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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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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八章 二老吐槽


      还带着些潮气的柴禾先是烧得“噼啪”作响,继而就熊熊燃烧起来,那烟气也迅速变淡了,缶中飘出一股浓郁的药味儿,这一回的药味并不难闻,细细品味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毕竟是些补品。

  阿奴偎依在杨帆怀里,轻声道:“奴的身子已经大好了,郎君其实不必冒险去弄这些补药的。”

  杨帆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心中却想:“若非我想到去弄这些药材,怕还不知道契丹人竟有这样的打算,这些蛮夷,论起心机来,比我朝中百官也是不遑稍让啊。这个消息,得尽快送给朝廷。”

  阿奴心满意足地往杨帆怀里靠了靠,低声道:“郎君失踪这些时日,奴食不知味、夜不安枕,如今奴是安心了。只是小蛮还在家里牵肠挂肚。都是奴家不好,一俟看见郎君,想也不想就追了上来,当时该留个人传个口信回去的。”

  杨帆把她搂紧了些,沉默半晌,才轻轻地道:“小蛮身边有念祖和思蓉,有他们吵着、闹着、牵挂着,小蛮心里还有个奔头儿,没有那么多时间想我的……”

  他自我安慰着,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和小蛮的感情最深,不只是爱情,还有亲情。小蛮有两个孩子需要照看,又不用奔波在外,身子或许不及阿奴憔悴,但是他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回去,对小蛮心灵上的伤害又岂会小了。

  可是,十六万大军远征啊!

  小小契丹,从来就不曾放在国朝眼中,当初派出十六万大军,本来朝中还有大臣非议的,认为皇帝有些小题大做,是皇帝一意孤行。才派出了这么多的人马。

  当时连杨帆都有同样的想法,认为三五万精兵就足以把契丹那帮乌合之众打得落花流水,谁会想到朝廷居然会败,而且是一败、再败、三败。败得如此之惨?

  想到这里,杨帆心中也是一阵莫名的愤懑,沉默良久,才轻轻地道:“快些好起来吧。我们……很快就要出山了!”

  ……

  突厥连败静难、平狄、清夷等诸路边军,连克妫州、檀州、定州、赵州等地的消息不只传到了朝廷,也迅速传到了西域。

  正在那里安置流民、巩固边防、努力修复因为突厥入侵所造成的种种破坏的狄仁杰闻讯之后,就像得了一场重病。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这几年流放地方,他已经苍老了许多,但他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却一直没有变。尽管他很清楚这些年来国力已经衰微。但他一直觉得这种衰微只是相对于太宗、高宗时期的强大显得有所衰落,不管如何,朝廷在周边诸国眼中依旧是只可仰望的存在。

  可是一连三路大军在河北的失败,犹如当头一棒,把他彻底打醒了。

  原来……,国朝已经衰败若斯,那群因为大唐的强大而暂时蜇伏的敌人。一旦识破这是一只纸老虎,他们的野心还能遏制么?

  夜色深沉,狄仁杰却了无睡意,一个人在外徘徊良久,便回到帐中默默地喝起了闷酒,几杯酒下肚,他便有了醉意。

  他是从太宗、高宗朝一直走过来的一个老臣,他亲眼看着大唐帝国一步步强大起来,如今他已从一个少年,经历了青年、壮年,进入了他的暮年,他的头发胡子都已雪一样白,而大唐……也开始衰落了么?

  “狄帅,娄师德娄大将军求见!”

  狄仁杰带着醉意的双眸淡淡地睨了那名侍卫一眼,挥了挥手,吩咐道:“请他进来!”

  娄师德拖着一条残腿,慢慢走进来,向狄仁杰拱拱手道:“娄师德见过大元帅!”

  狄仁杰头都没抬,只是给陶盆里又换了些热水,然后把锡制的酒壶小心地放到热水中间,说道:“坐吧,一起喝两杯!”

  娄师德也是听说突厥兵出河北的消息,才跑来找狄仁杰商议对策的。他知道狄仁杰一直对他很是排斥,却不知道狄仁杰落难时,他一再向朝廷举荐狄仁杰的奏章,武则天早已给狄仁杰看过,所以对狄仁杰这种毫不见外的态度微微有些诧异。

  娄师德见狄仁杰专注在酒壶上,并不抬头,只好走上前去,在狄仁杰对面的马扎上坐下来,他的身子极其肥胖,肥硕的大屁股一压进那个小马扎,小马扎立即发出吱呀一声惨叫,好象马上就要散了架似的。

  狄仁杰忍不住笑起来:“你这老货,偌大年纪,怎么还是这么肥胖,从不见你瘦上几分。”

  狄仁杰这话可就透出了几分亲昵,娄师德心里一暖,也忍不住笑起来:“仆其实吃的并不多,天生如此体质,实也无奈。”

  狄仁杰提起酒壶,为他斟了一杯,道:“来,喝酒!”

  娄师德道:“元帅,仆今日来是因为……”

  狄仁杰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呵呵,这事……还有什么好说的?来,喝酒,喝酒!”

  娄师德叹了口气,只好捧过酒杯,向狄仁杰齐眉一敬,一口灌了下去。娄师德平素不好饮酒,以他的性情更不可能这样饮酒,如今这个动作,足见他心中的苦闷,狄仁杰嘿然一笑,马上又为他斟满了一杯。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渐渐地醉意便涌上上来,这时候外面的风开始刮得急了,零星的雪花开始飘落下来,虽然还不等落地就已化掉,但那扑面的湿意,却叫人知道,天上已经开始下雪,冬天很快就要来临。

  “默啜也算是一世枭雄了,能屈能伸,能打能逃,上午跟你斩鸡头拜把子,下午就能向你捅黑刀使绊子!前一刻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下一刻就能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嘿!我老狄什么样的人都不服,这样的人,不敢不服啊!”

  狄仁杰笑骂着喝了口酒,一脸的愤懑之色。

  娄师德端着酒杯,眼睛开始湿润了:“唉!也别说人家,打铁还须自身硬。如果咱们自己够强,他狡诈也好、强横也罢,又能如何?黑齿常之、泉献诚、程务挺……,他们死的太早了。如果这些名将有一个在,河北局势也不会如此糜烂,太后真不该杀了他们啊!”

  娄师德也许是喝醉了,居然把女皇说成了太后。

  狄仁杰似乎比他醉得还厉害。居然一点也没听出来,而且还顺着他说了下去:“太后本就不擅军事,尤其是她以女子之身摄政,朝野阻力重重。以致太后过于看重军权,把军权尽数交给武氏族人,可那些武氏族人哪有一个会带兵统将的?”

  娄师德冷笑起来。道:“不擅军事也就罢了。难道国政就擅于了吗?争权夺利就等于国政?精于权谋算计、勾心斗角就是治国的大道?蛮夷之族,宜施羁縻之策,这是太宗时候就行之有效的国策,为什么不能坚持下来?为什么要凭一己好恶而改变?

  对蛮夷,既要让他们畏惧朝廷的实力,又不可压迫过甚,不要说是外族。就算是同族,你压迫过甚,不把他当自己人,又有谁肯甘心为你效命,肯对你俯首贴耳?可是这些年来朝廷是怎么做的?

  垂拱三年,朝廷讨伐先附后叛的吐蕃九姓,令西突厥十姓部落发兵助战,突厥十姓自备兵马、自备钱粮,经途六月,鏖战沙场,终于打败叛逆,申扬了国威,结果军事已毕,朝廷没有财帛赏赐也就罢了,连句嘉勉的话都没有。

  太后反以他们未曾奉诏,便擅自攻打了一个回鹘部落为名,下旨斥责,不许入朝,勒令于凉州发遣,各还蕃部,难道人家的儿郎就不是父母所养、就没有妻儿老少?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就换了这样一个结果!

  这样过河拆桥,谁人不恼?谁不心寒?以后再有军事时,依附我朝廷的各个部落,还有谁肯助战、还有谁还肯出力?”

  娄师德这样的老实人一旦激愤起来,实是比狄仁杰还要难以自控,他愤愤然道:“狄公常在京师,仆却是一辈子守在边陲,这事儿比你清楚。仆所言句句属实,国家无亲信之恩,何谈让其归心顺服?

  还有,朝廷趁东西突厥内乱,下旨劝降,结果碛北突厥归降五千余帐,甘州归降四千余帐,一个个伤残羸饿,面无人色,有羊马者,百无一二。然其携幼扶老,远来归降,朝廷却不予粒米赈抚。

  致使他们嗷嗷待哺,死尸枕藉,骂声载道,这些……可是仆当初亲眼所见!朝廷要么就不要招降,既然招降了,又不给予赈济安置,任其自生自灭,如此作为,朝廷的威信何在?

  更有甚者,诸蕃本较我天朝贫穷,堂堂天朝上国,还要对他们常施勒索,铸大周万国颂德天枢,强迫四夷君长奉献!万国颂德天枢?我呸!天枢铸成之日,有多少蕃属暗中咒骂?

  如今朝廷又在铸九鼎,我听说武三思又在搜刮诸蛮夷,让他们捐献,要不是因为河北之变,他还不肯收手呢。蛮夷不是傻瓜,如此对待他们,他们安能与你同心。

  就说这突厥默啜之祸吧,当初突厥可汗阿史那伏念本来都降了朝廷的,宰相裴行俭代表朝廷承诺,只要他投降,亲自赴朝廷请罪,朝廷绝不杀害。结果伏念到了朝廷就被斩了,堂堂裴宰相被自己的朝廷给卖了!如果当日伏念不死,今日默啜如何为祸?”

  娄师德所言,狄仁杰自然是知道的,这些都是国家施政时犯下的重大过错,可他又能如何?娄师德说一件,狄仁杰便喝一杯,不一时便酩酊大醉。

  狄仁杰满腔怨愤至此终于也忍不住发泄起来:“这一遭,朝廷北伐,发兵时排出二十八员大将,十六万大军,人人都有一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都觉得朝廷既然轻视契丹,为何还要派出这么多的兵马?”

  娄师德道:“还不是因为那些统兵将领多是依附武氏的人,而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军功。朝廷还想以梁王武三思为安抚大使的,其用意也再明白不过。只可惜大军败的太快,武三思都来不及启程!”

  狄仁杰苦笑道:“这些年来,朝廷疏于武备,军权又被武氏一族众多不知兵的郡王们把持着,士卒少于训练,战力大不如前,再被这么一帮不擅打仗的将领统率,焉能不败?

  结果,一战大败,太后还不甘心,再派第二路大军,依旧是武氏子侄挂帅。这一路大军到了河北,除了白白消耗钱粮,毫无建树,迫不得已才派了王孝杰去,偏又让依附于武氏的苏宏晖为副元帅,结果……”

  狄仁杰越说越痛心。

  他精于政治,知道武则天面对一而再的失败,依旧不放弃用武氏一族的势力带兵,是为了大胜之后分享军功,树立武氏一族的威望。也就是说,武则天现在已经倾向于立武氏子侄为皇嗣,这是为武氏政权作过渡准备。

  所以,大周军队现在败得越惨,对武则天的打击就越惨,就越有利于李唐的复兴。可是,这个代价也太惨烈了,数十万的子弟,为了满足女皇一个人的权利欲望而命丧沙场。

  狄仁杰担心契丹人会放下旧怨,同契丹联盟,如果那样,朝廷就不仅仅是经受几场大败、元气大失的问题,而是西南的吐蕃、西北的突厥、北边的契丹和奚人达到一个反周大联盟的问题。一旦出现这样一幕,以眼下朝廷的实力,如何应对?

  帐外的雪越下越大,不知不觉间,大地已被大雪覆盖,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大雪茫茫中,数骑快马从远处驰来,进了狄仁杰的大营。

  信使从马上跃下,喘息未定,便道:“有兵部行本,需请狄元帅阅览。”

  狄仁杰亲兵陪着他顶着漫天大雪往帅帐处走,边走边道:“兄弟这么急促,可是有何重要军情?”

  那信使答道:“在下是送调兵令来的,朝廷委任娄大将军为副大总管,沙吒忠义大将军为前锋总管,要兵发河北讨逆!狄帅现为西路军主帅,要从这儿调兵调将,当然得先报知狄帅!”

  那亲兵讶然道:“要调这两位大将军?他们可都是能征善战的老将,北边战事如此吃紧了么,居然要调两位大将军一起北上,却不知这一路兵马的主将又是何人?”

  那信使眸中闪过一抹不屑的鄙夷,语气却极恭谨地道:“主将乃是河内郡王、右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

  帐中,两个耄耋老臣发泄的牢骚越来越多,他们越说越是愤懑,先是大骂,最后忍不住伤心地流下泪来。

  他们一个为国戍边,守了一辈子边疆,可国家却越守越弱,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一个努力为了国家的富强而治理政事,可他只换来一次次的被流放,他不知道自己的奋斗还能不能有结出硕果的一天。

  更叫他们恐惧的是,他们效忠了一辈子的帝国正在迅速地衰弱,他们不清楚还有没有起死回生的那一天。两个老头儿骂着、哭着,醉成了一滩烂泥。他们拥睡在一张榻上,酣声如雷。他们希望能一直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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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九章 出山



  北方的冬天四季分明,冬天应该是万物萧杀的,所以,虽然今冬的第一场雪还没有到,山上已是落木萧萧,只有一些矮树枝头还零落地挂着一些黄叶,等候着朔风袭来,把它们一扫而空,那时银装素裹,白雪将成为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远处的山峦上,因这一片片黄叶,让整座山都呈现出一片暗huangse,于近处看来明显的凋零不同,阳光下的远山予人一种视觉上的暖意。

  今冬的第一场雪虽还没有来,但风已经极冷了”“。

  数万契丹老幼,车拉马驮,载着他们全部的物资从山坳里走出来,绵延十数里,向北方进发。

  这样的队伍,尤其以老幼妇孺居多,如果有一支周军轻骑前来袭击,很容易就对他们造成重大伤害,但是孙万荣居然没有回兵护送,只是命令他们返回营州地区。

  河北地区最大的一支武装力量,现在掌握在武攸宜手中。而武攸宜一到河北,就龟缩在坚城之内,从不主动出兵寻敌一战。孙万荣料定,只要他的大军还在外面活动,武攸宜就不敢冒险,所以才大胆地做出这些的安排。

  此时的契丹人,就像初到河北讨逆的曹仁师、张玄遇一样,无比的狂妄。

  费沫带着他的族人,刻意拖拖拉拉地走在后面,等到全部人马走出山坳的时候,费沫勒住马,转身看向杨帆。因为天气渐冷,杨帆也披上了一件契丹式的皮袍,单从外表来看,已经看不出与他们有什么区别。

  费沫看着杨帆,大声道:“你我便在此处别过吧!”

  杨帆没有偷着溜走,他相信费沫的承诺。费沫没有任何理由骗他。最重要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不告而别,很可能会引起契丹人的猜疑,一旦让契丹人猜到他知道了契丹人打算与突厥人联盟的计划,那么契丹人会做出什么应变,他就不好预测了。

  现在,杨帆只认可契丹人的贫穷,对他们的武力和智力,已不敢有丝毫轻视。

  “费兄。保重!”

  杨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费沫拱了拱手,尽管彼此还是敌人,但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费沫道:“今天放了你,你的人情。我就还上了。你是大周的将,我是契丹的人。这一别。咱们两个难保不会沙场重逢,如果有那一天,我却不会再放过你了。”

  杨帆微微一笑,说道:“在你们的掌握之中,救你也就是救我自己。我不觉得你欠我情,如果你我来日沙场重逢。你落在我的手里,我会放你一次,还你今日之情。”

  费沫把浓眉一挑,傲然道:“你觉得。你们还能赢?”

  杨帆道:“两人相斗,最后胜出的常常是能挨打的那一个,两国也是如此。我们的确吃了几次败仗,被你们狠狠地撕下几块肉来,疼!可要说败,还早得很,我们禁得起这种消耗,而你们连一次都禁不起,你们只要败上一次,就再也没有翻身之力!我们输得起。你们是输不起的!”

  费沫放声大笑道:“好,那咱们就走着瞧!我还要护送可汗回营州,咱们疆场再见!”

  费沫大笑着扬鞭而去。

  无上可汗李尽忠之死,现在契丹的将领们已经都知道了,孙万荣需要借大胜之威,抵消这个消息对他的冲击。但是这个消息并未对外公布,因为周军一败再败,死伤无数,而契丹人的伤亡却极小。

  在高级将领的伤亡方面,周军阵亡的大将极多,最高级别已经达到宰相,而契丹人方面,不但兵士的伤亡率极低,高级将领更是一个也没有损失,除了秘而不宣的李尽忠之死。

  李尽忠是他们的可汗,他们的最高领袖,李尽忠的死一旦宣扬开来,对周军而言,会大涨士气,而对契丹而言,却会破了他们战无不胜的不败金身,对契丹人是不利的,所以这个消息对外他们依旧秘而不宣。

  费沫大笑着追着他的族人远去,杨帆伫马山下,眺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轻轻拍了拍马颈,一拨马头,转向山坳。阿奴和古竹婷正从山坳中姗姗走出。

  杨帆微笑着伸出手去,阿奴温驯地递过她的小手,被杨帆一提,顺手揽住她的纤腰,便把她抱上了马背。在杨帆pangbian还有一匹马,古竹婷一纵身,也跃了上去。

  那匹马上还驮着一些杂物,是杨帆以路径不熟、需要一些粮食和衣物为理由,向费沫要来的一匹驮马。阿奴和古竹婷的坐骑早在进山的时候就弃在山外了,带着它们的话,万一它们一声马嘶,就会暴露阿奴和古竹婷的行踪。

  杨帆向古竹婷问道:“古姑娘,这儿距哪座城池最近?”

  古竹婷道:“向北走的话是卢龙,不过那就要与契丹人同路了。东南方向是千金冶城,再就是马城了,不过马城更远一些。”

  杨帆道:“好!那我们就去千金冶城,到了那儿再说!”

  ※※※※※※※※※※※※※※※※※※※※※※※※※

  千金冶城。

  城楼上,马桥从城楼里走出来,手搭凉蓬向远处眺望一阵,对身边一名士卒道:“这三天都没有散落的兵丁找回来,估摸着不会再有人散落在外了,咱们现在一共收拢了多少人马了?”

  pangbian那个兵丁答道:“陆续寻到千金冶城来的兵丁一共五千余人,从马城和卢龙陆续找回来的兄弟,大约有七千余人。”

  马桥神色黯然,吁然道:“十六万大军呐,就剩下这么点人,还大多身上带伤,唉!”

  他叹息着转过身,道:“我看,不可能再有人来了,且回去禀报大将军一声。”

  那名士兵突然道:“有人来了,骑着两匹马!”

  马桥霍然转身,眯着眼睛向天际看去。看了两眼,略有些失望地道:“应该是普通百姓。”

  那士兵也手搭凉篷看着,赞叹道:“嗯!好象是百姓,还是两个女人,这兵荒马乱,两个女人就敢在外面走动,北地的女人还真是胆大。”

  “是女人吗?对对对,是女的。不对,那是三个人!”

  马桥眯着眼看着,心中有些疑惑。最近不要说是走亲访友的百姓,就算是那些商旅也轻易不敢在外行走了,这两女一男竟敢这样大模大样地走在外面,真的会是普通百姓么?

  马桥想了想,吩咐道:“告诉城下拦住他们。问问他们究竟是……”

  马桥说到这里,身子突然僵住了。不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就连身子都没了动作,那士兵奇道:“旅帅?你怎么了?”

  马桥突然“哇”地一声怪叫,一蹦老高,狂笑道:“是帆哥儿!哈哈哈,是帆哥儿!他还活着”

  那士兵吓了一跳,道:“旅帅。你说什么呢?谁还活着?”

  马桥没理他,一个箭步窜过去,扶着碟墙探头向外狂喊:“帆哥儿,我在这里。我是马桥!”

  他喊了两声,见杨帆并未注意,马桥急了,纵身一跃上了城墙,伸手扯过一面大旗,迎风挥舞起来,大旗猎猎,马桥又笑又叫,喜悦的泪水顺着他削瘦黎黑的脸颊流下来,挂在他久未修剪、蓬松糟乱的胡须上。

  “桥哥儿!”

  “帆哥儿!”

  劫后余生的两兄弟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热泪横流,阿奴站在他们pangbian,微笑着看着这对真情流露的兄弟,轻轻拭了拭眼角。

  其实,杨帆和马桥之前都不知道对方参加了北征。

  杨帆虽是女皇亲口点将,但他级别太低,各路军并不知道他的存在。而马桥北征,杨帆同样不知道,因为女皇从各个兵种、各个军种中都有抽调部队,整个部队的组成成份异常的混乱,杨帆根本没想到马桥也会北征,自然不会刻意打听他的消息。

  但是杨帆失踪后,朝廷下令查勘的失踪将校名单中赫然有杨帆的名字,太平公主、武三思等各方势力也对他进行过寻找,尤其是经过那些在周围几座城池到处打听杨帆其人的“民间人士”宣传,这些天一直在千金冶收容乱兵的马桥怎还不知自家兄弟也参加了这场战斗呢。

  两人又哭又笑地欢喜了半天,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杨帆这才想起两件急需办理的事情,问道:“我要马上给家里报个平安,同时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需要报送朝廷,可有什么办法吗?”

  马桥道:“要往洛阳报讯,最快的方式就是军驿了!你这一失踪,不知弟妹会多担心你,走,快跟我进城,这城中刚刚设了一处军驿,每日都有消息往来。我们去找个驿卒,许他一些好处,叫他顺道跑一趟儿。”

  杨帆道:“家信自然要送,不过我还有一件重要的军情需要禀报朝廷,我听说咱们的大军败后,朝廷陆续又派有军队来,可有哪位大将军驻扎在附近?”

  马桥听了,冷笑一声道:“别提了,咱们全军覆没,朝廷又派了武攸宜来,武攸宜一到就做了缩头乌龟。无奈何,朝廷又派了王孝杰来,王大将军中伏,副元帅逃跑,葬送了王大将军性命。如今这附近,就只一位李将军了。”

  杨帆奇道:“李将军?哪位李将军?”

  马桥道:“就是羽林右卫大将军李多祚,在咱们那一路军中押运粮草的。”

  他自嘲地一笑,道:“十六万大军,也别说全军覆没,至少李将所率那一路辎重营,是得以保全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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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章 急奏


      千金冶城,李多祚的临时帅帐内。李多祚看罢士卒刚刚送来的一份公函,将公文往案上重重地一拍,一抹悲愤和怒气无法遏制地涌现在他的眉宇之间,他真想骂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份,他已经破口大骂了。

  当日黄獐之战,他负责押运粮草,契丹铁骑先解决了黄獐谷的先头部队,随即一路突袭,接连歼灭了周军的骑兵军团和步卒军团,随即就向他的辎重营猛扑过来。

  李多祚眼见敌军势大,再坚持下去不但粮草无法保全,还要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遂一把火把粮草点了,随即率部突围。

  契丹人急于获得粮草,没有分兵追赶,所以他的辎重营成为第一路讨逆大军中唯一一支得以保全的人马。

  李多祚所部除了运送辎重的车夫和民工之外,护粮兵马约一万五千人,在当晚的突围中阵亡了两千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在抵御契丹人突袭中伤亡的,余部约一万三千人安然逃离。

  李多祚一俟站稳脚跟,便开始收拢乱军,迄今为止他收拢的各部逃散兵马已经有近一万两千人了。在这些人中,除了伤残严重不能继续作战的,剩下的人马加上他本部的护粮官兵,大约在两万人左右。

  第二路军的统帅是武攸宜,武攸宜一路胆战心惊地赶到河北,忙不迭便选了几座城坚墙厚不易攻破的大城,把他的军队藏进去,就此再也不出来了。紧接着便是第三路大军王孝杰大败。

  第三路军的副元帅苏宏晖逃走之后,才知道上了契丹人的当,可是这时先锋人马已全军覆没,随后又传来消息。连王孝杰都在混乱中被乱兵挤落悬崖摔死,苏宏晖一听心就凉了半截。

  他知道,临阵怯战,擅自后退,已然是死罪,他又把兵部尚书、当朝宰相、第三路军行军大总管王孝杰也给葬送了,一旦回朝,他必定是斩首之罪,不但如此。还要落个千古骂名,他的家人也要被充没为官奴。

  又惊又怕、恼羞成怒的苏宏晖疯了一般,现在指挥着他的残部到处寻找契丹人决战。说是残部,可是十八万大军被他带走的超过了八万人,这支兵马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契丹人的兵力。足可与之正面一战。

  苏宏晖现在只盼着能大败契丹兵马,最好能把契丹人全部歼灭,以此大功来赎己之罪,就算是败了,只要能战死沙场,朝廷念其忠烈,也有机会只治其罪而不会祸延家人。

  这时。作为第一路曹仁师军团的余部,李多祚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的人马太少,其中又有一半是辎重兵。战斗力有限,单独与契丹人继续做战,很可能会把这支部队葬送掉,与苏宏晖汇合的话又有难度。因为他现在根本联系不上。

  于是,李多祚一面继续收拢残兵败将。一面行文给武攸宜,希望与他进行汇合。不料武攸宜却以粮草有限,供养不了更多的兵马等理由回函拒绝了,还要他去与第三路军的残部苏宏晖汇合。

  李多祚一看,就明白了武攸宜的险恶用心。

  李多祚是靺鞨人,其父本是靺鞨族的一位首领,唐国建立后他的父亲就归顺了大唐,李多祚少年时便骁勇善战,为大唐屡立军功,再加上他父亲的余荫照料,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右羽林军大将军,前后执掌禁兵、宿卫北门已有十余年了。

  身居如此要职,自然受人垂涎。

  武承嗣和武三思已不只一次对他进行拉拢,但是李多祚都不为所动,他无意干政,谁是皇帝,他就忠于谁。武则天正是看出了他的态度,所以在剪除各支武装的统兵大将时,始终没有动他。

  武攸宜与武三思和武承嗣都是若即若离,他知道凭自己在家族中的威望,不可能成为皇储人选,可他已经是王爷,又独领禁军中最重要的羽林军,没有任何利益值得他冒险掺和到二武之争中去。

  所以他一直保持中立,待价而沽。这样的情况下,他一直盼着能把整个羽林卫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不管是武承嗣胜出还是武三思胜出,想要坐稳皇位都要大力倚重于他,这一来右羽林卫的李多祚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李多祚骁勇善战,在军中素有人望,而他又不肯接受任何一方的拉拢,包括他武攸宜。羽林卫分为左右羽林卫,这样一来,李多祚就等于分走了他的一半兵权,让他手中的筹码大打折扣,所以他一直视李多祚为眼中钉。

  可武攸宜一直表现得对武则天忠心耿耿、惟命是从,从来没有建立自己一方势力的意愿,他无法在武则天面前中伤排挤李多祚。以武则天的精明,他这份心思也未必瞒得过去。再者,女皇非常信任李多祚,他的中伤未必管用。

  所以,武攸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多祚这根肉中刺,就是拔不了。

  如今机会来了,李多祚手中不足两万兵马,而且一半是辎重兵,战力有限。

  在武攸宜的盘算中,契丹人既然如此凶狠,李多祚这两万人马只要碰到契丹人,那就跟送菜一样,必定有去无回。他婉拒李多祚向自己靠拢,就是想借契丹人的刀,除去这根肉中刺、眼中钉。

  他却不曾想到,即便他是武则天的亲侄子,武则天也是不放心把保卫皇宫、保卫她的安全的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一支武装力量,完全交到他的手中的。

  皇帝需要平衡,哪怕他搞垮了李多祚,武则天也一定会再安排一个不肯对他俯首贴耳的人来当这个右羽林卫大将军。

  李多祚没想到朝廷多难,如此关头,武攸宜还想着剪除异己。他满腔愤懑,正苦思接下来自己这一路残军该何去何从,亲兵来报:“将军,马旅帅求见。同来的还有刚刚寻回的杨帆杨校尉!”

  “杨帆?杨帆还活着?快快快,快叫他们进来!”

  李多祚惊喜之下,忘形地站了起来。他的女婿野呼利与杨帆是好友,两人交往期间,杨帆也曾见过这位李多祚李大将军,李多祚了解到杨帆在西域的表现后,对他有勇有谋的表现赞赏有加。

  而且老将娄师德对杨帆十分青睐,娄师德与他都是军队中的中立派系,受娄师德的影响。他对杨帆也更具好感。

  杨帆生死未卜的这段时间,与之有关的各方势力透过种种关系向前线进行了询问,而李多祚现在正在收拢残军,因此这些问讯全都送到了他这儿,所以亲兵只一说。他马上就想起了杨帆的身份。

  马桥带着杨帆走进帅帐,向李多祚施礼参见,李多祚笑容满面,离开帅案扶起杨帆,上下打量一番,见他不缺胳膊不缺腿儿,精气神儿十足。心中更是大悦:“好好好,杨校尉安然无恙,本将军心中甚慰。这些时日,杨校尉身在何方啊?”

  不待杨帆回答。李多祚便道:“来来来,坐下说,马桥,你也坐吧。”

  “谢将军!”

  杨帆躬身谢过。在一旁座位上坐了,把他当日被俘一直以来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只略过了在涿鹿城遇刺和阿奴千里寻夫的部分。

  “契庆人要与突厥人议盟?”

  李多祚大吃一惊。

  他不是一个只有匹夫之勇的武人,杨帆把事情一说,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巨大危机,李多祚马上道:“杨校尉能送回这么重要的消息,于国于民,功莫大焉!此事太过紧要,咱们一会儿再细说,我要马上写封奏章,以八百里快马上报朝廷!”

  杨帆起身道:“末将明白,末将与马旅帅且在帐外等候。”

  李多祚道:“不必,你们且坐!”

  李多祚吩咐人取来笔墨纸砚。

  用来书写奏章的是专门的纸张和印好的款式,不是随便扯过一张纸来就可以写的,尽管事情紧急,写给皇帝的东西也不能马虎,李多祚先在一张普通的纸上写下一份奏章,匆匆浏览一遍,涂改一番,递于杨帆道:“杨校尉且看,有无疏漏。”

  信上有几处涂抹,只是遣词造句的不妥,至于所叙述的事情,自然清楚明白,并无遗漏,杨帆也清楚李多祚让他先看,是让他清楚自己并不想贪他之功,消息的来源,如何探得,里边写的都非常明白。

  杨帆看罢点了点头,李多祚便接回去在奏章用纸上重新抄录了一份,这一份抄录完毕,还要再看一遍,以免有什么错字,确认无误,马上用印,装封,火漆封口,压上密押,高声唤道:“来人!”

  一名亲兵走进帅帐,抱拳而立,李多祚把密奏一递,沉声道:“以八百里快马!急递京师!”

  武成殿上,婉儿气色恹恹地批阅着手中的奏章,符清清在另一张桌前,帮着婉儿把批阅完的奏章分门别类进行归整,以便小内侍送达不同的衙门,对转送内廷由皇帝照准的,则再审阅一遍。

  忽然,她在一份需转送内廷的奏章上发现一个错字,武则天对于这些事情要求甚严,错字别字、涂涂抹抹,会被她认为做事不认真。以婉儿的严谨,可一向极少出这类错误。

  符清清抬首欲语,看见婉儿没精打采的样子,她又把话咽了回去,仔细琢磨半晌,拿起小挫刀,小心地把那错误的笔划刮去,又涂了点膏粉抹平,然后捺下一笔正确的笔划。

  弄好了,符清清仔细端详了一下,不加注意是根本看不出来的,而以女皇现在的眼神,是笃定不可能发现的,符清清得意地一笑,这才对婉儿道:“姐姐身子有些乏了,先歇歇再批吧。”

  婉儿摇摇头,淡淡地道:“无妨,现在朝廷多事,战争频仍,调兵的、催粮的、运饷的,哪一处出了岔子都是大事,懈怠不得。”

  符清清叹了口气,只得低头继续审阅,近来国事过于繁忙不假,可是婉儿这种状态,却已持续很久了,自打曹仁师那一路大军全军覆没,婉儿就常常魂不守舍,以致奏章连连出错,受了皇帝一顿训斥后,不得已把她找来帮忙。

  虽然婉儿从未承认过,可符清清做为她最亲信的人,早就猜出她心有所属,甚至猜出了她喜欢的人是谁,那人迄今没有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也难怪婉儿她……

  符清清暗暗叹息了一声,心中方自一叹,就听婉儿一声惊叫,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符清清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婉儿或是因为跳得急促,膝盖撞到了桌腿,疼得她眼中泪花闪烁,可是奇怪的是,她却满脸笑容,透着无尽的欢喜。

  符清清讶然道:“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没事!我先离开一下!”上官婉儿宝贝似的抓着一份奏章,一瘸一拐但迅疾如飞地闪进了一旁的侧殿,丢下符清清愣在那儿,一脑门的问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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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章 急奏


      千金冶城,李多祚的临时帅帐内。李多祚看罢士卒刚刚送来的一份公函,将公文往案上重重地一拍,一抹悲愤和怒气无法遏制地涌现在他的眉宇之间,他真想骂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份,他已经破口大骂了。

  当日黄獐之战,他负责押运粮草,契丹铁骑先解决了黄獐谷的先头部队,随即一路突袭,接连歼灭了周军的骑兵军团和步卒军团,随即就向他的辎重营猛扑过来。

  李多祚眼见敌军势大,再坚持下去不但粮草无法保全,还要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遂一把火把粮草点了,随即率部突围。

  契丹人急于获得粮草,没有分兵追赶,所以他的辎重营成为第一路讨逆大军中唯一一支得以保全的人马。

  李多祚所部除了运送辎重的车夫和民工之外,护粮兵马约一万五千人,在当晚的突围中阵亡了两千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在抵御契丹人突袭中伤亡的,余部约一万三千人安然逃离。

  李多祚一俟站稳脚跟,便开始收拢乱军,迄今为止他收拢的各部逃散兵马已经有近一万两千人了。在这些人中,除了伤残严重不能继续作战的,剩下的人马加上他本部的护粮官兵,大约在两万人左右。

  第二路军的统帅是武攸宜,武攸宜一路胆战心惊地赶到河北,忙不迭便选了几座城坚墙厚不易攻破的大城,把他的军队藏进去,就此再也不出来了。紧接着便是第三路大军王孝杰大败。

  第三路军的副元帅苏宏晖逃走之后,才知道上了契丹人的当,可是这时先锋人马已全军覆没,随后又传来消息。连王孝杰都在混乱中被乱兵挤落悬崖摔死,苏宏晖一听心就凉了半截。

  他知道,临阵怯战,擅自后退,已然是死罪,他又把兵部尚书、当朝宰相、第三路军行军大总管王孝杰也给葬送了,一旦回朝,他必定是斩首之罪,不但如此。还要落个千古骂名,他的家人也要被充没为官奴。

  又惊又怕、恼羞成怒的苏宏晖疯了一般,现在指挥着他的残部到处寻找契丹人决战。说是残部,可是十八万大军被他带走的超过了八万人,这支兵马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契丹人的兵力。足可与之正面一战。

  苏宏晖现在只盼着能大败契丹兵马,最好能把契丹人全部歼灭,以此大功来赎己之罪,就算是败了,只要能战死沙场,朝廷念其忠烈,也有机会只治其罪而不会祸延家人。

  这时。作为第一路曹仁师军团的余部,李多祚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的人马太少,其中又有一半是辎重兵。战斗力有限,单独与契丹人继续做战,很可能会把这支部队葬送掉,与苏宏晖汇合的话又有难度。因为他现在根本联系不上。

  于是,李多祚一面继续收拢残兵败将。一面行文给武攸宜,希望与他进行汇合。不料武攸宜却以粮草有限,供养不了更多的兵马等理由回函拒绝了,还要他去与第三路军的残部苏宏晖汇合。

  李多祚一看,就明白了武攸宜的险恶用心。

  李多祚是靺鞨人,其父本是靺鞨族的一位首领,唐国建立后他的父亲就归顺了大唐,李多祚少年时便骁勇善战,为大唐屡立军功,再加上他父亲的余荫照料,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右羽林军大将军,前后执掌禁兵、宿卫北门已有十余年了。

  身居如此要职,自然受人垂涎。

  武承嗣和武三思已不只一次对他进行拉拢,但是李多祚都不为所动,他无意干政,谁是皇帝,他就忠于谁。武则天正是看出了他的态度,所以在剪除各支武装的统兵大将时,始终没有动他。

  武攸宜与武三思和武承嗣都是若即若离,他知道凭自己在家族中的威望,不可能成为皇储人选,可他已经是王爷,又独领禁军中最重要的羽林军,没有任何利益值得他冒险掺和到二武之争中去。

  所以他一直保持中立,待价而沽。这样的情况下,他一直盼着能把整个羽林卫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不管是武承嗣胜出还是武三思胜出,想要坐稳皇位都要大力倚重于他,这一来右羽林卫的李多祚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李多祚骁勇善战,在军中素有人望,而他又不肯接受任何一方的拉拢,包括他武攸宜。羽林卫分为左右羽林卫,这样一来,李多祚就等于分走了他的一半兵权,让他手中的筹码大打折扣,所以他一直视李多祚为眼中钉。

  可武攸宜一直表现得对武则天忠心耿耿、惟命是从,从来没有建立自己一方势力的意愿,他无法在武则天面前中伤排挤李多祚。以武则天的精明,他这份心思也未必瞒得过去。再者,女皇非常信任李多祚,他的中伤未必管用。

  所以,武攸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多祚这根肉中刺,就是拔不了。

  如今机会来了,李多祚手中不足两万兵马,而且一半是辎重兵,战力有限。

  在武攸宜的盘算中,契丹人既然如此凶狠,李多祚这两万人马只要碰到契丹人,那就跟送菜一样,必定有去无回。他婉拒李多祚向自己靠拢,就是想借契丹人的刀,除去这根肉中刺、眼中钉。

  他却不曾想到,即便他是武则天的亲侄子,武则天也是不放心把保卫皇宫、保卫她的安全的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一支武装力量,完全交到他的手中的。

  皇帝需要平衡,哪怕他搞垮了李多祚,武则天也一定会再安排一个不肯对他俯首贴耳的人来当这个右羽林卫大将军。

  李多祚没想到朝廷多难,如此关头,武攸宜还想着剪除异己。他满腔愤懑,正苦思接下来自己这一路残军该何去何从,亲兵来报:“将军,马旅帅求见。同来的还有刚刚寻回的杨帆杨校尉!”

  “杨帆?杨帆还活着?快快快,快叫他们进来!”

  李多祚惊喜之下,忘形地站了起来。他的女婿野呼利与杨帆是好友,两人交往期间,杨帆也曾见过这位李多祚李大将军,李多祚了解到杨帆在西域的表现后,对他有勇有谋的表现赞赏有加。

  而且老将娄师德对杨帆十分青睐,娄师德与他都是军队中的中立派系,受娄师德的影响。他对杨帆也更具好感。

  杨帆生死未卜的这段时间,与之有关的各方势力透过种种关系向前线进行了询问,而李多祚现在正在收拢残军,因此这些问讯全都送到了他这儿,所以亲兵只一说。他马上就想起了杨帆的身份。

  马桥带着杨帆走进帅帐,向李多祚施礼参见,李多祚笑容满面,离开帅案扶起杨帆,上下打量一番,见他不缺胳膊不缺腿儿,精气神儿十足。心中更是大悦:“好好好,杨校尉安然无恙,本将军心中甚慰。这些时日,杨校尉身在何方啊?”

  不待杨帆回答。李多祚便道:“来来来,坐下说,马桥,你也坐吧。”

  “谢将军!”

  杨帆躬身谢过。在一旁座位上坐了,把他当日被俘一直以来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只略过了在涿鹿城遇刺和阿奴千里寻夫的部分。

  “契庆人要与突厥人议盟?”

  李多祚大吃一惊。

  他不是一个只有匹夫之勇的武人,杨帆把事情一说,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巨大危机,李多祚马上道:“杨校尉能送回这么重要的消息,于国于民,功莫大焉!此事太过紧要,咱们一会儿再细说,我要马上写封奏章,以八百里快马上报朝廷!”

  杨帆起身道:“末将明白,末将与马旅帅且在帐外等候。”

  李多祚道:“不必,你们且坐!”

  李多祚吩咐人取来笔墨纸砚。

  用来书写奏章的是专门的纸张和印好的款式,不是随便扯过一张纸来就可以写的,尽管事情紧急,写给皇帝的东西也不能马虎,李多祚先在一张普通的纸上写下一份奏章,匆匆浏览一遍,涂改一番,递于杨帆道:“杨校尉且看,有无疏漏。”

  信上有几处涂抹,只是遣词造句的不妥,至于所叙述的事情,自然清楚明白,并无遗漏,杨帆也清楚李多祚让他先看,是让他清楚自己并不想贪他之功,消息的来源,如何探得,里边写的都非常明白。

  杨帆看罢点了点头,李多祚便接回去在奏章用纸上重新抄录了一份,这一份抄录完毕,还要再看一遍,以免有什么错字,确认无误,马上用印,装封,火漆封口,压上密押,高声唤道:“来人!”

  一名亲兵走进帅帐,抱拳而立,李多祚把密奏一递,沉声道:“以八百里快马!急递京师!”

  武成殿上,婉儿气色恹恹地批阅着手中的奏章,符清清在另一张桌前,帮着婉儿把批阅完的奏章分门别类进行归整,以便小内侍送达不同的衙门,对转送内廷由皇帝照准的,则再审阅一遍。

  忽然,她在一份需转送内廷的奏章上发现一个错字,武则天对于这些事情要求甚严,错字别字、涂涂抹抹,会被她认为做事不认真。以婉儿的严谨,可一向极少出这类错误。

  符清清抬首欲语,看见婉儿没精打采的样子,她又把话咽了回去,仔细琢磨半晌,拿起小挫刀,小心地把那错误的笔划刮去,又涂了点膏粉抹平,然后捺下一笔正确的笔划。

  弄好了,符清清仔细端详了一下,不加注意是根本看不出来的,而以女皇现在的眼神,是笃定不可能发现的,符清清得意地一笑,这才对婉儿道:“姐姐身子有些乏了,先歇歇再批吧。”

  婉儿摇摇头,淡淡地道:“无妨,现在朝廷多事,战争频仍,调兵的、催粮的、运饷的,哪一处出了岔子都是大事,懈怠不得。”

  符清清叹了口气,只得低头继续审阅,近来国事过于繁忙不假,可是婉儿这种状态,却已持续很久了,自打曹仁师那一路大军全军覆没,婉儿就常常魂不守舍,以致奏章连连出错,受了皇帝一顿训斥后,不得已把她找来帮忙。

  虽然婉儿从未承认过,可符清清做为她最亲信的人,早就猜出她心有所属,甚至猜出了她喜欢的人是谁,那人迄今没有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也难怪婉儿她……

  符清清暗暗叹息了一声,心中方自一叹,就听婉儿一声惊叫,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符清清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婉儿或是因为跳得急促,膝盖撞到了桌腿,疼得她眼中泪花闪烁,可是奇怪的是,她却满脸笑容,透着无尽的欢喜。

  符清清讶然道:“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没事!我先离开一下!”上官婉儿宝贝似的抓着一份奏章,一瘸一拐但迅疾如飞地闪进了一旁的侧殿,丢下符清清愣在那儿,一脑门的问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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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一章 国敌:强盗

  婉儿躲在偏殿里,一遍遍地看着那封奏章,一个字一个字地品着那里边的每一个字,喜悦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噼呖啪啦地掉下来。

  这么久的牵挂、思念和担心,今日终于等到了一个她想要的结果,她不想哭,可根本忍不住那泪。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喜悦的呐喊在她心底里不断地高呼,然后她才开始通过那字里行间涉及杨帆的简短内容来猜测他的处境。

  自黄獐之战结束,他就被俘了,这些日子,他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他的腿中了箭,也不知伤处痊愈了没有。

  他从契丹人那里探听到契丹人要与突厥和盟的消息,费尽心机从深山里逃出来,一定很凶险吧?

  那些契丹人,以区区数万之众,两次打败朝廷十余万大军,而且每一次都大获全胜,连那么多的大将军都不能幸免于难,一定个个如凶神恶煞一般,郎君要从他们手中逃出来,该是何等不易呀!

  婉儿浮想联翩,过了许久许久,她才控制住那颗欢喜的心,轻轻拭去泪,藏起那一丝剪不断的思念,从偏殿里走出来。

  “婉儿姐姐。”

  符清清站起身,她惊奇地发现,婉儿似乎有些不同了,她说不出究竟有哪里不同,但她似乎真的不同了,就像一棵久旱的小草,突然汲足了水份,重新挺起它纤细、俏美、活力无力的身姿。

  “我去见陛下,有重要军情呈报!”

  婉儿板起面孔,严肃地对符清清说。

  婉儿说完,便快步向殿外走去,肩不动、裙不摇,如行云流水。依旧那般优雅,但是比往日少了一分从容,她必须走得很快,要不然她忍不住那翘起的嘴角。忍不住她发自内心的笑。

  丽春台上。武则天阴沉着脸色,她的心情很不好。以致于张昌宗和张易之的取媚也不能换来她的展颜一笑,现在二张也因为畏惧而悄然避了出去。

  闻听突厥也趁契丹之乱跑到河北肆意劫掠,而且打出了“代唐伐周”的口号,刚刚和突厥缔结和亲之盟的武则天犹如挨了当头一棒。

  她愤怒了。她不顾后果地从西域抽调兵马,从南疆抽调兵马,从各地府军中继续抽调兵马,汇集成一路路大军,前仆后继地冲向河北,狡猾的突厥人又退却了。在大漠草原上,帝国根本拖不起。那令人绝望的追逐,足以把帝国拖进崩溃的深渊,可是就这么任他们来去?武则天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然而,那个无耻的默啜根本不在乎她怎么想。他在退却的时候,因为没有时间带着那么些奴隶,就把从赵州、定州等地掠夺的数万男女全部坑杀了。

  就是这样,这个无耻之徒居然还派人入朝,煞有介事地提出,之所以出兵河北,是因为朝廷没有答应他们全部的议和条件,只要朝廷答应割让单于都护,归还河曲六州降户,他们不但不再出兵伐周,而且愿意配合武周,讨伐契丹。

  武则天很清楚他们是在胡扯,可是形势比人强,武周现在有力量两面开战吗?如今默啜拥兵四十万,据地万里,西北各族大多畏惧其势,弃武周而附庸突厥,朝廷能拿这个强大的无赖怎么样?

  “圣人,圣人,李多祚有紧急奏报!”

  上官婉儿快步走进丽春台,疲惫地躺在逍遥椅上的武则天一惊坐起,急问道:“河北又出什么事了?”

  “陛下请看!”

  上官婉儿把奏章递向武则天,武则天接过奏章,吃力地看了几行,摇摇头道:“念与朕听!”

  “是!”

  婉儿接过奏章,一句句把杨帆打听到的消息念与武则天听,武则天听罢,根本就忘了这个杨帆是她女儿的心爱之人,也忘了他曾经在西域替自己建立过多大的功劳。别的不说,光是他在吐蕃布下的离间之局,今日就结下了硕果,如果不是吐蕃内部王相争权,战斗激烈,今日吐蕃岂会这么安份,武周的局面将更加难堪。

  她注意的只是契丹欲与突厥议盟的消息,如果这个消息属实,突厥与契丹一旦合作,那河北之乱岂非更是平定无期了?

  武则天无力地躺回椅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难道……,要答应突厥的条件?归还降户,岂是归还降户那么简单,一旦这批降户归还了突厥,从此其他部落还肯归降武周么?难道要把单于都护府送给突厥?自古以来,可有一位开国之君不是开疆拓土而是割让国土?朕该怎么办?怎么办?”

  ※※※※※※※※※※※※※※※※※※※※※※※※※

  突厥军队在听闻武周大举出兵河北的消息后,迅速撤回了他们的领土。

  虽然因为撤退仓促,没有把那些男女奴隶带来,但是他们掳夺了大量财富,那一车车东西,简直是去汉人的地方抄家,几乎没有不抢的。

  “大汗,如今的大唐已非昔日的大唐,连契丹区区几万人都能掀起那么大的风浪,大汗控弦四十万,怕他何来,何必仓促退兵呢?”

  一位前来接应的突厥将领眼见将士们大包小裹,车拉马驮的财物,不禁又惊又喜,想到可汗放弃了更多唾手可得的财富,不禁向他抱怨起来。

  默啜狡黠地笑道:“蠢材,就盯着眼前这点利益,目光要放长远些。没错,大唐的确是败了,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庞然大物,咱们偶尔欺侮一回还成,想把它一口吞掉,咱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如果咱们和大唐拼个两败俱伤,就算大唐亡了,咱们的实力也会消耗殆尽,那时候,你以为回纥和吐蕃,会放过吞并咱们的机会?朋友,只是暂时的!”

  默啜捋着胡须微微一笑,得意地道:“现在,咱们还要尽量壮大自己,在不伤元气的前提下壮大自己。大唐咱们现在还吃不下,可是一个小小的契丹,咱们还是吃得下的。要是咱们现在跟大唐死战,契丹也会趁机崛起,这个小兄弟可是跟咱们同为游牧,草原也是相连的,让它壮大起来,可不是好事。”

  那员大将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可汗是说,咱们坐视大唐和契丹死战,等契丹亡了,大唐也元气大伤,那时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吞并契丹,进一步壮大!”

  默啜大笑,用马鞭在他肩上轻轻一敲,笑着说道:“你总算聪明些了,等契丹败了,咱们吞并契丹的人口和领地,那时再吞并奚族和靺鞨,将整个大漠草原连成一片,再挥军南下,岂不是好?”

  “大汗英明!”

  “哈哈哈哈……”

  ……

  丽春台上,武则天艰难地站了起来,婉儿连忙上前搀扶,武则天执拗地甩开她的手,抓起龙头拐杖,向前迈了几步,站定身子,喘息着道:“婉儿,传旨鸿胪寺,让他们和突厥使者交涉,朕答应归还河曲六州降户,但……单于都护府,绝不让步!朕,已经弃民,不能再割地,受万世唾骂!他默啜要是不死心,就让他自己来抢,他抢得到,就是他的!”

  武则天冷笑着:“去,跟鸿胪寺就这么说!如果他们答应,那就出兵助朝廷讨伐契丹,朕就不再计较他擅攻河北之罪,否则,大不了一战,谁胜谁败、谁死谁活,还在两可之间呢!”

  上官婉儿急忙欠身道:“是,婉儿这就去!”

  “慢着!”

  武则天想了想,又道:“武懿宗、娄师德、沙吒忠义已率兵到了河北吧?”

  “是!”

  “传旨,命武攸宜那个蠢材立即挥兵出城,与武懿宗南北呼应,主动寻敌决战,再敢据城不出,龟缩不动,朕绝不轻饶!”

  “是!”

  “再传旨,命九江王武攸归在洛阳城东增屯兵马,巩固都城防务!”

  “是!”

  “传旨河陇,命狄仁杰为河北道安抚大使,速速启程,抚定河北!传旨兵部,在黄河南北置武骑团练,以凤阁侍郎魏元忠检校并州长史、充天兵军大总管,北拒契丹,西抗突厥!”

  “是!”

  武则天一口气下了五道圣旨,呼呼地喘着粗气,向上官婉儿挥了挥手,婉儿连忙欠身退下,武则天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大殿外的石栏边,侍立在殿外的宫娥太监连忙躬身施礼。

  武则天没有说话,她站在雕花饰兽的石栏前,任由风掠着她的白发,眯着眼望向北方,苍老的手用力攥紧了拐杖龙头,在地上狠狠地顿了三下,咬牙说道:“河北,河北……”

  千金冶城,李多祚苦笑着对杨帆道:“现在就是这样,武攸宜按兵不动,也不准我们向他靠拢,而苏宏晖整日介追在契丹人后面,疲于奔命,我们根本无法联系上他,现在就我们两万人,还有一半是辎重兵,战力有限……”

  他刚说到这儿,一名士兵忽然急步闯了进来,单膝跪地,抱拳禀道:“报!大将军,刚刚收到紧急军情,契丹一部突然出现在马城西北,看样子是想攻打马城,马城县令派人赶来,请大将军派兵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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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二章 惜语如金


      “马城?契丹人已数次过马城而不入,如今怎会打起了马城的主意?”

  李多祚大吃一惊,急忙回身去看墙上的地图。这张地图是他向本地县令询问之后绘制的一份比较简易的地图,只能标注各处城池的大致方位和几条尽人皆知的山川河流,军用价值有限,只能比较形象地加强印象而已。

  李多祚点了点写着马城二字的小圆圈,沉思久久。李多祚现在不但兵少,将也寡,身边满打满算就只他从羽林卫中带来的两个郎将以及马桥,除此之外就只有杨帆了,一共就这么四员将。

  四人中,马桥和杨帆都是半路出家。

  马桥常年在军中,是一步步从士卒爬起来的,个人武艺佼佼,行军布阵还行,这种分析敌情、决策战略的本事就差得远了。杨帆在军中比他能起的作用更差,带兵不行、行军不行、布阵不行,打仗也是以个人武勇为主,不大擅长指挥所部发挥集体力量。

  至于这种战略决策,对他而言更非所长,所以两人很乖觉地站在一边,扮起了徐庶。

  羽林郎将李慕岚道:“大将军,马城不大,物资也少,契丹人以往从这一地区路过,从来没有打过它的主意,现在契丹人劫掠的物资较多,更没必要打它的主意,如果强行攻打,对契丹人而言是得不偿失,会不会是契丹人途经该地,略作休整,引起马城县令恐慌?”

  李多祚眉心紧锁,轻轻摇了摇头,道:“契丹人的目的,我们现在还不明确。他们有多少兵力,现在也不清楚。仅从现在这些情报,很难判断他们的真正目的。”

  另一位羽林郎将楚逸道:“敌势不明,我军虚弱,不宜轻举妄动。大将军。我们应该先派出斥侯。查探契丹人的情况再做行止。”

  李多祚点了点头道:“斥侯是要派的,你速派人去。摸清契丹人的底细,还有,叫本地县令安排当地向导陪同,对这里的地理。咱们的斥侯也不熟悉。”

  楚逸答应一声,匆匆走了出去。几个人在帅帐中又议论一番,对于契丹人的企图依旧不得章法,就在这时,亲兵来报,马城县令又派了人来。

  李多祚叫人把那求援的信使带进来,看完马城县令亲笔所写的求援信。向他问道:“你说那些契丹人带着大批劫掠来的物资?”

  那信使道:“是!契丹人现在驻扎在马城西南四十里处的平家坳。当地一个樵夫惊见大批契丹人入山,仓惶逃走时见到的,他说那些契丹人足有数百架大小车辆,车上堆满粮草和各式财物。”

  李慕岚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道:“如此看来,所谓攻打马城,只是虚惊一场了。契丹人有这么多的粮草,不可能还想打一小小马城的主意。马城倚山而建,易守难攻,偏偏又山城贫瘠,没什么可以掳夺的东西,契丹人当志不在此。”

  那马城县令派来的送信衙吏道:“这位将爷,我们本来也觉得契丹人对马城没兴趣,可是他们的兵马已经到了马城了。他们先是派了游骑巡弋马城四周,随即大军就赶到了,驻扎在马城西南两面的城外,正在制造攻城器械。”

  李多祚本也以为是马城县令杯弓蛇影,一听这个消息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契丹人放过北城倒是可以理解,他们不擅攻城,其目的一向是为了劫掠,而不在于消灭全城力量,所以围城向来放过一面,巴不得城中守军不战而逃,然后进城大肆劫掠一番,如今他们摆出这种架势,分明是要打马城的主意了。

  可是,契丹人有多少兵马呢?如果要赴援,那就得打野战,李多祚如今不但兵微将寡,而且手中的骑兵力量有限,贸然出兵的话,只怕解不了马城之围,反把自己的军队全部葬送了,如果那样,莫不如死守千金冶。

  马城信使不断催促,但是在掌握更准确的情报之前,李多祚自然不会妄动。李多祚吩咐人带马城信使先下去休息,一面继续分析契丹人的作战意图,一面等候斥侯消息。

  半夜时分,斥侯终于返回,李多祚闻讯匆匆披衣起床,升帐问讯。杨帆、马桥、楚逸和李慕岚就住在帅帐周围,听闻消息忙也匆匆赶来。

  杨帆没有把家室追来北方的消息告诉李多祚,阿奴和古竹婷便不好露面,好在两人回城后又易容改扮,扮回了行义举的大商贾,还住在他们原来的住处。本城县令对二人待若上宾,对她们自是殷勤备至。

  这斥侯兵三十出头,一副精干模样,说话也甚有条理:“大将军,契丹人果然在攻打马城。卑职等赶到马城附近时,他们已经就近利用山中树木制造了些简陋的攻城器械,生起大火,夜攻马城。”

  自李多祚以下众将都是神色一紧。那斥侯接着说道:“兄弟们爬上高山,借山下火光观察,契丹围西城而不打,集中兵力攻打南城,总兵力约在一万人左右!”

  马城不大,尤其是倚山而建,从西面要仰攻难度更大,只集中攻打南城的话一万兵马足矣,人数再多了就排布不开了,实际能投入战斗的也就五六千人。

  李多祚沉声道:“他们留守平家坳的有多少人?”

  这些斥侯兵分头行动,有去马城的,有去平家坳的,所有消息汇总到这个斥侯头领处才呈报上来,所以这个斥侯全都清楚,马上答道:“兄弟们摸黑窥伺平家坳,看的不是很清楚。估计守军最多不会超过三千人。”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平家坳两侧陡险,只有药农樵夫以绳索可以攀爬,大军既不能通过也不能驻守,契丹人只须守住谷口,三千人足矣。兄弟们判断谷口守军不足三千,也是因为那儿安排不下更多的兵马。”

  李多祚轻轻点了点头。李慕岚愤然道:“契丹如今好不狂妄,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明知我们驻扎在这里,居然分兵一路攻打马城。只留三千人守卫辎重。大剌剌的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中!”

  斥侯微露尴尬,道:“将军。卑职还没有说完,卑职等探察清楚,返回千金冶途中,顺风嗅到一阵马匹的气味。一两匹马是不可能传出这么大的气味的,卑职生疑,便舍了马匹,徒步前往察探,发现在落日河畔,有一支契丹兵马埋伏。

  马无长啸,人皆无声。十分的隐秘,看来契丹人是做了准备的,不让人马发出半点声息。因天色黑暗,卑职无法准确判断他们的人数。只依地势估计,最多当在八千骑。卑职不敢久耽,生怕被他们察觉,连忙悄悄返回。”

  李多祚陡然变色,急忙再往地图上看去。这张地图既是因当地人口述而绘,自然是越近越清楚,越远越寥草。马城是距千金冶最近的城池,两者前交往最为频繁,所以山川河流道中间路描绘的最清楚。

  李多祚仔细看了看,落日河是两条大河交汇处,此处有一片三角洲,也就是斥侯所说的契丹兵埋伏的地方。李多祚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所了解的那个地方的地理和面积,如果尽是骑兵的话,应该最多只有五千骑,再多的话人马虽然安排得下,实际上一旦冲杀起来排布不开,反而影响战力的发挥。

  这个河口正是千金冶城赴援马城的关键要道,千金冶城在马城的北面,此时是初冬,正刮北风,因此赴援的兵马不可能嗅到众多战马聚集产生的气味。如果不是斥侯的发现,当李多祚率军匆匆赴援时,这支契丹伏兵突然杀出……

  想到契丹人的阴险,李多祚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一共两万兵马,其中还有近半辎重兵,战力有限。而且一旦赴援,他也不可能不留出一部分兵力守卫千金冶,能够赴援马城的兵力有限,这有限的兵马如果再被契丹伏兵半渡而击,全军覆没只是顷刻间事。

  李慕岚脸色难看地道:“好狡诈的契丹人,如此说来,我们是不能分兵赴援了。”

  楚逸也脸色凝重地道:“也不知契丹人还有多少兵马,说不定他们在暗中还埋伏有一支兵马,只待我们一出兵,便趁机偷袭千金冶,此城虽无多少粮草,却有大量的铁器,契丹人连番作战,箭矢、兵器的损毁必也严重,恐怕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李多祚摇摇头道:“不会!如果他们的兵马确是如此排布,那么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马城。或者,他们是想吃掉我们赴援的兵马,再挥军来夺千金冶,另有伏兵的可能不大。”

  李多祚指着地图道:“你们看,根据我们最新收到的战报,契丹一部在硖垃山一带抵御娄师德娄大将军的兵马,另一部在坤阳河一带,与奉旨出战的武攸宜部对峙,契丹人虽然连连取胜,愈加狂妄,可要抵抗这样两支兵马,他们每部的兵马不会少于两万人。

  虽然契丹接连取胜,使得一些当初没有跟着他们造反的契丹小部落也相继投奔,可是他们的投奔也只是补充了契丹人因为连番作战所造成的兵员损失,他们的总兵力依旧只有六七万人。这样的话,出现在马城地区的契丹人,最多只有两万,攻打马城的、留守辎重的、再加上这路伏兵,总计大约在两万人,恰已用去他们的全部兵力,他们已没有余力另派伏兵了。”

  自知不擅军事故而藏拙的杨帆,看着李多拙在地图上比比划划,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徐庶先生”咳嗽了一声,准备发言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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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三章 杨帆论战

  杨帆也不清楚自己猜测的正确与否,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难免有些不自信。但是这个猜测如果属实,那后果就太严重了,所以他不敢隐瞒,哪怕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而引来他人耻笑。

  他咳嗽了一声,鼓足勇气刚要说话,马桥那夯货突然像只被捅了屁股的蛤蟆似的跳了起来,大叫道:“有了,我有办法了,我们可以直接出兵攻打他们的‘老巢’平家坳!”

  “唰”地一下,现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完全忽略了杨帆那一声咳嗽,杨帆迈出的右脚又悄悄缩了回来。

  李多祚道:“攻打平家坳?”

  “不错!”

  马桥冲到地图前,指点着道:“大将军请看,从这里到平家坳,另有一条道路,不需要经过去马城的路。他们要攻城,咱们由得他去攻;他们要埋伏,咱们也由得他去埋伏,咱们直接去抄他们的后路!”

  马桥兴冲冲地道:“咱们先抄了平家坳,把他们的粮草辎重一把火烧光,然后马上回师千金冶守城,他们没有了粮草,就不会再有心思攻打马城,就算破了城,他们也得不到足够的补给,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

  马桥说完,兴冲冲地看向李多祚,问道:“大将军以为怎么样?”

  李多祚面色木然,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马桥大失所望,急道:“不成么,我觉得这个办法可以一试啊!”

  李慕岚解释道:“马旅帅,契丹人在落日河口埋伏的那支兵马是骑兵,他们处在马城和平家坳中间,要赴援平家坳是很快的。平家坳虽只有三千人,可是他们守在山谷里。三千人守住一个狭窄的山口,我们很难迅速攻破。”

  楚逸接口道:“不错!平家坳距这里不近,我们要想奇袭平家坳,就得动用骑兵,我们现在的骑兵一共八千余骑,一路奔袭,如果不能迅速攻破山坳,而那路契丹伏兵又及时回援的话,我们就要被困在平家坳山口,那就危险了。”

  马桥一听。不禁有些丧气,不过战阵上的知识,本就是这样一点点积累起来的。经过两人这一番解释,下一次马桥再思考什么战略战术时,比起现在的冒失和冲动,就会谨慎缜密的多了。

  帐中再次陷入安静,杨帆又咳嗽了一声。李多祚抬眼看向他,露出询问的神色。

  杨帆微微有些腼腆地道:“末将在军伍中的时日实在太短,领兵打仗的本事不要说比不得李大将军,比起各位同僚也要相差甚远。或许在下的思路并不正确,不过还是想说出来,哪怕能对大将军和各位同僚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也好。”

  李多祚微微一笑。鼓励道:“杨校尉,你太谦逊了。行军打仗,我们做将领的。本就该群策群力,谁也不敢说自己的想法就一定正确,或者说万无一失!马旅帅方才就做得很好,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好了。”

  杨帆向众人点头一笑。走上前道:“我想说的,不只是马城之围。而是……”

  杨帆在地图上“啪啪啪”一连点了三下。分别按在“坤阳河”、“峡垃山”和“马城”三个地方,振声道:“末将很是有些疑惑,契丹人擅于骑射,精于机动,除非是在黄獐谷那样利用他们埋伏、可以借助地利大量歼灭我军的所在,他们很少会采取和我军正面作战的战术,而是拖着我们的兵马到处游走,伺机吞灭。那么……”

  杨帆转过身来,目光从李多祚、楚逸和李慕岚身上一一掠过,至于自家那位兄弟,自动被他忽略了。

  他不擅于战术,马桥虽比他强,强也有限。但是在战略上,需要的却是缜密的思维和更高的眼界。一个高明的战略家,未必是一个擅长领兵做战的将领,所以常有布衣书生也能运筹帷幄,杨帆虽不知自己估计的正确与否,却知道在这个方面,以马桥现在的能力,不可能提出什么质疑或想法。

  杨帆道:“大将军,各位同僚,请想一想,契丹人为何一反常态,采取与娄大将军和武大将军的军队对峙阻击的战术?在他们的后方,没有需要他们拱卫的东西,他们应该拖着我们的大军到处游走,伺机吞掉每一支落单的队伍才对!

  还有攻打马城的这路人马,我们都知道,马城没有多少他们需要的东西,那么他们煞费苦心地攻打马城,意欲何为呢?他们在平家坳屯积了那么多的粮食,不趁着另外两支主力牵制住朝廷大军,赶紧运去营州老巢,却停在这儿攻打马城,到底想干什么呢?”

  楚逸和李慕岚蹙眉思索起来,李多祚的目光却有精芒一闪,急切地问道:“你是说……,他们的种种反常,是为了一个更大的目的?”

  杨帆郑重地点头道:“末将的确是这么想的。大将军请看这里!”

  杨帆回身转向地图,在马城和千金冶城两处地方一点,道:“这附近,除了这两座城池,都是崇山峻岭,渺无人烟之地,如果这两处地方陷落敌手,那么……”

  杨帆的手指沿着东西两峡石谷向前延伸过去,一直指向卢龙:“他们不仅仅是能从千金冶得到大量铁器铸造兵器,更重要的是,这两座城互为犄角,是黄獐谷之南仅有的两座城池,守住了这里,就掐住了卢龙向南的通道。

  契丹人已经在营州开始建造根基之地,西北方向各座坚城均有大军驻扎,他们轻易难以攻破。除此之外,只有靠近东面的卢龙这一条南下通道,此城距西北各城路途最远,不易支援。千金冶和马城一旦落进他们的手中,卢龙就成了一座孤城,那时他们再把卢龙拔下来,那么……”

  楚逸脱口道:“那么他们就掌握了一条南下的通道,把营州、卢龙、再经黄獐谷天险之地,与千金冶、马城。连成一片。”

  杨帆道:“没错,这就是在下想到的。再想到他们正试图与突厥人合盟,那么他们只要不蠢,就更有理由这么做了。一旦达成联盟,突厥人在西,奚人在中,他们在东,将形成一柄钢叉,向南步步推进。

  这样做,既可以让他们与突厥人密切合作、互为响应。又能避免离突厥人太近,被反复无常的突厥人吃掉,同时有了充足的空间让他们一步步壮大。如果他们是为了这一目的。那么他们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也就有了充份的理由!”

  杨帆说完,又对众人谦虚地笑笑,道:“这就是在下的想法,不知对与不对……”

  李多祚一步步走上前来。直勾勾地盯着地图,在峡垃山、坤阳河两个点上定定地看了许久,又移到马城、千金冶、卢龙,最后看向营州,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道:“恐怕……要被你不幸而言中了。这很可能就是他们的打算!”

  李多祚道:“这样的话,他们陈兵峡垃山、坤阳河,与南北两军对峙的古怪举动就可以解释了。攻打马城也说得通。攻下马城,他们就切断了我们同外面的联系,再取下千金冶,就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他们能在攻打马城的时候,以马城为诱饵。吃掉我们的援军,就更容易打下千金冶。即便我们不肯出兵。他们截断我们的出路,再靠着屯积在平家坳的粮草,也足以把我们拖垮。卢龙那边自身难保,根本不敢派大军支援我们的。

  到那时,马城在手,倚其地利,可南拒朝廷兵马,千金冶到手,倚其铁器,可以供应他们兵甲。马城、千金冶和东西峡谷,就成了他们抗拒朝廷兵马的第一道险要防线。再接下来……”

  李多祚长长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帐中众人都已明白了他的意思,连马桥都明白了,那时卢龙也必然不保,契丹人将依据险要连成一片,建立一片有纵深的根据地,朝廷再想剿灭他们将更加困难。

  杨帆见他认可自己的判断,信心大增,说道:“所以,马城之围,咱们必须得解。如果我们不出兵,马城易主之后,接着就是千金冶,咱们早晚还是要被歼灭。解马城之围,就是解我们自己之围!”

  李慕岚眉心深蹙地道:“可是,我们如何赴援呢?就算我们已经知道落日河畔有契丹人的埋伏,伏兵不再起到伏兵的作用,也足以阻截我们赴援,围攻马城的契丹人随时可以支援他们,以我们现在逊于敌军的兵力和低迷的军心士气,根本不可能解马城之围。”

  杨帆问道:“如果,我们能先吃掉契丹人的那路伏兵,能否改变敌我的强弱之势呢?”

  李慕岚眼睛一亮,道:“当然可以,可我们怎么才能吃得掉这股伏兵?”

  杨帆缓缓地:“咱们可用的法子着实不多。如果去解马城之围的话,不管咱们是否已经知道契丹人在那里埋伏,都将是一场硬仗,咱们很难取胜,可是除此之外,可用的办法又实在太少,也许只有一条路了,就是烧他们的粮草!”

  马桥一听精神大振,只道杨帆也同意了他的战术,只是这个战术已被李多祚大将军所否决,杨帆再次提起,难道他有办法解决奇袭平家坳时的困难?

  楚逸有些不耐烦地道:“杨校尉,说来说去,还不是绕回了这个问题么?奇袭平家坳,根本是不可能成功的。那路伏兵在平家坳和马城中间,咱们只要一打平家坳,坳中的守军放火示警,敌骑马上就能回援,不等咱们攻破山口,就得被契丹人的援军堵住!”

  杨帆又露了那有些腼腆的表情:“末将在军伍中的时日太短,没领过兵、打过仗,胡思乱想的一个主意,也不知能不能用,不过末将还是想说出来,哪怕能对大将军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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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四章 打尽埋伏


      夜色深沉,今夜无月,十几步外便人物难辨,正适合打埋伏。

  五千五百名契丹骑士悄悄隐蔽在落日河畔,人固然不敢言语,马也都勒紧了嚼头,避免它们突然仰天一声长嘶暴露了行踪。

  五千五百人,五千五百匹马,即便那呼吸声汇聚到一起,也是一股不可隐藏的声浪,不过河水的哗啦声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周军若是冲到近处才发现他们,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契丹人打周军的埋伏,已经吃过很多甜头,他们的人口太少,禁不起与周军的消耗,这种战术是最合适的。所以他们习惯性地又想用打埋伏的方法消灭千金冶城的周军。

  一名统领悄悄凑到这支埋伏大军的统帅骆务整面前,低声道:“大头领,周军还没动静,会不会他们不敢出兵了?”

  骆务整见周军迟迟不来,正有些懊恼,闻言道:“已经三更天了,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真是够呛会来了,他奶奶的,难道我在马城摆出的人马太多,把他们给吓住了?我只派了一万人马啊,他们不至于不敢出兵吧。”

  自孙万荣统帅契丹大军在东峡石谷大败周军之后,他们的整个战略意图开始发生了变化。此前他们一直是四处为家,流动作战,根本没有什么长远打算,说得不好听些,就是一群无根的流寇,即便能暂时取得一些胜利,一遇挫折也很容易溃散。

  自孙万荣在东峡石谷大败周军,连王孝杰都阵亡之后,他们才开始确立战略,对外继续联合奚人,着手准备与突厥议盟。对内则开始建立自己的根据地。

  他们现在还没有派人去突厥议盟,突厥人是一个强大的种族,会成为一个强大的盟友,但同时也是一个危险的盟友。突厥人反复无常。惟利是图,比契丹人更不重视契约盟誓的约束。他们需要先安排好一切,建立自己的地盘,再与突厥人议盟。

  因之,占领马城和千金冶城就成了他们建立据点的关键一步。他们几次攻打卢龙,周军都是从这个方向发兵去解卢龙之围的,虽说救援行动相继失败,让他们占了大便宜,可也因此破坏了他们占领卢龙的计划。

  如今唯有先把这两座城池打下来,才能解决卢龙,因为此事之重要。孙万荣才派了他手下的得力干将骆务整亲自负责此事。

  骆务整嚼着一根干草,在原地转悠了两圈,做出了决定:“再等等,如果周军真的龟缩不出。那我们就转身去攻马城的北城,南北夹击,先夺下这座城池,才图千金冶。”

  骆务整话音刚落,士兵们突然一阵骚动,骆务整勃然大怒,低喝道:“妄言一句者,杀!谁敢违抗军令?”

  “大统领,你快看!快看那里!”

  手下的兵将没理会他这句威胁,而是急急冲到面前,指着一个方向让他看。骆务整急急转身看去,只见远处火光闪闪,在夜色中,那火光因为遥远,还看不出多么大的威势,可正因为它的遥远,可见火势之大。

  骆务整惊道:“平家坳!平家坳出事了!”

  旁边那名统领惊奇地道:“周军好大的本事,他们怎么知道咱们的粮秣辎重都储放在那儿?”

  骆务整道:“这是武周的地盘,定是有山民村夫把咱们屯粮平家坳的事情报于了周军!”

  那统领急道:“大头领,那咱们怎么办?粮草要是被烧,咱们数万兵马可无处安身了。”

  骆务整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袭我粮仓,便能打败我么?我在平家坳留下三千精兵,凭借山坳险要的地势,他们兵马再多,一时三刻也休想攻下!我兵发马城时,曾嘱咐留守的人马,若遇敌袭,放火示警,这定是周军偷袭,他们放出的警讯!”

  骆务整兴冲冲地道:“传令,全体上马,急奔平家坳,务必要劫住这批袭我后营的周军,把他们一网打尽!”

  骆务整一声令下,契丹骑士纷纷解开马嚼头,去掉马蹄包裹的软布,片刻功夫就整顿停当,前边哨骑开路,全军打起火把,顶着满天星光,风驰电掣地杀向平家坳。

  “快!快!再快点!”

  骆务整一边扬鞭打马,一边大声地催促着他的士兵。

  夜晚骑马,想快也快不了太多,好在前方派了哨骑引路,全军又打起火把,照亮了整个路面,战马才能以平时六成的速度快速前进,二十多里的路程,以这样的速度前进,对马力的损耗其实也极大,但是骆务整不敢耽误,他怕火警讯号一传出,周军偷袭受阻,便果断退却,为了避免让周军逃脱,他还特意绕了个弯,从周军的后路抄过去。

  “喀喇喇……”

  大军正行进间,道路两旁的大树突然一棵接一棵地倒了下去,把那庞大如巨伞的树冠砸向道路中央的无数骑士,随即杀声四起,无数的利箭从黑夜中疾射过来。

  一枝枝火把就是最好的目标,抛射的、直射的利箭,哪怕准头不是那么好,这么覆盖式地射下来,也足以造成大量杀伤。

  “不好,有埋伏!快,分散到路旁!”

  骆务整拔刀出鞘,厉声大喝。

  一语未了,黑暗中一骑突出,高大健壮的骏马好象自黑夜中窜出来的一只幽灵,可它裹挟着的气势却凌厉无匹,就像一头咆哮的巨兽,马桥端坐马上,手持雪亮的马刀,左劈右砍,杀进了混乱的人群。

  “杀啊!杀啊!”

  无数的骑士紧接着从道路两旁蜂拥而来,除了骑兵还有许多步卒,他们或一手持盾一手持刀,专砍马腿刺马腹,又或手持丈八长枪,利用现场的浑乱,契丹人的骑兵根本发挥不出速度的优势,借着黑暗的掩护。将锋利的枪尖捅向契丹人的胸膛。

  周军有不少人身上都有着这样那样的伤势,有些人的伤势还没好利索,可是一旦杀入敌阵,他们就热血沸腾。早已忘记了一切。只记得拼命地挥起手中的武器,听着那锐器刺入人体的“噗哧”声。听着敌人的惨叫声,杀得更加凌厉。

  他们都是黄獐谷一战的幸存者,他们没有忘记自己是如何的死里逃生,没有忘记那些阵亡的战友。他们有的是一同入伍的乡亲邻居,有的是沾亲带故的亲友,有的是同一个大帐睡觉同一口饭锅吃饭的袍泽。

  他们都丧命在黄獐谷中了,而这一刻,就是复仇的时候!

  从黑暗中杀出来的周军,就像一个个复仇的魔鬼,没断气的契丹人。他们不忘补上一刀,试图逃跑的契丹人,他们不顾危险地冲上去,用战马把他们撞翻。没有骑马的就和身扑到马腹下,斩马腿、捅马腹,总之……所有人都要留下,一个都不能走!

  今夜,是清算仇恨的一夜!

  ※※※※※※※※※※※※※※※※※※※※

  契丹大将刑开耳站在山上,眺望着远处,又侧耳倾听一阵,骤然烧起的大火已经渐渐熄灭,隔着一个山头,已经看不太清了,可那厮杀声却在这寂静的夜中清晰地传来,哪怕隔着一座山也清晰可辨。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刑开耳急得团团乱转,他虽已派出了斥侯,可是隔着一个山头,看着虽近,要下山上山地爬一圈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眼下他还没有得到回报。不过,他心里已经隐隐地猜到了什么,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而已。

  他们遭了周军的埋伏。

  今夜,刑开耳正在巡视各处警哨,忽然发现前山起了大火。

  刑开耳一开始并不担心,他以为只是骤燃的山火,而且这火也不可能烧过来,他们选择储粮之地,自然不会选择树木茂密之处。

  这北方的山并不是处处都由丛林覆盖,尤其是这一带的山,不要说是冬季,就算是春夏,前面一片山坡也是大片的黑色岩石,只有少数的小树和野草充斥其间,火势是烧不过来的。

  可他随即就感到不妙,因为骆大头领曾经吩咐过,若有周军袭山,要点烽火为号示警,他知道今夜骆务整正在设伏准备打周军一个措手不及,如果骆大头领见了火光,以为是他示警,岂不坏了大头领的计划。

  刑开耳马上派人快马去设伏之地通报情况,同时派人爬到起火的那面山坡看看情形,结果……派去报讯的人不知道到了没有,去前山探察情形的人一直就没回来,此刻反而响起了不断的喊杀声,事情不是很明显了么?

  几个小头目急得摩拳擦掌,纷纷请战:“刑头领,这一定是周军设计,咱们回援的人马中了埋伏,刑头领应该马上集结兵马赶去增援,周军只有千金冶城一部,料来不会太多,咱们三千人,会起大作用!”

  刑开耳还在犹豫:“大头领命我看守粮草,这是咱们大军的根本,万一有失……”

  骆务整的小舅子不干了,勃然而出,大声叫骂。

  “有失个屁!这两侧是山崖,周军能爬上来吗?要是只上来三五个人,有个鸟用!而周军要想攻打此谷,须得先经过前面那山,前面正在恶战,周军过得来么?你只须留下三五百人照料,其他人前去增援有何不可!姓刑的,莫非你贪生怕死?”

  刑开耳气得脸都红了,大喝道:“羊魅,你不要倚仗骆大头领声威,就对我没大没小的。这儿是我刑开耳负责!”

  众头目一见,纷纷上前解劝,但言语间还是认为应该赶往前山支援。刑开耳无奈,只好吩咐道:“留四百人看守粮草,其他人由本统领率领,立即赶赴前山支援!”

  刑开耳将令一下,三千契丹将士立即忙碌起来。

  这时候,杨帆刚刚爬到平家坳壁立的悬崖上,山风呼啸,吹得他的衣袂猎猎发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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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五章 真假虚实

  崖上有一棵斜探出崖壁的老松,枝干虬劲,粗如人腿。

  杨帆一见大喜,顾不得喘口气儿,便把系在腰间的绳索解下来,试了试松树结实与否,那松树的根系深深扎进岩缝,被他用力踩了几脚,稳丝没动。杨帆便爬上松树,将绳索搭在树干上,又向崖下顺去。

  他往山崖上爬的时候,就感觉原计划有些难度,这山崖凸凹不全,夜晚视线又难以及远,虽有飞钩相助,他爬上来也费了很大的劲儿。

  而且恰因为山崖凸凹不平,许多地方都是尖利突出的岩石,山风又迅急,如果用手把一桶桶桐油提上来,只怕不是刮碰在突出的崖壁下,就是被大风在山崖上撞碎。现在有了这棵老松,那就方便多了。

  几乎与此同时,阿奴和古竹婷也相继攀上了崖顶,站在他的身边向谷中眺望。山谷中,三千名契丹人已经行动起来,一枝枝火把就像满天的繁星,阿奴吐了吐舌头,道:“这儿崖壁真挺高的,难怪我们爬了这么久。”

  这时,杨帆已经把绳索顺到了崖顶,绳索尽头有个铁钩,崖下的人将一桶桐油挂在铁钩上,杨帆以松树老干为轴,迅速把一桶油提了上来,紧接着是第二桶、第三桶,而阿奴和古竹婷则把运到崖顶的油桶搬开,较均匀地排布在崖顶上。

  这山崖崎岖不平,或许亘古以来就不曾有人爬上来过,尤其是在黑夜之中,一不小心。极容易失足摔落,也就是他们这样的身手,才能如履平地。

  绳索以松干为轴,避免了刮碰。但不断的摩擦,让绳索有些烫手了,好在这是辎重营中用的绳索,一缕缕麻绳中还掺杂了五金之丝。所以极其坚韧,大约五十桶桐油提上来,底下便没有动静。

  杨帆又像灵猿一样从松树上回到崖上,对阿奴和古竹婷道:“准备动手!”

  两个女人都很快乐,好象这是一场游戏,的确,他们所做的事虽然凶险,可是对他们来说,站在这崖上就是最大的安全保障。这件事对他们而言。的确就像一个游戏。

  杨帆探头向谷中望去。谷中一枝枝火把已经聚合到一起,变得极为紧密,随即前面的一排排火把开始向外移动。看样子是要出谷了。

  杨帆心中一动,先寻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放在身边。又提起一桶桐油,瞄准了那密密匝匝的火把,突然奋力一掷,随即便拾起那块石头,狠狠地向油桶击去。

  谷中的火把成了很好辨认的背景,让那块石头准确地击中了桐油桶,硬木的油桶被杨帆全力一击,顿时碎裂,桐油化作漫天的雨水,向谷中飘去。

  而站在杨帆右侧,距他有十几丈距离的阿奴和古竹婷,则是中规中矩地提起油桶,运足全身气力,向谷中一辆辆隐约可辨的粮车处砸去。

  阿奴和古竹婷抛开的油桶先于杨帆一刹落地,站在崖顶,只听到很轻微的一声撞击,接着就看到那些密集的火把纷纷摇晃了一下,似乎是谷中的契丹兵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下。然后,便是一片火把猛地爆燃起来,仿佛被风鼓吹着,猛然发出了最亮的光和热。

  “轰”地一声,一群火人出现了,尖厉的嚎叫传到崖顶,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着了火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闭着眼睛跌跌撞撞,结果一些身上泼了油,但是侥幸没有成为火人的人也成了他们的一员。

  阿奴和古竹婷一见大喜,忙也效仿杨帆将油桶掷出,再以石块在半空击碎,越来越多的火人在山谷中四处乱撞起来。

  杨帆叫道:“重点烧粮,他们乱了就好。”

  阿奴正玩得有趣,哪舍得放手,娇憨地道:“你来烧粮,你力气大。”

  杨帆哭笑不得,只得提起一只只油桶,尽力向那些粮车掷去,而阿奴和古竹婷则不断地把油泼洒向谷中的契丹兵,因为契丹兵正集结起来准备赶赴前山救援中伏的人马,结果在这漫天的油雨攻击下,根本无从躲藏。

  哪怕一些机灵的士兵及时把火把远远扔开也没有用,他们身上被泼了油,再被到处乱撞的火人一碰,马上就变成了一枝移动的火炬。很快,有人撞到泼了油的粮车上,大火被引燃,整个山谷都燃烧起来,站在崖顶都被那火光映得脸庞通红。

  埋伏在谷外的楚逸望着谷中的情形目瞪口呆。

  他只带了八百人,悄悄潜到山前埋伏,人再多些就很容易被巡察在山口的契丹人发现了。

  按照他与杨帆的约定,由杨帆将油桶掷到谷中,引燃粮车,谷中有许多牲畜,火势一起必然大惊,从而将整个山谷带入一片混乱当中,然后他就率领这八百名精挑细选、擅长技击之术的战士杀进谷去。

  可看那谷中眼下情形,一个个火人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受惊的牲畜四处乱撞,哪怕几十个人杀进谷去,只怕也能轻松取胜,这一仗……赢得也未免太容易了些。

  楚郎将定了定神才清醒过来,猛地拔出横刀,大喝道:“动手!冲啊!”

  八百勇士,像一阵旋风似的冲进了谷去,首当其冲的一批火人在他们的刀下得到了解脱,而那些没有着火的契丹兵,在慌乱之中也完全失去了战斗力,被这些如狼似虎的将士们乱刀斫为肉泥……

  ※※※※※※※※※※※※※※※※※※※※※※※※※

  见杨帆欲言而不敢言的模样时,李多祚颇有些发噱,可是当杨帆的计划说出来时,他就呆住了。

  杨帆之所以有些犹豫,倒不是他故意做作,而是一些统兵打仗的常识他确实不懂。比如说。一个士兵每天可以急行军多少里路,可以携带几天的粮食,每人携带的箭矢通常是多少枝,军队驻扎下来时应该选择些什么地形。内外要布几层防御,分别要起到什么作用……

  这些他都不甚了然,不清楚这些的人又如何带兵?

  具体到他的计划上,他不明确的就是。从落日河畔到平家坳中间,有没有可以安排伏兵的地方,如果在那里设伏,能不能以仅比对方略多的兵力,对这样一支机动力强大的骑兵队伍实施歼灭。

  在作战过程中,攻打马城的契丹人能不能及时集结起来收兵回援,以致对他们形成反包围。这些他不确定,但李多祚却很清楚。所以当杨帆异想天开地说出主动点一把火,引诱设伏的契丹兵回援时。李多祚马上就想到此计可行。

  以假警讯引诱埋伏在外的契丹人回援。再半路把他吃掉。这跟同山中的契丹军正面交战,交战过程中再引回援兵参战完全是两码事。

  而且以他手中有限的兵力,尤其是连番大败后低迷的军心士气来说。打敌军的埋伏和与敌正面作战,所产生的效果也截然不同。

  至于攻打马城的那一路契丹军。且不说路途遥远,五十里的路程之外,他们根本不可能看到火光,即便他们看到了,要在夜色下把一支正在攻城的武装集结起来,再行回援,就算是最训练有素的军队也需要至少大半个时辰,更不要说是契丹人了。

  这个计划完全可行,所以杨帆想点子,李多祚补充完善具体的可施行的行动计划,便成了今晚一次完美的反伏击。

  大战持续到四更天,天色微明时,终于彻底结束了。

  山谷中的大火已经大半熄灭,变成了一股股的烟雾升腾而起,无数具焦黑的或者血污满面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枕籍在谷中。

  山前的大战也已经结束了,现场惨烈无比,敌我双方无数的尸体混杂在一起,许多还保持着战斗的情形,扣着对方的眼珠、咬着对方的喉咙,圆睁二目,扭结在一起。不过总的来说,周军占了伏击的便宜,而契丹人最擅长的骑射又无从施展,所以伤亡数倍于周军。

  “大将军,我这边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马桥,楚逸、李慕岚等大小将领兴冲冲地聚拢到李多祚身边,每个人都一身血污,有敌人的、有自己的,楚逸更是被山谷中的浓烟熏得一脸乌黑,就连李多祚本人在混战中也出刀杀敌,袍袂上溅了血迹,盔甲微显歪斜。

  唯有杨帆,大概只是衣袖处蹭了些土,跟他们站在一起,颇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哈哈!痛快!痛快!这一仗,李某打得当真畅快,黄獐谷的怨气,总算是泄了一些!”

  李多祚虽然年逾五十,却像年轻人一般神采飞扬,一夜的杀戮没有让他感觉半点疲惫,反而精神奕奕,只是眉宇间的杀气又重了几分。

  “所有能战的士兵,立即进行集结,我们马上杀向马城!”

  杨帆微吃一惊,他可不想大胜之后,马上再吃一个败仗,急忙劝道:“大将军,将士厮杀半夜,损失不小,体力匮乏,而且这里的消息只怕已经被逃散的契丹人报信回去,此时再攻马城之敌,恐难收奇袭之效!”

  李多祚道:“杨校尉不用担心,本将军并未因这一战而忘乎所以。咱们打了一宿,契丹人在马城何尝不是打了一宿?咱们士气正盛,却是他们远不能比的。论起双方兵力,现在相差不多,或许他们已经收到消息,奇袭难以奏效,但是接下来这一战,本将军本就是要堂堂正正地大败契丹!”

  李多祚宽厚的大手重重地落在杨帆的肩上:“杨校尉,这是个好机会,这一战要堂堂正正地打胜了,其意义远远大于消灭这股敌军,你明白?”

  杨帆明白过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马桥道:“大将军,那边那些降卒怎么办?”

  李多祚双目一厉,寒声道:“这一战,不要俘虏!解决了他们,马上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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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六章 武家阿斗


      李多祚决心趁胜再战,重树周军士气,给整个河北战场士气低迷的周军注入一股胜利信心的时候,武懿宗刚刚率领大军,姗姗地赶到赵州。

  武懿宗以娄师德和沙吒忠义两员老将军为先锋,先行出兵河北,他以后续兵马集结的速度过于缓慢为由,等娄师德和沙吒忠义率领先头部队抵达河北投入战斗之后,料想此时再去已无危险,这才发兵。

  赵州先被契丹人攻打过,又被突厥人洗劫过,如今已是满目仓夷,城中百业一片凋零,尤其是突厥人退却前坑杀了大批从赵州掳走的少男少女,无数人家痛失子女,悲怆不已。

  武懿宗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挺进赵州,赵州百姓看到他们,虽然神色木然,可心中还是有些安慰的。

  虽然朝廷大军来晚了,总比不来好啊。不管经历了多少痛苦,日子总要过。如今有这样一支庞大的朝廷兵马驻扎于此,赵州总算是太平了。

  武懿宗身材短小,腰背弯曲,一套明光铠穿在身上,难显英武之气,反而令他更显丑陋。猥琐。

  赵州府衙的刺史在突厥人破城时已经自尽,许多官员或自尽或被杀,也有逃走的因为弃城而逃有失职守,不敢再回来。此时等在府衙前的只是一些在前番战事中藏匿民间幸免于难的小官小吏。

  武懿宗身材短小,虽然骑的马并不高,可是到了府衙前,一扳马镫,那条短腿还是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地面,武懿宗脸上一红,忍不住向亲兵斥骂道:“蠢材,还不快接本将军下马!”

  那亲兵赶紧走过来。单膝跪地扶住武懿宗,让他踩着自己的大腿,这才顺顺当当落了地。

  赵州众官吏急忙趋前相迎,武懿宗矜傲地道:“河北匪患横行。皇帝陛下心忧河北百姓,是以派本将军前来剿匪。本将军今日兵至赵州,只是在此小住两日,略作休整。随即还要继续北上,直捣营州,平定贼寇……”

  众官吏连忙恭维道:“大将军一路风尘,实在辛苦了。赵州能得大将军威武之师。再也不愁会受贼寇骚扰。闻听大将军到达,赵州上下,喜不自胜。今特备薄酒。为大将军洗尘。大将军,请!”

  武懿宗傲然一笑,刚要举步进府,一名肩插红旗的军中小校飞骑而至,滚鞍落马,单膝跪地,抱拳大叫:“报!大将军。前方哨骑得到消息,契丹一部约四千余骑,突然出现在冀州地境,请大将军定夺!”

  武懿宗非常淡定地站住身形,不屑地道:“区区数千敌寇,不过跳梁小丑,在本将军面前也敢嚣张,哼!本将军兵锋所指,弹指间便让他们灰飞烟灭!……嗯,冀州居于何处,距我赵州有多远?”

  未等军中司马介绍情形,一个赵州官吏便急忙上前,向武懿宗解释了一番。

  武懿宗本以为有娄师德和沙咤忠义在前,契丹人根本和他接触不上,此时一听冀州距赵州不过两百里的路程,一日一夜就能赶到,顿时脸色大变,骇然叫道:“区区数千契丹人岂敢袭扰冀州呢?这数千契丹铁骑之后定有大队人马。传令,速速退兵相州,建立防地!”

  武懿宗一声命令,不只赵州官吏呆住了,就连他本部军中那些将领都傻了:“只不过是数千契丹骑兵出现,而且还在冀州呢,这位刚刚进了赵州的武大将军就要率领十余万大军从河北退到河南去了?”

  右豹韬卫将军何迦密作为副元帅,不安地劝道:“大将军,敌骑不过数千人,我们有十余万大军,就算用人压也把他们压死了,末将以为这支契丹骑兵应该是还不知道我们大军赶到的消息,才敢骚扰冀州。我们应当速派一路兵马前往冀州,趁其不备,将其剿灭!”

  武懿宗怒道:“糊涂!曹仁师、王孝杰,就是似你一般狂妄,才接连大败,损失惨重,致使朝廷颜面尽失!本将军用兵素来稳健,讲究的就是步步为营,岂能再蹈他们的覆辙!”

  何迦密道:“那……那咱们就驻扎在赵州便是了,如果契丹兵马来袭,咱们这么多兵马也足以抵挡!”

  武懿宗道:“赵州被契丹、突厥连番攻打,城池早已破烂不堪,不是善守之地!”

  行军司马张元一挺着硕大的肚皮,上前建议道:“大将军坐拥十余万大军,岂有听闻贼军数千之众出没,便望风而逃的道理。贼军没有辎重,全靠劫掠为生,若我军坚壁清野,贼军势众十倍,也会知难而退,赵州自然不会陷入久困之局,待敌军退却时,我军再挥师追赶,可获大胜。”

  张元一那一句“望风而逃”刺得武懿宗脸上一红,怒喝道:“若是中了敌军奸计,葬送了本部十万大军,这个损失,你张元一承担得起吗?‘逆流蛤蟆’,休得在本将军面前聒噪,传我将令,立即移师相州布防,违令者,斩!”

  张元一其貌不扬,肚子肥大,双腿又粗又短,脖子上的肥肉多得看不到脖子,而且一双眼睛往外凸着,看起来就像一只正溯流而上的大蛤蟆,是以得了这么一个绰号。武懿宗气恼之下,也不管这是在军中,直接呼了他的外号,随即拂袖而去。

  武懿宗急急走出府门,又叫那亲兵垫着他爬上马背,一溜烟儿去了,留下赵州府一众官吏和武懿宗手下众多将领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

  “这……这这……”

  张元一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仰天一声悲笑,吟道:“长弓短度箭,蜀马临阶蹁。去贼七百里,隈墙独自战。忽然逢著贼,骑猪正南窜。”

  张元一是个口不饶人的性子,对方虽是武氏王爷、一方大将,激愤之下也忍不住做了首打油诗讽刺。

  他的意思是说:你手里拿的是长弓,射出的却是近箭,川马虽然矮小,你也要找个台阶才能骑上去。敌军已经远去七百里之遥。你却绕着城墙自己跟自己装模作样地战斗。一旦真遇到敌军,你骑着猪就往南逃了。

  都统罗九纳闷地问道:“为何是骑猪而不骑马?”

  张元一冷笑道:“一听敌军到了,吓得屎尿横流,夹着豕(谐音屎)就逃了。哪还顾得上骑马?”

  众将领一听,忍不住哄堂大笑。何迦密虽也恼恨武懿宗无能,却也不能任由他们当着自己的面如此羞辱主帅,便沉着脸道:“住嘴!如此谈笑。成何体统!”

  罗九问道:“何将军,咱们怎么办?”

  何迦密道:“还能怎么办?军令如山,谁敢不从?走了!”

  何迦密怒气冲冲地走出去,跃上战马便追着武懿宗去了。众将领长吁短叹一番,也跟着走了出去,只留下赵州府那些官吏站在那儿。眼看着“骑猪将军”一走了之。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神情。

  武懿宗一开始只是畏战找些遁词,说他怀疑契丹数千铁骑只是先锋,后面还有大军相随。等他真正开始撤退的时候,反而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了。

  武懿宗想起曹仁师的全军覆没,王孝杰的阵亡当场,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契丹主力怎么会出现在冀州了呢,莫非……娄师德和沙吒忠义也完了?这样的话。契丹人一旦杀到,我命休矣!”

  这样一想,武懿宗登时变色,突然勒住战马道:“来人!”

  何迦密和张元一等人正垂头丧气地跟在他的身后,突然见他勒马停住,不由精神一振,只道这位骑猪大将军决心一战了,却听武懿宗喝道:“大军行进怎么这般缓慢?一旦敌军杀到,我们岂有生路!传令,抛弃一切辎重,全速行军,赶往相州!”

  ※※※※※※※※※※※※※※※※※※※※※※※※※

  武则天收到李多祚大胜的消息后,欣喜若狂。

  李多祚全歼了平家坳的三千守军,烧毁了他们的粮草,歼灭了契丹伏兵近六千人,又立即移师马城,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大败攻城敌军,打得他们落荒而逃。

  这是一连派出四路大军,兵进河北后取得的第一场大胜,武则天自然开心无比。

  更重要的是,李多祚破坏了契丹人的战略计划,这个意义比消灭十万大军更重要,武则天立即通令嘉奖,并下令武攸宜交出兵权,暂由李多祚节制。她算是看透了,自己这个侄子,根本不是带兵打仗的料。

  喜气未消,她又收到了赵州官吏的弹劾奏章,弹劾武懿宗不战而逃,不但逃了,还把大量的粮秣弃置于途,结果被被第二日才杀到的数千契丹人一路捡获获了大量物资,而赵州也再度失守,因为朝廷十余万大军弃城而逃,已经伤透了赵州军民的心,没有人守城了,他们为何而战?何必作战?

  契丹数千骑兵杀到的时候,城中残余力量和无数百姓都纷纷出城、各奔前程去了。这封弹劾奏章是决心与城偕亡的赵州官吏写下的一封血书!

  武则天看了这封奏章,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泪水沿着眼角轻轻地流下来……

  上官婉儿担心地道:“圣人?”

  武则天难过地道:“承嗣病了,三思也‘病’了,攸宜闭城不战,懿宗望风而逃,扶不起的阿斗!全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啊!朕……真的很想扶持武氏,朕……真的很想武周传承、万代千秋!可是……”

  武则天的嘴唇颤抖着,许久才平静下来,唇角逸出一丝自嘲的苦笑,用有些空洞的声音呢喃道:“或许,朕……真的应该还政于李氏了。朕……没得选择、没得选择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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