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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地师【作者:齐橙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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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1 寻敌攻击



  “你还是打算主动出城寻敌?”

  萧如熏看着苏昊,诧异地问道。头一天大家已经说好固守坚城,怎么睡了一觉起来,苏昊又改主意了呢?

  “没错,小弟以为,趁着哱拜的大军未至,我们先出城歼敌一部,一则消耗敌军的数量,二则挫伤敌军的士气,对我守城有利。”苏昊说道。

  “可是,这样做的风险,你可想过?”萧如熏道。

  “打仗哪有不冒风险的。”苏昊道,“萧大哥不是曾经说过吗,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小弟只是实践萧大哥的想法而已。”

  萧如熏笑着纠正道:“这句话好像是改之你说的吧?再说,愚兄说的是针对鞑靼人的策略,是在有倚靠的情况下。如今平虏城是一座孤城,若是出师不利,退回来就更难守了。”

  苏昊道:“我在营中与几位将佐商量过了,大家觉得,我军主动出击哱云,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无功而返,打败仗的可能性不大。小弟以为,如果我们能够找到出城与敌作战的办法,朝廷派来平叛的兵力就可以减少一些,可以节省国家的财力,对国家是有好处的。”

  “这不会是陈郎中的意思吧?”萧如熏问道。

  苏昊道:“陈郎中也有这个意思,他说,若是平虏所不但能够拖住哱拜,还能主动出击,削弱哱拜的势力,日后论起来,萧参将必是此役的头功。”

  “哈哈,这个陈道,未免太小看我萧某人了。”萧如熏大笑起来。陈道这话。明显是在拿好处利诱萧如熏了,不过。这一招对萧如熏还真有些用处。在昨天苏昊等人离开之后,萧如熏也认真地想过出城歼敌的事情,他知道,守城的功劳与主动歼敌的功劳相比,是完全不同的,因此心里早就有些想法了。现在苏昊主动提出来要出城歼敌。其实正合了萧如熏的心思。

  “说实话,萧某这几日也是憋得难受,我这平虏城中加上改之的一营人马,人数与哱云相仿,却只能关着城门避战,这可不是萧某的习惯。若是改之敢出城去寻敌作战,那咱们兄弟就联手一起干。你出400火枪手,我出400骑兵。好好地干他一票。”萧如熏意气风发地说道。

  “原来萧大哥是在试探我。”苏昊笑了起来,“那就一起干吧。”

  自从哱云率兵来犯之后就一直紧闭着的平虏城门,忽然打开了,从城门中走出来一彪骑兵,马背上的骑手们盔甲锃亮,每人手里握着一支长矛,背上还背着弯弓。在他们的后面,是齐整整的一队火枪手。他们手里端着长长的燧发枪,腰间有一个装子弹的弹囊,背上则各背着一把鬼头刀,这是准备在火枪无法阻敌的情况下与敌人进行肉搏用的。

  率领骑兵队伍的是平虏所的一名千总。名叫张兰芳,火枪队的首领则是勘舆营的火器把总熊民仰。二人骑在马上,并辔而行,带着自己的队伍向着叛军的营地缓缓逼进。

  “熊把总,今天可是你们唱主角,我等是给你们跑龙套的。”张兰芳笑呵呵地对熊民仰说道,经过头一天的战斗,平虏所的官兵对于勘舆营已经颇为友好了。

  熊民仰笑道:“岂敢岂敢,没有张千总保驾,我等连城门都不敢出来,所以今日若能破敌,张千总才是首功啊。”

  张兰芳道:“首功不首功的,张某倒不在乎,只是日后想托熊把总在苏将军面前替张某美言几句,张某就感激不尽了。”

  熊民仰道:“张千总莫不是想加入我们勘舆营?只怕萧参将不会允许吧?”

  张兰芳哈哈大笑道:“熊把总误会了,张某说的美言几句,是说等到打完仗,请苏将军多给我们千户所拨一些琉璃瓦,让我手下的军户今冬能够多种几亩蔬菜。去年我们动手晚了,没挣到大钱,大家都说我这个当千总的无能呢。”

  “哦,哈哈哈哈。”熊民仰忍俊不住,大笑起来,“原来是这么点小事,全包在小弟身上了。不过,张千总,有我们苏将军在,你可别光盯着搭暖棚种菜这么点小钱,我们苏将军挣钱的办法多得很,只怕你没那么多钱子来装银子呢。”

  “果真如此?那可太好了,熊把总,那以后愚兄发财的事情,就全仗着兄弟你了。”张兰芳笑着说道。两个人谈笑风生,丝毫不把对面的叛军放在眼里,似乎这一仗他们早已是胜券在握了。

  “报参将,平虏城里的明军出来了!”

  叛军的哨兵一直都在盯着平虏城的动静,见到对方开城门出战,连忙飞跑着去向哱云报信。

  “明军出来了?”哱云一愣,“这个萧如熏,真不把我宁夏军放在眼里吗?走,我们出去看看。”

  马正国、赛罕等军将随着哱云一同出了营寨,站在栅栏前观敌,在他们身后,几千名宁夏军都拿着兵刃列好了队,随时准备迎击主动挑衅的明军。

  “参将请看,那些军士就是勘舆营的火铳兵,他们手里的火铳,与我等使用的大不相同。”赛罕指着勘舆营士兵,对哱云说道。

  哱云举起望远镜,仔细察看着在距离本部二三百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的明军和他们的装备。他注意到,对方手里的火铳的确与自己营中的明军制式火铳不同,看起来显得纤细一些,而且后面还有一些机窍,不知道是干什么用。

  “谁去迎敌?”哱云回头问道。

  “这……”赛罕见着勘舆营的燧发枪就有些发憷,昨天从城墙上败退下来之后,他想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有想出如何应对这种三段式火枪射击的方法。回想起眼前火光四射、弹丸乱飞的场景,他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

  “明军敢以800人向我军挑战,倚仗的不过就是他们的新式火铳。昨日赛千总所以失利。只是因为城墙上地方狭窄,无腾挪之地。以末将之见。若我们以骑兵冲锋,他们的火铳再快,能快得过我们的马匹吗?等骑兵冲到他们面前,那些火铳就连烧火棍都不及了。”马正国献策道。

  赛罕连连点头,也不计较对方把自己叫作赛千总。其实赛罕是一个蒙古语的音译词,并无姓和名之分。汉人对于鞑靼人的姓名弄不清楚,往往会把音译的第一个字当成对方的姓氏,以方便称呼。有些蒙古人索性也就按着汉人的习惯,接受了这种称呼,这也算是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侵蚀吧。

  “马千总所言极是,对于对方的火铳战术,我们只有以快制快。方能取胜。”赛罕说道。他带的这部分苍头军是步兵建制,如果要用骑兵冲锋。轮不到他上阵,所以他对于马正国的建议非常认同。

  哱云想了想,点点头道:“那就照马千总所言,传我的令,命骑兵准备出击。”

  大明缺乏草场,因此军队的骑兵一向都比较少。哱拜的宁夏卫地处边关,能够通过互市从草原上买到一些战马,所以骑兵在大明军队中算是偏多的。这一次。哱云带来的5000人马中,有1000人的骑兵队。头一天攻城的时候,这些骑兵没有派上用场,如今要进行野战。哱云便把骑兵调上来了。

  “熊把总小心,贼子要出骑兵了。”在明军的阵地上,张兰芳向熊民仰提醒道。

  “知道了。”熊民仰应道,随即向自己的手下吩咐道:“贼人要出骑兵,二小队换成霰弹,等我的号令,专门打马。”

  “得令!”一个小队的士兵马上卸下了燧发枪里装着的实心弹,换上了霰弹。这种霰弹的弹头是由若干小铁砂组成,发射出去之后能够散成一片,打击面极广。由于铁砂过于细小,打在人或马的身上不会造成致命伤,但却会极其疼痛。若是人被打中了,也许咬一咬牙就忍住了,但如果打在马的身上,就能够让马因突然的疼痛而受惊。

  一个马队中如果有几十匹马受惊,整个冲锋队形就会被搅乱。骑兵的攻击力来自于速度,一旦因为队形混乱而速度受损,骑兵的威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以实心弹和霰弹相结合对付骑兵的战术,是源于徐光启等人的设计,熊民仰连夜学习,并教给自己的士兵们,现在正好拿哱云的骑兵来试手。

  “传我的令,准备,冲!”

  哱云亲自站在骑兵队旁边,发出了号令。

  “冲啊!”

  “杀尽明军!”

  一名骑兵千总率先跃马向前冲去,叛军骑兵们跟在他的身后,一齐催马冲锋,准备以铁蹄把眼前这些大胆的明军全都踩成肉泥。

  “开火!”

  就在叛军骑兵发动的一刹那,熊民仰手里的红旗也挥动起来。

  “抨!抨!抨!”站在第一排的火枪手端枪开火,一百多支燧发枪同时打响,枪声连成了一片,明军阵地立即被腾起的烟雾笼罩住了,百余枚实心铁弹丸从烟雾中飞出,径向叛军的骑兵队飞去。

  “明军慌了,隔着还有三百步呢,就先放铳,这和给我们挠痒痒有什么差别。”站在后面观战的哱云哂笑道,以他的经验,火铳也就是在一百步以内才有杀伤力,隔着三百步,弹丸根本都飞不了这么远,说是挠痒痒都有些夸张了。

  可是,他的话音还未落地,惊人的情况就出现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骑手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身体向后倒去,紧接着就被跟在后面的骑兵踏在脚下。那些失去了骑手的战马茫然失措,有些向一旁跑去,有些则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后面的马一头就撞在了前马的屁股上。

  “三……三百步!”哱云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百步远的距离,明军的火铳竟然还能把骑手打得飞起来,这是多么可怕的威力啊。

  哱云敢于派骑兵攻击,就是赌对方的火铳只有一百步的射程。一百步对于狂奔的战马而言,也就是一转瞬的时间,对方的火铳只能击中一部分骑兵,余下的骑兵就可以冲破对方的阵线,使火铳完全失去效力。

  可谁知道,对方居然拥有了能够打三百步的火铳,这就意味着对方射击的时间增加了三倍。其实,由于骑兵要在最后一百步才会冲刺,前面两百步只是助跑,速度更慢一些,因此对方射击的时间不只是增加了三倍,而是四倍或者五倍。

  这样一来,自己能有多少骑兵往这个坑里填呢?就算能够有幸存的骑兵冲入对方的阵营,对方还有400骑兵在旁边保护,自己这点幸存者哪够填对方的牙缝。

  可是,现在想把骑兵撤回来已经不可能了,骑兵冲锋正如羽箭离弦一样,是不可逆转的,现在只能看明军的射击速度到底能不能敌得上骑兵冲锋的速度了。

  “抨!抨!”对面第二轮排枪又响起来了,熊民仰用手里的红旗指示着射击的方向,让枪手们对着敌骑最密集的地方开火。虽然距离有二百多步,但射击这种猬集成团的目标根本就不需要在乎精度,只要枪口的方向没错,子弹总能击中一个目标。

  “嘭!嘭!嘭嘭!”叛军骑兵接二连三地从马上掉下去,有些是被子弹击中了要害,掉下去的时候就已经归天了。有些仅仅是被打中了手脚,一时坐立不稳而掉落马下,没等他们庆幸自己的好运气,就见头顶上飞来了同僚们的马蹄,冰冷的马蹄铁直接踩到了他们的脸上、身上。

  几轮枪声过后,叛军骑兵折损了百余骑,但后续的骑兵也已经冲过了一半的路程,距离明军只有一百来步了。侥幸没有被子弹打中的叛军骑兵千总大声呐喊着,命令部下加快速度,开始冲刺。

  “霰弹发射!”熊民仰发出了新的号令。

  早已装填好霰弹的火枪手端起枪,扣动了扳机。奔跑中的叛军骑兵看到眼前突然飞来一片雾一般的弹雨,无数的铁砂像飞虻一般扑面而来,紧接着他们所有暴露在外的部位都感觉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稀溜溜!”

  从未经历过这种虐待的战马首先控制不住了,它们前蹄离地,几乎要站立起来,把马上的骑手摔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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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2 溃败



  为了加强霰弹的打击效果,郝青等人连夜对霰弹进行了改造。他们用辣椒等物配制了一种极具刺激性的液体,然后把铁砂子放在这些液体里熬煮,使每粒铁砂子的表面都附着了一层药物。这样的铁砂子打入**,产生的疼痛感远甚于普通的伤害,这就难怪叛军的马匹要发疯了。

  由于知道打击是来自于对面,受惊的战马根本就不敢往前冲,而是选择了左右逃逸甚至回头逃跑。这些马处于冲锋队列的第一排,一旦左右跑开,就正好撞在后面跟上来的马匹身上,造成更大的混乱。

  “拉开惊马,拉开惊马!”叛军的骑兵千总疯狂地吆喝着,“继续冲,不要停!”

  他心里明白,在离敌人只有百余步的地方,如果停下来整队,就无异于把自己的人马变成对方射击的靶标。对方有四百支火铳,一次齐射起码能够打死打伤自己百余骑,如果让对方多放几枪,自己这支千人的马队就要全军覆没于此了。

  “开火!”熊民仰也知道现在是千钧一发的时候,只有不停地射击,才能阻挡住对方冲锋的势头。

  “抨抨抨抨!”勘舆营士兵们用机械的动作重复着装填、射击这样的简单动作,敌人越冲越近,他们击中目标的概率也越来越大了。

  得益于苏昊不计工本的投入,熊民仰手下的火枪手都经历过数以百计的射击训练,在百步之内射击一人一马构成的大目标几乎不会失手。每一轮枪声过手,阵地前都是一片人仰马翻的场景,叛军的骑兵们越冲越觉得胆寒,而他们胯下的战马早已被枪声吓倒,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该死,我们为什么不派弓箭手去压制明军的火铳!”哱云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也是拥有远程武器的,在此前。他觉得光靠骑兵冲锋就足够破阵,所以把这个环节给忘记了。

  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前排的骑兵纷纷被打倒,战场上布满了人和马的死尸,还有四处乱跑的战马和落马的士兵。后面的骑兵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速度完全被消减掉了,对面的敌人虽然离自己只有百余步远,但他们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提起速度冲阵了。没有速度的骑兵还不如步兵,更何况面前还有一道根本就冲不过去的火网。

  “撤!”

  回天无力的骑兵千总无奈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骑兵们奋力地拉住马缰,掉转马头,向本阵逃去。

  “废物!”哱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骑兵败退回来。不禁大怒,他迎着骑兵千总走去,没等走到对方的面前,就见对方身子一软,从马上摔了下来。

  “怎么回事?”哱云用手中的马鞭指着倒在地上的骑兵千总问道。

  “报参将,李千总他殉……殉……那啥了。”一旁的士兵上前看过之后,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他原本嘴一滑想说李千总是殉国了,话到嘴边,突然想起自己已是叛军。何谈殉国二字?但要说是殉了点别的什么,他又不知道,只能含混其辞了。

  “死了?”哱云走上前,俯身察看。只见那个骑兵千总身上中弹几处,鲜血已经把盔甲都染红了。他能强撑着指挥已是不易,等到逃回本阵之后,终因失血过多而气绝身亡了。

  “哱参将。此事也怨不了李千总,对手的火铳太厉害了,咱们根本冲不上去。撤回来也算是保存了点实力了。”赛罕也走过来,对哱云规劝道。他与这位李千总并没有什么交情,看到对方如此惨状,他心里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的快感,终于有人与自己一样败于勘舆营之手,自己并不孤单了。

  “大家说,怎么办?”哱云抬头看着对面的明军,环顾左右问道。

  “骑兵都冲不到他们面前,步兵就不行了。”马正国说道,“除非以数倍于敌的人数,从四面包抄,令其顾此失彼,否则很难突破对方的火铳阵。”

  “看来也只能是收兵了。”哱云阴沉着脸,发出了收兵的号令。

  “哈哈,哱云认怂了。”张兰芳骑在马上,用望远镜看着叛军逐次退回营寨,紧闭营门,兴奋地大笑起来。

  “好,咱们大获全胜,可以班师了。”熊民仰说道,倒在阵前的叛军差不多有四五百之众,这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胜利了。

  张兰芳用手一指阵前,说道:“熊老弟,你还不快让军士们去割首级计功?”

  “割首级?”熊民仰有些不明白。

  “是啊,破敌之后,要割贼人的首级来算功劳的。这一次杀敌四五百人,都是老弟之功,这个功劳如果报上去,老弟起码要官升三级啊。”张兰芳不无羡慕地说道。

  “我倒把这事给忘了。”熊民仰摸着脑袋说道。

  其实,有关割首级计功的事情,邓奎他们在训练勘舆营的时候,也是跟众人讲过的,只是大家没有实践的机会,因此没放在心上。听张兰芳这一提醒,熊民仰想起了这个说法,他向张兰芳拱拱手说道:

  “张大哥,此次破敌,乃是贵我双方之功,如何能算到小弟一人头上?这样吧,咱们一起去割首级,回城之后,各算一半,张大哥以为如何?”

  张兰芳大喜,嘴上却客气道:“熊老弟此言差矣,我部只是在此观阵,岂敢贪贵部之功?”

  熊民仰道:“若非张大哥在此保驾,我等如何敢放开手对敌?刚才敌军的骑兵是没胆气了,若是最后敢于冲锋过来,这仅仅百余步的距离,我军是挡不住他们的,届时不还得张大哥来帮忙解围?这功劳,咱们一家一半,甚是公平。”

  “如此,那大哥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回城之后,大哥做东,请熊老弟赴宴,你可千万不能推辞哦。”张兰芳说道。

  熊民仰笑道:“若是那酒水不美,那小弟可不依。”

  “没问题。我让迎客来的掌柜把压箱底的酒都拿出来,三十年的杏花村,少了一个年头,我就跟他没完!”张兰芳说道。

  商量停当,双方的士兵一拥而上,开始翻拣地上叛军的死尸,割下头颅,系在腰间,准备回城去领功。有些叛军虽然落马,但还没有死透。明军便把他们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用绳子捆上,这也是能够算作战功的。

  叛军退回到营寨里,隔着栅栏看着明军在割自己同僚的首级,一个个气得目眦尽裂。有不少军将跑到哱云面前,要求出寨与明军厮杀,哱云正气不打一处来,下令亲兵把那些请战的军官用皮鞭抽走。一时间营寨里叫骂声不绝于耳,士气沉到了极点。

  明军割完了首级。又把那些死去叛军的武器也收上来,驮在马背上返回平虏城。一些叛军的战马此前受了惊,没有跑回营寨,此时也被明军拉来当成了战利品。熊民仰让火枪手殿后。防止叛军突然出营追击,一干人凯歌高唱,回到了平虏城内。

  等到明军彻底退走,哱云这才允许士兵出寨去收敛那些无头尸体。在旁边刨坑掩埋。看着同僚们血肉模糊的尸首,叛军士兵一个个黯然神伤,再也提不起劲头来了。

  “改之。这一战可太过瘾了,咱们的人毫发无损,计算张千总和熊把总他们割回来的首级,已经有四百多个了,那些受伤跑回去的贼人还不算在内呢。”萧如熏再摆宴席,说起破敌之事,不禁逸兴遄飞。

  “火器必将改变战场上的规则,这是不容怀疑的。”苏昊说道,“萧大哥,等到此战过后,咱们好好探讨一下如何改进火器的问题。”

  “服了服了,萧某对改之的火器营彻底服了。”萧如熏说道,“不过,陈郎中不是说了吗,你们勘舆营装备的燧发枪甚是昂贵,老哥我只怕是用不起啊。”

  “不光是燧发枪贵,这纸壳子弹也都是拿银子做的,今天这一役,起码打出去上千两银子呢。”陈道补充道。

  纸壳子弹里填充的是改进过的黄色火药,用来制作弹壳的纸张也是特制的,价格不菲。不过,陈道说这一场仗打掉上千两银子的子弹,未免有些夸张,这个价钱是苏氏工厂与兵部的结算价,实际的成本远没有这样多。

  除了子弹的消耗之外,燧发枪也不是没有消耗的。虽然使用了优秀的钢材打造,但每支枪的使用寿命还是有限的。像今天这种连续的射击,对枪管的损害非常大。熊民仰等人返回后,郝青带着工匠认真检查了士兵们手里的枪,发现已经有三成受到了严重损伤,有些彻底就不能用了。

  幸好苏昊未雨绸缪,让陆秀儿运来了一批新枪,此时正好拿出来补充到队伍里去。如果把这些枪的损耗也算进去,说这一仗花费上千两银子,就比较符合实际了。

  苏昊当然不会去纠正陈道的算法,他微微一笑,对萧如熏说道:“萧大哥,相比军士们的生命,这些钱就不算什么了。今日若非使用火器,要杀敌五百,只怕自己也要折损几百人吧?这几百人的抚恤也不止上千两银子了。”

  “此话在理。”萧如熏说道,“改之这个算法,老哥我服气。等到这一仗打完,我就去筹钱,把平虏所的军士用火器装备起来,以后鞑靼人来了,我也用改之的战法,定让鞑靼人有来无回。”

  “这些事情,日后再谈吧。二位将军,今日这一仗,你们就打算这样打完了吗?”徐光祖喝了几杯酒,悠悠地对苏昊和萧如熏问道。

  “徐叔有何高见?”苏昊问道。

  “徐老兵觉得这一仗还没打完吗?”萧如熏也问道。

  徐光祖道:“今日一战,敌势受挫,我们当趁机扩大战果才是。等到哱云回过味来,调整部署,我们的机会就没了。”

  “可是……现在天色已晚了。”苏昊看看外面的天,对徐光祖说道。

  “我明白了!”萧如熏一拍桌子,“徐老兵的意思,是不是……”

  “夜袭!”徐光祖斩钉截铁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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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3 夜袭


      “明军来了!”

      “明军夜袭了!”

      半夜时分,平虏城外的叛军营地突然被一阵叫喊声打破了寂静,紧接着,便是人仰马翻的巨大骚动。哱云因为白天的失利而郁闷得好半天都没睡着,这会刚刚合上眼,就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

      “怎么回事!”哱云大声问道。

      “报参将,是咱们的岗哨发现明军偷袭,出声示警,现在马千总和赛罕千总都带着人出去迎敌了。”一名亲兵跑进来报告道。

      “偷袭?”哱云只觉得脑袋大了几分,这个世道真是反过来了,他带兵来打平虏城,就算没有打下来,至少也应当算是强势的一方吧。平虏城的兵马白天打了个胜仗,晚上居然还敢来夜袭,真把宁夏军不当一回事了?

      作为一名宿将,哱云当然不会不提防对手的夜袭。在睡觉之前,他就安排了斥候盯着平虏城的两个城门,要求他们一旦发现明军打开城门,就要及时报警。现在斥候没有报回来消息,明军却已打到了自己的营寨旁边,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告诉马正国和赛罕,不要慌张!守住营寨,不要出去,以免上当。”哱云一边手忙脚乱地穿戴着盔甲,一边吩咐道。

      其实根本不用哱云吩咐,所有宁夏军官兵都知道不能外出迎敌的道理。白天骑兵队失败的惨状深深地刻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他们相信,自己如果敢于从营寨的栅栏后面跑出来,对面一定会飞来一颗弹丸,让自己死于非命。

      “是怎么回事?”哱云猫着腰,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来到营寨边上,与同样哈着腰蹲在栅栏后面观敌的马正国和赛罕凑在一起。

      “报参将。是平虏城里的明军,从四面八方把咱们给围上了。”马正国小声地说道。

      “他们什么时候出的城,我们的斥候怎么没有发现?”哱云问道。

      马正国道:“末将怀疑,他们可能是攀着绳索从城墙上下来的,避开了咱们斥候的监视。萧如熏此人一向诡计多端,他既是打算进行夜袭,必定会想到咱们在城外监视的。”

      马正国的话说得很委婉,潜台词却是批评哱云头脑简单,居然以为盯住了城门就可以防备明军的偷袭。人家既然是要偷袭,又岂会大摇大摆地走城门出兵呢?

      哱云也知道自己摆了乌龙。其实根本的原因在于他不相信萧如熏敢于派兵夜袭。现在整个宁夏镇都是哱拜的天下,只剩下平虏城这样一座孤城,萧如熏手上的兵力守城尚有不足,哪有接二连三出来挑衅的道理。

      “明军来了多少人?”哱云岔开前一个话题,对马正国问道。

      马正国道:“看不清楚,就知道外面到处都是人影,还有脚踏枯枝的声响,最起码……最起码……”

      “最起码怎样?”哱云追问道。

      “最起码也有几百人吧?”马正国咬咬牙说道。他也是打过仗的军将,刚才趴在这里听了半天。对于对方的实力也判断个**不离十了,要说对方有几千人,那肯定是胡扯,就这些动静而言。也就是几百人的样子。

      “萧如熏真是欺人太甚,区区几百人就敢围我大营。”哱云大怒道,“传我的命令……”

      “参将不可啊!”马正国和赛罕同时阻拦道,“明军手里的火器甚是邪门。这黑夜里,谁知道他们会躲在什么地方放铳,咱们的人如果出了营寨。那就像是林子里的猎物,干等着被他们一个一个猎杀啊。”

      “可是我堂堂宁夏卫参将,带着几千精兵,就这样缩在营寨里,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哱云色厉内荏地叫嚣道。

      马正国有些文化,连忙劝道:“参将,兵法云,主可不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时下敌我形势不明,参将且忍得一时之气,待王爷发来援兵,咱们踏平平虏城,那时候再把明军抽筋剥皮,以雪今日之耻。”

      “唔!好吧,那就依二位之言。若非看在二位苦劝的份上,本参将定当亲率健儿出战。”哱云像是十分勉强的样子,接受了马正国的意见。

      “参将大量,末将佩服之至。”马正国和赛罕嘴里恭维着,心里却是老大的不屑。呸,什么看在我们苦劝的份上,我们只是给你一个台阶下好不好。就算我们不劝,你敢出这个营寨吗?

      哱云不敢出战,并不意味着外面的明军就没有什么办法,负责带兵夜袭的邓奎把从城墙上援绳下来的500名士兵安顿在叛军营寨的四周,交代好了各自负责的范围,然后便下令喊阵。

      喊阵的口号是在出城之前就让参战的军士们准备好的,邓奎一声令下,军士们齐声高喊起来:

      “哱云大狗熊,有种出来与爷爷一战!”

      “三姓家奴哱云,你干爹叫你回家吃饭!”

      “苍蝇军,爷爷刚拉了新鲜的屎,快出来吃吧!”

      ……

      本来,照着萧如熏的想法,喊阵应当要喊一些有文采的话,比如什么背信弃义、狼子野心之类的。他的主意刚说出口,徐光祖直接就给否了。徐光祖的理由是,宁夏军的军士没什么学问,苍头军更是一些没有廉耻的歹徒,跟他们讲什么国家大义之类的话,完全是浪费。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骂他们的祖宗八代,什么难听就骂什么,唯有如此,才能激得他们暴跳。

      平虏所的军士们也都是粗俗之人,这种骂阵的方式最合他们的脾气。头天叛军攻城,让平虏所的军士们窝了一肚子的气,这个时候正好发泄出来,骂个痛快。

      果然,听到营寨外的骂声,营中的叛军都气炸了肺。有人直接就站到栅栏边上,大声地回骂着:“有种的别缩头缩尾,出来与你爷爷大战三百合!”

      “抨!”

      回答他的,是一声枪响。众人只见到几百步开外的草丛中火光一闪,那位跳出来应阵的叛军士兵已经一头栽倒了。

      “陈老三被明军打死了!”

      叛军们乱作一团。有人凑上前去察看,只见那位陈老三的胸前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地流淌出来,鼻子里已经没有出气了。

      “我草……”有与陈老三关系不错的叛军士兵忍不住站起身,对着外面骂了一声。

      “抨!抨!”

      又是两点火光闪过,两枚枪弹向那人飞去。好在此人骂完之后就想到了明军火器的厉害,连忙缩头,两个枪弹擦着他的头皮而过,他伸手一摸,头顶上早已是血淋淋一片了。

      听到有人开了头。其余的火枪手也都发言了。他们伏在距离营寨二百来步的地方,端着燧发枪向营寨开火。只听得“抨抨抨”的枪声此起彼伏,叛军营寨里顿时哭爹喊娘,像是有什么闯入的野兽在咬人一般。

      哱云率叛军前来攻城,原本并没有想到平虏城会如此难打,更没有想到还会有对方反过来进攻的可能性,因此,叛军此行并没有带来太多扎营的材料,营寨四周的栅栏都是临时伐木搭起来的。这些栅栏用来阻挡人马的冲锋还勉强有些作用。但要遮挡枪弹的攻击,就远远不够了。

      按照常规,在遇到敌人进攻的时候,扎营的军队如果不选择出营迎战。就应当派出士兵坚守栅栏墙,防备对方破营。明军射出的枪弹,一半打在构造栅栏的木头上,另一半则穿过栅栏的缝隙。击中了那些躲在栅栏后面的士兵。

      “哎哟妈也,我中枪了!”

      “我的腿……”

      “把总被明军打死了!”

      “快来个人,把我们小旗官抬下去……”

      哱云、马正国、赛罕等人弄到了一块厚厚的箱板挡在自己面前。枪弹奈何他们不得。但四周那些士兵们的惨叫声,让他们如坐针毡。这种干等着挨打的滋味,实在是难以忍受,但不忍下去又能如何,在这样的枪林弹雨之中,有谁敢于出去邀战呢。

      “参将,让兄弟们退后一些吧,这栅栏挡不住明军的火铳啊。”马正国建议道。

      “如果都退下去,明军上来怎么办?”哱云说道。

      “那实在不行,就让弟兄们找点东西来挡一挡吧。”马正国又说道。

      哱云想了想,说道:“倒是有个办法,让大家把睡觉的被子拿出来铺在栅栏上,明军的枪弹就无法击穿了。”

      其实早就已经有人想到这个办法了,只是不敢擅自行动而已。哱云一声令下,叛军士兵们纷纷回帐篷里取来自己的被子,严严实实地遮在栅栏上,然后自己便躲在被子的后面避弹。至于这些被子最终会被明军的枪弹打成什么样子,他们已经顾不上考虑了,这个时候,还是保命要紧。

      “胡百户,轮到你们上了。”邓奎见叛军用被子把整个营寨都包裹起来,便笑着对配合作战的平虏所百户胡自信说道。

      “邓中军,你就瞧好吧!”胡自信答应一声,对着自己的手下发了个号令。几十名平虏所军士匍匐向前爬去,一直爬到距离叛军营寨五六十步远的地方,然后从背上摘下弯弓,搭上一支箭头用浸过火油的棉布包裹着的长箭。

      “点火,放!”

      胡自信一声令下,几十支带着火的长箭径向叛军营寨飞去。营寨的四面栅栏上都铺了棉被,长箭落在棉被上,一下子就把棉被给点燃了,烈焰腾空而起。

      “着火了,着火了!”躲在棉被后面的叛军根本就没注意到营寨外的变化,当热气扑面而来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对方已经更换了战术,整个营寨已经被火焰包围了。

      “快救火!”哱云欲哭无泪,声音都嘶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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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4 外援


      明军的夜袭整整持续了大半夜,到天色微明的时候,邓奎才下令退兵。他们出城是援着绳索而下的,等到回城的时候,就光明正大地走城门了。哱云呆在营寨里,眼睁睁地看着对手扬长而去,却没有勇气下令追击。

      “报参将,损失清点出来了。昨晚一役,我军阵亡189人,伤420人,粮草大半被烧,还有营帐和被褥的损失未计在内。”

      天亮之后,营里的中军官怯生生地走进哱云的帅帐,对哱云报告道。

      “都是废物!”两眼通红地坐在大案后面的哱云怒气冲冲地从手边抓起一个东西扔在地上,发泄着怒火,“明军放火的时候,我们为何不以弓箭还击?他们射火箭,离我们最多只有五十步,满营军将,竟无一人察觉!”

      你不也没有察觉吗,还能怪别人不用心?中军官在心里腹诽着,脸上却只能装出顺从的样子,应道:“参将息怒,这都是守营士兵的过失。下官已责令各部将昨日守营的士卒严加责罚,以惩其失职之罪。”

      “就这么办吧。”哱云点头道。

      刚打发走了中军官,马正国和赛罕两个人又灰头土脸地进来了。明军夜袭引发叛军营寨大火,马正国和赛罕指挥士兵救火,脸上被燎得青一道紫一道,头发也被烧掉了几分,形象别提有多狼狈了。他们原本也可以梳洗打扮之后再来见哱云,但二人心念相通,都觉得以现在这副嘴脸来参见更安全,至少哱云看着他们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怪罪什么了。

      “马正国拜见参将!”

      “赛罕拜见参将!”

      两人恭恭敬敬地向哱云行了礼,然后便站在下面等着哱云的吩咐。

      “马千总。赛罕千总,唉,二位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哱云果然没有对马正国和赛罕发脾气,人家这一脸惨状,没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吧。

      “末将无能,这是救火的时候被烧伤的。”马正国指着自己脸上的燎泡说道。

      “这些明军实在是可恨至极!”哱云道,“二位千总放心,本参将一定要攻下平虏城,为二位报仇。”

      “谢参将。”马正国和赛罕同时答道。说完,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对哱云问道:“参将,今日我部当如何做,是继续攻城,还是围而不攻?”

      其实两个人还少说了一种选择,那就是呆在营寨里。等着平虏城里的明军主动出来攻击。他们素知哱云这个人刚愎自用,输了阵容不得别人说,所以不敢直言不讳,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迂回表达了。

      哱云有些尴尬,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明军昨日使诡计挫我锐气,我军今日若举兵攻城,只怕士气不济,不能一举成功。本将决定。今日休战一天,纵然有明军前来骂阵,我军也不必理会,让来犯明军无功而返。”

      “末将明白!”马正国应道,他知道,哱云的意思就是大家要继续缩在营寨里,不要出去触明军的霉头。即便明军打到门上来。也绝对不能出战。

      “可是,参将,我军坚守营寨不出战,白日尚可,但到了夜晚,若明军故伎重施,我军计将安出呢?”赛罕提醒道。

      “你们有何高见?”哱云反问道。

      昨天晚上的经历,对于哱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明军退去之后,他想了许久。也想不出破局的办法。白天的时候,明军无处可以隐蔽,只能摆阵邀战,宁夏军不出战,对方也无奈何。但到了晚上,对方可以趁着夜色的掩护逼近营寨。而己方因为害怕对方的火器而不能出击,那就只能继续像昨晚那样挨打了。一个晚上的时候,全营伤亡600余人,他总共的兵力也不过就是5000人,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呢?

      “依末将之见,我军不如移营。”赛罕说道。

      “移营?移至何处?”哱云问道。

      赛罕道:“由此处往南20里,有一处平川,扼平虏城至宁夏城的交通要道。我军驻扎那处,同样可以阻止平虏城守军外逃。待王爷派出援军前来助战,我军再行出击不迟。”

      往南20里,就相当于向宁夏城的方向撤退了。退出20里去,平虏城的明军再想出城夜袭,就不那么容易了,因为长途奔袭是很容易中埋伏的,萧如熏兵力不足,不可能冒这样的风险。赛罕的建议说得很艺术,却也是猜透了哱云的心思。

      哱云假意地想了想,说道:“赛罕千总的提议甚有道理,本参将允了。传令下去,全军即刻拔营,南移20里重新扎营,以待援军。”

      哱云一败再败,不得不全军后退20里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宁夏城。哱拜拿着前线送回来的战报,来到总兵府会见刘东旸,向他通报了这个情况。

      “哱云居然战败了?”刘东旸乍一听哱拜的通报,有些不敢相信。自起事以来,哱拜派出兵马进犯宁夏镇各处军堡,无不取胜,让刘东旸已经有了一些飘飘然的感觉。原本以为就剩下北路一个平虏城,哱云带着五千精锐怎么也能打下来,谁料想哱云竟然战败了。

      哱拜道:“总兵,我们有些轻敌了。老夫原以为平虏城只有萧如熏的两千边军,谁料想,前些日子朝廷还派了一营人马到平虏城去驻扎,这支队伍名唤勘舆营,领军的是个游击将军,名叫苏昊,此人曾率兵在淮安府打败过倭寇,受到过兵部嘉奖。”

      苏昊其人原本并没有进入哱拜的视线,只是因为哱云战败了,而且前方的战报称打败哱云的主要是勘舆营的火铳兵,这才引起了哱拜的注意。哱拜手下也是有情报人员的,他们用很短的时间就了解到了苏昊的大致背景,其中最值得一提的,自然是苏昊与倭寇作战的事迹。

      “有这样一营人马在平虏城,我等竟然不知道?”刘东旸诧异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去的?”

      “有一些日子了,总兵应当知道平虏城采煤和建暖棚的事情,据说都是拜这个苏昊所赐。苏昊其人是个勘舆师,不但能够勘煤,听说还有望气之能。哱云败于此人之手,多半是中了他的邪术。”哱拜答道。

      “我还真不信这个邪!”刘东旸怒道,“我等乃是刀剑丛里钻出来的人,鬼神不惧,还怕了这么一个斟舆师不成?依本总兵之见,哱云之败,主要是轻敌,没有料到平虏城中多了一营人马。谋主,你即刻给哱云增兵,务必把平虏城拿下来,活捉苏昊。”

      “总兵,哱云带了5000人去,如今已经伤亡一半。若要增兵,只怕还得再增5000人,方可有一战之力。”哱拜说道。

      “那就再派5000人去吧!”刘东旸说道。

      哱拜苦笑道:“总兵不可啊。咱们宁夏卫总共也就一万多人,这些日子收编各堡的军队,又多了不到一万人,而且是新附之众,不可擅用。若是再增派5000人去打平虏城,短期内能够打下也就罢了,若旷日持久,宁夏城兵力空虚,只怕夜长梦多啊。”

      “这……”刘东旸傻眼了,他原本只是一个百户出身,讲讲战术还行,涉及到战略的问题,他的脑子就不够用了。哱拜计算的兵力情况,他是非常清楚的,如果再派5000人去攻平虏城,宁夏城里剩下的兵的确就不多了,如果遇到点什么事情,他的老窝都保不住了。

      “依谋主之见,当如何是好呢?”刘东旸把球踢给了哱拜,让哱拜去想办法。

      哱拜来见刘东旸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方案,此时他眼睛里寒光一闪,说道:“当此之时,只能借兵来平定平虏城了。”

      刘东旸道:“谋主有些糊涂了吧,现在各处的官兵都在与我为敌,只是一时惧于我宁夏兵的悍名,不敢进犯宁夏镇而已。我等若要借兵,哪有兵可借呢?”

      哱拜道:“总兵说的是大明官兵,他们自然不会出手相助。老夫说的,是边墙之外的鞑靼人,咱们请他们来帮忙,却是可以的。”

      “请鞑靼人帮忙?”刘东旸一愣,“鞑靼人与我们势同水火,怎么可能帮我们呢?”

      哱拜道:“总兵此话差矣。我们原来是大明官兵,自然是与鞑靼人势同水火。但现在我们已经与大明反目,与鞑靼人就是一家了。不瞒总兵说,老夫此前已经与鞑靼部的著力兔首领联系过,他愿意助我拿下宁夏全境,共同抵挡明军的进犯。”

      “著力兔?”刘东旸只觉得脑子有点乱。这个著力兔他是知道的,此人是边墙外草原上的一个鞑靼部落首领,经常带兵进犯明朝边境,刘东旸自己就曾与著力兔的部下打过仗,属于势不两立的对手。可是,现在哱拜竟然说要请著力兔来帮忙对付平虏城,刘东旸在感情上一时真无法接受。

      “谋主,这著力兔能听我们调遣吗?他出兵帮我们,图的是什么呢?”刘东旸向哱拜问道。

      哱拜道:“这天底下当然没有白给人帮忙的道理,著力兔愿意帮我们,也是因为有所求。这也是老夫要来请示总兵的地方,看看总兵是否能够答应著力兔的条件。”

      “他有什么条件,谋主先说来听听。”刘东旸道。

      哱拜道:“著力兔的条件很简单,他希望事成之后,我们能够把花马池让给他,作为养马之所,其余的东西他一概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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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5 论功行赏


      在哱拜、刘东旸密谋引鞑靼人入境对付平虏所的时候,千里之外的京师朝堂上,正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萧如熏、苏昊联手大破哱拜叛军的消息,由萧如熏派出的信使乘快马报到了西安,又由西安传回了北京。让万历和申时行、王锡爵、王一鹗等一干朝廷高官都喜笑颜开。

      “苏昊果然没有让朕失望,有他在边关,朕睡觉都能踏实得多了。”万历端坐在龙椅上,笑呵呵地对众人说道。当初,万历是顶着大多数朝臣的压力起用苏昊的,结果苏昊在淮安、汝宁屡立奇功,再加上这一回在平虏城破敌,当初诋毁他的那些朝臣还有何话说?

      “万岁,此次平虏城破敌,乃是平虏城参将萧如熏与勘舆营游击将军苏昊二人合力之功,以臣之见,萧如熏在其中的作用,当比苏昊要更胜一筹。”户部侍郎邬伯行说道,他是属于贬苏阵营里的人,遇到苏昊出头露脸的机会,他不出来说两句风凉话,显然是不行的。

      万历兴头之上被邬伯行泼了一瓢凉水,很是不悦。不过,明朝的朝廷上就是如此,别看你是皇帝,朝臣想泼凉水你也无奈何,而且时下的风气就是谁向皇帝泼凉水泼得多,谁就是业界良心,万历这个皇帝当得其实还是挺窝心的。

      “邬爱卿,你是户部的人,如何懂得兵家之事?宁夏卫48堡,被哱拜占了47个,只剩下一个平虏所,而平虏所恰好就是苏昊率勘舆营驻扎之地,朕说苏昊是中流砥柱,有何不妥?”万历不甘心地反驳道。

      万历的道理其实也是说得通的,别的堡都失守了,只有平虏所幸存。如果你说不是苏昊的功劳。而是萧如熏的功劳,为什么其他堡的守将就立不下这个功劳呢?

      邬伯行倒也不是没有做过功课的,听万历一问。他不假思索地答道:“万岁有所不知,平虏城的参将萧如熏并非常人。他的先祖曾是太祖爷麾下大将,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不朽功勋。他家世代忠良,祖父、父亲都曾镇守一方。兵部安排萧如熏任平虏所分守参将,也是看中他的文韬武略。此次哱拜逆贼强占了47堡,唯独未能占领平虏城,首功在于萧如熏。”

      “哦。是这样?”万历也无话可说了,他对这个萧如熏的了解,显然不如邬伯行掌握的更全面,如果要辩论下去。他肯定是处于劣势的。他把头转向王一鹗,问道:“王爱卿,你是兵部尚书,你说说看。”

      王一鹗上前一步,说道:“万岁。平虏城破敌,乃众将齐心协力之功,非一人专属。以臣之见,萧如熏指挥若定,当属头功;苏昊率勘舆营以火器助萧如熏破敌。当属次功。此外,还有兵部派出的郎中陈道等人,也都有功劳,待哱拜之敌平定之后,均应论功封赏。”

      “嗯,王爱卿言之有理。”万历听王一鹗也这样说,便不再争了。萧如熏的岁数比苏昊要大一倍,论个首功也无所谓。苏昊年纪轻轻,能够在这样大的战役中立下次功,也足够证明万历选人得当了,他又何必再去与群臣论争呢。

      “万岁,眼下还不到论功之时,当商议如何出兵剿灭哱拜叛逆为是。”申时行打断了众人的讨论,抛出一个更重要的话题。

      “申阁老有何高见?”万历问道。

      申时行道:“哱拜之敌初起之时,老臣与王大学士和王尚书曾商议过平定叛乱之事。依旧例,朝廷当遣重臣率兵进剿,无奈连年灾荒,国库空虚,要想大举用兵,只恐财力不济。为此,大家商议出一个先行安抚的策略,着陕西总督魏学曾办理。”

      “现在情况如何?”万历又问道。

      王一鹗道:“从前一段时间来看,朝廷几次要求哱拜反戈一击,诛杀刘东旸,哱拜置之不理,安抚之策显然已无法奏效。在进剿方面,魏学曾行事犹豫不决,以致让哱拜叛军占领了河西47堡,若非平虏所萧如熏拖住了哱拜的后腿,哱拜叛军只怕已经渡河东犯延安了。臣建议,应另择重臣主持进剿之事,并从其他地方调兵入陕助战。

      我们原来设想要派10万大军进剿,是以申阁老担心财力不济。如今,有萧如熏与苏昊在北牵制哱拜,并能给哱拜以有力的打击,因此臣以为,只需再增派2至3万精兵,就足以击败哱拜,收复宁夏。”

      “哦,只需2至3万人马?”万历心头大喜。作为一个皇帝,他是知道自己有多少家底的,派10万军队和派2至3万军队相比,花费节省了七八成,这由不得他不欣喜。一个不起眼的苏昊,竟然能够拖住哱拜,替朝廷省下如此多钱粮,这个功劳可不能不计。

      “哱拜叛军战力极强,因此我们增派的2至3万人马,也必须是精兵才行。臣建议调辽东李如松部和四川土兵一部作为进剿主力,请万岁酌处。”王一鹗说道。

      “允了!”万历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能够花很少的钱平定一场大叛乱,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王一鹗接着说道:“此外,宁夏卫还有一些不愿跟随哱拜、刘东旸的军队,需要有统一指挥,臣请提升萧如熏为宁夏总兵,统领在宁夏境内的现有兵马。”

      “那苏昊呢?”万历敏感地想到了勘舆营的问题,在他心目中,苏昊算是他的亲信,一举一动,他都要关心一下的。

      王一鹗自然也是琢磨过苏昊的定位问题的,但既然万历如此关注苏昊,他也就不便先说话了,而是反问道:“对于苏昊的使用,万岁有何旨意?”

      万历想了想,说道:“既然王爱卿说此次平虏城破敌,萧如熏是首功,苏昊是次功。那么萧如熏提升为总兵,苏昊就为宁夏副总兵吧,爱卿以为如何?”

      还不到20岁的人,就提升为副总兵,这也太逆天了吧?包括王一鹗在内,朝上众臣都在心里暗暗地嘀咕着。不过,时下正是用人之际,苏昊在萧如熏身边也的确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如果不给他一点好处,万一他懈怠一点,宁夏的局势又要有些变数了,众臣想到这点,又不敢直接反对万历的提议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邬伯行说道:“危难之际,用人当不拘一格,臣赞同万岁的意思。不过,臣建议,这宁夏副总兵之职,只是暂时授与苏昊,待宁夏之乱平定之后,再视其功劳决定是否保留。否则,以一时之功就位居高位,只怕军中诸将也不服气啊。”

      “你……”王一鹗有些恼了,这不明摆着就是要过河拆桥吗?以他对邬伯行的了解,等到仗打完了,邬伯行肯定要找个茬把苏昊的副总兵一职扒下来的。而朝堂中众臣因为苏昊身上的“阉党”标签,也不会替苏昊说话,这就相当于苏昊忙活了半天,最后还是被人给耍了。

      依着王一鹗自己的想法,苏昊没必要提拔得太快,先升成一个参将也就罢了。万历直接提他为副总兵,王一鹗也能接受,毕竟参将和副总兵也就差出半格。但如果是先提副总兵,打完仗再抹掉,这未免有些欺负人。回头苏昊如果有何不满,可都是针对兵部而来的,这个恶人就归王一鹗做了。

      万历对于自己的臣子是什么德行也了如指掌,他点点头道:“邬爱卿所言有理,论功封赏,方能令人信服。要不,朝廷立一个悬赏,凡能斩哱拜头者,许以侯伯延世;擒得哱氏父子者,封龙虎将军;斩杀或擒获哱拜逆贼中主要将领者,均给予封赏。兵部拿出一个条陈来,晓予众官兵。”

      万历这个提议,一下子把大家的嘴都堵上了。以往打仗,也都有过类似的悬赏,而且也都必须兑现。哱拜之乱,在万历朝算是最大的一次叛乱了,给有功之臣封个把候爵、伯爵的赏格,并不为过。照萧如熏、苏昊在平虏城外破敌的战绩,这一仗打下来,苏昊怎么也能分到一个大功劳,到那时候,邬伯行或者其他朝臣想找茬抹掉他的封赏,也办不到了。

      “臣遵旨!”王一鹗一下子就明白了万历的意思,连忙上前附和,其他一些朝臣也纷纷表示同意,这件事就算确定下来了。下一步就是由兵部制订一个价目表,对哱拜叛军中的将领朝廷明码标价,然后发往各军,激励军士们杀敌立功。

      派兵和整合宁夏现有军队的问题都说完了,最后一个议题,就是派谁去接替进剿不利的魏学曾。这一点倒没有引起太多的争议,王锡爵提名贵州巡抚叶梦熊,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意。万历当即下旨,委任叶梦熊为陕西总督,即日赴西安上任,统率所有的进剿大军。

      万历20年四月,叶梦熊率四川土兵一部启程,辽东宁远伯李成梁之子李如松率辽东军队同时出发,两路大军经过十几天急行军赶到陕宁边界汇合,稍事休整之后,便在叶梦熊的指挥下,发起了进剿哱拜之战。

      ps:

      哈哈,春晚已经开始了吧,还有人在看书吗?

      这一章是定时发布的,橙子现在也在看电视呢,不过,还是要借书后感言,祝诸位书友马年吉祥,万事如意。请大家在新的一年里继续支持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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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6 着力兔出兵


      宁夏,花马池。

      花马池是草原上的一个盐湖,其周边的草原,在历史上曾是蒙古人放牧的重要场所。牛马都是需要吃盐的,而草原上天然的盐湖并不多,占据花马池,对于游牧为生的蒙古人是非常重要的。

      明初的时候,明军从蒙古人手里收复了陕北、宁夏等地区,将花马池也纳入了大明的版图,归宁夏卫防守。在花马池之外,明军修建了一道边墙,用于防御北方的鞑靼部落,从此,蒙古人就没法再到花马池来饮马了。

      在过去长达200年的时间里,宁夏周边的鞑靼部落一直都想重占花马池,为此与宁夏边军也发生过不止一次的战争,但终未能如愿。今天,鞑靼部落大首领著力兔率领的2万骑兵,终于到达了花马池的岸边。

      “大首领,哱王爷派小的前来向你致意,恭喜大首领重获花马池。”苍头军千总赛罕带着一队宁夏兵在花马池边迎接著力兔,赛罕原本就是鞑靼人,此时更是一身鞑靼装束,看起来像是著力兔的部属一般。

      “你就是赛罕千总吧?”著力兔端坐在马上,用马鞭随随便便地指了一下赛罕,问道。

      “正是小人。”赛罕躬身应道。哱拜为了请著力兔助拳,不但把花马池割让给了著力兔,还在书信中与著力兔以兄弟相称,赛罕作为哱拜手下的走狗,在著力兔面前自然只能自称小人了。

      著力兔回头向自己的部下吆喝了一声,鞑靼骑兵纷纷下马,原地休息。许多战马迫不及待地奔向湖边,伸出舌头舔着湖边的盐粒,发出欢快的叫声。鞑靼骑兵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一个个笑逐颜开,互相庆贺自己人又占据了花马池。

      鞑靼人是全民皆兵。著力兔手下这些骑兵,平时都是牧民,到打仗的时候才成为士兵。作为牧民。他们太了解一个盐湖对于自己的价值了,为了这样一个盐湖。他们不惜赴汤蹈火,战死沙场。

      “赛罕,你说说哱王爷要我们干什么。”著力兔也下了马,他把赛罕带到一边,席地而坐,对赛罕问道。

      赛罕跪坐在地上,答道:“哱王爷目前已经控制了整个宁夏镇。下一步将要成为宁夏王。不过,大明朝廷肯定不会善罢干休,必会派兵前来骚扰,因此。哱王爷正在排兵布阵,准备大败明军。”

      “嗯,明军势众,你们哱王爷能守得住宁夏吗?”著力兔问道,这个问题是关系到他能够长期占据花马池的大事。他不得不过问。

      赛罕道:“大首领是知道的,明军人数虽多,但士卒羸弱,不堪一击。以往宁夏镇都是靠哱王爷撑着,这才……呃。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著力兔听懂了赛罕咽回去的那些话,以往哱拜是宁夏卫的守军,鞑靼人如果要进犯宁夏镇,就要与哱拜对垒。赛罕的意思,是说宁夏卫只有哱拜才能打退鞑靼人的进攻,换成汉军是不成的。这种话搁在明军队伍里说,是一种荣耀,但对著力兔这个鞑靼首领这样说,就有些指桑骂槐之嫌了。

      草原上的部落,平常也会相互征战。今天为敌、明日为友这种事情,在草原上是非常普遍的,因此著力兔并不觉得哱拜过去与自己为敌、现在与自己结盟有何不妥。他点点头,对赛罕说道:“既是如此,那哱王爷找我们来干什么呢?”

      “是这样的……”赛罕说道,“哱王爷初定宁夏,用兵之处甚多。陕西的明军不断地骚扰宁夏东路和南路,因此哱王爷把兵力都集中在那边了,北路平虏所这里就留下了一点麻烦。哱王爷的意思,是想请大首领拿下平虏所,解除王爷的后顾之忧。”

      “平虏所?”著力兔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一个叫萧如熏的参将在那里分守?”

      “正是。”赛罕答道。

      “难怪。”著力兔冷冷地说道。

      赛罕刚才说整个宁夏卫只有哱拜才能与鞑靼人一战,其实是自己往自己脸上抹粉。著力兔几次进犯宁夏边墙,首当其冲的,就是最北边的平虏所,而驻守平虏所的,并不是哱拜的军队,而是汉军。

      著力兔与平虏所守将萧如熏交过几次手,知道对方的厉害,听赛罕说哱拜想让自己摆平的是平虏所,著力兔用脚后跟都能够猜出来,哱拜肯定是在萧如熏那里吃了亏,现在又找不出更多的军队去对付萧如熏,所以才会以花马池为代价,请著力兔出兵。

      “哱王爷此前是不是已经攻打过平虏城了?”著力兔问道。

      “这个……”赛罕知道这件事要彻底瞒住是不可能的,再说,平虏城里有厉害的火器,这一点也需要事先提醒著力兔。否则著力兔贸然进攻,就有可能会吃大亏。虽然著力兔吃点亏与哱拜无关,但如果影响到攻占平虏城的大事,就不合适了。

      想到此,赛罕只能结结巴巴地把哱云进攻平虏城失利的事情向著力兔做了一个删节版的介绍,对于勘舆营火器之利,他既不敢说得太轻,又不敢说得太重。说轻了,怕著力兔轻敌,说重了,又怕著力兔拂袖而去。如何找一个合适的说法,倒着实让赛罕费了一番心思。

      著力兔听罢,冷冷一笑,道:“一座孤城,四五千守军,竟能让你们大败而归,这哱王爷恐怕也该好好练练自己的兵了。”

      “呃……是的,是的。”赛罕尴尬地点着头,不敢反驳。

      “你速速回去,告诉你们那个什么参将哱云,告诉他先固守营寨,本首领两日之内就能赶到平虏城下。到时候,让他带着兵与我们一起攻城,本首领要让他看看,真正的鞑靼人是如何破城的。”著力兔吩咐道。

      “遵命!”赛罕答应着,然后留下几个手下给著力兔当向导,自己带着余下的人赶回哱云营寨去了。

      “大首领,赛罕说的这个情况。咱们也不能不防啊。”看着赛罕走远,著力兔身边的副将查干凑上前去提醒道。

      著力兔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这个萧如熏,过去咱们也是交过手的。在明军之中,他也算是智勇双全之辈。赛罕说的什么新式火铳,我还没有见到,想必是件利器,否则以哱拜手下的精兵,不至于吃这么大的亏。”

      “那咱们怎么办?”查干问道。

      著力兔道:“火铳再快,能有咱们的马快吗?我详细问过了。哱云派出骑兵冲锋的时候,没有用弓箭压制对方的火铳,所以才会吃亏。再说,哱云的骑兵人数不够。只有一千之众,我们有两万骑兵,谅萧如熏也找不出这么多火铳来与我军对阵。”

      “大首领所言有理。”查干道,“不过,咱们还是要想想办法。尽量减少伤亡。咱们只是来帮忙的,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就太不值得了。”

      著力兔道:“若不是看在哱拜许我花马池的份上,我才不管他的事情呢。这个背叛了我们蒙古的败类,不值得我们的勇士替他拼命。我的想法是,我们只管击溃萧如熏。剩下的事情,就留给哱云的队伍去办好了。”

      “攻下平虏城,咱们不挣点战利品吗?”查干问道。

      著力兔道:“这还用说,让哱云的队伍去攻城,城破之后,咱们进城拿东西。还有,我在草原上的时候,就听说平虏城外开了煤矿,那些军户还建了什么暖棚,能够在冬天种菜,这些煤矿和暖棚,咱们都得占着,不能便宜了哱拜。”

      “属下明白!”查干响亮地回答道。

      策略定好,著力兔吩咐手下原地扎营,休整一日,次日再兵发平虏城。在他的心里,已经准备好了几套预案,就等着看平虏城里的萧如熏如何应战了。至于说这一仗会失败的可能性,著力兔根本就没有想过,两万人攻一座孤城,怎么可能失败呢?

      哱拜邀著力兔出兵的消息,迅速被萧如熏派出的斥候侦察到了。斥候飞马回城向萧如熏报告,萧如熏听罢,面色骤变,马上派手下去请来苏昊等人到总兵府商议对策。

      “哱拜这个逆贼,居然勾结了鞑靼人?”陈道瞪着眼睛怒道。哱拜叛乱,毕竟算是大明的内部矛盾,勾结鞑靼人,那可就是民族矛盾了,性质的恶劣程度又上升了一层。

      萧如熏倒是挺淡定,他说道:“哱拜本来就是鞑靼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敢于起兵,也是打好了请鞑靼人相助的主意,本总兵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朝廷提升萧如熏为宁夏总兵,苏昊为宁夏副总兵,这个消息早就通过快马传到平虏城来了。无论是平虏所的军士,还是勘舆营的士兵,听到这个消息都是欢欣鼓舞,毕竟跟着一个总兵一级的人物打仗,自己未来得到封赏的机会也会更多。

      萧如熏荣升总兵之后,发出号令,让宁夏境内被哱拜打散的军队都到平虏城来听候调遣,他自己也迅速地改了口,话里话外都以“本总兵”自称了。

      从宁夏城逃出来的江廷辅附和道:“哱拜与鞑靼人勾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以往他还没有起事之前,就与鞑靼人有过各种来往,甚至里外串通,演戏给朝廷看,用以给自己增加战功。这一次他敢于起兵反叛,也是做好了引鞑靼人以抗王师的想法。”

      “看来,我们对于哱拜还是估计不足啊,只想着对付他的兵马,没想过他还有外援呢。”苏昊说道。

      “萧总兵,据你了解的情况,著力兔有多少兵马?”徐光祖问道。

      萧如熏道:“著力兔是鞑靼部落的一个大首领,下面管着上百个小部落,若是倾全力进犯,可以组织起四五万人。不过,据斥候探听到的消息,他这一次应哱拜之邀来进犯我平虏城,只带了两万人马,其中精锐者大约是一万左右。”

      “也就是说,这个兔崽子没怎么把咱们平虏城放在眼里嘛。”苏昊笑着说道。

      “改之何意?”萧如熏没听明白。

      苏昊解释道:“他可以调动四五万人,现在却只带两万人来,这不就是看不起我们吗?”

      萧如熏苦笑道:“改之真是说笑了,两万鞑靼骑兵,进攻我们这样一个小城,这还算是看不起吗?著力兔能够调动四五万人不假,但以往他率兵犯边,也就是带万把人,不会全军出动的。

      他的士兵都是部落里的牧民,如果全军出动,家里没人放牧了,他们回去岂不要饿死?还有,草原上部落众多,他如果把老巢掏空了,别的部落就会趁虚而入,这就是黄雀在后的道理了。”

      “两万骑兵的确了不起了。”徐光祖也附和道,他是和蒙古人打过仗的,知道蒙古骑兵的厉害。以往,大明军队与蒙古军队对阵的时候,两万蒙古军可敌十万明军,甚至有时候十万明军还打不赢。著力兔带着两万人来打平虏城,估计也是为了向哱拜证明自己出了力,以便换得更多的好处。听到两万蒙古骑兵来犯的消息,这一干人中,也只有苏昊是没心没肺,不知道发愁的。

      “怕啥,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苏昊说道,“咱们有城墙为屏障,两万鞑靼人是奈何不了我们的。萧大哥,我跟你透个底,我让秀儿他们从京城运来的器械,还有许多没拿出来用呢。前两日邓奎率兵夜袭哱云,我都没舍得让他们动用我压箱底的宝贝,既然你们说著力兔甚是厉害,那就让他试试到底是他的骑兵厉害,还是我的杀手锏厉害。”

      “哦,改之还有什么宝贝,快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到这个时候了,就别再卖关子了。”萧如熏说道。

      苏昊呵呵一笑,把陆秀儿运来的各种火器的情况如此这般地对众人说了一遍。这其中的一些东西,除了老兵徐光祖之外,连陈道都是第一次听说。

      萧如熏认真听完,眼睛里泛出了光芒:“若是真如改之所言,那我们与那著力兔,倒真可以碰一碰了。不过,这些火器如何配置,大家还要再议一议,要做到出其不意,才能有最好的效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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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7 迎战着力兔


      着力兔率领着鞑靼骑兵在花马池停留了一天,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拔营起寨,开赴平虏城。以鞑靼骑兵的行军速度,这点路程也就是大半天就能够赶到,但着力兔带着人愣是在路上走了两天,到第三天的傍晚时分,才抵达了哱云的营地附近。

      早已望眼欲穿的哱云听说着力兔已经到了,连忙带着众将出营门前去迎接。着力兔让手下在距离哱云营地两三里远的地方扎下营盘,中军大帐刚刚支好,就听说哱云一行前来拜见了。

      “让他们进来吧。”着力兔在自己的案子后面坐好,对手下亲兵吩咐道。

      哱云带着马正国、赛罕等几名大将进了着力兔的军帐,向着力兔行礼问候:“末将参见着力兔大首领。”

      “你就是哱云?”着力兔懒洋洋地扫了哱云一眼,问道。

      “末将正是哱云。”哱云无奈地回答道,现在正是求人的时候,只能拿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了。

      着力兔总算是不想把事情做绝,他点点头,对左右说道:“来啊,给几位将军看座。”

      亲兵搬来垫子,铺在地上,哱云等人便依着蒙古人的习惯跪坐在垫子上,等着着力兔问话。

      “此处离平虏城还有多远?”着力兔问道。

      “20里。”哱云答道。

      “平虏城现在还有多少明军?”着力兔又问道。

      哱云道:“大概有五千左右吧。”

      “怎么还有五千左右?”着力兔似乎有些觉得意外。

      哱云却是对着力兔这种意外的神情感到意外,他愣了一下,说道:“大首领,这两日我军并未与平虏城的明军作战,所以明军并无减员。”

      “听说本大首领要来攻城,明军难道没有弃城而逃吗?”着力兔问道。

      “呃……”哱云无语了,他突然明白了着力兔为什么会磨磨蹭蹭,把一天的路程走成了两天。原来着力兔是幻想着萧如熏会闻风而逃,所以故意给对方留下了逃跑的时间。

      “回大首领,平虏城的守将萧如熏性格刚烈,已经放出话来,说要与平虏城共存亡,所以虽然听说大首领率雄师前来,他仍想负隅顽抗。这几日趁着大首领还没来的机会,平虏城的明军在城外大肆修建工事,想给大首领攻城制造麻烦。”哱云回答道。

      “这个不识时务的汉狗,真想凭一座孤城来阻挡本大首领吗?”着力兔悻悻然地说道。

      着力兔这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原本以为萧如熏兵力不足,不敢固守孤城,因此一边放慢行军速度,一边大张旗鼓,希望萧如熏能够得到他将前去攻打平虏城的消息,从而弃城逃走。谁料想,萧如熏已经下定了守城的决心,着力兔这样一磨蹭,倒反而给了平虏城的守军以准备的时间。这几天。萧如熏和苏昊指挥明军在城外修壕沟、挖陷马坑、架设拒马,相当于给平虏城又增加了一道屏幛。

      “大首领,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攻打平虏城最为合适?”哱云不敢去揭着力兔的短。他岔开话题,转而问起了作战安排。

      着力兔道:“既然明军自己找死,那我们也不必客气了。今晚全军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一早。本大首领将亲率大军破城。”

      “那末将就先告辞了,明日末将会率本部随大首领一同出战,瞻仰大首领势如破竹的雄姿。”哱云说道。

      次日清晨。着力兔点出一万骑兵,耀武扬威,杀向平虏城。哱云带着三千残兵,跟在鞑靼骑兵的后面,也向平虏城进发。鞑靼骑兵远道而来,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哱云的宁夏军这些天闲着没事,倒是准备了不少云梯、盾牌、撞城车之类的东西,这一次也都随身带上了。着力兔和哱云有一个共同的判断,那就是明军肯定不会出城迎战,而是会躲在城里,以便利用城墙来抵挡骑兵的冲击。

      然而,他们错了。当着力兔和哱云来到平虏城外时,他们惊奇地发现,明军并没有龟缩在城里,而是在城外摆好了阵容,看那架式,是打算与鞑靼骑兵进行一场野外较量。

      与上回对阵哱云不同,这一次,平虏所和勘舆营几乎是倾巢而出,足足派出了四千人的队伍,阵地正面的宽度有两里多。在阵地上,骑兵和火枪手交错排列,每隔一段,一辆支起厢板的大车,不知车上装载着何物。阵地之前,摆着生铁焊成的拒马,这是用来防备敌军骑兵冲锋的。

      在阵地的中间,插着两面大旗,一面写着“萧”字,一面写着“苏”字。帅旗之下,是两员骑马的军官,一个四十来岁,膀大腰圆,面如重枣,无疑就是萧如熏了,另一个年轻异常,身材显得有些文弱,脸上还带着几分轻松之色。如果不是身上穿着战袍,着力兔几乎都要怀疑此人是一名随军的文书了。

      “那个年轻人是何人?”着力兔对哱云问道。

      哱云道:“此人名叫苏昊,是去年兵部派来的。据说此人深得圣上的宠信,前年曾带兵在淮安府打过倭寇。那些新式的火铳,就是他的部下使用的。”

      “这么一个小娃娃,就把哱参将这样的宿将给打败了?”着力兔不屑地说道。

      “那都是因为末将轻敌……”哱云小声地辩解着,心里却是极其恼火。他隐约有些盼望苏昊能够有什么奇招,最好能够狠狠地让着力兔吃点亏,这样着力兔就没脸再在他面前得瑟了。不过,他又觉得,面对着力兔的一万骑兵,苏昊就算是三头六臂,恐怕也无力回天了吧。

      “对面的明军听着,我乃鞑靼部大首领着力兔,受宁夏镇哱拜王爷之邀,来调停你们之间的冲突。本大首领有好生之德,不愿多伤人命。只要你们交出平虏城,本大首领保证让你们平安撤走,不会伤你们一根毫毛。本大首领言出必信,绝不食言。”着力兔驱马上前,朗声对着萧如熏和苏昊喊道。在这个关头,他还存在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念头。

      听到着力兔的话,萧如熏一催自己的战马,也从本阵走出来了,高声应道:“着力兔,哱拜叛逆,我大明是绝不会容他的。我劝你不要助纣为虐,否则等我大兵压境之时,你们鞑靼部就会与哱拜一起玉石俱焚。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勿怪本总兵言之不预。”

      着力兔笑道:“哈哈,原来萧参将已经当上总兵了,恭喜恭喜。萧总兵,你觉得,以你平虏城区区几千人马,能够抵挡得住我一万铁骑吗?你们明军的大兵什么时候能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你执迷不悟,不肯弃城,那么你和你的这些军士今日就将葬身于此。”

      “一万铁骑?”萧如熏装傻道,“我怎么听说着力兔大首领带了两万人前来?怎么,你想凭着这一万人就打败我军?”

      “一万人我都觉得太多了,我鞑靼铁骑,以一当十,你们不要试图螳臂挡车!”着力兔恼了,带着五千人的一方,居然敢笑话一万人的这方人数少,难道萧如熏是被吓傻了吗?

      “大首领,别跟他废话了,萧如熏这个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大首领还是快发号令,一举踏平敌阵吧。”哱云在后面听得着急,忍不住上前对着力兔提醒道。

      着力兔点点头,掉转马头回到自己的阵地上,对副将查干吩咐道:“调三个千人队,列队准备冲阵。”

      三个千人队就是三千人了,以着力兔的想法,对方也不过就是四千人,而且其中只有少数骑兵,大多数是步兵。自己派出三千人的骑兵冲阵,基本上一个冲锋就能够把对方的阵形冲散。一旦双方陷入混战,鞑靼骑兵不敢说以一当十,至于以一当五是没有问题的,那些明军的步兵简直就是鞑靼人练劈砍用的靶子。

      查干答应一声,叫来了三名千户,让他们带着本部人马开始列阵。那些没有被点中的鞑靼骑兵便自觉地退到后面,把冲锋阵地留给了三个千人队。

      “都检查一下自己的马匹和弯刀,别到时候出岔子了。咱们现在离明军是五百步,等冲到两百五十步的时候,就要开始加速。明军有一种能打得很远的火铳,在三百步距离就能伤人,所以大家尽量快冲,让明军没有放铳的机会。”查干对准备出战的士兵们反复地叮嘱着,这也是从哱云那里得来的教训。

      鞑靼骑兵看到对面的明军人数如此之少,都起了轻慢之心。查干的叮嘱,他们也只是当成一种例行的交代,没有特别往心里去。对于明军的火铳,他们以往也是见识过的,知道那东西有一定的杀伤力,但缺陷在于点火击发的间隔太长,放完一铳之后,等不到放下一铳,高速冲锋的骑兵就已经到火铳兵的眼前了。在这些鞑靼骑兵看来,用火铳来阻挡自己的冲锋,实在是最可笑的事情了。

      “准备,等我的命令……”查干扬起了手,做出发令的姿势。

      鞑靼骑兵们分成十几排,一个个微微俯下身体,准备催马前进。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明军阵地上那些大车的厢板突然全部放下了,露出了几十个黑洞洞的炮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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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8 下马威


      “预备,放!”

      勘舆营火器把总熊民仰一挥手上的红旗,下达了命令。

      “轰!轰!轰!”

      装在几十辆大车上的火炮同时发出了轰鸣,拳头大小的炮弹冲出炮膛,飞向五百步开外的鞑靼骑兵阵地。

      明朝是火炮大量得到应用的时期,在明军中装备的火炮种类繁多,数量甚众,有大将军炮、二将军炮、三将军炮、夺门将军炮、襄阳炮、盏口炮、碗口炮、旋风炮、百出先锋炮、虎尾铁炮、龙虎炮等等。

      勘舆营使用的火炮,是在新材料、新工艺的基础上加以改进的火炮,克服了明军中传统火炮体积大、射程近、杀伤力弱的特点。由于使用了高锰钢作为铸炮材料,炮筒的厚度大为减小,使得火炮的体积和重量都下降了五成以上。在使用黄色火药作为发射药之后,火炮的射程大为提高,最远已经能够达到一千步以上了。在工匠们的努力下,能够爆炸的开花炮弹被研制出来,取代了明军中普遍使用的实心炮弹。

      勘舆营去汝宁的时候,因为没有作战任务,所以并没有携带火炮。在得到开赴宁夏边关的命令后,苏昊让徐光启等从京城送一批装备前往宁夏,其中就包含了几十门这种新型的火炮。

      在此前,勘舆营与哱云对阵,苏昊没有动用这些火炮,是存着把这些火炮当成杀手锏的念头。新武器只有出其不意地使用,才能最大限度地让对手陷入恐慌。这一次,明军面对的是凶悍的鞑靼骑兵。苏昊知道,是到了该让这些火炮面世的时候了。

      为了让萧如熏了解这些火炮的性能,前几天,苏昊专门让人拉了一门炮到一个山坳里放了几炮,然后请萧如熏去察看炮击的效果。装有黄色炸药的开花炮弹落在树丛里。把碗口粗的树干都炸得稀烂,萧如熏看过之后,欣喜若狂,对于击败著力兔充满了信心。

      经过反复的商议,萧如熏决定,以出城迎战的方式来与著力兔对阵,因为苏氏火炮在开阔的平面使用最为有效。至于开炮的时机,也是经过严密论证的,确定在鞑靼骑兵整装待发的那一瞬间开火,以求取得最好的效果。

      在鞑靼军的阵地上。查干扬起的手正准备落下,耳畔突然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紧接着,便是炮弹划过天空的啸叫声。他下意识地回头一望,只见一排黑乎乎的铁疙瘩向着他的骑兵队飞了过来。

      “轰!轰!轰轰!”

      炮弹落入鞑靼骑兵队中。轰然炸开。用硝化甘油与木屑混合后制成的黄色炸药威力远远胜过传统的黑火药。炮弹的破片四处飞溅,鞑靼骑兵身上简单的盔甲像一张破纸一样被轻易划开,弹片刺入骑兵们的身体,鲜血如喷泉般迸射出来。

      “唏溜溜!”

      巨大的爆炸声和刺眼的火光让所有的战马都惊了,它们暴躁地跳跃起来,向着四面八方狂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马背上的骑手们也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吓懵了,一时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只能徒劳地拉紧缰绳。试图让惊马尽快地平静下来。

      “轰轰轰!”

      明军的炮手没有错过这个良好的机会,趁着对手陷入混乱之际,他们迅速地擦净炮筒、装填、发射,把第二批炮弹又投向了敌阵。这一回,炮手们在炮弹中混入了一半的霰弹,这些霰弹在半空中炸开,大颗大颗的铁砂子像天女散花一般挥洒开来,把周围十几步范围内的士兵和马匹都打得伤痕累累。

      再看鞑靼人的阵地,早已乱成了一团。无数的战马在毫无目标地奔跑着,互相冲撞着,践踏着来不及躲开的步兵。有些骑手被颠下马背,脚却还挂在蹬子上,脑袋和身体都被奔马拖得血肉模糊。

      “不要乱!稳住!”查干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一只胳膊已经被飞来的弹片削去了半截,鲜血呼呼地往外冒。

      “快收拢自己的队伍!不要乱,不要乱!”著力兔也从后面赶上来,帮助收拾残局。预想的冲锋早已化为乌有了,三个千人队虽然伤亡不大,但阵形已经完全乱了,有些骑手被逃跑的战马带到了一两里路之外,看那样子,一时半会是不打算回来了。

      “欧——”对面的明军阵地一片欢腾,士兵们挥舞着手上的兵器,大声地呐喊着、嘻笑着,看鞑靼人的笑话。鉴于鞑靼骑兵已经完全跑散了,不便于炮击,熊民仰挥动一面绿旗,让炮手们停下来,等待下一次开火。

      “哈哈,改之,你给著力兔的这个下马威,可真够份量啊。”萧如熏骑在马上,用望远镜观看着鞑靼军阵地上的惨状,乐呵呵地对苏昊说道。

      苏昊道:“萧大哥见外了,这是咱们宁夏卫给叛军的下马威,你是宁夏总兵官,这个功劳当记在你头上才是。”

      “这几炮过去,够著力兔喝一壶了,他要把队伍重新组织起来,怎么也得半个时辰的时间。”萧如熏道。

      苏昊道:“萧大哥,我觉得,这几炮实际的杀伤效果并不明显啊,看起来,打死的最多百余人,受伤的多一些,但大多也不是致命伤,没达到我想象的目的。等著力兔回过味来,估计就得准备发起更大的攻势了。”

      萧如熏道:“两军交战,乍一见面就能够给对方几百人的伤亡,我方却毫发无损,这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这对于鼓舞我方的士气、挫伤对方的士气,是很有好处的。打仗其实就是打个士气,你仔细看看,鞑靼骑兵现在都不敢正眼看咱们了。”

      苏昊举起望远镜向对面看去,鞑靼骑兵已经又退后了两三百步,显然是怕留在炮弹的射程之内。再遭打击。查干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倒了,被士兵抬到后方去救治,这样重的伤,能不能拣回一条命就不好说了,现在是著力兔在亲自指挥队伍恢复秩序。

      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出。那些受了惊的马依然惊魂未定,骑手们不得不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让它们归队。而即便是马上的骑手,也正如萧如熏所言,不敢正视明军的阵地,只是时不时偷偷地扭过头瞟上一眼,显然是被打怕了。

      “传令下去,鞑靼人正面进攻受挫,要小心他们从两翼包抄。”萧如熏头脑十分冷静,向传令兵下达着命令。

      “得令!”传令兵答应一声,飞马奔向两翼。传达萧如熏的命令去了。

      明军这次出城迎敌,是背靠着城墙摆成了一个弧形,两翼与城墙相接,所以不必担心鞑靼军队从侧后包抄。不过,苏昊把主要的火力都配置在正面。两翼的力量略有些薄弱。因此萧如熏时刻都要提醒两边的士兵提高警惕,一旦发现鞑靼人攻击两翼,就要从中间抽调人马前去支援。

      “把这三个千人队都带下去,各个千户要尽快让队伍平静下来。再有乱叫乱嚷的,格杀勿论。从后面再调三个千人队上来,准备冲锋。”

      在鞑靼人的阵地上,著力兔也在调整着部署。前面那三个千人队短时间内已经没法用了,因为战马受了惊,冲锋的时候肯定会犹豫不前。此时如果再遇到对方的火器阻拦,战马就会再次受惊。局面将无法收拾。

      三千人的骑兵还没上阵就被打败了,灰溜溜地退下去休整,后面的鞑靼骑兵看在眼里,心里也忍不住犯起了嘀咕。新调上来的三个千人队在距离明军八百步的地方进行整队,骑兵们的脸上再也看不到那种不可一世的骄傲神情,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莫名的恐惧。

      “混蛋!明军不过是几尊小炮而已,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只要冲过这五百步远的距离,就能够屠尽这些汉狗。五百步的距离,汉狗们就算放炮,又能放几次!能打死我们几个人?”

      著力兔大声地给手下鼓着气,但他的手下却与他是不同的想法。对于统帅来说,伤亡只是一个数字,但对于每名士兵来说,生死对于自己只有一次,谁不害怕?如果面对的是手拿冷兵器的明军,他们倒是无所畏惧,因为他们有战胜对手的信心与经验。但现在对面出现的是他们未曾见过的火器,那么多的同僚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已经一命呜呼了,这让骑兵们怎么能够不胆寒。

      “听我的号令,准备……”著力兔代替了查干的位置,高高地扬起手,同时用目光扫视着所有骑兵,等待众人精力最集中的时候发出冲锋令。

      “放!”

      像是在和著力兔配音一般,明军阵地上一直在观察着对手动静的熊民仰抢先一步发出了号令。

      “轰!轰!轰轰!!”

      几十门火炮再次发出了轰鸣,这一次,炮手们调整了发射药,装上了射程八百步的药包。苏氏火炮如果不考虑精度,射程甚至可以达到一千五百步,此前设定五百步的射程,只是因为鞑靼人的出发阵地选择在五百步远。在受到打击后,著力兔率队退后了三百步,还以为躲到了明军火炮的射程之外,谁知道人家还有后手呢。

      “明军打炮了!”

      “快跑!”

      正在列队的骑兵们一直都在偷眼望着明军的阵地,看到那边火光一闪,还不等炮声传到,众人就已经完全惊了。他们也顾不上等著力兔的号令,纷纷拨转马头便向后跑。由于没有统一的命令,众人互相冲撞,不战而乱。

      “混账东西,谁让你们跑的,擅自逃跑者……”著力兔气得脸上都要滴出血来了。

      “大首领小心!”伴随在著力兔身边的亲兵可没有著力兔那样镇定,听到头顶上炮弹的啸叫声,两名亲兵不约而同地扑上前去,把著力兔从马上拽下来,按在地上。

      “轰!”

      一枚开花弹正落在著力兔的身边,强大的冲击波直接就把著力兔的战马给掀飞了。扑在著力兔身上的一名亲兵也被炸飞,好半天,才有一些断臂残肢从天而降,落在著力兔眼前几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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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9 后悔晚矣


      “大首领,大首领!”

      几十名亲兵同时高喊着,冲向著力兔趴着的地方,把著力兔抢救出来。著力兔被刚才的爆炸声震得晕头转向,身不由己地被亲兵们从地上拉起来,架着就往后跑。跑出去好几十步远,著力兔才回过味来,挣扎着停住脚,抬手就给了离自己最近的亲兵一记耳光。

      “谁让你们把我拉下来的?本大首领没有下令退兵之前,后退者斩!”著力兔怒吼道。

      “这……”亲兵们都傻眼了,他们四下里看看,发现刚才集结的那三个千人队早就退回二三百步远了,如果照着著力兔的说法,这三千人都得砍脑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哱云凑上前去,按捺着幸灾乐祸的情绪,对著力兔规劝道:“大首领,这不是退兵,这只是暂避锋芒。明军所仗,不过是这种新式的火炮而已,咱们只是虚摆了两次阵,就探出了他们的虚实,下一步就能够针对他们的战术确定咱们自己的战术了。”

      “你说我们当用什么战术?”著力兔问道,似乎自己刚才并没有说过什么后退者斩之类的话。他心里也知道,明军大炮一响,自己的骑兵全都吓得后退了,法不责众,他再揪着什么军纪来说话,只能是自取其辱。

      哱云道:“明军的火炮能打到八百步远,所以只要咱们的骑兵集结,他们就会开炮驱散。以小将之见,最好就是不集结,分散冲锋。他们的炮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分散冲锋?”著力兔撇了撇嘴,集团冲锋是最能够体现出骑兵威力的方式,如果变成分散冲锋,冲击力就弱了,相当于一种添油战术。自己这方是非常吃亏的。

      “再退四百步,重新整队,这一次……”著力兔咬咬牙,下达了新的命令。

      第二次集结的三个千人队也无法使用了,只能和前一组千人队一样,先拉到一边去休整。著力兔把最后的四个千人队都集中起来,出发阵地选择在距离明军阵地一千两百步的地方。即便是又后退了四百步,著力兔的心里还是不停地犯着嘀咕:明军的大炮不会还能够打到这个地方吧?

      “报萧总兵、苏副总兵,鞑靼人又在列队了。据末将目测,他们列队的地方距我们有一千二百步远。”熊民仰来到萧如熏和苏昊的面前。请示道:“咱们要不要换上一千五百步的发射药,再轰他们的一次?”

      “不必了。”萧如熏抬起手摇了摇,说道:“相距一千两百步远,他们的马不可能保持最快的速度跑下来,跑到后面。马就乏了。跑不动了。熊把总,你要看仔细,等他们进至离我们八百步的时候,就放一轮炮,逼他们加速,提前把马力透支掉,这样到了后半程,他们的马就会越跑越慢,就活该成为咱们火枪的靶子了。”

      “得令!”熊民仰答应一声,跑回队里安排去了。

      著力兔以战战兢兢的心态。把最后四千名骑兵集结了起来,哱云站在一旁,举着望远镜替著力兔观察着明军的阵地,准备对方一有动静就赶紧示警。还好,也许是因为一千两百步这样的距离超出了对方火炮的射程,著力兔这一次集结队伍,没有受到大炮的骚扰,所有的骑兵都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明军所仗,不过就是一些火器而已。”著力兔再次给部下打着气,“一会你们冲锋的时候,明军肯定还会放火炮阻击,所有的人都记住,不管对面的炮有多凶猛,只要没有打到你们身上,就不许后退。明军的火炮也就能够打八百步,冲过这八百步,胜利就是我们的了。全体准备,冲锋!”

      著力兔手往下一挥,四千名骑兵便一齐冲了出去。鞑靼骑兵对于战马的体力是非常了解的,知道这一千两百步的距离,不可能一直保持高速冲锋。前四百步,他们稍稍地压住了速度,到距离明军阵地还有八百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高度紧张起来,大腿情不自禁地开始挤压马肚子。

      “轰!轰!轰轰!”

      不出骑兵们的意外,在八百步远的地方,明军果然开始开炮了。炮弹落在鞑靼骑兵的冲锋队列里,每一声爆炸都会夺走几名骑兵的生命。仿佛是得到了什么统一的命令一般,所有的鞑靼骑兵都同时猛夹马肚,开始催促战马以最快的速度奔跑,他们的心念是相通的,那就是尽量减少停留在这段冲锋路程上的时间。

      八百步、七百步、六百步、五百步……明军的大炮还在不停地轰鸣着,在冲锋队列的后面,留下了一片狼籍的人马尸首。那些没有被炮弹打中的骑兵还拼命地催马冲锋,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胯下的战马鼻子里呼出的气息已经越来越热、越来越急,马蹄敲击地面的频率正在逐渐地降低。

      四百步、三百步……明军阵地已经清晰可见了,几名千夫长大声发着号令,所有的骑兵伸手从背后抽出弯弓,搭箭上弦,准备用弓箭还击对方。

      “抨抨!抨抨抨!”

      明军的火炮突然哑了,代之以一连串爆豆似的枪声。鞑靼骑兵已经进入了明军燧发枪的射程之内,早已准备好的明军火枪手平端起燧发枪,向着迎面而来的马队扣动了扳机。

      这一次,苏昊把压箱底的装备都拿出来了,足足凑了1500支燧发枪,分成三排,每排有500支。500颗弹丸齐飞,顿时就在阵地前形成了一片弹雨。冲在最前面的一排鞑靼骑兵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飞来,没等有躲闪的时间,就已经纷纷中弹落马了。

      “明军有火铳!”

      “快放箭!”

      鞑靼骑兵里的军官们七嘴八舌地喊叫起来,许多骑兵下意识地抬起手,引弓放箭。试图以弓箭来还击明军。等到箭枝飞出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距离明军还有300步远,在这样的距离上,弓箭是根本无法射到对方面前的。

      “快冲。冲上前去!冲到前面再放箭!”

      众人高喊着,拼命地催促着战马。怎耐在前面的冲锋中,他们已经把战马的力量使用到了极限,到了这个时候,不管他们用鞭子抽,还是用脚踹,那些可怜的战马都无法再把速度提高半分,反而有越跑越慢的态势。

      “抨!抨!抨抨!”

      对方的枪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三段式射击使得每两轮射击之间的间隔下降到了几乎可以忽略的程度,在鞑靼骑兵的耳朵里。枪声几乎连成了一条线,根本没有片刻的停歇。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在鞑靼骑兵们的心里弥漫开来,每个人都在想,自己还能够活着冲到对方的阵地跟前吗?

      冲锋的骑兵一批批地倒下,在战场前沿铺出了一片人肉的地毯。后面的骑兵根本无法顾及那些中弹落马的同伴。他们只能催着马。踩在同伴的身体上继续向前冲锋。在骑兵冲过的地方,已经无法再识别出倒在地上的那些人的形状了,满眼看到的都是可怕的红色。

      虽然有1500支燧发枪,但在宽约两里的前沿,火力还是无法形成完全的封锁。鞑靼骑兵凭着人数的优势,在付出沉重代价的同时,渐渐逼近了明军的阵地。到了距离明军只有一百五十步的地方,鞑靼人的弓箭终于开始发威了,一排排长箭从空中掠过,落在明军阵地上。火枪手开始出现了伤亡。

      “不要慌,狭路相逢,勇者胜!”萧如熏和苏昊骑着马顺着阵地来回地跑着,大声地鼓励着自己的部下。火枪手们强按住心中的怯意,照着当初训练的要求,继续沉着地装填、瞄准、射击。

      “大首领,突破明军了!”在鞑靼军的后方,哱云举着望远镜观看着前沿的战况,当看到鞑靼骑兵开始放箭时,他欢喜地喊叫起来。以他的经验,在这种时候,明军往往就要开始崩溃了,再往下就是鞑靼骑兵冲入明军阵地,如摧枯拉朽一般把明军彻底打垮。

      著力兔手里也拿着一具望远镜,那是哱云刚刚送给他的。他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回头高喊道:“来人,快传我的令,再调三个千人队上去增援!”

      与哱云的乐观不同,著力兔分明看到,自己的骑兵已经呈现出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的颓势,若是得不到及时的增援,这四个千人队恐怕就要全部折损在明军的阵地之前了。

      这一刻,著力兔后悔得连上吊的心都有了。他从一开始就小看了明军,因此没有把两万人的队伍全部带上,只来了一万骑兵。在准备冲锋的时候,他又打了个折扣,一次只派出了四千人。他这样用兵当然也是有道理的,因为阵地的宽度不足,一万人无法全部展开。以著力兔以往的经验,面对五千人的明军,使用四千名骑兵进行冲锋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谁曾想,经验主义害死人,眼前这支明军,与著力兔以往遇到的完全不同。在以往的战斗中,对手只能在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内使用弓箭和火铳阻敌,鞑靼骑兵只要敢于承受牺牲,就能够以极小的代价突破这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杀入明军的阵地。

      而这一次,明军从八百步远的地方就开始使用火炮阻击,到了三百步的地方,换成了火铳,而且是极其变态的三段式射击,杀伤力远甚于弓箭。在刚才的冲锋中,著力兔可以清楚地看到,从三百步的位置开始,自己的骑兵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数人落马的代价。等他们冲到一百五十步远的地方时,出发时的四千骑兵已经只剩下一半了。

      遭受惨重伤亡后余下的两千人,与直接投入战场的两千人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由于建制被打乱,加上目睹同伴阵亡带来的恐惧感,这两千人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完全丧失了作战的勇气。

      如果早料到这一点,著力兔无论如何也不会只派四千人冲阵,他会把一万人分批次地全部投入战场,用连续的冲锋来击垮对面这支明军。

      所有的失误,都是需要用血的代价来弥补的,著力兔火急火燎地召集后方阵地上的队伍上前增援,但已经是来不及了。

      “传我的令,骑兵冲锋!”

      看到鞑靼骑兵冲到了离明军阵地不过一百步远的地方,萧如熏大吼一声,率先跃马冲了出去,五百名憋了半天的平虏所骑兵高声呐喊着,紧随其后,也冲向了敌军。

      两支骑兵撞在了一处,一边是人疲马乏、被火器打得焦头烂额,另一边是生龙活虎、斗志正旺。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士气和勇气都是最为重要的,鞑靼骑兵虽然还剩下了近两千人,但建制混乱,士兵情绪低落,哪里能够经得起明军的正面打击。

      不知是谁先挑头,所有的鞑靼骑兵都不约而同地掉转了马头,向自己的后方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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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0 新的条件


    战场上的溃逃后果是极其严重的。鞑靼骑兵在前面跑,萧如熏带着明军在后面追。鞑靼兵的战马早已跑累了,速度提不起来,而明军是以逸待劳,战马的速度极快,轻而易举地就能够追上对方。

    萧如熏一马当先,手中的长枪如毒蛇吐信,每刺出一枪,就有一名掉队的鞑靼骑兵应声落马。在他两边,邓奎、张云龙、熊民范、胡自信等人各自手握钢刀,舞动如风,收割着鞑靼骑兵的头颅。

    足足追出去三四百步,看着距离鞑靼军的阵地已经不远,萧如熏下令停止追击。不过,他们并没有马上回阵,而是纷纷掏出弓箭,对着逃跑的鞑靼军又射了几轮箭,放倒了十几个人,然后才拨回马头,凯旋而归。

    “萧大哥真乃赵子龙再世啊,小弟佩服之至。”苏昊催马迎着萧如熏而去,远远地便抱拳赞道。

    “哈哈,雕虫小技,让改之见笑了。”萧如熏呵呵笑着,接受了苏昊的恭维。他的武艺是家传的,一条长枪能敌数十好汉,苏昊对他的称赞并不为过。

    “小弟这是第一次见识骑兵作战,实在是精彩之极啊。”苏昊感慨道,“一直听说鞑靼骑兵悍勇无比,我看在萧大哥面前,他们也就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嘛。”

    萧如熏摇摇手道:“改之,其实这都是你的功劳。若非你部的火器把鞑靼人的胆子吓破了,我们这一轮出击也不会那么顺利。以五百人迎战鞑靼两千人的事情,愚兄过去也干过,但只能打个平手而已。像这样对手一触即溃的事情,愚兄也是第一次见呢。”

    “我真想知道,著力兔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估计好看不了。”苏昊笑道。

    正如苏昊所言,此时的著力兔,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一般。鞑靼骑兵刚才的溃败,他看得真真切切。两千人被五百人追着打,没有一点还手之力,这在著力兔领兵打仗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

    在萧如熏追击鞑靼残兵的时候,著力兔没有派兵前去接应或者反击,因为在队伍溃败的时候,如果后面的队伍迎上去,只能被自己的溃兵冲散,造成更大的溃败。著力兔也知道,萧如熏不可能一直追到他的阵地上来,毕竟明军只有五百骑,而著力兔手上还有六千人呢。

    前军溃败的缘由,著力兔也是知道的,打仗讲究一鼓作气,一旦被对方挫伤了锐气,那就完全没有战斗力了。著力兔扪心自问,觉得这一仗即便是自己带队,恐怕到了那个地步也会崩溃,明军前沿的火网,实在是太令人发指了。

    “大首领,末将无能,请大首领治罪!”

    狼狈逃窜回来的两名千夫长带着累累伤痕来到著力兔面前,双膝跪下,向著力兔请罪,另外的两名千夫长早在冲锋的时候就死在明军的枪炮之下了。

    “废物,你们还有脸回来!”著力兔扬起马鞭,对着两个人劈头盖脸地抽去。两名千夫长跪在地上,不敢用手遮挡,只能任凭着著力兔把他们的头脸抽得血肉模糊。

    “大首领息怒,胜败乃兵家之常,也不能怨二位千夫长。念在他们都带着伤的份上,请大首领饶过他们吧!”著力兔手下的军将们纷纷上前求情。

    这两位千夫长其实也已经够惨了,自己身上带了伤,手下的士卒也损失了大半。要知道,鞑靼军队里的士兵都是千夫长、百夫长的私兵,士兵损失掉了,他们也就成了光杆司令,什么权势都没有了。看着同僚的惨状,那些尚未出战的军将都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著力兔用鞭子抽两位千夫长,其实也是存了饶恕他们的意思,否则他早就喝令把这两个人砍头示众了。四个千人队出战,大败而归,责任还真不在这些军将身上,如果一定要追究下去,恐怕著力兔自己的轻敌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都滚下去!”著力兔收起鞭子,在两位千夫长的屁股上各踢了一脚。两位千夫长如蒙大赦,连连磕头称谢,然后被各自的亲兵搀扶下去疗伤不提。

    “大首领,你看这事……”哱云和赛罕怯生生地凑上前来,不知该如何说话才好。

    “明军火器如此厉害,你们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本大首领?”著力兔开始兴师问罪了。

    “大首领,我提醒过你的……”赛罕说道。

    著力兔眼睛一瞪:“你是如何提醒我的?你说过明军的炮能打到八百步远吗?”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赛罕低声说道,同时满心委屈。这件事真不能怨他,因为他自己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射程八百步的火炮。

    “你们连这点事都打听不到,若非你们无能,我鞑靼部如何会受如此挫败?回去告诉哱拜,我军的损失,他必须赔偿!”著力兔说道。

    哱云眼皮跳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不知大首领想要什么样的赔偿。”

    著力兔用马鞭指了指平虏城,说道:“打下平虏城之后,平虏城原来所辖的区域,归我部所有。”

    “这事……末将做不了主啊。”哱云心里暗暗叫苦。平虏所的煤矿和温室大棚,不仅著力兔眼红,哱拜也同样眼红。在此前,哱云曾经听哱拜说起过拿下平虏城之后的各种安排,其中就包括了如何瓜分煤矿和暖棚之类的事情。著力兔想让哱拜割让平虏城,几乎相当于让哱拜割肉,这种事情,哱云哪敢答应。

    著力兔却是原本就打算了要抢平虏城的煤矿和暖棚的,现在不过是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理由而已。听到哱云这样推托,他冷冷一笑,说道:“既是如此,那就烦劳哱参将先去问问哱王爷的意思,若哱王爷不肯答应本大首领的条件,这平虏城你们就自己去取吧,本大首领要回花马池去了。”

    “可是……若是平虏城没拿下来,这花马池……”哱云有些着急了,听著力兔这意思,是想撂挑子了。撂挑子也行,你总得把花马池退回来吧?哪有先拿了报酬却不干活的道理?

    著力兔道:“你看看,我军已经折损了四千之众,这都是因为你们隐瞒了明军火器的实力。你们想收回花马池也行,让哱王爷给我补足四千骑兵,包括他们的马匹,本大首领立刻退出边墙,不管你们和明国之间的事情了。”

    “大首领息怒,息怒。”见著力兔与哱云越说越急眼,马正国和赛罕连忙上前来劝解。

    赛罕说道:“大首领,你的要求,我们马上就去禀报哱王爷,相信哱王爷一定会考虑到大首领的损失的。时下,明军还没有被击溃,我们是不是破敌为先,这其他的事情,待拿下平虏城之后,再行商议不迟。”

    著力兔断然拒绝:“等拿下了平虏城,你们无后顾之忧了,没准就过河拆桥,不认账了,本大首领可不想吃这个亏。来人啊!”

    “在!”几名著力兔的亲兵上前应道。

    “传我的令,全军班师,先回营地。”著力兔说道。

    “怎么?今天不打了?”哱云傻眼了。著力兔手上还有6000名没参战的骑兵,逃回来的也有1000多人,加起来就有7000多兵力了。如果好好组织一下,冲破明军的阵地应当是有希望的,这个时候不打,不又给明军多了一天的准备时间吗?

    著力兔道:“我得先等到哱王爷的答复,只有哱王爷答应我的要求,我才能让我的勇士们去拼命,否则,你们就自己拿平虏城吧。左右,传令班师!”

    发完号令,著力兔没有再理哱云,翻身上马,自顾自地走了。鞑靼骑兵也早就没有了斗志,得到班师的命令,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整队开拔,返回营地。

    “参将,这鞑靼人怎么这样,说好的事情,说变就变,还有点信用没有?”马正国看着鞑靼骑兵扬长而去,不禁恼火地对哱云抱怨道。

    “胡说,鞑靼人最讲信用,只是这个著力兔是个鞑靼败类而已。不讲信用的是你们汉人,还造出这么缺德的火器!”哱云把一肚子邪火都发到了马正国的身上,他自己就是鞑靼人,马正国说鞑靼人不讲信用,可是连哱云和赛罕一块给骂了。

    “是……末将失言了,参将恕罪。”马正国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

    “还不赶紧组织队伍回去!”哱云斥道,“难道我们还要呆在这里等着萧如熏来进攻我们吗?”

    “得令!”马正国答应一声,组织宁夏军的队伍去了。著力兔带兵离开了,他们再留在此地已无意义。鞑靼人的惨败也沉重地打击了宁夏军的士气,如果这个时候明军发起进攻,只怕他们这几千宁夏军也会毫无还手之力的。

    “参将,这著力兔贪得无厌,这是在要挟我们啊。”赛罕凑上前,低声对哱云说道。

    哱云冷笑一声,道:“他说得好听,什么等王爷的答复,分明是这一阵打败了,他没胆量再战,要回去休整几日。这个蠢货,明明有一万骑兵,却只派四千人冲阵,结果被人打得落花流水,还想把责任赖到我们头上。”

    赛罕点点头:“参将所言极是,末将也看出来了。不过,这著力兔想占平虏城,这一点是没错的。我担心,若是不答应他的条件,他真的不肯帮咱们拿下萧如熏呢。”

    哱云说道:“此事我早与义父说过,著力兔是个贪心之人,我们请他来助战,只怕是驱虎吞狼,最后说不定反受虎患。”

    “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参将,依末将之见,咱们还是去禀报一下哱王爷,姑且答应著力兔的条件。听说朝廷的大军已经到了陕西,咱们若不能尽快解决平虏城的事情,只怕日久生变啊。”赛罕劝道。

    哱云叹道:“也只能如此了。赛罕,你即刻带我的书信赶赴宁夏城,见我义父,与他陈说厉害,务必请他老人家暂且答应著力兔的条件,催促著力兔出兵平定平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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