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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勇闯天涯【作者:天子】(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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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8章 暗流涌动(上)

  位于莫愁湖西的洪公祠一号,力行社特务处本部。

  一座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二层办公楼,掩映在一片绿树丛中,办公楼门口上方的匾额上用狂草书写的“复兴”二字,代表了这里正是特务处最核心的区域。

  二楼靠里的办公室里,步入而立之年的戴笠端坐在办公桌后面,仔细地看着手中的电报。

  在戴笠的身边,站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略显单薄,脸色因缺乏睡眠显得有些苍白,目光专注而阴冷。

  “理君,你在上海多年,熟悉那里的情况……你不妨老实告诉我,上海的情报网究竟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戴笠看完手中的电文,转头说道。

  年轻人正是黄埔五期政治科毕业的赵理君,四川大足人,大革龘命时期加入中共,广州起义失败后逃回家乡,曾组织铜梁地区的“土桥暴龘动”失败后潜赴成都,后来叛党到南京投奔正在组织特务机构的戴笠,参加特务处洪公祠特训班“一期”培训,与同为四大金刚的陈恭澍是同学,是一位允文允武的人物。

  “上海方面的情报网已经基本健全,只要处长一声令下,即能高速运转。”现在担任特务处情报科科长的赵理君毕恭毕敬地回答。

  戴笠不置可否,站起身来幽幽说道:“委员长不愿同日龘本人交恶,张啸林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我们的工作很被动!”

  “局长,张啸林之前一直不怎么卖我们的帐,还和日龘本人合作,给我们制造了不少麻烦……现在不知道他发了哪门子疯,竟然与日龘本人翻脸,正好可以让他清醒清醒……如果局势照此发展下去,一旦其撑不住,我们甚至可以接收他在上海的势力!”赵理君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见解。

  “不妥!”

  戴笠摇了摇头,指尖敲击着桌面,说道:“委员长虽然下令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将张啸林推出去,可前提是事态已经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张啸林在上海滩经营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再加上有黄金荣和杜月笙这层关系,若非到了最后一步,委员长还是不愿意背负出卖‘友人’的罪名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赵理君轻声请示。

  戴笠平静地说:“质彬还在上海,若张啸林聪明,这时候就该主动找我们疏通关节,若他连出点儿血的觉悟都没有,根本就不值得我们出手帮忙……我们先坐观局势变化,伺机而动!记住,任何新情况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赵理君离开后,戴笠重新坐了下来,默默揣测究竟是谁在幕后动的手脚?

  ————————————

  又是一天过去。

  夜幕笼罩下的上海滩,大街小巷路灯透亮,风格各异的建筑上的霓虹灯不断闪烁,乍眼望去,和后世的都市几乎没有两样。

  租界里一条条弯弯曲曲斜向纵向交错的马路上,人流如织,有轨电车、轿车、黄包车和独轮车来往穿梭,衣冠楚楚的人们根本就不在乎随时可能到来的战火,依然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各处娱乐场所人满为患。

  吴铭带着孙承元和吕魁元,在六个侍卫远远的跟随保护下,随着南京路一路向西,饱览上海滩夜晚的美景。

  “大哥,上海可真是个好地方,天黑了依然和白天一样亮堂……街上这么多行人,他们都要到哪里去啊?难道上海人夜里也要加班?”承元一脸兴龘奋地拉着吴铭的手,四处指指点点,一副乡巴佬进城的模样。

  “这世界上有许多职业,是专门夜里上班的……”

  吴铭神情暧昧,一边说一边指向街道两边里弄里许多门前挂着红灯笼的石库门骑楼,那里随处可见浓妆艳抹到处拉客的女人,这一幕幕光怪陆离的景象顿时让承元明白过来,一张俊脸迅速染成大红布。

  吴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眼前的一切让他生出几分新鲜感,在变幻莫测的霓虹灯映照下,繁华与落后,文明与愚昧的对比形成一种巨大的视觉冲击,给人心灵一种非同一般的震撼。

  一路走走逛逛,欣赏完沿途堪称“万国博物馆”的建筑,大马路上灯火辉煌的商场、游园、茶肆、戏院、书店、电影院让人目不暇接,不知不觉间,吴铭等人来到了位于公共租界西区静安寺愚园路和梵皇渡路转角处的百乐门歌舞厅门前。

  三十年代的百乐门歌舞厅名气极大,号称“东方第一乐府”前世吴铭就在不少影视和文学作品中频频见到,对其充满了好奇,此番来到上海,其实并没有准备造访,没想到无意间走走停停,竟然糊里糊涂就逛到了。

  既来之则安之,吴铭决定进去亲眼瞧瞧。

  大门口的牌子明码标价,舞场按不同时段收费,下午一点到四点半的茶舞,平日门票四十元一位,假日五十元一位,女舞师每节二十五元,其中每节十分钟,男舞师按照包场计算,每人四百元。

  下午四点四十分到晚上八点的香槟舞,门票价格为一百元,男女舞师收费标准与茶舞一样;而晚上八点到凌晨一点的晚舞场,最低两百元门票,其余消费另算。与白天不一样的是,晚舞场有爵士乐队伴奏并有歌手现场演唱中、英文歌曲,并有专业男女舞师伴舞,但女舞师的价格上调到了三十五元每节。

  孙承元购买了九张门票,两边站开的十几位体态妖娆的迎宾立即笑颜如花地将吴铭等人迎进大门,两位身着旗袍青春靓丽的小龘姐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回过头介绍百乐门的情况。

  歌舞厅共三层,其中一楼为厨房和店面,二楼为舞池和宴会厅,里面的设计极其现代,有大量的镍、水晶和白色木头布置,晶莹剔透的大理石旋转楼梯直接通向大舞厅,最大的舞池计五百余平方米,舞池地板用汽车钢板支托,跳舞时会产生晃动的感觉。

  大舞池周围及跃层的骑楼有可以随意分割的小舞池,既可供人习舞,也可供人幽会,尤其是阳台上一个由玻璃地板做成的透明舞池,下方有脚灯,让人感觉好像在鸡蛋上跳舞,当二楼两层舞厅全部启用时,可供千人同时跳舞,室内还装有冷暖空调,陈设豪华。

  三楼为旅馆,顶层装有一个巨大的圆筒形玻璃钢塔,当舞客准备离场时,服务生在塔上打出客人的汽车牌号或其它代号,车夫可以从远处看到,而将汽车开到舞厅门口。

  吴铭一行皆身着黑色青年装,虽然看起来干净整洁,但和雍容华贵沾不上半点儿关系,更与舞厅的环境和气氛显得格格不入。百乐门与仙乐斯、新仙林和大都会并称上海四大歌舞厅,消费水平奇高,出入的不是西装革履的权贵就是浑身珠光宝气的富商,一路上吴铭等人受了不少白眼。

  百乐门从进门一直从楼梯墙壁往上去,沿途墙壁上挂的都是红舞女照片,以供来宾选择。来到二楼大厅,吴铭直接找了一处距离中龘央的大舞台偏远的普座坐下,很快有舞女大班过来询问有无相熟的舞女,吴铭婉言谢绝,叫过侍者随便点了些酒水,轻轻松松几百元就开销出去了。

  吴铭游目四顾,发现舞池背后的舞台上没有歌女献唱,一支由菲律宾人组成的乐队正在卖力地演奏,这些皮肤黝黑的乐手演奏技术看起来很娴熟,几首曲子下来,华尔兹、伦巴、探戈、恰恰都有涉猎。

  刚才迎宾小龘姐曾介绍,说这些来中龘国淘金的乐队很能紧跟“潮流”纽约、巴黎、伦敦流行一首什么样的乐曲,要不了几个月就能搬进百乐门歌舞厅演奏,所以百乐门一直走在时尚流行前沿。

  中间的大舞池中,踩着音乐的节拍,一对对衣冠楚楚的男女曳步而舞,身体不断地摇摆,那些貌美如花、如同蹁跹蝴蝶穿梭起舞的舞女们,成为众多来宾目光追逐的焦点。 舞厅的灯光极有规律。 当放节奏快的音乐时,舞池的玻璃地板便出现红色的光,当放舒缓的音乐时,便是蓝色或者绿色的灯。音乐奏响,灯光闪动,穿越玻璃地板的灯光看上去不再那么刺目,反倒是多了一些朦胧。客人们在这流光溢彩的世界之中翩翩起舞,舞者与观者如痴如醉,竟不知身处何乡。

  吴铭打望一圈下来,发现这个百乐门歌舞厅果然名不虚传,生意十分火爆,环绕大舞池半圈的座位竟然座无虚席,再加上上方骑楼的包厢和小舞池,一场下来赚了二三十万大洋绝无问题。

  就在吴铭尽情欣赏舞池里那些形色俱佳的舞女优美的舞姿的时候,时刻关注四周情况的吕奎元轻轻碰了吴铭一下,同时向楼梯口呶了呶嘴。

  吴铭扭头望去,嘴角迅速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只见张啸林、吴静观和方质彬在十多个彪形大汉簇拥下走进大厅,张啸林神色轻松,与身边的吴静观和方质彬相谈甚欢,似乎对于红缨馆及公共租界东区的巨大损失,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心情到百乐门消遣,看来张啸林手里还有底牌啊!”吴铭手指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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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8章 暗流涌动(下)

  吴铭并不清楚,张啸林在短短的两天之内,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定两件事:

  其一是请动党务调查处和特务处,全力追查究竟是谁在背后陷害他;二是通过交好的rì军大本营直属南城机关的细川课长,动驻沪总领事石shè猪太郎,表明张啸林的态度,对于发生的rì本浪人洗劫自己位于公共租界北区和东区的产业一事概不追究,请求rì本方面耐心等待调查结果。

  这个细川课长便是永野修身调离上海后继续负责策动张啸林投靠rì本的特务头子,他很清楚张啸林的亲rì态度以及在上海滩的巨大影响力,这有助于rì本zhèng fǔ和军队掌控这个东方最大都市,因此向总领事反复明,又和rì本国内取得联系,得到身在英国伦敦的rì本联合舰队司令官永野修身大将的大力支持,rì方勉强同意给张啸林一个机会,这让张啸林感到轻松许多。

  此时的上海滩,已经完全动了起来,调查处和特务处的特工,还有数以万计的青帮帮众,正在疯狂追查最近上海滩出现的可疑人物,麓花皇宫歌舞厅因此遭遇无妄之灾,虽然有杜月笙做后台,依然不得不被迫关门,好在之前伪装成歌女惠儿的沈慧妍早已转移,所有蛛丝马迹均已毁灭,所以至今张啸林依然一无所获。

  张啸林等人没有在大舞池驻足,而是直接到了上方骑楼的大包厢,这个包厢有dú lì的小舞池,不需要排号随时都可以进入小舞池跳舞。

  随着几个红舞女被舞女大班安排到包厢,辛苦两天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的张啸林,软玉温香入怀,心情慢慢平复。

  这么多年来在上海滩的苦心经营终归没有白费,只待水落石出,查明真凶,那他张啸林又可以逍遥自在的继续做他上海滩的地下皇帝,不管谁占领上海都得卖他的面子,至于这次损失的钱财,完全可以通过经营赌场、jì院和贩卖鸦片赚回来,最多两年时间便可恢复元气。

  坐在张啸林对面的方质彬轻咳一声,扬了扬盛满名贵红酒的高脚酒杯:“质彬在这里先于为敬,谢谢大帅的盛情款待。”罢,一饮而尽亮出杯底,赢得一片喝彩。

  上海三大亨中,黄金荣喜欢别人称自己为“老板”,杜月笙喜欢别人称自己“先生”,而张啸林的称呼最有意思,他喜欢别人称自己为“大帅”。张啸林一直是以张作霖自比,巧合的是,张作霖同样也是土匪出身,与张啸林还真有些相似。这既可看出张啸林的人生志向,也反映出张啸林那彻头彻尾的流氓本xìng。

  “哈哈”

  张啸林开怀不已,举起中的酒杯:“这一回全靠质彬老弟帮忙牵线搭桥,啸林才得以与雨农弟达成协议,特务处承诺全力以赴帮忙查找真凶……如果能洗冤屈,质彬当为首功啊”

  就在今天早上,张啸林以付出五十万大洋的代价,和特务处谈妥条件,全力帮忙追查凶。能够找到幕后指使人自然更好,实在不行随便抓几个人顶罪亦可,只需要平息rì本人的怒火就好。张啸林纵横上海滩二十余载,见过的督军、省长不知有多少,如果不是现在走霉运,再加上方质彬背后特务处的关系,恐怕以其新二师副参谋长的身份,张啸林不会多看一眼。

  “这一回特务处和调查处联合出,相信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与rì本方面的矛盾也可以得到弥合……以后特务处在上海的工作,大帅要多多帮忙啊”方质彬含笑点醒此次合作的关键,希望张啸林不要过河拆桥。

  张啸林拍着胸口道:“那是自然,今后要用到啸林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就是了”

  张啸林毫不含糊的回答让方质彬非常高兴,此前他在上海多年也没打开局面,对于租界情报的掌控,远远没法与作为地头蛇的青帮相比。没想到这次无心插柳,反倒取得意料之外的成果,有了张啸林的全力支持,以后特务处在上海的触角将延伸得更长,编织的情报网更加稠密,此番上海之行总算是有所成就。

  吴铭所在的楼下大舞池旁的普坐,正好斜对着二楼大包厢,看到张啸林与方质彬谈笑风生,吴铭暗暗揣摩:

  “莫非特务处要插这件事情?有了戴雨农撑腰,张啸林大不了找几个替罪羔羊脱罪,而且rì本人也知道张啸林的巨大利用价值,一旦有台阶下,肯定会高举轻放,此前我们的所有努力都成泡影…

  吕奎元也想通其中的关键,狠声道:“娘希匹,这两个家伙都不是好东西……我看,趁乱将他们一起做掉算了,省得天天有人在身边监视咱们。”

  吴铭摇了摇头:“不妥,不妥方质彬既然同张啸林搅合在一起,恐怕事情已经引起了特务处长戴雨农甚至蒋委员长的注意,这个时候出,只会让别人把怀疑的目光转移到我们身上……”

  “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还是按照预定计划进行,否则仓促行事肯定会出大乱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吴铭谨慎许多。

  上海虽然地域辽阔,公共租界、法租界和华界犬牙交错,藏匿其中并不困难,但如果多方携,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根据蛛丝马迹查到自己头上,毕竟几百人的吃喝拉撒不是个小数目,尽管自己通过毛良坞商会和衢州商会在上海早有布局,这一年多来在租界内外明里暗里组建的类似于兵站的机构就有好几个,但依然有不可预测的巨大风险存在。

  “要抓紧时间行动了,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吴铭下定决心后,没有了继续怀旧的心情,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远远走来一群人,为首那位穿着件长袍马褂,留着个小平头,浓眉大眼,一对招风耳很是醒目,正是名震上海滩的杜月笙

  杜月笙一行所到之处,路人皆恭敬行礼,而杜月笙一一颔首示意,给足了对方面子,由此可见,杜月笙虽然在上海滩权势熏天,但绝不骄狂跋扈。

  吴铭虽然有心结识这位上海滩排名榜首的大佬,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当即向承元和吕魁元等人示意,停在一旁装作聊天的样子,准备等杜月笙一行人过后再走,谁想事情远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吴师长缘何见到杜某到来便匆匆离,难不成怪罪杜某招待不周?”杜月笙出人意料地在吴铭身前站定,面带笑容问道。

  见人家都点名了,吴铭不好意思再装作不认识,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哎呀呀,吴铭乃无名小卒,身份低微,不知道杜先生是如何认出来的……杜先生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事务繁忙,吴某公务在身途径上海,晚上出来逛街见到这里金碧辉煌,想见识一下上海滩的繁荣与奢华,是以进来小坐一会儿,实在不敢惊扰大驾。”

  杜月笙微微一笑,摆摆道:“吴师长这话的见外了,谁不知道吴师长是首屈一指的风云人物?这百乐门歌舞厅也有我杜某人的股份,月笙至少能当这里半个家。吴师长能光临百乐门,真可谓蓬荜生辉,我若不出面招待一下,别人还以为我倨傲难以亲近呢”

  “月笙一生最喜结交朋友,像吴师长这样的军中豪杰,月笙耳闻已久,今rì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杜月笙态度和蔼,话平和犹如清风细雨,给人一种如沐chūn风之感。

  “既然杜先生盛情相邀,吴某再不应允,恐怕别人要我的不是了……客随主便,杜先生,请”吴铭欣然回答,神情轻松自若。

  杜月笙眼中流露出惊讶之sè,细细端详吴铭好一会儿,微笑着点了点头,右一引,躬身道:“吴师长,请。”

  “杜先生实在太见外了,直接唤我吴铭或者小吴即可。”

  吴铭客套完也不矫情,同杜月笙一起登上骑楼,向正对舞台的一处豪华包厢行,谁想半途张啸林却主动迎了出来。

  杜月笙见到张啸林,寒暄了一会儿,随后征询吴铭的意见:“要不大家一起吧?”

  “能同时结识上海三大亨中的两位,是吴铭的荣幸,敢不从命?请”吴铭笑眯眯地道。

  “好,痛快”

  杜月笙赞了一声,拉着吴铭的一同进入包厢。杜月笙见包厢里舞女们衣衫半解袒胸露rǔ的浪荡样子,皱了皱眉,示意退下。舞女们见到杜月笙的势,哪里敢违背他的意思,立即整理好衣衫拿着坤包离开。

  宾主入座,孙承元、吕魁元和几名保镖,被杜月笙安排坐在吴铭身后的那张桌子。

  “师座,没想到您也在这里,先前不知,请恕质彬无礼。”

  方质彬看到吴铭后一直感觉浑身不自在,现在舞女们离开了,少了缓和气氛的莺歌燕语,只得主动站起道歉。

  吴铭笑了笑,摆摆道:“不知者不罪,你又不知道我在下面……大家出来玩本来就是放松身心,没必要那么拘束”

  通过杜月笙和方质彬的介绍,张啸林已经知道吴铭的身份,虽然对这个小小的师长看不上眼,但眼下他处境艰难,不愿意节外生枝,因此也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彼此相处倒也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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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9章 不欢而散


  包厢里的气氛极为热烈,杜月笙对桌上的红酒不太满意,吩咐随从拿来两瓶二十年成分的茅台,打开后率先为吴铭斟满一杯,随后又为自己倒上,举杯道:“今日见到吴铭老弟,杜某心中着实欢喜……来,我们俩先于一杯。”

  吴铭也不推辞,拿起散发浓郁酒香的酒杯,与杜月笙轻轻一碰,直接一杯酒下肚,面不红,气不喘。

  “吴老弟海量,佩服。”杜月笙一脸喜色,仿佛遇到了同道中人。

  吴铭放下酒杯,拱了拱手,笑着说:“虽然比不得杜先生,但斤八两的吴铭还未放在心上。”

  杜月笙为吴铭的豪气心折不已,也没有过多废话,再次满饮一杯,随后就把话题引到张啸林身上

  吴铭心头暗道一声,来了立即打起所有精神。

  杜月笙深深地看了吴铭一眼,道:“大闹麓花皇宫歌舞厅并致法尧重伤的那伙人虽然说的是拗口的日本话,但据杜某查证,虹口道场根本就没有叫稻本润一的日本人,而且公共租界东区和北区的所有日本人开办的武馆,也没有这个人随后我又动用关系,清查近期涌入上海滩的陌生日本人,也没有任何发现,那几个日本人很有可能是冒牌货。”

  “此后发生的刺杀日本皇族成员以及稍后的红缨馆大劫案,我怀疑也与这伙来历不明的人有关。这些人雷厉风行,行动于练,一击得手迅速远遁,颇有军队行事的于练……不知道吴老弟对此有何看法?”

  如今酒过三巡,杜月笙一直叫吴铭吴老弟,吴铭也不好意思再喊杜月笙为杜先生,毕竟那太过见外,因此打蛇随棍上直接称呼杜老哥,不过其中有几分诚意就不得而知了。

  “杜老哥,您这可是难为小弟了,小弟才到上海滩几天啊?委员长特委派我巡查苏浙国防工事及淞沪防线的情况,不瞒老哥,现实让人触目惊心啊这事儿质彬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吴铭苦涩地摇摇头。

  “是啊是啊”

  方质彬连忙接过话题:“我们提交的报告引起委员长的高度重视,听说中央已经开会讨论此事,相关涉案人员的惩治方案也已经拿了出来,其中浙江和江苏两省是重灾区,这回有不少大员落马”

  杜月笙淡淡一笑,调侃道:“这么说起来,两位可算是十足的灾星了,不仅江浙两省的官员因你们遭了殃,这上海滩原本风平浪静,但两位老弟来后也起了这么多风波,看来两位老弟要到城隍庙多拜拜神烧烧香了。”

  说罢,杜月笙目光灼灼地看向吴铭。

  听了杜月笙此番话,张啸林微微一怔,心说杜老幺这是怎么了,竟然将怀疑的目标放到了这个初来乍到的师长身上?可是这根本就没有道理啊,方质彬介绍过,虽然这个吴铭带来一个警卫连,但连字都不识几个的大头兵哪里会说日本话?

  而且张法尧在麓花皇宫歌舞厅被殴致残时,吴铭一行还在上海周边考察防务,根本就没有作案的时间。另外,隐身幕后布置这一切的人计划十分周全,对于上海滩的情况了如指掌,没有在上海待个十年八年,绝不会如此得心应手。

  最后,吴铭作为一个浙西地面的师长,他的利益点只能是衢州及周边地区,根本不可能把手伸到鞭长莫及的上海滩来,更不可能从中获得什么利益,换言之,吴铭缺乏最起码的作案动机

  吴铭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原本热络的眼神逐渐冰冷,一字一顿地说:“难不成杜先生怀疑这件事是在下做的?简直荒谬透顶要不了几天吴某就会离开上海,返回浙西带兵,估计接下去几年都不会到上海来……这么做对我有何好处?”

  包厢里瞬间沉默下来,气氛异常紧张,张啸林见势不对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哎呀,我说三弟,你怎么会怀疑到吴兄弟头上?虽然彼此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能够感受到,吴兄弟为人处世很有分寸,绝对不是那种背后放冷枪冷炮的人”

  张啸林嘴上这么说的,心里也确实这么想的。毕竟吴铭在上海滩根本就没有根基,想要瞒天过海做这么一番大事完全不可能。

  这时杜月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吴老弟,老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你看看我这张嘴……”

  “就是,三弟口不择言,该罚一杯”张啸林笑着道。

  杜月笙也不推脱,极为顺从地尽饮一杯,扬着杯底向吴铭赔罪。

  不过吴铭却没有冰释前嫌的意思,冰冷的脸上没有半点儿笑意:“这件案子牵涉到日本人,而且吴某军人的身份很敏感,我可不想把挑起中日战火的罪责背到身上,所以过激了些,还请杜先生原谅

  “好了,吴某并非小气之人,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吧,不过明日吴某还得拜访几家洋行,洽谈购买军火事宜,不能再喝了,就此别过吧。”

  说完,吴铭推开座椅站了起来,然后招呼身后的承元、魁元和几个保镖。

  见自家主子吃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散坐在左右的青帮帮众还是气势汹汹地涌了上来,将吴铭等人团团围住。

  吴铭怒目圆睁,嘴角浮现不屑的笑容,声音仿佛冻了百年的寒冰:“怎么,想强行留客?这就是上海滩素有‘活孟尝,之称的杜先生的待客之道?”

  张啸林和杜月笙同时站起,杜月笙连忙喝退青帮帮众,一脸歉意地解释:“实在抱歉,这绝非杜某的本意”

  吴铭容色稍霁,抱拳道:“多谢杜先生款待,日后若有机会,定会上门拜访告辞”

  看着吴铭离去的背影,张啸林的脸色非常难看,责备道:“三弟,没事你招惹这个愣头青于嘛?还嫌哥哥的麻烦不够多吗?不过说起来也气人,这样的货色放到几年前我根本不屑搭理,现在却要受他的鸟气,娘希匹的”

  “这个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原本脸上挂着歉意的杜月笙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向张啸林说了一声,便带着人直接离开包厢。

  张啸林心中窝火,心说杜月笙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了,但想想现在自己的处境,又一阵颓然。

  这天夜里,上海滩风声鹤唳,数以千计的青帮帮众行动起来,配合特务处和党务调查处对华界沪西、南市和闸北,以及公共租界各区、法租界展开拉网式的排查,搞得到处鸡飞狗跳。

  为此,第二天一大早,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当局不得不叫来黄金荣与杜月笙,好好敲打一番,让他们收敛一下,不要于扰租界的正常秩序。

  从公共租界工部局大楼出来,黄金荣向杜月笙提议去张啸林家里拜访一下,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为了上海的繁荣与稳定,为了弟兄们的利益,两人也不得不过问一下了。

  两人先来到华格臬路的杜月笙府邸,商量了下该如何措辞,这才通过中间的月门进入隔壁张府,谁知道刚见到张啸林,黄金荣就忍不住责备:

  “二弟,日本人飞扬跋扈你又不是不清楚,法尧受伤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也不能拿其他日本人出气啊……现在可好,连久迩邦久这样的日本皇族成员你都敢动手,这下惹出祸事了吧?”

  张啸林对提携过自己的黄金荣多少存有香火之情,赶忙申辩:“大哥,这件事情,谁都能够看出我是被人陷害的……你想想啊,就连红缨馆及东区产业被抢我都下令下面的弟兄忍耐,怎么敢主动去招惹日本人?”

  杜月笙自行找了张红木椅子坐下,提起佣人送上的装满新沏的明前龙井的茶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添上碧绿幽香的茶水,抿了一口,这才沉声道:

  “二哥,弟兄们有些怨言了……日本人欺负到门上,还抢了我们那么多东西,东区的产业至今不敢派人打理,损失起码超过三百万大洋,我们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还放下正事,一个劲儿地搜索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真凶,对弟兄们的士气影响很大啊今天我和大哥过来,就是希望能够拿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杜月笙和张啸林曾经情感莫逆,但由于这些年来双方在三鑫公司权力分配、法币政策以及对日问题上存在巨大分歧,加上双方身份地位越来越悬殊,所以张啸林对杜月笙有了一丝怨念。

  经过昨晚之事,张啸林对杜月笙更增添了几分厌恶,但眼下自身情况不妙,也只得忍气吞声。

  “我能有什么办法……”

  张啸林嘟囔两句,随即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原原本本说了出来,黄金荣略一思索便道:“此事确实有些蹊跷,难怪啸林会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老三,你人面广,在中央和地方都有门路,你得想办法帮助啸林度过难关。”

  “或许是有人不满啸林哥投靠日本人吧”

  杜月笙幽幽叹了口气:“啸林哥,我当初劝你不要和日本人走那么近,你不听,现在怎么样?祸事来了”

  张啸林不解地问道:“怎么又日本人扯上关系了?”

  杜月笙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以前你好好地做你的生意,就算黄赌毒什么都来,也没见谁找你的麻烦,现在沾染上日本人……”

  “老三,你又和我说教”

  张啸林怒气冲冲打断杜月笙的话:“日本人怎么了?他们来了上海就不要中国人了吗?这个世道,不管是谁当政,都离不开咱们我此前接近日本人,还不是为大家留一条退路吗?再者说了,日本来了,说不一定把全中国都变成上海的租界,到了那个时候,你、我、金荣哥还有无数的老弟兄,也许可以再开一个比三鑫公司大十倍、百倍、千倍的大公司,到时候我们就要发大财了”

  “这些种种诱惑,都是噩梦啸林哥,我说点儿最直接的威胁吧……你的一举一动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汉奸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杜月笙毫不客气地指出问题的关键

  “你是说——”

  张啸林迟疑起来,可还没等他细细琢磨,理清其中的脉络,他麾下首屈一指的大将、木行总经理程效欣跌跌撞撞冲入堂中。

  看到心腹手下鼻青脸肿,身上血迹斑斑,非常狼狈,张啸林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黄金荣和杜月笙相视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到震惊之色。

  “打……打……打起来了……”

  估计是受到太大的惊吓,程效欣说话结结巴巴,眼中透露出慌乱之色。

  张啸林重重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大声呵斥:“慌什么慌,天塌不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张啸林凌厉的目光下,程效欣打了一个寒噤,急忙道:“我们的人,和日本人打起来了……”

  “该死的,又来了”

  张啸林嘴里叨念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栽倒在地。杜月笙连忙起身将他扶住,生怕张啸林受不了这个巨大的打击,同时转身向堂下跪坐着的程效欣问道:“在哪儿?怎么打起来的?”

  程效欣已经失了方寸,迅速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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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0章 收网


  临近中午时分,青帮帮众在搜查吴淞路一带民居的时候,遭到途径那里的一伙日本浪人的袭击,八名青帮帮众当场被砍死,十一人重伤,二十五人轻伤。

  消息传来,群情激愤,附近街区的青帮帮众连忙赶去增援,很快与同样聚集起来的日本人对上,现场极为混乱,有愤怒者冲进日本人的商铺开始纵火。

  此前日本人洗劫红缨馆及公共租界东区的青帮产业,导致上百帮众受伤一事,就已经在青帮帮众心目中酝酿了滔天怒火,但是在张啸林强力弹压下没有办法发作,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许多青帮帮众再也无法忍受,愤火如同火山喷发般爆发出来。

  青帮帮众开始围殴街头路过的日本人,向来跋扈惯了的日本人自然奋起抵抗,局势渐渐越来越难以控制,一些青帮帮众找不到日本人发泄,开始冲击那些悬挂日文店招的商铺,进而演变为大规模的抢劫。

  定居上海的三万多日本侨民垩主要集中在虹口一带,这里被称为“小东京”,通用语言是日语。

  日本人对上海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们向往这里。日本歌谣《上海航路》里有这样的歌词:开船了,愉快的航海,想着梦寐以求的上海,大马路、四马路是夜里绽放的花,红色的灯火招摇着,上海,憧憬的上海。

  但是,很多定居上海的日侨看起来自大实则自卑,日本商人岸田吟香曾这样表达对同胞们的看法:在上海,日本人经常被西方各国人士嘲笑并非没有道理,大家都不穿西服而是穿棉的短单衣,系上一条三尺长的腰带,或是光头戴着大森出产的草帽,光脚穿上木屐,“咯吱”“咯吱”地在虹口一带满大街溜达,这些同胞的打扮极为令人羞耻。

  就是这些情感复杂的日本侨民,不甘心看到同胞的店铺被抢,更不甘心受辱,迅速组织起来与青帮帮众对峙,虹口道场、杨树浦武馆里的日本武士和学员,也陆续增援到位,一场大规模的械斗就此展开。

  最后形势越演越烈,混战从东区扩展到整个苏州河以东的区域。

  上万受到刺激的青帮帮众,和日本人展开疯狂对决,一部分找不到对手的青帮帮众则开始公然抢劫日本人的产业

  在此期间,程效欣、阿明、德宝等张啸林的心腹曾经试图阻拦,但刚刚把身边青帮的人安定下来,便遭到日本人的袭击。

  其中,程效欣头部被围殴的日本人挥出的铁棍击中,血流满面,晕倒在地,阿明、德宝等人也被追得鸡飞狗跳。没有人劝阻,局势再次失控,迅速演变为涉及整个公共租界东区和北区的大骚乱。

  等到程效欣醒来,发现事情已经不可收拾,只得匆匆赶回来报信。

  黄金荣和杜月笙听完汇报倒吸一口凉气,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恐怕不好收场了青帮牵涉到中日两国争端中,极有可能因此万劫不复。

  张啸林几乎被连续的坏消息给打懵了,他跌跌撞撞地坐回太师椅上,板着脸,右手紧紧握住茶杯,问道:“德宝和阿明在哪儿?”

  程效欣低下头,带着一丝哭腔:“我醒来后就没见他们人了……不知道躲到哪里了……”

  听了程效欣的话,张啸林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掷出去摔个粉碎,怒吼道:“娘希匹,肯定是见到情形不对开溜了……两个白眼狼,等老子缓过气来,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们”

  张啸林却不知道,混乱中吴铭的手下分别装成日本人和青帮帮众,浑水摸鱼,大举剪除张啸林的羽翼,包括德宝和阿明在内的许多青帮中坚分子被悄无声息地干掉,所以局势才会越来越乱。

  “二哥息怒,当务之急,还是先平息眼下的事情……如果日本人出现大规模伤亡,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杜月笙轻声安抚。

  头脑恢复一丝清明的张啸林重重点了点头,这么多年风里去雨里来,这点儿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很快他就有了主意,再次站起,厉声道:“都跟老子去看看,究竟是哪些龟孙子干的蠢事,这不是要置我张啸林于死地吗?”

  “是”

  聚集在堂下的青帮帮众轰然应允,此时此刻谁都不敢质疑张啸林的决定。

  张啸林的声望毕竟非同一般,哪怕现在身处困境依然可以做到一呼百应,短短半个小时内华格臬路张府门前便聚集起四五百名青帮子弟,张啸林亲自开车,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向苏州河东岸杀去。

  安坐大堂正中、丝毫也没有离开意思的黄金荣,看向一旁起身告辞的杜月笙,轻声道:“这趟浑水,没那么好趟的。”

  杜月笙一愣,随后摇头苦笑:“不管怎么样啸林哥都是我兄长,不去亲眼看看我不放心……啸林哥做事太冲动了,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喊打喊杀希望啸林哥能够控制住形势,否则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说罢,杜月笙头也不回离开张府,一大群人迅速跟上。

  老态龙钟的黄金荣看到众人陆续离去的背影,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上好的西湖龙井茶,咂了咂嘴,闭目细细回味了一会儿,对身边服侍的人道:“我们也回去吧……张啸林这一劫,恐怕是躲不过去了。”

  苏州河东岸的公共租界内,早已经乱作一团,到处都有拿着砍刀、斧头和棍棒围攻日本侨民的青帮帮众,也随处可见挥舞武士刀和棍棒追逐砍杀青帮帮众及途经的中国人的日本浪人,局势混乱不堪。

  由于是在租界里,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利害关系,日本海军陆战队没有轻举妄动,而巡捕房的人又全部做了缩头乌龟,所以情况远比张啸林想象的还要糟糕。

  张啸林的车队过了苏州河,沿途收拢青帮人马,制止他们向日本人动手。

  周边的日本人欺软怕硬,见来者势大不可力敌,一哄而散。

  张啸林坐着车一路向东,命令手下将路上遇到的混战双方阻拦下来,放日本人离开,以避免事态进一步激化并扩大。

  待张啸林抵达红缨馆前的十字路口时,尽管局部一些青帮帮众还在烧杀抢劫日本人的店铺,可整个局面已经控制下来,面对红缨馆所在的榆林路及周边里弄随处可见的日本人的尸体,张啸林心中一阵发憷。

  张啸林弓腰钻出车门,冷冷地瞟了远处躲在街道转弯处警惕观望的那些日本人一眼,转过头,对周边的青帮帮众问道:“这里谁是主事人?”

  一名年约三十,顶着个大光头,手持一把尚在滴血的大砍刀的彪形大汉大大咧咧地站出来:“大帅,阿拉系癞头阿炳,帮里觉字辈的后进,跟着大帅干了八年了,目前是利源赌场的台脚领班此次奉命带人在东区和北区寻找形迹可疑的人,谁想遭到日本人的无耻偷袭,糊里糊涂就干起来了嘿嘿,阿拉没给你丢脸,到现在我已经干掉八个日本人了……”

  “你个六二”

  张啸林没心思听下去,破口大骂:“我叫你带人来找人,不是叫你来杀日本人的你知道闯下多大的祸事吗?把他的砍刀拿下来”

  “不就是杀了些日本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也杀了我们不少弟兄,难道我们不还手专门等着他们来杀?”

  癞头阿炳不以为然地摇着头,任由张啸林带来的人把砍刀夺下。

  张啸林接过锋利的大砍刀,瞟了眼上面凝结的鲜血,叹息道:“好威风好杀气,老子出来杀人的时候,你这孙子还不知道在哪里扑街呢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就算老子饶过你,日本人也饶不过你……”

  说到这里,手中的大砍刀突然毫无征兆地挥出,癞头阿炳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已经被大砍刀劈断,头颅“咕噜噜”掉到地上,滚了几圈才停止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张啸林会对自己弟兄下手

  滚烫的鲜血从阿炳断掉的脖子里激垩射而出,溅得躲避不及的张啸林满头满脸都是。张啸林飞出一脚,将阿炳正在挣扎的尸体踢翻在地,此时断掉头的躯干和四肢还在不停地痉挛。

  张啸林血腥而又残酷的手段,顿时震慑了一众手下,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离如同杀人魔王一般的张啸林远一点儿。

  “哐当”

  张啸林扔下大砍刀,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毛巾,故作豪气地哈哈大笑,一双豹眼环视周边,一副鹰视狼顾之相。

  此时的张啸林内心非常无奈,虽然这么做会让弟兄们寒心,但面对日本人出现的重大伤亡,他只能寄希望于用这样雷霆的手段表明自己的立场,换取日本人的同情和谅解。

  还在向公共租界东区赶来的杜月笙,在路上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捶胸顿足,大叫“失策”如此赤裸裸地出卖自己的兄弟,换取自身安全,英雄豪杰根本就不屑为之,就算张啸林最后能够得到日本人的宽恕,也必将落得个人心涣散鸡飞蛋打的惨淡局面,这上海滩恐怕再也无法立足了。

  在杜月笙看来,张啸林可以用任何手段谋夺利益,哪怕开设妓院、赌坊、大烟馆等都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是投靠日本人只要能找些借口也会有人甘心追随,但是无论如何兄弟义气不能丢,若丢了,在江湖上就将人人唾弃,谁也不会真心真意把你当作带头大哥对待

  张啸林,不知不觉中已经为自己埋下了坑,再无翻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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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抹去痕迹(上)

      公共租界东区,榆林路口。
  
  嗅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息,张啸林胸腹间翻腾不已,他强打精神,正准备派人去把前面街头那些正在诧异观望的日本人请过来大家好说好商量,忽然看到大约一个小队的日本海军陆战队队员,荷枪实弹,列队从南边的汇山码头方向跑了过来。
  
  根据约定俗成的规矩,上海租界除少数维持治安的军警以外,列强均不得正式驻垩军,但是船上的水手除外,所以欧美各国以及日本在黄浦江各舰只的海军陆战队,构成了上海驻垩军的主力。
  
  日本在上海驻垩军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上个世纪末《马关条约》签订后,那时候日本在中国各通商口岸设立领事馆,全都象征性地派驻海军陆战队予以保护。义和团之乱后,列强根据不平等的《辛丑条约》大大增加在中国的驻垩军数量,日本自然不甘落后,甚至将海军陆战队员派到了中国内地的重庆、沙市等地
  
  “一二八淞沪抗战”的结果,日本不仅获得在上海持续增加驻垩军的特权,而且还派出一支庞大的第三舰队常驻上海、旅顺、青岛等港口并在中国近海游弋。截止民国二十六年,日本海军陆战队在淞沪地区的兵力已经多达六个大队,约二千五百人,分别驻扎于虹口、杨树浦、沪西和浦东地区,加上舰上水兵,总数为四千三百人。
  
  其中,汇山码头便是日本海军陆战队在租界的一个重要屯兵地点,构筑有完备的防御工事,也是距离榆林路最近的日军军营所在。
  
  看到日本人终于沉不住气,再次动用海军陆战队,张啸林心中一突,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对于普通的日本人,青帮帮众还有胜算,但要对付正规的军队,张啸林清楚两者间的巨大差距,那是再多人也不够送死的。
  
  一路小跑来到榆林路口后,十多名身着蓝色毛料舰上服装的日本海军陆战队队员,枪口直直地指向张啸林等人,领头的海军中尉在张啸林身前两米处站定,看着地上死去的同胞,海军中尉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张啸林焚烧成灰烬。
  
  “张先生,请你跟我们到帝国海军上海特别陆战队司令部走一趟吧”
  
  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那名日军中尉看似客气,实则早已经做好准备,张啸林若有一丁点儿抗拒的意图,便格杀勿论
  
  “好吧”
  
  张啸林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我和你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官永野大将是好朋友,与上海总领事石射君也是多年的旧识,我跟你们走……”
  
  “砰”
  
  一声子垩弹命中目标的闷响声,瞬间惊呆了在场所有人,那名日本海军中尉的脸上挂满了红白之物,而在他对面的张啸林,后脑勺直接破开一个大洞,子垩弹破颅而出,从眉心钻了出来,命中了那个日本海军中尉的胸口。
  
  海军中尉在子垩弹穿胸而过的时候,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前面直挺挺倒下的张啸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然后不甘心地捂着心脏部位倒地。仰面躺到地上后,随着生命力逐渐消失,那名日本海军中尉全身不断抽搐,嘴角流出鲜血,随后头一歪便断气了。
  
  上海滩三巨头之一的张啸林,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枪杀在公共租界
  
  聚集在榆林路口的青帮众人大哗,一时间不敢接受这样的现实
  
  军队到底不同,那名带队的海军中尉死去后,十多名日本海军陆战队队员先是一愣,随后齐刷刷举枪,向着前面的青帮帮众射击,第一时间便有几个青帮帮众倒在血泊中。
  
  呈南北向与榆林路十字相交的连湾路口,距离事发地点约九百多米外一处在五年前的淞沪战争中受损、目前正在加固的六层楼房的楼顶,空气中还萦绕着没有完全散去的硝烟气息。
  
  “运气不错,一箭双雕,可谓意外之喜……小鬼子,怪你运气不好做了添头,当然,也怪你雷爷爷的枪法实在是太好了”
  
  特务连连长雷飚一边说着,一边在狙击副手的帮助下,快速地拆卸并收拾狙击步枪,短短三十多秒便分拆成零件状态装入行李箱里。
  
  两人迅速走下楼梯,大步冲出外墙架设有钢管和防护网的楼房,犹如猎豹一般,闪进一条弄堂,辗转几个巷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雷飚并不知道,事发现场根本就没人意识到根据弹道轨迹去追查凶手,随着日本海军陆战队员开枪,几名青帮帮众横尸街头,局势瞬间变得不受控制
  
  看着倒在脚下的帮中兄弟,一直以来屡屡受到洋人欺压积下的怨气,加之对此前积蓄的日本人哄抢红缨馆、打死打伤青帮帮众却无法报复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
  
  数以百计的青帮帮众,热血涌动,悍不畏死地扑向面前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日军官兵的战术素养极高,在开枪的同时,他们已经自动向周围散开,希望能够借助有利地形进行掩护射击。
  
  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青帮帮众,热血完全燃烧起来没有枪,但是他们有砍刀、斧头和钢棍,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但他们拥有悍不畏死的意志
  
  一直以来,在日本人眼里,中国人都是懦弱的代名词,哪怕再怎么挑衅,再怎么羞辱,中国人都只会逆来顺受。
  
  但是今天,看着一个个不顾一切向自己冲来的中国人,他们面容狰狞、舍生忘死,根本就不管身边不断有人中枪倒下,接替死去的海军中尉指挥部队的藤井少尉,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恐惧之色
  
  一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员来不及开枪,被迅速接近的中国人一斧头劈下,顿时鲜血和脑浆四射,惨嚎着栽倒在地。
  
  藤井少尉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命令身边的士兵射击,但是缺乏自动火力支持,导致面对人多势众的青帮帮众,依然不断有陆战队员毙命,很快藤井身边就没有其他人了。
  
  顽强的求生意志,让藤井超水平发挥,手中的九四式手垩枪弹无虚发,六发子垩弹竟然全部命中,直接导致三名青帮成员倒在血泊中。
  
  但是,更多的青帮帮众挥舞着长刀和斧头冲过来,藤井慌忙抽出弹匣准备填充子垩弹,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在高速接近身边两米处那个青帮帮众狰狞的笑容中,藤井下意识地挥手格挡,结果斧头直接便将藤井的手臂砍断。
  
  斧头余势未消,直接劈到藤井的脸上,破开一个大洞。藤井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一个小队的日军陆战队员彻底淹没在了无边的人流中,很快便死于非命。而那些原本仅凭借一股气与青帮帮众对抗的日本人,面对凶神恶煞完全失去理智的青帮帮众,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惊慌失措地退出榆林路和附近的大连湾路、麦克利克路、近藤路、华盛路等街区,分别逃往北面的日本海军上海特别陆战队司令部和南面的汇山码头。
  
  当偌大个街区再也没有一个日本人的时候,众多青帮帮众沉默了足足一分钟,随后爆发出疯狂的呐喊
  
  匆匆赶到榆林路口的杜月笙,看到张啸林的尸体后跪倒在地,浊泪滚滚而下。
  
  同行的万墨林看到满地的日本人尸体,尤其是那些日本海军陆战队员的尸体,脸上全然不见兴奋之色,一双圆睁的眼睛里全都是浓浓的担忧。
  
  汇山公园附近的吉林路,距离榆林路大约两公里,在远近林立的石库门骑楼建筑中,这里修建的却是一排排醒目的二层联排洋楼,住的也都是蓝眼睛高鼻梁的洋人,一看就是个高档别墅社区。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里其实是张啸林名下的产业,那些洋人都是从德国逃难来的有一定经济实力的犹太人,目前暂时租住在这里。
  
  这天一大早犹太人就被荷枪实弹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官兵赶出房子,集中到了南面的汇山公园,然后日军在吉林路两端设卡,严禁行人通过。
  
  附近茂海路的汇山巡捕房的洋督察、印捕和华捕,噤若寒蝉,连去盘问的勇气都没有,龟缩在巡捕房里,坐立难安。
  
  此时,别墅区所有的地下室均已经被人打开,堆砌得满满当当、装满军火物资的地下仓库彻底暴露了出来。住在这里的犹太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睡在火垩药堆上,一个不慎就是尸骨无存的局面。
  
  率队执行此次任务的史迪夫,无比震惊地看着手里的军火清单,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点验,查明修建在这个别墅区地下的军火库,一共储存有二千一百支毛瑟4式步枪、三百支金陵厂仿制的驳壳枪,还有一百多把汉阳厂仿制的汤姆逊冲锋枪。
  
  这些武器都是全新的,木箱包装甚至还没开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弹垩药少了些,配套步枪子垩弹大约两百三十万发,驳壳枪弹约为七万发,此外还有一百二十箱手榴垩弹。
  
  谁也不知道这些武器张啸林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但是对正在扩军备战的新二师来说,自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听到西边方传来的若隐若现的枪声,史迪夫当机立断:“趁着现在租界一片混乱,立即把武器弹垩药送到北面的引翔港镇,那里地处租界的边缘地带,人员复杂,完全可以通过虬江航运把武器送出租界。”
  
  同样执行此次机密任务的新二师机要科长杜平璋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争取三小时内搞定,然后抹去所有痕迹,让一切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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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抹去痕迹(下)

    中午一点,签署完购买50门博福斯40毫米高射炮、10ul丨厄利空毫米高射炮以及配套生产线的合同后,吴铭心疼地付出了五十万大洋的预付金,与英国怡和洋行和美国旗昌洋行两位洋大班共进午餐。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待回到都城饭店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侍卫送上茶退了下去,吴铭悠闲地躺在檀木躺椅上,一边喝茶,一边收听中央社广播。出人意料,上海这边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中央日报》和中央社广播等官方媒体竟然都未提及上海的情况,就在吴铭准备换台听听上海本地媒体怎么说的时候,张东宁满面春风地走进房间。

    吴铭坐起来,一边拿出杯子倒茶一边问道:“事情办妥了?”

    张东宁在吴铭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说:“经过五年前的淞沪恶战,日本人在租界可谓凶名远播,东区和北区几个巡捕房的人都不敢出面于涉乔装成日军的我们的行动,我们一百多人在汇山公园忙碌了大半天,竟然没一个人来过问……经过努力,张啸林囤积的所有军火均已成功转移”

    吴铭从张东宁手里接过武器清单,看完后微微动容:“这么多军火,张啸林究竟想要干什么?呵呵,难怪他喜欢别人叫他张大帅,原来这家伙真的想过过军阀的瘾,可惜生不逢时……”

    “不过这回倒真是便宜我们了,有了这批武器,家里再稍微添补点儿,我们起码可以增添五千人枪,这样以后打起仗来手头也宽裕些”

    “完全可行”

    张东宁略一沉吟,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建议:“现在省保安处正在进行人事交接,新处长宣铁吾可不是省油的灯,加上刘汝霖刚刚从浙江全省征召的三个团新兵的训练工作还得由我们负责,我们恐怕暂时不能再在浙西招兵了”

    “我觉得完全可以和江西上饶行署合作,扩编玉山、德兴、广丰、铅山、横峰、弋阳等赣东各县民团的规模,由我们提供教官和武器装备,由上饶行署和商会供应粮饷物资,这样即可不动声色地得到一批经过严格训练的预备役官兵。”

    “等到七八月份中日大战爆发,这些没有正规编制的民团官兵,随时都可以抽调充实到我们部队,补充我们在前线的作战损失。”

    “这个想法不错,值得考虑”

    吴铭沉思良久,不得不承认张东宁的建议很具有针对性。

    这几年来,上饶商会与毛良坞商会合作紧密,不仅在白银涨价和法币推行过程中大赚一笔,还通过商贸合作把彼此的利益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汪道涵趁此机会,把上饶行署经营得铁桶一般,想来请其帮忙扩大民团规模以备不时之需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此外,刘汝霖即将调任江西省保安处处长,掌管一省军事,再加上田正刚的辅佐,这个藏兵于民的计划实施起来更有保证

    “距离七月时间越来越紧,一刻都不能耽误了……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去闸北,我要给家里和上饶行署通话,先让汪道涵帮忙把兵员招募起来,如果招不齐,还可以到赣南、赣西甚至湖南招兵,兵力越充足准备越充分对我们越有利”

    说走就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一回车队没有走乱成一团的公共租界东区和北区,而是由租界西区过新闸桥,经大统路、共和路进入中山路,车子直接驶入衢州商会所在的石库门大院。

    足足用去半小时沟通,吴铭刚刚走出电讯室,孙承元兴冲冲地迎上前,小声道:“魁元回来了。

    吴铭转头一看,便看到笑容灿烂的吕魁元,不动声色地向吕奎元招了招手,随后两人并肩步入天井里侧的客厅。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吴铭坐下后,漫不经心地问道。

    吕魁元眉飞色舞地说:“自然是圆满地完成任务……飚子在狙杀张啸林的时候出了点儿意外,有个鬼子中尉站的角度不对,结果射穿张啸林脑袋的子弹命中了那个日本人,直接导致双方谈判破裂,引发更为剧烈的骚乱。”

    “现在闸北华界南边租界东区和北区已经乱成一团,位于北四川路与东江湾路之间的日本海军上海特别陆战队司令部已经宣布戒严,并派兵封锁了与华界接壤的交通要道,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装扮成日本人才从宝山路过来的”

    “于得好,这样一来,引发的骚乱必然更大,我们正好趁机浑水摸鱼。”吴铭立即敏锐地察觉出其中可资利用的地方。

    想了想,吴铭立即对闻讯赶来的张东宁和叶竹寒道:

    “南山兄,东宁,现在你们立即赶往引翔港,趁着日本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尽快把弟兄们带出来……等出了租界,立即将日军军装全部处理掉,抹去一切我们曾经装扮过日本海军陆战队官兵的痕迹

    “动作要快,这上海眼看着就要大乱了记住,我们是来上海休假的,不能与此事沾上一丁点儿关系,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好,我和东宁这就去”

    叶竹寒显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有推辞,立即与张东宁离开。

    吴铭又对吕魁元道:“事关重大,任何的疏忽都有可能导致全局的崩坏,魁元,你现在立即和承元一起,把留守的人组织起来,将所有和服和武士服烧掉,你要让大家牢牢记住:上海发生的一切与我们无关……”

    “是……”

    入夜时分,吴铭带着孙承元和卫队,回到下榻的都城饭店,在下面大厅时刚好碰到从吴静观处赶来的方质彬。

    吴铭与方质彬一同乘坐电梯到达八楼,来到吴铭的房间,孙承元为两人泡上茶后离开,吴铭见方质彬有些心神不宁,扔给他一支烟,又给自己点上,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方老弟,你似乎有心事啊”

    方质彬苦笑一下:“师座难道还不知道吗?”

    吴铭皱起了眉头,看向一脸苦涩的方质彬,好奇问道:“我一直在外面与洋人谈生意,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啸林在榆林路被人狙杀,同他一起身亡的还有十多个日本海军陆战队队员。杜老板见事情闹大了,连忙带着张啸林的尸体和青帮的人退出了公共租界东区和北区,现在日本人已经动怒,派兵封锁了与华界接壤的街道,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方质彬简要地将事情告之吴铭,满脸的担忧。

    吴铭故意装出震惊的样子,沉默好一会儿才问道:“怎么会这样?张啸林可是上海的地头蛇,怎么连这点儿小事也处理不好,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方质彬苦笑连连:“卑职对此也感到异常困惑,但张啸林已经死了,这个问题不需要再费心考虑了,死人是不会告诉我们答案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这是自民国二十一年淞沪停战后日本人尤其是军队在上海地区所遭遇的最大死亡数字,日本政府和军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处置不当,又一次淞沪战争很有可能就此爆发”

    吴铭冷着脸,语气不善:“怎么能这样呢?既然作为当事人的张啸林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日本人没道理再追究吧?”

    方质彬无奈地摊开手:“事情怎么发展谁也不知道……我们当然希望事态尽快平息,但日本人素来不讲理,他们要是存心找茬,这将是一个很好的开战借口”

    吴铭想了想,安慰说:“放心吧,这件事终归只是上海黑帮与日本人之间的私下恩怨,亦属于租界当局、上海地方政府和日本人之间的事情,他们自然会妥善解决的,和我们军队系统关系不大……等休息好了,我们就启程返回浙西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说到这儿,刚刚还一脸严肃的吴铭挤出丝笑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师座,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日本人因此而迁怒租界里的华人,甚至公然进攻华界,遭殃的只能是上海本地民众。同为中国人,难道你不应该为这件事情出点儿力吗?”方质彬据理力争,显然对吴铭的态度非常不满。

    吴铭皱了皱眉:“我就知道你找我没好事……说吧,你替谁说话,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先申明,公然违反淞沪停战协议的事情,我可不会傻乎乎地参乎进去,免得给人攻击的口实”

    方质彬被吴铭的回答噎得半天缓不过劲儿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职下只是出于一个中国人的立场来向师座说这番话,没有代表谁,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师座海涵。”

    吴铭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我一个区区的中央军少将师长,能力有多大心里明白。租界当局肯定有自己的考虑,实在不行还有俞鸿钧市长领衔的上海市政府,大人物比比皆是,我何苦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还是放一放,看看情况如何演变再说吧。”

    “这——”

    方质彬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吧,现在就看日本人有没有趁机挑起战争的心思了”说完,方质彬告了个歉,起身告辞离开。

    吴铭看着方质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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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2章 各方反应


  庐山牯岭,美庐。

  这是一座典型的欧洲花园式建筑,是一名叫做巴瑞的英国女士赠送给蒋介石和宋美龄的新婚礼物。别墅为二层楼体,尖顶拱廊,门前有条哗哗作响的东谷河,围墙四周有兀立千年的巨大古松,整栋房子皆由乱石砌成,其不规则的格调,与楼后参差嵯峨的山体岩石融为一体,非常别致。

  蒋介石于昨天夜里抵达庐山,休息一晚即与**代表周恩来进行会谈,听取了**方面关于整军的要求,但没有就此表态。

  晚饭后,蒋介石来到书房,开始处理积压一天的公务,这时神色匆匆的陈布雷送来一份加急电报,蒋介石看完后面无表情,但是颤抖的身体和发白的指关节,非常明确地表明了此时他的心情是何等恶劣。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蒋介石平静地问着。

  侍立一旁帮忙整理文件的王世和心头一震,他知道每一次蒋介石用这种阴森森的语气说话,其实内心深处已经怒不可遏,接下来将会是一场狂风骤雨

  陈布雷耐心解释:“据戴雨农报告,原本只是青帮帮众搜索真凶,谁知道日本人突然跑出来阻拦,双方发生激烈冲突,进而大打出手,愈演愈烈,骚乱逐步席卷了整个公共租界东区和北区。”

  “张啸林闻讯赶去阻止,结果却被以冷枪暗杀,这导致其后更大规模的冲突,十多名日本海军陆战队员因此殒命。等到杜月笙赶到时,局面已经不可收拾,杜月笙怕再有日本人伤亡,只好带着张啸林的尸体和青帮帮众彻底放弃租界东区及北区,撤回苏州河西岸去了”

  蒋介石深吸一口气,厉声问道:“我听说,党务调查处也卷进去了?”

  陈布雷点点头:“张啸林同徐家老太太有些渊源,此番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想来是其主动放下身段,上门拜访说动了老人家原本徐可均(徐恩曾字)和戴雨农打算装模作样地排查一番,然后随便找几个替死鬼糊弄日本人,尽快了结此事。结果事情变化太快,此前所有的布置都白废了”

  “这么说来,到底有没有幕后指使者,还是两说?”蒋介石继续板着脸问道。

  “这”

  这下就算是素有“领袖文胆”之称的陈布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了。

  蒋介石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猛然睁开,将手中的电报“啪”的一声拍到面前的桌面上,站起来吩咐王世和:“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启程前往上海。”

  听到蒋介石的话,陈布雷一愣,连忙上前拉住蒋介石的手,苦苦劝谏道:“如今上海局势不明,日本海军陆战队已经设卡封锁了公共租界东区、北区与华界相连的街道,战争一触即发……委员长若是亲身前往,恐遭不测啊”

  王世和见状也赶紧上前阻拦,蒋介石推开两人,破口大骂:“娘希匹,我再不去,指不定上海会变成中国的萨拉热窝”

  “校长,戴处长已在门外等候,是否通传见面?”刚刚从德国留学回来的年轻侍从、黄埔六期生唐纵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听到特务处处长戴笠到了,蒋介石心中的怒火总算平静了些,重新坐了回去,招呼道:“让雨农进来。”

  “学生办事不利,请校长责罚。”

  从南京连夜飞到庐山的戴笠,一进门便主动认错。

  蒋介石见戴笠姿态摆得很低,稍微平复了下心境,摆摆手:“雨农,你也不必太自责了,这件事情,就连我也没有想到会演变到这一步……现在不是怪罪的时候,而是要想想如何才能把这场风波平息下去。”

  戴笠腰部微曲,恭声道:“学生认为,如今国民政府要员尤其是校长不宜出面。”

  蒋介石轻“咦”了一声,目光炯炯地看向戴笠:“说说你的看法。”

  戴笠站直身子,一脸严肃地向蒋介石汇报:“就特务处东京派驻情报人员调查,事情发生后,日本政府和军队高层并未对此作出反应,如果日军真的想以此为借口挑起战火的话,肯定不会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动作……”

  “上海方面,日本海军陆战队除了封锁与华界连接的道路外,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甚至其领事馆向我们中央和上海地方政府提出抗议都没有,这充分说明日本方面对此也是准备不足,甚至连意见都未统一。据此可以判断,局势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恶劣。”

  蒋介石对戴笠的能力还是非常信任的,听完分析心中逐渐稳定下来:“雨农,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学生认为,既然如今日本方面犹豫不定,我们也没有必要先表态,完全可以做好两手准备……其一是以修筑国防工事为借口,在吴福线、锡澄线和乍嘉线一带悄悄集结部队,这样哪怕上海有变,也可以从容应对;”

  “其次,我们尽量依靠杜月笙和黄金荣这两个地头蛇去平息事端,上海毕竟关乎列强利益,日本再蛮横无礼也得考虑英法美等国的看法,这样依靠民间的力量,力争做到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戴笠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应对之策。

  蒋介石在心中盘桓了一下,发现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当即允诺,将一切交给戴笠办理

  夜幕下的上海滩,不管是租界还是华埠,受到白天青帮帮众与日本人冲突的影响,繁华不再。

  租界里,大马路、四马路和各条里弄一片寂静,就连许多线路的公交车也因为客人缺乏而停开,人们都躲在家里,静观局势变化。

  都城饭店八楼吴铭的客房。

  “大哥,杜月笙派人来下帖,说要见大哥一面。”孙承元推开房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帖。

  吴铭正在书桌前审阅与几家洋行达成的购买500辆自行车及生产线、两套崭新广播发射装置、五万吨钢材等物质的巨额订货合同,闻声抬头看了看大红镏金的名帖,眉头微蹙,心思活泛起来。

  对于仿佛能看穿人心的杜月笙,说实话,吴铭心里着实有几分忌惮,毕竟那是第一个将怀疑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的人,搞不好这次是个鸿门宴。

  “什么时候?”吴铭问道。

  “来人说越快越好”

  吴铭考虑一下,决定还是去见见:“躲避不是我的风格,承元,敢陪着我走一趟吗?”

  “有什么不敢的?”

  孙承元大大咧咧地回答。在吴铭这个艺高人胆大的小老弟眼里,就算是龙潭虎穴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带着大哥杀出来就是了。

  半个小时后,吴铭与孙承元一起来到杜府,杜月笙亲自出迎,让心怀忐忑的吴铭心中安定不少。

  两人密谈至次日清晨,沐浴着曙光的吴铭从杜月笙府中走出来,此时,从闸北想方设法混进租界的一百多名特务连官兵,以及吴铭的侍卫们,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看到吴铭安然无恙,大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大哥,姓杜的找你做什么?”大步迎上前的吕魁元话虽不多,但焦灼的表情出卖了他的心情。

  “没什么,杜月笙旁敲侧击,怀疑所有事情均与我们有关,但被我严词驳斥,后来我们交换了下对此次事件的看法……总的说来,杜月笙并非恶人,反而有拳拳报国之心,他对于当前局势的发展非常担忧,请求我们在必要时出手帮忙……”

  “好了,与青帮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大家把今日我来杜府的事情忘了吧,回去后好好休息,接下来上海滩就要进入多事之秋了,没精打采的可不行”

  吴铭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无比复杂。

  现在已经是三月下旬,距离卢沟桥事变已经不远,素来有下克上传统的驻华日军正磨刀霍霍,但其内部的矛盾和分歧也是明显的。

  日本陆军的主张是由北而南,认为战火应该率先在平津地区打响,而海军则坚持以上海为攻击目标,速胜中国,目前两种主张中,陆军占据绝对上风,在上海这边根本没有任何战争准备,所以出现当前这种沉默的局面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日本人没有准备好,中国又何尝不是?

  从吴福线、锡澄线和乍嘉线调查结果就可以清楚看出,现在的中国根本没有底气和日本开战,想到苏浙国防工事的糜烂,吴铭心中一痛,被蚁虫掏空了躯于的大树,表面看起来依旧完好,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轰然倒下。

  一行人回到都城饭店已是上午八点,吴铭回到房间便看到正焦灼不安走来走去的叶竹寒。

  吴铭顺手将房门带上,问道:“南山兄,出了什么事?”

  见吴铭安全归来,叶竹寒心中一定,迅速将刚得到的消息禀报:“经过一夜的秘密串联,天色刚亮上海的日本侨民便陆续集中到虹口公园及周边地区,到目前那里已经汇聚了两三千人,他们请求日本政府同中国政府严正交涉,以便对此次伤害日本军人和侨民的事件做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部分在乡军人和浪人甚至开始组建.勇队,,日本海军上海特别陆战队司令部不顾连夜从南京赶到上海斡旋的日本大使川樾茂的劝告,自行向.勇队,下发枪支弹药,局势一触即发。”

  吴铭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应该只是做做姿态吧?只要日本国内不调动军队增援,仅凭租界这点儿人马,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叶竹寒苦笑道:“还是有一定的风险,日本在乡军人加海军陆战队,起码可以集结起一万人,而国民政府在上海及周边地区却无法驻军,局势一旦超出控制,闸北和南市就危险了”

  吴铭一听也揪心了,想想情绪又稳定下来:“现在中国政府和军队都没有牵扯进来,仅仅因为和青帮的仇怨便动手,日本人在法理上是站不住脚的”

  见叶竹寒还要分辨,吴铭继续道:“公共租界毕竟是美国人和英国人的地盘,再加上利益攸关的法国人,如果上海真的乱起来,倒霉的会是谁?现在张啸林已经毙命,我们在历次行动中的收获已然不小,现在还是静观其变为宜”

  “那好吧,我回去后继续关注事态发展,日方有什么新动向再来禀报”

  吴铭起身送叶竹寒出门,边走边道:“南山兄,你什么时候见我做过亏本买卖?放心吧,这一回我们定会满载而归”

  叶竹寒略一沉吟,便想到昨夜吴铭可能和杜月笙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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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不扩大


     日本,东京,首相官邸。

    上个月新近组阁的林铣十郎,将上海来的电报交到海军大臣米内光政手里,介绍说:“上海那边文武官员分歧很大,文官都反对将事态扩大,希望尽可能争取和平,而武官则无一例外,都要求严惩中国人……帝国现在在上海只有海军驻扎,我找你来是想问一下你们海军的意见。”

    米内光政看完电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提出一个极为敏感的问题:“陛下对此有何旨意?

    米内光政此话并非无的放矢,照理说裕仁与久迩宫邦彦王的长女良子女王结婚,对于久迩宫家应该照顾有加才是,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当初裕仁与良子订婚后,元老山县有朋硬说久迩宫家有色盲遗传,逼裕仁退婚,外界的宣传是山县不能容忍一个有萨摩藩血统的女人来作皇后,好像山县要让长州藩独霸政坛一样。但由于久迩宫和裕仁都坚持婚约,导致山县威望大损并在失意中去世,这件事在日本被称为“宫中某重大事件”。自那以后,为了避免造成内部分裂,裕仁对于久迩宫家一向比较疏远,这一次不知道会不会意外。

    林铣十郎略微犹豫,还是据实而言:“从宫内传来的消息,陛下对久迩殿下私自离开日本到上海非常不满,认为这实在有辱皇家的体统……尤其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久迩殿下不是死于冬练三九夏习三伏的求学途中,也不是死于为帝国开疆拓土冲锋陷阵的战场上,而是死在低贱肮脏的上海帮派分子手里,实在是给皇家抹黑因此,陛下要求不要过度渲染这件事”

    “陛下既然是这个意思,那咱们要怎么做就很明显了”

    素来保守的米内光政正色道:“海军是用来保卫国家的,不是随便拿来打仗玩儿的,现在国际国内形势都不允许我们在上海开启战端……诚然,一个小队的海军精锐葬身上海非常可惜,但如果我们不加克制,那死伤的数目必然十倍百倍千倍于今日之损失”

    林铣十郎点了点头,心里并没有对上海发生的事情太过在意。

    现在林铣十郎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国内,新的年度早已开始,上任内阁刚刚拟定好本年度财政预算案便匆匆离去,林铣十郎必须带领本届内阁首先完成这一工作。

    曾任日本兴业银行总裁、日本商工会议所会头的结城丰太郎藏相成为推进“军界财界相勾结”的财界代表人物,对前内阁制定的三十亿日元的预算案进行了压缩,消减了二点六亿元。本届内阁制定的预算案虽然在形式上比上届内阁预算减少一成,但消减的部分主要是社会政策费和地方交付金,对扩充军备的预算部分没有做任何改动。

    林铣十郎对这个方案能否在议会通过非常不安,要知道主要由工商界人士组成的议会议员们最反感战争,如果在上海问题上林铣十郎态度太过强硬,必将引发议会的强烈反弹,因此他不准备在这个敏感时期将事态扩大化。

    “好吧,我这就给驻华大使川樾茂、驻沪总领事石射猪太郎致电,要求他们保持克制,现在这个时候,可不是挑起战争的好时机”

    做出这个决定后,曾担任陆大校长及朝鲜军司令官的林铣十郎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失落。当年九一八事变,林铣十郎果断派出驻朝鲜部队增援奉天,使得日本成功地据有东三省,现在眼见着良机溜走,不无遗憾:“可惜了,如此良机稍纵即逝,下次再要想碰到,难啊”

    米内光政却不以为然:“要是帝国真的动员起来了,哪怕没有机会,我们也可以从容创造,些许困难根本难不倒大日本帝国”

    “不错”

    林铣十郎一听有理:“只需成功度过眼前的难关,我们即可宣布解散议会,组建一个没有政党,只有军人当政的新政府,那时候才是我等施展身手的良机”

    新宿,市谷本村町,军部大楼。

    二楼的会议室里,参谋本部作战课课长武藤章义愤填膺:

    “石原君,你当初的血性和勇气哪里去了?现在上海出现的局面千载难逢,只要我们将此消息添油加醋在新闻媒体予以披露,那么即便内阁想要控制事态发展都无法达成石原君,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在内阁下达的对电台和报刊杂志进行新闻管制的报告上签字?”

    石原莞尔耐心解释:“民意挑动容易,但要想平息就困难了……如今帝国刚刚据有满洲不久,还没有完全消化这块膏腴的土地,最正确的做法是继续加强满洲建设,在满洲建设完成之前,尽量避免中日冲突,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放弃在支那北部的特权,从长城甚至热河撤退”

    “上海历来是列强关注焦点,而且支那江南地区水网密集,不利于大兵调动,即便未来开战,也应遵循支那历史,由北向南,最理想的就是沿袭当年蒙古吞宋的路线,从山西、河南进入陕西,再由陕西南下攻略四川和云南,随后顺江而下”

    “到了这一步,我驻河南、山东的部队由平汉铁路、津浦铁路南下攻取武汉、南京,另一支大军则在海军配合下由淞沪等地登陆,三路夹击,支那政府退无可退,只能一路向南逃遁,我们占领一地便巩固一地,要不了十年,必能稳稳地把支那肢解蚕食这才是唯一正确的战略”

    “这个设想虽然巧妙,但其中容易出意外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参谋本部支那课长永津佐比重大佐嗤之以鼻:“现在支那国共两党和谈,再加上去年两广联合反蒋失败,眼看着支那就要结束长期分裂的局面要是让蒋介石整合了支那全国的军事、政治和经济,支那用十年二十年发展起来了,他们还会容忍我们占领满洲吗?”

    “不管从哪方面看,他们都不会,他们一定会主动挑衅,收复满洲,那时候帝国将会面临一个强大而统一的支那所以,我认为越早发起对支那的进攻越好,而现在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石原莞尔冷冷一笑:“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事情,依照帝国现在的国力,绝对不能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中,因此我是肯定不会同意放开新闻管制,更不会蓄意挑起中日间战火,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里介绍一下,日本陆军和美国类似,政策由陆军省制定,军队的具体调动则由参谋本部负责。目前参谋总长由闲院宫载仁亲王负责,不过根据传统,这个总长的职务只是个供大家膜拜的泥菩萨,真正负责的参谋次长,而现任参谋次长是今井清。不过今井清由于身体问题,一直无法履职,实权便掌握在作战部长石原莞尔少将手里。

    石原莞尔由于在九一八事变中的突出贡献,以及他在担任参谋本部作战部长期间所表现出的卓绝才能,使得他在陆军中拥有一批坚定的支持者,其中便包括板垣征四郎、冈村宁次,以及现在作战指挥课科长河边虎四郎大佐等等,石原因其独特而深远的眼光,被追随者们称之为日本超级战略大师。

    “你——”

    陆军省军事课田中大佐怒目而视,却又对石原莞尔的固执无可奈何,局面一时陷入僵持。

    上海,虹口公园。

    由于迟迟得不到领事馆方面的答复,由浪人和在乡军人组成的义勇队,再也无法继续忍耐下去,开始三五成群地离开虹口公园,穿过日本海军陆战队沿着界路、北河南路、虬江路东段、广东街和东宝兴路等与华界接壤的街口设置的警戒线,聚集到了铁路边,准备进入闸北地界,以眼还眼以血还血,对华人展开疯狂报复。

    日本人之所以不敢打公共租界里的华人及华资商铺的主意,在于忌惮租界当局的反应,不愿意引发国际争端,而到华界烧杀抢掠却没多少心理负担,同时还可以顺便测试一下中国政府和军队的反应,可谓一举多得。

    杜月笙和黄金荣在上海耳目通天,对于日本人的疯狂有所心理准备,早在昨天晚上便开始有意识地疏散闸北火车站及铁路以北、以西等周边数十条街道上的群众。

    公共租界东区和北区,许多地界是列强通过违规越界修路窃取所得,到了今天,所有越界筑路所形成的区域共有四万七千余亩,日本人盘踞的虹口和杨树浦,大多数便是这种性质的区域。

    北火车站附近以及虬江路中段南北、淞沪铁路以北以西地区,皆处在租界与华界的结合部,交通方便,公共租界当局和上海市政府的行政权力都较难进行管辖,这种天然的便利,使得这里成为了上海最大的物资交易中心,通常由青帮维持正常秩序,每年的获利至少在五百万以上。

    现在日本人要横插一脚,一旦让其站稳脚跟,再想驱逐出去就千难万难了不管是为了青帮自身的利益,还是国家、民族的尊严,杜月笙都认为有必要奋起还击,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当全副武装的日本人零星出现在铁路附近的时候,杜月笙便知道彼此再无和解的可能,立即给驻守火车站及临近铁路地区的一千多名青帮帮众下发武器装备,其中近半领到了步枪和驳壳枪,其余的则依然拿着大刀和斧头。

    杜月笙将这些人分成五十人或者一百人的战斗小组,分别派往虬江路中段、宝山路、宝通路、宝源路和宝兴路路等关键地区。

    事到临头,黄金荣也没有闲着,大约两千多名青帮帮众,由浦西进入闸北腹地,疏散华界民众,保护青帮产业。

    就内心讲,黄金荣并不愿意站到前台来同日本人展开对抗,但如果对方真欺上门了,也不得不拼一下,失败了大不了退出上海,到江浙等地随便找个地方养老。

    宝源路与宝通路交汇处的一栋二层民居,杜月笙站在二楼的窗户前,拿着副望远镜远眺前方的铁路,只见日本人在铁路线附近越聚越多。好在此时日本人尚无过激的举动,只是偶尔越过铁路,在铁道边的开阔地长时间驻足,对着华界方向指指点点。

    “老板,中央政府到现在还没有表态,上海市政府也是装聋作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们现在顶在前面与日本人于仗算是个什么事情啊要是以后追究我们的责任怎么办?”站在杜月笙身边的万墨林不无担忧地问道。

    杜月笙一脸坚毅:“现在这个情况,我们的政府和军队都不好表态,稍有过激就有可能引发中日间的全面战火,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告诉弟兄们,不把日本人的嚣张气焰打下去,我们在上海滩将无立足之地只要日本人敢来,我们就于净利落把他们消灭掉,绝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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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顾2虑重重〔上〕

    “大哥,辞修将军在浙南永嘉发来电报。”孙承元敲门而入,来到正在与吕魁元谈话的吴铭身旁。

    早上送走叶竹寒后,吴铭随便让侍卫送了点儿早餐到客房,吃完后略微洗漱便上床补觉,直到下午三点半才醒来,这时候吕魁元已经等候在门外了。搞完个人卫生刚刚坐下聊了几句,孙承元便送来陈诚的电报。

    吴铭接过电报,细细阅读,看完后闭目思考了一会儿,向孙承元道:“替我向陈大哥道谢,就说我知道了,不会在这种原则性的事情上犯糊涂的”

    待孙承元离去,吴铭看向吕魁元:“闸北那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从公共租界东区和北区反馈的情报看,鬼子足足纠集了五六百人,但到目前为止,聚集在铁路线附近的只有不到两百,他们现在恐怕还在等上面的意见……至于杜月笙和黄金荣,在闸北地区部署了足足有三千人,人数方面占据绝对优势”

    “不过鬼子义勇队的构成人员,大多数是在乡军人、武士和浪人,都曾接受过专业的军事技能训练,战斗力不容小视。我估计,真要打起来,杜月笙难以坚持太长时间,哪怕加上黄金荣恐怕也不行……所以……我……我想……”

    吕魁元说到后来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尽管说,羞羞答答像个小姑娘,那是你吕魁元的风格吗?”吴铭笑骂一句。

    吕魁元嘿嘿一笑,搓了搓手:“大哥,揍小日本可比打内战爽多了,弟兄们都跃跃欲试,想拿日本人练练手……你看是不是把弟兄们派出去杀一杀鬼子的锐气啊?”

    “胡闹”

    吴铭瞪了吕魁元一眼:“我早警告过你,大家最好把以前于的事情通通忘掉,我们是来上海休息放松的,不是来与日本人于仗的陈大哥就是怕我们头脑发热,所以特意来电警告,你想让我犯错误吗?”

    看到吴铭板起了脸,吕魁元脑袋猛然一缩,低头呐呐地不再说话。

    吴铭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放心,肯定是要用到你们的,但现在不是时候,还是等等吧……

    说到这儿,吴铭扬了扬手里的电报:“陈大哥的意思是,民间发生的事情最好由民间自行解决,军队决不能插手……你不要忘了,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上海,是中国最大的工业和商贸中心城市,一年对外贸易总量高达十二亿海关两,占全国外贸总额的一半以上。小日本再猖狂,也得顾虑英、法、美等国的反应,我们如果贸然出手,可能会引起中日间更大规模的对抗,得不偿失。”

    陈诚的意见与吴铭不谋而合,都想看看英、法、美等国在这件事情上会持什么态度。

    根据最新的消息,英、法两国外交部门已经分别向中国和日本政府发出外交照会,要求双方约束国民的举动,而美国国务卿赫尔更是公开要求日本政府和军队保持克制,和平解决争端。

    在这种情况下,吴铭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强出头,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有人上门来请求,到时候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华灯初上。

    本以为今天会发生的短兵相接并没有在出现,日本人组成的义勇队在华界边缘地带溜达一阵后,便缩了回去,这让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上的杜月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晚上十点半,汇山码头。

    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和海军陆战队司令大川内传七少将,以及日本驻华大使川樾茂、驻沪总领事石射猪太郎等日本驻沪军政高层齐聚停泊于黄浦江上的第三舰队旗舰“出云”号。

    “首相大人的意思,是保持克制,不扩大对华争端”一身西装的川樾茂大使斩钉截铁地说。

    “大使的意思是……对于帝**人遭受屠戮,侨民死于非命坐视不理?”大川少将气势汹汹地质问。

    在日本国内,军人从来不把文官放在眼里,驻外将领更是自行其是为所欲为,这种传统一直在军队里延续了几十年,其纲领“下克上”就是合法依据。

    “身着大日本帝国海军制服的军人公然被支那人所杀,这分明是对皇军的公然侮辱,对此已经激起我全体帝国官兵的极大愤慨,海军决心要让中国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大川内少将越说越激动,最后于脆站了起来,握紧拳头大声咆哮。

    川樾茂连忙劝阻:“大川内君,请不要感情用事,驻沪海军还是应该以帝国外交利益为重”

    驻沪总领事石射猪太郎也道:“是啊,大川内君,事实上肇事者张啸林已经死于非命,支那人死伤人数更是我们的数倍……上海系国际商埠,远东第一大城市,为英美法德诸国利益所在,如果此战一开,恐怕引起西方诸强的国际于涉。”

    “况且,根据石原君所著之《国防国策大纲》,帝国对支那采取蚕食而不是吞并政策显然有利得多,这会使帝国避免同西方列强对抗和在国际上孤立自己的风险”

    大川内少将还要说话,长谷川清轻咳一声,道:“大川内君,米内海相大人来电,要我们与川樾大使保持一致,难道你想调回国去?”

    这下大川内传七不敢说话了,长谷川清又道:“当然,此次事件关乎皇军尊严,我身为第三舰队司令官,决不能让死者作无意义的牺牲”

    川樾茂大使苦笑一下,向长谷川清深鞠一躬:“拜托司令官了,请司令顾务必等候内阁的指示,听从天皇陛下的谕令否则,引发中日间战火,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长谷川清虽然内心深处充满了对战争的渴望,但他也清楚目前日本国内的政治态势,根本不允许他冒险,如果不照办的话,如今得到陆海军全力支持、身兼内阁三个职位的林铣十郎首相肯定会想方设法把捣乱的自己给撤换掉。

    在这种情况下,长谷川清不得不遗憾地表态:“当然,帝国舰队全体官兵必须无条件听从天皇陛下谕令,服从内阁指示,希望外交方面要坚持我们一贯的强硬立场,以维护帝国的尊严”

    “哈伊——”

    包括川樾茂大使在内的与会人员全都站了起来,齐齐弯腰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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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4章 顾虑重重(下)


  公共租界,外滩三号的英国总会大楼,一场盛大的舞会正在这里举行。。

  二楼宴会大厅散发出璀璨光芒的巨型吊灯下,站满了手持香槟聚成一圈侃侃而谈的洋人。

  英国驻沪总领事约翰·戴维森,此时正满面红光地同一名面容姣好、身材十分火辣的美国女记者谈笑风生。

  双方交谈的内容,正是目前风雨飘摇的上海局势。

  “戴维斯先生,请问就目前日方的反应,您有什么看法?这件事情会成为导致中日关系恶化并成为最终走向战争的导火索吗?”供职于《纽约时报》的露丝笑颜如花地看向约翰·戴维斯。

  “亲爱的露丝,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首先要声明一点,根据我们对这起事件的调查,很明显是日方挑衅在前,而那些卑微可怜的中国人只是被动反击,所以我已代表大英帝国向日本驻沪总领馆发出严正交涉,他们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了上海的正常秩序,若日方再做出更加激烈的反应,我们会考虑严惩日方的种种逾越行为。”

  约翰·戴维斯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正义凛然地说道,眼睛的余光却长时间停留在女记者那高耸的胸脯上。

  感觉到总领事大人贪婪的目光,叫做露丝的女记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是不经意地将耳边的鬓发撩到耳后,露出诱人的乳沟。

  约翰·戴维斯顺着露丝的纤手看上去,只见玉人轻露贝齿,微微一笑,好似百花盛开,娇艳妩媚之极。

  约翰·戴维斯顿时感觉呼吸急促,口于舌燥。

  心里暗叫了一声“妖精”,约翰·戴维斯努力把视线从露丝身上挪开,脸上忽然露出惊喜的神色,向露丝告了个歉,径直向一名脸上带着一丝忧色的白人迎去:“嗨,鲍台斯,想不到你也来出席舞会了”

  前额微秃的鲍台斯今年四十三岁,从法属安南到中国已经足足有五年之久,前年接替归国的布里翁瓦尔担任法国驻沪总领事,是一名地道的中国通。

  约翰·戴维斯张开怀抱,和鲍台斯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最近被上海局势搞得有些心绪不宁的鲍台斯不苟言笑,礼节性地问候一声,便同约翰·戴维斯一起,进入宴会厅一侧装修精美的休息室。

  露丝很想跟进去,但是却被门口的侍者拦住了,不得不黯然离开,寻找新的采访目标。

  房间里,鲍台斯在沙发上坐下后,率先开口:“如今公共租界东区和北区的形势极为微妙……虽然那里大多数地区都是越界筑路所得,但这些年来已完全纳入公共租界管辖,并与国民政府达成了某种默契和平衡,使得上海租界成为欧美各国冒险家的乐园,造就了许多暴富神话。”

  “可惜的是,至五年前淞沪战争以来,日本人正试图打破这种默契和平衡,大量日本人从东北方那个狭窄的列岛迁移到上海,在虹口、杨树浦等地定居,渐渐尾大不掉。如果这次再让他们从中国政府手里获得额外的特权,那我们的利益将不可避免受损”

  听鲍台斯阐述完自己的意见,约翰·戴维斯苦笑着说:“的确如此,日本人的野心越来越大,只是目前国际形势紧张,我们的政府面对德国的扩张已经疲于应对,根本无法牵制日本人……不知道鲍台斯先生对此次事件怎么看?”

  鲍台斯叹了口气:“虽然我们缺乏有效制裁日本政府和军队的手段,但我们的忍让终归是有限度的……来这儿之前,我已经同美国领事克拉伦斯·高斯先生达成共识,日本方面如果不出动军队,我们就不加于涉,若日本动用海军陆战队,我们将不得不以维护和平的名义,动用法国和美国驻租界的陆战队,坚决把日本人的野心压下去。”

  约翰·戴维斯皱起眉头,对这个结果显然有些不太满意。

  作为日不落帝国驻上海的总领事,约翰·戴维斯比法国领事鲍台斯和美国领事克拉伦斯·高斯更加激进。

  一二八事变以后,国民政府和日本政府签订合约,上海成为非军事区,中**队不能进驻淞沪地区。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人越发飞扬跋扈,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日本海军陆战队取代巡捕在街上巡逻,连公共租界工部局都不得不加入两名日本董事。据悉,日本人正在谋求工部局将虹口划为一个新警区,由日籍区长全权管理。

  如果这次不好好敲打一下日本人,今后公共租界的东区和北区很可能变成日本人的私家花园。

  就在英法两国领事闭门协商以纟统一对外口径的时候,侍者轻轻敲门,得到允许后进来禀告:“戴维斯先生,杜先生和黄先生请求会晤。”

  约翰·戴维斯眉头一皱,向身边的鲍台斯介绍:“这两位是青帮目前的主事人,之前在东区榆林路口死去的,便是青帮另外一名头目张啸林。”

  黄金荣正是担任法租界巡捕房华探督察长起家的,鲍台斯作为法国驻沪总领事,自然对此知之甚详细:

  “一个黄赌毒什么都沾染的黑帮头子,死了就死了吧,地下世界向来不缺乏野心家,我们到时候再扶持一个就行了……其实整件事很简单,就是这个黑帮头子的儿子与日本人为了个歌女争风吃醋,随后双方矛盾升级,大打出手,进而带来天大的麻烦……”

  “但是,无论怎么样,这样的仇恨也提高不到国家的层面上来如果能够由他们私下解决最好不过了。”

  约翰·戴维斯微微颔首,道:“请两位先生进来的吧。”

  过了约五六分钟,杜月笙和黄金荣含笑走进休息室,约翰·戴维斯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热情,反而是一旁的鲍台斯微笑着向黄金荣和杜月笙点头示好。

  “黄先生,杜先生,二位应该是为日本人而来吧?”翻译快速将鲍台斯的意思转达给黄金荣和杜月笙。

  “是的,尊敬的领事先生,如今由日本在乡军人、浪人和武士组成的义勇队,正在租界与华界接壤的边缘地区集结,随时都有可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我们这次来是想询问一下当局的意思,难道放任日本人滥用武力吗?”杜月笙一来就毫不客气地质问。

  鲍台斯微笑以对,没有对此做出答复。

  待杜月笙和黄金荣全部坐定,约翰·戴维斯傲慢地开口:“我们为什么要出面,请问日本驻上海的海军陆战队出动了吗?”

  杜月笙皱了皱眉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现在虹口一带聚集的日本人都是平民,和军队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看出杜月笙的犹豫,约翰·戴维斯接着说道:“放心吧,日军若是有大规模的调动,我们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必定会出面制止。况且,他们现在毕竟还没有实质性的举动,不是吗?”

  “请问领事先生,你们难道不知道在虹口周边地区集结的日本人的情况吗?他们可是成群结队全副武装,已经严重威胁到了租界的秩序和安全根据租界的相关法令,非法持有武器可是大罪,巡捕房完全有理由出面把他们抓起来,这样一来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今年已经七十岁的黄金荣对约翰·戴维斯的答复显然有些不满。

  “黄先生,你也曾经做过巡捕,难道你不知道这么做的危险性?这些日本人全都是亡命之徒,其中有不少是出自日本黑龙会、山口组的帮派分子,同时他们还得到了日本海军陆战队提供的武器,从名义上来说,属于非法武装上海滩地下势力的争夺,难道不该由你们的帮派来对付吗?”

  约翰·戴维斯连续几个问题,问得黄金荣哑口无言。

  一旁的鲍台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显然是对英国领事态度的转变而高兴。

  现在欧洲局势复杂,去年三月,德国政府悍然宣布废除洛迦诺公约,不顾凡尔赛和约的规定竟派出三万德军开进莱茵非军事区,并沿德国西部边界建立起防御工事。到了十一月,德、日两国缔结**产国际协定,欧洲上空开始笼罩战争的阴云。

  在这种情况下,英、法两国必须更多地考虑如何维持列强之间的平衡,极力避免打破当前微妙的局面,对于上海的英、法两国领事而言,目前最佳的选择无疑是将事态控制在民间争端上,这样才你好我好大家好,希望做到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杜月笙点了点头:“两位领事先生,我现在只想问一句,如果日军出动了,驻扎在租界的英法美等**队会不会出面?”

  “当然”

  约翰·戴维斯自信地说道:“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哪个国家敢于挑战日不落帝国的荣光”

  “好”

  杜月笙满意地站起来:“只要能够保证日军不出动,那么这些日本暴民就交给我们青帮来处理只要把日本人打怕了,他们就会乖乖坐下来谈,我就不信,我二哥连命都送掉了,他们还能提什么过分的条件”

  “好”

  鲍台斯击掌而叹:“亲爱的杜,我期待你的好消息我相信你的国人也在期待你力挽狂澜,相信经过这件事后,你将成为上海地下世界当之无愧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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