、拖运大木的,撬压石头的,拆土地庙的……

  花晴风先是有些愕然,随即才明白这就是叶小天雇来的那八千民工。方才在城头听叶小天大谈规划时,花晴风不耐烦的很,并未仔细听,而且站在城头看着,因为角度不同,他也没想太多。

  此时站在这里,看着这么多人在山上平整土地,挖掘地基,花晴风突然回过味儿来:“这座宅院一旦建成,那么拉风那么显眼地杵在那儿,堂而皇之地压在我的住宅上面,这可是天天、时时打我的脸啊!徐伯夷被拉到衙前示众打脸去了,本县躲到后宅,你还不肯放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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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清泉石上流

  烈日炎炎,徐伯夷坐在高台上,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剥了皮挂起来示众的野狗,心中倍感屈辱。

  这条大街连着十字大街,正是葫县最繁华的所在,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每个经过高台的人都会对台上的他指指点点,时不时还会点评一下“罗李高”车马行那另类的广告语。

  高台四周就像安了栅栏,他坐在笼子里,虽然这笼子是无形的,他却无法走出去。烈日当空,头上虽有遮阳棚却也不甚好受,面前那坛清水他已经喝了两碗,结果解了渴,饥火也升起来。

  徐伯夷走到旁边的马桶间,拉上帘子方便了一下,重新回到前边,往蒲团上狠狠地一坐,咬牙切齿地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帐,我早晚跟你连本带息算清楚!”

  县衙后宅里,花晴风研好了墨,铺开一张宣纸,把窗子一推,想照着后窗外的池中风景画一幅“风荷图”。他一开窗子,恰看见山坡上两排光着脊梁的大汉,用粗木担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巨石,正在嘿哟嘿哟地夯着地。

  花晴风顿时兴致全无,把笔往笔山上一搁,拂袖而去。花晴风怏怏地走到葡萄架下,往藤椅上一倒,在藤椅“咿咿呀呀”的抗议声中,扬声喝道:“侍琴,沏壶‘玉叶长春’来!”

  远远的,小丫环侍琴答应了一声。

  花晴风摇着躺椅,忽然从那葡萄架的缝隙间看见山坡上一群人正像纤夫似的拉扯着一根根绳子,在他们齐声合力的呐喊声中,“轰隆”一声,那座破败的土地庙垮塌了,山上立即传出了一阵欢呼的声浪……

  小丫环侍琴知道老爷今天心情莫名地不好,赶紧沏好一壶茶,端着茶盘赶到葡萄架下。却愕然发现葡萄架下只有一张犹自摇晃不已的藤椅,县太爷已不知去向……

  叶小天实际上并不像花晴风和徐伯夷所想象的那么逍遥自在,更没有得意洋洋。天气依然干旱,高李两寨的争端依旧没有平息,这些都需要他去解决。

  不错,他只是一个典史,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这些本不需要他来承担,但这就是他打脸的代价,徐县丞是他的顶头上司。花知县是他顶头上司的上司,凭什么被他扇得脸都肿了却无法反抗,这就是代价。

  花晴风和徐伯夷固然是中了他的算计,可最主要的原因却是他们扛不起这副担子,没勇气扛这副担子,便只能伸长脖子,任由叶小天打脸。

  叶小天如果不能解决这件事,那就是他们伸出尖牙利爪反扑的时候了,那时他们将不是把脸打回来。而是把叶小天啃得渣都不剩。叶小天当然不想出现这样的一幕,可是天不下雨,他能有什么办法?

  山坡上,生苗勇士们干得热火朝天。他们没有工钱可拿,可这是给尊者盖宅子,是在积功德,一想到这一点。他们就感到无比荣耀,唯恐自己出的力气不够大、流的汗水不够多。

  不管设计房屋和庭院的匠师们做出怎样的安排,他们都二话不说。马上全力以赴。仅仅半天功夫,八千生苗就已经把这座山来了个彻底大变样,到底是人多力量大。

  叶小天蹲在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土地庙前面,看着面前那条潺潺流过的小溪,这座山上有个泉眼,这条小溪就是泉眼涌出的水,是以尚未干涸。

  叶小天蹙着眉头仔细思索着应付这场旱灾的办法,想出一个个办法,又一次次否决。高李两家的那些梯田,主要还是靠天降雨,这“望天田”自古如此,实难想出别的办法。

  高李两寨旁边那条河的水源平时只是作为雨水灌溉的补充,现在也只能浇灌低矮处的梯田,高处的田地只能任由庄稼枯死,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两个山寨还因为争水发生械斗,实因如果没有这条河,他们将颗粒无收。

  水源,叶小天是没有办法解决的难题,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希望高李两寨深明大义,在这场严重的旱灾中同舟共济,合理分配水源,避免在天灾之下再增**了。

  然而要做到这一点比天要下雨似乎还难一些。这条河的水此时供给一个寨子尚嫌不足,两个寨子平分,每个寨子都是杯水车薪,你凭什么让他们有那么高的觉悟?

  花知县口口声声说什么化外野蛮,即便不是化外野蛮又怎样?叶小天虽然从小在京城里长大,可是争水械斗的事他早就听说过。每逢大旱之年,那些憨厚老实的纯朴农民,就会为了一条河、一眼井,红了眼的跟人拼命,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这个时候让他们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他们不是圣人!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叶小天不禁愁眉紧锁,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一阵喧哗,叶小天扭头望去,就见许多生苗汉子急急向土地庙的方向跑过去,叶小天不由精神一振:“莫非挖到什么宝贝了?”

  一时间叶小天兴致勃勃,倒把旱灾的烦恼暂时抛到了脑后。那些生苗汉子可不知道蹲在溪水旁若有所思的这个年轻人就是他们万分崇敬的尊者,是以也没人给他让路。

  叶小天从这些一身臭汗的汉子中间硬挤过去,还没挤到中间,就听有人哈哈大笑起来:“好甜啊!真是太凉快了!”

  叶小天听了更是心痒难搔,不明白究竟发现了什么,待他拼命挤进人群,这才发现地上有一眼喷泉正向空中喷吐着泉水,那泉水如一根笔直的柱子,随着地底压力的不同,水柱时高时低,几个光着脊梁的大汉有的任那泉水冲洗着自己的身子,有的直接张开嘴巴接着泉水,正开心大笑。

  叶小天一见不由有些泄气,他看到不远处戴着竹笠的华云飞和毛问智也在观看,便向他们挤过去,刚挤到他们身边,那泉水忽然停了,众人不由大感奇怪。众人又等了片刻,还不见那泉水再涌出来。便无趣地纷纷散去。

  毛问智对叶小天道:“可惜了啊大哥,这泉水咋就停了呢,这要是一直喷该多好,大哥庭院里就能多一道风景了,你想啊,有一道喷泉杵在这儿,有多漂亮。”

  华云飞也笑道:“是有些可惜了。刚刚我尝了一下,这泉水还真挺甜的,比我来时路上喝的那条深山大河里的水要甜好多。”

  叶小天道:“我这院子里倒不缺一道泉水,现在令人烦恼的是高李两寨缺水啊。你遇到的那条大河。两岸附近的居民应该不会缺水吧?”

  华云飞笑道:“那条大河就在青云谷后面,翻过两个山头就是,那片地方怪石嶙峋,草木稀疏,不适合建宅定居的。”

  叶小天听了摇头叹息道:“有水的地方不适合住人,适合住人的地方又缺水,这老天还真是作弄人。嗯?你说那条大河在哪?青云谷再翻过两座山?”

  华云飞道:“是啊!怎么了?”

  叶小天刚要说话,就听身后一声尖叫,叶小天急忙回头一看。就见太阳妹妹捂着脸左闪右闪的,浑身湿漉漉的。原来地上那眼喷泉又涌出了水,太阳妹妹正从那眼泉水上跨过来,结果……湿身了。

  叶小天忍俊不禁地走过去。从腰间抽出一条汗巾递过去,太阳妹妹也没看清是谁,胡乱接过擦了把脸,这才看清笑吟吟地站在身旁的人是叶小天。不由俏脸一红,有些腼腆地道:“干……干爹。”

  “嗯!”

  太阳妹妹原本岁数就不大,且又生得娇小玲珑。为了在工地干活方便,她换穿了一身男人衣裳,就显得年岁更小了,叶小天被她一叫,觉得很有必要表现一下父亲的慈祥,于是摸了摸她的头,向她颔首一笑,便从她身边走过去,研究起那道喷泉来。

  太阳妹妹有些不开心地撅起了嘴巴,小声嘟囔道:“比人家大很多吗,人家叫你就答应,答应的还挺干脆。”

  太阳妹妹正发着牢骚,一转眼看见华云飞正瞅着她笑,马上双手叉腰,瞪圆漂亮的大眼睛,凶巴巴地质问道:“你看什么看!”

  华云飞笑吟吟地扭过头去,太阳妹妹还想发作,忽然意识到叶小天就在身边,忙又收敛了姿态。

  毛问智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见太阳妹妹发威就心里发毛,忙小声提醒华云飞道:“云飞兄弟,这个丫头你可不能招惹啊,她养的虫子厉害着呢。她……”

  毛问智正说着,忽然看见太阳妹妹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瞟着他,不由心中一凛,登时闭紧嘴巴,一个屁也不敢放了。

  叶小天蹲在那眼喷泉前,试了试喷出的泉水,力道还挺足,叶小天不觉有些奇怪:“这么强的劲道,刚才怎么就停了呢?”他刚想到这儿,那道泉水突然又收住了。

  叶小天恍然大悟,原来这眼泉竟是一眼间歇泉。围拢过来的毛问智、华云飞、太阳妹妹听了叶小天的解说,不由啧啧称奇。毛问智忽然兴致勃勃地道:“大哥,过道就修在这眼泉水上吧,这要过来个不知道的,突然被泉水一喷,那就好玩了。”

  叶小天不觉失笑,转念想想,确实很有意思,便道:“成,你去跟匠人师傅说说。”

  毛问智立即兴冲冲地找匠师去了,叶小天看着那泉眼叹道:“天上的雨不下来,要是这地下的水能上去也好啊,这问题不就解决了么?”一言即出,叶小天突然心中一动,隐隐捕捉到了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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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悲伤的徐县丞

  叶小天蹲在那儿,好奇地等待着,等到那眼间歇泉再度喷发出来,洁白的水柱冲向空中的时候,忽然扭过头,兴致勃勃地对华云飞道:“云飞,你说,这水究竟能不能往高处流?”

  华云飞还没说话,毛问智就咧开大嘴傻笑起来:“哈哈哈,大哥,你尽瞎掰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都老话了!连俺这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你想让水往高处流,除非把张飞张翼德给请来。”

  叶小天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没听懂他的笑话,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要请张飞?”

  毛问智道:“吓!这你都不知道啊?当阳桥前一声吼,喝断桥梁水倒流呗,哈哈哈哈……”

  毛问智笑了几声,见叶小天、华云飞和太阳妹妹都在一旁看着他,慢慢收住笑声,讪讪地问道:“你们不觉得好笑吗?”

  叶小天摇摇头,目光又转着那眼泉水,喃喃自语道:“想让水往高处流,难道真的不行?”

  太阳妹妹突然大声道:“能行的!”

  叶小天双眼一亮,急忙问道:“你快说说,为什么行?”

  太阳妹妹握着一双粉拳,信心十足地道:“干爹想让它行,它就一定行!”

  叶小天:“……”

  华云飞嘴角抽搐了几下,忍住笑道:“大哥,我觉得你跟我们商量,不如独自想想。”

  叶小天苦笑道:“有道理,你们别吵我,我去溪边静一静。”

  叶小天走回小溪边,坐在一块大石上,托着下巴,望着面前潺潺的流水出神。渐渐的,夕阳西下,暮色苍茫。华云飞和太阳妹妹便离开去张罗八千人的住宿问题去了。

  大亨押运着几十车粮食上了山,那些生苗们一起动手,片刻功夫就搬的精光,大亨走到叶小天身边,兴高采烈地道:“大哥,你想啥呢?还不下山啊,那徐伯夷现在可狼狈了,你不瞅瞅去?”

  叶小天抬头看了看悬在西山上的太阳,起身道:“走,咱们下山!”

  叶小天唤过华云飞。叮嘱他道:“你留守在山上,轻易不要下山,这里的人全是生苗族人,别人不敢靠近,免得被人认出你来。对了,明天早上,你陪我到山里走一趟,咱们去看看你说的那条大河。”

  华云飞答应一声,心中暗暗称奇:“大哥要去看深山里的那条大河?看它做什么?莫非大哥在小河边坐了一下午。真的想出了一个能让水往高处流的法子?”

  ……

  县衙里,那些胥吏差役们正在下值,陆陆续续走出县衙大门。

  本县县丞正在祈雨台上出丑,他们自然不好像普通百姓一样站在台前大剌剌地观赏徐伯夷的糗态。但是每一个离开的人都会忍不住往台上偷偷睃一眼,忍俊不禁地低头疾走。

  徐伯夷在台上当了一天的观赏动物,已经对此完全免役了,他坐在高台上。此时一门心思地盼着天黑。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只盼天黑下来,好溜回家去饱餐一顿。

  这时。李伯皓带着两个人登上了高台,跟在李伯皓背后的那两人怀里赫然抱着被子褥子和枕头,徐伯夷一见,登时两眼一黑……

  ……

  叶小天回到家,伸手去推房门,手指刚刚触及门环,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少妇打扮的俏丽女子从里边走出来,叶小天的手指差点儿按在她那饱满高耸的胸膛上。

  叶小天急忙缩手,定晴一看,赶紧施礼道:“啊!原来是赵家嫂嫂。”

  潜清清向他嫣然一笑,福身一礼道:“叶大人回来啦,奴家今日到城中买些日用之物,特意来看望遥遥,冒昧造访,还祈恕罪。”

  叶小天笑道:“哪里哪里,嫂夫人光临,小天欢迎还来不及呢。”

  遥遥跟小大人儿似的走在潜清清旁边,正要送她出门,看到叶小天回来,雀跃道:“小天哥哥。”

  叶小天弯腰想抱她起来,谁知遥遥侧身一闪,居然避开了他的怀抱。

  遥遥今日接待潜清清,努力回想着水舞教给她的东西,渐渐有了一些女主人的感觉,心里特别有成就感,她可不想在外人面前被小天哥哥抱起来,那样一来她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女主人形象岂不毁于一旦?

  叶小天一把抱空,不免有些意外,他悄悄瞪了遥遥一眼,直起身来对潜清清道:“嫂嫂与赵兄在驿站那边可还好么?小弟自从赴任以来,公务过于繁忙,一直想去拜访赵兄和嫂夫人,可惜都没腾出空儿来。”

  潜清清俏皮地一笑,道:“拙夫也是一样,刚刚上任,诸般事务繁忙。倒是我闲来无事,来葫县路上与遥遥相处的极好,情同姐妹一般,便来探望她了。如果叶大人不见怪的话,以后我可是会常常登门的。”

  “好啊好啊!”

  遥遥拍手称快,马上眼巴巴地看向叶小天,虽然她总是竭力做出一副大人模样,可那小儿情态却是总在不经意间就露出来。

  叶小天在她红扑扑的脸蛋儿上刮了一下,对潜清清笑道:“好啊,我常在外面奔波,遥遥自己在家着实寂寞的紧。你要不嫌带孩子麻烦,就常来走动,免得这丫头一等我回来就抱怨她独自在家闷了一天。”

  潜清清嫣然道:“那……就这么说定了。遥遥,姐姐以后会常来看你的。叶大人,妾身告辞。”

  叶小天和遥遥把潜清清送到院门外,潜清清登车离去,遥遥立刻张开双臂,嘻笑颜开地冲叶小天道:“小天哥哥抱。”

  叶小天板着脸道:“不抱。”

  遥遥马上像小猪似的撅起了嘴巴,叶小天道:“刚才想抱,你躲什么?”

  遥遥嘟囔道:“刚才当着清清姐的面,人家是女主人,被你抱起来多不像话。”

  叶小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遥遥抱起来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还女主人呢。”

  遥遥不依,叶小天一路往屋里走。她便一路叽哩呱啦地讲方才如何从容待客,如何答对得体。

  叶小天笑吟吟地听着,暗自揣摩道:“这个潜清清会和一个小丫头情同姐妹?只怕这是赵文远有意拉近和我的关系吧,难道他不知道我正跟花知县和徐县丞斗得如火如荼,还是说……他相信我能斗垮那一狼一狈?”

  ※※※※※※※※※※※※※※※※※※※※※

  一狼一狈,此刻正对坐唏嘘。

  明月当空,县衙对面的祈雨台上挂着四串红灯,祈雨台四周居然有几个来自高家寨和李家寨的人打地铺。徐伯夷趁夜回家大快朵颐的想法彻底破产。不过,花晴风总算还有点良心,跑来看他了。

  两个人对面坐着。说起叶小天,俱都恨得牙根痒痒。

  徐伯夷道:“雇了八千生苗盖房子?他想盖多大的房子?现如今葫县大旱,本就有些人心惶惶,八千人聚集于此,一旦有人妖言惑众,怂恿愚民,岂不惹出大乱子。大人,你可别忘了,前朝末年……”

  下边的话。徐伯夷没往下说,因为前朝末年就是元朝末年,正是大元朝廷召集百姓修黄河,有人登高一呼。这才反兵四起的。只不过,这反兵的一路后来成了气候,建立了大明朝。徐伯夷便不好把他们比做乱民了。

  花晴风明白他的意思,安慰徐伯夷道:“你就不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了。叶小天说的也有道理,如今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不过,他把你逼上高台。如何解决高李两寨的争端,就只能靠他了。他要是解决不了的话……”

  花晴风冷冷一笑,向台下打地铺的人扫了一眼,一字一句地道:“那时候不用本官动手,高李两寨的人就能生剥了他!”

  “咕噜噜……”

  花晴风的狠话还没摞地,徐伯夷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起来。

  徐伯夷哭丧着脸对花晴风道:“大人呐,不等高李两寨的人生剥了他,下官就得活活饿死了,叶小天是真狠,他居然想把下官活活饿死在这高台上,你看台下……嗯?”

  徐伯夷还没说完,忽然感觉有人在碰他的手背,低头一看,就见花晴风正轻轻地碰着他的手背,又向他急急递了个眼色,花晴风的袍袖之内似乎藏着一包什么东西。

  徐伯夷福至心灵,急忙用大袖遮掩着接过花晴风递来的东西,东西用布包着,还挺热乎,徐伯夷一阵激动,赶紧把那布包笼起来,咳喇一声,对花晴风道:“县尊请稍坐,下官内急,暂时回避!”

  花晴风微笑着点了点头,徐伯夷便揣着布包躲进了茅房,厕帘一拉,徐伯夷坐在马桶上,迫不及待地解开那个布包,包里是几个新蒸的白面馒头,馒头里边还夹着菜末肉丝。

  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徐伯夷嗅到面香,只觉饥饿难耐,马上张开大口,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一口气吃下三个肉夹馒头,饥饿感这才减轻了一些,只是方才吃得太急,又没有水喝,噎得他直打嗝。

  徐伯夷想到一天只有这一顿饭,此时不多吃一些明天会很难熬,便一边打着嗝,一边继续努力地往肚子里塞着馒头。

  徐伯夷坐在马桶盖上,一边鬼鬼祟祟地从厕帘缝隙里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打嗝一边吃着馒头,吃着吃着忽然悲从中来,眼泪差点儿掉不下来:“我是会试第三的举人!葫县县丞!朝廷命官!为什么……落得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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