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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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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谁的底气足?
    杨辰的一席话让满殿的大臣一时鸦雀无声,敢怒不敢言,说到底,还是那一句官大一级压死人、县官不如现管的话起了作用。

    现在站出来争议的大臣,大多都是官职并不高的各部主事以及、给事中和御使,这些人官职不高,可是嗓门却是大,每次廷议吵得不可开交的往往就是这些人。

    真正的大佬是不会轻易表态的,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一般都会保持沉默,因为他们要说的话自然会有他们的门生故吏们去说,他们要争取的东西也自然有这些人为他去争取,他们开了口,就意味着是撕破了最后一层的脸皮,除非想和别人不死不休,不然断不会如此鲁莽。

    而这些冲刺在前的言官、给事中们或许凛然无惧于皇权,可是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怕吏部,尤其是这吏部清吏司主事杨辰,几乎掌握了他们的命运,每年的京察,清吏司总要找几个冤大头出来开刀,得罪了他,等于是和自己过不去。

    就这么一句话,所有的争议都压了下去,杨辰显得有些得意,虽然他这主事只能算是提线木偶,真正裁决官员去留的问题根本轮不到他来拍板,可是只要这官还在身上,权威却还是体现了出来。

    嘉靖见状,心里已是勃然大怒,只是这时候,他又不能发火,只得将目光转移到了徐谦的身上,意思不言自明,老兄,你快出马吧,你再不出马,朕只能偃旗息鼓了。

    徐谦感受到了嘉靖的目光,心知这个时候不站出来火上添油是不成了。

    他沉吟片刻,才站出班来道:“杨大人的话,下官有些听不明白。”

    这个开场白很是稀松平常,一点新意都没有,况且徐谦出来说话也早就在杨辰等人的意料之中,杨辰看了毛纪一眼,毛纪潮他暗暗点头,意思自然明白,这是鼓励杨辰和徐谦打擂台。

    杨辰精神一震,旋即道:“徐编撰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请赐告。”

    双方交谈的口吻和用词都还算融洽,仿佛老友对谈。

    徐谦客客气气地道:“大人方才说倭寇只是疥癣之患,不足挂齿,朝廷平倭只是大动干戈,得不偿失,是有人别有用心是吗?”

    杨辰点头,正气凛然地道:“正是如此。”

    徐谦冷笑道:“那么是谁别有用心,大人不妨直言。”

    杨辰道:“但凡是支持平倭之人都是别有用心。”

    徐谦步步紧逼道:“好一个但凡是支持平倭之人,那么下官敢问,假若是倡议平倭之人呢?倡议平倭之人也是别有用心吗?”

    杨辰呆了一下,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谦中气十足道:“倡议平倭的乃是当今天子,杨大人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说天子别有用心,下官敢问大人,陛下别有什么用心,还请赐告!”

    杨辰怒了,徐谦分明在和他玩文字游戏,他毫不犹豫地道:“强词夺理!”

    虽然可以当面反驳皇帝,可是当面骂皇帝又另外一回事,便是杨辰,也绝不敢承认。

    徐谦笑了,道:“杨大人说强词夺理,如此说来,可是因为大人方才说的有人别有用心是强词夺理吗?说起来,这确实是强词夺理,江南数省饱受倭患之苦,现在天子要平倭,有志之士尽皆极力赞成,现在却有人奢谈什么别有用心,这话儿不是强词夺理又是什么?敢问大人家乡在哪里,又是什么籍贯?”

    杨辰一时无语,冷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与人争辩,大忌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徐谦深谙此道,话锋一转,叹口气道:“大人既然不说,那么下官说说也是无妨,下官乃是浙江钱塘人口,浙江乃是大邑,倭寇虽然猖獗,倒是没有大规模的倭寇袭击,还算安定,可是下官在钱塘,对倭寇的暴行多有耳闻,他们以外岛为基地,隔三差五便在沿海各处登陆,所过之处烧杀劫掠,大人听说过倭寇怎样杀人的吗?”

    杨辰无语,他自然不知道,其实也不太想知道。

    偏偏徐谦非要他知道不可,徐谦道:“下官听说这些倭人沿途烧杀,所过之处,将男子聚集一处,尽皆处死,女子则绑缚起来,被其带出海外,为奴为婢,日夜奸淫,三岁稚童亦是不肯放过,官军闻讯,竟是不敢追击,往往只是尾衔倭寇,虚张声势,待其夺船入海,再向朝廷报功,口称是天兵闻讯追击,倭寇莫不敢当,风闻鼠窜。今年才过去一半,浙江、福建一带入袭的倭寇就有大小七十余次,杀死掠夺人口四千余人,劫掠钱财无数,大人口称倭患只是疥癣之患,下官想问,对那些妻离子散的子民,大人口称倭患无足挂齿,不知是什么意思?”

    杨辰呆了一下,恼羞成怒道:“是不是无足挂齿还不是你自己说的?老夫这里倒是有一本福建科道御使的奏疏,你自己也可以看看,他自己声称倭寇登岸者多不过数百,少则数十人,不过数十数百人,不是疥癣之患又是什么?”

    徐谦道:“既然只有数十数百人,为何官府不能制止它的暴行,反而让他们空手而来,四处杀人掳掠,却又满载而归?这不正是说各地卫所已经糜烂不堪,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若是朝廷再不进行整肃,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各地卫所,所占军屯百十万亩,养出来的却是一群乌合之众,正是因为如此,天子才下旨意,欲先治倭,首先就要治军,整肃各省卫所官军,乃是当务之急!”

    杨辰冷冷一笑,道:“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你自己说的?你说黑是黑,说白是白,全凭你的一口之词,依老夫看来,你既把倭患说得这般严重,朝廷当然不能尽信,老夫倒是有个办法,可以点选巡按数十前往江南各省专门调查倭患,待巡按们巡视四方,掌握了倭人的危害之后再请朝廷定夺,如何?”

    这话说得倒是漂亮,想来是杨辰和毛纪事先已经商量好了的,若是对方咄咄逼人,那就拖延嘛,等到巡按们到了各省,四处寻访下来,一年也差不多过去了,就算是巡按们的调查出来,大家仍旧可以继续争议,如此反复争议反复调查,转眼就能过去数年,到了那时,早就物是人非,平不平倭对眼下当朝的人来说已经没什么打紧了。

    徐谦道:“如此说来,诸公还是不信倭患的危害是吗?”

    杨辰正气凛然地道:“自然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

    徐谦反问道:“那要谁说了才算?”

    杨辰道:“自然是要钦差巡按,巡查四方之后再说。”

    徐谦道:“下官恩师久居浙江,他的话可信吗?”

    杨辰呆了一下,徐谦所说的恩师自然是谢迁,谢迁乃是闻名天下的贤相,虽然致仕已久,可是影响却是不小,以杨辰的身份自然不敢说谢迁的话不可信,他踟蹰一下,道:“谢公之言自然不敢不信,可是他久居杭州,未免会有些偏颇。”

    徐谦朝他冷笑道:“那么南京一百零四名官员呢,他们的话也是有失偏颇?”

    杨辰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谦道:“不只是如此,还有浙江士绅人等,三千余人,有商贾、僧尼、士子无数,这些人难道都是偏颇吗?下官这里,新近得了一份陈情,诸位请看!”

    徐谦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份报纸,道:“这是江南官员、士绅、僧俗人等,听闻天子欲平倭之后,无不欢欣鼓舞,具言天子圣明,他们在杭州和南京纷纷签署名状,明报特此刊出,想必再过几日,这些名状就要陈上京师,诸位若是肯花费些时日,就看看这明报中的文章,其中有下官恩师主笔,也有南京官员撰文,具言倭寇之患,下官恩师更是说:倭寇之害,不下鞑靼之乱,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若朝廷无动于衷,坐视不理,则江南必乱,江南乃钱粮赋税重地,一旦生变,必然会引发天下动荡。尔等看倭寇,认为不过是一群海贼盗匪,侵扰各地罢了,可是诸位有没有想过,这些倭寇登岸如入无人之境,杀人越货,所获极丰,长此以往,必定会吸引更多海上贼寇垂涎,纷纷加入,今日是数十数百的倭寇,明日就是数百数千,后日就是成千上万,再者,他们袭扰各方,使得江南各省不敢轻易生产,沿岸百姓惶恐不安,举家内迁者不计其数,使得沿岸的良田尽皆荒芜,大量人口流入内地,又滋生无数流民,流民无所事事,又无固定钱粮活口,最后难免被倭寇裹挟,成为海贼,难道这些危害还不够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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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三章:请战血书

  徐谦长篇大论,最后做出总结:“或许倭寇之患不足挂齿,可是倭寇之害却是动摇国本,就如鞑靼之患,或许不过是侵扰各边,难以深入腹地,可是朝廷为了建防,从山海关到宣府,多少良田被舍弃,又徒耗了多少钱粮进去修筑城墙。鞑靼、瓦刺南下侵扰是为了利,倭寇袭扰江南也是为了利,当大明朝不能给予他们足够威慑,使他们付出足够的成本,让他们可以如入无人,可以放肆烧杀劫掠,抢掠财富,长以此往,将来袭扰江南的倭寇只会越来越多,贼势日盛之时,我大明到时再去进剿,可就没有这么轻易了,今日招募三万青壮,花费十万钱粮就可以解决的事,难道要等到日后花费十倍、百倍之功,再去解决吗?”

  “江南的官吏、僧俗人等,为何要具名陈情,所涉的上下人等多达数万之多,这是因为,倭寇不只杀人犯边,更重要的是,还使江南数省饱受其他之海,沿岸的商贾,不敢轻易押货出城,致使沿岸的市场物价居高不下。农人不敢轻易耕种,使得土地荒芜,工匠纷纷内迁,使得各省的工价暴跌;寻常百姓,则惶恐不安,有了今日不知明日,这样下去,沿岸千里之地,迟早要变成焦土,我大明无端失了千里良田,也定然会影响赋税,诸公只想着国库收支不平,可是这笔大帐难道就没有计算吗?一次亏空,难道会比年年亏空更好?朝廷若是拿不下决心,期盼王师的百姓们怎么办?他们先会失望,此后是绝望,最后是怨恨,现在朝廷趁着人心在我之时动兵。难道会比将来人心向背时更好?下官的话,今日就说到这里,大家各自思量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谁阻挠了平倭,便是江南数声千千万万个官吏、士绅、僧尼、商贾的杀父仇敌,你们今日的一言一行,过不了多久也都会传至江南,破家之仇不共戴天!”

  崇文殿里又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若说在方才杨辰站出来让许多支持平倭的官员们住了口。可是现在徐谦站出来却也让这些反对平倭的人不敢做声了。

  此仇不共戴天!这句话虽然有些重,但是为官之人非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得罪人的,现在谢迁站了出来,江南的大小官吏也站了出来,士绅、僧俗人等也都站了出来。从某种意义来说,你要是再大放厥词,这数万甚至是数十上百万人的愤怒就都会发泄到你的身上,现在他们的陈情,说不准明日就是公车上书,一起弹劾你了,站在这殿中的人谁能保证你永远风风光光。官员调动是常有的事,将来犯在人家手里,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人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何必为了今日一时之气得罪一大片人呢?

  便是杨辰此时也乖乖地住了嘴。若是再说下去,他几乎可以肯定几日之后江南就要民怨沸腾,而民怨的矛头必定是指向他。

  毛纪已经预感不妙了,他瞥了杨辰一眼。已知道杨辰无能为力,分明是有打退堂鼓的心思。

  现在对于毛纪。问题已经不再于平倭与否,而在于脸面。他是反对平倭的中坚人物,话都已经放了出去,反而受到了如此多人的反对,若是不继续硬撑,岂不是威信扫地?

  看来,确实轮到毛纪出场了,毛纪一步步出来,慢悠悠地道:“徐编撰说的有些道理。”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模棱两可的给了徐谦一丁点的鼓励,至于徐谦的哪些话有道理,哪些话没有道理,却无从知晓。

  毛纪笑了笑,继续道:“可是要平倭还需要从长计议,以老夫之见,平倭至少要有所准备,哪些准备呢?其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户部那边,要筹措调集粮饷总是需要时间……”

  他倒是聪明了,既然不能直接反对,那么就索性拐弯抹角的反对,无非就是两手一摊,告诉徐谦,国库没有钱粮。

  徐谦并不客气,道:“敢问大人需要多少时间?”

  毛纪呵呵一笑,道:“这个可就说不准了,今年各地的灾情不断,陛下圣明,又减免了许多赋税,户部那边虽然尽力筹措,可是还需靡费一些时日。”

  徐谦追根问底地道:“一些时日是多久?”

  这分明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毛纪有了些怒意,不客气地道:“多则一两年,少则半年……”

  徐谦不由笑了,道:“大人未免也太模棱两可了吧,一两年之后,事情变化成什么样子唯有天知道,下官多少深谙一些内情,朝廷里头所谓多则一二年,少则一年,其实不过是拖延时日而已,大人身为内阁大学士,莫非不知道吗?”

  这就有点过分了,简直就是直接把把毛纪的老脸扒了下来,毛纪怒道:“你一个翰林编撰竟敢和老夫说这样话?”

  谁知徐谦比他更加理直气壮,正色道:“大人,此话差矣,今日廷议乃是陛下洪恩,广开言路便是陛下若有做的不对说的不对的地方,有识之士尚可以弹劾反驳,而陛下虚怀若谷,也往往能接受,怎么大人反而不能接受了?莫非陛下都可以犯错,大人就不能犯错吗?大人是大学士,想来也不是圣人吧,下官又听说,连圣人都偶有错误之举,所以才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话,下官不过是说指出大人口里的几句错误,怎的就成了胆大包天,成了敢顶撞大人?”

  满殿的大臣们面面相觑,这个徐谦还真是大胆,虽然徐谦说的话确实有道理,皇帝能犯错,圣人能犯错,内阁学士难道就不能犯错,皇帝犯错要接受言官的品评,圣人犯错则是三省吾身,自己认识错误从而改正,和前两者比起来,这位毛大人的架子实在太大了。

  毛纪顿觉失言,也不知怎的,每次见到徐谦反驳自己,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平时故意假装出来的气度立即荡然无存,他心里不由暗暗告诫自己,切不可和徐谦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一旦陷进去,无论自己是对是错,最后吃亏的终究是自己。

  毛纪可不是傻子,徐谦是新晋翰林,是年轻人,年轻人可以出言无状,可以稍许有些放肆胡闹之举,就算是胡搅蛮缠,大家最多说他不懂规矩,不知进退而已。可是毛纪堂堂大学士,总不能去学这徐谦。就好像少年人可以做出出格举动,而年长者若是也去学,最后只会被人讥笑为老不尊。

  毛纪地勉强露出笑容,既然不打算纠缠,那么就谈正事,道:“户部这边,老夫确实是查过账,实在没有多出来的钱粮,只能从长计议。”

  徐谦道:“大人,国库只要能支出一些就可以了,权且拿出半数,另外的半数可以由内库补充,这可是陛下亲口许诺的,大人想想看,连天子都肯节衣缩食,拿出内帑来平倭,怎么反倒臣子们不能呢?陛下做出了表率,户部再难,难道还能比江南受倭患之苦的官吏百姓们难吗?”

  毛纪不由哑然,虎着脸道:“其实真要挤一挤,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是要平倭,现在三军士气不振,尤其是陛下要下旨裁撤各省卫所,眼下军心不振,还谈什么平倭?所以以老夫愚见,要平倭就万万不能整肃卫所,反而天子应该颁布嘉奖,假以时日,待将士们士气如虹,再发一道旨意,则倭寇弹指之间就可灰飞烟灭。”

  毛纪的话显然就是忽悠,反正先忽悠着,什么事都等以后再说,尤其是整肃和裁撤卫所是万万不成的,一旦裁撤,朝廷就要募兵、养兵,这卫所制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屯田,也即是自给自足,不会浪费国家一粒粮食,平时种地,有需要时便是官兵,可是一旦改变了军制,这就意味着未来国库将持续的‘流血’。这是早已将自己看做是户部尚书的毛纪决不能容忍的。

  徐谦叹口气,道:“毛大人,若是将士们士气如虹,便可平倭是吗?”

  毛纪自然不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然也。”

  徐谦慢悠悠地道:“那么下官告诉大人,将士们不但是士气如虹,早已经是义愤填膺了,勇士营、五大营、亲军十二卫以及京畿附近各卫官军将佐三百余人已经上陈了请战血书,诸位请看!”

  徐谦早有准备,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奏本,翰林入宫带着奏本很正常,大家并没有太过注意,而现在徐谦告诉大家这是请战血书的时候,所有人不禁愕然,不可思议地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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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四章:下民易虐 上天难欺

  这份血书,得来实在不易。

  实则是徐谦牺牲了sè相,每rì跑到陆家,请求陆家老太太的帮助。

  说是sè相自然是夸张,不过围着这老太太身边转,讨好的话可是不少。

  徐谦眼尖,知道陆家这位老太太曾经定是一个不凡的人物,有她出面,事情就好办的多了,老太太一声令下,陆家子弟们比狗还忙,一个个乖乖联络各自的故旧同僚,终于是将这份血书凑了上来。

  这份奏章上,印着数百个血印,徐谦不能保证这是人血,或许姓陆的家伙怕疼,拿了鸡血来冒充也不一定,不过徐谦并非是吸血鬼,自然没兴趣理会这个,只要他们表了这个态也就成了。

  他翻开血,一字一句的道:“倭寇犯边,凡我大明将士……请陛下下旨,调卑下南下靖边,虽死无憾!”

  其实血的言辞并不震撼,大老粗的墨有限,也不可能做出花团锦簇的章来,徐谦念毕,虎目四顾,道:“古语有云,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则社稷定矣。现如今我大明将士忠贞不二,愿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雪耻,奈何官为何爱财,听到平倭二字,动辄是国库不足,又或者是虚言推诿。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武官虽未受圣人熏陶,都知道成仁取义的道理,又为何这朝上饱读诗书的衮衮诸公,反而不恤民间之苦,下官敢问,若是太祖在的时候,倭寇会有这样嚣张跋扈吗?成祖皇帝在的时候,谁敢捋我大明虎须,嘉靖朝。人口比之太祖、成祖之时增长了数倍不止,带甲之士亦是两倍之数,国库岁入也远远超过太祖之时,何以反而胆小怕事,百姓们被贼寇残害,大家视而不见,倭寇犯我大明天威,诸公还是视而不见,那么要到什么时候。诸公才能看得见,下官只记得,各个官衙门口,都立着太祖遗训: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下官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诸公若是不怕被江南万千百姓视之为寇仇,不怕军中将士们视之为软弱无能,不怕后世之人为之羞愧,那么,今rì诸公但可以反对!”

  大殿中默然了。

  话说到如今这个份上,虽然是充满了火药味,可是这些读书人出身的官员。终究还是有些触动,谁不在乎名声,谁不在乎身前身后之名,反对来反对去。终究还是为了一己私利,现在徐谦稳稳的树立了光辉的形象,现在反对他,怕真有遗臭万年的可能。

  毛纪脸sè微微一动。倒不是他改变了主意,而是他发觉到了所有人的表情变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上了徐谦的当,他提出了许多困难,可是都被徐谦拿出真凭实据来证明他的所谓难处都站不住脚,现在该怎么办?是继续坚持,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就在这犹豫片刻的功夫。

  方才还说话说道这里的徐谦似乎还觉得不够,又补充道:“丑话说在前头,下官虽是朝廷命官,可是同样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yù,就有是非好歹之分,有欢喜,也有愤怒,下官虽只是一介编撰,人微言轻,可是下官的同乡正在被倭寇杀戮jiānyín,今rì谁若是反对平倭,将来江南但有一个男子被倭寇残害,有一个女子被倭寇凌辱,这笔账,下官和千千万万的同乡,就都算在这个人头上,匹夫一怒无非是血溅五步而已,下官这个官,宁肯不做了!”

  最后一句话,有点小孩子赌气的意思,不过恰好符合了徐谦的身份,原在官场说出这等负气话的人,往往是触犯了官场大忌,将来的前途只怕也是有限。可是今时今rì,居然没有一个人出言反对,就是拿深沉且一言不发的杨廷和,此刻也陷入了深思。

  说到底,大家毕竟是人,再冰冷的心,也有受到感触的时候,徐谦拿出的陈情和血书,正是代表在他的背后,有着千千万万个人,就算是杨廷和和毛纪可以不将徐谦放在眼里,可是让他们和这千千万万的人为敌,只怕也会心虚。

  更何况,徐谦的证据已经表明,此前反对平倭的许多理由都已经不堪一击,廷议终究还是讲理的地方,任何人都做不到在理由不充分的情况之下,依旧据理力争,便是毛纪也不能。

  毛纪恨恨的看了徐谦,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怒火和杀意,可是最后,他旁若无人的站回了班中,没有继续争辩下去。

  倒是这时候有个兵部的主事站出来,发出质疑,道:“徐编撰,你声称武官们都大力赞成裁撤整肃江南各卫,可是你所列举的武官,多在京畿一带,这些人与江南各卫并没有什么牵连,可是江南的官军,他们被朝廷裁撤,难道就不怕生乱吗?”

  这句话,倒是不带有成见,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徐谦认真回答道:“要闹事,就得纠集人手,我看大人脸熟,不知在哪个衙门公干。”

  此人道:“兵部。”

  徐谦点点头,道:“大人既在兵部公干,想来也知道,各卫所的兵丁往往都是世袭,许多人处境凄惨,大多数兵丁,不过是武官们的佃户而已,正因为如此,兵丁往往不愿编入军籍,因此每年江南那边,逃籍者可谓多如繁星,据下官所知,去年的时候,江南二十三卫逃籍的兵丁就有数百,朝廷整肃卫所,对他们来说是大大的好事,这就意味着,他们世袭佃户的身份可能会更改,朝廷在不可能让他们无条件为武官耕种土地,甚至有人可以借此脱掉军籍,这对他们难道不是好事吗?”

  徐谦顿了一下,又道:“至于那些世袭武官,朝廷自然会给予一定安置,不过像从前那样快活只怕就未必了,可就算他们想要闹事,只要无人响应,又能如何?整肃卫所,已是大势所趋,陛下圣明,愿披荆斩棘,结束弊政,岂不是正好?”

  又有人问:“这么说来,朝廷是要募兵了,既然募兵,钱粮从哪里来?”

  徐谦道:“陛下早有考虑,打算每年拿出一部分内帑出来,当然,国库也需要支出一些,其实这几年倭寇闹的厉害,使得江南发展迟滞不前,又有大量沿岸土地荒芜,赋税减低,正是这个原因,假以时rì,若是国泰民安,朝廷的岁入自然也就增加,虽然不多,可是也可拿出一部分钱粮,用以养兵,这岂不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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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2章 谁更急

  李譔无疑是个技术狂,开始的时候还记得魏霸今天是回来休沐的,不能谈得太久,以免影响他休息。可是一谈到技术问题,他就把这些全忘了,拉着魏霸一直谈到半夜,如果不是铃铛第三次去送酒的时候脸sè不善,眼神如飞刀,他说不定还要继续。

  踩着星光,魏霸离开了西院,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夏侯徽和衣卧在床上,已经睡着了。魏霸打着哈欠,脱了衣服,跳进浴桶。水已经有些凉了,魏霸也没心情泡,草草的洗了一下,就上床休息。他实在是太困了,头一沾枕头就鼾声大作,沉入了梦乡。

  夏侯徽被他的鼾声惊醒了,坐了起来,睁着有些发懵的眼睛看了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魏霸的脸上。她伸出手,轻轻的抚着魏霸的脸,无声的笑了起来,久久无语。

  铃铛拎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姑娘,少主呢,又去哪儿了?”

  “嘘——”夏侯徽把头探出蚊帐,竖起手指,示意铃铛不要说话,又指了指床上,耳语般的说道:“已经睡了。”

  铃铛“哦”了一声,嘟囔道:“真是的,早说嘛,害得我拎着这么一大桶水走了这么远。”一边说着,一边四处看看,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隔着蚊帐打量了魏霸一眼,用同样低的声音说道:“真睡了?”

  夏侯徽点点头,怜惜的目光落在魏霸的脸上:“看样子这几天累得不轻,一上床就睡着了。”

  “是吗?”铃铛窃喜不已:“这么一桶热水,可不能浪费了。姑娘,你要不要洗洗?”

  夏侯徽白了她一眼:“要洗你就洗吧,我已经洗过了。”

  “那好,你帮我看着他啊。”铃铛迅速的宽衣解带:“我身上全是汗。粘乎乎的真难受,洗洗好休息。”

  夏侯徽没心情理她,重新卧倒。铃铛脱了衣服,像条白鱼似的钻进了浴桶里,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听着哗哗的水声,夏侯徽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头探出帐外,伸长胳膊拍了拍铃铛的肩膀。铃铛转过头,不解的问道:“姑娘。什么事?”

  夏侯徽挤了挤眼睛:“这水是夫君刚刚洗过的。他可是几天没洗澡了,你不嫌他脏?”

  “哗”的一声,铃铛直接从浴桶里跳了出来,水从她光洁的肌肤上流淌下来。她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不早说。”

  夏侯徽咯咯一笑:“是你自己不用脑子想,还怪我?”

  铃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突然又跳了进去,重新舒服的躺好,叹了口气:“反正已经脏了,干脆再洗洗吧。反正只有人脏水,没有水脏人的。”

  夏侯徽脸上的笑容一僵,失望的哼了一声,缩回了蚊帐里。帐外。想起了铃铛得意的歌声,吴侬软语,煞是。

  魏霸对此一无所知,他一觉睡到天明。直到生物钟把他叫醒。夏侯徽已经起来了,屋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还有些水迹,看不出一点异样。魏霸翻身坐起。伸了个懒腰,见夏侯徽正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铜鉴里的面容,细心的画着眉,不由得会心一笑。

  “怎么不让铃铛给你画?”

  “她啊,拿刀砍人行,这事儿可做不来。”夏侯徽一边应着,一边将脸凑到铜鉴前。

  魏霸起身走了过去,从夏侯徽手中接过眉笔,轻轻扳过夏侯徽的身子,小心的给她描着眉。“怎么不让阿母那边安排个心细的过来?”

  “算了,现在家里人手紧张,我自己来就行了。”夏侯徽和魏霸的脸靠得很近,真切的感受到魏霸的气息,一时有些迷醉,脸也红了起来,不好意思的闭上了眼睛。魏霸见了,怦然心动,略作迟疑,就低头吻在了她微张的唇上。

  夏侯徽吃了一惊,闪身想避开,却被魏霸搂住。魏霸在宫里苦读了几天,倒是没想鱼水之事,昨天回来来倒有想法,却被李譔拉住了一阵长谈,后来累得也没了兴致,现在经过一夜休息,正是jīng神百倍的时候,夏侯徽又露出如此诱人的神情,他岂能轻易放过。

  “别,夫君,被人看见不好。”

  “在我自己的房里,怕什么。”魏霸扔掉眉笔,将夏侯徽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坏笑道:“你看,都起来了,不大战一场,岂能罢休?”

  “不……不要……”夏侯徽感受着身上的火热坚硬,羞得满脸通红,一边无力的挣扎着,一边呢喃道:“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

  “什么事也没这件事重要。”魏霸霸道的说道,伸手将衣摆撩到腰间,然后顺势从夏侯徽的衣摆处伸了进去。现在还是夏天,衣衫都很单薄,裤子也是分腿式的,只要撩起衣摆,就能摸到夏侯徽滑腻的臀肉。他的手指顺着那条缝伸了过去,触手处一片泥腻。他用手捻了捻,凑在夏侯徽的耳边低语道:“还说不要?都发水了。”

  “别……”夏侯徽身子软倒了魏霸怀里,气喘吁吁:“不要……”

  此时此刻,魏霸哪里能停。他抱起夏侯徽柔若无骨的身子,轻轻的放了下去,两人立刻紧密的结合在一起。夏侯徽蓦的睁大了眼睛,手臂紧紧的搂住了魏霸的脖子,火热的双唇含着魏霸的耳垂,泣不成声:“轻点……轻点……”

  “那你自己动。”魏霸轻托着夏侯徽的臀,手指慢慢的抚摸着。夏侯徽娇羞的咬着嘴唇,借着魏霸的托扶,慢慢的扭动着腰肢。不知不觉的,两条腿已经缠在了魏霸的腰间,一双秀足紧紧的交缠在一起,互相摩擦着,连足衣脱落都不知道。

  魏霸抱着夏侯徽,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景sè,一边感受着夏侯徽的每一次摩动。夏侯微的脸火热,紧紧的贴在他的脸上,嘴里含糊的说着什么,如歌如泣。

  窗外天高云淡,窗内风月无边。

  夏侯徽情至浓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仰起了头,魏霸立刻低头吻了下去,两人紧紧的贴在一起,恨不得化作一人。魏霸不动如树,夏侯徽娇软如藤,树缠着藤,藤绕着树,无法分离。随着夏侯徽的扭动,一股热流在两人的身体内慢慢积聚,渐渐的化作汹涌的巨浪,决堤而出。感受到魏霸的兴奋,夏侯徽突然绷紧了身子,魏霸低吼一声,突然捧起了夏侯徽的身子,大起大落。

  夏侯徽意乱神迷,随着一声高亢的长吟,慢慢的软倒在魏霸怀中。与此同时,魏霸也一泄如注。

  两人紧紧的搂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夏侯徽将脸紧紧的贴在魏霸的胸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浑身颤栗不已。她无力的揪着魏霸的衣襟,气喘吁吁的说道:“夫君,我……我想你。”

  魏霸低头吻着夏侯徽的额头:“我也想你,每时每刻。”

  “嘻嘻……”夏侯徽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魏霸,挤了挤眼睛:“你不乖哟,不好好读书。”

  魏霸老脸一红,强辩道:“没有啦,我……我……一边读书,一边想你。”

  “骗人。”夏侯徽伸手点了点魏霸的鼻子:“待会儿我要考考你,看你究竟哪一句是说谎。”

  “嘿嘿,随便你考。”魏霸拍拍夏侯徽的翘臀:“有没有及格,要不要再考一趟?”

  夏侯徽吓了一跳,连忙翻身坐起,刚走了一步,又娇吟了一声。魏霸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腿有些酸。”夏侯徽不好意思的伏在魏霸背上,捶了魏霸两拳,吃吃的笑道:“都是你,一大清早的就做坏事。待会儿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我这样子可怎么见人?”

  “怎么,家里的事全交给你了?”

  “嗯。”夏侯徽搂着魏霸的脖子:“夫贵妻荣,我虽然没有正妻的名份,却有了正妻的待遇,这都是你努力的结果。”

  魏霸眼神一闪,他从夏侯徽看似满足的话语中听出了些许遗憾,正想安慰他几句,墙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媛容,媛容,起来没有?”

  夏侯徽吃了一惊,连忙站直了身子,惊讶的看着魏霸:“关姊姊怎么来了?”

  魏霸也很诧异,一摊手:“我怎么知道?”

  夏侯徽连忙整理了一下,又对着铜鉴看了看,见没什么异样,这才快步走了出去。“姊姊,我早起来了,怎么不进来?”

  关凤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目光从夏侯徽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魏霸的脸上。她咬了咬唇,有些犹豫:“听说你回府了,想来与你练练手,只怕来得不是时候。”

  魏霸和夏侯徽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红了脸。魏霸顺手扯过一件衣裳,挡住了席上那滩水迹,只是屋里弥漫着那股甜靡的味道却无法遮掩。

  “这个……姊姊稍坐,我先漱个口,漱个口就来。”魏霸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出了小院,落荒而逃。关凤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刮了一下夏侯徽的鼻子,戏谑的说道:“你也是,也不知道遮掩一点,好一个急xìng的小妇人。”

  夏侯徽斜睨了关凤一眼,反唇相讥:“姊姊,我再急xìng,终究还是在自己家里,你都从城里赶到这儿来了,恐怕比我还急吧?”

  “你?”关凤眼睛一瞪,刚要说话,夏侯徽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关凤的胸前,关凤低头一看,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刚才的霸气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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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四章:下民易虐 上天难欺

  这份血书,得来实在不易。

  实则是徐谦牺牲了sè相,每rì跑到陆家,请求陆家老太太的帮助。

  说是sè相自然是夸张,不过围着这老太太身边转,讨好的话可是不少。

  徐谦眼尖,知道陆家这位老太太曾经定是一个不凡的人物,有她出面,事情就好办的多了,老太太一声令下,陆家子弟们比狗还忙,一个个乖乖联络各自的故旧同僚,终于是将这份血书凑了上来。

  这份奏章上,印着数百个血印,徐谦不能保证这是人血,或许姓陆的家伙怕疼,拿了鸡血来冒充也不一定,不过徐谦并非是吸血鬼,自然没兴趣理会这个,只要他们表了这个态也就成了。

  他翻开血,一字一句的道:“倭寇犯边,凡我大明将士……请陛下下旨,调卑下南下靖边,虽死无憾!”

  其实血的言辞并不震撼,大老粗的墨有限,也不可能做出花团锦簇的章来,徐谦念毕,虎目四顾,道:“古语有云,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则社稷定矣。现如今我大明将士忠贞不二,愿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雪耻,奈何官为何爱财,听到平倭二字,动辄是国库不足,又或者是虚言推诿。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武官虽未受圣人熏陶,都知道成仁取义的道理,又为何这朝上饱读诗书的衮衮诸公,反而不恤民间之苦,下官敢问,若是太祖在的时候,倭寇会有这样嚣张跋扈吗?成祖皇帝在的时候,谁敢捋我大明虎须,嘉靖朝。人口比之太祖、成祖之时增长了数倍不止,带甲之士亦是两倍之数,国库岁入也远远超过太祖之时,何以反而胆小怕事,百姓们被贼寇残害,大家视而不见,倭寇犯我大明天威,诸公还是视而不见,那么要到什么时候。诸公才能看得见,下官只记得,各个官衙门口,都立着太祖遗训: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下官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诸公若是不怕被江南万千百姓视之为寇仇,不怕军中将士们视之为软弱无能,不怕后世之人为之羞愧,那么,今rì诸公但可以反对!”

  大殿中默然了。

  话说到如今这个份上,虽然是充满了火药味,可是这些读书人出身的官员。终究还是有些触动,谁不在乎名声,谁不在乎身前身后之名,反对来反对去。终究还是为了一己私利,现在徐谦稳稳的树立了光辉的形象,现在反对他,怕真有遗臭万年的可能。

  毛纪脸sè微微一动。倒不是他改变了主意,而是他发觉到了所有人的表情变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上了徐谦的当,他提出了许多困难,可是都被徐谦拿出真凭实据来证明他的所谓难处都站不住脚,现在该怎么办?是继续坚持,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就在这犹豫片刻的功夫。

  方才还说话说道这里的徐谦似乎还觉得不够,又补充道:“丑话说在前头,下官虽是朝廷命官,可是同样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yù,就有是非好歹之分,有欢喜,也有愤怒,下官虽只是一介编撰,人微言轻,可是下官的同乡正在被倭寇杀戮jiānyín,今rì谁若是反对平倭,将来江南但有一个男子被倭寇残害,有一个女子被倭寇凌辱,这笔账,下官和千千万万的同乡,就都算在这个人头上,匹夫一怒无非是血溅五步而已,下官这个官,宁肯不做了!”

  最后一句话,有点小孩子赌气的意思,不过恰好符合了徐谦的身份,原在官场说出这等负气话的人,往往是触犯了官场大忌,将来的前途只怕也是有限。可是今时今rì,居然没有一个人出言反对,就是拿深沉且一言不发的杨廷和,此刻也陷入了深思。

  说到底,大家毕竟是人,再冰冷的心,也有受到感触的时候,徐谦拿出的陈情和血书,正是代表在他的背后,有着千千万万个人,就算是杨廷和和毛纪可以不将徐谦放在眼里,可是让他们和这千千万万的人为敌,只怕也会心虚。

  更何况,徐谦的证据已经表明,此前反对平倭的许多理由都已经不堪一击,廷议终究还是讲理的地方,任何人都做不到在理由不充分的情况之下,依旧据理力争,便是毛纪也不能。

  毛纪恨恨的看了徐谦,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怒火和杀意,可是最后,他旁若无人的站回了班中,没有继续争辩下去。

  倒是这时候有个兵部的主事站出来,发出质疑,道:“徐编撰,你声称武官们都大力赞成裁撤整肃江南各卫,可是你所列举的武官,多在京畿一带,这些人与江南各卫并没有什么牵连,可是江南的官军,他们被朝廷裁撤,难道就不怕生乱吗?”

  这句话,倒是不带有成见,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徐谦认真回答道:“要闹事,就得纠集人手,我看大人脸熟,不知在哪个衙门公干。”

  此人道:“兵部。”

  徐谦点点头,道:“大人既在兵部公干,想来也知道,各卫所的兵丁往往都是世袭,许多人处境凄惨,大多数兵丁,不过是武官们的佃户而已,正因为如此,兵丁往往不愿编入军籍,因此每年江南那边,逃籍者可谓多如繁星,据下官所知,去年的时候,江南二十三卫逃籍的兵丁就有数百,朝廷整肃卫所,对他们来说是大大的好事,这就意味着,他们世袭佃户的身份可能会更改,朝廷在不可能让他们无条件为武官耕种土地,甚至有人可以借此脱掉军籍,这对他们难道不是好事吗?”

  徐谦顿了一下,又道:“至于那些世袭武官,朝廷自然会给予一定安置,不过像从前那样快活只怕就未必了,可就算他们想要闹事,只要无人响应,又能如何?整肃卫所,已是大势所趋,陛下圣明,愿披荆斩棘,结束弊政,岂不是正好?”

  又有人问:“这么说来,朝廷是要募兵了,既然募兵,钱粮从哪里来?”

  徐谦道:“陛下早有考虑,打算每年拿出一部分内帑出来,当然,国库也需要支出一些,其实这几年倭寇闹的厉害,使得江南发展迟滞不前,又有大量沿岸土地荒芜,赋税减低,正是这个原因,假以时rì,若是国泰民安,朝廷的岁入自然也就增加,虽然不多,可是也可拿出一部分钱粮,用以养兵,这岂不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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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五章:大获全胜

  众人的态度变得端正起来,于是这廷议进入了正轨,有许多人提出了各种问题,徐谦早有准备,甚至可以说做足了功课,一一作答。

  “敢问徐编撰,朝廷募兵,和卫所军制又有什么不同?”

  徐谦的回答永远会是如沐春风,方才虽然说了许多浑话,甚至扬言连官帽子都不要了,不过以徐谦的性格,这简直就是笑话,无非就是增加一些威慑而已。

  而现在,既然没有刁难和质疑,都是诚恳的询问,徐谦看见嘉靖朝他露出会心的笑容,明显带着几分鼓励的意味,知道嘉靖这是希望自己讲解所谓的整肃卫所,只有把话讲明白,才不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人歪曲天子的本意。

  徐谦道:“其实陛下的意思是保留一部分卫所,治大国如烹小鲜小鲜,凡事总不能操之过急,暂时革除裁撤的是各卫的老弱病残,与此同时,朝廷命钦差分赴各省招募青壮,编练勇士,将来这些人将作为骨干驻守沿岸各地,一地出现警讯,则八方驰援,务求做到将沿岸的倭寇全歼。”

  有人不解道:“那么靡费的钱粮又要几何呢?”

  话儿又绕到了原点,大家关心的终究又转到了钱上。

  众人以为徐谦不会答,谁知徐谦这一次倒没有生气,道:“靡费应当不少,不过真正的开销却还要结合实情,下官非是户部官员,这笔账本来该是户部来算的,既然大人问起,那么下官索性信口开河了……”

  徐谦说了前半截话,让在场的户部官员们的老脸不禁红了,人家的话说得倒是明白,本来朝廷的规矩是各司其责,这乃是户部官员们理应做的事,最后反而大家怎么问到翰林编撰头上?有人不禁咳嗽,不等徐谦继续说下去,道:“这是户部的本份所在,不如先让户部草草核算一遍,再拿出一个章程。”

  人家倒是自动为徐谦解了围。

  居然也无人反对。

  眼看午时转眼即到,嘉靖的心情已是越来越好,显然他已经明白,反对平倭的声音终于彻底压制了下去,无论这些冥顽不灵的人心里怎么去想,可是至少不敢吱声了,他深深看了徐谦一眼,嘴角含笑,随即道:“诸卿,朕听了诸位讨论,想来着平倭之事已经刻不容缓、势在必行了,朕说的话,可对吗?”

  众人齐声道:“陛下圣明。”

  虽然人群中也有不少人表面上混在人群之中一声不吭,不过这些人已经成了浩荡潮流中的尘埃,已是无力阻止了。

  毛纪的脸色很难看,只是难看归难看,事到如今,他就算想要站出来反对,也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只是这老脸实在有点儿搁不下,他抿着嘴,心里只得幽幽一叹,对徐谦多了几分憎恨。

  嘉靖面带红光,满意地点头,慢悠悠地道:“既是如此,内阁必须尽快拿出章程出来,杨师傅。”

  杨廷和缓缓出班,今日的廷议,这位誉满天下的首辅一直采取的是局外人的姿态,现在陛下叫到了自己,他倒也落落大方,宦海沉浮这么多年,他的锐气早被磨练光了,虽然心里有他的底线,可是有时候倒也晓得认赌服输的道理,事情到今日的地步,自然没必要再起什么争执。

  “臣在。”

  嘉靖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内阁能在三日之内拟定出章程吗?”

  三日为期,固然是紧凑了一些,不过宫里的态度已经明确,许多平倭的细节在今日其实也已经大致透露,内阁所作的无非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补充而已,倒还不算什么难事,杨廷和沉思片刻,道:“应当不成问题。”

  嘉靖又是满意地点头,这是他第一次有了一种一呼百应的畅快感,方才他一直没有做声,可是心理活动却是十分频繁,将满朝官员争执成一团,甚至看到毛纪也出了面,当时心里不禁发毛,而后,徐谦力挽狂澜,才让他真正放了心。

  他实在过于清楚,徐谦今日廷议表面上侃侃而谈,风光无限,可在这背后,徐谦为了平倭这事不知做了多少的功课,所谓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十年功固然夸张,可是当他心意已决,当大多数臣子对嘉靖的所谓平倭抱着质疑和罔顾的态度时,却唯有徐谦在花功夫揣摩,真正在理解他的平倭之策,甚至在嘉靖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补充,单单这一点,嘉靖就对他刮目相看。

  更不必说,徐谦今日廷议所承受的压力,慷慨激昂就注定要得罪别人,官场里的人,嘉靖是看透了,这些老油条,有哪个不是圆滑无比?让他们锦上添花容易,可是想让他们雪中送炭却是比登天还难,让他们顺势而为容易,让他们逆流而上,冒着得罪阁臣的危险为嘉靖力争,也只有徐谦一人而已。

  嘉靖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徐谦的身上数秒,目光不由掠过一丝感激,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了,一切都等内阁拟定了章程再说,若无其他事启奏,就退朝吧。”

  今日争议的实在有点过火,所以本来想拿点鸡毛蒜皮来奏事的大臣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兴致,殿中鸦雀无声,见无人说话,嘉靖也变得慵懒起来,一场廷议也就此结束。

  嘉靖已经动身去了暖阁,内阁的两个学士和三个翰林却是被太监们拦住,说是陛下还有要事请大家去暖阁商议。

  杨廷和与其他人还好,毛纪却实在没什么兴趣,他心里猜测,陛下请人过去,多半是有些平倭的事想要交代罢了,这老脸刚刚因为平倭的事被人打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情?

  不过杨廷和却是应承下来,没有什么异议,见杨廷和如此,毛纪自然不敢反对,一行五人,谁也没有吭声,飞快取道暖阁,通报之后,待嘉靖准允,五人进入阁中行礼,道:“吾皇万岁。”

  嘉靖已经脱了衮服,换上了一身便装,精神奕奕地道:“不必多礼,平身,来,给杨师傅、毛师傅赐坐。”

  杨廷和和毛纪前身坐下,而徐谦、李时、杨慎三人却只能站着。

  杨廷和率先道:“陛下召唤臣等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嘉靖笑吟吟地道:“有这么一件事,蒋师傅在年前再三上了辞呈,说是年纪老迈、老眼昏花、不能致仕效忠,朕屡有挽留之意,无奈何蒋学士去意已决,看来是无能为力了,蒋师傅的辞呈,朕犹豫再三,还是决心恩准,朕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念之私而让蒋师傅为难。只是蒋师傅素有功劳,对国事无不殚精竭虑,朕就在想,既是请辞致仕,朝廷也不能亏待,他劳苦功高,敕命为太傅,准其还乡养老,不知可行吗?”

  敕命太傅,对于致仕的官员来说算是很高的规格,不过嘉靖一直都将蒋冕的致仕奏疏留中不发,却在今日总算做出了决策,却是让人意外,因为此前宫里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连杨廷和都不免愕然。

  至于毛纪,本来心里很是不悦,可是现在听到蒋冕的事终于敲定,却不由喜出望外,按照规矩,蒋冕致仕,他的大学士就算正式成了次辅,内阁最讲究的是先来后到,毛纪眼看宫里没有动静,心里也在着急,现在内阁只剩下两个学士,按理说他确实已经是实际上的次辅,可是蒋冕一日不腾出户部尚书的缺出来,总是让毛纪的心有点悬着,现如今蒋冕终于可以收拾东西滚蛋,对毛纪来说实在是一件大大的喜事。

  方才的不悦总算被喜讯冲淡一些,毛纪正要说话,却听杨廷和先道:“蒋大人为官多年,一直是微臣的左膀右臂,敕命太傅,实属实至名归,微臣没有什么意见。”

  毛纪脸面道:“微臣附议。”

  大明朝的官场就是如此,虽然平时争得你死我活,可是临到人家要走了,倒也不会痛打落水狗,大家争得无非是权而已,人既然垮台了,不会有什么妨碍,给一些殊荣待遇,又算什么?

  只是三个翰林,表情各是不一,徐谦倒是还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虽然不知道嘉靖为什么会在今日决断,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慎对于蒋冕的事显然不是很关心,虽然他曾是上书弹劾蒋冕的主力,可现在也是无可不可的态度。

  只是李时的表情就有点值得玩味了,他的态度竟是很激动,脸色都红润了几分,甚至于呼吸都不由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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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六章:重赏

  嘉靖笑吟吟地看着每个人,深沉的眼眸打量着每一个人,看到李时时,他不由目光一沉,这个人,嘉靖没有什么印象,只是觉得有些面熟,连姓什么都叫不出来,可是这个人的反应怎的有些古怪?

  嘉靖的心思一转,笑了笑又道:“眼下内阁缺人,这内阁只怕要新晋一位大臣,也省得杨先生和毛先生rì夜cāo劳,朕的意思是,过些时rì就让诸位爱卿推荐一个,朕刚刚登基,这人是好是坏却也未必能分辨,还要有劳诸卿。”

  毛纪心里一琢磨,来按流程来说,内阁大学士是依靠廷推来举荐的,可是陛下却说了一句由诸位爱卿推荐,这就意味深长了。有资格推荐入阁的大臣只有两个,一个是杨廷和,另一个就是毛纪,等于是说,这新阁臣的人选大有可能由杨廷和和毛纪二人之间商议出来,毛纪现在稳稳已经是次辅,欠缺的就是一封旨意而已,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人推荐入阁,岂不是实力大增?

  想到这里,毛纪心头火热,人到了一个地步,自然不免会滋生野心,所谓得陇望蜀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若是不争取,那才是无药可救了。

  可是杨廷和不同,杨廷和感觉到了不妥,流程是廷推,怎么转眼就成了举荐?

  这里头的蹊跷实在太多,因为杨廷和是首辅,而更重要的是,他在朝中的影响力惊人,所以如果只是按着流程来走,那么以他的影响足以能左右廷推的结果,只要是廷推。杨廷和想让谁上就是谁上,所以举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必要。

  以嘉靖的聪明,杨廷和不相信嘉靖不明白这个内情,而现在嘉靖却是如此做,只怕是包藏了祸心。

  杨廷和的目光瞥了跃跃yù试的毛纪一眼,心里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若是廷推,根就没有毛纪的份,可是现在举荐。毛纪就有分一杯羹的可能,当然,毛纪对他马首是瞻、唯唯诺诺,按照常理来说,还是杨廷和来拿主意。可是举荐阁臣的获益更大。若是能举荐自己的死党入阁,这好处自不必言说,毛纪还会对自己马首是瞻吗?

  一个念头闪过杨廷和的脑海,他深深地看了嘉靖一眼,见嘉靖面若常态,杨廷和轻轻吁了口气,自蒋冕这件事之后。嘉靖终于从惶恐不安中渐渐站稳脚跟,看他的架势,似乎是想反扑了。

  徐谦站在毛纪的身后,听了嘉靖的话也觉得愕然。可是他也很快明白了嘉靖的用心,徐谦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毛纪,朝嘉靖挤了挤眼睛,这意思是:“陛下高明。”

  嘉靖对徐谦抛来的眼sè无动于衷。又道:“还有,平倭之事既然已经有了决断。自然不能再耽误了,尽快拟出章程来吧。朕乏了,你们下去。”

  杨廷和心事重重,起身道:“微臣告退。”

  众人纷纷退去,嘉靖方才还自称乏了,可是杨廷和等人一走,他顿时jīng神百倍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喃喃道:“这事终于成了,朕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说完这句话,他的脸sè一沉,提高声音道:“黄伴伴,进来说话。”

  黄锦一直在外头候着,听到嘉靖召唤,连忙小跑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奴婢在。”

  嘉靖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道:“这一次,徐谦立了大功,只是升赏不易,朕有打算重赏徐昌,徐昌现在在路政局做得还好吧?”

  黄锦心里想:“不过是在廷议中争取了平倭而已,平倭就当真如此重要?只是耍几句嘴皮子就是大功?这大功来得也太过容易了。”

  心里腹诽一番,正要回答,可是黄锦却发现嘉靖的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冷冷地对他道:“怎么?朕看你的样子,似乎心里不痛快?”

  黄锦连忙道:“奴婢岂敢。”

  “口是心非。”嘉靖断然道,脸sè也越来越冷,继续道:“你是不是想说,徐谦何德何能,只是在殿中说几句话就是大功一件?而你rì夜在朕身边伺候,反而不及他?”

  黄锦跪倒在地,道:“陛下圣明,陛下前头的话说对了,奴婢心里是有疑问,为何这也算是大功。可是奴婢绝没有和徐谦攀比之心,奴婢是阉人,陪在陛下身边伺候乃是奴婢的份,奴婢只是尽忠职守而已,岂敢和徐谦争宠?”

  嘉靖哂然一笑,道:“其实你一个太监能明白这里头的蹊跷那才怪了。也罢,朕今rì心里高兴,索xìng就说给你听吧,你以为朕极力平倭、裁撤卫所、招募兵勇是为了什么?”

  黄锦忙道:“自是陛下宅心仁厚,不忍黎民百姓惨遭倭寇残害。”

  嘉靖慢悠悠地道:“这……只是一个原由,朕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改变军制,到了将来,朕要裁撤相当一部分的卫所,而原先的官军都改为征募。你可知道,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黄锦苦笑道:“定是徐谦。”

  嘉靖莞尔一笑道:“不错,就是徐谦,他出这个主意既是为了强军,也是为了朕,你可知道,为何许多时候,天子的政令不能出宫禁?就算出去了,也是阳奉yīn违,被人曲解,最后好事最终成了坏事?”

  黄锦岂会明白?迷迷糊糊地摇头道:“奴婢不知道。”

  嘉靖突然冷笑,道:“你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大明朝的官员都受吏部节制,大明朝的俸禄都由户部发放,大明朝的武官都受兵部统属,你明白了吗?内阁一手抓住了财权,一手抓住了功考任命,抓住了天下官员的前程。正因如此,内阁权利越来越大,已经有尾大难掉之势,朕不是正德,自然不能让人随意摆布,因此……就必须有权,徐昌父子如今为朕聚财,单单一个路政局,这半年多已经积攒了纹银近百万两,往后,想来只会越来越多,可是单单有钱是不成的,这些钱首先就要转化为军马,有了心腹军马才会有大权。平倭就是朕的第二个步骤,这个步骤是徐谦提出的,他曾言道:天下各卫军马,钱粮都是就地补给,和宫中没有关系,人事也是由朝廷任免功考,又和宫中没有关系,不捏住别人的钱袋子,不抓住人事任免大权,天下兵马虽多,有带甲之士三百余万,可是朕真正能引以为心腹,真正能随时调用的,也不过是亲军和勇士营而已。内阁和宫中要平衡,单靠这些亲军和勇士营可不成,必须牢牢抓住军权,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才能让有些人心生忌惮,才肯屈服。”

  黄锦还是不明白,道:“可是裁撤卫所和军权又有什么关系?”

  嘉靖微笑道:“怎么会没有关系?一旦卫所改为募兵,那么每年的军饷至少要增加七倍、八倍,以往的时候,朝廷每年调拨数十万两银子便可养足这数百万大军,可是一旦募兵,那么每年花费的钱粮至少也在百万之上。朕问你,朝廷拿得出这笔银子吗?”

  黄锦摇头道:“自然不能。”

  嘉靖目光一转,道:“这便是了,既然不能,巧妇无米之炊,这笔银子从哪里来?最后只能求助于内库,也就是说,从此之后,大明朝的官军再不是单纯的由朝廷供养,这些官兵都将由大明朝的内帑供养才是。”

  黄锦似懂非懂,道:“陛下的意思是,宫里等于捏住了钱袋子,各部军马吃喝拉撒都离不开皇上,皇上一声令下,他们就要饿死,官兵们能有饭吃有衣穿都必须感念陛下恩德?”

  嘉靖微微笑道:“就是这个道理,所谓养兵千rì用兵一时,养兵的是谁最好是分清楚,分不清,则用兵之时,大家听谁的呢?况且,一旦招募官兵,从前世袭的军制就要改变,所有的武官任免,虽然还是有兵部插手,可是至少这决定权还在朕的手里,朕若是不批红可不成。世袭,世袭……这些人世袭来的官只感激自己的祖宗,感激祖宗给他们挣来的基业,又有谁会感念于朕,归根到底,平倭只是表,而真正的目的,却是控制军权,借着平倭,重新改革军制,手里有了刀剑,朕的话才有人听,才有人不敢不从。”

  黄锦惊喜道:“如此说来,这平倭对陛下果然是关系重大,这也难怪陛下说徐谦立下了大功,这事儿被徐谦促成,岂不等于陛下的计划已经完成了八成?陛下,可喜可贺哪。”

  嘉靖也笑了,道:“正是这个道理,有大功就要重赏,别人都说朕薄凉,可是你可曾听说过朕对自己人薄凉?至于怎么赏,朕把你叫来,就是希望你能给朕参详一二,你有什么想法,不妨和朕说说,朕用以参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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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七章:恩旨

  嘉靖自然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这样的人除非是自己最信服的人,否则绝不会去听取别人意见。

  而偏偏……黄锦虽然算是嘉靖还算亲近的内侍,可是信服二字却是无从谈起。

  现在他来征询黄锦的意见,无非就是两个原因,其一:他现在依然举棋不定。其二:他心情极好,不免想分享一下喜悦。

  又或者这两种原因兼而有之,只是不管如何,黄锦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握嘉靖的脉搏,猜测嘉靖的心思,做出得体的回答。

  沉吟片刻,黄锦道:“既然是重赏,无非就是封爵和升官而已,徐家新近封了伯,他们暂时没有战功,现在加封很是不妥。以奴婢之见,也该升官了。”

  见嘉靖的脸sè如常,对他的话并不反感,黄锦就预料到,嘉靖似乎对自己的话也颇为认同,因此有了一些信心,继续道:“可是他是路政局掌印百户,若是晋升寻常千户,这路政局该怎么办?奴婢想来想去,路政局一向是徐家人cāo办过手的,而陛下内帑都出自路政局,万不能有丝毫差池,若是让其他人接手,出了什么岔子,只怕要坏了陛下的大计,所以这路政局必须还得由徐伯爷管辖。”

  嘉靖微微颌首,欣赏地看了黄锦一眼,他最纠结的就是这个,升了千户,路政局掌印就肯定要换人,可是路政局过于重要,放手给别人去终究不放心,就算是有几个放心的人,嘉靖也担心接任者能力不足,到时候出了差错,钱粮一断,他的养兵大计就要夭折。好不容易换来了平倭之议的胜利,这个政治风险,是他绝对承担不起的。

  可要是仍掌路政局,只是把百户提为千户,就有点挂羊头卖狗肉的味道,这是忽悠呀,大家都不是傻子,说是给人升官,可是职责仍然是那个职责。只是俸禄稍许变了,还谈得上什么重赏?

  嘉靖一时沉吟不定,愁眉不展地道:“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黄锦连忙开动脑筋,苦笑道:“奴婢在想。何不如这样,照样是升任千户,也督管路政局,若是还有什么差事也可让徐伯爷兼任起来,如这路政局乃是百户衙门,可要是再设几个百户衙门,其上再设千户衙门对其进行管理。这问题岂不是正好解决了?”

  嘉靖淡淡地道:“你的这个想法,朕不是没有想到,问题其实也在这里,新设百户衙门。这百户衙门去做什么?担当的是什么干系?”

  黄锦哑口无言,苦笑道:“这个……这个……”

  嘉靖不由微晃脑袋,满是头痛地道:“朕是许诺了要重赏的,况且这次徐家劳苦功高。尤其是徐谦,与毛纪争锋相对。这份忠心,朕若是食言而肥,如何给人交代?朕来问你,这亲军里头,眼下最缺的是什么?”

  厂卫不分家,虽然这厂卫之间也有许多龌龊,可是要说了解锦衣卫亲军的,怕只有东厂了,黄锦沉默一下,道:“眼下亲军散漫风气太盛,管理也是松散,尤其是江彬被诛之后,整个锦衣卫亲军已是形同虚设,所以奴婢以为,眼下锦衣卫亲军最大的问题在于吏治。”

  黄锦当然不敢对着嘉靖说谎,若换做是在正德朝,他就是刘瑾,因为正德皇帝好忽悠,不忽悠你忽悠谁?可嘉靖不同,嘉靖太聪明,只有他忽悠你,哪有你忽悠他的份儿?其实换句话来说,就算是刘瑾生在嘉靖朝,估摸着也会成为老实人。

  其实太监的好坏,又或者是嚣张跋扈还是老实忠厚,都取决于天子,天子的xìng格决定了太监的xìng格。

  嘉靖要黄锦说一下眼下锦衣卫的问题,黄锦连想都不想,就老实答了。

  他说的倒是实情,锦衣卫全盛时期就是正德朝时江彬任指挥使的时候,那时候的锦衣卫在江彬的带领下风光无限,任谁都没有放在眼里,就算是内阁,也对其畏如蛇蝎。

  可是江彬处死之后,锦衣卫随之而来便进行了一场清洗,几乎所有的高级武官纷纷以江彬党羽的罪名下狱、处死,而填补真空期的武官却又大多数是嘉靖的人,这些人有一个特点,就是都有过在兴献王府办差的经历,让他们乖乖听话可以,可是一旦受到重用,让他们立即管事,就有点能力不足了,比如朱宸,他身为都指挥使,固然是对嘉靖忠心耿耿,可他从前在王府就是个下级的侍卫首领,你能指望他能有什么手腕?

  暴发户终究是暴发户,再加上嘉靖登基,为了保持贤明形象,对厂卫并不待见,锦衣卫的权势rì渐没落,从前是他们欺人,现在却是过街老鼠,连个御使都不敢轻易得罪。

  问题也就来了,权利少了,油水也少了,而新任的武官又管理混乱,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锦衣卫内部十分混乱,人人离心离德,大家各自捞取自己的好处,早把身上的职责丢去了爪哇国。

  这样下去,自然不是办法。

  嘉靖似乎也对锦衣卫近rì的表现不太满意,他不由苦笑道:“有事的,朕不放心,可是朕放心的,却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哎……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朕毕竟是藩王身份进的京,不比那些太子,身边围着这么多忠实且又能力出众之人,朕信得过的,都是兴献王府的老人,而这些人大多都在安陆这穷山恶岭呆了近半辈子,耳目早已闭塞,指望他们办事,不如求他们不要把事办砸了好。”

  这其实也嘉靖的症结之处,他是个有疑心的人,别人不放心,可他又不是正常登基,若他是太子,那么势必会按照接班人来培养,他将住在詹事府,在他的身边,势必围绕着最顶尖的人才。

  嘉靖围着暖阁踱了几步,最后重重叹口气,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慢吞吞的道:“朕明白了,朕眼下最缺的是人,锦衣卫最缺乏的,也是能干的亲信。”

  黄锦突然想起什么,道:“陛下,既然如此,不妨将亲信的子弟们进行培养,从前兴献王府的这些人,他们都是仰仗陛下才有今rì,不妨效仿内书堂,将他们的亲信子弟聚集起来,设一个亲军书堂,也是百户的编制,由徐伯爷辖制?”

  “内书堂……”嘉靖突然来了兴趣。

  内书堂的设立,确实是大明朝的一个奇景,到了大明朝的中期,由于权柄逐渐向内阁转移,而皇帝大多懒惰,为了制衡朝廷大臣,皇帝渐渐开始信任身边的太监,并给予太监们一定的权柄,可是问题又出现了,太监一般都不识字,也不读书,若是家世良好,能读书写字,谁肯来做太监?靠一群盲来分割武百官的权利,身就是个笑话,于是内书堂就出现了,内书堂出现之后,确实优化了太监的队伍,也培育出了一代代有才的阉货,几乎所有权倾一时的太监,都曾在内书堂读过书,当然,他们的培养方式和寻常的读书人是不同的,内书堂培养太监的目的就是为了皇帝服务,这些太监或许并非博学多才,但也是因材施教,正是因为如此,从内书堂出来的太监很会来事,至少皇帝的目的达到,利用这些来事的太监,确实达到了节制rì渐膨胀的官集团的目的。

  而现在,嘉靖这个半路出现的‘和尚’,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手中无人,宫里的太监,除了黄锦,还真没几个可以信任,而亲军就更悲剧了,终其嘉靖一朝,锦衣卫的高官更迭很快,骆安、王佐、陈寅都是嘉靖在安陆兴王府的旧人,嘉靖对他们也很是倚重,可是每隔一些时rì,总是因为这些人能力不足,最后无奈换上其他人替换,可问题在于,新换上来的指挥使比前任也好不到哪里去,直到陆炳掌握了锦衣卫,才渐渐使得锦衣卫渐渐兴起,将这些人凝聚起来。

  从嘉靖朝对锦衣卫指挥使的任命来看,嘉靖绝不会将锦衣卫轻易交给外人,他深知锦衣卫的份量,与其同时,他的选择面又极其的小,在这个小圈子里,充斥的都是一群低下武官侍卫,根没有受过训练和培养,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眼下这个问题很难解决,不过黄锦却是给了嘉靖一个提示,既然身边没有这样的亲信,何不如像内书堂一样,对自己的亲信进行培养呢?

  嘉靖不由欣赏的看了黄锦一眼,对黄锦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随即道:“由你来拟定旨意,于亲军十二卫中增设学堂,百户衔。再升任徐昌为锦衣卫千户,辖制路政局、学堂,至于这学堂如何cāo办,让徐昌立即入宫觐见,朕要亲自询问他,看他有何主意。”

  黄锦忙道:“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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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八章:学堂

  从暖阁回来,徐谦发现李时这厮面露喜sè,在待诏房,居然忍不住哼起了曲子。

  杨慎已回他的值房去了,徐谦左右是无事,就等着两个内阁大臣把拟定平倭章程的任务分派下来,他心里预料,这个章程一定不会让他来代拟,因为内阁大臣从某种意义来说,是皇帝的秘书,只不过现在这个秘书权利变大而已。

  而翰林其实也是秘书,他们是内阁大臣的秘书。

  比如宫里要办某事,则由内阁在大方向上皇帝进行讨论,他们提出自己的想法和意见之后,与皇帝进行了妥协,待事情交代下来,那么就必须拟定章程和细则,毕竟决策虽然可以简言意骇,可是真正要实施,就必须先把规矩立下来,这个拟定细则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翰林,翰林拟定了章程之后送交内阁大臣过目,若是内阁大臣觉得好,自然是当场拍板,把旨意和细则分发各部,各部再送去各省、各府、各县执行。

  作为内阁大臣的秘书,徐谦显然是不太合格的,秘书最重要的是揣摩上意,章程怎么拟,得按上头的吩咐心意来才成。而徐谦分明是人家的政敌,哪里像个秘书,这章程若是交给徐谦拟定,那才是见鬼了。

  不过徐谦推断,杨慎只怕也别想得到这个差事,因为杨慎此前就已经拟定过了一份章程,已经被宫里否了,况且他的章程和今rì廷议得出来的结论背道而驰,再让他来你的,杨廷和这边,怕有人会说闲话。虽然是聚贤不避亲,而且杨慎确实是个才子,可是父子就是父子。终究还要遮掩一下。

  那么到时负责草拟章程的人就只剩下李时了,李时心情很快活,快活的有点不太像话,徐谦凑他到他的值房去,想透透他的口风,只是李时这个人深沉的很,一个字都不肯吐露,只是说若是当真要拟,自然按廷议和内阁大臣的意思来办。

  矛盾就在这里。他既是按着廷议的意思,又想按着内阁大臣的意思,可是这双方根就是势同水火,你若是不偏不倚,莫非是想两边都得罪不成?

  结果李时的意思倒是明白。就是不偏不倚,当着徐谦的面,还讲着他的大道理:“廷议的讨论既已水落石出,我乃翰林学士,自然是要听陛下的。可是话又说回来,老夫在内阁公干,受两位内阁老大人管辖。岂可不过问他们的意思?为人臣者,当忠心耿耿,为人下官者,免不了要揣摩上意。不可得罪上官,徐谦哪,你虽然咄咄逼人,口才也好。满肚子鬼主意,可是尚需磨砺。做官,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前几rì他对徐谦还是一副平和的样子,可是如今,不禁摆出了一副长着的姿态教诲起来。

  徐谦碰了一鼻子灰,也懒得和他争辩,寻了个理由告辞,可是在自己值房又觉得无所事事,便想在附近转转,待诏房靠着正阳门,却也是通往东暖阁的必经之路,徐谦背着手,在外头闲逛了几圈,正要回去看看内阁那边把章程的事分派了下来没有,远远却看到两个人朝暖阁那边去,徐谦眼尖,认得后头那人像自己的爹,若是换了其他人,在这宫禁里头莫说是自己的爹,就是自己的祖宗也不敢上前相认,可是寻常不是其他人,这家伙时深沉,有人却是缺心眼,大叫一声:“爹……”

  身边就是内阁的值房,一声喊爹的叫喊,差点没让里头吃茶养神的杨廷和把口里的茶水吐出来。

  这是什么这可不是寻常的市井,堂堂内阁,居然有人喊爹,还叫的如此惊天动地,这像话吗?

  杨廷和显然听到这是徐谦的声音,他正要发怒,却听远处又有声音传来:“谦儿,原来你也在这里,你真是不像话,这是什么地方,容的你大喊大叫,惊着了里头办公的同僚怎么办?”

  这人说话倒还像这么一回事,可是不要忘了,此人至少距离这儿五十丈,五十丈外说话,连杨廷和都听的清洗入耳,可见此人的嗓门比起徐谦来可谓不遑多让。

  紧接着又是徐谦的声音:“你还说我,你自己也不是放生大吼吗?你我父子彼此彼此。”

  “这是你先吼的,你不吼,为父为什么吼,你这混账东西,做了翰林老爷,居然敢训起爹来了。”

  说话的人显然已经往内阁方向走过来,声音越来越近,嗓门却是不见降低。

  杨廷和老脸抽搐,一副无法忍受的模样,却又听徐谦,道:“爹,你怎的入宫来了,是陛下召见吗?不知陛下召见你,所为何事?”

  杨廷和顿时留上了心,这时候倒是希望徐谦的爹嗓门大点了,徐昌只是一个百户,虽然看重,可是入宫觐见的机会却是不多,一年到头,怕也不会有几次机会,今rì陛下在廷议之后突然召见徐昌,不免勾起了杨廷和的好奇之心,他也和徐谦一样,想知道陛下为何召见徐昌。

  只是可惜,徐昌的声音道:“这个嘛,走,咱们私底下说。”

  听到这句话,杨廷和心里更加好奇,何止是好奇,心里不免还有几分jǐng惕,以这徐昌二愣子的xìng格,突然要私下里说,看来陛下召见,定是涉及到了什么事。

  可惜他现在就算是想偷听也偷听不到了,因为徐谦父子已经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确认了左右无人,徐昌笑嘻嘻的道:“来传口谕的公公是奉黄公公的意思来的,黄公公方才让他出来传话,一面叫为父入宫,另一方面嘛,却也私下里给爹传了句话,说是陛下有意设锦衣卫学堂,让为父尽快想个章程,待会儿陛下召见,免不了要询问。”

  徐谦皱眉,道:“什么锦衣卫学堂,莫非这做鹰犬爪牙,却也要读四书五经,陛下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徐昌苦笑道:“这就不知了,不过陛下既然已经有了主意,又有把差事交给为父的意思,这对为父来说是好事。至于这学堂,多半是学国子监和内书堂一样,只是教授什么,却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徐谦听到内书堂三字,骤然明白了什么,随即激动的道:“爹,这一次你赚大了……”

  徐昌不明就里,呵斥道:“你激动个什么,虽然说为父的职权增加了一些,可只是一个学堂,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有总好过没有,怎么看都不吃亏。”

  徐谦摇摇头,苦笑道:“这可不一样,我问你,陛下为何要设学堂?”

  这个问题倒是把徐昌难倒了,心里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

  徐谦自问自答,道:“说穿了,这是因为陛下嫌亲军不足以担当重任,爹再想想,宫里又为何要设内书堂?其实道理都是一样,无非是陛下希望借用宫里的太监,让他们能为宫里效命而已,而太监们能力不足,所以才开设学堂,让一些资质不错的太监进里头去读书,也正是因为这内书堂,才使得太监们有了事,继而成为‘栋梁之材’。”

  栋梁之材四个字,徐谦说的都有些脸红,这些人哪里是栋梁,分明是一群吸血鬼加王八蛋嘛,太监不可怕,就怕太监有化,有化的太监很快就崛起成为了大明朝不容忽视的一股势力,甚至大多数时候,足以和朝廷百官们分庭抗礼。

  徐谦的解释,倒是让徐昌渐渐明白了,他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学堂在为父手里,这些人就等于是为父的学生,而将来他们都将遍布在亲军,身担重任,如此看来,为父……”

  徐谦颌首点头,道:“不错,道理就是如此,将来这亲军上下,都是父亲的徒子徒孙,谁见了父亲大人敢放肆?这可是最肥的差事,爹,这次你是真正发达了。”

  徐昌的心思也热乎起来,激动的道:“可是现在陛下召为父觐见,肯定会谈起如何创办学堂的事,为父这个人嘛,事儿倒是能做,可是论起出主意,却还欠了点火候,为父怕就怕说错了话,陛下觉得为父难以担当重任,到时候若是改了主意,这岂不是捡了个金元宝又给丢了?谦儿,你是六首,读的书多,你来给为父提点一些,说说这学堂该怎么办才好,待会儿为父去见了陛下,才不至于哑口无言。”

  徐谦顿时慎重起来,心知道这事事关重大,自然不能怠慢,于是绞尽脑汁,暂时先想了几个主意,随即对徐昌低声说了,徐昌一一认真记下,牢记在心里,有些不懂的主意,他也偶尔插问几句,足足说了一炷香时间,他心里才有了些底气,而领徐昌进宫的太监一直在远处候着,可是看时间不多,忍不住来催促,徐昌这才笑呵呵的道:“罢了,为父觐见去也,你等着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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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九章:皇家

  却说徐昌告别了徐谦来到了暖阁外头,通报一声,便入阁觐见。

  嘉靖想来已是等得不耐烦了,他哪里知道徐昌在宫里还和徐谦寒暄了好一阵子,只以为沿途有什么事耽误,显得有些不悦道:“怎生来得这么迟?徐爱卿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他沉吟一下,才道:“赐坐。”

  显然赐坐二字是他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按理来说,徐昌的身份是不可能御前赐坐的,嘉靖心里也有犹豫,最终还是决心给予这个优待。

  御前赐坐对徐昌来说自然是第一次,他小心翼翼地坐下,道:“卑下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嘉靖淡淡一笑,反而责怪之心随着他的笑容渐渐消融了,他不以为然地道:“你勤于王事,公务繁忙嘛,怎么样,路政局那边的事务依旧繁杂吗?”。

  若是以往,徐昌肯定要表现下自己如何勤劳、如何塌实肯干,只是现在得知要赋予重任,若是说自己现在忙得脚不沾地,这不是傻子吗?徐昌不是傻子,还透着一股子耍弄小心眼的聪明,他连忙道:“现在好了一些,不像从前那样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如今规矩已经定了下来,让下头人按部就班做各自的事也就好了。”

  这个回答还算得体,一方面是告诉嘉靖,现在徐某人很清闲,请皇上赶快给徐某人的肩膀上再压一压担子吧。另一方面却又是告诉皇帝,自己从前还是很忙的,这苦劳还是有的。

  嘉靖对徐昌没有什么戒心。这种话没有往深里去琢磨,因此也没有体会到话中的意思。笑吟吟地颌首点头道:“很好,你劳苦功高。朕自然是知晓的,你和徐谦父子二人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有些功劳就算别人不知,朕也不去过问,可是心里却是清楚,路政局被你管理得很有条理,近半年来冲入内库的银钱也大出朕的预料之外,有功要赏,朕的旨意已经起草了。敕封你为锦衣卫千户,如何?”

  徐昌连忙道:“卑下何德何能得蒙陛下垂青,如今身无寸功,却得陛下重赏,大恩大德,异rì便是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

  这种讨喜的话,当年徐昌在钱塘县衙里,一天不知道要对人说多少遍。如今在天子面前说出来,无非是恭维的人从县尊、县丞、主簿、典吏、都头变成了天子而已。

  奉承对徐昌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不但不生涩,还练出了感情。他们徐家父子对待天子的态度几乎是两个极端。徐谦总要耍点聪明,偶尔会打个小擂台,可是徐昌却是极尽奉承。你一句话没说完,他就有无数好听的话在这儿等着了。

  嘉靖显然对此颇为受用。点头道:“这是你应得的,一个千户有什么大不了的?若不是你资历不够。便是佥事,朕也舍得,事情就这么定了,朕召你来倒不是为了这个事,眼下不说锦衣卫,就是整个亲军都是乱象丛生,这些力士、校尉多有懈怠,这其中的原由既有平时管束不严的缘故,另一方面却也因为武官无能,朕听说许多人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公文都不知道怎么看,这些,你是知道的吧?”

  徐昌老脸一红,话说他老人家也是粗通文墨,十个字只认得七八个而已。不过他和那些世袭的武官们终究不一样,这些人都是世袭得的官职,从前的时候,十个就有八个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就算有人是靠着嘉靖才发的家,比如在王府的时候曾经做过护卫,可是眼界毕竟狭隘,说白了,让这种人去做官,实在是为难了他们,徐昌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可是因为在县衙里办公,下头还管着十几号人,平时征税、拿人、站班……这些县衙里的杂事在经过二十年的当差之后,早就积累了无数的经验,这不但练就了徐昌的jīng明,更是让徐昌在办事方面有自己一套独特的风格。也正因为如此,嘉靖才对他印象不错,否则单凭有一个好儿子就想荣升锦衣卫千户,真当嘉靖是二百五吗?

  嘉靖看了徐昌一眼,道:“朕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可有什么主意?”

  徐昌道:“陛下所说的这些,卑下也略有耳闻。至于怎么整肃,卑下却不敢胡说,陛下圣明,想来已有了办法。”

  这也是徐昌和徐谦的区别,若是徐谦,莫说是嘉靖问起,就算嘉靖不问,他都能一二三四五说出一大堆东西来。可是徐昌自知在这方面是他的软肋,反正说得不好,那么索xìng就给嘉靖戴个高帽子,营造出一个忠厚本份的形象出来。

  嘉靖满意地点头,道:“朕确实有了办法,朕打算效仿内宫内书房,在亲军之中也专设一个学堂,这个学堂归你节制,如何?”

  徐谦道:“卑下何德何能……”

  嘉靖摆手打断他,道:“朕既然决心让你来筹办,自然有朕的道理,你就不要推辞了。不过如何筹办,朕却想听听你的意思。”

  显然,嘉靖想考校一下徐昌,靠拍马屁是不成的,嘉靖得靠这个来整肃亲军,这是嘉靖比较看重的大事,虽然没有平倭那般急迫和重要,却也是一块心病,总不能拿这个来做人情吧,若是徐昌不能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那么也只好另择高明。

  徐昌自然看穿了嘉靖的心思,沉默片刻道:“要建学堂,卑下倒是有三点看法。”

  三点……

  嘉靖突然觉得有些看低了徐昌,这家伙倒是张口即来啊,连嘉靖自己都没有想到三点。嘉靖颇为兴趣地道:“你但言无妨。”

  徐昌道:“其一,要建学堂,就必须先要有个名分,比如国子监,国子监里的读书人多是举人,跨出半步,那就是朝廷命官,身份显贵。这亲军学堂也是一样,既然这是亲军学府,将来在这里学习之人将来难免要受重任,那么就必须给他们一个名份,名份若是不足,就不能提升他们的自信和自豪感,所以卑下以为,陛下最紧要的,是给予学堂一个殊荣。”

  “殊荣……”嘉靖听到徐昌先是拿名份说事,心里不免有点看轻徐昌了,原来起个名字也成了三点看法之一,可见徐昌所谓的三点看法实在水的很。可是后来听了徐昌的分析,又觉得很对,这就好像亲军一样,亲军和其他官兵能有什么分别?还不都是吃着饷银混饭,同样有官兵之分,可是正因为这亲军二字,使得这亲军成了天下武人向往的所在,天子亲师,绝不是闹着玩的,如此一琢磨,嘉靖倒还真觉得这个有几分道理。

  此时,嘉靖眯着眼不由重新审视起徐昌了,他突然觉得,这个人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不简单。

  “你继续说下去。”

  受到了鼓励,徐昌继续道:“所以卑下认为,这学堂的名字越响亮越好,同时再给予里头的学生们一些优待,就算只是一点点,也足以让他们感受陛下恩德,心中对陛下无限感激。”

  “那么,该取什么名字呢?就叫御林如何?御林学堂……似乎还是差了一些。”

  徐昌道:“卑下倒是有个名字,不妨就叫皇家学堂如何?”

  “皇家……”嘉靖呆了一下,这皇家二字可不是玩笑,大明朝还从来没有哪个衙门叫做皇家,可是话说回来,冠名皇家,确实是彰显其特殊身份,而且还有点儿天子私学的意思。而这些人都将是亲军的骨干,天子亲军、皇家学堂,这似乎也不冲突。

  嘉靖慢悠悠地道:“这个名儿倒是可以,你的第二点看法是什么?”

  徐昌道:“既然是要办学,那么教授学生哪些知识却也是重中之重,卑下以为,可将传授的课程一分为三,其一‘讲武’,其二‘明理’,其三‘治军’,讲武即是骑shè,让学生们学习骑shè武艺,既是强身,也能增强个人的武艺。所谓明理,就是如国子监的生员一般,学习四书五经,教授他们识字,同时讲授他们忠君的道理;所谓治军,则是教授他们做事的本领,如何让人信服,如何以身作则,甚至遇有敌情,如何调配人手围剿或是固守,学生上午讲武,下午可以明理,到了傍晚,还可以学习治军,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嘉靖本来只是想向内书堂一样,让这些世袭的子弟们学点东西,到时候不至于是个窝囊废,可是现在徐昌大谈讲武、明理、治军之道,倒是让他突然改了主意,小打小闹毕竟没什么意思,既然冠以了皇家之名,当然不能只是随意让人学点东西才算,徐昌说的倒是不错,按着这个思路,培养忠君、jīng通骑shè又能治军的人才出来,似乎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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