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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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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八章 神仙打架

  杨帆在龙门山上住了些时日,还真的喜欢上了这里。

  虽然说这里过于清静,但是环境幽雅、山水秀丽,更重要的是,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练练功、爬爬山,泡泡温泉,一家人其乐融融,这般神仙般的日子,在京城里可是享受不到的。

  杨帆甚至巴不得就在这温泉汤监的职位上蹲一辈子,再也不要有什么变动。只是,他想在这龙门山上逍遥快活,却偏有人正惦记着,怕他在这里太过寂寞,他的“老朋友”要来了。

  来俊臣一直以来为所欲为、只手遮天,王侯公卿想拿就拿,偏偏自遇到杨帆以后连连吃瘪,最后竟然一败涂地,黯然被贬同州。如今杨帆落魄,他来俊臣复起,他若不想在老对头面前摆摆威风,那他也就不是来俊臣了。

  龙门山上,杨帆和阿奴联手,在山坡上堆了一个大雪人,两块黑炭球塞到眼睛的位置上,整个雪人马上有了神韵,杨帆又把自己的帽子扣到雪人头上,一个憨态可人、富富态态的大雪人便跃然呈现在了眼前。

  杨念祖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看到那个可爱的雪人,小家伙开心地咧开了嘴巴,小屁股一颠一颠的,恨不得挣脱母亲的怀抱,亲自去抱抱那大雪人才甘心。恰在这时,薛汤丞急急走来,扬声唤道:“汤监,杨汤监,寺里要来人了。”

  杨帆把刚刚攥起的雪团向远处一掷,笑吟吟地迎上去,问道:“寺里来人做什么,巡察本监的事务么?”

  薛汤丞论年岁比杨帆长了一倍,对杨帆又一向礼敬。汤监的各项事务大多都是他操心,但是该属于杨帆的权利他绝不逾矩擅作主张,因此赢得了杨帆的敬意,杨帆从未因为他是一个小小汤丞便目中无人。

  薛汤丞道:“不是巡察,而是宴请。新任司农少卿要来龙门宴请宾客,庆祝高升!”

  杨帆目光微微一闪,说道:“哦,你是说来俊臣么?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龙门温泉。他
还不够资格享用吧?似乎除了皇室成员和异姓王爷,只有皇帝特旨恩赐,臣子才可以来,是不是?”

  薛汤丞苦笑道:“杨汤监,道理……固然是这个道理。可若事事都依道理,这人间世便也没了人味儿了。其他衙门的人固然少有到龙门汤沐的,不过司农寺就是咱们的顶头上司,本衙自寺卿以下寺丞以上的大小官员,平素可没少来龙门,这个……这个……”

  杨帆看他一脸为难,忍不住笑起来:“呵呵。我明白了。”

  他捏着下巴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别坏了规矩,他要来就来吧。”

  薛汤丞对杨帆和来俊臣之间的恩怨一清二楚。他更清楚杨帆今日虽然落魄,可是他既有
一个公主情人,又有一个梁王做靠山,来俊臣能咸鱼翻身。杨汤监也未必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他哪个都不敢得罪。

  是以听说来俊臣要来龙门。他比谁都紧张,如果杨帆执意要与来俊臣针锋相对,他夹在中间可就难做的很了,这时听杨帆如此通情达理,薛汤丞暗自松了口气,忙请示道:“既然如此,您看咱们如何安排来少卿才好?”

  杨帆乜了他一眼,道:“如何安排?薛汤丞的意思是?”

  薛汤丞讪讪地道:“汤监您看,来少卿和他的朋友们来了,这住处……,是安排哪位郡王的宫室叫他们住下才好?还有这饮食,瓜果一类的东西产出极少,顶多凑出一点儿叫他们尝尝鲜,至于绿草……怎么也得准备两道吧。还有……”

  杨帆截口道:“平素寺里来人,这些也是要准备的?”

  薛汤丞连忙道:“不不不,平素寺里来人,可没人敢住王侯的配殿,都是住在前山寺院里。至于饮食……也没有人敢动专门奉献于皇帝的菜肴。不过,来少卿……他……他不比旁人呐。”

  杨帆冷笑一声道:“来俊臣怎么就不比旁人了?一应规矩,照平时办!让他们住在前山寺庙里,饮食自行处理,咱们顶多就是关照关照,开放几处宫室,容他们入内汤浴就是了。”

  薛汤监听得脸色一白,杨帆正色道:“瓜果菜蔬,那是皇室专用!说是皇室,因为产量有限,实际上现在只供奉宫廷,只皇帝一人享用,他来俊臣有资格吃一口么?我等既然供职于龙门汤监,就该尽忠职守,岂能以公物献媚于来俊臣?”

  薛汤监就像含了一口黄莲,满脸苦色地道:“这个……这个……,杨汤监,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来少卿他……”

  杨帆忽然一笑,说道:“想必……杨某与来俊臣的恩怨,薛汤丞都是清楚的?”

  薛汤丞点头道:“是,卑职略知一……,不不不,卑职不清楚。”

  杨帆笑了笑,说道:“来俊臣要来龙门,薛汤丞,其实他就是冲着我来的,除了向我抖抖威风,如果能拿到我的错处,你道他不会趁机发挥么?所以,你巴结他也是错,不巴结他,他会找你的错,无论如何,都是休想安然度过的。”

  薛汤丞怔怔地道:“那……那该怎么办?”

  杨帆道:“龙门汤泉,他本没有资格享用的,不过这既然是司农寺一向的规矩,又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咱们就答应他,谅他也不敢用这一条来找咱们的岔子。可要是咱们动用本该供奉皇帝的东西款待他,他若以此大做文章的话,咱们岂非自寻苦吃?”

  薛汤丞还是十分不安,搓着手道:“可是……这么做似乎太不近人情……”

  杨帆晒然道:“和来俊臣讲人情?薛汤丞,来俊臣这种人会讲人情么?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他是冲着我来的,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他也不会迁怒于你,来俊臣此人如今目高于顶,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

  杨帆一番安慰,打发了薛汤丞离去,薛汤丞心事重重地回去,苏录事早等在那儿,一见他来,忙迎上前道:“薛汤丞,杨汤监怎么说?”

  薛汤丞苦笑道:“说?说什么说啊?如今是神仙打架,但愿咱们这些小鬼不要遭殃才好
……”

  ※※※※※※※※※※※※※※※※※※※※※※※※※

  司农寺典事胡琛急急走进司农寺卿唐筱晓的签押房,愤愤然道:“大司农,他们温泉汤监也太不像话了,我看他们的汤监是不打算继续干了!”

  大司农唐筱晓年逾五旬,长须及胸,面容清矍,目光炯然,颇有几分飘逸之姿。他正提笔写着东西,忽听胡典事发牢骚,抬头笑道:“呵呵,出了什么事呀,温泉汤监哪里招惹到你了,至于这般……”

  唐筱晓说到这里,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正,急忙追问道:“你说的哪里的温泉汤监,龙门?”

  胡典事气咻咻地道:“可不是!那儿的汤监也太呆板了,来少卿刚刚走马上任,要在龙门宴请同僚、庆祝一番,可那温泉汤监居然丝毫不给面子,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回复说……哦,还不是他本人回复,而是那儿的徐录事悄悄派人捎信回来……”

  胡典事把徐录事派人送回来的消息对唐筱晓重复了一遍,唐筱晓抚着胡须,若有所思地想了一阵儿,微微一笑。

  胡典事愤然道:“大司农,你看咱们要不要寻个由头整治他一番。手下人若都是这般目无尊长,那还得了?”

  唐筱晓奇怪地瞟了他一眼,问道:“你不知道那龙门汤监是谁?”

  胡典事怔了怔,茫然道:“卑职不知,听大司农的意思,这个人……莫非大有来头?”

  唐筱晓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你不知道也就算了,胡琛呐,你要是想做官、想做好这个官,平时要把耳朵竖起来,不能只盯着你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胡典事连忙受教,又虚心问道:“一个小小汤监……,这人究竟是谁啊,连您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唐筱晓叹了口气道:“你回头自去查一查这龙门温泉汤监的履历自然就知道了。记着,
查到什么,都烂在自己肚子里,不要胡乱说话,嘴严……也是作官的一个道理。”

  胡典事愈发好奇了,只得连连点头。

  唐筱晓想了想,又对他道:“这个消息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胡典事道:“龙门汤监的人进宫送菜,顺道儿过来告诉下官的,下官马上就来禀报大司农了。温泉汤监的人才走,需要唤回他么?”

  唐筱晓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时辰之后,你才听说这个消息,听到消息之后,马上就去禀报来少卿,因为……本官不在衙里,明白?”

  胡典事又是一怔,见大司农锐利的目光正盯着他,忙点头道:“是!卑职明白!”

  唐筱晓摆手道:“去吧!”

  唐筱晓打发了胡典事离开,在案上随便翻了翻,抽出一份公函揣进袖里,狡黠地一笑,便起身离了自己的签押房,向司农少卿来俊臣的签押房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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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 老奸巨滑

  来俊臣是京兆尹兼司农少卿,这两个官职之中,相对来说,自然是京兆尹权力更大,这也是来俊臣最在乎的一个职位,因此这几天他一直在京兆尹任上交接公务,尤其正逢年节,事务尤其繁多,所以直到今日才到司农寺来报到。

  来俊臣正在他的签押房里翻着一些积压的公文,熟悉该由他负责的事务,唐筱晓忽然推门进来,打个哈哈,道:“来少卿,手边的事务还应付得来么?”

  来俊臣一抬头,见是本衙堂官到了,忙站起身道:“大司农!”

  唐筱晓笑吟吟地道:“从这司农寺里论,来贤弟是唐某的下属,可要是京兆尹那一头算
起来,你我同殿为臣,可分不得高下,就不要这般客气啦。来贤弟京兆尹那边事务尤其繁忙,若是实在忙不过来,这边的事可以让手下人多担待一些,明曦和李钧这两位司农令都是在司农寺当了多年差使的人,经验丰富,为兄特意把他们拨到贤弟身边,可以做你的左右手,替你分担一些。”

  来俊臣笑嘻嘻地道:“有劳大司农关照,小弟初来乍到,凡事还望大司农多多指点!”

  唐筱晓哈哈一笑,道:“指点可不敢当,你我二人同心协力,把这司农寺打理好,莫出
什么乱子惹得陛下不开心就好。”唐筱晓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份公函,递与来俊臣道:“来贤弟,你且瞧瞧这个。”

  来俊臣接过那份公函瞧了瞧,却是政事堂下发的一份通知,命司农寺在新春和上元期间加紧对各处的巡视,以确保宫廷各项供应不出差迟,来俊臣对这方面事务确实不甚明白。便向唐筱晓请教:“大司农,这是?”

  唐筱晓道:“宫廷许多供奉,都是来自于司农寺下属的各署、监、仓、苑,年节期间,这些供奉尤其出不得岔子,所以每逢此时,你我主官务必得到处走走,检查一下储备情况,确保供给不出问题。”

  来俊臣还是不得要领。便笑道:“来某刚刚上任,对司农寺事务还不甚了然,请教大司农,咱们需要做哪些事情?”

  唐筱晓道:“比如说,京城几大仓。都要去查核验看一番,核对一下帐目,确保府库充实,要不然京师百姓过节期间连米都买不到、又或者在京朝官的禄米发放不下去,那就要出大乱子了。

  再有,新春期间,朝廷大小祀供所需要的猪牛羊、举办筵会所需要的蔬果酒水、搭建彩棚所需要的竹苇绸缎、各处宫室和衙门取暖用的薪炭之物……。这些都是由我们司农寺负责供给的,所以要确保储备充足。”

  来俊臣还以为是多么紧要的事情,一听事情如此琐碎,又没有多少油水可捞。马上面有难色地道:“哎呀,大司农,你看这些事情林林总总,极其琐碎。怕是三五天的功夫是查不过来的,而京兆尹那边又有许多事情。小弟实在分身乏术啊……”

  唐筱晓笑道:“这些事务虽然琐碎,可是任哪一件事出了差迟,都会丢了皇家颜面,事务虽然琐碎,却是重要无比啊。只不过,为兄也知道京兆尹那边事务繁忙,这些事自然是为兄一力担待,不过是多跑几步路、多查几处地方罢了,哪能让来贤弟操劳呢。”

  来俊臣大喜,连忙长揖道:“哎呀,大司农对小弟如此关照,小弟可是感激不尽啊!”

  唐筱晓连忙摆手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贤弟不必客气。只是,咱们司农寺诸园苑
屯仓分处各地,太过于分散,时间紧迫,为兄马上就得出发,去到各处巡察一番。贤弟刚刚走马上任,为兄本打算明日与你共赴龙门,喝你一杯喜酒的,这一来却是去不成了。”

  唐筱晓这么一说,来俊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这里升官请客,那里倒要劳动本衙的主
官冒着风雪去各地奔波巡视,这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来俊臣赶紧道:“若非小弟早与各位同僚定好了日期不易变更,小弟本当与唐兄一起巡察各园苑屯监的,如今还要劳动唐兄一人,小弟实在过意不去,这样吧,上元节后,小弟在府中专门设宴,向唐兄致谢!”

  唐筱晓连忙推辞道:“不不不,贤弟高升,为兄本该为贺,奈何公务在身,却也拖延不得。明日不能赴贤弟之宴,已是失礼之至,岂敢厚颜再要贤弟相请,这样吧,上元节后,为兄设宴,再庆贤弟高升之喜。”

  来俊臣对大司农这个职位毫无兴趣,自然不会把唐筱晓当成他的竞争对手,如今见唐筱晓对自己照顾有加,也算是一个极知趣的官儿,心中很是欢喜,平日的倨傲便也没有显露半分,两人都争着请客,到最后还是来俊臣争到了手,一团和气地把唐筱晓送出去。

  唐筱晓走出来俊臣签押房所在的院落,雪中站定,抚着胡须自得地一笑,他知道,明日龙门山上少不了一番龙争虎斗了,不能亲眼得见,实在有些可惜。只是,这两头恶虎他哪一个都忌惮三分,要他坐山观虎斗他是万万不敢的,思来想去,还是远避为宜。

  ※※※※※※※※※※※※※※※※※※※※※※※※※※※

  临近黄昏的时候,胡琛胡典事鬼鬼祟祟地钻进了来俊臣的签押房,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房门一开,胡典事抱着脑袋跑了出来,紧跟着一方砚台后发先至,呼啸着越过胡典事的脑袋,“啪”地一声砸在墙上,摔得粉碎。

  打开的房门里旋即传出来俊臣的一串咆哮:“杨帆,好胆!你如今这般下场,还敢挑衅本官,好好好!来某不整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不叫来俊臣!”

  胡琛远远逃出门去,这才心有余悸地站住,回头看了看,狠狠地向地上呸了一口,低声骂道:“真他娘的不分好歹,老子好意前来相告,反而受你责骂,真是疯狗一只!”

  说话间,远远一人行来,到了近前,翘着下巴傲然问道:“来少卿的签押房可是此处?”

  胡琛一瞧那人那身官袍,论品阶可比他高了几级,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来少卿的签押房正是后边那片房舍,不知足下是哪个衙门的官员,可需小人代为禀报么?”

  那人夷然道:“卫某是来少卿的老朋友,登堂入室,从来不需禀报!”说罢把袖子一拂,昂然走过。胡琛气极,看着他的背影又是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暗暗咒骂道:“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找大王八,都他娘的一路货色!”

  来人乃是侍御史卫遂忠,他做泼皮时便与来俊臣相交莫逆,所以确实如他所言,他与来俊臣从不见外。卫遂忠施施然进了来俊臣的签押房,只见房中一片狼籍,文房四房撒了一地,来俊臣脸色铁青,气咻咻的余怒未息。

  卫遂忠不由大为惊讶,连忙陪笑上前道:“府尹,这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惹您发怒啊?”

  来俊臣睨了他一眼,恨恨坐下,拍案道:“还不是那个杨帆,好大胆!真真好大的狗胆!若非来某与他之间的恩怨陛下一清二楚,不能不避一避嫌疑,这次我一定把他办为纂连耀的同党,把他挫骨扬灰!”

  卫遂忠诧异地道:“杨帆?杨帆不是被贬到龙门种菜去了么,怎么又招惹到府尹了?”

  来俊臣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说到气愤处又是破口大骂,气得面孔扭曲,肌肉哆嗦地道:“我绝不饶他!绝不饶他!早晚我要把他抓进大牢,把他那小娘子绑了来,当着他的面奸了!嘿嘿嘿嘿……”

  来俊臣说着,似乎又陷入了臆想狂,狰狞地笑着,眼神儿有种非正常人的疯狂,饶是卫遂忠追随他日久,看了他这样异于常人的目光,心中也是一寒。

  卫遂忠想一想,苦着脸道:“府尹,他温泉汤监不供应住宿、饮食,咱们该怎么办才好?这一去,不是削了府尹您的颜面么?”

  来俊臣不屑地道:“区区一个温泉汤监,奈何得了我来俊臣?我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

  卫遂忠道:“是是,这口气,咱们自然是要出的。可是,就算住进龙门宫室,可这酒宴所需的饮食、歌舞,一应事物,介时可来不及现准备呀?”

  来俊臣听了看看大敞的门扉,天色已经昏暗,不禁皱起眉头,恶声恶气地道:“那待怎样?难道要本官明日自备酒菜,一路拉去龙门?”

  卫遂忠连忙陪笑道:“哪儿能呢?府尹不要着急,遂忠想想办法。”

  卫遂忠低下头去,仔细思量半晌,忽地一拍大腿道:“我有办法了!”

  来俊臣睨着他道:“怎么?”

  卫遂忠嘿嘿一笑,得意地道:“府尹勿需多问,明日只管安心赴龙门饮宴,其它的事一概包在我的身上!府尹放心,我卫遂忠出马,一定把事情办得圆满,让府尹这场‘烧尾宴’风风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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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章 意外来客

  度日如年的薛汤丞终于等到了来俊臣赴龙门举办“烧尾宴”的“好日子”。

  “烧尾宴”是指新官上任或者官员升迁,招待前来恭贺的亲朋好友的宴会,其意取自于鱼跃龙门,必经天火烧掉鱼尾,方能化龙的喻意。如果不算上来俊臣有意炫耀于对头杨帆的想法,在龙门召开这场“烧尾宴”,正合了跃龙门之意,倒是吉利的很。

  一大早,薛汤丞、徐录事还有苏掌固等人便在山脚下候着了,虽然他们明知道来俊臣不可能到得这么早。因为来俊臣如果此时能出现在山脚下,那除非他是半夜就起床准备,城门一开马上出城。

  几个人穿的都很厚,御寒效果极好,可是在山脚下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以后,一个个也冻得脸色发青双脚麻木了。

  徐录事抻着脖子看看山上,见杨帆还没有出现,便吸了吸鼻子,对薛汤丞道:“还别说,咱们这位杨汤监倒真是硬气,到现在还高卧不起。就不说来少卿的赫赫凶……威名吧,就凭他是咱司农寺的二当家,杨汤监敢这么托大,我就得服气。”

  薛汤丞笑骂道:“什么二当家,咱们又不是山贼。人家杨汤监,你就不要比啦,来少卿
面前,杨汤监敢摆这个谱,咱们可不行,你们也别抱怨下山太早,我叫你们早早下山来,冻在这儿,是为了你们好!”

  薛汤丞跺着脚道:“不明白是吧?咱们杨汤监是摆明了要跟来少卿对着干了,回头惹恼了来少卿,咱们怕也要跟着倒霉。现在冻得狠一些,也叫来少卿看看咱们的诚意,免得他们神仙打架,咱们小鬼遭殃。”

  苏掌固年纪虽轻。身子骨却单薄的很,还不及薛汤丞耐冻。苏掌固冻得一肚子火,听薛汤丞这么说,不禁嗤溜了一下鼻子,不屑地道:“薛汤丞、徐录事,您二位也不用把杨汤监吹嘘的那么厉害,他要是真的不怕来少卿,干嘛昨儿就把一家老小送回城去了?”

  徐录事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屁!杨汤监家里头仅在南市现在就坐拥二十余家店铺,年节期间。这东家不得去犒劳一下各家店铺的掌柜的和伙计们?一年到头儿不得去拢拢帐?人家杨家大娘子回城,是有正事做的。”

  苏掌固“嘿嘿”地冷笑两声,阴阳怪气地道:“反正……今儿来少卿要到龙门办‘烧尾宴’,昨儿杨汤监就把一家老小送回洛阳城,我怎么看。这都是向人家服软的意思。”

  薛汤丞道:“真要服软,杨汤监也不会申明既不许来少卿住宿也不给他张罗饮食了,依我看,杨汤监这么做只是不想让来少卿抓他的把柄,杨汤监如今毕竟是在人屋檐下,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这时,一个执役远远跑来。高声喊道:“汤丞,薛汤丞,山外有人来啦!”

  薛汤丞诧异地道:“不会吧,这么早来少卿就到了?”

  他手搭凉蓬向远处望去。雪原尽头,果然看见一排黑影正缓缓移近……

  队伍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清他们的轮廓,七八辆大车。二三十骑护拥着,迤逦地向龙门山下走来。薛汤丞长长吸了口气,唤过一个执役道:“你快去,上山告诉杨汤监一声。”

  苏掌固乜着他道:“汤丞,人家杨汤监不是根本不把来少卿放在眼里么,告诉他做什么?”

  薛汤丞瞪了他一眼道:“你少废话,杨汤监肯不肯下山接迎,那是人家杨汤监的事,咱们该尽的心还得尽到,杨汤监待咱们兄弟不薄,你那来的那么多怪话!”

  苏掌固受了他一番训斥,悻悻地不再言语,薛汤丞摆手道:“走啦!别等来少卿到山下,这位爷脾气大着呢,咱们迎上去!”

  薛汤丞一声令下,一群在龙门守温泉、种菜养马的小吏便乱哄哄地迎了上去……

   杨帆一身短打扮,此刻正在院中练刀。

  平日杨帆练刀也是他那宝贝儿子极喜欢看的一个节目,在杨念祖的眼睛里,他老爹耍刀,大抵和御马廊里那几只猴儿翻跟头差不多,都是一个乐子。今儿家人不在,杨帆不用为了逗儿子一乐刻意加些怪动作,运刀如风,练得十分专注。

  院中的积雪并未清扫,在杨帆日日练功踩踏之下变得十分坚实,除了从院门到房门之间撒了一道炭灰作为防滑之用,其它部分的雪面已经光滑如镜,这样的地面无疑会增加他行动的难度。

  可杨帆就在这样的地面上,依旧疾如旋风、势若疯虎、时而鹰击长空,时而狮子搏兔,兔起鹘落,夭矫如电。那一口刀时而若匹练一般将他全身层层裹起,时而又如惊雷疾电,划作一道道电弧寒光散发出去。

  他的刀法比起当年初离南洋时已经大有长进,刀势雄浑沛然,气势悍猛,且又气脉悠长、固若磐石,这等威猛霸道正是兵中王者----刀最显著的特点,也是最能把虬髯客一脉武功发挥到极致的刀法。

  一个执役站在门口,明明离杨帆还有着数丈距离,可是他看杨帆辗转腾挪间便笼罩了方圆数丈的范围,一道道刀光,森森然刺骨生寒,他很明智地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真要是走上前去,万一杨汤监脚下一滑,可不死得冤枉?

  “呼”地一声,漫天澈地、慑人心魄的刀光忽然敛去,激啸凄厉的刀风也骤然收住,杨帆把刀藏于肘后,不耐烦地道:“又有什么事?我不说了么,他来俊臣今日若是为公事而来,本衙上官光临,杨某自当迎候。既是为了私事,杨某懒得出迎!”

  那执役陪笑道:“杨汤监,如今山下来的不是来少卿,而是右屯卫大将军,听说此地主事是您,说他与您乃是老相识,故而特来相见,小的先来通禀您一声!”

  杨帆想了想,没记起有哪个故人是右屯卫大将军,不禁诧异地道:“右屯卫大将军,是谁?”

  杨帆一面说,一面向门口走去,那执役毕恭毕敬地道:“小的哪敢多嘴,只记得那位大将军自称姓罗,薛汤丞正陪他过来呢。”

  杨帆听他说那位大将军姓罗,忽然想起一人,不由惊啊一声,道:“是他?他怎么来了?”

  杨帆走出门口,向山间小道上望去,果见薛汤丞陪着一人,正从那山间小道上缓缓走来。那人穿一件豹皮袖的裘袍,披一件灰鼠披风,腰阔体肥,身姿臃肿,步态间一派从容,显得极为贵气。

  杨帆本来已经想起了一个人,可是一瞧这人模样,与他印象中的那人大相径庭,不禁又有些迟疑起来。这时,那人业已看见杨帆,登时咧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老远就张开双臂,欣然迎过来,笑道:“二郎,好久不见啊!”

  杨帆方才在院中如镜的雪面上练刀也不曾滑得一下,这时听他说话却是脚下一滑,险险就要摔倒。

  眼前这人皮肤赤红粗糙,一只红通通的酒糟鼻子,鼻翅肥大,一张胖脸肌肉松驰,眼袋很深,看起来足有四十岁上下。若非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瞳和他那略带西域口音的说话,杨帆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此人竟然是自取了一个汉人名字叫做罗克敌的竭忠事主可汗阿史那斛瑟罗。

  记得当初他与斛瑟罗在白马寺中第一次相见,那时斛瑟罗肤色白皙、鼻尖如锥,五官俊美、英姿飒爽,可……这才几年功夫,他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体态臃肿、脸阔如盆,杨帆真有些不忍卒睹。

  说起来,斛瑟罗只比杨帆大了五六岁,现在顶多三十出头的年纪,可是看他这模样,足足比他的实际年龄大了十岁不止。

  斛瑟罗大步冲过来,一双肥厚的大手“啪”地一声握住杨帆的双手,连连摇动着,亲热地道:“二郎,好久不见啊!哈哈,看你模样,比之当日白马寺中初相见,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真是羡煞为兄了,为兄可不行啦,老喽……”

  斛瑟罗抓着杨帆的手热情地摇头,圆而肥大的肚皮颤悠着,那肚子腆得都快顶到杨帆身上了。杨帆苦笑道:“可汗,你这变化,可是实在太惊人了些,小弟都不敢相认了。”

  斛瑟罗开怀大笑:“那是,为兄原来弓马不离身,现在是酒色不离身,虽然一应习俗都依了汉人习惯,唯独这饮食,谷物蔬菜我是无论如何也吃不惯,还得是肥牛肥羊才吃着痛快,又没有什么事可操心的,能不胖么?”

  杨帆因为当初与沈沐做那一桩交易,保了乌质勒,总觉得有些愧对好友,所以斛瑟罗不来找他,他也很少找这位老朋友出来喝酒聊天。再加上他一直陷于种种官场风波之中,也不想牵连这位老朋友,因此几年来这还是头一回见面。

  细品斛瑟罗话中滋味,杨帆并没有察觉到半点的苍凉失落,看起来这位竭忠事主可汗对
现在这样声色犬马的优渥生活还真是满意的很,杨帆不禁哑然:“草原儿女的心胸,都是这般宽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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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一章 来少卿驾到

  斛瑟罗看他神色微现惆怅,还以为他是触景生情,自怜自伤。也是啊,这位兄弟年纪轻轻便成了郎将,既而升做刑部司刑郎中,接着又权知天官侍郎,可谓春风得意,前程如锦,不曾想一夜间便沦落如此,做了一个守山养马、种菜看泉的山中小吏。

  斛瑟罗连忙宽慰道:“二郎,且莫伤心。你的事,为兄近日才听说,官场上的起起伏伏,别太往心里去,想想那么多的王侯将相,一夜间便家破人亡,二郎可算是福缘深厚了,你是有福之人呐。

  你看你才多大年纪,今日虽然沦落,来日东山再起,未必无期。再者说,我可听说你在南市坐拥数十家店铺、日进斗金呢,纵然仕途真的无望,你也能做个太太平平的富家翁,这又有何不好?千万不要难为自己。”

  杨帆听得啼笑皆非,他觉得人家可怜,人家反倒觉得他可怜,人各有志,这种事还真是强求不来,何必强要人家按照他的想法活着呢?自家觉得开心就好。

  这样一想,杨帆心里沉甸甸的感觉便轻松了许多,摇头一笑,转而言道:“多谢可汗宽慰,小弟欠缺的,就是你这般豁达的心胸啊!呵呵,可汗今日怎么上山来了?莫非携美上山,想要在这温泉池中逍遥快活一番?”

  杨帆眼尖,已经看到远远还有一行人上山,其中大多都是身姿袅娜的妙龄女郎,虽然穿着皮衣裘服,那身段的优美也不稍减。

  不想斛瑟罗听到这句话,脸上竟然现出一抹窘迫,有些羞于启齿的样子,杨帆不禁奇道:“怎么?”

  斛瑟罗脸色微赧。讪然答道:“实不相瞒,来俊臣如今复得皇帝宠信,今日于这龙门设
‘烧尾宴’款待宾朋,以为庆祝。为兄……是来赴宴的。”

  杨帆讶然道:“可汗怎么和来俊臣做起了朋友?此人倒行逆施。满朝树敌。可汗和这种人往来,这可……大大地不妥!”

  斛瑟罗懊恼地“嘿”了一声。道:“你当为兄想跟他来俊臣来往么?不瞒你说,这司农寺管着京郊的几处畜牧场,为兄自长驻京城以来,有些族中子弟不舍不弃。俱都举家随了我来。

  靠着为兄那份俸禄可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可是于耕织一事,我那族中子弟又不擅长,因此我便找到了司农寺,把为朝廷饲养牲畜的事儿给他们揽了下来,现如今他们当着皇差,也算有了一份生计。

  如今来俊臣做了司农少卿。这事该他管着,为兄就想,他既然上任,这个面子总是要给的。便去来府送了些礼物聊作庆祝,礼物送完,我就回去了,原以为此事到此为止,谁知还被他给惦记上了。

  昨晚他的走狗卫遂忠忽然登门,不知怎地听说我府上有从西域买回的数十名细婢,能歌善舞,要我带来龙门为来俊臣庆祝,而且还要我一早就来,一定要赶在来俊臣之前布置妥当,嘿!来俊臣,好大的威风,好大的威风呀,如此驱策,何曾把我当成客人!为兄好歹也是
……”

  斛瑟罗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好像一只撒了气的皮球,黯然摇了摇头,郁闷地道:“不说了,不说了,说起来就一肚子气,今日且应付了他吧,要不然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岂肯与我善罢甘休?”

  “原来如此!”

  杨帆恍然大悟,想了一想,忽尔望着斛瑟罗笑道:“来俊臣如此跋扈,想来可汗心中一定也是羞愤难平吧,可要小弟为你出这口恶气么?”

  斛瑟罗紧张起来,连忙道:“万万使不得,二郎,你如今在司农寺做事,正是他的下属,你千万不要为我强出头。再者,如果为兄得罪了他,那畜牧之事从此不教我的族人去做,我那些族人可就没了活路啦。”

  杨帆笑道:“可汗放心,小弟出马,无论如何也不会教他把这笔帐算在你的头上。”

  斛瑟罗道:“那也不成,你如今如何斗得过他,二郎,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啊,你还是……”

  杨帆笑而摇头:“无妨,无妨,可汗尽管作壁上观,小弟自有分寸!”

      薛汤丞人老成精,二人说话时,他一直站得远远的,这时看二人事情聊罢,才咳嗽一声走上前来,谁料他走到近前还未及说话,又有一名执役从山上跑上来,大声唤道:“杨汤监、薛汤丞,秋官衙门皇甫侍郎上……上山了!”

  李昭德垮台以后,刑部尚书豆卢钦望也受了牵连,被贬到地方去了,太平公主暗中运作,成功地把她的党羽陶闻杰捧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作为交换,也是各方势力的妥协,刑部一下子升上来两位侍郎。

  一个是皇甫丈备,一个是刘如璇,两人分任左右侍郎。而陈东则正式替代杨帆,成为刑部司刑郎中。眼下上山的这位就是皇甫丈备了,皇甫丈备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厨子,带了食材,连灶具都带了。

  看来来俊臣是发了狠,一定要在龙门山上办这场“烧尾宴”了,只是他也清楚,这儿的每一棵蔬菜、每一颗瓜果都是属于皇帝的,他来俊臣再如何狂妄,也不能叫人抓他这个把柄,只好把淫威施加在其他人身上。

  看到皇甫丈备,斛瑟罗心中小小地平衡了一些,他这个右屯卫大将军只是挂名儿的,所谓可汗如今也是有名无实,皇甫丈备可是实打实的刑部大员,论官职、论地位、论权力,不比来俊臣差,还不是被来俊臣指使如家奴一般?

  杨帆和斛瑟罗并肩站在山上,看着秋官侍郎皇甫丈备像个伙夫头儿似的,领着那些背锅扛菜的家人沿着崎岖的山路往上走。斛瑟罗长叹一声,苦笑道:“本来我对来俊臣如此嚣张还有些心有不甘,如今看来,不能不服呀!满朝朱紫,驱策如狗,如此威风,怕是连魏王和梁王都有所不及,放眼天下,还有谁有这般威风?”

  杨帆双手袖在怀里,微笑道:“至少还有一个!”

  “哦?”斛瑟罗睨向杨帆,眸中满是疑惑。

  杨帆依旧袖手笑望山下,淡淡地答道:“还有一个李昭德!”

  斛瑟罗目光稍稍一凝,杨帆道:“有些人,太接近权力了,久而久之,便以为自己拥有了那权力,孰不知,他的权力只是来自于别人的赋予,如果这权力被人收回去,他马上就会一无所有!”

  斛瑟罗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试探地道:“二郎,你是说……”

  杨帆微笑道:“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说花开到极艳的时候,就该谢了;雪下到最大的时候,就该停了;月满必亏,日盈则蚀,天地间万物莫不是这般道理。李昭德那般威风,还不是盛极而衰?来俊臣……想必也该如此吧,这是天地间的大道理。”

  斛瑟罗如今虽身宽体肥、满面油光,发福发得一塌糊涂,那颗心却比以前更加剔透,哪肯相信杨帆的这番说辞,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二郎,你我兄弟,有话不妨直说,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在他看来,杨帆也只能是倚仗与太平公主和梁王武三思的关系,听说过什么,凭他是万万扳不倒来俊臣的。

  杨帆向山下扬了扬下巴,笑道:“来俊臣来了,可汗再不去相迎,可要迟到了!”

  “哎哟,真的来了!”

  斛瑟罗赶紧一提袍襟,急匆匆向山下奔去。来俊臣何时倒霉,那都是将来的事儿,只要他还一刻未倒,就得小心侍候着,这货咬起人来可是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的。

  来俊臣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位朝廷大员,这些朝廷大员无求于来俊臣,来俊臣也不可能给他们什么,他们之所以如此巴结来俊臣,并不是想从来俊臣那儿得到什么,只是希望再有什么风波时,来俊臣能念及今日这段交情,不要胡乱牵连他们。

  司农寺也来了一批人,大司农唐筱晓察觉龙门山上将有一番龙虎斗之后,马上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美其名曰巡视各园苑屯监。但是司农寺里毕竟还有大批留守官员,这些人不能不捧场,尤其是被拨到来俊臣手下听用的明曦和李钧这两位司农令。

  明曦一见薛汤丞,便怒不可遏地训斥起来:“这个杨帆,还有没有一点规矩,懂不懂上
下尊卑,来少卿光临温泉汤监,他竟然不来相迎,太不像话了!”

  薛汤丞刻意挺起他那张冻得发青的脸,讪然答道:“杨汤监本来是在山下恭候来少卿和诸位官员的,只是因为右屯卫大将军和秋官侍郎先到了一步,杨汤监陪他们上山安排,以致错过了迎接来少卿和诸位上官的时辰。”

  哪怕人人都明白杨帆就是不想给来俊臣这个面子,薛汤丞也不能直说,这是做人下属的本份,而且这么说来俊臣面子上也能好看一些。

  来俊臣本也没指望杨帆向他低头,倒是听说斛瑟罗和皇甫丈备已经上山了,心中有些好奇。他还以为这两个人没来呢,心中暗暗发着狠,正打算伺机报复。这时听了薛汤丞的话,不禁惊咦一声,诧然看向卫遂忠,他已经猜到,这大概就是卫遂忠说到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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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二章 别人笑我太疯癫

  卫遂忠打个哈哈,道:“皇甫侍郎和斛瑟罗可汗考虑这山上酒菜匮乏,又无歌舞助兴,是以自告奋勇把这两件差使担待下来,斛瑟罗可汗带了十余名舞伎上山,皇甫侍郎则请了‘金钗醉’的名厨侍候酒宴,事先没有和府尹说这件事,是想给府尹一个惊喜。”

  来俊臣一听,果然又惊又喜,哈哈大笑道:“竭忠可汗和皇甫侍郎可真是太客气了,今日是来某宴请各位同僚嘛,怎么能让他们两位如此费心呢?客气了,实在是太客气了,来来来,你我快快上山,莫让竭忠可汗和皇甫侍郎久候!”

  其他几人少不得又是一片奉迎,马屁如潮中,一行人缓步登山,快到龙门汤监那块华丽的石坊牌楼处时,就见杨帆抱着双臂站在那儿,笑微微地看着他们,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来俊臣的脸色登时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

  司农令明曦赶紧道:“这个杨帆太也目中无人了,卑职去教训教训他!”

  明曦脚下一紧,怒气冲冲地迎向杨帆,待他冲到杨帆面前时,脸上的怒气已经奇迹般地消失了,变成了一副带些谦卑的讪然:“杨汤监,来少卿刚刚到任,今日携诸位同僚好友往龙门一游,你看……大家毕竟都是司农寺的人,有什么不愉快也不好叫外人瞧在眼里,退一步海阔天空啊,您说是不是?”

  杨帆没想到此人前倨而后恭,变脸变得竟如此迅速,心中不禁好笑,他看此人有些面熟,便问道:“杨某当日到司农寺报到时,似乎曾与足下有过一面之缘。如果杨某没有记错的话,足下似乎是司农寺令,敢问尊姓大名?”

  明曦欢喜地道:“本官明曦,不想杨汤监还记得本官。当真是好记性。”

  杨帆点头道:“明司农既然开了口。杨某本不敢不从。不过,此处是皇家林苑。按道理非皇室成员不得妄入,杨某当然不是不近情理之人,本衙官员若来此处汤沐一番,解解疲乏。原也无伤大雅。

  只是,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杨某身后这道门户,诸位尽管进得,可那第二道门户,便是皇家宫室范围,诸位切不可擅入半步。杨某既为温泉汤监,此乃杨某职责所在,还请明农令莫要见怪!”

  明曦脸色有些难看起来:“那……你让来少卿往何处住宿?”

  杨帆道:“他么,要么今日来、今日走。要么自去前山寺院,献点香油,求个住处!”

  “放屁!”

  来俊臣堪堪登上石阶,明曦前边是如何“教训”杨帆的他没有听见,却听清了杨帆这句话,来俊臣强压的怒火腾地一下冒了起来。他沉着脸色走过来,一把拨开明曦,指着杨帆的鼻子,一字一顿地道:“你给我听清楚,这个地方,我今天住定了!”

  “住当然可以!”

  杨帆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来少卿若是如此有兴致,杨某自当成全。旁边不远就是温泉汤监一干人等的住处,我可以叫人腾出几间房出来,请来少卿和各位客人入住!至于那二道门里……”

  杨帆沉声喝道:“徐录事!”

  徐录事正站在人群里看热闹,忽听杨帆喊他名字,下意识地答应一声,待他踏出一步,这才反应过来,这时候万万不该朝里面搅活的,只好期期艾艾地问道:“杨汤监,什……什么事?”

  杨帆盯着来俊臣,朗声向徐录事问道:“本官到任第一天,是你为本官解说的温泉汤监诸项章程。我现在有些记不清了,想听你再说一遍,这山上的泉宫浴殿,何人可以入住啊?”

  徐录事胆怯地看了来俊臣一眼,讷讷地答道:“皇……皇帝、太子、皇室中人,异……异姓王爷,或者……或者皇室邀……邀请来的客人……”

  杨帆对来俊臣道:“来少卿,你听清楚了?不知足下是皇帝、太子、皇室、异姓王,还是……你们一行人中有哪位是皇室子弟呢?不管你们符合了哪一条,杨某都会立即放行!”

  来俊臣一把揪住杨帆的衣领,鼻息咻咻,眼神也因为莫名的兴奋而透出一种邪异的味道:“杨帆,你不要以为凭着这些臭规矩就能挡我来俊臣的路!我今天就是要住进山上的泉宫,你去弹劾我呀,你以为皇帝陛下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制裁我么?哦……,我倒忘了,你现
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温泉汤监,你没资格给皇帝上奏疏,要不要本官帮忙替你递上去?哈哈哈
哈……”

  同样是笑,来俊臣的笑声与别人大不相同,与他自己以前的笑声也不相同,他是说着说着,抽冷子就笑了起来,笑声突兀,又快又急,声如夜枭一般,听着十分诡异。杨帆皱了皱眉,心中泛起一抹怪异的感觉。

  来俊臣突然收住笑声,又换上一副狰狞脸色,咬牙切齿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到龙门来么?因为你在这儿,因为这儿归你管着,它是你的,所以我来了!我来了,就要住在这里,而你只能乖乖地给我守大门!哈哈哈哈……”

  来俊臣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声古怪,笑得也有点莫名其妙,杨帆的眉头禁不住又皱了一下。来俊臣似乎也察觉到他如此怪异的兴奋有些令人侧目了,努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结果因为憋笑,那张本来很英俊的面孔都变得扭曲起来。

  “我来俊臣就吃过一次亏,就亏在你杨帆的手上啊!”

  来俊臣的笑意不见了,脸色又变得怨毒起来:“所以,我现在对你特别有兴趣!只要是你的,我都有兴趣!我要抢过来,我要当着你的面占有它!不管是你掌管的、你拥有的、还是你的女人!哈哈哈哈……”

  来俊臣突然又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怪笑,杨帆心里怪异的感觉愈发明显了。他没学过医术,即便他学过医术,以这个时代的医术水平,他也不会明白什么叫偏执性精神病或者隐匿性精神病,但是来俊臣怪异的表现和扭曲的笑容,分明有一种不属于正常人的味道。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算高,可是山风呼啸,还是把两人的对话送了出去,站在不远处的几名官员隐约听见了一些,顿时眉头大皱:这位来少卿也太没深沉了吧?就算你心中再如何恨他,就算你正想着再如何恶毒的念头,也不该说出来啊。不过想想来俊臣本就是一个泼皮闲汉出身,话说的难听一点,似乎也没有什么了。

  杨帆听着来俊臣恶毒粗鄙的言语,看着他淫邪、诡异的笑容,直想抬起他的脚,用他的靴底封住来俊臣的嘴巴,把他那副狰狞丑恶的面孔印在自己的靴底。他长长吸了口气,才压住心底那种冲动,冷静地道:“杨某既为温泉汤监,自当尽忠职守,这泉宫浴殿,你们不可
进入!”

  来俊臣乖戾地道:“我就是要进,怎么样?”

  杨帆笑了笑,退开两步,说道:“杨某就在这里,来少卿莫非打算打进温泉宫去么?”

  来俊臣夷然一笑,双手往身后一背,昂首向天,傲然唤道:“明曦!”

  “是是!下官在!”

  大冷的天儿,司农令明曦的额头却似有了汗水,他急急凑上来,咳嗽一声道:“杨帆,有人告举你……告举你克扣执役伙食,咳!这件事本官要亲自查证。为避嫌疑,查证期间,暂停你的职务,由薛汤丞暂摄汤监一职。”

  来俊臣翻了翻眼白,傲然道:“还不让路?”

  杨帆沉默片刻,微微一笑,缓缓退到路边。

  来俊臣大摇大摆地走到他的身边,一双眼睛盯住他,冷厉地道:“本官现在就要上山去沐浴温泉了,今儿晚上还要住在上面,你挡我啊!你轰我下山啊!你有本事把我赶出去,老子就跟你姓!哈哈哈哈……”

  来俊臣蓦然又发出一阵带些爆破音儿的怪笑,大笑着向山上走去。他也隐隐觉得自己疯癫的笑声有些怪异,可是一连忍了几次,实在忍不住,不笑不行了,那便笑个痛快吧。温泉汤监的一众小吏执役随在他们后面,经过杨帆身边时,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同情和……兔死狐悲般的难堪。

  斛瑟罗不敢多言,到了杨帆身边也只是稍稍停了停身子,终是沉声一叹,跺跺脚,郁郁地追着来俊臣去了。杨帆默然站在石坊边上,看着一大帮人众星捧月般陪着来俊臣向山上走去。

  片刻之后,杨帆身后多了一道身影。杨帆没有回头,却似知道有人出现,他凝视着来俊臣远去的背影,沉声说道:“查一查他。”

  身后那人道:“不知宗主想要知道哪方面的事情,还请示下!”

  杨帆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查这里!我觉得……他有点不正常!”

  那人愕然扬眸,杨帆已然把手袖起,抬头看着天色,喃喃自语道:“如果来俊臣真是患了疯癫之症,却能身着朱紫、窃据高位、被皇帝委以重任,嘿!那真成了古往今来最荒诞的一场大笑话!哈哈哈哈……”

  身后那人满面疑惑,欲待再问,杨帆已笑着向山下走去:“看时辰,人也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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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三章 皇室的客人

      雪原莽莽,杨帆等的人正向龙门走来。

  此时正值新春佳节期间,衙门封了印,官员休沐在家,各行百业也大多停了生意,纷纷走亲串友,所以即便是这条通往龙门的道路一向比较荒凉,现在也时而能看到一些农夫猎户以及走亲访友的百姓,当然还有虔诚的信徒,要不辞辛苦地去龙门上香。

  在这寥落的行人中,有一行人马特别的引人注目。这是几辆双辕清油车,都由雄健的黄膘马驾着,车子大都用了楠木、紫檀等名贵木材,如果有那不懂木材的人看不出这些轻车所用的木料昂贵,也可以从那轻车后梢横木上的填瓦、车厢套围子上的暗钉、帘钩、车辕头的包件等部位的讲究,看出这些车子不是寻常人家使用的,更不要说车队四周还有数十名襕衫卫士,足以证明车中人的尊贵身份。

  第一辆车中只坐了一个人,车窗开着,此刻无风,阳光明媚,雪原映得天地一片明朗,车中人款坐如仪,延颈秀项,皓齿明眸,头上一枝金步摇轻轻摇曳着,摇出无限风情。车行过,行人可以透过车窗看到那车中丽人,宛然如画,此人正是太平公主。

  第二辆车上也端坐着一人,这人却在盘膝打坐,车子在雪原中不时会颠簸一下,但他的身子却一动不动,足见禅功了得。这人是个僧人,看他年纪,不过三十岁上下,相貌英俊,清越出尘。

  从他微微凹陷的眼窝、高挺如锥的鼻梁,还有那微微泛蓝的眼珠来看,貌似还有着胡人血统。这和尚法号惠范,本就出身西域胡商家庭,家资巨万。因生性喜佛,自幼出家,他所在的圣善寺是家里特意为他修建的家庙,所以他虽年纪轻轻,却已是一寺之主。

  同薛怀义那白马寺主不同,惠范和尚对佛法经义是颇为精通的,再加上他生了一副好皮相,所以是洛阳高僧中的风云人物。

  他的两位师兄惠俨和惠棱,是曾经参与过《大云经疏》编撰的高僧。这部佛经解注虽然是为了替武则天登基造势的一部政治宣传品,但是除了一个挂名的薛怀义。其余九人却都是真正的佛门高人。

  《大云经疏》颁布天下,十大高僧得皇帝赏赐紫罗袈裟,惠范因为两位老师兄的缘故也是声名大噪。如今佛教力压道教。在社会各界信徒极众,能得到一位高僧的支持,无形中就掌握了很大的一股力量,因此惠范和尚也就成了太平公主的座上客。

  第三辆车上却挤了三个人,三人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不过二十三四岁,最小的还未及弱冠,却个个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都是风姿极佳的美少年。

  这三人,原本都是破落了的名门子弟。只是承庇祖荫,袭了一个闲职,现如今却不然了。他们如今在吏部、户部和礼部这等重要的衙门里面都担任了一个重要的职务,因为他们的本家兄弟是张昌宗和张易之。

  这三人是张同休、张昌仪、张昌期,都是张家子弟,也是新兴的张党的中坚人物。三人此刻正谈兴正浓,打着窗帘。望着窗外景致,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第四辆上也是两位士子打扮的年轻人,都有三旬左右,丰神俊朗。其中一人也姓张,与前面车上的张氏三兄弟却不是本家,他叫张说,原籍范阳,世居河东,现为太子校书、左补阙。

  张说可不像那张氏三兄弟一般靠着自家兄弟给女皇帝做面首,凭着裙带关系上位,他可是有真才实学的才子,垂拱四年的时候,武则天策试贤良,亲任主考,这张说应诏策论是被评为第一的。

  在他旁边那人身材颀长、风采照人,比起张说尤胜三分,乃是张说的知交好友高戬,高戬如今身为礼部司礼丞,也是仕途得意的一位朝廷新贵。

  最后一辆车上也是两个人,这两个人杨帆在长安都曾经见过的,这两位博陵崔氏安平房的子弟,一个是崔湜,一个是崔涤,两兄弟风度翩翩、容颜俊美,比之那张家三兄弟也不遑稍让。

  朝廷中先是因为南疆动荡产生了一次官场大清洗,继而因为纂连耀一案,洛阳城中大批官员落马,也出现了一批官员空缺,崔家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所以崔氏兄弟便进京了。

  其实在南疆选官名单上就有崔家的一席之地,这是很正常的,如果这份名单上一个世家子弟都没有,那才会惹人生疑。

  武则天虽然想打压世家,却只想用软刀子割肉的手段来削弱它们,并不愿意与他们公开决裂。女皇虽然果决,却也不愿向一个庞然大物宣战的时候,不留一点退路,所以还是要给世家一点甜头的,叫他们吃不饱也饿不死,不至于铤而走险。

  但是崔湜并不是那份名单上的人,因为他不愿意去。他是博陵崔氏安平房的嫡支子弟,到蛮荒之地做官,治理一群野人?崔湜视如畏途,他的目标在京城,在这繁华之地、武周首都。所以他携弟入京,成功地拜到太平公主的门下,通过她的举荐做了官。

  当然,除了崔湜确有才华,值得招揽,太平公主也未必就没有利用崔湜和博陵崔氏搭上线,建立一种更密切联系的目的,如果能有这样一个世家暗中向她提供支持,对她招揽更多人才显然大为有利。

  否则她空有大唐公主这个身份上的优势,也不可能把那么多的人才拉拢到自己身边,总有些人是不相信遥遥无期的承诺,而是更重视眼前利益的。

  崔涤是头一次到洛阳,而且是头一次受公主之邀出游,是以兴奋不已。同为世家子弟,在骄傲的姜公子眼中,李唐皇室就是一个暴发户,武周皇朝更是一个大笑话,他从头蔑视到脚,根本不放在眼里。

  但崔涤不同,对于太平公主的邀请,他还是很有些受宠若惊的。他甚至在幻想,凭着他的文采和相貌,能不能得到这位美丽的大唐公主的青睐,也许会有机会和她发生一些很旖旎、很香艳的事情。

  当然,现在不成,那位美丽的公主殿下正怀着身孕呢。崔涤所想的与做面首无关,他自信凭他的家世和才华,仕途上一定可以有一番作为,他垂涎太平,并不是想靠服侍女人上位,只因为那是公主。

  一个高贵的女人,他不放在眼里,崔家往来的都是高门大户,高贵的女人他见多了;美丽的女人,他也不放在眼里,他的身边有得是美丽的女人,不管是高贵的、优雅的、妩媚的、清纯的,亦或是风骚无比的……

  可是身份高贵且又美丽妖娆,两种完全无害的物质融合在一起,对他而言,就成了一副强力的春药,令他性致勃勃。

  崔湜并没有崔涤那样兴奋,也没有像他一样想入非非的念头,当崔涤又一次向他提起太平公主的美貌和风采,隐隐露出觊觎之态时,崔湜淡淡地提醒道:“你貌似已经忘了坊间所传的公主与杨帆之间的事了。”

  “我当然没有忘!”

  正在发情的崔涤被他刺了一下,马上不屑地冷笑起来:“公主可以喜欢他,当然也可以喜欢我!公主若是喜欢了我,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你不会以为他掌管着继嗣堂,就有资格对咱们指手划脚吧?”

  崔湜皱了皱眉,不悦地道:“莫非你忘了我们到洛阳来的目的,长辈们对我们寄予了多少厚望?你怎么跟没有见过女人似的!”

  “女人我当然见过,可是没有一个是公主!”

  崔涤年轻的脸庞因为兴奋而有些发红:“大兄,你有没有发现,公主此行所邀的男子,虽然身份各异,可是个个都是才学出众、丰仪俊美,嘿!我看……公主就喜欢容颜俊美的男人!”

  他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用暧昧的语调道:“说不定,他们本来就是公主的入幕之宾!咱们这位公主殿下,只怕不只杨帆一个情人呢!”

  崔湜皱了皱眉,道:“那你还乐在其中?”

  崔涤晒然一笑,道:“我又不是要娶她为妻,她有多少男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宝幄之中,温柔乡里,能与一位美丽高贵的公主解履拥衾、同赴巫山,云雨销魂、一夕缱绻,你不觉得这是人间至乐吗?”

  “够了!”

  崔湜“啪”地一掌拍在厢壁上:“早知如此,这一回,我就该带阿莅或阿液来,而不是!”

  崔涤见大兄发了火,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行驶中的马车忽然停下,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殿下,已到龙门山下,前方道路无法通行,得步行上山了!”

  “哦?”

  正凝望雪野悠然出神的太平公主攸尔清醒过来,一弯腰就要掀帘出去,坐在车厢侧面的贴身侍女急忙低呼一声:“殿下!”

  太平公主得她提醒,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如今可是一个孕妇呢。

  她懊恼地道:“还得装好几个月呢,真烦!”

  她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让那侍女扶住,再由那侍女掀开轿帘,这才缓缓走出去,脚步轻柔,像是怕踩死蚂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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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四章 男性本能

  太平公主走下马车的时候,受邀而来的客人已经先她一步下了车,正在左顾右盼,大声谈笑,一见太平公主走出来,他们纷纷围了上来。高戬四处看了看,皱眉道:“殿下驾到,温泉汤监竟然无人迎候么?”
  
  太平公主微笑道:“本宫这次来,压根就没告诉他们,如此清峻出尘的雪景,若是有一班俗人在耳边聒噪,还有什么意思?走吧,咱们这就上山,诸君一路疲惫了,上山之后且先沐浴一番,洗洗疲乏,再行饮宴不迟。”
  
  崔涤赶紧上前献殷勤道:“殿下龘身子不适,这石阶雪滑,您可千万小心!”
  
  太平公主向他嫣然一笑,颔首谢道:“四公子有心了!”
  
  太平一笑,崔涤顿时魂魄俱消,连骨头都酥了三分,心中只想:“造化尤物,果然不同凡响。记得家中几位嫂嫂有孕在身时,纵是本来十分娇艳的,气色肤质、肥瘦容颜也难免要有些变化,可这位公主殿下除了腰围略增,竟是丽色照人,若不是她有孕在身,那香姿玉体又该是怎样的诱人啊。”
  
  旁边又有一名侍女过来,双双搀定太平公主,一行人便要上山。太平公主扮的是孕妇,山道石径,过于光滑,不能走快了,众客人都随着太平公主缓缓而行,刚刚走出不远,才拐上山间石径,前方忽有一人闪出身形,大惊小怪地道:“哎呀,公主殿下怎么来了,殿下到龙门来,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一声,以便臣等早来接迎啊!”
  
  太平公主看着装模作样的郎君,心中既好气又好笑,她哼了一声。微微仰起下巴,故作高傲地道:“平身吧,本宫一时兴起,邀约了众位好友同往龙门一游,兴之所至,何必着人告知什么!”
  
  崔涤微笑着走上来,上下看看杨帆,故意作出一副并不相识的模样问道:“足下是什么人,看你这身服色,莫非是本地汤监?”
  
  崔涤当初在长安。一群人因为炫耀诗词被杨帆奚落过一阵,虽然当时并不是针对他,还是令他心中不悦。如今到了洛阳。他对太平公主一见倾心,对这位早就与太平公主有绯闻的杨帆就更看不顺眼了,这时有意奚落,只想看杨帆窘迫的样子。
  
  杨帆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不是崔家公子么?年纪轻轻的。记性可不大好,杨某在长安城的时候,不是曾经与足下见过一面么?”
  
  “啊!我说瞧着面熟呢,原来是……杨郎中啊!”
  
  崔绦作恍然大悟状,惊奇地道:“哎呀,我记得足下那时是刑部司刑郎中。六道巡抚钦差啊,何等风光的人物,怎么现在……。呵呵呵,这可怪不得在下,杨郎中陡然换了这身绿袍,在下眼拙,一时竟没能认得出来。恕罪、恕罪!”
  
  杨帆笑了笑,道:“原来崔公子只重衣衫不重人。那就难怪了。”
  
  崔绦的脸腾地一下冇红了,反唇相讥道:“足下原本绯袍着身,鱼袋在腰,威风赫赫,不可一世,骤然间换了这身绿袍,连鱼袋也没了,孤零零一人站在这龙门山上,作了一个小小六品官,如此反差,教崔某如何认得出来?”
  
  杨帆笑道:“崔公子出身名门世家,纵不入仕,也是身龘份清贵,我这六品官当然不会看在足下的眼中,不过既然称得一个官字,那便是事君治民的一个差使一份职务,六品也好一品也罢,在杨某心中都是一般贵重,心中只有敬畏,可不敢自甘菲 bó!”
  
  这句话一说,与公主同来的几人神色便有些不自然了,因为这几位仁兄都还没资格配银鱼袋。
  
  高戬现在是礼部司礼丞,从六品下,张同休、张昌仪、张昌期三兄弟分别在礼部、户部和吏部作官,实权固然不小,若论品级的话,最高的也只有从六品上,张说是进士及第,而且是头甲头名,苦熬多年,现如今身为左补阙,才是个从七品上。
  
  而薛湜本有进士出身,进京之后又走了太平公主的门路,得公主引荐,走的是荐官的路子,同样被封为左补阙,和张说一样也是从七品上。崔涤这不经考虑的一句话,把同来的这些朋友包括他的兄长在内给一网打尽了,只漏了一个惠范,因为他是和尚。
  
  其实,六品官、七品官绝对不算小,张柬之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起点极高,可他一直到六十岁,还在从九品的县尉任上扑腾呢。崔涤的本意也不是嘲讽杨帆的官品,他想嘲讽的是杨帆的职务。
  
  官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官职。同样是官,一个从九品的县尉,在一县之内权力和地位仅次于县令和县丞,掌管一县之地,那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可是哪怕你是一个六品官,你在司农寺里给皇帝看山泉种野菜,管着那么一二十人、三两座山头,那算什么?
  
  崔涤想说的就是这个,可他是顺着杨帆那句“只重衣衫不重人”说下来的,一时不慎中了他的圈套,再被杨帆刻意一点,别人听着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一时之间除了胡僧惠范怡然自得,依旧摆着他的高僧风范,其他几人个个不愉,张氏三兄弟修养不够,更是直接把那难看摆在了脸上。
  
  崔涤结结巴巴地辩解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你虽然是六品官,可你……你能跟我家大兄这六品官比么,我是说……”
  
  “够了!”
  
  崔湜脸色铁青,厉声喝止了自家兄弟,向杨帆和其他几人团团一揖,歉然说道:“舍弟年轻识浅、狂妄自大,出言无状,冒犯了诸位,还请杨汤监和各位好友多多宽宥!”
  
  崔湜说的客气,众人也不好显得小气,连忙堆出笑容,纷道无妨。太平公主瞟了犹自气愤难平的崔涤一眼,暗自皱了皱标致的双眉,心中暗道:“此人年纪与二郎初入仕时相仿,可心胸气度、见识阅历。真是差得远了,此人不可用!”
  
  唐代作官,主要有科举、恩荫、推荐三种。太平公主就拥有荐官权,她原本答应过些时候,帮崔涤也举荐一个官职的,这时见他表现,厌恶油然而生。
  
  崔涤还巴望着能得到太平的青睐,爬上公主的牙床,一尝天子之女的滋味儿,却不想一时冒失。不但出言无状得罪了一大帮人,而且还嘲讽了这位公主殿下爱煞了的郎君,崔涤就此被判出局。他还懵然不知。
  
  惠范见气氛有些尴尬,这才宣了一声佛号,捻着念珠走上前来打圆场:“呵呵,崔四公子只是与杨汤监开个玩笑,各位不要放在心上。公主玉体娇弱。受不得风寒,就请杨汤监为我等带龘路,这便上山去吧。”
  
  说着,惠范若有深意地看了杨帆一眼,心道:“坊间传言,杨帆已经失了公主的欢心。如今公主上山携我等同来,与杨帆又形同陌路,莫非是真的?”
  
  杨帆稽首还礼道:“这位大师。公主殿下此来不曾事先通知过,是以……,这山上……,不知公主殿下与各位贵客今日上山只为汤沐,还是打算在此小住些时日呢?”
  
  张同休面色不善地道:“怎么?公主殿下与我等是否要在龙门小住。这也需要向你报备不成?”
  
  张氏兄弟之所以与太平为善,主要是冇因为张氏家族能够重新崛起得益于张昌宗、张易之两兄弟得到女皇的宠爱。而张昌宗是太平公主居中引荐才成为天子新欢的,所以太平公主就成了张氏族人眼中的贵人。因此这一次太平公主一开口,张氏几兄弟便欣然应允。
  
  张氏兄弟现在就像当初的薛怀义,籍着天子恩宠,很有些骄横跋扈,能被他们放在眼里的人着实不多。而且,张同休现在对美丽的太平公主也有那么一点意思,一个美丽的女人,又有不甚检点的名声,如今主动邀请他出游,他岂能没有一点想法?因此对杨帆,张同休便也有了一些敌意。
  
  杨帆道:“这个,自然是不需要先行告知杨某的。只是……实不相瞒,今日来少卿刚刚携了一些朋友上山,也说要在山上住下,诸位若要上山,恐怕……这山中宫室不敷使用。”
  
  张同休眉头一皱,问道:“来少卿?你是说来俊臣吗?”
  
  杨帆道:“正是!”
  
  张昌期傲然道:“来俊臣?他有什么资格入住温泉汤监,而且还呼朋唤友的!”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若说资格,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来少卿是何等人物?依在下之见,公主殿下可去山上入住,至于各位贵客么,如果各位有意,杨某可以代劳,去前山帮诸位联系一下,可在庙中住下!”
  
  杨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在众人眼中,颇有那么点不甚友好,看来是因为他们伴公主出游,让杨帆感觉到了威胁,他的表情有敌意、有嫉妒、还有些……
  
  杨帆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语言是否丰富到足以让他们看出来,他现在正在努力模仿薛怀义提起张昌宗张易之兄弟时的表情。
  
  张昌仪气极反笑,“哈”地一声道:“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等受公主殿下所邀,如今只因那来俊臣在山上,我们就得乖乖去前山住下?真是岂有此理!他来俊臣是个什么东西!”
  
  杨帆冷冷地道:“杨某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方神圣,不过足下最好听杨某良言相巧,来少卿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罪的人物。”
  
  崔涤忍不住又道:“杨汤监昔日主持刑部,与来俊臣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如今被贬了官,怎么连胸中一腔傲气也没了,竟然如此惧怕于他?”
  
  杨帆冷冷地道:“杨某惧他何来?如此良言相劝,可不是想要讨好来俊臣,实不相瞒,就因为来俊臣入住龙门不合规矩,杨某秉公行事,坚决阻止,已经被来少卿停了职务。这番良言相劝,是为了你们好,你若不在意的话尽管上山就是,与我何干?”
  
  杨帆把袖子一拂,站到路边,挑衅地道:“请!”
  
  崔涤一窒,心中稍生胆怯,太平公主大怒道:“岂有此理!本宫的贵客到了龙门,反而要住进寺庙,替那来俊臣让路?待本宫上山,驱那来俊臣离开!”
  
  张昌仪大声道:“这等事若要公主出面,我等颜面何存?公主且请稍候,张某这就上山,且看这龙门泉宫是他来俊臣住得还是我们一行人住得!”
  
  张同休和张昌期马上响应道:“走!咱们上山!”
  
  张同休踏上几级石阶,回身向太平公主拱了拱手:“公主玉体不便,且请缓缓上山,张某向你保证,待公主上得龙门山顶,来俊臣那个厌物一定已经收拾包袱滚蛋了!”
  
  他把大手一挥,向两个兄弟豪气干云地喝道:“走!”
  
  崔涤一见有人挑头,胆气又壮了起来,不想在他想要追求的女人面前露怯,忙也威风凛凛地喝道:“走!崔某与几位仁兄一起上山!”
  
  崔湜一把没拉住,崔涤便追着张同休三兄弟去了,崔湜跺跺脚,生怕这位兄弟又惹出什么祸事出来,赶紧追了上去。
  
  高戬哈哈大笑,对张说道:“有趣的很呐!道济,走,咱们也上山,给公主殿下清路去!”
  
  男人,总是热衷于替美丽的女人出头,就像骄傲的孔雀争相在雌雀面前开屏,又或两匹雄马为了争夺雌马奋力地扬起它们的前蹄。人类也是动物,也有动物的本能,人类又高于其他生物,所以这争斗的出发点比之雄性动物更加复杂。
  
  杨帆是想利用他们对付来俊臣那个政敌,还是想利用来俊臣打击他们这些潜在的情敌,他们都不在乎,或是为了赢得太平公主的青睐,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又或者只是不想在一个美丽的女人面前示弱于人,这几位最多不过三十出头,心气儿够高、性格也够傲的男人,就像一头头公猩猩,用拳头“砰砰”地拍着它宽hòu的胸肌,呲牙咧嘴地咆哮着向山上的另一群公猩猩奔去。
  
  “各位公子且慢!各位……”
  
  太平公主没有唤住他们,只好焦急地对惠范和尚道:“大师,本宫行走不便,还请大师追上去照看一下,都是身居庙堂的官员,若为这么点事大打出手,可要丢了朝廷的体面。”
  
  惠范和尚合什微笑道:“贫僧这就去,公主放心,几位公子一向知礼,不会有什么事的。”惠范说着,把大袖一拂,便飘然追了上去,看他身手,似乎还是有些功夫底子的。
  
  太平公主看着他们急急上山,焦灼的表情渐渐不见,转而变成了一副似笑非笑地娇俏模样,她把一双水一般潋滟的眼波乜着杨帆,昵声笑道:“人家这般为你出气,你要如何谢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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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五章 打、情、骂、俏!

  两名搀扶太平的侍女还站在一旁呢,可太平公主似乎根本不当她们存在。
  
  不过这句话一出口,两名侍女便知道自己不该再听下去了,马上松开太平公主的臂肘,肩不动裙不摇,流水一般退开了去。
  
  杨帆向太平公主眨眨眼,悄声笑道:“那你想要我怎样谢你呢?”
  
  太平公主挺起她那引以为傲的酥胸,拿腔作调地道:“杨汤监,今晚为本宫侍寝,你可要拿出十分的本事来!”
  
  杨帆忍俊不禁地道:“只怕殿下消受不起,到时候要死要活的,也不知是谁难过。”
  
  太平公主俏脸一红,娇嗔地拍了他一下。
  
  杨帆说笑两句,便敛了笑容,正色地道:“殿下若以为我煞费苦心,劳动公主走这一趟,就只是为了替我出口恶气,给那来俊臣找些不痛快,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抬头看看山上,道:“来,咱们边走边说,免得错过了好戏!”
  
  山坡上,张同休一群人已经消失在一片山岩后面,太平公主不需要两个侍女帮她作戏,也可以举步登山了。
  
  两人沿着石阶向山上走去,众家人护卫开始把携带的东西从车上往下搬。太平公主与杨帆一边拾阶而上,一边接着方才的话题,锑着他道:“你唤我来,不是为了替你出气,难道是为了……。”
  
  她的眸波调皮地一转,忽然娇※媚一笑,颊上微生红晕,似喜还羞地道:“你是因为想我了么?”
  
  看她眉梢眼角,一片春情荡漾,还故意作出一副可人的模样,杨帆见了也禁不住心中一荡,这种成熟娇艳的女人有意散发出的魅力可真是不好抵挡。他轻轻瞪了太平一眼,道:“你若不想听那我可就不说了。”
  
  “好吧好吧!”太平公主成功地挑逗了郎君,心中欢喜不禁,向他扮个鬼脸嘻嘻笑道:“你说吧,人家乖乖听着!”
  
  杨帆道:“受点闲气其实也没有什么,若只是为了让来俊臣难堪,我才懒得如此大费周章,争风斗气,那是小孩子才喜欢的把戏!”
  
  太平公主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嗯!说起来,我家二郎可真是越来越有大人风范了!”
  
  杨帆白了她一眼道:“难道我本来不是大人么!”
  
  太平公主瞄了他一眼,探过身来,轻轻一咬红唇不怀好意地问道:“那到底有多大呀?”
  
  杨帆啼笑皆非,若非正有公主府的侍卫奴仆远远地跟着太平的翘臀便免不了挨上一记大巴掌:“我的殿下,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力”
  
  太平公主忧心仲仲地道:“若是人家太过正经了,会不会惹你生厌呐?”
  
  杨帆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会她这种一语双关的挑逗,而是漫声说道:“财富,是十年就会垮塌的棚屋:权力,是千年不倒的石殿口可这种面子上的风光又是什么呢?”
  
  杨帆撮唇一吹便把一片飘到面前的雪花吹冇开了去,杨帆道:“不过就是这么一片转瞬即逝的雪花真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会乐此不疲,争它作甚!”
  
  太平公主虽然慧黠,但是这一次真的没有猜到杨帆的目的,她还真以为杨帆是气不过来俊刻意到龙门显摆威风的作法,所以向她求助,想让来俊臣吃个瘪,所以方才成功地激怒了一群护花使者,上山去找来俊臣的麻烦,她才心中喜悦。
  
  这时听着杨帆好笑的语气和那一番轻蔑的比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似乎不对。联想到杨帆当初派人传讯时,特意指明要她带上张家兄弟,太平公主忽地恍然大悟:“张氏兄弟?你的目标是他们?”
  
  “没错!”
  
  杨帆微笑起来,同样是冰雪聪明的女子,但是因为出身、环境的不同,显然还是太平公主对于权术阴谋的感觉更敏锐一些,如果换作婉儿、小蛮或者阿奴,她们不会这么快就明白自己的用意。
  
  杨帆道:“坦白地说,来俊臣刚回京时,我也看轻了他,以为皇帝只是念着她当初登基称帝时,来俊臣为她立下的汗马功劳,调他回京作为报答。但是刘思礼、纂连耀一案之后,我就明白了!”
  
  杨帆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去,看着那一团白雾迅速消散在空气中:“来俊臣一直以孤臣自居,而且女帝也始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对来俊臣的信任从未消失。只要来俊臣不是做得太过份,就没有人真能置他于死地!
  
  皇帝或者会因为他做的太过份而处罚他,但是每当她需要用冷酷的手段扫除可能的威胁时,还是会想到他,继而起复他、重用他,因为女皇觉得这样的人用着才放心,而且得心应手。”
  
  杨帆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太平公主,笑了笑道:“女皇曾经想用我取代他的,可惜我让她失望了。
  
  我的手段没有来俊臣狠辣,女皇用着不得力!而且,不管我是和李昭德走在一起还是和武三思走在一起,她心里都会不痛快!
  
  她也许对我这个人很放心,但是并不代表她会就此把我倚为心腹,她想要的心腹是……只要她在位一天,眼里就始终只有她一个主子,只要她一声令下,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去为她咬任何人!”
  
  太平公主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地道:“可母皇身边,这样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母皇本以为江山已定,没有了这样的人也没有什么,可是刘思礼、纂连耀一案,让她再度感觉到了危险。”
  
  杨帆颌首道:“没错!所以,我们用正常的手段,很难扳得倒他,哪怕他在为女皇做事时,依旧不断地往里边挟带私货。女皇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对于皇储却到现在还举棋不定,这种时候,她更需要来俊臣这种人。”
  
  太平公主道:“所以,让他担任京兆尹和司农少卿只是一个开始,用不了多久,母皇还是会把他调回三法司!”
  
  杨帆道:“然后,他就会再度成为女皇的耳目和爪牙御史台的酷吏已经被一扫而空了,不过以来俊臣选拔‘人才,的不拘一格,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再度招集一群酷吏,这种人,总比治国的干材良臣要好找一些。”
  
  太平公主站住脚步,两眼闪闪发亮:“那班酷吏垮台以后,我们才第一次扩充了力量,一旦让来俊臣再成气候,那就是我们的灭顶之灾了!很可能……,等到母皇殡天的那一天,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来对抗武氏、匡复李唐。可是,连诬陷宰相这么大的罪名都扳不倒他,那就除非是在母皇心中比他更有份量的人对他下手才有可能了!”
  
  杨帆微笑道:“没错!那么皇帝心中,比来俊臣更有份量的人是谁呢?”
  
  太平公主默然转身黯然答道:“不会是我,她的亲生儿子和亲生女儿……哪个都不是!”
  
  杨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所以恶人还须恶人磨!”
  
  太平公主怀疑地道:“你觉得,张氏兄弟能行?”
  
  杨帆睨了她一眼,道:“你不要因为他们为人面首就看轻了他们。并不是每一个做面首的都是怀义缪亦之流。女皇现在对他们的宠爱,远胜于薛怀义当年可他们有薛怀义当年那般跋扈么?
  
  然而暗中他们已经做了多少事情,薛怀义侍奉女皇十余年在朝中可有自己的冇一兵一卒?然而张氏兄弟才侍奉御前多久,在朝中已经拥有了多大的力量?张氏兄弟,毕竟是出身名门,饱读诗书,这两个人,不简单!”
  
  太平公主侧过头来,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杨帆笑问道:“怎么?”
  
  太平公主道:“思虑缜密、手段老辣,朝廷大势,一目了然,这借刀杀人的手段更是运用的炉火纯青口若是你在官场上浸淫数十年,吃过无数的亏、受过无数的教训,于一场场博奕中脱颖而出,能有这般心思手段也不稀奇,可是你……。”
  
  太平公主轻轻摇了摇头,喃喃地道:“你有这般眼光、这般心思、这般手段,便是做一个镇抚诸侯、统摄百官的宰相都绰绰有余了,可你才多大年纪,进入官场才寥寥几年?世上真有天生奇才的人么?”
  
  杨饥心中暗道一声惭愧,如果这位公主殿下知道他是由当世最大的七大世家联合成立的“继嗣堂”显宗之主,如果知道他手下最重要的部门不是那些从三山五岳吸纳来的江湖异人,不是那些暗中掌控着天下经济命脉的豪商巨贾,更不是他们不断扶持和栽培、已经渗透到朝廷各个层面的那些官吏,而是“观天部!”她就不会这么说了。
  
  观天,观天之化,推演万事!
  
  在“继嗣堂”中,专门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或者是博览群书的饱学鸿儒,或者是曾经在官场上打熬了半辈子的致仕老吏,他们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根据秘部送来的各种情报,探讨、推演、谋划一些关乎时局和重要官员的事情。
  
  这些人时常检讨历朝历代那些成功或失败的人和事,总结经验教训,根据他们所掌握的各种情报及时洞察朝廷的政治形势,对居庙堂之高的政治角力、朝廷内外的形势变化进行推演分析,继而得出一个结论。
  
  这些深沉多谋、经验丰富的人,一个人两个人,或许他们的分析研半会出很多错,但是如果有很多的智士分析得出同样的结论,那么他们犯错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了。
  
  杨帆自幼受虬髯客指点薰陶,起点见识本就远比一般人要高,再有这样一个强大的智囊团辅佐,他没有表现的像诸葛亮一样智近于妖,已经算是很低调了。
  
  不过,再犀利的武器,也要掌握在会使用它的人手里才行。这个观天部汇集了各大世家能够延揽来的大量智士,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并不是世家的人,因此为了避免继嗣堂被他们所掌握,这些人只负责研半,至于推演的结果宗主是否采纳、是否执行,他们完全没有过问的余地,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推演的结果报上去,人家有没有看上一眼。
  
  杨帆看着太平公主欣赏乃至有些崇拜的目光,温柔一笑,一句甜言蜜语想都没想就出笼了:“哪有什么天纵其才,我能如此,还不是因为你嘛。常言道,近朱者赤,和你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觉我就变得聪明起来了!”
  
  太平公主“噗哧”一笑,虽然依旧奇怪杨帆的谋划分析为何如此老辣,但是知道他这么说就是不想说,便也没有不知趣地问下去:“好吧,听你这么一说,你今日这番作为,还是为了我、为了我们李家喽?”
  
  杨帆笑道:“不错!在下如此煞费苦心,正是为了公主殿下,殿下何以谢我呀?”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扮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小女子身无长物,如此大恩实在无以为报,不如……,就以身相许了吧?”
  
  杨帆摸了摸鼻子,无奈地道:“这个……,貌似和公主为在下出头的结果没什么两样呀?”
  
  太平公主理直气壮地道:“怎么会没有区别?当初人家向某人投怀送抱的时候,依着那人的说法,这里边的区别可大着呢!”
  
  糟糕,人家要跟自己翻老帐了,杨帆赶紧告饶:“好好好,殿下所言……。”
  
  “杨帆、你好样的!你好样的!”
  
  一阵尖厉如猿啼的怪叫声骤然响起,打断了杨帆的话。
  
  杨帆和太平公主霍然抬头,就见来俊臣站在一处山坡上,衣衫不整、帜头也没戴,披头散发,正暴跳如雷地指着他大喊大叫:“杨帆,你好本事!哈哈哈哈……,我跟你姓!我他娘的从今起我跟你姓!我……,哎哟……。”
  
  来俊臣在山坡上跟跳大神儿似的跳得正欢,脚下突然一滑,一个屁股墩儿坐到雪地土,“嗤溜溜”地顺着山坡向山下滑去,山谷中登时传出他更加凄厉的叫声:“救命啊~~ヒ,姓杨的,我和你不共戴天!救命啊……”
  
  杨帆手搭凉篷遥遥望去,直到来俊臣的身影消失在一片丘陵背后,这才吁了口气,嘟嘟囔囔地道:“不是我多疑,我真觉得,他有点、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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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誓不两立

      山坡上又出现了几个人,那是斛瑟罗、皇甫丈备和来俊臣的一众司农寺手下,几个人用手拢成大喇叭,冲着山下高喊:“来少卿……卿……卿……卿……”

      明曦和李钧两位司农令急得团团乱转,卫遂忠一伸手,就把几个小吏推下了山:“快去,快看看来少卿怎么样了。”

      明曦和李钧见状,干脆别等卫遂忠往下推人了,忙也笨拙地坐下来,屁股一拱一拱地向山下滑去。

      山下谷中,遥遥传来一声狼嗥般的凄厉长啸:“杨帆,我和你誓不两立……立……立……立……”

      太平公主莞尔道:“貌似来俊臣恨你,要多过恨张氏兄弟。”

      杨帆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只要张氏兄弟觉得他可恨就行了!”

      太平公主道:“你认为他们会就此结仇么?”

      杨帆道:“你没看见来俊臣那副狼狈的模样?他们两边都已经动上手了,以张氏兄弟的狂傲和来俊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们这个仇……结定了!”

      太平公主道:“我看未必,现在看来是张氏兄弟占了便宜,所以他们未必会恨来俊臣,而来俊臣虽然心胸狭獈,却不是一个蠢货,张氏兄弟眼下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来俊臣羞愤之中或会动手,但他清醒以后,未必敢再挑衅张氏兄弟。”

      杨帆笑了笑道:“那也没有关系,我只要想办法让张氏兄弟觉得,来俊臣已经惦记上他们,那就行了。”

      太平公主睨了他一眼,道:“你可不要忘了,他最恨的是你。可不要他还没倒,你先倒了。”

      杨帆无所谓地道:“就算没有今天这档子事,他也一样恨我入骨,我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反正。他第一次没能整死我。再想整我就难了。”

      山坡上,张同休、张昌期、崔湜、高戬等人匆匆赶来。听说来俊臣气极败坏中,不慎失足滑下山去,几人都不禁相顾愕然,随即他们便隐约听见山下谷中传出一阵阵咒骂声。知道来俊臣没死,听他还骂的中气十足的,几人放了心,便捧腹大笑起来。

      张同休几人一边笑,一边向太平公迎下来,神色间满是得意。

      在杨帆的预料之中,双方必然会发生一番口角。

      只需要一番口角就够了。即便来俊臣能够保持理智,忍下了这口恶气,不会对张氏兄弟伺机报复,他也会想办法让张氏兄弟觉得来俊臣已经成了他们的一个大威胁。进而先下手为强,着手铲除来俊臣。

      可是杨帆没想到他们双方居然会发展到这般激烈的程度,来俊臣居然敢跟张家兄弟动起了拳脚,连杨帆都有些佩服来俊臣的勇气了:“来俊臣,真是条汉子!”

      其实来俊臣很清楚,他和张氏兄弟在皇帝眼中的地位是不同的,一个是皇帝的宠妾,一个是皇帝的看门狗,这地位的差别岂可同日而语,所以当张同休等人找上门来,言语不逊驱他离山时,他并没想动手。

      虽然他在杨帆面前已经把大话都说下了,可他真的没打算跟张家兄弟动手。尽管张氏兄弟上山之后,马上像撵狗似的把他们往外撵,而他当时刚刚脱了衣袍,喜滋滋地泡进温泉池子,连头发都还没来得及弄湿,着实有些狼狈。

      他看着张氏兄弟那轻鄙的表情、可憎的神色,只是在心里幻想了一下,幻想他狠狠地冲上去,一拳打在张家兄弟那张喋喋不休、极尽嘲讽的嘴巴上,打得这几个靠着自家兄弟向一个老女人侍奉床笫之欢往上爬的贱种鼻血长流……

      只是这样一想,来俊臣心里就暗爽。

      结果,他想到这些情景的时候,手就挥出去了,他没忍住。

      自从来俊臣被贬谪同州,他原本隐性的、不甚明显的精神异常就开始变得强烈了,他的喜怒哀乐各种情绪,常常无法自控。他从不认为自己有病,在那个时代,也没有人把这种状态定义为疯癫。

      他只是认为,他对皇帝一直忠心耿耿,受此不公待遇,心中激愤难平,所以情绪有些反常。不管如何,他这一次发作的不是时候,当他的拳头挥出去时,他才发觉不妙。吃惊之下,拳头一沉,没有打中张昌仪的嘴巴,却击中了他的胸口。

      张同休等人万万没有想到来俊臣居然如此猖狂,他们已经自报了身份,而且挑明了是受公主之邀赴龙门汤沐,这个身份不及他们尊贵而且本来没有资格享用这处皇家温泉的来俊臣居然还敢对他们动手。

      震怒不已的张同休三兄弟立即还手,三个打一个,打得来俊臣狼狈不堪。

      这来俊臣也是个贱皮子,越是挨揍,头脑越清醒,疯病反而不发作了,他才不信会这么巧,他来了龙门,太平公主和这些张家子弟恰也就来了,更不要说太平公主和杨帆的绯闻尽人皆知。

      他认定闻这一切都是杨帆的设计,所以来俊臣忍着屈辱,也不还手,一路逃出他入住的那幢泉宫,怒不可遏地向杨帆破口大骂,结果一时失足,滑下了山坡。

      ※※※※※※※※※※※※※※※※※※※※※※※※※※※※

      张同休等人迎向太平公主的时候,那两个侍婢已经回到太平身边,搀住了她的手臂。张同休等人走到太平公主身边,得意洋洋地拱手道:“殿下,我等幸不辱命,来俊臣那个厌物已经被轰走了,殿下请上山。”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道:“来俊臣毕竟是一位朝廷大员,他入住泉宫虽不合规矩,让他离开也就是了,何必闹成这般模样。”

      张昌仪解释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我等原本也只是好言好语劝他们离开,却不想那来俊臣狂妄之极,明知我等身份,居然还敢动手,在下胸口便挨了他一拳,是他先动的手,我等还需要与他客气吗?”

      太平公主担心地道:“本宫自然不怕他,可是来俊臣此人心胸狭獈,睚眦必报,公子获罪于他,只怕他会对公子不利,公子是替本宫出面,这让本宫心中如何得安?”

      张昌仪仰天打个哈哈,冷笑连连地道:“殿下不必替张某担忧,别人怕他来俊臣,我可不怕他!”

      崔涤忍不住又对杨帆兴灾乐祸地道:“杨汤监为了阻止来俊臣上山而被他停了职务,如今来俊臣可认为我们是被你找来寻他晦气的,呵呵,你听,他现在还在山下大喊大叫,字字句句可都是喊得你的名字,你可要小心些了。”

      杨帆并不羞恼,只是笑吟吟地回礼道:“多谢崔公子提点,在下一定会小心一些,不叫他捉到我的把柄。”

      崔涤这一拳打在空处,心中好不难过,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太平公主已然玉面一冷,淡然道:“我们上山吧!”

      “公主请!”

      张同休、惠范等人连忙闪开左右,护拥着太平公主上山,崔涤一看,顾不得再与杨帆斗嘴,急忙想要抢过去做护花使者,忽然衣袖被人用力拉了一下,崔涤扭头一看,只见长兄崔湜脸色铁青,阴沉得可怕,不由心中一凛,急忙放慢了脚步。

      崔湜有意压着步伐,渐渐与太平公主等人拉开了距离,这才对崔涤低声怒喝道:“蠢材!冥顽不灵的蠢材!杨帆是显宗之主,身份地位,比你我只高不低,权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朝廷中这官身是大是小,是高是低,他还在乎么?

      你用这个打击他,哪能伤他分毫。倒是你我,现在正到处托庇门路,以求入仕作官。一旦成功踏足仕林,少不得要与杨帆有些呼应帮扶之处,无端得罪他这般人物,与我崔家有何益处?”

      崔湜两兄弟与杨帆的关系,如果用现代一点的解释,就是崔卢王郑李五姓七家七大富豪合伙投资开了一家公司,杨帆是这家公司的ceo,而崔湜崔涤这两位公子哥儿的老爸是该公司的七位董事之一。

      单凭其中任何一个董事也动不了杨帆,这两个小开更不可能,可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双方算是有了比较密切的关系。现在崔湜崔涤两兄弟出来闯社会了,如果杨帆肯照应他们一些,利用他的人脉和权利对这两兄弟制造一些便利,对他们的发展自然大为有利。

      可是如果崔涤一味地与杨帆交恶,那么杨帆若不想与崔董事关系破裂,固然不会因为他们言语上的无礼和挑衅,就对他们有什么不利的举动,但是却有充足的理由不给予他们帮助和照顾。

      崔涤也明白兄长所说的道理,只是他已把太平公主当成了自己的猎物,一见到杨帆就忍不住妒火中烧。

      崔湜见他抬头望了一眼太平公主的背影,不由气极而笑,恨铁不成钢地道:“人家太平公主哪只眼睛看上你了?两个人当着你的面眉开眼去,你都看不出来,九郎啊九郎,你根本就是一个瞎子!如果你再不长进,还是回定州去吧,否则,你早晚会像那卢宾之一般,成为家族的罪人!”

      崔湜说完拂袖而去,崔涤怔怔地站住,望着长兄的背影,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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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 小别胜新婚

      夜色深深,帷幔重重,四盏琉璃灯把泉宫浴池映得美仑美奂。

      方圆数丈的圆形浴池,皆以上好的汉白玉砌成,四道活水从四条铜鲤口中流出,缓缓注入池中。

      太平公主站在池边,轻轻举臂,一袭薄如蝉翼的纱衣便飘然落地,现出一条fǎngfó蛇精水妖一般妖娆的玉体,那一双修长浑圆的大腿,恰似传说中的东海鲛人一般,粉光致致,动人心魄”“小说。

      她解开了那条极艳丽的玫瑰色抹胸,未等那双白嫩硕挺的椒乳颤势稍缓,便长腿一迈,迈入浴池,丰腴滑腻而又结实紧绷的香雪**,于那动魄惊心的一摇一晃间破开浪花,把一大片眩目的雪光沉入水底。

      温泉水滑,热气氤氲,把一具丰腴匀称、纤侬合度的娇躯若隐若现地包裹其中,fǎngfó又给她裹上了一层雾做的亵衣,愈增三分颜色。

      杨帆就像一个贼,或者说他现在就是一个贼,一个采花贼,飞檐走壁,穿房越脊,直到悄然出现在太平公主的浴宫里面。

      杨帆很轻易地就潜了进去,外层的侍卫、内层的内侍、宫娥,早就被太平公主打发开了,登堂入室,无比从容。

      鲛绡拂动间,微阖双目浸在泉中的太平公主已然映入了他的眼帘,一对傲然娇凸的羊脂堆玉于水中雾里半浮半沉,光滑的香丝娇滴滑腻,几缕乌亮的青丝披散在那一片雪光之中,份外妖娆。

      杨帆本想悄悄走过去,tūrán出现在她的面前,叫她大吃一惊,谁料伸手刚一拂动那轻软的纱幔,纱幔上端便传来一阵悦耳的风铃声,杨帆不由停下脚下,苦笑起来。

      听到铃声,太平公主蓦地张开明媚的双眸,待她看清灯光下帷幔中那道熟悉的身影。脸上便露出一抹璀灿而欣喜的笑容。可声音却透着娇嗔:“哼!这么鬼鬼祟祟的,来者何人,莫非是个偷香的贼?”

      杨帆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答道:“在下可不是贼,杨某今晚是来应战的!”

      太平公主俏脸一红,声音便有些含糊:“应shíme战?”

      杨帆缓缓向前走去,顺手拨开一道道帷幔。悠然说道:“今儿早上,我跟一个姓来的疯子战;今天中午,我跟一个姓崔的毛头战;至于现在么……”

      太平公主的身子坐直了一些,脸上红晕更盛,目光却越来越亮,比冬夜天空中的星辰还要明亮:“现在……要与谁战?”

      杨帆分开一道道帷幔。伴着一路悦耳的风铃,驱退泉上层层薄雾,便看到了那浴于水中的美人儿,随着太平公主坐直的身姿,一双雪腻浮凸傲然跃出水面,看着那尖端两点嫣红,杨帆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叹息般呢喃:“祸水!”

      很快。一具健硕阳刚的男性躯体。便“噗嗵”一声跃进了那一汪雾气缭绕的祸水……

      ※※※※※※※※※※※※※※※※※※※※※※※※※※※※※※※※※※

      潜溪寺里,一间禅房。

      来俊臣浑身被缠满了白布条子。包裹得像一具木乃伊似的躺在榻上,斛瑟罗、皇甫丈备等人围在他身前一个火盆前面。

      寺里没有酒水、没有肉食,皇甫丈备携来的酒肉又因逃得仓惶没有带出来,所以几个人只是喝了点粥,吃了点面饼,举办了史上最简陋的一次“烧尾宴。”

      来俊臣一条腿架在一个石枕上,上半身倚在一堆被褥上,咬牙切齿地咒骂,其他几人却一声不吭,很有点灰头土脸的gǎnjiào。

      来俊臣伤的并不重,只是从山上一路翻滚而下,经过一些突起的岩石和几丛灌木的shíhòu,被磕碰刮伤了多处,伤势不重,但是伤口多,他架起来的那条腿在一块大石头上重重地磕了一下,大腿肿起老高,不过并未骨折。

      卫遂忠也不懂医术,反正看他浑身是伤,瞅着比较吓人,就把他包粽子似的。

      来俊臣咒骂了半晌,他本就是泼皮出身,平素念着自己如今身份不同,还常常附庸风雅、扮扮斯文,这时早就斯文扫地了,身边这些人又没有被他忌惮的,因此毫无顾忌,骂得极为恶毒难听。

      不过,来俊臣骂了半晌,除了卫遂忠附和两句,别人都不吭声,来俊臣也泄了气,闷闷地躺在那儿,不再言语。

      卫遂忠又挟了几块炭放进火盆,看着那炉火愈发地旺盛起来,红红的火光映得他们的脸一闪一闪的。

      来俊臣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卫遂忠早就习惯了他这位老上司喜怒无常的性格,心中毫不惊奇,但还得凑趣问上一句,忙道:“府尹何故发笑?”

      来俊臣一脸诡笑地道:“遂忠,你猜公主殿下现在在山上做shíme呢?”

      来俊臣的思维太跳跃,卫遂忠有点跟不上了,讷讷答道:“这个……我实在不知。”

      来俊臣“哈哈”两声,道:“你当然不知,不过猜也猜得出。”

      来俊臣兴致勃勃地坐直了些身子,兴奋地道:“公主此刻不是yǐjīng就寝,就是还在汤浴。”

      卫遂忠大为泄气,苦笑道:“府尹英明!”

      斛瑟罗和皇甫丈备等人偷偷摸摸地互相看看,来俊臣的怪异举动让他们有些不安。

      来俊臣连连摆手,道:“可是我敢断定,公主此刻不管是yǐjīng就寝,还是正在汤沐,都不会是她一个人。”

      来俊臣诡异地看看众人,又道:“甚至不是两个人!哈……”

      来俊臣又怪笑起来,笑得极兴奋地一拍大腿,随即便疼得哎哟一声叫。

      皇甫丈备的颊肉抽搐了几下,讪讪地道:“夜色yǐjīng深了,来府尹还请早些安歇。”

      来俊臣摆摆手,继续自得其乐:“大被同眠啊!哈哈哈哈……,不zhīdào杨帆此刻是种shíme心情,哈哈哈哈……,想想就开心!”

      太平公主此刻确实yǐjīng就寝,不过大被同眠的并没有很多人,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太平公主没有睡在枕上。她把身子缩下去,头枕在杨帆有力的臂膀上,把一头秀发铺在枕上,做了杨帆的枕巾。

      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杨帆的身子,双腿也和他紧紧绞在一起,就像缠在他身上的一根藤。极尽愉悦**后的美丽脸庞还热的发烫,发烫的脸颊紧紧偎依着杨帆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无比满足。

      自从她的丈夫被她的抓进天牢,在狱中饿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再不以相夫教子作为一个女人一生中唯一的使命,但她yīyàng情感、需要慰藉,杨帆就是她的情感倾泻流注的港湾。

      只有赤裎相对,躺在他的怀里,包容着他,吸纳着他,与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完全合成yītǐ的shíhòu。她才不是一位公主、不是一位妻子、不是一位母亲、不是一个矢志匡复李唐江山的政客。这一刻,她就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纯粹的……小女人!

      ※※※※※※※※※※※※※※※※※※※※※※※※

      清晨,杨帆张开眼睛,下意识地一摸身边,一整晚都偎依在他怀里痴缠不舍的小yǐjīng不在那儿了。

      太平公主居然比他起得还早,这令杨帆有些。

      的女人,只愿把她最光鲜靓丽的一面展示给她所爱的男人,或许在杨帆看来,一个蓬头散发、红晕满颊的美人儿渴睡刚醒时那副娇慵别有一番滋味,可太平公主却不nàme想,在她真正成为杨帆的女人之后,尤其注意这yīdiǎn。

      所以,她早早的就起了,抢在杨帆之前,当杨帆张开眼睛的shíhòu,她就像早就在那儿似的翩然出现。

      温泉宫里的气温很高,这里的地表温度与其它dìfāng截然不同,nénggòu在这里扣个棚子便种植蔬菜瓜果,便可见这里的温度,宫室里又为了除湿,燃了几处火盆,里面的温度就更高了。

      所以,太平的穿着艳丽而简单,纱罗对襟的窄袖衫襦,曳地长裙。薄如蝉翼的纱罗衫襦内,紧身无带的“诃子”裹束着她丰满的酥胸,诱人的乳沟深陷,高耸与深陷勾勒出火辣的曲线。

      “你醒了!”

      太平嫣然而笑,眼神明艳而有神,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就像一棵刚被春雨灌溉后的小白菜,水灵灵的一掐都要嫩得出水儿。女为悦己者容,看到杨帆惊艳欣赏的眼神,太平便心mǎnyì足,zhīdào这一的功夫没有白费。

      她像一个最贤淑温柔的妻子,侍候杨帆起床,帮他穿上小衣。

      漱口的青盐yǐjīng备好,牙刷子是象牙的,绝非马桥家制作的那种粗制滥造的产品。用珍珠粉、蜂蜜、人参、藕粉、杏仁、当仁等调配出来的宫廷御用洗面乳,杨帆也着实地享用了一回。

      还别说,用了之后脸庞光滑如玉,绵弹紧绷,效果确实极佳,杨帆开始琢磨怎么给小蛮和阿奴也弄点,作为送给她们的礼物。能让女人变得更美丽的东西,比珠宝更叫她们喜欢。

      太平公主没要两个贴身侍女侍候,像婉儿小蛮和阿奴,她是没有办法的,可是若再让别的女人碰她的男人,她真的会吃醋。她亲身侍候着杨帆刷牙洗脸、梳发戴笄,看着郎君英俊洒脱的模样,欢喜地抱住他的手臂:“郎君陪我共用早膳吧!”

      太平公主所居的濑玉泉宫外面,崔涤正在林间雪中缓缓漫步,他特意穿得比较单簿,颀长的身材因之更如玉树临风,只是这“玉树”的“叶子”有点发青。

      大兄的话他想了半宿,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大兄自己,大概也对公主有点意思,所以想让我退出!”

      机会是自己争取的,迄今为止,这位公主殿下确实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那是因为殿下身边优秀的男子太多,他想,一场“偶然的邂逅”,或许就会让他成为这朵娇艳的“洛阳牡丹”的入幕之宾。

      所以,崔涤冻并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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