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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地师【作者:齐橙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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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1 找祖坟



  “我当不当大汗,和祖坟有什么关系?”哈利姆诧异地问道。

  蒙古人作为游牧民族,在丧葬问题上是非常简单的。有传说称蒙古人死后并不进行土葬,而是采取天葬的方式。事实上,大多数蒙古部落还是有土葬习俗的,只是不像农耕民族那样选择固定的墓地,更不会建什么大型的陵墓。

  听陈观鱼说自己当不了大汗的原因在于祖坟不好,哈利姆第一个感觉是荒唐可笑,既而想到陈观鱼没准是想骗点什么钱财之类的。

  “道友,你这就不懂了吧?”陈观鱼显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恕我直言,你觉得是你们蒙古大汗活得舒服,还是我们大明皇帝活得舒服?”

  “那还用说,当然是你们的皇帝活得舒服。”哈利姆道,蒙古人对中原人的生活水平一向是十分羡慕的,陈观鱼这个问题问得太简单了。

  陈观鱼道:“这就对了,你想想看,我们大明的皇帝,选陵墓的时候多讲究,风水、朝向,都有讲究。而你们蒙古人就不懂这些,所以只能世世代代受穷了,是不是这样?”

  哈利姆在鞑靼人中也算是有点文化的,他多少听说过一些中原地方的习俗,知道陈观鱼所言非虚,可是要说这与他能不能当大汗有什么关系,他一下子还想不明白。他的汉语本来也不好,和陈观鱼聊天觉得很累,尤其是在谈到复杂问题的时候,就更累了。于是,他决定简单地解决这个问题:“道士,你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帮你重新选一处祖坟,你也不用重新安葬你的祖先,只要埋一些祖先的牌位进去就可以。只要这样做了,三年之内,你必定能够当上大汗。”陈观鱼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哈哈哈哈,你帮我选祖坟,要多少银子?”哈利姆认为自己已经明白陈观鱼的骗术是怎么回事了,他狂笑着对陈观鱼问道。他想着,只要陈观鱼开口要一两银子,他就要拿马鞭在陈观鱼脸上抽一下,让这个骗子长长记性。

  “什么银子?我替大汗选祖坟,怎么能要银子呢!”陈观鱼像是受了侮辱一样,赤红着脸争辩道。

  “你不要银子?”哈利姆有些奇怪了,“那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陈观鱼凛然道。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哈利姆问道。

  陈观鱼道:“首先,你有帝王之气,嗯嗯,大汗就相当于我们汉人的帝王,是受神明护佑的,帮你做事就是敬神。”

  “是这样?”哈利姆开始崇拜自己了,想不到自己还有如此光辉的一面。

  “第二,当然就是我老道的一点私心了。若道友你当了大汗,要允我在你的领土里传道。”陈观鱼补充道,他知道,要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诚意,必须要表现出一些有所求的东西,完全无私的举动,也会让人起疑心的。

  哈利姆终于被陈观鱼说动了,人对于免费的东西,总是有更多信任的,因为自己不用出钱,就像被对方骗了又能如何?再说,对方分文不取,怎么可能是骗子呢?既然对方不是骗子,那么对方说的祖坟、风水之类的事情,没准就是有道理的,自己空有成为大汗的潜质,却因为祖坟没埋好而没当成大汗,这是多么遗憾的事情。

  “道长,我可以答应你,只要我能够当上大汗,我必封你为国师,让整个部落的人都敬你。”哈利姆大方地答应道。

  “好,咱们一言为定。”陈观鱼说道。

  双方击了一下掌,以示承诺,随后哈利姆问道:“道长,这选祖坟一事,要如何做,我可是一点也不懂啊。”

  陈观鱼道:“此事甚难,我们大明皇帝选一个陵墓,要用九九八十一名斟舆师,历经七年才能选定。当然,大明皇帝是天子,你不能比,但也得要七七四十九斟舆师来勘测。”

  “要用这么多人?”哈利姆又有些发愁了,对方不会让自己承担这些人的伙食吧?这也是一笔大开销啊。

  陈观鱼似乎看出了哈利姆的担心,他说道:“道友不必担忧,此事无须道友费心,老道我手下就有这么多人。只要道友给我一个许可,允他们在你的领地上行勘舆之事,后面的事情,你就只需要等着就行了。”

  “此事容易。”哈利姆道,“我赐你一支羽箭,凭此羽箭,你们在这草原上出入,没人敢和你们为难。”

  “那就多谢道友了。”陈观鱼哈哈笑道。

  哈利姆留下了信物,又向陈观鱼通报了自己的姓名和部落所在地,然后便带着属下踌躇满志地走了。陈观鱼收起哈利姆的羽箭,脸上绽出了笑意。

  “道长这厢可好。”苏昊呆在远处看着陈观鱼忽悠哈利姆的好戏,直到见哈利姆及其族人都走得远了,这才呵呵笑着去向陈观鱼调侃。

  “苏公子,您早来了?”陈观鱼赶紧向苏昊施礼。

  “怎么样,办成了?”苏昊问道。

  陈观鱼笑道:“有我老道出马,焉有失手之理?这边墙外面十几个部落,老道我都谈妥了,咱们的弟兄们随时都可以出边墙来测绘,绝无安危之忧。”

  原来,自从萧如熏向苏昊说起希望能得到边墙外的草原地图之后,苏昊就在琢磨着如何能够办到的事情。勘舆营要出边墙来做测绘,最大的障碍就是鞑靼人的骚扰。虽说眼下鞑靼人与明廷处于休战时期,但双方的默契是井水不犯河水,互相不进入对方的区域。在没有得到鞑靼人许可的情况下,勘舆营贸然进入草原,是存在风险的。

  借着蔬菜换肉食的交易之际,苏昊从宁夏城把陈观鱼调过来,让他设法解决这个矛盾。陈观鱼一向长袖善舞,装神弄鬼是他的本行。他随着卖蔬菜的军户来到草原,找各种机会与各部落的酋长们搭讪。对于不同的人,他用不同的手法,或是说帮着找金矿,或者是说帮着找水源,或者说有什么汉代唐代的藏宝图之类,总的目的,就是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允许勘舆营的人员进入。

  鞑靼人从来没有想过明军会对草原上的地理感兴趣,更不会懂得绘制军用地图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允许一些汉人进入草原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些人是来帮自己做事的,而且分文不取,这样的好事,他们有什么必要阻拦呢?

  “苏公子,咱们不是只管画边墙内的地图吗,怎么又画到边墙外面来了?这里除了草就是沙子,画这的地图干什么?”陈观鱼问道,他只是按苏昊的命令行事,但对于这个命令的目的,却是一直没有搞明白。

  苏昊道:“老陈,咱们的眼界得放远一点。我们大明凭什么只能让鞑靼人困在边墙之内,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跨出边墙,开疆拓土?我告诉你,这草原上遍地都是宝,且不说这满地的牛羊了,光是草原上的煤矿、铁矿、金矿、银矿、铜矿,还有各种你不懂的矿,就够咱们用几百年呢。这么好的地方,咱们凭什么不拿过来?”

  “苏公子的眼界,老道真是拍马也赶不上啊。”陈观鱼道,他对苏昊的远大理想其实颇为不屑,但嘴里却只能是奉承着。

  陈观鱼是在穷困潦倒之际,不得不投奔苏昊的。这两年多来,他吃香的、喝辣的,腰包鼓鼓的,全仗苏昊所赐,他哪里还敢跟苏昊较真。既然苏昊说这件事有意义,他就努力去做就行了。他知道,每次圆满完成苏昊交付的任务之后,苏昊给他的奖赏都是十分丰厚的,有这样的东家,夫复何求啊。

  “对了,老陈,你从宁夏城出来的时候,宁夏城可有何异常吗?”苏昊问道。

  陈观鱼道:“宁夏城如今是乌烟瘴气,党巡抚和哱拜闹得很僵,不过哱拜却还没有起事的迹象。此外,党巡抚经常克扣各卫官兵的粮饷,弄得怨声载道。因为欠饷,宁夏诸卫的官兵也没个约束了,经常上街欺负百姓,打架的事情几乎天天都有。”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苏昊皱着眉头道,“党馨也是失心疯了,他得罪了哱拜,又不好好拉拢汉人官兵。若是哱拜真的有一天向他发难,我担心那些汉人官兵只会袖手旁观,党馨落个孤家寡人,我看他如何收场。”

  “苏公子,这些事,咱们也管不了。这宁夏地面,就是天高皇帝远,谁能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以老道之意,咱们赶紧把活干完,拍拍屁股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党巡抚和哱拜怎么闹,关咱们啥事?”陈观鱼献计道。

  苏昊笑道:“老陈,你这话倒也有道理,不过,咱们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陈郎中天天呆在咱们营中,就是来守着咱们的。宁夏卫的事情不平息下去,我估计兵部是不会让咱们轻易离开的。所以,既来之则安之。对了,老陈,草原上的事情弄完,你还得回宁夏城去,你千万注意自己的安全,明白吗?”

  陈观鱼道:“这一点苏公子尽管放心,在这宁夏城里,还没有谁敢动老道一根毫毛呢。哱拜的干儿子哱云都认了老道我当干爹,要论起来,我和哱拜还算是亲哥俩呢。”

  “这关系也太乱了吧?”苏昊哭笑不得,心里对陈观鱼倒也是充满了崇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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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2 激化



  宁夏城,巡府衙门外,冰天雪地之中,跪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军户。

  巡抚副使石继芳站在衙门口的台阶上,瞪着下面那些军户,厉声地斥责道:“你等拖欠朝廷的赋税,还抱怨什么冬衣未发。你们想想,若是天下百姓都不交赋税,朝廷哪有钱给你们发冬衣?”

  军户中一名叫刘东旸的百户抬起头来,脸上掠过一丝恨意,但嘴里却还在告饶:“石副使,烦你向巡抚大人陈情,我等并非故意拖欠赋税,实乃去年大旱,我等屯田收成不好,恳请巡抚大人向朝廷言明,给我等军户免去一年的赋税。我等已经有七个月没有领到饷银了,兄弟们只能靠着地里这点薄产度日呢。”

  石继芳道:“屯田收成不好,能怨巡抚吗?你们看人家平虏所的那些军户,大冬天还能种菜挣钱,你们怎么就不学一学?”

  刘东旸道:“平虏所的军户,是蒙平虏所的萧参将荫护,替他们弄到了琉璃,还开矿采煤,家家户户都分到了煤炭。我等宁夏城的军户却是没爹娘的孩子,光是那琉璃瓦,就不是我等能够置办得起的,哪能建得起暖棚种菜。石副使若能说动巡抚大人替我等垫钱置办琉璃瓦,我等也可种菜挣钱。”

  整个宁夏的范围也没多大,平虏所的那些事肯定是会传到宁夏城来的。出于低调的考虑,苏昊不让人说出琉璃瓦是由勘舆营提供的,只把功劳算到了萧如熏的头上。宁夏城这些军户,在羡慕平虏所同僚们的好运气之际,对于自己的上司自然也是怨气冲天。

  党馨是个眼高过顶之人,在他眼里,别说下层的军户,就是哱拜这样手握重兵的大将,也不过是一个粗俗武人而已。党馨坚信。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因此行为十分嚣张。他到任后,屡屡拖欠军士们的粮饷,按规定应当发放的冬衣,也被他借故取消了。不但如此,他还不顾军户死活,催着军户们上交屯田的赋税,这就激起了军户们的怒火。

  这一次,刘东旸与许朝、刘川白、张文学等一干下层军官,约齐了一同到巡抚衙门请愿。希望能够让党馨听到下层的声音,多少也是有些以民意相逼的意思。谁知道党馨根本就不在乎,派了个副使出来,对众人吆三喝四,大肆辱骂。

  “巡抚大人替你们垫钱置办琉璃瓦,你们以为巡抚衙门里有金山吗?巡抚大人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哪有闲钱花在你们头上?”石继芳说道。

  听到石继芳这些话,军士们都鼓噪起来。话里话外便有了些不干不净的内容。党馨贪污了多少军士们应得的粮饷,他们算不出来,但党馨平日里的挥霍无度,军士们都是看得到的。石继芳说党馨两袖清风。这简直就是侮辱大家的眼睛了,大家岂能不怒。

  “党大人,这样不行啊。”在巡抚衙门的二堂里,坐营官江廷辅苦口婆心地央求着党馨:“下官在营中听到许多军士都怨声载道。若是任其发展,只怕会激起兵变,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兵变?”党馨冷笑一声。“就门口这几个人,也敢兵变?”

  “大人,门口的人的确不多,但整个宁夏卫的军卒都与他们心有戚戚,只怕到时候一人夜呼,乱者四应啊。”江廷辅说道,此时,府外的喧嚣声越来越大,江廷辅指着外面,对党馨说道:“大人,你听听,再这样闹下去,只怕人会越聚越多的。”

  “待我出去跟他们说说。”党馨说道。

  江廷辅有心问问党馨想怎么说,但他也知道,党馨一向刚愎自用,根本不会与下属商量什么。他怀着忐忑的心情与党馨一同来到门口,正见着刘东旸等人在大声地叫嚷着,要求面见巡抚。见党馨出现在门口,众人一下子都静了下来。

  “你们吵什么!”党馨见自己一现身就能够让现场安静下来,心中颇为得意,他板着脸,对众人斥道:“你们在本巡抚门外大声喧哗,可是想造反吗!”

  “巡抚大人恕罪,小人不敢造反,只是想请巡抚大人体谅小人的难处,不要催缴小人的赋税,小人定会遵纪守法,不会给大人添乱。”刘东旸说道。

  党馨道:“听你这意思,若是本巡抚不答应你们的要求,你们就不会遵纪守法了?”

  刘东旸那番话,原本是一种服软的态度,并没有要挟之意。经党馨这样一解读,倒显得他是在暗示什么了。他是一个血性汉子,这样苦苦哀求已经是很违背他的本性了,党馨这一激他,他更是无法否认,索性一梗脖子,答道:“既然巡抚大人这样说,那小人也只有认了。小人若是活不下去的时候,难免会铤而走险。”

  “你敢!”党馨大声道:“你们想以作乱来要挟上司,本巡抚绝不会答应。你们想作乱,难道就不怕杀头灭族吗!”

  此言一出,所有的军士都不再作声了,但每个人的眼睛都变得血红,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刘东旸强忍着气,抬手向党馨行了个抱拳礼,说道:“巡抚大人心意已决,小人不敢违逆,告退了。”

  说罢,他回过头,对自己的同僚们说了声:“兄弟们,咱们走吧。”

  军士们一个个站起来,转身离去,他们的脚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每一下都敲打在江廷辅的心上。江廷辅苦笑着对党馨说道:“党大人,军士的怨气,不可如此压抑啊。”

  “他们难道真敢造反?”党馨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就不信宁夏卫这数万人都会跟着他们造反,他们充其量能够拉起几十号人,我只是吭一声,就能把他们全部扑灭,怕他们何来?”

  “党大人杀伐决断,下官佩服。”江廷辅无奈地嘲讽了一句。

  再说刘东旸等人,带着一肚子气离开巡抚衙门,走了一段,看到路边一个小酒馆,刘东旸招呼一声,众人走进酒馆,大声喊着小二拿酒上菜,以求一醉消愁。

  “这个姓党的王八蛋,刚才老子真想豁出去把他生生掐死!”

  酒过三旬,军士们的血都热起来了,总旗官许朝愤愤不平地嚷道。

  “老许慎言,莫要让人听见。”另一名总旗刘川白提醒道,他已经注意到小酒馆里有不少人向他们这边侧目以视了。

  许朝的声音一点也没减,他说道:“怕个鸟,刚才我是看刘哥没发话,但凡刘哥说一声,我一个人就能把那姓党的和姓石的全掐死。”

  “掐死他们容易,以后怎么办?”刘东旸问道,“党馨说得对,杀官造反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咱们自己拼一条命也就罢了,连累三族,于心何忍?”

  “咱们真杀了党馨,就占了这宁夏卫,自己当家作主,谁能奈何得了我等?”许朝说道。

  刘川白道:“就凭咱们这几个人,能占得了宁夏卫?”

  “咱们营中的弟兄,也早就想反了,只要刘哥带个头,我琢磨着,各卫所起码能有2000弟兄跟着刘哥干。”许朝道。

  刘东旸摆摆手道:“我哪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再说,就算有2000弟兄愿意跟着我干,和朝廷的大军相比,也不过是九牛一毛,除非……”

  “除非什么?”许朝和刘川白同时问道。

  “除非有哱总兵给各位做主,是这样吧?”没等刘东旸回答,众人就听到身后有一人在阴恻恻地接话道。

  “哱指挥!”众军士扭头一看,连忙都站起身来,他们认得说话之人正是宁夏卫的一名指挥将军、哱拜的干儿子哱云。

  “各位请坐。”哱云呵呵笑着,自己拉了个凳子坐下,又抬手招呼众人坐下。

  众人私下聊天被上级军官听见,心里都是惴惴不安,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想法。哱云不慌不忙,自己先自顾自地倒了杯酒喝下,这才缓缓地说道:“各位的事情,本将军都知道了。有些事情,纯属官逼民反,别说本将军,就是哱总兵对你们也是深为同情的。”

  “哱总兵也知道我们的事情?”刘东旸问道。

  哱云微微一笑:“这宁夏城里的事情,还有哱总兵不知道的吗?再说,党馨那厮是什么人,大家也都清楚,上次我兄长承恩都被党馨责以军棍,你们以为哱总兵就没点舔犊之情?”

  哱云是哱拜的义子,与哱承恩是兄弟相称。他说的这件事情,当时在宁夏卫也算是颇为轰动的,因为哱家父子一向在宁夏卫说一不二,结果哱承恩居然挨了党馨的军棍,岂能不让人震惊。

  刘东旸听哱云这样一说,倒是冷静下来了。作为一名汉人军官,他对于鞑靼出身的哱拜是有几分猜忌的。在宁夏卫的官兵中,有关哱拜可能造反的说法从来都不曾绝迹,如今在他们几个说气话扬言造反之际,哱云跑来插一手,不能不让刘东旸多想一想哱拜的动机。

  “哱指挥,哱总兵希望我们如何做呢?”刘东旸问道。

  哱云笑道:“哱总兵只是同情各位的境遇,却没想过要各位做什么,刘百户莫要误会了。今日之事,若是各位能够忍得下去,哱总兵自然更不会在意,各位说是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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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3 推波助澜



  哱云这一手,叫作以退为进,他从刘东旸的话里,听出对方对自己颇有一些提防之心,因此索性装聋作哑,等着刘东旸自己往里跳。[bixiage]其实,哱拜关注刘东旸等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党馨做的有些事,甚至背后还有哱拜在推波助澜,目的就是为了逼迫像刘东旸这样的军官铤而走险。

  “哱指挥,我想问一声,若是我等对巡抚有何不敬的举动,哱总兵可会替我等说话?”刘东旸试探着问道,他说是说哱拜是否会替自己说话,潜台词则是哱拜是否会给他武力上的支持。

  哱云道:“刘百户,你这话我可不敢回答你,要不,你随我到总兵府去,当面向我义父问问,如何?”

  “哱总兵肯见卑职我?”刘东旸问道。

  哱云道:“刘百户或许对哱总兵有些误会吧,哱总兵一向礼贤下士,再说,刘百户也不是寻常人,这一身的武艺在宁夏卫也是响当当的,只是明珠蒙尘,这才屈居一个百户的职位。哱总兵曾经提起过你,说你本该是能拜大将军之人,是宁夏卫的长官不识人才啊。”

  “哱总兵真是过奖了,卑职这就去拜见哱总兵。”刘东旸说道,哱云的话,他只敢相信一半,但既然哱云说哱拜愿意见他,那就说明哱拜的确关注过他这样一个小小的百户。哱拜在宁夏卫算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能够得到哱拜的关注,让刘东旸心里痒痒的,一份野心在迅速地滋长着。

  众人也没心再喝酒了,在哱云的带领下,刘东旸等人一起来到了哱拜的府上。哱云让人入内通报之后,里面传出话来,说哱拜在二堂接见诸位军士,让大家都进去。

  众人怯生生地来到了哱府的二堂。果然见哱拜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笑吟吟地向他们打着招呼。以哱拜的岁数和职位,自然不必起身相迎,能够招呼众人入座,已经是极大的面子了。

  “刘百户吧,老夫早就听说过你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威风凛凛,一副大将风范啊。”待众人都坐下后,哱拜对刘东旸说道。

  “哱总兵缪赞了。卑职岂敢。”刘东旸谦虚道,不过,能够被这样一位功高权重的副总兵如此称赞,他的心里觉得一阵轻飘飘的,好像要腾云驾雾一般。一个念头悄悄袭上心来:人生一世,若不能轰轰烈烈一场,岂不是可惜了?

  “哱总兵,适才听哱指挥说,您老人家也一直关心着我们的事情。我等身受几重盘剥,苦不堪言,此事哱总兵可知情?”刘东旸问道。

  哱拜点点头道:“此事老夫已经知晓,只是爱莫能助啊。”

  刘东旸道:“哱总兵在宁夏卫是跺跺脚都能震倒一片的人物。能否替我等在巡抚大人面前陈述一下苦情,我等军户感念哱总兵的大恩大德。”

  哱拜叹道:“刘百户说笑了,那党巡抚眼中岂有哱某的位子?上次犬子无缘无故就被党巡抚打了军棍,而且是当着老夫的面打的。你们说,老夫在巡抚面前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那……莫非我等就只能忍着了?”刘东旸又问道。

  哱拜道:“唉,不忍又能如何呢?若老夫年轻40岁。说不定一气之下就兵谏了,可是现在老夫老了,没这个血性了。”

  说到这里,哱拜眼睛里光芒一闪,意味深长地看了刘东旸一眼。

  刘东旸从哱拜的话里听出了对方的暗示,他说道:“兵谏倒是不难,难的是如何收场。只怕到时候朝廷一纸敕令,不须大兵压境,哱总兵就能先把卑职等人就地正法了。”

  “此事刘百户尽管放心。”哱拜说道,“哱某良知未泯,岂能不识正邪?朝廷若有何命令,哱某自会替刘百户陈情,不会对刘百户不利的。”

  “若是朝廷兴兵前来讨伐我等呢?”刘东旸索性挑开了,**裸地问道。

  哱拜道:“若朝廷真的善恶不分,那哱某愿为刘百户的助力,唯刘百户马首是瞻。”

  “哱总兵的意思是……”刘东旸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哱拜居然说出唯他马首是瞻的话来,这不意味着哱拜愿意屈居于他的下面吗?想到自己居然能够成为哱拜的上司,他的心几乎都要跳出胸口了。

  哱拜道:“这天下,唯有勇者居之,哱某老矣,犬子承恩也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难堪大用。刘百户非池中之物,若愿挑头,哱某甘居其下。”

  “卑职岂敢。”刘东旸站起身,向哱拜行了个大礼,哱拜也站起身来还礼。许朝等人看着这一幕,都有些恍惚的感觉,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话说到这个程度,也就没必要再多说了,有些事情,大家互相心知肚明即可。刘东旸起身向哱拜告辞,哱拜安排哱云把他们送出哱府。

  哱云站在哱府门口,看着踌躇满志的刘东旸带着一众下层军官大踏步离去,微微地摇了摇头,回到二堂,见哱承恩和另一名大将土文秀都已经到了,正在与哱拜谈事。

  “义父,你刚才怎么会答应奉刘东旸为主?他不过是一个百户而已,才能和武艺都无法与大哥相比,难道我等以后还要看一个百户的脸色?”哱云不解地向哱拜问道。

  哱拜呵呵笑道:“便奉他为主,又有何妨?我等若起事,那些汉人都不会服气,说不定还会同仇敌忾,与我等为难。让这刘东旸起事,汉人都会站到他这边,咱们只要在背后推一把就成了。以后大事若不能成,起兵造反的是他,咱们不过是被裹胁进去的,只要反戈一击,朝廷说不定还会有所封赏。若是大事能成,朝廷剿不灭宁夏这几万兵马,咱们要想反客为主,他刘东旸还敢不从?”

  “原来是这样!”哱云恍然大悟,“义父深谋远虑,儿子不及。”

  哱拜道:“我老了,以后宁夏是你们兄弟的。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再推刘东旸一把,让他铁了心起兵。边墙外的著力兔、庄秃赖他们几个鞑靼部落,为父都已经联系过了,他们答应到时候发兵相助,条件是我们把花马池交给他们作为放牧之所。

  依为父看来,刘东旸若起事,朝廷定会派遣大兵弹压,只要咱们能够抗过第一拨大军,明军就会斗志全失。届时我们就可以和朝廷谈判,让朝廷把宁夏交给我们,咱们可就是宁夏王了。”

  土文秀道:“宁夏王肯定就是总兵您了,哱指挥就是小王爷,我和哱云跟着王爷也能当个大将军了。”

  哱拜道:“占据宁夏只是咱们的第一步,等到咱们站稳脚根了,还可以向西再扩张,到时候西北这一片就都是咱们的天下了。你们二位当个大将军算得了什么,只要咱们大事能成,你们都能够封个王公了。”

  “多谢王爷!”土文秀和哱云一齐向哱拜躬身行礼,好像他们已经当了王公一般。

  再说刘东旸一行,离开哱府之后,他们没有再去喝酒,而是回到了刘东旸的百户所,寻了间密室,开始密谈。刘东旸情绪十分亢奋,但他还是拼命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毕竟这是一件逆天的大事。

  “刘哥,你看今天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大家一坐下来,刘东旸的部属张文学便着急地问道。这也是许朝等人想问的问题,只是谁也没敢在大街上讨论此事。

  刘东旸道:“依我看来,哱拜的话,有七分可信。”

  “刘哥,哱总兵手握重兵,还有苍头军相助,他怎么可能甘愿屈居于我们之下呢?不会是诈我们的吧?”许朝问道。

  刘东旸道:“我想了一下,觉得哱拜也有他的难处。他是个鞑靼人,如果他自己想起兵,只怕这么多汉人军卒不会服他。宁夏卫的军士中,毕竟还是汉人居多,哱拜如果得不到汉人的支持,就算起兵也不长久。所以,他说自己愿意跟着咱们干,倒也可信。鞑靼人的长处只在于勇力,要论谋略,他们还差咱们汉人许多呢。”

  “那是,咱们刘哥的谋略,甩哱拜几百丈远了。”众人被刘东旸的分析说服了,一齐兴奋地恭维着刘东旸。

  刘东旸道:“各位兄弟,事到如今,你们觉得,咱们该不该反?”

  “反他娘的,不反的话,咱们也活不下去了,还不如干他一票。若我们能得哱拜助力,朝廷根本就进不了宁夏镇。那些内地兵哪能是咱们边军的对手,他们来多少,咱们就灭他们多少,我就不信皇上敢把全天下的兵马都派到宁夏来。”许朝说道。

  刘川白也点头道:“我也觉得可行,反正也没活路了,干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也算没有白来世上走一趟了。”

  刘东旸一拍桌子,道:“那好,咱们就干!咱们兄弟几个,在些歃血为盟,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唯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大家一条心,诛杀党馨,咱们自己当宁夏王。”

  “愿随大哥共同举事!”众人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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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4 起事



  在哱拜的有心推动之下,宁夏卫官兵与巡抚党馨之间的矛盾不断激化。在党馨的几次威胁之后,官兵们选择了沉默以对,而这又让党馨自以为是胜利,殊不知火山喷发已经在顷刻之间。

  万历20年二月,刘东旸等人完成了对宁夏城诸卫官兵的串联,一切准备就绪。刘东旸带着许朝等人昂首阔步再次来到了巡抚衙门,请求面见巡抚党馨。

  “让他们进来吧。”党馨这一天心情颇好,破例同意让这些下层军官到大堂见他。

  “末将刘东旸给党巡抚施礼。”刘东旸站在党馨面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说道。

  党馨端着架子,嗯了一声,说道:“你是叫刘东旸吧,你们拖欠朝廷的税银已经有半年多了,现在年也过完了,打算什么时候交税啊。”

  刘东旸冷冷一笑,道:“末将此次求见巡抚大人,就是想向巡抚大人要求,免去我等军户往年的赋税。”

  “这是不可能的!”党馨不耐烦地说道,“本巡抚跟你们说了多少回了,你们难道就不长记性?”

  “末将不但要求免去赋税,而且恳请巡抚大人尽快发放往年拖欠我等军户的粮饷和冬衣。如今冬天已过,冬衣应折成银两发与我等。”刘东旸没有理会党馨的话,继续提着自己的要求。

  “你失心疯了!”党馨怒道,“你一个小小的百户,对上司竟敢如此要挟,你想造反吗?”

  刘东旸道:“末将是最后一次向巡抚大人面陈此事,若巡抚大人一味逼迫我等,我等活不下去之时,不得不反。”

  “放肆!”党馨一拍桌子,“你竟敢当着本巡抚的面说出造反二字,真以为本巡抚杀不得你吗?来人!”

  “在!”站在两旁的侍卫同时向前跨了一步。手按在了腰刀的柄上,满是威胁之意。刘东旸等人进大堂之前都已经被收缴了兵器,所以侍卫们并不怕他们反抗。

  “党巡抚真想与我等刀兵相见吗?”刘东旸凛然道。

  “反了,反了!”党馨大怒,下令道:“把这个无君无父的叛逆拉出去,就地正法!”

  两名侍卫向刘东旸扑去,打算将他擒获。这时,刘东旸不再示弱了,他退后半步,飞起一脚。一名侍卫便被他踹出十几步,口吐鲜血栽倒在地。另一名侍卫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被刘东旸揪住衣领,斗大的拳头直奔他的面门而去。

  见刘东旸动手,许朝、刘川白、张文学等人也立即向两旁的侍卫发起了攻击。在来巡抚衙门之前,他们就已经对现场进行过无数次的模拟,确定好了各自对付的目标。党馨手下的侍卫平常只是狐假虎威,欺负那些在巡抚面前不敢有丝毫反抗的官兵,论实战经验。与刘东旸等边军根本无法相比。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十几名侍卫就死伤过半,余下的也被迫跪在地上,高举双手。他们的武器则已经到了刘东旸等人的手上。

  “哎呀,不好!”党馨见事不妙,起身就想往后堂跑。他穿着臃肿的官袍,根本就跑不动。他还没离开座位两步。就觉得脖子上一凉,一把钢刀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你你你……刘东旸,你真敢杀官造反不成!”党馨硬着头皮问道。

  “杀你个狗官。有何不敢。”刘东旸轻蔑地应了一声,手起刀落,党馨的脑袋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在动手之前,刘东旸心里还有种种的犹豫,看着鲜血从党馨的脖子上喷涌出来的时候,刘东旸完全释然了。原来造反是这样轻松的一件事情,一切都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义无反顾地向前走。

  “兄弟们,有胆量的就随我去,杀尽狗官!”刘东旸大声地呐喊着。

  “杀尽狗官!”许朝等人一齐响应道。

  听到刘东旸等人动手的消息,早已埋伏在巡抚衙门周边的宁夏卫官兵全都冲了出来,举着刀枪向各处衙门冲去,副使石继芳、卫官李承恩、供应官陈汉等先后被杀,总兵张继忠被乱兵困住,无奈举刀自吻。

  “刘百户,狗官都已经杀了,你来当宁夏卫的总兵吧!”

  当着数千名起事官兵的面,许朝、刘川白等人大声地提议道,这其实也是他们在起事之前就已经商量好的事情,只是在这个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当众提议罢了。

  “对,刘百户,你当总兵吧,我们都听你的!”

  官兵们也跟着喊道。大家在冲动之下杀掉了原来的官员,现在稍稍冷静下来一点,就觉得有些六神无主了,急需一个人出来挑头。听到许朝等人的提议,不管是否认识刘东旸的人,都跟着一起起哄。对于谁来当头这种事情,有野心的人自然是当成无比重要的大事,而对于芸芸众生而言,谁能给个空头的承诺,他们就愿意投谁的票了。

  “既是如此,那刘某就挑起这份重担吧。咱们杀了狗官,朝廷肯定会派兵进剿,到时候,万般罪责,刘某一人担之!”刘东旸慷慨激昂地接受了大家的推举。

  在最初的时候,刘东旸只是想着如何能够说服党馨免掉自己和同僚们的赋税,被党馨斥责之后,他开始心生怨气,但也仅限于想一怒之下与党馨拼个鱼死网破。在哱拜的诱导下,杀党馨而代之的念头开始在他心里滋生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在他把党馨砍倒在地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天生就应当是当宁夏首领的材料,别说什么党馨、张继忠,甚至于曾经觉得高不可攀的哱拜,他现在也不放在眼里了。

  哱拜的确是手持重兵、权倾一世,但他敢杀官造反吗?哱承恩被党馨毒打一顿,哱拜不也是忍气吞声,不敢多说一句话?而他刘东旸则不同,虽然此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但到了关键时候,他敢于拔刀砍了党馨的脑袋,这个宁夏总兵不让他刘东旸当,还有谁配呢?

  权力这东西,就像毒品一般,一旦染上,就无法摆脱。而且,在毒品的作用下,吸毒者还会产生出种种幻觉,这种幻觉能够让一个人变得疯狂。

  “传本总兵的令,……请哱副总兵,哱承恩、土文秀、哱云各位,到总兵府议事。”刘东旸吩咐道。说到哱拜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用了个请字。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现在自己还需要利用哱拜,暂时还要给哱拜一些面子。作为一个枭雄,自己应当有一些气量嘛。

  “遵命!”许朝等人齐刷刷地应道,虽然刘东旸还没有开始给他们封官,但按照事先说好的,他们每个人都能弄个参将、游击的当当,他们现在就已经进入角色了。

  在一片混乱之中,坐营官江廷辅翻墙头逃出了巡抚衙门,身后有十几名叛军穷追不舍。刚刚跑过一条街,眼前又出现了两名宁夏卫的士兵,他们是按着刘东旸等人事先的安排守在那里的。见一名官员狂奔而来,那两名士兵挺起长矛喝道:“站住,什么人。”

  “我是坐营江廷辅,放我过去。”江廷辅喝道。

  “坐营官?也是狗官一伙的!”士兵喊道,“抓住他!”

  事到如今,江廷辅也只能拼了,他本是武将出身,武艺高强,当下拔出腰刀,迎着两名士兵冲了上去。

  “反贼,纳命来!”江廷辅刀去如风,一个回合就把两名士兵的长矛拦腰削断,下一刀就奔着一名士兵的肩头砍去。那名士兵躲闪不及,钢刀过处,只见鲜血四溅,那人齐着肩被江廷辅砍成了两截。

  “狗官敢杀我弟兄!”就这样一耽误之际,后面的追兵已经赶到了。十几名叛兵各举刀枪,把江廷辅围在垓心。

  江廷辅把刀舞得像轮子一般,让叛兵无法靠近,但好汉架不住人多,一不留神,他身上已经被叛兵的长矛刺中了几处,鲜血染红了衣襟。他知道,自己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迟早是会死于叛兵刀下的。

  “可恨我江廷辅不能死于沙场,却丧生在尔等贼人手中。你们杀官造反,莫非是想把这宁夏边城献于鞑靼人之手吗?”江廷辅喘着粗气训斥道。

  “我们这都是被狗官逼的,你也是狗官党馨的人,就等着去给党馨殉葬吧!”士兵中有人骂道。

  就在这时,圈外有人大声喝道:“江坐营勿慌,我等来助你!”

  “是什么人?”叛兵扭头去看,迎面火光一闪,枪声大作,转眼间几名叛兵的胸口便被枪弹击穿,绽出了几朵硕大的血花。

  “你们是干什么的?”其余的叛兵一见势头不好,也顾不上江廷辅了,都转过兵器对着突如其来的对手。

  在叛兵们的对面,站着十几名手持燧发枪的便衣男子,一名首领面无表情,轻轻挥手,众人同时扣动了扳机。左右不过十几步远的距离,燧发枪可谓是百发百中,叛兵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一齐被打倒在地了。

  “江坐营,末将勘舆营火器把总熊民仰,奉苏将军之命特来相助。江坐营快随我等出城,到平虏城去暂避风头。”那领头的枪手向江廷辅匆匆施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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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5 以静待动



  宁夏卫发生兵变,下层军官刘东旸、许朝等人杀害巡抚党馨、副使石继芳及一干官员,宁夏卫总兵张继忠被迫自杀……

  消息经由六百里加急传往京师,朝堂之上顿时就炸锅,文臣武将闹闹哄哄,各抒己见。笔下阁有人建议马上派遣重臣率兵前往清剿,也有人称兵变源于党馨的贪腐,叛军是被逼无奈才发起兵变的,应当派人前往安抚,赦免涉事军士,以和平方式解决这场兵变。

  “王尚书,兵部对此有何见地?”首辅申时行看着兵部尚书王一鹗,对他问道。

  王一鹗道:“申阁老,要解决宁夏之事,当首先弄清楚宁夏之事的起因为何,否则无法对症下药。”

  “急报上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是因为巡抚党馨拖欠军卒粮饷,加之对军卒过于苛责,这才引发兵变。”福建道御史贾希夷说道。

  “贾御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宁夏之事,兵部关注已久。就当前此事而言,确因叛卒刘东旸而起,但以老夫之见,在刘东旸的背后,主谋另有其人。”王一鹗说道。

  贾希夷问道:“王尚书以为主谋为何人呢?”

  “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此事必是哱拜主使!”王一鹗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在王一鹗心里,对于宁夏的这场叛乱是早有预料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起兵的人居然不是哱拜,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刘东旸。在兵部掌握的资料中,根本就找不到有关刘东旸的记录。

  王一鹗得到宁夏叛乱的消息后。紧急召集幕僚会商,众人皆认为刘东旸不过是一个台前的跳梁小丑,真正的黑手必定是哱拜。

  “王尚书何出此言,急报上分明说的是刘东旸等人起兵。并未提到哱拜二字。”御史周弘和反驳道。一年前,正是他向朝廷奏报,称哱拜及哱承恩等人忠勇可用,如果哱拜真的叛乱了,岂不是说他这个推荐人瞎了眼?

  王一鹗道:“周御史,你是去过宁夏镇的,你应当知道,在宁夏镇,若哱拜不参与叛乱。凭着刘东旸这样一个小百户,能够掀得起风浪来?”

  “这……”周弘和有些哑了,“或许刘东旸煽动士卒势大,以哱拜的力量无法弹压,只能委屈求全呢?”

  王一鹗冷笑一声,哱拜的势力有多大,他是非常清楚的,如果哱拜真的想弹压,十个刘东旸也不可能闹起风波来。对周弘和这样的文官,王一鹗也没法跟他解释什么战斗力之类的概念。只能继续说道:

  “周御史,急报你也看到了,刘东旸起事之后,诛杀了巡抚党馨等一干官员,把妥协之路完全堵绝了。我朝士卒因闹饷而起兵变的事情,以往也有,但那些发起兵变的叛卒,往往只是裹胁地方官,可有像刘东旸他们这样把地方官杀个干净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周弘和问道。

  王一鹗道:“裹胁地方官。就是等着与朝廷讨价还价。最终的目的只是闹饷,而非造反。我大明拥兵数百万。寻常一镇的兵马,是无法与我大明全军为敌的。因此,叛兵一般不敢把路堵绝。而是等着朝廷答应他们的条件之后,他们能够归附朝廷。

  但刘东旸这一回却是铁了心要造反,如果背后没有哱拜支持,他造反之后,能跑到哪里去呢?”

  “若有哱拜支持,他又能跑到哪去?”贾希夷问道,以他的见识,的确是想不出王一鹗没说出来的那些潜台词。

  王一鹗道:“哱拜是鞑靼人出身,若刘东旸得到哱拜的支持,就能够联合鞑靼的力量,与我大明为敌,甚至可以把宁夏镇从我大明的版图上分割出去。”

  “王尚书未免耸人听闻了吧?”周弘和讷讷地说道,但他的心里已经有几分接受王一鹗的看法了。

  王锡爵问道:“王尚书既言幕手的黑手是哱拜,那么当下该如何处置此事呢?”

  王一鹗道:“哱拜拥兵自重,有心叛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次借刘东旸之手发起兵变,下一步肯定是要进犯宁夏各堡,形成割据之势。以老夫之见,当趁其根基未稳,迅速调集几路兵马前往平定,若待其稳住阵脚,再往平叛就难了。”

  “大兵征讨,说起来容易。可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要派出十万带甲之人远征宁夏,光是各种耗费就要几百万两白银,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申时行犯愁地说道。

  作为首辅,他太了解朝廷的收入情况了,明朝中后期,中国是典型的民富国贫的状态,民间的商人富可敌国,而政府却很难从他们手里征到税收。由于军队、政府的规模不断膨胀,各项支出日益扩大,财政几乎要到入不下敷出的境地了。用句俗话来说,连皇帝家里都没有余粮了,否则也不至于派出大量矿监、税监去与民争利。

  在这种情况下,调集重兵前往宁夏平叛,最大的障碍就是军费问题。但凡还有一点别的办法,申时行都不愿意选择出兵这个方式。

  “下官以为,王尚书所言,只是臆断而已。宁夏方面尚未传来哱拜叛乱的消息,此时仓促派遣重兵,万一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样糟糕,岂不是白白地劳民伤财了吗?”周弘和顺着申时行的话头说道。

  “那依周御史之意,当如何做呢?”申时行问道。

  周弘和道:“当下之计,应当是以静待动,等几日,看看宁夏那边的新消息再说。”

  “若真是哱拜叛乱,几日时间,哱拜就能够收复宁夏各堡,兵犯河东,届时又当如何收场?”王一鹗问道。

  申时行道:“在此期间,可令陕西总督魏学曾率陕西兵马,在宁夏镇之外严加防范,这样就可以避免事态扩大了。即使如王尚书所言,遣几路兵马前往平定,也还是要一些时间的,周御史说的,与王尚书也并无冲突。”

  “遵命!”王一鹗无奈了,只得答应。他知道申时行在想什么,就他自己而言,也知道用兵之事关系重大,随便调一路兵马,就是数十万两银子的花销,万一事情真如周弘和说的那样,现在仓促用兵,的确就不合适了。

  申时行把众人讨论的结果上报给万历,万历同意了他们的想法。接下来就是各种具体的安排了。

  首先,是要派出一名官员,星夜前往宁夏镇,去与叛军谈判,承诺叛军只要放下武器,朝廷可以赦免他们的罪行。同时,兵部又发布了一条命令,让陕西总督魏学曾统率陕西各镇兵马,做好防范哱拜进犯的准备。接下来,兵部还给山西、辽东、浙江等地以及南方苗人的总兵发出通知,让他们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派兵讨伐宁夏叛军。

  各项事务处理停当,朝臣们便松了口气,各自返回自己的衙门去了。兵变这种事情,其实并不新鲜,全国各地每年都会发生几起,只是规模不同而已。有些小的兵变,也就是十几个军卒因为一些琐事绑架或者诛杀自己的上司,闹不了几天就会被镇压下去。这一次宁夏的事情虽然大一些,但毕竟宁夏距京城还远得很,事情一时还波及不到京城。

  王一鹗与王锡爵一起走出朝堂,看看左右无人,王锡爵小声地对王一鹗问道:“王尚书,可有苏改之的消息?”

  王一鹗摇摇头道:“没有,我也在等他的消息啊。”

  王锡爵道:“你去年把苏改之当成一支伏兵,派往宁夏,就是担心今日之事。如今事情正如你所料,却不知苏改之吉凶如何,他的勘舆营是否能堪重用啊。”

  王一鹗道:“勘舆营前年在淮安以火器击败倭寇之后,我就责成苏改之把勘舆营练成一支成以火器见长的劲旅。前些时候,我得到徐光祖的报告,说勘舆营的火器应用颇有一些建树,所以我才派他们去宁夏。若徐光祖所言非虚,我想勘舆营应当能够对哱拜有所牵制吧。”

  “但愿如此。”王锡爵道,“我只是担心苏改之过于年幼,遇到这样的大事变,会乱了阵脚。”

  王一鹗笑道:“王阁老不是说,李贽其人正在苏昊营中吗?苏昊的确年幼,但他身边有徐光祖、陈道,还有李贽,这些人可都是经历过不少事情的。有他们相助,勘舆营应当不会犯太大的错。”

  原来,王锡爵从汝宁回到京城后,就向王一鹗说起了李贽的事情。李贽是当世大儒,不知道他的人还真不多。除了锦衣卫那些人之外,大多数的官员对于李贽都是颇为崇拜的,王一鹗也属于其中的一个,所以他得知这个消息,自然不会去向锦衣卫告发。

  在派苏昊前往宁夏时,王锡爵与王一鹗曾经反复地讨论过,主要的担心就是怕苏昊没有经验。但有李贽和徐光祖在苏昊军中,王锡爵和王一鹗就放心多了。为了加大保险系数,王一鹗还专门派出了陈道与苏昊一同统军,在陈道临出发之前,王一鹗对他密授机宜,说的也都是如何应对宁夏事变的策略。

  “希望这个苏改之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些惊喜吧。”王锡爵缓缓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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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6 备战平虏城



  宁夏城中的变故,在一时间就传到了平虏城。苏昊得到情报,片刻不敢耽误,带着陈道、徐光祖匆匆来到了萧如熏的府上。

  “萧大哥,宁夏城出事了,你可听说?”苏昊一见萧如熏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怎么,哱拜起事了?”萧如熏惊道。苏昊是通过自己的情报网络得到这个消息的,萧如熏没有建立这样的网络,所以信息比苏昊要滞后许多。

  苏昊摇摇头,道:“不是,是一个名叫刘东旸的百户,串通一群下层军官,杀了党馨等人,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带着叛兵围攻总兵府,张总兵手里没有多少兵马,估计也支撑不了一会了。”

  “刘东旸?”萧如熏一脸诧异,作为宁夏卫的一名高级将领,他对宁夏卫还是比较了解的,但刘东旸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却显得很陌生,不知道是从哪蹦出来的。

  苏昊事先也不知道刘东旸这个人,他让陈观鱼建立的情报网,主要是围绕着哱拜以及哱拜身边的主要人物。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变化,以至于等到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才得到信息。他把情报人员刚刚送回来的消息向萧如熏说了一遍,萧如熏的反应与王一鹗完全相同,认定哱拜才是所有事情的幕后黑手。

  “这么说,刘东旸只是哱拜的一杆枪?”苏昊问道。

  萧如熏冷笑道:“只怕这个刘东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杆枪而已,他还以为自己是真命天子呢。哱拜是鞑靼人,带头出来挑事的话,宁夏卫的汉人军卒只怕不会服他。他让刘东旸挑头,就把汉人军卒拢到自己麾下了。至于刘东旸自己。等到哱拜用不上他的时候,恐怕会像对一只烂草鞋一样,直接扔进泥坑里了。”

  “现在咱们先不管什么刘东旸还是哱拜,先商量一下咱们的对策吧。”陈道在一旁提醒道。

  “确是如此。”萧如熏道,“陈郎中。你以为我等该当如何?”

  陈道道:“这要看哱拜的意图了。萧参将,你判断哱拜下一步会如何做?”

  萧如熏道:“以本将之见,哱拜应当会迅速发兵,占领宁夏全镇的各个城池以及河西48堡。他非常清楚,朝廷得知他起兵叛乱的消息后,必会派遣大军进剿。他要抢在大军到来之前。把宁夏全镇变成一个大堡垒。”

  “以他现有的人马,能够在短时间内拿下河西48堡?”徐光祖问道。

  萧如熏道:“哱拜手下的兵马甚是精良,而且熟悉河西的地形和兵力分布,各城堡各自为战,恐怕都不是哱拜的对手。再说,哱拜起事十分突然。若非你们来告诉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此事。若是哱拜突然兵临我平虏城下,只怕我一时也很难抵御。”

  “萧参将,劳你赶紧派人给各堡送信,告诉他们哱拜已经起事,让他们早做防范。”陈道说道。

  “好。”萧如熏答应着,喊来自己的亲兵队长。让他点起十几名亲兵,骑快马分别前往宁夏卫下属的各处城堡送信,提醒这些城堡的守将做好应战的准备。

  亲兵队长应声而去,萧如熏看着他出了公堂,轻轻摇了摇头,对苏昊等人说道:“此举只怕也就是聊胜于无吧,河西48堡有些守将本来就是哱拜的人,有些则根本毫无斗志,就算得到了消息,也不敢与哱拜为敌。能够一战的。除了我这平虏堡外,就是玉泉营了。玉泉营参将傅桓倒是条汉子,不过他部下不过2000余人,恐非哱拜的对手。”

  “平虏堡也不过2000余人,萧参将可敌哱拜否?”陈道问道。

  萧如熏道:“可不可敌。本将也只能坚守到底了。这几年,本将在平虏城不断加固城墙,积蓄守城器械,原本是想防鞑靼人围城的,想不到现在用来防哱拜了。以本将之见,若闭城坚守,哱拜一时应当攻不下我这平虏城,平虏城守上三个月应当没有问题。有三个月时间,朝廷的大军也该到了。”

  “可是,萧大哥,现在平虏城可不止是2000人,而是有4000人,咱们是不是除了守城之外,还能有些进攻的机会?”苏昊问道。

  萧如熏道:“改之打算助我守城吗?”

  苏昊一摊手,道:“事已至此,咱们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若是哱拜来攻,我岂能坐视?我只是觉得,一味地闭城防守也不行,咱们有4000人,难道就不能反守为攻吗?”

  萧如熏道:“万万不可。哱拜是鞑靼人出身,他的手下也有不少鞑靼人,马上骑射的功夫很强,非你我两军可敌。我等坚守城池,可以扬长避短,与之抗衡。若是弃城不守,与他在平原交战,只怕是凶多吉少。”

  “萧参将所言有理,改之,对付哱拜,我们要像对待鞑靼人一样,轻易不可在平原交战。我大明军队与鞑靼人在平原上交战,若兵力相当,十战至少九败,更何况如今哱拜军力远在我之上,出城野战对我不利。”徐光祖也劝道。

  “可是,我们这样死守,有何意义呢?”苏昊问道,在他想来,守城实在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人家在外面围着,自己在城里呆着,什么都不能干。古书上经常说某地守城几年,以至于城中连老鼠都被军民吃尽了,这种困守孤城的做法,有什么意义呢?

  陈道解释道:“改之,你可别小看死守,若我们能够守住平虏城,那就是大功一件了。哱拜拿不下平虏城,就不敢放手渡河东犯,否则一旦朝廷前来进剿,他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我们守住平虏城,就相当于掐住了哱拜的命门,只要一直守到朝廷的进剿大军到来,就足够了。”

  “呃……好吧。”苏昊点点头,在打仗的问题上,他也不敢太过于轻率,既然大家都说不能出城,而且守城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他也就不再与众人争执了,先守一守再看。

  既然确定要据城固守,就需要把城外的人员都撤进城来。萧如熏派出传令官,到城外各军屯号令军卒们迅速带着家属和财产进平虏城躲避。苏昊也派人传令,让散布在各处进行测绘作业的勘舆营士兵们停止工作,返回平虏城。

  平虏城里的官兵听说哱拜叛乱,也都知道大战在即,纷纷按着安排开始加固城墙,准备各种守城物资。平虏城里囤积的粮食很多,足以支持固守半年以上。苏昊让勘舆营的士兵们也跟着做好守城的准备,陆秀儿、徐光启他们运来的武器和弹药此时就能用上了,苏昊相信,凭着这些火器,守住城防应当是没有困难的。

  江廷辅在熊民仰等人的保护下,逃出了宁夏城,来到平虏城,把刘东旸等人起事的经过又向苏昊、萧如熏等诉说了一遍。萧如熏请江廷辅在平虏城住下,协助指挥守城事宜。

  再说宁夏城里,刘东旸起事之后,全城的官兵都人心惶惶。有些叛兵趁机劫掠宁夏城原官员家里的财物,杀人放火,搞得乌烟瘴气。也有一些不愿意叛乱的士兵与刘东旸一伙发生冲突,双方互有死伤。

  哱拜派出了他的私兵苍头军配合刘东旸平定宁夏城的混乱,整整经过两天的时间,一切才逐渐平息下来。刘东旸把不愿意屈服的官员或杀或关,强占了各处衙门,还打开监狱,放出囚犯,又烧毁了官衙里的各种卷宗,铁了心要与大明为敌了。

  刘东旸出身于下层,知道普通官兵的需求。他把从党馨等人的府衙中搜出来的金银分发给官兵,从而赢得了官兵们的支持,一些原本还有左右摇摆的官兵也逐渐接受了现实,归顺于刘东旸的麾下。

  在将宁夏城中近万人的军队都控制在手中之后,刘东旸开始建立自己的管理系统,他自封为宁夏总兵,拜哱拜为谋主,哱承恩、许朝分别为左右副总兵,哱云、土文秀为左右参将,其余参与叛乱的军将也各有封赏。

  哱拜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建议刘东旸迅速发兵,攻占宁夏全镇。刘东旸言听计从,兵分几路,由哱承恩、哱云、土文秀等人分别率领,扑向中卫、灵州和北路的平虏城等地。

  “萧参将,不要放箭,小人乃是哱云参将麾下小校古钦,奉哱参将之命,特来传话!”

  这一日,平虏城下跑来了一小队骑兵,领头的一人手里摇着一面小小的白旗,驱马一直跑到城墙下,对着上面闻讯而来的萧如熏大声地喊道。

  萧如熏手扒在城墙的箭垛上,探头出去看着下面的小校,朗声问道:“哱云有什么话要说,你就快点说吧。”

  那名叫古钦的小校应道:“哱参将说了,我家哱王子素来敬仰萧参将的威名,不愿双方刀兵相见。只要萧参将愿意归顺,哱王子愿保萧参将为宁夏镇副总兵。未来若能再占西北重镇,必让萧参将以总兵衔据守。”

  “哱王子是谁,本将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萧如熏明知故问。

  “哱王子就是原来的哱副总兵,宁夏镇刘总兵已拜哱王子为谋主。”古钦解释道。

  萧如熏一口唾沫直吐到城下:“呸!不就是哱拜吗?他本是一个蛮夷之人,受我大明庇护多年,不思报恩,反倒起兵叛乱,这等贼子,也敢劝本将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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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7 攻城



  古钦听萧如熏如此说,不禁把脸一沉,威胁道:

  “萧参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请使用访问本站。我家哱王子兵多将广,兵锋到处,所向披靡。如今中卫、灵州诸城都已经被哱王子攻下,凭你这小小的平虏城,难道还能挡住哱王子的大军吗?还是早日归降,也省得遭兵火之患。”

  萧如熏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说长道短。来人,取我的弓来!”

  “古小旗快跑,萧参将箭法如神啊!”跟在古钦身边的几名士兵听到萧如熏在城墙上的怒吼,赶紧拨马就跑,还算他们有点良心,一边跑还一边招呼着古钦。

  “什么箭法如神,我就不信……哎呀!”古钦话没说完,就见面前白影一闪,一支羽箭准确地钉上了他的咽喉,他咕咚一声就从马上栽到了地上。

  萧如熏一箭射杀古钦,意犹未尽,举起弓对着狂奔而去的另外几名叛军一一放箭,那些人虽然先跑一步,却未能逃开萧如熏的快箭,七八名叛军逐个落马,只剩下两个人带着伤跑出弓箭的有效杀伤范围,算是拣回了一条命。

  “萧大哥,真是神箭啊!”与萧如熏一同站在城墙顶上的苏昊看着萧如熏举重若轻,把一个个骑马狂奔的叛军士兵射落马下,情不自禁地拍掌叫好。

  萧如熏信手把弓扔回给自己的亲兵,不屑地笑着说道:“几个小喽罗,竟然就敢跑来向萧某劝降,真是吃了熊心、咽了豹胆了。别说一个小小的哱云,就是哱拜亲自带兵前来,萧某又怕他什么!”

  “有萧大哥的神箭。小弟就放心了,哱拜手下也没多少兵,只怕萧大哥一个人一壶箭,就能让平虏城固若金汤了吧?”苏昊笑着恭维道,事实上。他心里想的是自己的勘舆营是否有必要参与守城。如果平虏城的军士都像萧如熏这样神射,哱拜纵有上万兵马,也不够填城下的壕沟的。

  萧如熏笑罢,正色道:“改之,我射杀了哱云派来劝降的使者,下一步哱云估计就该大举攻城了。咱们得赶紧做准备了。”

  “真是气煞我也!”

  哱云见着两名逃回来的士兵,听他们说完萧如熏的回话,气得嘴歪眼邪。一般打仗的规矩都是不斩来使,萧如熏对几位传话的小兵如此发难,明显就是要与哱拜彻底撕破脸,不做任何妥协了。

  “哱参将。萧如熏如果不降,咱们真要攻城吗?”哱云手下的千总马正国问道。

  哱云道:“当然要攻,你没听我义父说吗,要在朝廷大军到来之前,平定宁夏全镇。现在我大哥和土文秀他们南下中卫、灵州各堡,传檄而定,我若不能拿下这平虏城。有何面目回去见我义父?”

  马正国道:“哱参将,恕末将直言,你挑这北路平虏城,可是挑错了。萧如熏在宁夏卫的军将里,是最为骁勇善战的。他治军甚严,手下的军士也很难打仗。若论宁夏全镇48堡,就这平虏城是最难打的。”

  “有这样的事情?”哱云一愣,他过去与萧如熏倒也见过,知道萧如熏有一些本领。但他一向认为只有自己的义父哱拜才是全宁夏最强的,其他的军将纵然有些本事。也无法与哱拜的大军相抗衡。在哱拜分配任务时,哱云主动提出由自己带兵去打平虏城,也是想显示出自己的能耐。哱拜知道萧如熏不好打,还专门把自己手下最精锐的苍头军拨了2000人交给哱云,这也是志在必得的意思吧。

  “如今宁夏全境已定。就剩下一个平虏城,我就不信他萧如熏是钢浇铁铸的。”哱云道,“来人啊,传我的令,准备攻城器械,明日一早,攻打平虏城!”

  次日清晨,哱云率领的五千叛军抵达了平虏城外,扎下营盘,树起一面面军旗。从平虏城的城头看去,只见敌军乌泱泱的一大片,刀光闪闪,尘土飞扬。

  “这得有多少人啊?”苏昊站在城头,拿着望远镜观察着敌阵,嘴里嘀咕着。

  “也就是四五千人的样子吧。”徐光祖站在苏昊身边,用不屑的口吻说道。

  “徐老兵可不要轻敌,哱云带来的,是哱拜的嫡系,还有他养的私兵苍头军,这些兵在整个宁夏卫算起来,都是很能打的。”萧如熏说道。

  苏昊问道:“萧大哥,你是说,哱拜这些兵比你的手下厉害?”

  萧如熏点点头道:“不是我涨贼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我这一营兵马,平素训练得当,在我大明军中也算是不错的了,但要说和哱拜的兵相比,我还是自认不如。”

  “哦,能得萧大哥一句夸奖,哱拜也能死而无憾了吧?”苏昊笑着说道。

  萧如熏被苏昊逗乐了:“改之,现在贼众我寡,谁胜谁负还难说呢,你说这话太早了一些。”

  陈道也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说道:“萧参将,咱们平虏城中,平虏所的军士,加上勘舆营的士兵,总共差不多是5000人。哱拜也只派了5000人来攻城,未免太托大了吧?双方是一对一的兵力,我凭借坚城,难道还会守不住吗?”

  萧如熏道:“以萧某的猜想,哱拜是没有把改之的2000多人马计算在内,光算了我平虏所的兵力了。说句让几位不高兴的话,我宁夏边军,一向狂妄,向来不把内地兵放在眼里。改之带来的这2000多人,估计哱拜根本就没注意呢。”

  苏昊道:“那就活该了,小看苏某的代价,就是他哱拜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间,哱云已经下令开始攻城了,战鼓响了起来,一声声震人胆魄。叛军分成几个大队,缓缓地向着平虏城逼近。离着城墙还有百来步的距离,站在城墙顶上的苏昊等人已经能够感觉到那种凛凛的杀气。

  “大家不要慌,等贼人靠近了再放箭!”萧如熏站在墙头,指挥若定。平虏所的军士们躲在箭垛后面,透过箭眼看着城下的敌兵,脸上看不出什么惊惶之色。

  平虏所位于宁夏卫的最北端,每一次鞑靼人进犯的时候,平虏所都是首当其冲的,军士们对于这种守城的战斗并不感到陌生了。唯一不同的,只是城下的敌人在几天前还是自己的袍泽,如今双方却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相比之下,同样上到城头上来的勘舆营士兵们就没那么淡定了,他们中间有的脸上显出恐惧的神色,有的虽然不害怕,却也有些急躁,一看就知道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

  “放箭!”看着敌人进到了有效射程之内,萧如熏大声地发出了命令。

  平虏所军士们一齐挺起身来,引弓放箭。一时间,箭如雨下,向着城下的叛军飞去。

  “扑扑扑!”

  尽管有盾牌的遮挡,还是有相当多的箭枝击中了叛军士兵,队伍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城下的黄土。

  叛军的弓箭手也开始还击了,大量的羽箭向城头飞去,压制着城上的士兵,平虏所士兵也出现了伤亡。趁此工夫,冲锋的叛军加快了脚步,奔到城墙下,树起一座座云梯,开始蚊附登城。

  城头上的士兵弃了弓箭,搬起一块块早已准备好的大石头,向下砸去。每一块石头落下,都会有叛军士兵头破血流地从云梯上跌落,但后面的士兵像是不知道前面有危险一样,依然前赴后继地向上攀登,意欲登上城头。

  平虏城毕竟只是一个小军堡,城墙不过是一丈多高,寻常人攀援的速度如果快一点,只需几秒钟的时间就能够爬上去。在城墙上,一个垛口能够容纳的守军是非常有限的,三四个人同时防守,就显得有些互相掣肘了。叛军同时架起了几十座云梯,并且不断地用弓箭射击城墙上防守的士兵。只是一会的工夫,就已经有几个城墙垛失守,叛军士兵接二连三地从垛头涌上了城头。

  “上,把贼人赶下城去!”萧如熏挥动着大刀,身先士卒,冲向一处处出险的地方。敌我双方在城墙上展开了激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呐喊声、惨叫声、呻吟声不绝于耳。

  在平虏所的军兵奋勇守城的时候,苏昊、徐光祖、陈道等人一直呆在一旁观战,400名勘舆营士兵手里握着燧发枪,随时准备听候命令,加入战群。

  “徐叔,该咱们上了吧?”苏昊看着城墙上险象环生,手里捏了一把汗,不停地向徐光祖请示道。在战前,他们就有过约定,勘舆营参战的时机,要由徐光祖或者萧如熏来确定,因为苏昊毕竟还是没有实战经验,瞎指挥是会误大事的。

  徐光祖眼睛不停地观察着城墙上的一切,听到苏昊的话,他摇摇头道:“不急,萧参将还能稳住局面,不到用咱们的时候呢。”

  “可是,咱们手里有火器,如果咱们上,一个回合就能够把叛军从城墙上打退,不用平虏所的弟兄们浴血苦战了。”苏昊说道,看着一条条汉子倒在血泊之中,他只觉得心痛不已。

  徐光祖还是摇着头,说道:“这才是刚开始呢,如果这个时候暴露了咱们的实力,未来只怕死的人会更多。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稍安勿躁,后来肯定会有咱们大显神通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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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8 出战



  哱云站在阵地上,举着一部望远镜看着城头上的战斗,面沉似水。笔下阁他手里的望远镜,也是苏氏商行出产的,这两年,兵部采购了大量的望远镜,用于装备军队,其中尤其是边军里装备更多。如果苏昊知道自己的产品现在被敌人用上了,估计又该郁闷一阵了。其实,这种事情肯定是免不了的,不管什么时代,任何新式装备只要在自己的军队中得到大规模应用,就迟早会流失到敌人的手中。

  “这个该死的萧如熏,竟然骁勇如斯,早知如此,起事之前就该找个缘由把他除掉。”哱云恨恨地骂道。

  “哱参将,咱们的人已经攻上去四五拨了,每一次都被明军又赶下来了,咱们的伤亡甚是惨重啊。”千户马正国提醒道。他们自己原本就是明军,但在起事之后,他们就把自己改称为宁夏军,而把明军当成了自己的对手。

  “我知道。”哱云道,“可是明军同样也有伤亡。平虏所不过是2000多人,他们能经得起这样的伤亡吗?”

  马正国道:“话虽是如此,不过,哱将军这次带来的,都是哱王子历经数年练出来的精兵,若是折扣太甚,以后明军大举进犯的时候,咱们拿什么来抵挡呢?”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哱云问道。

  马正国用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一支队伍,说道:“是不该让苍头军上了,趁着萧如熏力竭之时,苍头军一举可获全功。”

  哱云点了点头,转身大喊道:

  “赛罕!”

  “在!”一名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汉子走过来,大大喇喇地站在哱云面前。他原本是蒙古草原上的一名马匪。被哱拜招安,到苍头军中当了一名千总。苍头军是哱拜家里养的私兵,平日里吃得好,训练也好,战斗力强悍。算是哱拜的王牌。

  “你带1000名苍头军军士,前去协助攻城,务必击溃明军,拿下平虏城。”哱云下令道。

  赛罕大嘴一咧,问道:“城破之后,可能容我等兄弟发点财?”

  哱云素知苍头军根本无军纪可言。士兵们打仗的时候不要命,打完仗必定要骚扰百姓,杀人放火,无恶不做。现在要让他们去厮杀,不给他们许一些好处肯定是不行的。想到此,哱云点头道:“能攻破平虏城。随你们如何做,本将军决不干预。”

  “好!”赛罕大声应道,随即回归本队,对着自己的部属们喝道:“兄弟们,咱们的主人如今已是宁夏之主,咱们可不能给主人丢脸。平虏城里不过只有区区2000明军,咱们这就前去攻城。城破之后,城里所有的财产、女人,都是咱们的了!”

  “杀!”

  苍头军的士兵们高喊着口号,向着平虏城墙奔去。城墙上正在混战,已经没有人用弓箭来阻滞城下的冲锋了,苍头军迅速地冲到了城墙脚下,顺着此前的叛军架好的云梯向上攀援。

  “这是一支什么队伍?”

  听到城下的喧嚣声,苏昊等人都凑到没有发生战斗的城墙边向下瞭望。只见一群头裹黑布、身着黑衣的汉子嗷嗷叫着纷纷登上云梯,看上去就像是冬天里落在墙头上的乌鸦一般,气势甚是吓人。

  “这是哱拜家里的私兵。名唤苍头军。”从宁夏城逃出来的江廷辅介绍道。

  “这就是苍头军啊,我是久闻其名,今天才知道是什么样子。”陈道说道,苍头军的事情,他是听江廷辅说过的。只是没有实际见过而已。

  江廷辅道:“你们可别小看这苍头军,这是哱拜手里最凶悍的军队。这些人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土匪、地痞。他们打仗不要命,完全就是哱拜豢养的死士。我真没想到,哱拜竟然舍得让苍头军出去来攻打平虏城。”

  “这不奇怪啊,哱拜显然也知道萧参将的盛名,怕平虏城不好打,所以把看家的本钱都拿出来了。”徐光祖说道。

  苍头军的加入,使城上城下的形势即刻发生了逆转。此前叛军的攻势就已经让城头上的平虏所官兵应付不暇了,更加凶悍的苍头军一投入,城头守军的压力陡然增加,被突破的垛口一下子变成了十几个。冲上墙头的苍头军士兵手里握着鬼头刀,舞动起来挂定风声,经常是以一敌几而丝毫不显颓势。

  “改之,该你们上了!”萧如熏跑到苏昊等人面前,大声地喊道。他浑身都是血,手里的大刀也已经卷了刃,不过看起来应当没有受什么伤,说话的底气还是足得很。他也注意到了苍头军的出现,知道现在是关键的时候了。

  “好咧!熊民仰,带领兄弟们上!”苏昊早就等着萧如熏的这句话了,当即向火器把总熊民仰下达了参战的命令。

  “呜!”城头上突然响起了收兵的号声,正在与叛军厮杀的平虏所军士们一愣,虽不明就里,还是齐刷刷地向后退去,脱离了与城墙上叛军的接触。

  “明军败了!明军败了!”

  叛军欢喜地高喊起来,他们没有贸然地追击退后的明军,而是守住被占领的垛口,引导着城下的叛军顺着梯子一群一群地涌上城来。

  “勘舆营,准备!”

  在叛军们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队手持长火铳的士兵,他们前后站成几排,数百支火铳的枪口对准了正在垛口边集结准备冲锋的叛军。熊民仰手里举着一杆小红旗,用于发号施令。

  “明军要用火铳,不用怕,冲上去!”赛罕举着鬼头刀,向自己的手下号令道。

  “冲啊!”苍头军的士兵高声呐喊着,向勘舆营的队伍冲去。

  明军之中火铳的普及率很高,在边军与鞑靼人作战的过程中,也曾大量使用火铳,所以叛军的士兵们对火铳并不陌生。他们知道。火铳在近战中有一定的威力,但缺陷也十分明显,那就是点火的时间长,杀伤力也有限。在以往与鞑靼人作战的时候,明军一般都是先放一轮火铳。然后就要赶紧把火铳扔掉,拿出刀矛等冷兵器来应战。如今,双方是在狭窄的城墙上对垒,还真不知道是对方的火铳速度快,还是自己手里的刀剑速度快呢。

  “放!”

  随着熊民仰的一声令下,前排士兵手里的燧发枪打响了。只听一阵轰响过后。冲在最前面的一排叛军脚步嘎然而止,每个人胸前都绽开了几个大洞,鲜血如泉水般喷涌出来。

  “第二排,放!”

  熊民仰手里的红旗又是一挥,站在第二排的士兵扣动了扳机,又一批叛军仰面朝天向后栽倒。把跟在他们后面的其他叛军士兵也给撞得站立不稳,几欲摔倒。

  “不好,明军的火铳厉害,快撤!”赛罕是跟在后面指挥的,勘舆营的两排齐射没有打中他,但也把他的魂给吓掉了。他发现,眼前这支队伍手里的火铳显然与自己熟悉的不同。这些火铳不仅开火快,而且威力也比寻常的火铳大出许多。明军队伍中传统的火铳是用黑火药击发,力量不足,难以穿透盔甲。但勘舆营使用的燧发枪经过几轮改造,目前使用的击发药是苏氏工厂出产的黄色火药,力量大了好几倍,出膛的枪弹足以击穿普通的铁甲。

  “轰!”

  “轰轰!”

  勘舆营的士兵们机械地按照以往的训练,一排一排地轮流射击,开过枪的士兵迅速地擦拭枪膛,重新装入纸壳子弹。准备着下一轮的射击。刚上战场时的紧张感已经消失了,士兵们脑子里只剩下了平时训练的技巧,他们有节奏地扣动着扳机,似乎面前只是一组胸靶一样。

  这种三段式的射击法,并非源于苏昊的思想。而是早在明初就已经发明出来了。相传大将沐英在平定西南的时候,有感于火铳射速太慢,无法遏制敌军,因此发明了每三人一组、交替射击的战术,使火铳的发射速度相当于提高到原来的三倍。不过,在使用火绳枪的情况下,由于射程近、点火时间长,即便是有三倍的射速,也难以阻挡骑兵的突击,这也是大明虽有火器而仍然屡败于蒙古骑兵的原因。

  勘舆营的燧发枪采用纸壳子弹以及燧石击发,全面提高了击发速度,再加上三段式射击法,火力几乎是源源不绝,赛罕指挥的叛军根本就无法冲到他们的面前。

  “快跑啊,明军的火铳太厉害了!”

  看着同伴一排排地倒在对手的枪口下,叛军的勇气一下子就泄光了,纷纷哭着喊着往回跑,想顺着云梯逃下城去。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踩着云梯向下跑远比向上跑要难得多,这些人没跑两步就站不住了,大头朝下地摔了下去。有些人运气好,摔在同伴的尸首之上,还不至于摔成啥样。也有运气差的,掉下去的地方正好有散落的兵器,直接就在身上扎出若干窟窿眼来。

  看到敌军溃败,熊民仰手里的红旗在空中划了个圈,士兵们散开队列,十几个人一组,分头奔向各处城墙垛口。遇到来不及逃跑的叛军,勘舆营士兵不等他们靠近,抬枪就打,一个照面就把对方打倒在地。

  不一会的工夫,城头上就已经看不到活着的叛军了,勘舆营士兵们占领了垛口,把燧发枪从箭眼伸出去,对着城墙下逃命的叛军士兵不停地开火。叛军士兵听着耳边弹丸飞过时的呼啸声,全都吓破了胆,放足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好了,停止射击!”苏昊看着城下的叛军已经逃出百十步远,赶紧向熊民仰发出命令。

  “苏将军,为什么不继续打了?”熊民仰喝停自己的手下,诧异地向苏昊问道。苏氏燧发枪的射程可到300步以外,如果继续射击,怎么也能多打死一些正在逃命的叛军。

  “不急,以后机会多得很呢,何必现在就把咱们的实力暴露给对手呢?”苏昊笑呵呵地对熊民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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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9 等待援军



  “火铳?”

  哱云看着浑身是血仓皇逃回来的赛罕,老半天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明明已经攻上了城墙,以一千苍头军的战斗力,城墙上那些明军根本就无法抗衡。可是,谁料想变故发生得这么快,只是一转眼的工夫,苍头军就被对方从城墙上赶下来了,溃不成军。赛罕带着人跑回来之后粗略一算,足足有200余名苍头军的士兵阵亡,跑回来的这些也都多少带着伤。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苍头军付出如此大的伤亡,竟然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的损失。也就是说,对方那些火铳兵是以零伤亡的代价,重创了哱拜手里最精锐的这支私军。

  “哱参将,你不知道,明军手里的火铳,与我们寻常用的不一样。他们这些火铳击发特别快,而且威力极猛。你看,我这手臂上的厚甲都被打穿了。”赛罕指着自己受伤的手臂对哱云说道,也多亏向他射击的那名勘舆营士兵打偏了,否则赛罕根本就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向哱云报告什么事情。

  “平虏所什么时候装备了这种新式火铳?”哱云诧异道,“怎么我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哱参将,那些火铳兵,可能不是平虏所的军士。”一名同样刚刚从平虏城墙上逃回来的宁夏卫的叛军士兵说道。

  哱云道:“你说他们不是平虏所的军士,难道是朝廷的援军已经到了?”

  那士兵道:“不是的,我看他们的装束不像是边军,所以想起了一件事。前一段时间,从京城来了一支队伍,唤作勘舆营的,以小人之见,那些火铳兵当是勘舆营的士卒。”

  “勘舆营?”哱云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只是此前他根本没把勘舆营放在心上罢了。“你知道,这个勘舆营有多少人马?”

  “我听说应当有两千多人。”那士兵说道,此君也是个比较八卦的人,没事爱在茶楼、酒肆里听人胡侃,居然无意中掌握了勘舆营的有关信息。

  “这么说,平虏城里除了有平虏所的两千多军户。还有勘舆营的两千多人,那岂不是有四五千人了?”哱云道。

  “定是如此!”赛罕道。“末将在城上的时候,除了看到城墙上的明军之外,还看到城里另有一些人马未动。明军有四五千人,与我们的兵力相当,加之有城墙为凭,还有这犀利的火器,咱们没几分胜算啊。”

  “来人,速回宁夏城向王爷禀报,就说平虏城的明军实力远超此前预计。请王爷速速增兵。”哱云下令道。

  一次失败的攻城,让叛军伤亡了近千人,哱云不敢再贸然发起新的攻击了。他让部队就地扎下营寨,派出哨兵严密监视平虏城的一举一动,静候援军的到来。

  平虏城内,此时却是笑语暄天。士气高昂。在叛军第一轮攻城中,平虏所的军士阵亡了一百来人,受伤无数,堪堪抵住了叛军的攻势。在哱云投入苍头军之后,平虏所的力量已经无法抵御,此时,勘舆营闪亮登场。以火器轻松地击溃了叛军,收复了城头,大获全胜。

  经此一役,城里的士兵,无论是平虏所的,还是勘舆营的,都信心倍增。平虏所的军士们谈起勘舆营的火器,一个个都充满了崇拜之意,再也不觉得自己这些边军比内地军骄傲多少了。

  在萧如熏的参将府里,萧如熏大摆宴席,款待苏昊一行,宾主觥筹交错,喝得十分尽兴。

  “改之,老哥我今天算是开眼了,原来火铳还能这样使用,老哥我过去怎么就没想过呢?”萧如熏一边敬着苏昊的酒,一边说道。

  徐光祖在一旁插话道:“萧参将,这就是你见识少了,这种三段击的打法,最早是云南的沐王爷所创,后来戚军门在东南抗倭的时候,也使用过,并非我部独创。”

  萧如熏已经知道徐光祖是个连兵部尚书的面子都敢驳的老兵,因此对于这些话并不介意,他笑着说道:“看来,倒是本将井底之蛙、鼠目寸光了。等这一仗打完,本将也琢磨一下,看看此法是否能够用于我军与鞑靼人作战之中。”

  陈道说道:“萧参将不必自责,其实,改之能够用此法破敌,是因为勘舆营装备的火铳与寻常的火铳不同,他们用的这种火铳,真正的名字叫作燧发枪,是以燧石击发的,击发速度远远快于寻常的火铳。若无这种燧发枪,凭着我军中原有的火铳,即便用上这三段击的打法,也抵挡不住鞑靼骑兵的冲击。”

  “原来如此。”萧如熏略略一想,就明白陈道所指了。传统的火铳击发速度慢,用这种三段击的方法,对付步兵有一定效果,但对付来去如风的鞑靼骑兵,就不够用了。想通了这一节,他心中有些释然,但随即就产生了新的念头:“陈郎中,既有如此利器,兵部为何不配发给我们边军?这是不是有些偏心啊。”

  陈道笑道:“这可不是偏心,而是这种燧发枪造价极高,兵部无力大量采办。勘舆营的这些枪,是苏将军自己掏腰包置办的,萧参将可愿效仿?”

  “兵部都买不起的东西,改之自己能够掏腰包来置办。改之,你简直是富可敌国啊。”萧如熏半是玩笑半是嫉妒地说道。

  苏昊道:“相比士兵的生命,置办这些装备的钱算得了什么?萧大哥,你现在亲眼目睹了燧发枪三段射击的威力,你认为我军若是出城与哱拜叛军交战,能有几分胜算?”

  萧如熏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个我还真有些拿不准。今日一战,对方是步兵,而且城墙之上没有什么腾挪的余地,加之勘舆营是突然发难,对方措手不及,是以有些大胜。若是到了野外,叛军的骑兵也是非常强大的,我不知道改之的三段击能否抵得住骑兵的冲击。”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苏昊说道。

  萧如熏道:“这未免太冒险了,当下我等的职责,主要是守住平虏城,拖住哱拜。要破哱拜,还是等朝廷的援军到来再说。若是贸然出城,万一不能胜,损兵折将事小,丢失了平虏城,会给我们日后破敌带来无尽的麻烦。”

  “既是如此,那就先算了。”苏昊无奈了。萧如熏的谨慎也是有道理的,苏昊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坏了大事。

  接下来,就是讨论未来一段时间守城的策略问题,在认识到火器的作用之后,萧如熏提出,将平虏所与勘舆营两方的士兵混编,共同承担守城职责。在遇到敌军攻城的时候,平虏所的士兵负责以冷兵器抵挡登城的敌人,勘舆营的士兵则负责用燧发枪进行远程打击。萧如熏还特别强调,日后向朝廷上报战功时,苏昊将与自己平分秋色。

  酒足菜饱,苏昊等人向萧如熏告辞,返回勘舆营的住处。苏昊让陈道、徐光祖回去休息,自己来到了勘舆营的议事厅,李贽和徐光启正在那里等候着他。李贽因为顶着一顶钦犯的帽子,不便到处抛头露面,因此没有去参加萧如熏的宴会,但作为苏昊的智囊,在这种时候,他必须要随时了解有关的情况。

  “情况怎么样?”李贽对苏昊问道。

  苏昊道:“从萧参将那里得到的消息,朝廷已经任命陕西总督魏学曾为帅,统领陕西四镇兵马包围宁夏。与此同时,朝廷正在准备调集辽东等地的兵马前来平叛,不过,这些援军到来的时间还没确定。”

  李贽又问道:“关于主动出城寻敌作战的事情,萧如熏是如何答复的?”

  苏昊道:“他不赞成。”

  “理由呢?”李贽问道。

  苏昊把萧如熏的话向李贽复述了一遍,李贽想了想,说道:“萧如熏如此谨慎,倒也是为将之道。”

  “李先生也赞成萧参将的做法吗?”苏昊反问道。

  李贽摇摇头,说道:“当今敌强我弱,固守待援,从兵法上说是最为合适的。但从我大明社稷来说,若我等能够出城破敌,分担朝廷的压力,是更为有利的。”

  “此话怎讲?”苏昊道。

  李贽道:“宁夏叛乱是一件大事,换到从前,朝廷此时早已大举兴兵讨伐了。但从萧如熏说的情况来看,朝廷至今尚未决定如何讨伐,这说明了什么?”

  “小子不知。”苏昊坦率地说道。

  李贽道:“若老夫没有猜错,朝廷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来解决宁夏之变,其原因在于朝廷的财力不堪重负,难以大量调兵。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固守待援,朝廷就无计可施,只能勉强派兵。这样虽然平定哱拜没有悬念,但苍生百姓难免要为这一仗担负更多的税赋。”

  “战争打的就是后勤嘛。”苏昊说道,“依李先生之见,我们该如何做才最有利于社稷呢?”

  李贽道:“寻找有利机会,主动向叛军发起进攻,消耗叛军的力量。这样一来,朝廷需要派的兵就可以大幅度减少,军资的耗费也就能节省下来了。”

  “我明白了,我再去向萧参将说明吧。”苏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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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0 火器专家



  万历年间,先后发生了平定哱拜叛乱的宁夏之役、抗击倭寇进犯的朝鲜之役和平定杨应龙叛乱的播州之役,史称万历三大征。笔下阁万历三大征均以明朝的胜利而告结束,但其对明朝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是十分巨大的。

  三大征极大地消耗了明朝的国力,使明朝经济由盛转衰。当明末由于全国性的大范围自然灾害而导致饥荒时,国家再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赈灾,从而引发了普遍的动乱。在这种情况下,建州女真长驱直入,才导致了明朝的灭亡。

  作为一名曾经担任过知府的当世大儒,李贽比其他人具有更多的远见。在他看来,明廷要想平定哱拜之乱,并非难事,难的是如何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来达到目的,从而减少国家财政的支出。在这一点上,他与申时行、王锡爵等内阁高官是不谋而合的。

  “改之兄,依光启之见,我军主动出城寻敌,是可行的。”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光启在一旁插话道。

  苏昊问道:“子先兄有何高见?”

  徐光启道:“今日城头一战,光启与郝大哥都在一旁观战,事后我们探讨了一下,觉得在野战之时,凭借燧发枪的击发速度和射程,即便与鞑靼骑兵相遇,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原来,在熊民仰带着士兵与叛军在城头发生战斗的时候,徐光启、郝青等人也躲在一旁观看。他们可不是单纯看热闹的人,而是想从实战中发现现有武器存在的缺陷,思考未来的改进方案。

  在叛军退却之后,苏昊等人应邀去萧如熏府上赴宴,徐光启、郝青等便在营中讨论今天的所见所闻,还找了一些勘舆营以及平虏所的军士了解情况。关于打仗的事情,一线的官兵都有一些本能的直觉,但很难上升到理论高度。更遑论精确计算。而徐光启是一个数学大家,他把众人的意见以及现场搜集到的数据进行综合,形成了若干套作战方案。

  “改之兄,你且看,这是我根据几种不同情况计算的结果,根据敌我两军的人数、战场宽度、敌军冲锋速度等,我们需要配以不同的阵法,选择不同的开火距离,还要将实心弹与霰弹加以不同的搭配,在这几种情况下。我军的胜算都能在七成以上。”徐光启拿出一叠写得满满的纸张交给苏昊,请他过目。

  苏昊粗略地翻看了一下这些内容,不禁感慨万千。牛人就是牛人,不管在哪个领域中,一出手都是不同凡响。徐光启没有接触过后世的作战理论,但却仍然能够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提出火器破敌的精确计算模型。苏昊无法评判这些模型的结论是否完全正确,但他相信,只要把这些结果交给徐光祖、邓奎这些有作战经验的官兵。他们必然能够从中获得启发,但将其应用于实战。

  “好啊,子先,你虽然只是一个文人。但运筹帷幄,比一个将军的作用还大啊,对了,应当说。一个徐光启,可抵十个重装师啊。”苏昊笑呵呵地引用了一个后世的典故。

  “啥叫重装师?”徐光启纳闷道。

  苏昊当然不会去解释这个概念,他接着问道:“你们今天都到阵前去看过了。郝大哥对于这一仗有何感想呢?”

  徐光启道:“郝大哥回来之后,长吁短叹,说这燧发枪虽好,可仍不够完美,他想发明一种新的燧发枪,最好能够连续发射十次、二十次,这样就省得一次一次装填,浪费时间了。”

  “呃……郝大哥不会是想把重机枪发明出来吧?”苏昊无语了。

  在真实的历史上,明朝的确有不少工匠在致力于改进火器。史料记载,1598年,也就是万历26年,明朝火器专家赵士祯曾发明出一种能够连续击发五次的火铳,称为“迅雷铳”。不过,这种迅雷铳与后世的重机枪不是一码事,它是一种多管火器,有些类似于左轮手枪的结构。由于需要同时配置五个枪管,这种火铳体积和重量都比较大,并不适合于实战,因此没有得到实际的应用。

  “重机枪?改之莫非也琢磨过这连续火器的事情?”徐光启敏锐地发现了苏昊嘴里冒出来的新词,在与苏昊交往的过程中,他已经习惯了去捕捉苏昊话里的火花,知道这些火花往往都能够变成逆天的发明。

  苏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对徐光启说道:“小弟的确有过一个想法,只是要实现这个想法,需要的工艺支持太复杂了,所以不敢提出来。子先若有兴趣,小弟倒是可以跟子先说说,权当是一种探讨了。”

  说罢,他让人拿来一张纸,找了根炭条,开始在纸上给徐光启画自动步枪的示意图。苏昊并不是军械专家,甚至谈不上是个军事爱好者,他只能从一个普通理科生的角度,给徐光启讲步枪自动装填的原理,希望对方能够从中得到启示。

  “利用后座力?”徐光启眼睛闪闪发亮,他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并且在心里形成了一个粗略的构思。

  其实,自动步枪的原理并不复杂,不外乎是利用子弹发射时产生的后座力来实现退壳和装弹,至于各种机窍,高明的工匠自然是能够设计和制造出来的。以明代的生产工艺,要实现这种自动装填装置的批量生产,尚有难度,但如果仅仅是少量地制造,应当还是能够实现的。

  “我明白了,枪弹击发,产生后座力,再引入下一颗枪弹,再行击发,又有新的后座力,如此循环往复,直至无穷,那么一支枪就可以连续不断地发射了。机窍装弹比人手要快得多,一支燧发枪就能变成十支乃至百支,古人说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真的能够实现了。”徐光启兴奋地说道。

  苏昊被徐光启感染了,他问道:“怎么,子先觉得这样的火器我们能够造得出来?”

  “完全可以。”徐光启说道,“只要假以时日,光启定能将这种……重机枪给改之造出来,若有此利器,鞑虏何所惧哉!”

  “你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把它造出来?”苏昊问道。

  徐光启皱了皱眉头,道:“这个倒不好说,需要与郝大哥商量一下才能定。这钢壳的子弹,还有如此多的机窍,都是难事,没有三年五载,恐怕很难定型。”

  “若能造出这样的利器,三年五载算得了什么?”李贽发话了,他对于军事也颇为了解,从苏昊和徐光启的对话中,他能够听出这种武器的厉害之处,并想到其对于军事、甚至对整个人类历史的影响。

  苏昊自然更知道自动武器的厉害之处,在历史上,重机枪发明出来之后,老牌帝国主义国家在征服殖民地的战争中就几乎处于不败之地了。有一个著名的战例,就是50名英军凭借四挺马克沁重机枪,挡住了5000名非洲土著的冲锋,毙伤对方3000余人。若是这样的武器出现在明代的战场上,那么明朝还会灭亡吗?

  “此事就交给子先你去办了,不过,事情有眉目之前,先不要张扬。”苏昊吩咐道。

  “光启明白。”徐光启答应道。

  三个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话题,直到时间过了三更,徐光启才意犹未尽地告辞离开了。李贽看着徐光启走远,也站起身来,向苏昊拱拱手道:“时间不早了,老夫也告辞了。”

  “李先生早些歇息吧。”苏昊起身相送。

  李贽走到门口,略停了一下,回过头对苏昊说道:“改之,你今日与子先说的重机枪,真能制成吗?”

  苏昊道:“从原理上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是凭着咱们现有的工艺能不能造出来,我就不敢保证了。”

  李贽道:“此物即便能造出来,还望改之要慎用,我担心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谁知道此物问世,到底是祸是福呢?”

  “这……”苏昊一时有些愣了。

  李贽说完这些,并不解释,只是向苏昊略抱了一下拳,便扬长而去了,留下苏昊一个人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星空,陷入沉思。

  每一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出现,对于人类社会都会产生深远的影响。重机枪这样一种逆天神器,如果出现在明朝,到底会带来什么呢?

  从捍卫国防的角度来说,有了这样一种武器,鞑靼人、倭寇、建州女真,都将不再是大明的威胁,这将有利于大明的国泰民安。但与此同时,这种武器如果被一个暴君所掌握,那么百姓将不再有发言的机会,那么受益的又会是谁呢?反过来,当这种武器流入民间,一支小小的武装就能够挑战大明的百万大军,它又将使大明政权面临着更多的危险。

  所有这一切,都意味着历史将会偏离它本来的轨道,走向未知。一个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了,跑出来的,到底是幸福还是灾难呢?

  改变历史,到底是对是错,谁能够评说呢?

  苏昊对于自己的到来,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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