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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地师【作者:齐橙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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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8 原来如此



  万历退朝回到后宫,脑子还有些嗡嗡作响,实在是让程栋的呱噪给折磨出来的。李龙跟在万历身后,侍候万历坐下,给他倒上水,然后垂着手肃立在一旁,等着万历说话。

  “李龙,你对萧如熏要出兵一事,是如何看的?”万历问道。

  李龙道:“回万岁爷,奴才不了解这个萧如熏,说不上这件事到底靠不靠谱。不过,萧如熏的条陈里说,他是与苏昊联手,这奴才心里可就踏实了。万岁爷您想想看,有苏昊出手的事情,哪有办不成的?”

  “哈哈,朕也是这样想的!”万历大笑起来,阴郁的心情一扫而散,“这个程栋说点啥,朕听了都生气。那个苏昊说点啥,朕听了都高兴。这人和人的差别,怎么能这么大呢。”

  李龙道:“万岁爷,既然您这么喜欢这个苏昊,就让他回京城来,给他个大官做,这样天天上朝都能见到他,岂不是好?”

  万历道:“他现在还年轻,让他多砺炼砺炼,对他有好处。他如果真能够到草原上把鞑靼人狠狠地揍一顿,也算替朕出了一口恶气了。”

  李龙道:“万岁爷,现在的关键是,朝廷得允许苏昊和萧如熏出兵才行。可是那个姓程的小子这一番话,把大家都说哑了,这事该怎么办,万岁爷您还得有个章程啊。”

  万历叹了口气,道:“朕岂不知道这一点,可是这个程栋是言官,他说什么,朕还得听着。若是朝中的大臣们都不赞成出兵,朕也没有办法啊。”

  李龙也傻眼了,他不过是因为能够帮万历挣到零花钱,又会拍郑妃的马屁,这才得到了万历的宠信。要说怎么和言官斗智。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沉默了一会,也学着万历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事还真是难办,若是苏昊在京城,没准他就有办法了。”

  这君臣二人在宫里长吁短叹,大臣们却没这么多苦衷,退朝之后,他们就三五成群地该干嘛就干嘛去了。吏部侍郎周惟安坐着轿往家走,后面追来了一个小厮。在轿外对周惟安说道:“周侍郎,我家侯爷想问问你今日是否有空。”

  周惟安挑开轿帘,认得那小厮是庄弥高家里的仆人,便笑着应道:“哦,有空啊。怎么,你家侯爷也有闲吗?”

  “正是,我家侯爷说想到周侍郎家去对弈几局呢。{B IX IagE}”小厮也笑着说道。

  “你去跟你家侯爷说,周某说了,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周惟安说道。

  小厮跑回去向同样坐在轿子里的庄弥高报告,庄弥高哈哈一笑,吩咐轿夫跟着周惟安的轿子走,二人一齐来到了周惟安的府上。

  在会客厅坐定之后。周惟安问道:“庄兄,今日朝上所议之事,你有何看法啊?”

  庄弥高道:“我是有点纳闷啊,萧如熏想对草原用兵。怎么能不用钱呢?若是他向兵部申请几十万两银子,我倒想赞成他的提议。这些银子,必定是用来买苏家工厂的火器的嘛。对了。周兄,你有没有听说,辽东的李如松,愿意出十几万两来向苏家工厂买火器呢。”

  周惟安笑道:“当然听说了。你说苏改之这个小年轻,倒真有本事,弄出这些火器来,还真能卖个大价钱。当初董天章说要在苏家工厂入股,我还不太赞成,现在看来,这苏改之整出来的东西,真是个聚宝盆啊。”

  庄弥高道:“可不是吗,苏改之这家伙,的确是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啊。”

  “那像程栋那小子那样狗屁不通,光会背点圣贤文章。”周惟安不屑地说道。他其实也是曾经力挺程栋的大臣之一,但在他心里,对程栋的定位就是一杆枪而已。当了这么多年官,他早就知道什么圣贤之道都是假的,实实在在的利益才是真的。而在谋利益这方面,苏昊比程栋可强出百倍也不止了。

  董天章和杨来祯分别是周惟安和庄弥高的走狗,董、杨二人在苏昊的工厂里入股,然后打着周惟安、庄弥高的旗号负责兜售工厂里出产的各种稀罕产品,拿到的分红颇为可观。这些分红自然有相当一部分是要交给各自背后的主子的,所以周惟安和庄弥高都是苏昊办实业的受益人,对于苏昊自然是满怀好感的。

  这一回,萧如熏提出要出境去作战,周、庄二人想得最多的,不是什么仁义道德问题,也不是朝廷的财政能不能支撑的问题,而在这一仗中他们是不是能够得到好处。如果朝廷为了打仗而拿出大笔银子来采购苏家的火器,那么他们自然是可以从中获益的,他们就会表示赞成。而现在,萧如熏却在条陈中提出不需要增加什么军费,周、庄二人看不到自己的好处,当然没什么兴趣来支持。

  “不需要额外的军费,萧如熏准备怎么打这一仗啊?”庄弥高随口问道。

  周惟安摇摇头:“我哪知道,没准他真的是因为升官而迷了心窍,想标新立异搞点名堂出来呢。”

  “这种事,让申首辅他们头疼去好了。”庄弥高也附和道。

  正说着,一名周府的家人跑了进来,报告道:“侍郎,庄侯爷,董掌柜和杨掌柜从宁夏回来了,听说二位老爷都在,他们请求面见。”

  “哦?这么巧。”周惟安与庄弥高对视了一眼,然后对家人招了招手,说道:“有请二位掌柜到堂上回话。”

  不一会,董天章和杨来祯被带进来了。他们一进门就分别向周惟安和庄弥高行礼,又献上他们从宁夏卫弄来的宝贝。哱拜仓皇出逃,府上留下不少珠宝、字画之类的收藏品,都成了明军的战利品。董、杨二人都是活络之人,他们从叶梦熊手里买下了一些这样的战利品,带回京城,正好用于送给关键的人物。

  周惟安和庄弥高收下礼物,又与董、杨二人寒暄了几句,然后便切入了正题。周惟安对董天章问道:“亭也啊,你们这次回来,苏昊可曾让你们带什么话回来没有?”

  “回侍郎,天章正是带着苏副总兵的话回来的。”董天章躬身说道。

  “哦?他有话要对我们说?”庄弥高来了精神,以他的经验,但凡苏昊插手的事,必定是有意思的,至于能够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那就不好说了。

  董天章对周惟安说道:“侍郎,能否让下人抬张桌子来,苏副总兵让天章带来一样东西,说侍郎和庄侯爷一看便知。”

  这个要求并不复杂,周惟安吩咐一声,便有下人抬来了一张大桌子,摆放在客厅的中间。周惟安从身上取出一块绢帛,摊开在桌子上,然后说道:“侍郎和庄侯爷请看,这就是苏副总兵让小人带回来的东西。”

  “地图?”周惟安一眼就认出了绢帛上画的内容,他凑上前去,细细看了一番,说道:“这是大明九边的略图,外面是草原……还有山脉和河流,这是苏改之所画?”

  董天章道:“正是苏副总兵所画,然后由他麾下的绣工给绣出来的。这些山脉、河流,并未经过勘测,是苏副总兵自己想象出来的。”

  勘舆营在平虏城的时候,曾经出边墙到周边的草原进行过测绘,但这一次苏昊提供的略图,范围更广,向东延伸到了辽东,向北则到了今天外蒙的范围。这样大一片区域,是勘舆营没有勘测过的,苏昊只能凭着后世的记忆大致地画出来。他所提供的本身也只是一幅略图,所以也不用追求什么精确度了。

  “他献这样一张图,是何用意?”庄弥高在旁边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忍不住对杨来祯问道。

  杨来祯道:“侯爷,您注意看,这图上有这些小标记。”

  庄弥高顺着杨来祯的手指看去,果然在图上发现了一些圆形、方形、三角形的小标记,星罗棋布于整片草原之上。

  “这是什么意思?”庄弥高道。

  “侯爷,苏副总兵说,这圆形表示的是金矿,方形是煤矿,三角形是铁矿,还有这些,是铅矿、盐矿、碱矿、磷矿,全都是宝贝。”杨来祯说道。

  “矿!”周惟安和庄弥高的精神都为之一振,他们用贪婪的眼光看着那地图,渐渐有些明白苏昊的意思了。

  董天章道:“侍郎,庄侯爷,苏副总兵说,这草原上遍地都是宝,不拿过来用,实在是太可惜了。他托小人和诏伯回来问二位大人,有没有兴趣到草原上去开矿。”

  “这还用说。”周惟安笑道,“他撺掇萧如熏出兵草原,就是为了要采这些矿吗?”

  董天章道:“苏副总兵说,他和萧总兵要的是功劳,至于这些矿,就送给二位大人了。不过,二位大人得想办法让朝廷颁下出兵的旨意,要不,这些矿只能放在那里,我们只能望洋兴叹了。”

  “光凭我们二人,怎么可能左右朝廷的决定?”庄弥高嘟哝道,他对这些矿心里痒痒的,但也知道,能不能出兵这件事,不是他和周惟安两个人说了就能算数的。

  周惟安倒是听懂了,他摇摇头道:“老庄,咱们都被那个苏改之给耍了。他说是说把这些矿都送给我们,其实是拿咱们当使唤呢。要让朝廷同意出兵,得是众臣一齐赞成才行。苏昊的意思,是让咱们拉众臣一起瓜分这些矿藏,换得他们的支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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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9 出乎意料的逆转



  “果然是好算计啊。”庄弥高也想明白了。

  通过杨来祯这个中介,庄弥高也算是与苏昊打过不少交道的,素知苏昊的办事方式。苏昊擅长于用利益去诱使别人做事,而与他合作的人,也的确能够从中获得实打实的好处。苏昊为人并不贪心,有好处都是与合作者共同分享的,所以与他合作的人虽然明白是被他利用了,却都心甘情愿、甚至主动地希望被他利用。

  这一回,苏昊明显是力主出境作战的,同时他也知道这个提议会在朝廷受到阻挠。他标出这么多的矿点,名义上是献给周惟安和庄弥高二人,实质上是要通过他们二人转赠给所有能够对出兵一事说得上话的官员。当然,他二人在这个过程中能够获得的好处也是非常可观的。

  其实,是否对草原用兵,对于大多数的大臣来说,是一件根本无所谓的事情。出于习惯,他们会反对这个提案,但如果有什么好处,他们要支持这个提案也并不困难。李贽对这些大臣们的分析是非常准确的,他们自己标榜为读书人,但内心的贪婪一点也不亚于市场上的奸商。

  “咱们得算一下,从这些矿,能够得到多少收益。”周惟安**裸地说道。

  “这个,苏副总兵带着我们已经算过了。”董天章说道。

  矿山的收益,取决于矿藏的储量、矿石品位、开采难度、运输成本等等,不掌握这些信息,就根本不可能计算一个矿山能够有多少收益。苏昊对于自己标出来的这些矿点都有深入的了解,各种数据虽然不能说是倒背如流,应付一些普通的成本收益估算,还是足够的。

  在董天章和杨来祯离开宁夏之前,苏昊已经和他们一道对矿山的收益进行了测算。粗略算下来,即使这些矿山只能顺利地开采一半,一年的收益就在20万两白银以上。而如果能够在一些矿区对矿产品进行深加工,再把产品卖给草原上的酋长们。收益还能够进一步提高。

  董天章把这个计算结果向周惟安和庄弥高做了汇报。二人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庄弥高看了周惟安一眼,说道:“周侍郎,这事值得干啊!”

  “哈哈,周某也有此意。”周惟安说道,“庄侯爷,你觉得咱们应当先找谁呢?”

  “来,咱们合计合计。(bIXiAGE)”庄弥高说道。

  当天晚上,周惟安和庄弥高各自在自己府上摆下酒宴,京城的许多官员都接到了邀请,前来赴宴。赴宴这种事情。原本也是不需要问什么理由的,越是师出无名的宴席。最终越能够给人以惊喜,这一点久在官场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外人无从知道在周府和庄府的酒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当客人们酒足菜饱地离开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些激动和兴奋的神色。他们中间的一些人,在离开主人家之后,并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家,而是又匆匆地奔向了平日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其他官员家里。把刚刚得到的消息传递过去。

  为大小官员服务的那些掮客也突然忙碌了起来,他们被各自的东家紧急召见,随后又开始调兵遣将。从京城通往宁夏边城的道路上,一批批的商队急如星火地向前赶路,大家在驿馆或者客栈中相遇的时候,都没有什么诧异之色,而是互相交流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眼神里只有三个字:你懂的。

  程栋对于京城里涌动的这股暗流浑然不觉,他在自己租住的宅子里猫了好几天。写了一份长长的奏折,引经据典,批驳关于出兵草原的议案。写到动情之处,他自己都被自己给感动了,觉得简直就化身成了一只夜半啼血的杜鹃,在不屈不挠地呼唤着春天。

  奏折写完,程栋反复润色,又细细誊正了一遍,然后便踌躇满志地带着它上朝去了。经过几天的酝酿,今天朝会上又将讨论萧如熏的提案,程栋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把这个提案给批判得体无完肤,并在众臣面前大大地显露一把身手。

  “众位爱卿,有关萧如熏提出的出兵草原追剿哱拜余党一事,众位也商议了好几天了吧?今天大家畅所欲言,一块说说吧。”万历坐在龙椅上,对众人说道。

  “臣……”程栋向前跨出一步,打算发言。

  “臣有本要奏!”没等程栋说出第二个字,周惟安就大声地把他给打断了。

  万历向周惟安一指,说道:“周爱卿请讲。”

  程栋刚迈出去半步的脚只好又收回来了,周惟安的官比他要大得多,资历更是没说的,程栋没有和他争夺话筒的权力。

  周惟安可没去想程栋在琢磨什么,一个小小的七品监察御史,还不值得一个吏部侍郎去关注。他走出队伍,来到万历面前,掏出一份奏折,便呱啦呱啦地说开了:“臣以为,萧总兵所提兵出草原一事,堪称旷世之壮举。此举若能奏效,萧总兵之功绩,可比汉世之卫青、大唐之李靖……”

  不会吧?程栋听着周惟安滔滔不绝的发言,有一种怀疑自己正在做梦的感觉。他记得几天前周惟安好像是反对出兵这件事的吧,怎么一转身,就成了力挺萧如熏的主力了?好吧,就算你的想法变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夸张,不过就是出草原去追杀一个哱拜而已,怎么就成了卫青、李靖了?这俩人能挨得上吗?

  好不容易等着周惟安说完了,程栋抬起脚又打算出列请奏。没等他动身,庄弥高又把他给挡住了:“圣上,臣有话要说。”

  “庄爱卿请讲。”万历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对庄弥高说道。周惟安刚才那一番话,虽然有些煽情得让人恶心,但万历还是龙颜大悦。他不清楚这几天出了什么事情,但多少能够猜出来,这肯定是苏昊在其中发挥了作用。

  庄弥高上前一步,说道:“微臣也没有太多的话说,微臣要说的,就是完全赞成周侍郎的看法。哱拜逆贼虽是鞑靼人,但既已归服,就是我大明的臣子。身为臣子,起事在先,叛逃于后,实乃罪不可赦,若不能缉拿归案,乃是我大明的奇耻大辱!”

  “说完了?”万历问道。

  “说完了。”庄弥高答道。

  “庄爱卿说得好,退下吧。”万历乐呵呵地说道。

  “臣……”程栋又打算说话了,但让他郁闷的是,又有人抢在了他的前面,而且依然是那种比他官职更高的大臣。他那点品级,在朝廷上属于不够看的,平常能够捞到发言的机会,主要是大家不想多说话,以免得罪人,所以才让他去出头。现在情况不同了,想说话的人很多,哪能轮到他吭声。

  “臣赞成周侍郎的话,追剿哱拜余党,乃是展现我大明天威之举。”

  “臣附议!”

  “臣早就说了,就应当出兵!”

  “……”

  一个接一个的官员站出来,表示支持出兵。群臣中当然也有一些持反对意见的,但看到这种场景,也就非常自觉地闭嘴了。他们不怕和皇帝抬杠,因为越抬杠越能够证明自己是学界良知,这是能够名利双收的事情。但要说到与群臣中的大多数人作对,他们可没那么傻。

  有些蒙在鼓里的人,当即就小声地向身边的同僚问起了事情的原委,同僚的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只是语焉不详地答道:某某兄,你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要不,散朝之后,咱们到德福楼一叙,待小弟给你细细分说?

  众人闹闹哄哄地说了半天,申时行站出来了。他摆摆手,止住那些正打算继续补充观点的官员,然后走到万历面前,躬身说道:

  “圣上,众臣的意见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赞成出兵草原,追剿哱拜余党。圣上是不是现在就可以下旨,着兵部去办此事?”

  万历点点头,说道:“既然各位爱卿的意思都是赞同出兵,那朕自当应允。萧如熏说出兵草原不需要额外的花费,那是他体谅朝廷的难处,主动替朝廷分忧,精神可嘉。不过,既要用兵,岂有不花钱之理?我大明国库虽然不甚充裕,当花的钱还是要花的。申爱卿,你与王一鹗王爱卿商议一下,看看要拨多少费用给萧如熏为好。”

  “遵旨!”申时行应道。

  “我……”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的程栋站在队伍里,张开嘴想喊一声什么,却又没有发出声音来。在一片赞美声中,他知道自己的声音是非常微弱的,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他茫然地看着身边的同僚们,浑然没有听到太监李龙宣布散朝的声音。

  “邦治啊,你在想什么呢?”户部侍郎邬伯行走到程栋身边,推了他一把,问道。

  “啊?”程栋这才从懵懵懂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发现身边的人都已经走光了,整个朝堂上,除了两旁的太监,就只剩下他和邬伯行两个人了。

  “走吧,别在这愣着了。”邬伯行不容分说,拉着程栋便走出了朝堂。

  “邬侍郎,这是怎么回事啊?”程栋满腹委屈地对邬伯行说道,他的手里还攥着那份用心血写出来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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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0 云集边城


      程栋的一肚子圣贤文章无人喝彩,远在千里的宁夏城里,新晋总兵萧如熏的府上却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萧总兵,小可乃李尚书府上的门人,受李尚书之命,特来恭贺萧总兵荣升。”

      “萧总兵果然是大将风度,一表人才,王侍郎常在某家面前提起当年与萧总兵的邂逅之情呢。”

      “萧总兵,我家主人让我来问问,有啥用得上我们的事情没有?”

      “萧总兵……”

      接连十几天时间,萧如熏每天从早到晚只能干一件事情,就是接待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各种客人,听他们拐弯抹角地献殷勤,加上打听出兵草原的事宜。

      所有这些客人,都带着价值不菲的礼品,有些人送的直接就是厚厚的银票。萧如熏一开始还想拒绝,但被苏昊给拦住了。苏昊告诉他:这些都是人家送来的军费,为什么不收呢?

      “可是,这是明显的贿赂,萧某如果收了,日后朝廷查下来,萧某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萧如熏惴惴不安地说道。

      苏昊道:“这个简单,你收下多少钱,都记一笔帐,隔三岔五就向内阁申首辅和皇上汇报一次。未来所有的开销都有据可查,谁又能说你什么?”

      “这样也行?”萧如熏诧异道。

      “有什么不行的,咱们要去讨伐叛逆,缺乏军费。天下的富商对逆贼同仇敌忾,纷纷主动送上军资,我们不收,岂不是冷了天下志士之心?大家这也是为朝廷分忧,日后萧大哥得胜归来,写请功文书的时候。把他们的名字都写上,不就成了?”苏昊笑道。

      萧如熏恍然大悟:“是这个理,萧某但求无愧于心就是了,何苦拘泥于形式。”

      就这样,萧如熏索性敞开了口子。来者不拒。他把商人们送来的钱财全都纳入宁夏卫的公库,让主簿梁奉把账目记得一清二楚,这样一来。日后如果有人要说三道四,他也不用害怕了。

      商人们跑到宁夏卫来,当然不是为了给萧如熏送钱的。他们奉承萧如熏,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日后能够在边墙之外获得一些利益。在这个问题上,萧如熏与苏昊早有计较,他和颜悦色地告诉商人们。要耐心地在宁夏城住下来。草原上的收益肯定是人人有份的。

      得知出兵的提案已经得到朝廷的批准。萧如熏和苏昊迅速展开了各种战前的准备工作。斟舆营的测绘小队大规模进入草原,夜以继日地进行边墙外的地图测绘工作。陈观鱼负责的情报部门人员以游方道士、郎中、商人、卖艺者等身份游走于各个草原部落之间,探听情报。宁夏卫的官兵则在努力地训练,尤其是学习各种火器的使用,以及火器与冷兵器之间的协调战术训练。

      郝青在平虏城建的玻璃作坊迁到了宁夏城外,与之同时建立起来的,还有钢铁厂、铁器厂、化学工厂等等。几乎是复制了京郊苏氏工厂的模式。陆秀儿从京城的工厂里调来了一批工匠,那些跑到宁夏来淘金的商人们也纷纷把自己麾下的能工巧匠派过来,参加宁夏卫的工业建设。

      苏昊用来吸引商人们的东西,主要是宁夏卫及周边的矿产资源。这些矿产一旦开发出来,必须就地消化,才是最有价值的。如果长途运输到内地去冶炼、加工,光运输成本一项,就能够让采矿的收益化为乌有。苏昊深知这其中的成本收益关系,所以索性在宁夏城建设一大批工业项目,让矿产就地变成财富。

      宁夏卫本身就是一个矿产资源丰富的地区,不需要等到大军出兵草原,仅边墙之内的矿产,就已经让商人们眼睛发亮了。

      优质的太西煤,被一车一车地运往内地,以几倍于寻常烟煤的价格,供应给权贵之家。丰富的石英矿和粘土矿,在能源完全不用发愁的情况下,能够烧制出大量的玻璃和陶瓷制品。几个铁矿和铜矿,按后世的眼光来看,规模并不大,但以明代的生产水平,已经算是好矿了,最关键的,还是有廉价的煤炭,能够大大地降低冶炼成本,所以产量也十分可观。

      工业的兴起,带来了大量的人口,宁夏卫各城镇一下子都变得繁荣起来,到处都是正在新建或翻修的酒楼、商店,随处可见衣着光鲜的富商,乍看上去,恍如内地的城市一般了。

      在这段时间里,在萧如熏夫人杨书兰以及秦良玉的反复催促之下,苏昊的婚事也在宁夏城完成了。苏昊写信到淮安府,让岳父韩文派人把韩倩送到京城,会同母亲杨根娣一共前往宁夏。然后,在一个黄道吉日,苏昊同时迎娶韩倩和陆秀儿两位夫人。凭着万历的赐婚圣旨,韩倩和陆秀儿两个人都得以妻的身份嫁入苏家,倒也成全了两个人各自的心愿。

      韩倩和陆秀儿入主苏昊的内宅之后,原来住在内宅的程仪和歌伶就显得有些尴尬了。不过幸好两个女主人都是性情随和之人,与程仪和歌伶相处甚好,百般挽留二人,最后二人也都留下了,对此苏昊自然也是没啥意见的。

      在二人中间,歌伶没心没肺,呆在苏家的内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程仪心中有鬼,尤其是在苏昊成婚之后,心里想的事情更多。韩、陆两位对于这位闺蜜的心思也是心知肚明,没事就轮流向苏昊吹枕头风,劝夫君择日把程仪也一并收了。苏昊以大战在即,不便多生事端为由,把这事先给搁下来。

      宁夏城里的各种军事准备持续了几个月时间,草原上的鞑靼部落自然不可能无知无觉。他们虽然不知道明军已经着手在对草原进行各种侦察活动,但还是加强了对边墙沿线的巡逻,防备明军突然出兵。

      哱拜带着几千兵马匆匆逃出大明,来到草原。他可不想投奔哪个大部落首领,给别人当下属。事实上,也没有哪个大首领敢于收容他,因为以哱拜手上的实力,留在谁的手下都是一个隐患。

      哱拜率部回到了自己原来所属的部落,干净利索地把部落首领和他的亲兵诛杀殆尽,自己担任了部落首领,令部落中的牧民臣服于自己。像这种大势力兼并小势力的事情,在草原上是司空见惯的,牧民们没有反抗,直接就承认了哱拜对他们的领导。

      哱拜部落位于贺兰山的西面,与宁夏镇隔着一片连绵的群山。自古以来,中原王朝都是以贺兰山为屏障,阻挡西边游牧民族的入侵,因此贺兰山就成了中原与鞑靼部落之间的分界线。

      逃回草原上的哱拜,自然不会忽略打探宁夏卫的消息。他在逃走之前,在宁夏卫留下了不少眼线,这些眼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宁夏卫的情报送到草原上来,供哱拜参考。从这些情报中,哱拜知道了萧如熏请求出兵草原追剿自己的事情,也知道了大批商人从中原涌到边关来的消息。

      “这萧如熏是得了失心疯了,竟然敢跑到我们草原上来打仗?”哱拜的儿子哱承恩翻看着眼线送来的情报,不以为然地对父亲说道。

      “承恩,你可别小看了这个萧如熏。当然为父在宁夏卫的时候,和他打过交道,这个人可绝对不是莽撞之人啊。”哱拜警告道。

      “怎么,父亲,您觉得萧如熏真的有胆量追到草原上来?”哱承恩问道。

      哱拜道:“线人送来的情报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明军现在厉兵秣马,正是要出兵的样子。朝廷那边的消息,也已经被证实了。”

      哱承恩摇头道:“我是说,他难道不是做个样子给朝廷看,以求封赏吗?他怎么会有胆量到草原上与我等作战,他不知道这草原是我们鞑靼人的天下吗?”

      哱拜道:“以我对萧如熏的了解,他有没有这个胆量,取决于他有没有这个能耐。如果他有必胜的把握,他是一定会这样做的。当年他也不是没有出过边墙与我们鞑靼人打仗,只是没敢走得太远罢了。”

      “过去他不敢走得太远,现在为什么又敢了呢?”哱承恩道。

      哱拜瞪了哱承恩一眼,说道:“承恩,你也是当大将的人,时过境迁的道理也不懂吗?你想想看,为什么我们会守不住宁夏城,这中间起了什么变化?”

      “您是说……明军的火器?”哱承恩终于想起来了,那足以轰塌城墙的火炮,给所有的哱拜叛军将领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至今仍时时会出现在他们的梦魇之中。

      哱拜道:“以为父的猜想,萧如熏定然是和那个叫苏昊的小家伙狼狈为奸,准备用火器来对付我们。当初他们就是这样联手,在平虏城下打败了著力兔。如今,他们是想故伎重演,拿老夫开刀呢。”

      “可这不一样啊。”哱承恩道,“著力兔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为客军,萧如熏为主军,他中了萧如熏的道道。一旦到了草原上,四处茫无边际,明军的火器再犀利,只要我们策马驰骋,他就奈何不得我们,只有照我们划下的道道来打仗。我们又怕他们何来?”

      “轻敌必败。”哱拜说道,“咱们绝对不能低估萧如熏的能耐,承恩,你和文秀二人,还是抓紧时间整饬兵马,准备迎接明军的进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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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1 翻越贺兰山


      尽管有了来自于朝廷的支持,以及各家商人提供的大量军费,萧如熏并没有急于出战。宁夏卫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士卒死伤很多。一些曾被裹胁进叛军的士卒虽然已经归顺,但要让他们与自己做到同心同德,还需要一些时间。此外,勘舆营在宁夏之役中火器的消耗很大,这也是需要花时间来补充的。所有这一切,都决定了出兵的事情不能着急,只能待机而动。

      在这段时间里,萧如熏当然也没闲着,他不断地进行战备动员,不时集中兵马沿着边墙转悠一圈,有时还打开关门,让队伍到边墙外面去进行短暂的军事演习。

      明军的所有这些活动,都被草原上的各部落看在眼里,其中尤其是哱拜部和著力兔部,对此事更为敏感。明军最初几次出边墙的时候,这两个部落都进入了战备状态,准备迎接明军的挑衅。让他们觉得意外的是,明军每次轰轰烈烈地开出边墙,却只在边墙外十几里的地方打转,根本没有深入草原的意思,著力兔和哱拜折腾一通,最终证明是浪费了表情。

      著力兔和哱拜都是有经验的大将,当然明白萧如熏此举其实是疲敌之计,也就是用反复的试探,让对方懈怠,最后达到出其不意的目的。但是,明白归明白,谁也架不住萧如熏这样一轮一轮地逗着玩。到九月份的时候,鞑靼人虽然听说明军又出边墙,却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明军如往常一样,开到边墙外十几里的地方进行了一天的演习,然后就撤回关内。著力兔和哱拜都派出了游骑斥候在明军的演习地点外进行观察,监督明军的动向。不过,这些斥候都没有发现,在演习队伍中,有一支规模不大的步兵队伍,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大队,向西边的大山开去。

      这是一支以勘舆营的火枪兵为主,加上部分宁夏卫士兵组成的先遣部队,带队的主将是勘舆营的中军邓奎,副将则是熊民仰和宁夏卫的胡自信。在平叛取得胜利之后,胡自信就从一名百户被提升成了千总,成为萧如熏手下的得力干将。

      在茫茫草原上,四五百人的一支队伍,实在是很不起眼。即便如此,先遣队还是走得小心翼翼,尽量地避开可能遇到鞑靼人的路线。在队伍的前后和两侧,有十几名负责了望的士兵,他们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风吹草动,一旦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便通知大队人马就地隐蔽,直到警报解除,才继续前行。

      经过三天的行军,队伍来到了贺兰山的东麓,从一个人迹罕至的垭口进入了山区,然后便顺着洪水冲刷出来的山沟向着大山深处行进。

      一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至于连人类活动过的痕迹都很难看到。他们走过的地方,根本就不能称为路,到处都是凌乱的巨石,四面都是奇形怪状的山崖,很多时候,队伍只能贴着陡崖深涧的边缘艰难行进。在有些地方,实在找不出可走的路了,士兵们只能搭绳梯从近乎垂直的悬崖攀上去,然后继续前进。

      “这都是什么鬼地方,走了这么多天,还在山里打转!”邓奎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他好歹也是曾在云南山区里打过仗的,但对于走这样的山路,还是觉得烦闷不已。

      “邓中军莫急,咱们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了,再走几天,就能穿过这贺兰山了。”熊民仰呵呵笑着安慰邓奎道。

      邓奎抬头看了看在队伍前面带路的吕瑚,对熊民仰小声说道:“熊老三,你觉得吕瑚手里的地图靠谱吗?别走错了道,把咱这五百弟兄都困在山里了。”

      “是啊,熊把总,你觉得这地图可靠吗?”在一旁的胡自信也问道。

      熊民仰道:“这可是何本澄带着测绘部的弟兄们花了两个月时间测出来的地图,邓中军和胡千总尽可放心。”

      邓奎挠着头皮说道:“这如果是别人怀疑咱们勘舆营画的地图,我老邓早就一巴掌搧过去了。咱们勘舆营的弟兄,可都是苏总兵手把手教出来的,敢怀疑咱们的地图,不就是怀疑苏总兵了吗?可是,这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我就总有那么点不踏实,就那么一块白绢,咱们这些人的命都在那上面了。”

      熊民仰道:“也没那么悬吧?就算地图错了,咱们也不见得走不出去。这山里野兽野菜都不少,一时半会也饿不着咱们,大不了咱们多走几天就是了。”

      胡自信道:“熊把总,你说得容易,这贺兰山自古以来就只有几大关口,除此之外别无道路。如果随便就能够走出去,为什么别人就没有走过呢?”

      熊民仰道:“那是因为别人没有像咱们这样详细地画过地图。出发之前,苏总兵不是跟咱们认真研究过地图了吗?这条路上,只有两处断崖,是需要结绳通过的,其他地方都可以顺着山谷通过。从前的人,走到断崖的地方,不知道前面是怎么回事,当然不敢再往前走了。要是没有这地图,咱们也不敢往前走,是不是?”

      “倒也是这个理。”胡自信道,“起码到现在为止,这图看起来还是挺靠谱的。”

      邓奎叹口气,道:“事到如今,担惊受怕也没用了,就相信老何他们画的图吧。若是这图有些什么差池,看我回去不拧下他的脑袋来。”

      这图如果有差池,只怕咱们都没机会回去拧何本澄的脑袋了……熊民仰在心里暗暗地想道,他回过身,对着自己的士兵高声喊道:“大家都精神着点,脚下踩稳了。等到了山那头,我请大家吃烤全羊!”

      邓奎担心的事情最终并没有发生,由勘舆营士兵花几个月时间测绘出来的贺兰山区地形图虽然不算是十分详尽,但山坡沟谷的走向基本上是正确的,足以给队伍行军提供有力的指导。

      正如熊民仰说的那样,过去的人不敢通过这种野路翻越贺兰山,是因为对于前面的地形不了解,更怕在山里迷了路,所以不敢过于深入。勘舆营手里拿着地图,随时可以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以及周边的地形,于是就有了前进的胆量。

      经过十几天的跋涉,邓奎带领的这一队人马终于横穿贺兰山脉,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山脉以西的草原。

      “出山了!出山了!”看到眼前一马平川的草原,士兵们全都欢呼起来。在山里行军的时候,他们嘴里虽然不说,但心里的担心与主将邓奎并没有什么不同。如今,草原就在自己的面前,他们知道,这一趟穿越贺兰山的行动,已经取得了第一阶段的成功。

      “就地休息,埋锅做饭,注意警戒,别让鞑靼人知道咱们过来了。”邓奎下令道。

      经过宁夏平叛一战,勘舆营的士兵都已经变得很成熟了。他们按照各自的分工,有条不紊地收拾营地、设置岗哨。十几名火枪手占据了四处的制高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敌袭。做饭的士兵也非常小心地使用干透了的柴草生火,以免炊烟暴露队伍的目标。

      “邓中军,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这……”负责带路的吕瑚走到邓奎跟前,摊开地图,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向邓奎汇报道。

      “这么说,咱们的路没有走错?”邓奎说道,他看出地图上所显示的位置,正是他们出发之前预设的目的地。这样的长距离行军,加上在没有人的大山里转了这么多天,能够准确地到达目的地,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非但没有走错,咱们还提前了两天到达呢。”胡自信在一旁插话道,“俺老胡算是服气了,有这样一张图,咱们根本就没走什么冤枉路。”

      “吕瑚,这趟带路干得不错,等回去之后,我会在苏总兵面前为你请功。我们这一仗如果能够大获全胜,你是首功。”邓奎拍着吕瑚的肩膀夸奖道。

      吕瑚脸上带着兴奋之色,嘴上却说道:“末将岂敢,这都是邓中军指挥有方,此外,还有何千总和测绘部的弟兄们地图测得好,要不我们岂能走得如此顺利?”

      “从地图上看,咱们这个位置,离苏总兵让咱们去的那个什么什么部落……”邓奎说到这里有些磕巴了,他实在说不来那些鞑靼名字。

      “是哈斯乌拉部落。”熊民仰在一旁提醒道。

      “对,是那个什么乌拉部落,离咱们这里有多远?”邓奎问道。

      熊民仰用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说道:“不到四十里,是在咱们的西北方向上。”

      “熊老三,你安排两个人,到那个什么乌拉部落去联系一下,看看说好的事情有没有变化。”邓奎吩咐道。

      “我自己去吧。”熊民仰说道,“派别人去,我怕说不清楚。”

      “也罢,那你就去吧,一路小心。”邓奎道。

      熊民仰叫来士兵廖一明和尹国贤,让他们与自己一道前往哈斯乌拉部落。三个人换下了军装,各自穿上一套鞑靼牧民的家常服装,在长袍里藏着火枪,便向西北方向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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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2 哈斯乌拉


      “陈真人,你说这大明官兵,真的能够不走关隘,越过贺兰山?”

      在距离邓奎所部的宿营地40里开外的一个鞑靼部落里,部落首领哈斯乌拉第一百次用质疑的口吻向自己的客人陈观鱼询问道。

      陈观鱼稳稳当当地盘腿坐在哈斯乌拉大帐的地毯上,用漫不经心的态度答道:“哈斯首领,你就放心吧,对于本真人的话,你还不相信吗?”

      这几年,陈观鱼跟着苏昊天南地北走了不少地方,经历的场面越来越大,底气也越来越足。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装神弄鬼骗口饭吃的老神棍,而是能够以真人自居的资深老道了。

      奉苏昊之命,陈观鱼带着一群三教九流之人进入草原,混进各个部落,探听情报。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苏昊教给他的几个化学把戏,陈观鱼成功地忽悠住了一大批部落首领,成了他们的座上之宾,成天骗吃骗喝,好不逍遥。

      哈斯乌拉是贺兰山西麓一个小鞑靼部落的首领,陈观鱼帮他治好了他夫人的病,从而赢得了哈斯乌拉的信任。时值哱拜逃入草原,夺回了他自己所在部落的大权,并且开始威胁其他小部落,要求这些小部落臣服。哈斯乌拉对哱拜没有什么好感,却又慑于他的淫威,正不知该如何抉择。

      在这个时候,陈观鱼向哈斯乌拉献上一计,劝他归顺大明,服从大明的管辖。并称大明尽早会剿灭哱拜,届时哈斯乌拉将可以接收哱拜残部,从而壮大自己的力量。

      哈斯乌拉被陈观鱼描述的美好前景忽悠得神魂颠倒,毅然答应为明军充当草原上的内应。邓奎所部,正是收到陈观鱼派人送回来的消息之后,赶来与哈斯乌拉接洽的。

      游牧民族生活在茫茫大草原上,祸福全系于天,所以他们也就比农耕民族更迷信苍天鬼神之事。陈观鱼自称是得道真人。随便说一点中原的占卜之事都能够让鞑靼牧民觉得神秘莫测,从而在牧民心里建立起了崇高的地位。

      对于陈观鱼的反问,哈斯乌拉无言以对,沉默了好一会才讷讷地说道:“真人所言,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这贺兰山到处都是悬崖深谷,除了几处关隘之外,我们这些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还有其他的道路可走。你们这些中原人又如何能够知晓呢?”

      陈观鱼哈哈大笑道:“哈斯首领没听说过一句中原的俗话吗,叫作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你看本真人还算是有几分道行吧?在我家副总兵面前,这点道行根本就不够看的。我家副总兵当年是被称为地师的,隔着千里之遥,他就知道什么地方藏着金矿呢。在他老人家那里,别说找一条路。就是用法力开出一条路来,也不过就是寻常之事而已。”

      “你说的,就是那位苏副总兵吗?”哈斯乌拉把嘴张得老大,满脸崇拜之色。有关苏昊的情况,陈观鱼是向他介绍过的,而且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说得更邪乎,哈斯乌拉的心里早已经把苏昊与神灵划上等号了。

      “除了他老人家,你看本真人服过谁的气?”陈观鱼说道。

      陈观鱼说自己对苏昊服气,倒不是说谎。与苏昊相处得越久,陈观鱼对苏昊的崇拜之意就越强烈。他们二人最早相识的时候。是在丰城的乡下赌赛勘井位,那一次自然是陈观鱼完败,但他当时也不过就是觉得苏昊有几分学问而已。这几年,苏昊屡屡表现出惊人的洞察力,从发明各种技术,到指点各位矿藏,几乎没有过失手的时候,这让陈观鱼真的有些看不懂其中的奥妙了。陈观鱼见多了各种装神弄鬼之事。自己也是装神弄鬼的行家,但他知道,苏昊的法术绝对不是假的,苏昊绝对是真有大本领之人。

      对苏昊的信任是一码事。但明军能否顺利穿越贺兰山,却又是另一码事。对于这件事,陈观鱼心里也是没底的,毕竟这是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凭着勘舆营测绘出来的几张地图,明军真的能够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找到通道?陈观鱼嘴上向哈斯乌拉说得肯定,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地打着鼓。

      “好吧……可是,这大明的天兵,何时才能到达呢?这哱拜三天两头派人来,要我们听他的调遣,天兵再不到,我可撑不住了。”哈斯乌拉不敢和陈观鱼争论下去了,他扭头看着帐房外面,愁眉苦脸地嘀咕道。

      “不急嘛,快了,快了……”陈观鱼敷衍着说道。

      两个人正在各怀心思地郁闷着,一名牧民从营地外面飞跑过来了,他一头冲进哈斯乌拉的营帐,大声地禀报道:“首领,首领,外面来了三个汉人,点名要见你和陈真人。”

      “来了?”哈斯乌拉呼地一下站起来,惊喜地对陈观鱼问道。

      “这么快?”陈观鱼心里一惊,他跟着哈斯乌拉站起来,稍稍定了定神,说道:“哈斯首领,先不要急,弄清楚来人是谁再说。哱拜那逆贼的营中也有不少汉人,不会是咱们的事情走漏了风声,把哱拜惹来了吧?”

      “是的是的,真人提醒得极是。来人,加强戒备,别乱了阵脚,待我与陈真人出去看看。”哈斯乌拉下令道。

      一百余名部落里的战士迅速集合起来,他们带着马刀,披着简单的护甲,骑着马跟在哈斯乌拉和陈观鱼的身后,向营地大门走去。陈观鱼骑在马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化掌立于胸前,一边走一边在嘴里不断地默念着道号,心里飞快地转动着各种念头。

      是死是活,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营地外,熊民仰等三人也正捏着一把汗,忐忑不安。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焦虑和紧张的神情,但他们每人都有一只手按在火枪上,随时准备着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变故。

      “无量天尊!”一声清亮的道号在熊民仰等人耳边响起,随即,陈观鱼那庄严中带着猥琐的嘴脸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无量天尊,果真是熊道友吗?”陈观鱼看到熊民仰,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一阵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熊民仰看到陈观鱼脸上的喜色,知道事情一切顺利,心里也一下子就踏实了。他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无量天尊,陈老道,别来无恙乎?”

      “无恙无恙,老道我好着呢。”陈观鱼哈哈大笑,“来来来,熊把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哈斯首领。”

      熊民仰转过头,看着哈斯乌拉,微微一笑,拱手道:“哈斯首领,勘舆营火器把总熊民仰这厢有礼了。”

      “熊把总,远来……不易,这个这个……在下有礼了。”哈斯乌拉也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自称,只能学着中原人的样子,自称为“在下”了。

      熊民仰对哈斯乌拉的自谦之辞没什么反应,这种部落首领,也不过就相当于中原地区的一个村长罢了,哪里值得熊民仰去恭维。如果不是因为要借助于对方的力量,熊民仰恐怕连招呼都懒得跟他打。

      “哈斯首领,我大军已在邓中军的指挥下顺利翻越贺兰山,现在正在山下休整。邓中军派我来问问首领,你通过陈道长向我大明表示了归顺之意,并愿意充当我大军的内应。现在我大军已经到了,你答应的事情有变化否?”熊民仰用淡淡的语气对哈斯乌拉问道。

      熊民仰的傲慢,在哈斯乌拉眼里,那就是大国上邦使者的霸气了。自己带着百来名全副武装的部下,对方只有三个人,却丝毫不显怯意,这份勇气显然是有实力作为保障的。他微微地向熊民仰躬了躬身子,说道:“熊把总,在下愿意归附大明,这是毫无疑问的。邓中军现在何处,可否请熊把总替在下引见引见。”

      有门!熊民仰心中欢喜,脸上却一点也不显露出来。他点点头道:“哈斯首领能够信守诺言,吾心甚慰。邓中军现在正在营地休息,哈斯首领若有意求见,就随我一起去吧。”

      “在下正有此意。”哈斯乌拉应道。

      说完这些之后,哈斯乌拉回过头,开始向自己的手下发号施令。一时间,整个部落都忙乱起来。有漂亮姑娘端着奶茶盈盈地走出来,向熊民仰等人献茶,看她们眼里媚色流动的样子,估计让她们献身似乎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还有年轻小伙手脚麻利地逮来了十几只肥羊,捆好了搭在马背上,估计是用来向邓奎送礼用的。

      一切收拾停当,哈斯乌拉又对天拜了几拜,然后便上了马,对熊民仰等人说道:“熊把总,各位,咱们这就出发吧。”

      早有人把给熊民仰他们预备的马也牵来了,熊民仰带着廖一明和尹国贤翻身上马,用手一指前方,说道:“走吧。”

      熊民仰等人在前面领路,哈斯乌拉和陈观鱼紧随其后,再后面就是几十骑扛着肥羊、酒囊的牧民,一彪人马向着明军营地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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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3 郁闷的哱拜


      “这萧如熏到底是什么打算呢?”

      在哱拜部落的营地外,哱拜骑在马上,抬眼望着远处巍峨的贺兰山脉,自言自语地念道。

      邓奎率一队步兵翻越贺兰山进入阿拉善草原,这件事情除了哈斯乌拉和他的一些心腹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晓。就算是哈斯乌拉部落里的普通牧民,也只是听说首领请到了一些朋友来帮自己部落撑腰,首领还从其他部落那里交换了一些骏马和鞍鞯之类的东西,送给他的那些朋友们。至于这些朋友来自于何方,大家知道的就不多了。

      对于哱拜来说,明军的威胁是始终存在的,但明军究竟打算如何对付他,他却想不出来。萧如熏在宁夏城里磨刀霍霍,哱拜觉得自己虽然远在几百里外都能够听到。一开始,他就派出人马在贺兰山的各个隘口驻扎监视,防备明军进犯。接着,由于担心监视的人被明军收买,或者被明军暗算,因此又加派了一组人去监视那些负责监视隘口的人。现在,第二组已经派出一段时间,他又开始觉得心里打鼓了,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再派出第三组去监视第二组……

      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知道对手在惦记自己,却又迟迟按兵不动。哱拜希望萧如熏马上就派出大兵杀向草原,即使他自己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也比像现在这样牵肠挂肚要好得多。

      在败出宁夏城、逃回草原这几个月时间里,哱拜老了许多。他做了那么多事情,每一件事情在消耗着他宝贵的精力。

      最初,他带着几千骑兵杀回自己原来的部落,干掉了部落首领,夺到了部落的大权。随后,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清洗部落中那些效忠于原首领的人。除去了身边的隐患。在确信自己已经站住脚之后,他开始与周边的小部落进行联络,用威逼和利诱的两手,要求各个小部落臣服于自己。

      收编周围的小部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武力自然可以让他尽快达到目的,但同时也要折损他的士兵。从宁夏城里带出来的这几千人马,是他最忠诚的部属,折损掉一个,就意味着他的力量受到了一分的损害。所以,哱拜总是希望自己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用最小的代价去占有那些小部落的资源。

      哈斯乌拉部落也是哱拜盯上的目标之一,他派人去找哈斯乌拉谈了好几次,许下各种动听的诺言。哈斯乌拉的态度不阴不阳,一方面表示愿意臣服,另一方面又提出了种种条件,做出一副与哱拜讨价还价的架式。像哈斯乌拉这样表现的部落首领并不在少数,他们的心理哱拜也是清楚的,那就是既害怕他的势力,又担心他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所以都带着几分观望的心思。

      除了与这些小部落谈判之外,哱拜还要提防着东边的著力兔和西边的卜失兔这两股大势力。在整个蒙古草原上,势力的分配是非常错综复杂的。表面上说,所有的部落都要听命于归化城里的大汗扯力克。他是受了明廷册封的“顺义王”。但是,扯力克并不能真正地一统草原,无数的草原部落分属于众多的小汗王的。

      哱拜的目标,是成为草原上的一个新汗王。拥有自己的一片势力范围。但这样一来,就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原来的小汗王们的敌视。著力兔和卜失兔就是两个对哱拜虎视眈眈的小汗王,只是一时还腾不出手来收拾他这个竞争者而已。

      难啊。哱拜叹着气对自己说,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又不能过早地激怒著力兔和卜失兔,同时还要防备着萧如熏的追杀,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艰难了。

      除了政治上的问题之外,生活问题也是哱拜面临的一大难题。草原上的生活条件,与宁夏城相比,可以说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哱拜作为军中的主将,生活待遇方面还可以保障。而他手下的那些苍头军士兵,都是在宁夏城里吃喝嫖赌惯了的,现在被扔到这荒凉的草原上,吃喝都大不如以前,各种怨言已经如蔓草一般滋生开来了。

      “父王,再这样下去不行啊,咱们是不是该考虑攻打一两座城池,劫掠些给养让士卒们改善改善?”哱承恩像是知道哱拜的想法一样,在他身边劝说道。

      “糊涂,明军初胜,士气正旺,这个时候我们去攻打大明的城池,不是找死吗?”哱拜斥道。

      哱承恩道:“这草原上的日子,实在是太难过了。将士们没有好酒,哪有打仗的劲头?再这样拖下去,只怕萧如熏不来攻打我们,我们自己也会垮了。”

      哱拜把眼睛一瞪,说道:“承恩,是你自己过不了这样的日子了吧?”

      “这日子本来就不是人过的。”哱承恩嘟囔道,在他心里,已经开始后悔此前造反的事情了。如果当初不起兵造反,那么他们现在还在宁夏城里作威作福呢。虽然有党馨这样的狗官骑在他们父子头上,但好歹他们还是宁夏一霸,吃香的、喝辣的,哪会像现在这样成天只能喝些酸得掉牙的马奶酒。

      “不打败萧如熏,我们就回不去宁夏城。”哱拜没有再训斥哱承恩,他知道哱承恩的想法是普遍的,其他人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也都在嘀咕。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哱拜无比感慨地想着。

      “王爷,这萧如熏没准真的是虚张声势吧?”部将土文秀说道,“他说要进草原来追杀我们,可以闹腾了好几个月了,也没见动静。咱们派往各隘口的军士报回来的消息,都是说明军只是训练,并无出兵之意。是不是我们也该调些人回来,趁机把周围那些不听话的部落教训教训?”

      “报!”

      土文秀话音未落,就见一骑快马从东边飞驰而来,马蹄踏在草地上,腾起一片尘土。那骑手策马一直冲到距离哱拜等人只有十几步远的地方,翻身下马,一路小跑来到哱拜面前,单膝跪地,大声报告道:“报王爷,宁夏卫的明军两万人出了边墙,向打硙口方向开过来了。”

      “打硙口?”哱拜又惊又喜,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打硙口是贺兰山东麓的一个山口,从打硙口进山,通过一条狭长的山谷,可以翻越贺兰山,这是通过贺兰山的几个通道之一。明初的时候,明军曾在打硙口修筑过关堡,但随后弃守,蒙古人便占据了打硙口,与明军的边墙关堡对峙。

      在过去几十年中,由于山洪冲刷等原因,打硙口的关堡逐渐损毁,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已无防守价值。不过,由于明军从未试图翻越贺兰山进攻蒙古部落,所以这个关隘的兴衰,也就无人在意了。

      这一次,哱拜由于担心萧如熏兴兵讨伐,因此往各个隘口都派出了哨兵,打硙口也同样有一小队士兵驻守。前来报信的这名士兵,就是从打硙口赶回来的。

      “明军的构成如何?”哱承恩对那送信士兵问道。

      “一万五千步兵,五千骑兵,还带着30辆炮车。”士兵答道。勘舆营的炮车是哱拜军见识过的,他们知道那种外表看起来像是一个大木头箱子的马车,其实里面藏的就是火炮。

      “萧如熏果然是想倚仗火器之利来与我军决战。”土文秀说道,“可是,他就没想过这火炮在山隘之中只是一个摆设吗?”

      “连摆设都不如。”哱承恩道,“从打硙口进山,这一路崎岖不平,炮车沉重,行走不易,只会成为队伍的拖累。若是我军从两侧山上冲下来,明军的火器施展不开,尤其是这火炮,简直就是给我们送的礼物。”

      “你来的时候,明军到了什么地方?”哱拜问道。

      那士兵道:“我们小旗看到明军出了边墙,就派我来报信了。我看到,明军的确是向打硙口的方向开进,但速度很慢。他们前面有人在平整道路,好像是为了让炮车能够走动。”

      “会不会又是萧如熏的疲兵之计呢?”哱承恩对哱拜问道。

      哱拜道:“萧如熏动用了两万人,应当不是疲兵之计,否则他就是先把自己的兵马给累着了。这样吧,不管他是什么想法,我们都必须有所动作。承恩,你速带1000人前往芦峪沟设防。如果遇到明军,就想方设法迟滞明军的速度,为父随后就带大军前往,与明军决一死战。”

      “得令!”哱承恩大声答应着,策马返回营地。紧接着,营地里就响起了牛角号的声音,一群一群的士兵从营帐里跑出来,列队集合。

      “兄弟们,可恶的萧如熏毁了咱们在宁夏城的基业,现在又带兵出打硙口向我们追杀过来了。这草原是咱们蒙古人的天下,岂能容萧如熏这个汉人随意撒野。王爷命令咱们,马上赶往芦峪沟,准备伏击明军。明军大军出征,携带给养必定十分充裕,咱们只要能够打败明军,这些给养就是咱们的了!”哱承恩在队前慷慨激昂地进行了战前动员。

      “杀萧如熏!抢汉人的酒菜!”士兵们齐声吼道,在他们中间,其实也有不少汉人士兵,只是到草原之后,他们早就忘了自己的民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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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4 动作迟缓



  随哱拜从宁夏城里逃出来的那些士兵,都是亡命之徒。对于他们来说,打仗流血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平常没有酒喝,才是最难过的事情。

  哱承恩专门强调明军有大量的给养,就是为了激起士兵们的斗志。在过去,他们还属于大明官兵的时候,每次打仗哱承恩也是用劫掠来激励他们。一场战斗过去,他们从百姓那里抢走的东西,甚至比鞑靼骑兵抢的还要多。

  做完战前动员,哱承恩一声令下,1000骑兵便驱动战马,呼啸着冲出了营地,向着东边疾驰而去。他们都是轻骑兵,马速极快,完全能够赶在明军进山之前,抢先占领有利的位置。在山区作战,兵力的差异会大打折扣,明军虽有两万之众,但如果无法摆开,与一千人又有何异?哱承恩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用这一千人,堵住明军的去路。

  对于贺兰山中的各条通道,哱承恩自认还是非常熟悉的,因为他本身就是鞑靼人,而且在过去几个月中,他也已经对这些地方反复地进行过实地考察。相比之下,明军对贺兰山就应当是两眼一抹黑了,这也是明军的一大劣势。

  选择在芦峪沟阻击明军,是哱拜和哱承恩等人早就商量过的预案,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适合作为一个打伏击的场所了。

  芦峪沟是从打硙口过贺兰山必须要经过的一条山沟,道路从沟底通过,沿路都是洪水冲刷后留下的砾石,明军带有沉重的炮车,通行将会十分困难。整条山沟宽度不大,只能容四匹马并排通过。明军走到此处,必然会拉成很长的队列,从而给攻击者提供无数的机会。

  按照哱承恩的想法,他率兵抢先赶到芦峪沟,可以把队伍藏在沟两边的山坡上。等到明军进入沟底的时候,哱拜军可以先用弓箭进行攻击。大量杀伤明军,并使明军陷入混乱。随后,哱拜军再进行骑兵冲锋,从两侧顺缓坡冲杀下来。借着下坡带来的速度,骑兵的威力将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陷在沟中的明军只能坐以待毙。

  由于无法估计明军的行进速度。哱承恩不断地催促着手下,马不停蹄地赶路,生怕被明军抢了先手。可是,当他们赶到芦峪沟时,哱承恩发现沟中一片平静。丝毫不见明军已经到达的迹象。

  “巴根,你带几个人到前面去看看,明军离这里还有多远。”哱承恩对手下一名军官吩咐道。

  巴根答应一声,带上几名部下,骑着马顺着沟底继续向前,侦察明军的下落。哱承恩指挥着余下的士兵,先在沟口布置了一些路障,然后兵分两路,上了两侧的山坡,潜伏下来。准备伏击经过的明军。哱承恩下令所有各部都不得生火做饭,只能吃随身带来的干粮,以免被明军察觉。

  巴根等人向前走了十几里,几乎都快要出山口了,也没见到明军的影子,倒是迎来了哱拜派出在打硙口值勤的那一小队人马。

  “乌力吉,明军到什么地方了?”巴根认识那一小队人马的小旗官,便向他大声问道。

  “巴根百总!”乌力吉照着当初在宁夏卫时候的官衔称呼着巴根,报告道:“明军已经进山了,刚刚通过了打硙口。我们人少。不敢和他们接触,就撤回来了。”

  “什么?这么长时间,明军才刚到打硙口?”巴根诧异道,“明军难道是在爬着走路吗?”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乌力吉应道。

  巴根让手下先隐蔽起来,自己骑着马,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前去观察明军的动向。快到打硙口的时候,他策马上了旁边的小山坡,举目望去,果然见被废弃的打硙口关堡人头涌动,数不尽的明军来来往往,有的在扎营,有的在布防,还有一队人拿着各种工具在前面忙活着。巴根仔细看了好一会,才看出那一队人是在修路,把沿途妨碍通行的大石头搬走,填平路上的大坑,做得好不辛苦。

  原来如此……巴根觉得自己明白了明军动作迟缓的原因,于是驱马下了山坡,回去召集本队人马,返回芦峪沟,向哱承恩报告。

  “你是说,明军是因为修路,所以耽搁了行程?”哱承恩对巴根问道。

  “正是如此。”巴根道,“据末将看来,明军最为看重的,就是他们的火器。而他们的火炮十分沉重,是必须装在大车上拉着走的。他们修路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炮车能够顺利通过。他们正是因为不得不边走边修路,所以走得很慢。”

  “可是,这也太慢了吧?”哱承恩道,“明军从出边墙到打硙口,不过是四五十里的路程。而乌力吉派人回去报信,再到我们赶过来,已经是三天时间了。明军难道一天才走十几里路?”

  “确是如此。”乌力吉磕磕巴巴地报告道:“小人发现明军出边墙之后,就一直派人盯着他们的动向。这三天时间里,他们的确一天只能走十几里路,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修路了。”

  哱承恩皱着眉头:“打仗讲究兵贵神速,出其不意。萧如熏动作如此迟缓,这就是没打算隐藏行迹了?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提前得到消息,在半路上打他们的埋伏?”

  “这个……末将就不知道了。”巴根低着头说道,他不过是一个下层军官,哪懂这种韬略上的事情?

  哱承恩也知道这种事和巴根等人探讨是没意义的,他命令手下继续隐蔽,以防明军的斥候发现。同时,他还派出自己的斥候在前面观察,随时掌握明军的动态。接下来,他就只能是耐心地等待了。

  又是一天过去了,前面的斥候回来报告,说这一天时间里,明军只前进了五里,而且只是一支三千人的前锋部队,其余的大部队依然留在打硙口,看起来似乎还有打算修复打硙口关堡,在那里长期安营扎寨的意思。

  这时候,哱拜带着后续的部队也赶过来了,他留下了五百苍头军守部落营地,把余下的苍头军士兵和新收编的部落士兵都带到了芦峪沟。加上哱承恩先前带来的一千人,哱拜军的总数已经达到了六千余人,与明军是一比三的比例。哱拜相信,凭着地形之利,他以六千人破萧如熏的两万人,应当是没有什么困难的。

  “萧如熏还没有上来?”哱拜一见哱承恩就这样问道。

  “没有,他们离这里还有十几里路,照他们现在的行军速度,估计还要走三天。”哱承恩郁闷地说道。在这荒山里埋伏三天时间,实在是太难受了,天天不敢生火,只能吃冷食,他和他的手下哪吃过这种苦头。

  “萧如熏此举,有些反常啊。”哱拜道,“莫非他这一路是佯动,另有一路走别的隘口来进攻我们?”

  土文秀道:“我觉得有可能,萧如熏此人用兵一向诡计多端,这一次行军如此缓慢,估计就是做给我们看的,把我们的主力吸引到这里来,然后从其他隘口通过,断我们的后路。”

  哱拜道:“可是,本王接到各隘口报来的消息,都说未曾见到明军的影子啊。本王出发之前,已经往各隘口都增派了人马。萧如熏应当知道,贺兰山关隘险峻,几乎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有几百人守关,明军就得用几千人才能闯过,萧如熏不会不懂这一点吧?”

  土文秀道:“也许他的确是技穷了,所以明知此举骗不过我们,还是要试一试。”

  哱拜道:“文秀这个说法,倒也不无道理。听线人密报,朝廷对萧如熏也有压力,说允了他出兵之事,他却迟迟未能建功。说不定萧如熏这是迫不得已,才行此拙劣之计。”

  哱承恩道:“父王,以儿之见,我们不必去揣摩萧如熏的想法。就算他有什么阴谋,他这两万人不是已经进山了吗?咱们只要想办法吃掉他这两万人,其他路的进攻就土崩瓦解了。”

  “为父也是这个想法。”哱拜点点头道,“为父现在担心的,就是萧如熏猜出我们会在芦峪沟伏击他,所以干脆停下不走了,和咱们耗时间,那我们就被动了。”

  哱承恩笑道:“关于这一点,儿子已经想过了。我们再观察一天,如果萧如熏真的察觉了我们的意图,死活不往前走,那咱们就主动出击。他的前锋现在是在白羊沟一带,那里也是一处险地。儿请求带一队精兵,从旁边绕过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吃掉他前锋的三千人马,看萧如熏如何应对。”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哱拜大喜,“明军初入贺兰山,地形不熟,肯定想不到我们能够从什么地方进攻。你带人前去偷营,能得手就赚他一笔,即便不能得手,要全身而退也不难。”

  “父王尽管放心吧,这贺兰山是咱们的地盘,怎么也不会让萧如熏占了便宜。”哱承恩牛哄哄地说道。

  哱拜道:“那咱们就再等一天,看看萧如熏的动静。你选一千精兵,先到后面去休息一日,养精蓄锐,准备偷营。”

  “得令!”哱承恩答应着,踌躇满志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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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5 偷营



  一天时间匆匆而过,果不其然,明军依然只向前走了五里不到的距离,似乎是死活不肯踏进芦峪沟的意思。不过,在明军队伍之前开路的那些工兵,看起来倒是很认真敬业,他们非常耐心地把大石头砸成小石块,用来填平路上因洪水冲刷而出现的大坑,然后再从两边挑来水土,把道路垫平,简直就像要修一条通衢大道的样子。

  “父王,不等他们了,咱们先动手吧。”哱承恩最后一次对哱拜申请道。连吃了三天冷食,他已经是无法忍受了。明军那边是光明正大地行军,到时间就埋锅造饭,热汤热饭地吃着。哱拜军因为是埋伏,不能暴露行迹,所以不敢点火,只能吃干粮。这样再拖几天,只怕不用打,对方就把自己给耗残了。

  哱拜点点头,道:“也罢,萧如熏说不定是真的察觉到我们的意图了,没准我们的行迹早被他派出的斥候发现,所以他才会用这样的办法来拖我们。咱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从哱拜的心理来说,他是更希望在芦峪沟全歼萧如熏的大军的。但萧如熏进军速度缓慢,而且队伍分成几段,摆出一副步步为营的阵势,哱拜再想打这种出其不意的伏击战就不太容易了。在这种情况下,让哱承恩主动出击,打掉萧如熏的前锋部队,挫一挫萧如熏的锐气,也是一种应变的方法。

  得到哱拜的允许,哱承恩回归本队。带上自己选出来的1000精兵,悄悄地向着明军前锋驻扎的白羊沟方向摸过去了。

  因为明军已经到了白羊沟。哱承恩一行自然无法再骑马前进。他们弃了马匹,避开大路,从山梁上徒步翻越过去,来到白羊沟的侧面,再逐渐逼近明军扎营的地方。

  隔着一个山坡,哱拜军的士兵们已经能够看到明军营地里飘出来的炊烟了,那炊烟中似乎还隐隐带着饭菜的香味,让哱拜军士兵垂涎欲滴。他们恨不得马上就翻过山坡。冲进明军营中,把敌人全部杀掉,再抢走他们的给养。

  但哱承恩知道,他们只有1000人,而且没有马匹,要冲击一个3000人的营地,必须保证攻击的突然性。乱中取胜。要做到这一点,就只能把攻击时间定在晚上,等明军士兵进入梦乡之后,再行攻击。

  哱承恩让士兵们埋伏在山坡后面,抓紧时间休息。自己带着几个人爬到山坡顶上,借着树木的掩护。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明军大营的动静。

  山下的营地里,明军士兵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做着各项工作,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已经临近。明军的大营是按照标准操典要求布置的,中间是中军大帐,旁边是士兵们的营帐。再外围则支着鹿砦,隔几步就有一名哨兵在守卫。

  在大营前面。有近一千人的工兵队伍在勤勤恳恳地修着路,他们的两侧有负责观望和守卫的哨兵,一个个端着长矛注视着前方,显然是认定敌人只会从前面出现。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明军把防御的重点确定在大营的正前方,两侧和后方虽然也有防守,但看起来明显要松懈得多。

  “明军根本想不到我们可以从旁边绕过来啊。”哱承恩得意地对手下说道。

  “那是,小王爷用兵,岂是这些寻常之辈能够猜到的?”跟在哱承恩身边的巴根赶紧奉承道。

  哱承恩道:“他们的弱点,就在于没有地利。他们以为白羊沟两边都是断崖,无路可走。殊不知我们还能在这断崖之中找到一条道路,绕到他们侧翼来了。”

  巴根狂笑道:“估计等咱们突然冲下去的时候,明军还不知道咱们是从哪过来的呢,哈哈哈哈。”

  “闭嘴!”哱承恩压低声音喝斥道,“你是想给明军通风报信是不是?”

  “这……”巴根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幸好他们呆的地方离明军大营还有一些距离,声音传不过去,否则就真的像哱承恩说的那样,给明军通风报信了。

  “传令下去,谁都不许出声,不许露头。大家吃点东西,好生休息,三更时分冲营。”哱承恩下达了命令。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山中刮起了风,带着阵阵寒意,刺进哱拜军士兵们的骨头。不过,众人心里都藏着一团火,想到马上可以把明军打得落花流水,抢到无数的给养,大家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山下的明军大营里,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一开始,能看到明军士兵们围在篝火边上吃东西,聊天。随后,明军士兵就纷纷列队返回自己的帐篷,只剩下一些哨兵在营地四周来一趟去一趟地巡逻着。

  “听我的将令,第一队由巴根带领,靠近明营,用弓箭射杀哨兵。然后各队同时点火把冲锋,放火烧营,趁乱尽杀明军。”哱承恩伏在山坡顶上对众军官安排道。

  “得令!”

  “小王爷放心,我们绝不放跑一个明军!”

  军官们纷纷答应着,组织起自己手下的士兵,按照哱承恩的吩咐,悄悄向着山下走去。这些士兵也不愧是哱拜军中的精锐,平常看起来吊儿郎当,临战之时,倒也显得训练有素。他们高抬腿,轻落足,上千人从山坡上走下去,竟然听不到什么响动。

  哱承恩跟着最后一队,也向山下袭去。他手里握着钢刀,竖着耳朵倾听着四周的动静,随时准备应对各种不测。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巴根带领的第一队士兵距离明营越来越近了,巴根抬起手,挥了一下手里的白手巾,示意手下准备取出弓箭。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旁边突然红光一闪,紧接着就是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轰!”

  伴随着耀眼的火光和刺鼻的烟味,十几名哱拜军的士兵突然飞了起来,泥土、鲜血和残肢向四面飞溅开来。

  “不好!”

  巴根脑子里嗡地一声,他太熟悉这种爆炸声了,只有勘舆营特有的火药才能产生如此可怕的爆炸,明军中寻常的黑火药是没有这种威力的。

  山坡上的爆炸声像是什么信号一般。明军大营四周突然亮起了密如繁星的火把,无数的明军士兵像从地底下被呼唤出来一样,出现在哱拜军的面前,喊杀声震动了山谷。

  “明军有备,快撤!”巴根就算脑子再不灵光,也知道自己不但没有偷袭得手,而且还反中了对手的埋伏。他不知道刚才的爆炸是因为他手下的士兵触动了明军布置的地雷,但他明白,明军非但猜出了他们会来偷营,甚至连他们偷营的方向都了如指掌。

  也就是说,在他们自以为得计,埋伏在山坡后面等着晚上偷袭的时候,人家明军已经发现了他们,并且布下了陷阱,就等他们往里钻呢。

  “逆贼休走!”下面的明军高喊着向山坡上冲了过来。

  “快跑,咱们中埋伏了!”哱拜军乱哄哄地喊叫着,向后逃窜。

  “混蛋,都给老子站住!不要怕,狭路相逢,勇者胜!跟明军拼了!”哱承恩及时赶到,见此情形,知道如果这样盲目后撤,必然就是溃败的结局。当此之时,只有先抵抗,顶住明军冲锋的势头,再徐徐后撤,才有活路。

  听到主将的命令,哱拜军的士兵们只好又掉转头来,端起武器,猬集成群,准备与冲上来的明军进行肉搏。

  但对面的明军并没有打算与哱拜军进行对等的厮杀,他们冲到距离哱拜军百来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在一排长矛兵的身后,闪出了一群手持火枪的射手,一名军官举着小红旗,开始发号施令。

  “明军有火铳,快闪啊!”刚刚被哱承恩叫住的哱拜军士兵又叫嚷起来,他们最怕的东西,就莫过于明军的火器。刚刚踏中了一颗地雷,现在又看到明军摆出了火枪射击的阵容,大家哪里还有胆量对阵。

  “抨抨抨!”

  明军的火枪响了起来,密集的枪弹向着山坡上的哱拜军飞去。黑暗之中,明军的火枪手无法进行准确的瞄准,他们只知道向自己的正前方射击,至于能不能打中,就看哱拜军的运气了。

  “啊!”

  “哎哟!”

  山坡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显然是有人被乱枪击中了。山坡上有一些稀疏的树木,但完全不足以掩护住哱拜军士兵的身形。其实,真正被明军打中的士兵并不多,但那种莫名的恐惧感却迅速蔓延到了哱承恩所部的全体。

  “快撤吧,小王爷,趁着天黑,明军不敢追上来。”巴根向哱承恩请求道。

  哱承恩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探出头看了看,评估了一下形势。他看到明军的火枪手人数众多,火力极猛。虽然两军相距只有百十步,但自己的队伍要冲过这段距离,恐怕至少也得折损一两成的兵力。

  就算自己能够冲到敌军面前,以手下官兵现在的状态,与对方短兵相接,只怕也赚不到多少便宜。偷袭不成,自己这方已经挫伤了锐气。对方以逸待劳,气势正盛,加上兵力也是自己的三倍,这一冲上去,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了。

  “撤!”想到此处,哱承恩只好一咬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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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6 谁的地利


  一声撤退令下,哱拜军士兵们像是得了赦令一般,掉转头就往山坡上跑。借着朦胧的月色和火把的光亮,山下的明军可以看到山坡上一片黑影如狼奔豕突。火枪手们纷纷把枪口对准黑影最密集的地方,不停地放着枪,收获着哱拜军士兵的生命。

  丢下数十具死尸和十几名重伤员之后,哱拜军终于逃出了明军火枪的射程。众人松了一口气,哱承恩回头看去,只见山下的明军已经不再射击了,他们举着火把,开始向山坡上推进。也许是担心中了哱拜军的埋伏,明军前进的速度很慢,不像是追击,倒像是跟在哱拜军后面拣什么宝贝一般。

  “小王爷,明军追上来了,要不要我带一些兄弟回头给他们点厉害尝尝?”巴根主动请缨道。

  哱承恩想了想,摇摇头道:“没必要了,咱们的行动已经被明军察觉,要想给明军以重创已无可能。这样以命换命,咱们可换不起,还是先回去与王爷汇合再说。”

  “小王爷果断!”巴根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一句,其实他向哱承恩请战也不过是虚情假意而已,听到哱承恩否决他的要求,他心里也是一阵欢喜。

  “小王爷,你先走,我带本部给你殿后!”巴根说道。

  哱承恩嗯了一声,带着身边的亲兵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准备翻过小山坡,仍走原路返回芦峪沟。

  “轰!轰!轰轰!”

  一阵爆炸声突然在哱承恩身边响起,爆炸带来的火光瞬时就映红了半边夜空。借着火光,哱承恩惊恐地发现,在前面不远的山坡顶上,出现了一彪人马,他们的手上,赫然也都端着黑沉沉的火枪。

  “明军。明军!”

  “明军绕到我们后面去了!”

  哱拜军的士兵们惊叫起来,他们刚才就是从这个山坡背后翻过来,前去偷袭明军营寨的。现在偷袭不成,打算返回的时候,却见明军居然早已占领了山坡顶,这些人是什么时候绕到自己背后去的呢?

  “手雷投掷!”山坡顶上,勘舆营千户张云龙大声地下着命令。

  “轰!轰!”

  又是一排手雷从山顶扔了下去。明军居高临下。手雷扔得又远又准。全都投向了哱拜军最为密集的地方。伴随着一声声巨响,一群一群的哱拜军士兵栽倒在地上,没有被炸死炸伤的那些士兵也像是受了惊的绵羊一般,四处逃散。

  “镇静。镇静!随我冲上去,尽杀明军!”哱承恩红了眼,挥着大刀,一边高声呐喊着,一边身先士卒地向着山坡顶冲去。

  一切都已经非常清楚了,自己判断明军不熟悉山中的地形,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明军的侧面进行偷袭。谁料想,明军早就洞察了这一切,非但没有中招。而且还设下了埋伏。山下的明军也就罢了。山坡上这股明军分明就是事先藏在自己队伍身后的,自己居然还没有发现。

  现如今,自己带着一千人马,已经陷入了明军的前后夹击之中。明军有远程攻击的火器,自己的队伍呆在中间只能被动挨打。退路既已被切断。那就唯有死战了,至于能不能突围出去,就看自己的运气了。

  “冲啊!”

  哱承恩手下的士兵们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看到金枝玉叶的小王爷就已经冲上前去,他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只能跟着向前冲锋。

  哱拜军距离山顶也就是百来步的距离,但这段距离之内,已经足够明军扔出几轮手雷了。山坡上爆炸声连成一片,火枪的射击声不绝于耳。山顶之下短短百来步的范围几乎成了修罗场,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哱拜军死伤惨重,但那些活着的还在不顾一切地向山顶冲去。

  “来得好!”

  看到哱拜军已经冲到自己面前,张云龙大喊一声,抡起钢刀,带着一队士兵便迎了上去。山顶上的火枪手迅速退下,一群手持白蜡杆的土兵在马千乘、秦良玉的指挥下,从山后涌出,向着哱拜军掩杀过去。

  “杀呀!”

  双方的士兵都在高声喊叫着,两支队伍像潮水一样涌向对方,厮杀起来。

  哱拜军身陷绝境,士兵们全都使出了全身的力量,与明军拼杀。无奈由于此前受到明军几轮火器攻击,一千人的哱拜军连死带残,已经折损了近一半,只剩下五百多人还有可战之力。在山坡上迎敌的明军足足有两千挂零,而从山下追过来的另外两千明军也已经赶到,对哱拜军形成了将近十比一的优势。

  “天不助我!”

  哱承恩面对着十几名明军的合力攻击,杀得浑身是血,终因寡不敌众,受伤倒在地上。他挥着刀勉强抵挡着,同时抬头向天,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敌将,放下兵刃,饶尔不死!”张云龙出现在哱承恩的面前,用刀指着哱承恩喝道。

  “要杀便杀,要我哱承恩放下兵刃,你们休想。”哱承恩喘着粗气答道。

  张云龙点点头:“原来你就是哱承恩,我真是好运气。你听着,在下是勘舆营千户张云龙,等你到了阎王老子那里,可别说不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上。”

  “无名鼠辈,想不到我哱承恩竟会命丧你手。”哱承恩不服气地说道。

  张云龙冷冷一笑,说道:“哱承恩,我张云龙的确是无名之辈,但你却不是命丧于我手,而是中了我家副总兵之计,所以你死得也不算冤了。”

  “你是说苏昊?”哱承恩道,“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来偷营?”

  张云龙道:“你以为只有你了解贺兰山的地形是吗?告诉你吧,我家副总兵是赫赫有名的地师,这天底下没有他不知道的道路。我们故意停留在这白羊沟,就是为了引诱你们来偷营。在这周围的山头上,全都是我们的斥候,你们的一举一动,我家副总兵都了如指掌。你中了他设下的埋伏,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苏昊!我恨不得食其肉……”哱承恩大吼道。

  “你就算了吧!”正带着手下打扫战场的秦良玉正好走过,听到哱承恩在大骂苏昊,忍不住接了一句。没等哱承恩再说什么,秦良玉抬起手,长枪飞出,直接把哱承恩钉在了地上。

  “寢其……”哱承恩又吐出两个字,然后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秦副总兵好身手。”张云龙回过头,向秦良玉抱拳赞道。

  秦良玉走过去,从地上拔起自己的长枪,同时踢了哱承恩的死尸一脚,说道:“我就看不惯这种死到临头还嚣张的人……对了,张千户,哱承恩的首级算你的,你可以拿去向萧总兵请功。”

  “多谢秦副总兵!”张云龙赶紧道谢。

  山坡上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除一百多人投降或者被俘虏之外,余下的哱拜军官兵全部战死,没有一人逃脱。

  “打扫战场,割下贼人的首级,尸首都推到山沟里去喂狼!”马千乘向自己的部下发着号令,他的口吻是那样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如何处置一堆烂苹果一般。

  “哎,还是刨个坑把他们埋起来吧,好歹也是一个性命呢。”秦良玉看着满山的哱拜军尸首,心里好生不忍。她刚才杀敌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仗打完了,倒有些悲天悯人之意了。

  马千乘诧异道:“良玉,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婆婆妈妈了?这破石头山,刨个坑哪有那么容易。哱拜手下这些人都是鞑虏,有什么好怜惜的。”

  秦良玉道:“夫君,你这话就不对了,鞑虏也是人,如果不是刀兵相见,大家也还可以做朋友的呢。你没听苏大哥说吗,要注意搞好民族关系呢。”

  马千乘笑道:“良玉,我看你是中了苏昊的毒了,他的鬼名堂也实在是太多了,他说那些话,我学都学不来。”

  秦良玉瞪了马千乘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看人家苏昊比你岁数还小,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不好好跟人家学,还说风凉话呢。”

  马千乘连忙说道:“我哪说什么风凉话了,对于改之的才学,我一向都是很佩服的呀。也罢,既然改之说了鞑虏也是人,就让军士们把贼人的尸首都收敛起来吧。”

  再说哱拜,自从把哱承恩派出去之后,他就不停地派人探听白羊沟方向的动静。夜半时分,东边传来了隆隆的爆炸声以及隐隐的枪声,让哱拜感到心神不宁。他摸黑爬上一个山坡顶,面朝东边,侧耳倾听,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

  “文秀,你听,这应当是明军火器的声音吧?”哱拜对跟在他身边的土文秀说道。

  “没错,这肯定是明军火器的声音。”土文秀道,他的耳力比哱拜要强,自然能够分辨出远处传来的是什么声响。

  “难道是承恩偷营失利,让明军察觉了?”哱拜说道。

  土文秀摇摇头,表示自己猜不出真实的情况。不过,他还是想法安慰哱拜道:“王爷,你不用担心,承恩小王爷智勇双全,不会出什么事的。他们肯定是攻进了明军的大营,明军在用火器负隅顽抗呢。”

  “但愿如此吧。”哱拜说道。

  “报!”正在此时,哱拜派出去探听消息的士兵赶回来了,他径直跑到哱拜面前,气喘吁吁地报告道:“报王爷,打……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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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7 树倒猢狲散



  “什么打起来了?”哱拜没好气地问道,“这么大的动静,我还不知道打起来了吗?”

  “是小王爷和明军打起来了。”那斥候说道。

  “在什么地方打起来的,战况如何?”哱拜问道。

  斥候道:“是在明军营地旁边的山上,明军用了火器,小的听见好大的爆炸声,还有喊杀的声音,明军……起码当有两三千人马。”

  “什么?”哱拜一惊,“你是说,战斗是发生在明军的营地之外?”

  “正是如此。”斥候回答道。

  “糟了,承恩不会是中了明军的埋伏吧?”土文秀敏锐地发现了问题。如果哱承恩偷袭得手,战斗应当是发生在明军大营里,而不会发生在山坡上。明军有两三千人在山上与哱承恩所部相遇,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设下了圈套,哱承恩正好中了招。

  “现在怎么样了?”哱拜也是老狐狸了,哪能想不到这一层。他用手揪着斥候的领子,厉声地追问道。

  “小……小的看到打起来,就赶回来报信了,不知道现在战况如何。不过,小王爷洪福齐天,定能逢凶化吉的。”斥候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最后一句,实在是被哱拜给吓出来的,他生怕自己万一说错一句话,就会被哱拜当场砍掉脑袋了。

  “你说得对,我儿洪福……”哱拜喃喃地念叨着,但心里却一点也不乐观。明军势众,如果是以有备对哱承恩的无备,哱承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土文秀道:“王爷,这个时候,咱们恐怕不能心存侥幸,还是想想对策才好。”

  “对策?咱们还能怎么做?”哱拜问道。

  土文秀道:“要不,末将带上2000人前往白羊沟,与承恩汇合。若承恩已经击败了明军。那末将就和承恩一起,荡平明军大营。万一承恩遇到了麻烦,末将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来不及了。”哱拜缓缓地摇着头,“明军既然是有准备,肯定会想到如何阻援的。明军兵力充足,说不定还抱着围点打援的念头呢。咱们手上就这点兵力了,若是再陷进去,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可是……这样一来,承恩小王爷那边就……艰难了。”土文秀说道。

  哱拜哪里不知道土文秀说的艰难是十分委婉的说法,真实的结果绝对不是艰难二字可以形容的。/BIxiaGe/如果明军不犯错误。哱承恩必然是全军覆没,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这是天要灭我哱拜啊!”哱拜仰天长叹。

  土文秀知道哱拜已经决定要放弃哱承恩了,这是一种壮士断腕的选择。他理解哱拜此时心里的伤痛,小心翼翼地说道:“既是如此,王爷,我去安排一下,以防明军趁势向我们这边进攻。”

  “你去吧。”哱拜说道,“明军既然能够伏击承恩,就说明他们早已察觉了我们的埋伏。现在咱们也没必要再藏头缩尾了。要想全歼萧如熏所部,已无可能,但至少咱们还能够让他无法通过这芦峪沟。留得青山在,总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明白!王爷。你也不必太着急,承恩所部虽然中了埋伏,但以承恩的身手,自己一个人脱身想必也不难。”土文秀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哱拜说道。

  接下来的消息就是一个更比一个坏了:

  哱承恩后撤不成。在其身后出现了大股明军;

  明军与哱承恩部在山上展开激战,哱承恩部明显处于劣势;

  明军称哱承恩已经被杀;

  哱承恩被杀一事已得确认,明军正在庆功……

  “萧如熏。本王与你不共戴天!”哱拜站在山坡上,望着东边的方向,咬牙切齿,大声地发着誓言。一夜之间,他的头发似乎又白了许多,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了。

  “王爷,你不要太难过了,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土文秀凑上前来,对哱拜劝慰道。

  哱拜道:“此前,本王义子哱云,为了掩护我们撤出宁夏城,不幸捐躯。如今,本王的亲生儿子又死在萧如熏的手上。本王只恨当初在宁夏卫的时候,没有找个机会把萧如熏干掉,以至留下这样一个祸患。如果再给本王一次机会……”

  土文秀心中苦笑,心说在宁夏卫的时候,哱拜根本就没把萧如熏放在眼里,以为自己已经是天下无敌了。事到如今,再说什么悔不当初的事情,实在是马后炮了。当今之计,是要考虑如何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别让萧如熏斩尽杀绝,亏哱拜在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去做着如何除掉萧如熏的美梦。

  “王爷,现在咱们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芦峪沟,是不是有些风险啊?”土文秀把哱拜的思维拉回到了现实,“咱们老营只有500军将把守,万一有哪个居心不良的部落趁火打劫,断了咱们的后路,可就麻烦了。”

  “文秀,你言之有理。”哱拜点点头,他像想起什么一样,对土文秀说道:“对了,现在承恩已经不在了,你就接替他的职位,当咱们部落的副首领吧。当初追随本王的人,现在只剩下你了。等到本王百年之后,这份家业就由你继承好了。”

  “多谢王爷!”土文秀赶紧跪下,向哱拜磕了个头,以示效忠。

  哱拜道:“这样吧,你带2000人马,继续把守芦峪沟,准备阻击明军。我带余下的人回去,先把家里安顿好,然后再去联合周边其他的部落。前一段时间,本王担心操之过急,惹得那些小部落与本王有二心。现在看来,本王是过于谨慎的。在这草原之上,原本就该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本王跟这些人讲什么客气呢。”

  “王爷放心,文秀一定不让明军过芦峪沟半步!”土文秀响亮地答应道。

  哱拜领着三千多人马离开了芦峪沟,准备返回草原。土文秀把哱拜送走,望着远去的队伍,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哱拜信誓旦旦委任他为自己的继承人。随后又让他留下来担任阻击明军的任务,这分明就是拿一个虚幻的承诺吊着他,让他去充当炮灰。

  明军有两万之众,而且还装备着威力惊人的火炮。土文秀仅带着2000人马,要与明军硬碰硬地对峙,最终只有死路一条。在此前,他们是把希望寄托在打明军的伏击上面,利用明军的疏忽来取得胜利。现在明军已经察觉了他们的行踪,伏击变成了阻击,这仗还怎么打?

  哱拜留下土文秀打阻击。自己声称回去收拾其他部落。以土文秀对哱拜的了解,他能够猜出这是哱拜打算溜之大吉了。很显然,哱拜是扔下土文秀来迟滞明军的速度,自己则带着三千余人远远离开,到萧如熏找不到的地方去另起炉灶。

  虽然明白哱拜的心思,但土文秀却不能直接揭穿他。因为这样就意味着与哱拜当面翻脸,而土文秀并没有与哱拜对抗的资本。

  “来人,去侦察一下,看看明军到什么地方了。”土文秀转过身。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报,刚才斥候回来报告,说明军还在继续修路,进展十分缓慢。”一名亲兵回答道。

  “好。”土文秀道。“传我的令,密切注意明军的动向,不得与明军发生冲突。等王爷他们出山之后,咱们也开拔。”

  “怎么。咱们不阻击明军了?”亲兵诧异地问道。

  土文秀哼了一声,道:“本将才不给那个老家伙垫背呢。我敢保证,这老家伙回了营地。肯定就收拾起细软跑路了,留本将给他殿后。本将是那么傻的人吗?你去把弟兄们都召集过来,我要给他们训话。”

  余下的士兵都被召集过来了,土文秀站在土坡上,对众人说道:

  “各位兄弟,你们都给我听着,哱拜老匹夫已经把咱们给甩了,以后谁也别指望再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现在你们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跟着本将。等那老匹夫走远,咱们就离开这芦峪沟,出贺兰山,远走高飞。咱们有两千人马,到什么地方不能打出一片天地来?现在你们自己说,有没有不愿意跟着本将走的?”

  “愿追随参将!”众士兵赶紧齐声答应,没有一个人敢于说出个不字。

  哱拜不知道自己刚一转身,土文秀就已经与他离心离德了。在哱拜印象中,土文秀一向是一个忠诚的部将,多少还有些憨态可掬的样子。他没想过,土文秀对他的忠诚,是建立在他具有权势的基础上的。现在他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落毛的凤凰,土文秀凭什么还要为他卖命呢?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对于哱拜麾下这些乌合之众而言,在面临逆境的时候各自打自己的小算盘,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传我的令,加快速度,返回大营。”哱拜对手下发着命令。

  “不好了,不好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员部将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脸色煞白地对哱拜喊道。

  “什么事情!”哱拜问道。

  “王爷,特木尔,特木尔来了!”那部将报告道。

  “特木尔?”哱拜心里一惊,特木尔是他留在大营里那五百士兵的头目。在出发之前,他曾经交代过,没有他的命令,特木尔绝对不能离开大营半步。可是,自己人还在山中,特木尔怎么会跑过来了呢?

  “快传他过来!”哱拜命令道。

  话音刚落,骑着一匹伤马的特木尔就在前锋士兵的引导下来到了哱拜的面前,他盔甲皆无,浑身是血,一见哱拜就从马上滚落下来,趴在地上哭喊道:“王爷,咱们的大营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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