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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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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匕现

  听着徐伯夷疯狂不断地大笑,胥吏们都迟疑着站了起来,考虑要不要冲进内间,先把发了疯的徐县丞给绑起来,免得他干出什么太过荒唐的事来,当有人翻箱倒柜地寻找棍棒和绳索的时候,徐伯夷大步流星地从内间里冲了出来。

  徐伯夷满面红光,精神焕发,往门口气宇轩昂地一站,眉梢眼角尽是抑制不住的喜气,那模样儿……真的有点疯。离他近的几个胥吏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小心戒备着,生怕徐县丞扑上来咬他一口。

  正在极度兴奋中的徐伯夷并没发现手下人的古怪,意气风发地开始调兵遣将了。

  “成惑离!”

  “卑职在!”

  “你马上通知工科,铺垫自北城外至城内的官道,务求平整宽阔。迅速调集工匠,粉刷县衙堂舍。”

  “嘎?是!”

  “戚清荣!”

  “卑职在!”

  “你马上通知户科,遴选良善人家,准备参加一次盛大的欢迎活动。切记,要多选胡族百姓,让他们届时穿戴本族服饰。同时,让户科通知本县所有士绅,一体参加。”

  徐伯夷兴奋的难以自己,像个大元帅似的在堂前走来走去:“李云聪!”

  “卑职在!”

  “一会儿,你与本官拟措一份公告。嗯,明日一早,你再带人下乡一趟,把各乡镇村寨的里长保正都叫来,高李两寨寨主也要请来。”

  一看李云聪的脸色,徐伯夷便神秘地一笑:“你放心,他们会来的。详情回头再与你分说,楚景言!”

  “卑职在!”

  “你马上通知礼科,叫他们全体胥吏,一会儿来此听候本官调遣。同时,派人去县学,让儒学教谕顾清歌、训导黄炫马上来见我!”

  “……是!”

  “杨思故!”

  “咳!卑职在……”

  答话的人眼中已经隐隐透出一丝怜悯。答话声也不再恭谨,而是带了一丝敷衍。这都快放衙了,还要分派各房做事?而且,巡检司、县学,那是你想调就调的么,你以为你是县太爷?

  不要说这些衙门,就算是捕房和皂房。那也是站叶典史的直接下属,你想越过叶典史去指挥,指挥不动啊。不用问,县丞大人真的被叶典史刺激疯了,哎!可惜了,仪表堂堂、一身才学。竟然……

  也难怪他憋屈,论官职他比叶典史高,论才学他比叶典史强,又是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却被叶典史欺负成这样儿,换谁不郁闷?可……把自己气成疯子,也未免太可怜了些……我若是现在转投叶典史门下。他会不会收啊?

  徐伯夷哪想得到这小子此刻在转悠些什么念头,徐伯夷的脑子转的飞快,正在极其缜密、细致地思索着如何调动全县所有力量,把这次盛事办得轰轰烈烈,这可是他仕途的关键时刻啊!

  徐伯夷道:“你让兵科的人去联系罗巡检,即日起,四野八乡,巡视一刻不得延误。凡有宵小,尽皆扫除,不得出现任何鸡鸣狗盗之辈!”

  “高峰!”

  高峰摸了摸鼻子,也站了出来。

  徐伯夷道:“你速去通知捕房,加强县内巡捕巡逻,保证城内治安,但凡流民乞丐。尽皆驱离,不得有碍观瞻!”

  高峰算是他的心腹之一,听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噙着热泪对徐伯夷道:“大人。您不要太激动,您……,卑职还是带您先去看看郎中吧。”

  徐伯夷愕然道:“看郎中?看郎中作甚?本官没病啊?”

  高峰道:“是是是,大人您没病,您当然没病,咱们……对了,咱们去给郎中看看病。”

  徐伯夷失笑道:“高峰,你捣什么鬼,莫不是发疯了吧?”

  高峰一脸的无奈,徐伯夷看看他,又看看其他胥吏的脸色,突地恍然大笑:“啊……哈哈哈哈……,本官明白了,哈哈哈,本官明白了,你们以为本官发疯了是不是?哈哈哈……”

  高峰摇摇头,向杨思故一摆头,两个人就冲上去,一左一右扣住了徐伯夷的手臂,准备先把他控制起来再说。徐伯夷却也不恼,他扬了扬手中那份公文,笑吟吟地道:“一群混蛋!拿去看!拿去看!”

  一份京城礼部尚书亲笔所写的公文在众胥吏间传看起来,骚动越来越大,最终汇聚成一阵响彻屋瓦的欢呼:“大人无能,累得他们在其他各房胥吏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争?有什么好争的,嘿!在你们还纠结于寸土得失时,我们县丞大人早就放眼更辽阔的天下了,什么叶典史,什么花知县,在我们徐县丞的神威之下,将如摧枯拉朽一般,统统扫到阴沟里。

  县丞签押房全体胥吏,集体"gao chao"了!

  ※※※※※※※※※※※※※※※※※※※※※※※※

  晚饭之后,叶小天坐在花厅里刚吃了两盏茶,一阵有气无力的雷声就响了起来。叶小天放下茶杯,走到廊下看了看天色,天空阴沉沉的,铅云密布,今晚恐怕又是一场大雨。

  晚风一吹,异常凉爽,叶小天无所事事,转念一想,便往遥遥所居的院落走去。他在本地没有血缘亲人,就算在京城时也没有姐妹,现如今可是真把遥遥当成了自己的小妹子,在金陵这些时日一直没时间陪伴她,回来之后也是忙于和徐伯夷较量,如今有暇,不妨去陪陪她。

  叶小天如今确实比较有空,花晴风在驿路上吃土,王主簿在家里“养病”,徐伯夷在县衙低调无比,再加上整日里都有大军过境,县内治安也变得好了许多,叶小天真的是无事可做。

  叶小天转到遥遥所在的院落,两个小丫环正在廊下聊天,一见老爷进来,连忙起身福礼,还不等她们说话,叶小天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手叫她们闪开,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两个小丫环抿嘴儿一笑,会意地闪开了。叶小天摸到门边探头往里一瞧,见遥遥正坐在书桌前,手腕悬空,练着书法。

  小丫头现在的西席师傅可不止一人,不仅有教她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的,还有教她抚琴绘画、下棋跳舞的,每日课程排的很满。遥遥晚饭后先练了一会琴,此时才又拈起笔来。

  叶小天笑吟吟地走进去,招呼道:“遥遥!”

  “小天哥哥!”

  遥遥抬头一看,笑逐颜开,腰杆儿一挺,就要从椅子上跳下来,可刚刚做势,她又摆正了身姿,向叶小天吐吐舌头:“人家还有功课没有做完呢,哥哥先自己玩,等人家忙完再陪你。”

  这口气……,明明是我来陪她,怎么倒成了她来陪我?不过,好笑之余,叶小天也觉得有些钦佩,小孩子没有不喜欢玩耍的,很多孩子被家长逼着骂着都不肯用心学习,可遥遥却很自律,她每天安排下来的东西,一定会认真完成,从来不用人督促,哪怕你见她太刻苦,想让她休息一下她都不肯。

  叶小天逡巡到遥遥身边,探头看了看,遥遥真的在练字,每张纸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蝇头小楷,看那模样,已经写了十多页了。遥遥学习起来很专注,叶小天走到身边,她都似没有察觉。

  叶小天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往外走,好吧,小孩子认真学习是应该支持的,我还是找哚妮去“玩耍”吧,这个游戏,可是成年人乐此不疲的,嘿嘿!

  叶小天走到遥遥所居的院落,刚刚绕到廊下,就听房中有人说话,桃四娘和叶小娘子都在,正与哚妮十分投入地讨论着叶府的改造建设。当初房舍建得飞快,奇迹般地堆起了一幢大宅,质量固然没有问题,可是一些细致处就没法太考究了。

  现在有了时间,当然要进行一些调整和改造,以便达到尽善尽美的效果。女人对于改造自己的家园,有种异乎寻常的热忱,所以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十分热烈。

  叶小天听着房中动静,便没进去打扰,男主外,女主内,他有公事在身时,他的女人从不来痴缠,同样的,他的女人全神贯注于家务时,他也不想去打扰,这是起码的尊重。

  叶小天转身又往回走,侧厢门儿一开,一个丫环走出来,一见叶小天,惊讶地低呼一声就要行礼,叶小天微笑地摆摆手,道:“罢了,哚妮在忙,不要吵了她。”

  叶小天回到自己住处,想了想:遥遥在忙着练字,哚妮在忙着改造小窝,我这大老爷该干点什么才好?得了,我也去读读书吧。虽然功名在手,可多读书总不是坏处嘛。

  于是,叶小天让小厮给他重新沏了一壶茶送到书房,叶小天走到书房,拿个靠垫往椅背上一放,舒舒服服地坐下,顺手抽出一本书来:“未央生道:‘妇人家的身体肥有肥的妙处,瘦有瘦的妙处。但是肥不可胜衣,瘦不可露骨。只要肥瘦得宜就好了。’”

  叶小天点点头,深以为然。这《肉蒲团》说的甚有道理,哚妮就是这等诱人的身子!此时,徐伯夷接到礼部消息的事已经被有心人侦知,分别迅速地送到了两个人的手上,而这两个人则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叶小天,不顾即将大雨倾盆,分别向他这里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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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错连环之第一环

  叶小天本是随意消磨时光,但那话本儿写得极是旖旎,叶小天看了几章,不觉真个有些情动,心中便想:“哚妮该和四娘她们商量妥了吧?”

  自展凝儿走后,叶小天在府中再无顾忌,与哚妮寝则同榻,坐则交股,欢好恩爱了也不知多少回了,小哚妮渐也品出其中滋味,叶小天更是得趣儿。此时想起她那诸股风情,不觉心猿意马起来。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声音极其轻微,叶小天看书入神,再加上此时雨水淅淅沥沥的,竟未听见。

  哚妮方才送走四娘和叶小娘子,听院子里的丫环提及老爷来过,忙举了一把画伞赶过来,问清叶小天在书房,便悄悄闪身进来。

  哚妮把雨伞收起,搁在门边,绕过画屏一看,案上摆着一盏灯,叶小天正在灯下读书,十分入神,哚妮哪知他看的是什么,不觉便有些犹豫。她正想返身退出去,叶小天忽有所觉,抬头一看,不由喜上眉梢。

  “哚妮,来!”

  叶小天丢开话本儿,向哚妮招手,哚妮便乖巧地走过去。

  此时哚妮身着只是一袭日常燕居的常服,柔软贴身,体态曼妙,经过叶小天的雨露灌溉,已经渐渐显出女儿家的风情,青涩的果子渐有成熟味道,透出一股沁髓的风情。

  哚妮走到书案前便站住了,叶小天拍着自己的大腿笑道:“坐过来。”

  哚妮乜着杏眼瞟了瞟他,笑得又媚又甜:“就不。人家一过去,小天哥就使坏。哎呀……”一语未了,她就被叶小天一把拉了过去,软绵绵的娇躯便偎进他的怀里。

  “坏蛋,就会欺负人家。”

  哚妮扭动着屁股向后一顶,忽然像被蛰了一下似的要跳起来,可是叶小天的大手牢牢扼控着她的小蛮腰,如何跳得起来。

  哚妮的俏脸红了,吃吃地道:“怎……怎么这么快?”臀儿下面的。她哪能没有知觉。

  叶小天嘿嘿笑道:“还不是因为我的哚妮姑娘生得漂亮迷人。”

  哚妮轻轻啐了一口,心中却满是欢喜。叶小天抓着她的手往下探,哚妮轻咬着唇儿,也就半推半就地顺了进去。一只微凉如玉的小手,悄悄地抚上去,挑逗的手法虽然生涩。叶小天却是异常的舒坦。

  哚妮轻撩慢捻,轻轻把玩,叶小天却也没有闲着,哚妮的衣衫不知不觉便被他宽去,露出雪嫩的肌肤。触手尽是柔软幼滑的感觉,软玉温香也不过如此了。叶小天的目光不觉炽热起来。

  叶小天也不除去她的裙儿,只把裙子向粉背上一撩。小丫头早有准备似的,里边居然没穿亵裤,丰腴滑腻而又结实紧绷的两瓣香雪粉光致致,仿佛刚刚出屉的两个大馒头,再衬着那柳枝般的小腰,动魄惊心。

  “乖哚妮,给我……”

  叶小天在哚妮的耳边轻轻说。哚妮轻轻抿起的红唇,宛如一朵楚楚可怜的玫瑰。她期期艾艾地道:“小天哥,要……要在这里么?”

  叶小天低笑道:“这里不好么?”一撩自己的袍袂,解褪下裤儿,便要迎凑上去……

  ※※※※※※※※※※※※※※※※※※※※※※※※※※※※※

  门房里,若晓生正与一家人吃饭。本来若家每天只有两顿饭,自打全家到叶府做事,因为生活条件的改善,便也按照叶府的习惯,开始一天三顿了。只是因为他们一家人的早餐做的晚,所以顺延下来,晚饭时间也就相对较晚了。

  若家大小子十四了,一大碗干饭呼噜呼噜扒完,抬起屁股又去盛饭。若晓生看着儿子,笑骂道:“真是个饭桶,现在的饭量快赶上你爹一倍了。”看着儿子这么能吃,他心里却是特别的高兴。

  若晓生的娘子道:“孩子正长个头儿嘛,当然能吃些了,要是跟你似的,那长大了得多瘦弱。”

  若晓生笑道:“就你疼儿子。臭小子,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咱们家跟了叶老爷,有了好日子过,你的饭还是管得起的。”

  这时候,府门的门环叩响了,虽在风雨之中,却也异常清晰。

  若晓生忙放下饭碗,抄起放在门边的雨伞嘀嘀咕咕地赶出去开门:“奇怪,平时难得有客登门,怎么偏赶上刮风下雨深更半夜,就有人登门呢?”

  若晓生拉开一道角门儿,借着门口的气死风灯向外一瞧,就见门外一人披着蓑衣,一瞧那人模样,很有几分眼熟,竟是前些天跟着一位姓苏的男子半夜赶来的那个人,一瞧就是妇人。

  若晓生惊讶地道:“哎呀,你……是你……,你……”

  他有心称一声“大娘子”,可这女人上次却是穿着男装,想必是要掩藏身份。若晓生也不知道这妇人与自家老爷是什么关系,反正自家老爷官儿做的不少,却还没个夫人,说不定……

  这点道理若晓生还是明白的,可不敢随意说破,这称呼可就不敢轻易开口了。

  苏雅急急道:“快!马上带我去见你们老爷!”

  “哦!好好,您请!”

  上一次那位苏先生和这位女扮男装的妩媚妇人来过之后,自家老爷可是吩咐过的,不管什么时辰,只要他们来了,马上请进、通传,万万不可耽搁,若晓生对叶大官人的话,一向奉若圣旨的,哪敢违背。

  若晓生马上把苏雅请进门来,把门一闩,欠身道:“您请!”

  苏雅也不客气,便与他急急向后宅走去。花晴风这些天守在驿路上,风吹日晒的很是辛苦,苏雅虽然心疼,可瞧在心里,却又异常的高兴。

  女人就是这般复杂的生物。丈夫如果忙事业忙得顾不上家,她就满腹幽怨,觉得在男人心里,她的位置太不重要。可若是丈夫天天蹲在家里,她又会觉得这个男人太没出息。

  男权社会,赋予了男人许多然于女人之上的权利,却也同时赋予了男人更多的责任和要求,你做不到,就不是一个成功的男人。

  一开始。苏雅也很担心徐伯夷后招无数,会给她的丈夫增添很多麻烦,可是徐伯夷失败一次以后,似乎也被那三颗血淋淋的人头给吓住了,再也没耍什么花招,从内间那里传来的消息也是如此。苏雅渐渐放下心来。

  可谁知,今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却在风雨中送到了后宅,苏雅一听如五雷轰顶,她想到的唯一的依靠,就是叶小天。如果说这种死局还有一个人有本事解得开,非叶小天莫属。于是,她想也不想便来了。

  ※※※※※※※※※※※※※※※※※※※※※※※※※※※

  书房里春光无限。外有风雨声声,内中不断,正在酣畅淋漓处,忽听廊下传来若晓声的声音:“老爷,有贵客临门!”

  接着便是一个故作硬朗,却满是女人味儿的声音响起:“叶典史,苏某有急事求见!”说罢一推房门。便走了进来。

  苏雅转过画屏,就见叶小天正坐在书案后面。正襟危坐,手不释卷,苏雅不禁微生诧意:“真没看出来,这位叶典史居然真是个喜欢读书的。”

  叶小天见是苏雅,似乎非常惊讶,失声道:“哎呀,夫人,是你。你……你怎么来了,快!快快请坐。”

  因为过于惊诧,叶小天似乎连起身见礼都忘了,等苏雅隔着书案坐下,叶小天似乎才想起来,忙不迭站起,有些腼腆地道:“夫人恕罪,下官惊诧过甚,实在是失礼了。”

  苏雅此时哪在乎他失不失礼,道:“叶典史不必客气了,快请坐吧,本夫人有要事与你商量。”

  “哦!好好!”

  叶小天忙又坐下,一不小心,把一块镇纸碰掉在地上,叶小天连忙弯腰去捡,趁着那宽阔高大的书案遮挡,半蹲着,摸摸索索地把裤子提起来,慌张中却没找到腰带。

  他扭头看看,墙角有一块斜着呈三角形放置的小块木质坐屏,屏后只放了一只马桶,抱起衣衫慌忙走避的哚妮正躲在那儿,倒是没有露出一片衣角,叶小天这才放了心。

  叶小天坐正了身子,咳嗽一声道:“夫人有何急事,深夜来访?”方才一番激情风雨,叶小天的脸庞有点儿红,不过有灯光映着,看着倒也并不明显。

  苏雅急切地道:“叶典史,本夫人刚刚收到一个紧急消息,徐县丞竟瞒着拙夫私自上疏朝廷,偏偏朝廷又采信了他的谏议,叶典史,徐县丞一旦得势,后果不堪设想啊。”

  叶小天笑道:“夫人,你这样没头没脑的一段话,下官如何听得明白,莫急莫急,夫人请慢慢道来。”

  苏雅沉住了气,把徐伯夷上疏谏议,受到皇帝青睐支持的事情说了一遍,叶小天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如果徐伯夷只是往上爬,独占了功劳也没什么,只是自家失去了一次晋阶的机会,你羡慕不来的。可是,同县为官,而且你是正印官,这样一件大事却是由你的副手提出并主持的,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的失职。

  不需要皇帝开口,皇帝只要褒奖嘉勉徐伯夷,就是对你花晴风的最大否定,吏部和御史台自然会把这当成你严重失职的理由。况且,徐伯夷和他们已经成了死对头,到时候他会不落井下石?”

  叶小天拧紧了眉头,似乎在思量对策,苏雅也不敢打扰,只是用希冀的目光盯着他,只盼他能想出良策来。

  “嗯?这是什么味道?隐隐的……似乎……”

  因为下雨,书房门窗紧闭,而且就在刚才,叶小天还在胡天黑地,房中自有一股的味道。苏雅可不是未经人事的雏儿,一嗅就察觉有异。这时她才注意到一些疑点,比如桌上比较凌乱,叶小天的袍子有些凌乱:“莫非他方才正……”

  一想到这里,苏雅面红耳热,就在此时,第二个人也冒着风雨来到了叶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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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错连环之第二环

  “咳,叶……叶典史可有对策?”

  苏雅的声音神态都有些忸怩,任凭哪一个女子想到方才正发生在这书房里的事情,此刻也会不自在。只是,这是在人家家里,人家与自己的女人嬉戏恩爱,别人有什么好指责的。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干卿何事?所以苏雅也只得佯作不知。

  “哦!”

  叶小天回过神儿来,微微一笑,道:“夫人莫急,以下官看来,想要诸族百姓改名换姓,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习俗风气更是如此,哪能说改就改,徐县丞只怕是有些想当然了。”

  苏雅还以为他想出了什么神机妙策,没想到却是寄希望于徐伯夷的想法不能成功。苏雅没好气地道:“叶典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再者,徐县丞是轻举妄动的人么?他既然上书朝廷,只怕是已经有了把握。”

  叶小天摇头笑道:“谁也不敢说自己做的事就一定能成功!或许徐伯夷有一定的把握,但是,我们也未必没有应对的办法。”

  苏雅目光一亮,道:“不错!所以我们不能寄望于徐伯夷不能成功,而应该主动出手,破坏他的大计,如此才可保无虞。”

  “哦?”叶小天有些好奇地看着苏雅:“莫非夫人有好办法?”

  苏雅道:“本夫人是有一个办法,却还需借助叶典史之力。”

  叶小天微笑起来,目光隐隐的,就像正看着一只皮毛光鲜、狡黠机警的狐狸,正一步一步走进他设下的陷阱:“倒要请教,不知夫人所说的好办法,究竟是什么呢?”

  若晓生把那客人送到书房门前,眼见不经自家老爷允许,她就登堂入室走了进去。更是认定两人之间必定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了。本来他还想命人送盏茶进去,这时生怕坏了老爷的好事,也就省了。

  若晓生为了避嫌,也不在廊下守着,便转回前宅门房,端起还没吃完的饭,一碗饭吃尽,不禁有点打嗝,若晓生忍着嗝儿,正想把碗递给婆娘。叫她给自己盛碗汤过来,那大门便又“砰砰砰”地叩响了。

  “奇哉怪也!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热闹?嗝儿!”

  若晓生抓起油纸伞,又赶到门下,于哗哗雨声中打开角门,一瞧门外风灯下站着三个人,全都穿着蓑衣,若晓生还没问来人的身份与来意,三人中的一个就开口了:“本人姓周。本县捕房捕头,这位是本县的知县大老爷,有要事与叶典史商量,快快头前带路。”

  “嗝儿!啊?知……知县大老爷!”在若晓生这等百姓心中。见到知县大老爷可不亚于一个九品小官见到皇帝老爷,若晓生吓得一个激灵,那嗝儿也不用水就好了。

  他去县衙打过官司,见过知县大老爷。可那时跪在堂下,头都不敢抬,哪敢仔细瞧这位端坐在红日出海图下的百里至尊。若晓生吓呆了。赶紧侧身让路,结结巴巴地道:“大……大老爷您请进!”

  花晴风迈步进了角门,跺跺靴上的泥泞,沉声道:“本县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快带本县去见叶典史!”

  “是是是!大老爷您请,哦哦哦,小民……小民头前带路,大老爷这边走!”

  若晓生慌得手足无措,本来不敢站到花晴风的前边去,忽又想到自己得带路,忙像一只螃蟹似的侧着身子跑到前边,引路前行,到了叶小天的书房外时,若晓生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老爷书房里还有一个女人呢,他们可千万别……”

  若晓生一路光顾着激动了,这时才想起叶小天已经有了一位“贵客”,赶紧扯起嗓子叫起来:“知县大老爷,到~~~!老爷,知县大老爷登门,有要事与您商量,老爷快快出迎啊!”

  若晓生一边胡乱地叫着,一边拦住花晴风,道:“大老爷,这儿就是了,您……您稍等!”

  花晴风皱了皱眉,这人怎么这般慌张?本县又不是强盗。他不耐烦地推开若晓生,道:“本县微服而来,实有要事相商,就不必拘礼了。”说着拔足就向书房走去。

  书房里面,苏雅刚刚把她的妙计合盘托出,苏雅说的虽然细致,其实总结起来也就一句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徐伯夷不是在驿路上曾经给花晴风下过绊子么?那是因为他在驿路上有做手脚的便利条件。如今徐伯夷想号召诸族百姓易名改姓,他们也可以依样画葫芦,给徐伯夷找点儿麻烦。

  叶小天和高李两寨的关系十分密切,这就是他的有利条件,只要叶小天怂恿高李两寨百姓在钦差大臣面前搞出些乱子,那时候徐伯夷可就面子里子一起丢了,所谓的大好前程也要化为泡影。

  叶小天听苏雅说着,面上微微而笑,心想:“这女人不只机警过人,魄力也是不小啊,居然敢在钦差大臣面前玩花样。”

  其实叶小天早有对策,他还没回葫县之前,就已提前派华云飞回葫县,给徐伯夷挖坑了。不过,他原本的机会虽说周密而详尽,但要实施成功,最快也得半年以上的时间。

  其实这个时间已经不算长了,一个不入流的杂职官,用半年时间就把一个八品县丞扳倒,这是何等的本事?只是,由于苏雅对花晴风的失望,决心代替花晴风与叶小天达成秘密联盟,他们联手做了一盘局,把花晴风装进去了。

  花晴风就从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这一来逼得徐伯夷无路可走,只能采用激进手段,也就加速了叶小天设计的过程。

  这就像叶小天要引高湖之水到另一个地方,他需要一路掘渠挖坑,引水过去。可现在高山倾倒,一下子把那高湖填平了,水从湖中溢出来,原来需要叶小天来削平、掘挖的那些沟沟坎坎都成了小问题,洪水一下子就淹过去了,根本不需要他一步步地掘挖诱导了。

  只是这一来,叶小天做一些事情也就不那么自由了,因为有些秘密他就得与别人分享,而今日的联盟,来日未必不是对手,今日授人以柄,来日就是反过来刺向他心口的一柄尖刀。

  所以,叶小天需要对方主动提出这个计划,这样一来,他就成了一个执行者,而对方是策划者,哪怕来日反目成仇,对方也不可能用这件事来挟制他。

  就像他此前以艾枫的身份冒充典史一样,策划此事的是葫县全体官吏,所以他现在好端端地杵在这儿,哪怕是王主簿是他的对头,也根本不可能再提出此事,做为对付他的手段。

  “这位雅夫人很上路啊,我还没做诱导,她就主动上钩了!”

  叶小天笑微微的,正要顺势答应下来,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若晓生气极败坏的叫嚷起来:“知县大老爷,到~~~!老爷,知县大老爷登门,有要事与您商量,老爷快快出迎啊!”

  叶小天吃了一惊,失声道:“知县大人怎么来了?”

  苏雅也骇然站了起来:“相公来了?这……这可怎么办?”

  苏雅虽然之前已经冒用丈夫的名义发过两份奏疏,配合叶小天把懦弱的花晴风“逼上了梁山”,可她并没有让花晴风知道她和叶小天私下见过面,并且密议过一系列的合作事宜。花晴风也没寻思他这位娇妻居然深夜离开府邸,与人秘密商议过事情。

  苏雅当然要隐瞒,因为气不过,她才与外人合作,激励自己的丈夫勇敢起来和取而代之,与别人达成秘密同盟,那意义可完全不同,花晴风能容忍她一次,可未必同意她彻底成为自己的代理人。

  再者,她在暗处,这样丈夫一旦再度打起退堂鼓,有些事她才有再度出手的可能,否则早被丈夫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哪里还有机会?

  同时,她也不想过度打击丈夫的信心,她希望冀由自己默默无闻的帮助,让丈夫错以为这都是他自己的努力。

  她坚信,自己的丈夫所欠缺的,只有任事的勇气,能力才干方面他并不匮乏,所以只要帮他树立信心,让他具备了勇气,她的丈夫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可如今她的丈夫竟然来到了这里,一旦走进来,不就马上发现一切了?

  “这……这怎么办?”

  苏雅慌得手足无措,放眼室内,却根本找不到一块藏身之处。忽然,苏雅一眼瞧见了墙角的那屏风,一看就知道后边是放马桶的地方,苏雅果断地冲了过去。

  “不行,那里有人!”

  叶小天也顾不得许多了,蹭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拉住了苏雅。“光啷”一声,房门开了,脚步声响起,花晴风已向屏风后面走来,扬声喊道:“叶典史,本县来了!”

  “快!快蹲下!”

  千钧一发之际,叶小天顾不上多想,连忙一按苏雅的肩膀,苏雅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时也来不及想太多,便顺势蹲下,藏到了桌下。

  花晴风闪过屏风,一见叶小天,便大步冲了上来:“叶典史,你怎还如此沉稳,出事啦,出大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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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错连环之第三环

  “县尊大人,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大事?”

  叶小天一脸紧张地迎上来,腆着肚子,胯骨肘子微微地拧着,姿势有点儿古怪。

  花晴风刚要说话,见叶小天这副模样,不由奇道:“叶典史,你怎么了?”

  叶小天微窘地道:“晚餐甚是可口,多吃了些,因为下雨,又未出去散步,肚子有些胀。”

  “哦,原来如此,叶典史,你就不要跟我客套了,坐下,坐下说。”

  花晴风也不见外,抢过去一屁股坐到了刚才他夫人苏雅坐过的位置。叶小天敢把苏雅藏在书案下面,就是因为这是书房,客人再尊贵,你可以坐客座的最上首,也没有反客为主坐到书案后面去的道理。

  花晴风这一坐下,就觉臀下的垫子有些温热,好似刚刚有人坐过,不过他正满心焦灼,却也没有多想,只等叶小天就坐,便与他说起刚刚收到的紧急消息。

  叶小天的裤子还没系上呢,只是随手拉了拉,所以才腆肚拧胯,避免裤子滑落,可是等他走到书案后面,弯腰一坐时,那裤子还是顺势滑了下去,堆在了他的足踝处。

  桌子底下可还蹲着一个人呢,叶小天心中大窘,幸好他穿的轻袍也有前襟,。苏雅身为县令夫人,却像偷儿似的蹲在桌下,心中真是又气又急。她不安地挪了下身子,恰从那袍裾侧面的开缝处看到一条光溜溜的大腿,足踝处堆着一条裤子:“这个浑蛋竟然……”

  苏雅更窘了,而且颇为害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会遇到这般困窘的局面。这要万一被相公看到,就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跳进黄河都洗不白了!哎。早知如此,不如大大方方站在那儿,便让他知道了也好过现在这般难堪啊。苏雅懊恼地想着,悻悻地向桌子底下又挪了挪。

  花晴风变声变色地道:“叶典史,大事不妙啊!那徐伯夷竟然背着本县,私自向朝廷上了一个条陈,那上面说……”

  花晴风把苏雅刚刚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花晴风是从赵文远那儿得到的消息,公文转来时,赵文远也不在驿站,驿卒对公文做了登记。因为是礼部下发的指明了接收官员的重要公文,没敢耽误,便立即送出去了。

  赵文远办完了公事回到驿站,检查登记簿子,这才发现不妙。驿站设在驿路上,距城较远,而且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零星的雨点落下来,恐怕马上就要下雨。往城中给叶小天送信,显然不及直接知会花晴风更快,所以赵文远马上就去找花知县了。

  花知县在工地上倒真是跑前跑后,尽心的很。赵文远找他又费了一番功夫,这才把获悉的情报说与他听,花知县一听心就凉了半截,他唯一能商量大事的伙伴只有叶小天。当下也顾不得大雨滂沱,便冒雨赶回来了。

  其实赵文远看到的只是公文的题目,知道的详情还没有苏雅夫人详细。但是虽然只是一个标题,公文的内容要素却是在标题的表现全面的,赵文远也好,花晴风也罢,两人都不是傻瓜,从这些线索还分析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花晴风把赵文远亲眼所见的东西,再加上自己的分析判断,一股脑儿地说给叶小天听,最后道:“既是回函,显然是徐伯夷上的条陈。既然派来钦差,显然是接受了他的提议,叶典史,一旦徐伯夷成功,本县就要落得一个尸位素餐的无能判语,而徐伯夷一旦飞黄腾达,却也不会放过你,徐伯夷此事成败,关乎你我二人的前程,你得赶紧想个办法啊。”

  苏雅蹲在桌子底下,面前是一条光溜溜的男人大腿,实际上她就是蹲在叶小天的两腿之间,而叶小天又是她丈夫的下属官员,她的心中那种羞窘难堪实在难以言表。

  她本来是很尊贵的县令夫人,为何落得这般处境?苏雅正扪心自问,忽听花晴风说出这么一句,情绪顿时低落下来,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你是县太爷啊,除了求人就是问计,难道你就不能挺起脊梁,担当一回吗?”

  叶小天伸手够了两下,可惜他不是刘备,做不到手长过膝,根本够不到已经滑落到足踝的裤子,有心再玩一次摔落镇纸,可惜刚才捡起后放到了桌子中间,实在不好拿过来,叶小天只好作罢。

  他咳嗽一声,对花晴风道:“大人稍安勿躁,朝廷同意了他的主张,并不代表他这件事就一定办得成。现在钦差还没到,咱们既然知道了此事,便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如果徐伯夷这件事办不成,呵呵,朝廷已经大动干戈,到时候朝廷下不来台,皇帝丢了面子,他还会有好下场吗?”

  花晴风喜道:“叶典史,你有办法民?”

  叶小天道:“下官可不是诸葛孔明,哪能想都不想便有妙计。县尊大人不用急,且容下官好生想想。”

  叶小天一手支在桌上,轻抚额头,暗暗思量:“知县大人既然来了,这个主意还得从他口中说出来才好,否则总是一桩后患。若由他说出来,我们两个有了共同的利害,今后才能成为真正的盟友啊。

  可是……,雅夫人那里不用我提醒,就能抢先说出这个办法,以花县令的性情,却恐怕做不到提,只怕不管我如何诱导,他也决不会说出这么大胆的主意,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开口呢……”

  叶小天一边想,一边把手伸下去,歪了一侧肩膀,去够他的裤子,可惜尽管手伸得笔直,偏是离那裤子还差了一截,苏雅蹲在桌下看得清楚,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忽然思及他这么狼狈,是因为自己撞破了他的好事,又不禁……,这人好恶心!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屏风后面有人,想必就是他的女人了,这人也真是。想与女人欢好,去她的闺房不成吗,竟然在书房里乱搞,真是岂有此理!”苏雅厌恶地皱了皱鼻子,下意识地又躲开了些。

  叶小天的手还在摸来摸去,拼命地往下够,苏雅见这样下去实在不是法儿,便扭过头去不看,只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拈起他的裤腰替他向上提了提。

  叶小天的手忽然摸到了苏雅的手。把叶小天吓了一跳,急忙一缩手,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他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人家,他可不想被县尊夫人以为他心存不轨。

  苏雅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把裤子一扔,不理他了。

  叶小天正在“苦思对策”,花晴风可不敢打扰“军师”的思考,他来的匆忙,来了之后便与叶小天议起事情。以致连口茶都没有,花晴风无事可做,目光便往墙上逡巡。

  还别说,这叶小天书房布置的挺雅致。花晴风先看了看书房中大致的部置。又凝神观看那些字画,对面墙上几幅字画都是前代著名的书法家或画家作品,花晴风不禁暗自惊讶:“原来此人不是附庸风雅,这几幅字画都是佳作呀。”

  “嗯?”

  花晴风目光一转。忽然注意到叶小天书案正对着的墙壁上方所挂的一副兰草图。这副画……,花晴风先是觉得画风画工有些熟悉,仔细再看。愕然看到了自己妻子的小字,这幅画是雅儿送给他的?

  花晴风拧着身子看着不得劲儿,便慢悠悠地站起来,缓缓绕到书案侧方,负着双手,摆出一幅悠闲的样子往墙上看,仿佛在欣赏墙上画作。叶小天不疑有它,只管长吁短叹,一幅苦思对策的模样。

  “没错!真的是她,真的是雅儿的画作!”

  花晴风心中疑窦顿起:“雅儿的画怎么会在这里?”

  苏雅又不是靠卖画为生,做为县令夫人,又不可能绕过县令和他的下属有什么交往,深闺女子将画作送人,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更何况被叶小天挂在触手可及处,上边甚至还有苏雅的乳名儿。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花晴风只觉一股股的血液冲击着他的脸庞,一个不敢相信的念头隐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愿相信,却又挥之不去。花晴风生怕叶小天发现他注意到了这幅画,忙缓缓退了两步,假意浏览他处。

  叶小天还真的在注意他,叶小天倒不是怕他发现墙上的画作,叶小天根本就不知道那副兰草图是苏雅夫人的,他只是看花晴风站起来走近了,怕他发现蹲在桌下的苏雅夫人,那可就欲哭无泪了。

  他也忽然发现,这样子太冒险了,一旦被被花晴风发现,他根本没法解释。花晴风一退,叶小天忽然记起自己的裤子还没提,赶紧缩了缩脚,袍子的开缝处小一些,免得被人发现他光着大腿。

  他不缩腿还好,他这一缩腿,花晴风反而注意到了。花晴风往下一瞄,先是看到叶小天的裤子堆在足踝处,虽然那道缝隙马上变小了,还是被他看到了。紧接着,他又看到旁边还有一角裙裾,那颜色、那花纹,熟悉的刺眼。

  苏雅此番得到消息急促,马上匆匆赶来,甚至连个丫环下人都没带,只是披了一件蓑衣,自然是不曾换去女裳的。花晴风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他的大腿突突乱颤,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腔子,艰难地挪到椅前坐下,只觉整个人都瘫在那里了。

  “不是雅儿,一定不是雅儿,雅儿温良贤淑,怎么会如此不知廉耻!”

  花晴风拼命地说服着自己,他不敢想像,如果蹲在桌下的那个女子真是他的夫人,他该如何面对。他不敢声张,周班头和马辉就在门外,如果张扬开来,他的脸将丢遍整个葫县。

  可那女子如果真是苏雅……,叶小天的裤子褪在足踝上,那女子蹲在他两腿之间,他们……他们在做何等不堪的事?想到这里,花晴风不寒而栗。

  “我要回府!雅儿一定在家里,一定是我疑神疑鬼,我马上回府,雅儿一定在那里!”

  花晴风一刻也不等不及了,他不敢当场揭破,以验证他心中的猜疑,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如果真的验证了他心中所想又该如何去面对,他想马上回去,只要见到雅儿,这就只是一场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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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蜕变

  花晴风想到此处,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令正佯装沉思的叶小天为之一怔。

  花晴风强抑着心中的激动与恐惧,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口吻,对叶小天道:“今夜大雨,恐驿路上有些地段不够稳固,一旦发生意外,本县不在,便会酿出乱子。本县还得马上赶回去。叶典史不妨好好思量一个对策出来,你我明日再详细商榷。”

  叶小天欣然起身,道:“好!其实下官心中已经略有眉目,只是为求周全,还需反复思量,待下官推敲的差不多了,自会去驿路寻找大人共同参详决定。”

  花晴风点点头,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道:“叶典史不必送了,本县这就走了。”

  叶小天哪能不送,不过他也不能立即追上去,否则得被自己绊倒。叶小天故意慢腾腾站起,花晴风快步闪过屏风,叶小天趁机提起裤子,仓促间用胳膊肘儿夹住裤腰,便急急追了出去。

  周班头和马辉正候在廊下,一见花晴风出来,马上递过蓑衣,花晴风接过蓑衣披在身上,这时叶小天也追了出来,拱手道:“雨夜路滑,县尊大人还请慢走!”

  花晴风低沉地嗯了一声,一头闯进雨幕,周班头和马辉见县令走得急,无暇多说,便向叶小天点头致意,随即追了上去。

  叶小天目送三人消失在雨幕中,庆幸地吁了口气,返身回到室内,苏雅已经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依旧一幅端庄优雅的模样,只是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隐隐透出一丝不同寻常。

  一见叶小天进来,苏雅便即起身,道:“你我计议已定。就按你我所议行事吧,此事你我两家是休戚与共,还望叶典史能不遗余力,如有需要本夫人协助的地方,叶典史尽管开口。”

  叶小天点点头道:“下官明日,下官明日便去驿路上走一遭,无论如何,总要与知县大人计议计议的,夫人放心,总之不让徐伯夷遂了心愿便是!”

  苏雅颔首道:“天色晚了。本夫人这就告辞。”

  叶小天忙道:“我送夫人!”

  对于方才那一幕,两人都绝口不提,情况虽然难堪,可那毕竟只是一桩意外,无视便是最好的处理了。

  花晴风深一脚浅一脚的赶下山去,好在他脚上穿的虽然是靴子,却不是官靴,他这些日子一直在驿路上忙碌,脚下穿的是一双轻便的软靴。易于走路。所以尽管道路湿滑泥泞,却也安然无恙。

  可他到了县衙里时,心神一松,反而险些跌了一跤。急急走过一片青砖地时。地面本有一些青苔,被雨水一打更加湿滑了,花晴风一脚滑出,“哎呀”一声。摇着双臂挣扎站定,足踝却已有些扭伤了。

  周班头和马辉急忙扶住,道:“大老爷。您没事吧?”

  花晴风挣开二人,道:“不碍事的,本县无恙,你们且候在门房,本县到后衙里去一趟,一会儿还要回来。”

  周班头和马辉答应一声,便回转门房等候,花晴风则一瘸一拐地直奔后院儿。这时已是深夜,丫环婆子们也都睡下了,只有翠儿知道夫人深夜离府,还在花厅掌灯等候,等得久了,小丫头困劲儿上来,便伏在桌上打起了盹儿。

  花晴风见花厅中有灯光,心中便是一喜,急急走过去探头一看,见厅中空空如野,只有小丫环翠儿伏在案上打瞌睡,花晴风的心陡然一沉。他不死心地又往四下看看,厅中除了翠儿,果然再无一人。

  花晴风把牙一咬,便往他的住处走去,卧房里还亮着灯,花晴风推门进去,左厢没有,正堂也没有,再往右厢里寻,依旧是没有,花晴风的身子忍不住地哆嗦起来。

  其实看到翠儿这么晚还不睡,一个人守在花厅里时,他就知道不妙了,可是不到黄河终究不死心。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苏雅还能到哪里去?她不在这里,那自己方才在叶小天书房所见藏在案下的那个女人……

  只有一个地方还没去找了——苏雅的书房画室。这也成了花晴风的最后希望。这书房画室就在卧房旁边,用两幅各四扇的木质画屏隔开,花晴风腿上像灌了铅似的,艰难地挪过去,定睛一看,还是空无一人。

  不会错了,这一回再也不会错了,藏在叶小天案下,与他行那无耻荒淫之事的女子,一定就是他的妻子!花晴风就像刚刚爬了十八里盘山道,喘着粗气,颤巍巍地在书案前坐下。

  兰花图,难怪她以自己乳名儿为钤,画下那幅兰草图,而叶小天把它挂在触手可及处,这对狗男女!看叶胜看花么?花晴风心中满是悲凉,不由得冷笑连连。

  他也是琴棋书画尽皆有所涉猎的,自然知道画兰草画的就是叶子,欣赏的也是它的叶子,而文人墨客以书画寓意是惯用的手法。什么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情)却有晴(情)。

  这幅兰草图,除了是这两人勾搭成奸,倾诉情意的信物,应该还有一层意思。兰草,要欣赏的是它的叶子,看叶胜看花呀!他姓花,叶小天姓叶,这里边分明还有一层贬谪他花晴天,认为叶小天比他强的意思。

  “这个贱人!”

  花晴风红着眼睛向墙上看去,忽然看见了那副《高山流水图》,那图上赫然有一方大印,正是叶小天收藏此图时加盖的个人私章,因为他是刚刚盖上的印记,颜色比前几位收藏者加盖的私章鲜丽,所以花晴风一眼就看到了。

  这是叶小天还赠给苏雅的画?花晴风又霍然站了起来,扶案盯着那幅画,眼神直勾勾的,仿佛一条走投无路的饿狼:伯牙抚琴,闻弦音而知雅意!闻弦音而知“雅”意,苏雅那贱人“看叶胜看花”,叶小天这厢便闻弦音而知“雅”意了?

  花晴风的双手紧紧扣住书案,指节处一片苍白。他的人生是何等的失败!做官,一直是受气的傀儡官,王主簿压他一头,孟县丞压他一头,换了一个徐县丞,还是压他一头,他被属官们暗中嘲笑,被胥史们暗中嘲笑,被小民们暗中嘲笑,忍气吞声,怕这怕那,换来的是什么?

  叶小天,一个小小典史,也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了,甚至还睡了他的女人!权力没了,不!权力,一直就不曾拥有过!现在,连他本来拥有的,本属于他一个人的女人,也成了别人的玩物!

  花晴风的心在滴血,想起他在叶小天书房中所见的那一幕,越是脑补,越是不堪。

  他本来是靠着夫人娘家的栽培,才得以读书入学,一路考中秀才、举人、进士,所以对这位娇妻既畏且敬,夫妻这么多年,便是夫妻敦伦的时候,他都向来中规中矩,不敢有丝毫过分的要求。

  可是他敬在头上、捧在手上,不敢稍有亵渎的女人,却可以为了一个野男人,蹲伏在他胯间,如娼妓一般地侍候他:“嘿!哈!呵呵呵……”

  花晴天一阵悲凉的惨笑:“我做人做得这是何等失败!做官无权,做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权没了,人没了,面皮也没了,我花晴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花晴风一把抓过书案旁的烛台,倒转铁尖,就要刺向自己的咽喉,就在这时,从堂屋里隐约的传来了苏雅的声音:“相公回来了?”

  烛台锋利的铁尖堪堪刺至咽喉,花晴风又猛地顿住了,脸上慢慢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笑……

  苏雅没有想到花晴风今晚会回来,她从事先预留的角门儿悄悄回来,到了花厅见翠儿正打瞌睡,便唤醒她,吩咐她去睡了,苏雅回到自己卧室本待休息,忽见门边衣架上挂着一袭蓑衣,蓑衣还在滴着水,便知是丈夫回来了。

  苏雅绕到卧室,见卧室没人,而书房那边还隐隐亮着灯光,便走过去。

  “夫人,你去哪里了,让为夫好找!”花晴风微笑着从书房里迎出来。

  苏雅脑筋一转,忙道:“哦,去了一趟库房,闲来无事,清点一下东西。相公怎么回来了?”

  花晴风道:“哦,为夫有件紧要事,需与叶典史商量,所以上了趟山。为夫又不是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既然回来了,心中想念娘子,当然要回来看看。”

  苏雅娇嗔地道:“看你,都老夫老妻了,还甜言蜜语的。”

  说归说,她心里还是甜甜的。花晴风却在心底冷笑:“是啊,我们是老夫老妻了,你跟叶小天却正恋奸情热是吧?”

  苏雅关切地道:“这么晚了,相公既然回来了,就在家歇息吧。”

  花晴风摇头道:“不了!今夜大雨,我还真怕驿路上再出点什么意外,徐伯夷可是早就盼着我出事儿呢,我还得去驿路上守着,既然见到了娘子就好!”

  两双手轻轻握在一起,相视一笑,苏雅是真正的满心温馨,花晴风笑得也很温柔,可是即便与他做了多年夫妻的苏雅,都没注意到他眸底隐隐燃烧的冷酷火焰。

  想要自尽的花晴风突然被打断,原本的万念俱灰陡然变成了另外一种力量:极度的仇恨。物极必反,懦弱了大半辈子的花晴风,从这一刻起,真正的被激发出了血性与勇气,忍者神龟进化成了复仇男神!他要报复!他要毁灭!所有对不起他的人,所有背叛他的人,统统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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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两钦差

  第二天一早,整个县衙都知道了钦差即将驾到的消息。徐伯夷召集各班各房的胥吏衙役们,进行了一番周密安排,全县上下齐动员,风风火火地开始筹备各项大礼。

  一时间,风向陡转,原本人们都以为叶小天回转葫县后,与花晴风联手,已经把徐县丞的气焰彻底打压了下去。自从驿路上祭出三颗人头,徐伯夷也确实没了动静,谁晓得他竟暗渡陈仓,玩了这么一手,钦差大臣要来了啊!

  天下那么多县,大部分都不曾有钦差大臣去过。小小葫县更不用提了,连府道级的官员都不曾来过,如今一下子竟然要迎来天使,这是何等隆重何等风光的大事。

  礼部的回文是给徐伯夷的,徐伯夷就成了理所当然的负责人,他要用人,谁敢不应?他要修缮官道、翻新官舍、为钦差大臣建造馆驿,县里财政敢不拨款?一时间,徐伯夷财权、人权抓回大半,与原本占尽上风的花晴风可以分庭抗礼了。而且,花晴风是守在驿路上,徐伯夷则是在县里主持大局,主客之势隐隐相易了。

  有心人注意到,叶典史一早到县衙里点了个卯,随即就离开了。不用问也知道,他定是去找花晴风商量对策去了。这一次,大部分人都不大看好他,徐伯夷有皇命在身啊,你拿什么跟他斗?

  叶小天倒是一点不慌。没错,徐伯夷现在是很风光,也确实没有人敢阻拦他抓权,任何的反对或者阻拦,在这件事已经上升到皇帝和朝廷从更高层面的政治考虑时,都是性质极其严重的错误。

  可是,最终的关键得是徐伯夷办得成这件事才可以。否则的话,他今日赢了多少,来日都得加倍吐出来。叶小天早早谋划。精心部署,就是想挖一个让他跳不出去的坑,此时计划即将实现,叶小天开心还来不及,又岂会心生不安。

  叶小天昨夜被花晴风和苏雅夫妇搅了好事,送他们离开后,也无心再与哚妮亲热了,他定下心神,反复思量的都是如何让花晴风认可、同意,并参与自己的计划。花晴风缺乏担当,不易说服,所以叶小天精心准备了几套方案。

  叶小天这回是打算不管坑蒙拐骗,也要把花晴风拉进计划了。不料等叶小天赶到驿站,花晴风把他请进房中坐下后,还不等叶小天开口,花晴风就已抢先开口了。

  花晴风道:“叶典史,本官昨夜回来后仔细考虑了许久。徐伯夷此番借助天威,不要说是你我。便是府道官想要阻拦,也是螳臂挡车,想让他失败,只有从最本质的地方下手才行!”

  叶小天微微一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望着花晴风道:“县尊大人的意思是?”

  花晴风道:“朝廷如此器重他,如此在乎此事,缘由何在?在于希望能够促成本县诸族百姓改名易姓。此事一成,可不仅仅是方便了户籍管理,于朝廷而言。这就是声威播于四夷,教化及于八方。于皇上而言,这就是皇帝亲政后,天顺民和。有这等大义名份在手,谁敢阻拦他呢?可是,如果此事遭致诸族百姓强烈反对,会怎么样?”

  花晴风脸上露出一丝狡黠之意,微笑地道:“据本县所知,叶典史与高李两寨的关系非常密切。而高李两寨,正是本县诸族部落之首,各部落一向惟他们马首是瞻。”

  叶小天暗暗有些吃惊,这位县太爷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想在这件事上做文章,那性质可不仅仅是同徐伯夷之间的争斗了,这是逆朝廷之势、悖天子之意呀!

  煽动诸族百姓反对,徐伯夷是完了,可皇上原本信以为真,兴冲冲地派了钦差大人来,结果却灰头土脸地回去,到时朝廷和皇帝的脸面也要丢尽了。此事一旦为人所知,那就是杀头的罪过啊!

  虽然,叶小天胆大包天,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干。什么皇权天子,朝廷体面,在他心里就是个屁,没有点这等浑不吝的性儿,他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他能斗垮齐木、搞死孟庆唯?送那对恶人归西的手段,可是绝对不合法的。

  叶小天从没那个觉悟去忧国忧民忧天下,但也绝不是一旦掌握权利,便欺男霸女、贪渎无度的贪官恶霸,他只谨守他的本心,只要不会令他良心不安,便无不可为。可他没想到一向胆小如鼠且循规蹈矩的花知县也会有这样的打算。

  “看来他也知道徐伯夷一旦成功,他就再无翻身的机会,这是狗急了要跳墙啊!”叶小天暗暗想着,心中颇感愉快,花晴风既然主动开了口,可省了他很多力气,早知如此,昨夜何必必煞费苦心想那许多说辞。

  花晴风见叶小天点头称是,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此时的花晴风,与往昔似乎隐隐地有所不同了,但是谁能注意到呢?大家早已习惯了他“忍者神龟”的形象。

  ※※※※※※※※※※※※※※※※※※※※※※※

  “这块戒石,赶紧再用水刷洗一遍。”徐伯夷指着公堂前的戒石,吩咐一个衙役,那衙役答应一声,提着盆儿便一溜烟跑了。

  徐伯夷急急忙忙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李云聪:“公堂门口的鼓都换了么?”

  李云聪道:“大人放心,全都换了新的,那栅栏也都重新粉刷过了。”

  这时候,整个衙门里已是焕然一新,可所有的人在徐伯夷的指派下,还在爬房上墙、挖门盗洞,进行着十分彻底的大清扫。

  这些天整个衙门的人都被徐伯夷指挥的团团乱转,光大清扫就进行四次了,明日钦差就要赶到,徐伯夷此时更是片刻不离,生怕出一点差错。

  衙门口儿,三架梯子竖在门楣上,两个衙役穿着短打扮,爬在高高的门楣上,用抹布擦拭那块已经光可鉴人的县衙招牌。中间那个衙役顺着梯子爬下来,提起桶去清洗抹布了。

  徐伯夷见状,便把袍袂一掖,顺着梯子爬上去,伸手往牌匾后面一摸,看着手上薄薄的一层浮灰,勃然大怒:“一群混帐东西,一刻不看着你们便想敷衍了事,牌匾后面怎么这么脏?把牌匾摘下来,务必擦得一尘不染。”

  “啧啧啧啧。徐县丞可真是辛苦呀,这些天腿都跑细了吧?”底下忽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徐伯夷低头一看,就见叶小天站在阶前,撇着嘴角看着他,一脸鄙夷不屑。

  叶小天揶揄道:“这些天叶某就看到你徐大人里里外外的穷转悠了,牌匾后面也要反复的擦,用不用这样啊,不就是钦差大臣要来吗?钦差大臣会爬着梯子上去检查你这牌匾后边干不干净?”

  徐伯夷顺着梯子爬下来。见李云聪已经讪讪地退到了一边,不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有本官替你做主。你怕他什么!再过几日本官飞黄腾达,这小小典史就更是不在话下了。

  徐伯夷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睨着叶小天,傲然道:“叶典史,钦差大臣自然是不会爬到门楣上检查牌匾干不干净。可皇上派了人来,那就是咱们葫县的荣耀。徐某人为朝廷,为皇上效力。自当尽心竭力,难道钦差大臣看不到或者不会去看,就可以弄虚作假么?”

  叶小天笑了笑道:“得!这么一会儿徐县丞这扯到皇上身上去了,似乎……有点远吧。”

  徐伯夷也笑起来,微眯的眼中有针芒般的光辉闪动:“远么?我看并不远吧!以前谁会想得到会有钦差天使驾临我县?可如今天使明日就到,见天使,便如觐圣面、如果聆圣音,而来日,你又安知本官不能真的面见天子呢?”

  叶小天讥诮地道:“叶大人真是志向高远,叶某佩服!”

  徐伯夷冷冷一晒,道:“叶典史是负责本县治安的,本官交待你的事情,可都做好了么?明日钦差大臣就到了,如果你那里出点什么差错,钦差面前,本官可也护不了你。”

  叶小天道:“大人放心,下官份内之事,自然不敢怠慢,绝不致出了差迟!”

  “如此甚好!”徐伯夷微微一笑,口不对心地道:“此次事了,本官会在钦差大人面前记你一功!”

  叶小天“惊喜”地道:“当真?哎呀,县丞大人真是不忘提携后进,那下官这里先谢过大人啦。”

  “哈!哈哈……”

  “嘿!嘿嘿……”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笑容同样奸诈,却不知各自有何凭恃。

  驿路官道上,一队官兵正护送着一支仪仗缓缓行来,黄钺、白旄、立瓜、卧瓜、银枪、长戟、官衔牌、龙凤旗……,全套的钦差仪仗,随从武士们锦衣绣袄,干净利落,各自悬刀佩剑,英姿飒爽。

  车上,礼部右侍郎林思言拈着一枚棋子苦思半晌,终于把棋子往棋盒中一丢,摇头笑道:“林某输了!还是国舅棋高一筹!”

  李玄成微微一笑,信手抚乱了棋盘,抬眼向前一望,道:“林大人,明日就该到葫县了吧?”

  林侍郎颔首道:“不错!国舅一路劳顿,着实辛苦了,到了葫县便可好好歇歇了。”

  李玄成摇头笑道:“辛苦可谈不上,这贵州地方山水奇秀,一路风光不断,甚是赏心悦目,李某很是喜欢。”

  李玄成说着,便信步走出去,扶住车栏,纵目远眺,山水奇秀,天空澄净,一朵雪白的云彩静静地悬浮在空中,落入眼帘,依稀便化作了一张可以颠倒众生的美丽容颜,李玄成的心头不由一阵躁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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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做官好

  李玄成回京之后,迎接他的就是一堆堆的弹劾奏章,扑天盖地的跟雪片儿似的就把李玄成给埋了。

  李玄成心中懊恼无比:“我星夜兼程,这才刚从金陵赶回来,你们这些言官御史蹲在京城里,压根儿就没去过金陵,你们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可是……没办法!这就是朝廷赋予御史们的权利,御史可以“风闻奏事”:我听说了某件事,我就可以拿来告你,至于我听说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那不归我管,我也不负责任,你想证明你清白,你来举证。

  可怜李国舅上哪儿去找证据去?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描越黑,而且大多是见不得人的“”,别有证据可寻。再者文官集团和皇亲国戚之间先天就是对立的关系,彼此早就互看不顺眼了,这时有了机会,还不趁机猛打落水狗?

  李玄成百口莫辩,只能躲回府邸生闷气,反正这些人骂归骂,也不能真个把他怎么样。期间就连李太后和万历皇帝都曾先后把他唤去,半信半疑地向他询问。李玄成真是欲哭无泪,只能赌咒发誓地向他们解释,依旧不能让他们完全释怀。

  李太后自她入宫后,交往最多的就是他这个幼弟,还是比较相信他的为人的,对于诸多不堪的传言大多不予置信。不过,其中有些传言,还是引起了李太后的警惕,比如:好男风!

  李玄成无论人品、相貌,还是如今的富贵地位,早就该妻妾成群才是,可他始终单身一人,李太后原本以为他是真的一心向道,所以不好女色。可如今听了那“好男风”的传言,还真有些信了。

  达官贵人们好男风的着实不少,而且在上流社会,这是一种风雅之事,并不是什么不可见人的行为,豪门世家在府里蓄养娈童的也不在少数,先帝死的早,李太后年纪轻轻就垂帘听政,接触过许多外臣,对此也不无耳闻。

  耳濡目染之下。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风气,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抵触和反感。如果李玄成真的好男风,她也不会太在意,但是那些蓄养娈童、狎戏男娼的的贵胄官宦都是男女通吃啊,她这幼弟却不然,总不能因为好男风干脆不娶妻生子了吧?

  所以,李太后未雨绸缪,开始不断物色门当户对的豪门世家适龄的闺女,想给幼弟说一门亲。李玄成不胜其扰。又无法逃避,正在苦不堪言的当口儿,便听说了葫县县丞徐伯夷上书朝廷,建议对葫县胡族百姓按汉人风俗改姓易名的消息。

  万历皇帝见了徐伯夷的奏疏正中下怀。甚是欢喜,马上批转内阁和礼部商议可行性,内阁和礼部众大员认真商议了一番,也是欣然同意。他们觉得此事可行最大的依据就是:徐伯夷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他既然敢上书,而且是绕过知县独自上书,说明此事应该是有极大把握的。

  只是皇帝和阁老们低估了下层官吏“富贵险中求”的冒险精神。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每人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牵一发而动全身,凡事当然不能率性而为、孤注一掷,可徐伯夷是什么人?他有这么多的牵扯和顾忌么。

  因为朝廷觉得此事可行,所以这消息提前就张扬开来,这可是皇帝亲政后的气象,政通人和啊。李国舅因此便知道了此事,他一直以为夏莹莹姑娘就是葫县人,一听说这道奏疏来自葫县,李玄成不觉动了念头。

  李玄成马上找到李太后,主动请缨。李太后知道这个幼弟喜欢游山逛水,不疑有他,正好趁机拿捏一把,在李玄成答应此番游历归来就接受胞姐安排,与人相亲之后,李太后便替他向万历皇帝提了一句。

  万历皇帝可不知道舅舅与叶小天之间有那么多狗皮倒灶的恩恩怨怨,而且叶小天调回葫县的事儿,虽然金陵府报上了朝廷,万历也只是御笔一挥就过去了,这么低的阶层官员的调动,他只写一句“知道了”就行了,哪会放在心上。

  所以他纵然知道李玄成和叶小天之间有恩怨,也不会记起叶小天如今已经回葫县就任。既然母后开了口,多派一个人去做钦差也没什么,倒更显得皇帝对此事的重视,万历皇帝便答应了。

  其实李玄成也不知道叶小天此时已经回了葫县,他匆匆逃离南京城时,叶小天还在礼部会同馆做大使呢,他哪知道这个扫把星居然回了葫县,所谓冤家路窄,也就是这般了。

  这一晚,钦差队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宿在荒郊野外。李玄成躺在他的寝帐内,整晚都辗转翻侧,难以入睡,脑海里始终徘徊着莹莹姑娘的倩影,思索着到了葫县后如何找到她,找到她后又如何亲近、倾吐爱慕,掳获芳心。

  ※※※※※※※※※※※※※※※※※※※※※※※※※※※

  葫县城门口,迎接钦差的队伍排成了几个方阵。站在最前面的是葫县的官僚队伍。

  前方路口扎了一个彩棚,棚前置放着香案和酒水,花晴风穿着一袭簇新的官袍站在最前面,但他并不是一个人,徐伯夷正与他并列而站,两人之间连半步的差距都没有。

  徐伯夷是县丞,照理说应该站在花晴风的后面,可这次上书朝廷的人是徐伯夷,朝廷复旨也是点名给徐伯夷的,所以今日迎接钦差的正主儿其实是人家徐县丞,花晴风只是占了一县正印的名份,这才得以与徐伯夷一起站在最前面。

  这种情况,已经意味着葫县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所以花晴风绷着面皮站在前面,看都不看徐伯夷一眼,神色极其不善。

  而徐伯夷却是满面春风,他根本不在乎花晴风此刻怎么想,他已经入了皇帝和众阁老的法眼,这件事只要办得风风光光,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他还用在乎花晴风的脸色吗?

  站在徐伯夷和花晴风之后的,是罗巡检和顾教谕,这两位官员不大掺和葫县政务,不过他们两人一位是葫县的最高军事长官,一位是葫县的最高学府长官,级别不低,所以站于知县大人身后。

  第三排就是王主簿和叶典史了。王主簿是“抱病”赶来迎接钦差的,王主簿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好象真的生了病似的。因为徐伯夷在秘密上书时,把他撇在了一边。这件好事他一点好处也捞不到。

  花晴风、叶小天和徐伯夷本就是对头,被徐伯夷排除在外也就罢了,但王宁和徐伯夷可本是一派,他本可以得到的好处,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全部落在徐伯夷的腰包里,王主簿对徐伯夷的嫉恨,甚至还在花晴风之上。

  不过,徐伯夷对此不在乎,他是真的不在乎了。葫县这个破鸡窝,怎么能是锁住他这只金凤凰的地方?他早就该跳出去了,他现在也确实马上就要跳出去了,那些柴鸡怎么想。他根本不在乎了。

  道路两侧,便是当地士绅代表和民众代表。士绅代表们分作两部分,一部分儒衫幞头,分明就是汉家百姓了。而另一部分则是各种的奇装异服,民众代表也是一般无二。

  从人数上来看,穿奇装异服的占了全部迎接人员的三分之二还多。这就是本县的现状,少数民族居多,这些人正是本县各族民众的代表。

  一大早,他们就已等在这里了,官绅们还有条凳可以坐着歇息,民众可是一直顶着炎炎烈日站在那里,一个个都开始打蔫了。直到日上三竿,才有前方探马来报,说是钦差大人的仪仗即将赶到。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纷纷整肃起来。抖擞精神,迎候钦差,又过了一阵儿,远远的就能看见一片旌旗招展,有一列整齐的队伍向这边开拔过来。

  眼看那队伍越近越近,已经可以看见代表天子的杏黄旗了,徐伯夷掸了掸袍襟,微微一笑,便迈步向前走去,今天,他是主角!

  花晴风一见心中暗恼:“你一日不曾离开葫县,你就还是我的下属!钦差将至,你敢抢在我的前面,当着全县官绅百姓,你是真的不给本县留一点情面了!”

  若是换做以前的花晴风,可能真就捏着鼻子忍了,可是此刻的花晴风却不然,他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份勇气,立即拔足追了上去。

  徐伯夷一步三摇,走得极其沉稳,享受着全县士绅官宦们注视的目光,心中有些飘飘然的。咦?花知县……花知县他居然超过我了!

  徐伯夷暗怒:“今日一切,全是本官主导,你个尸位素餐的无能县令,有什么资格走在本官前头,第一个谒见钦差!”

  徐伯夷冷哼一声,马上迈开大步向花晴风追去。徐伯夷超过了花晴风,花晴风加快步伐,马上又反超了徐伯夷。徐伯夷再度加速,再度反超花晴风,花晴风迈开大步,脚下如飞,他们并驾其驱了!

  超了!超了!花知县刚刚超过一头,旋即就被徐县丞追上,两个人你追我赶,丝毫不让。一开始他们只是步子迈得大一些,步频稍稍快一些,到后来已是明显地在较劲儿,他们在……“竞走!”

  叶小天悠哉悠哉地站在那里,眼见二人越走越快,进而发展成“竞走”,不由得啼笑皆非,叶小天摇摇头,信口道:“做官好,做官妙。做官头戴乌纱帽,出门就有八抬轿,离地足有三尺高,这个造化可不小。忽有一日高官到,蹦下轿子往前跑,你也跑,我也跑,膝盖不觉就矮了,跑出一脚撩浆疱,你说可笑不可笑……”

  叶小天这段话是用戏曲里念白的方式念出来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站在他旁边的王主簿却听得很清楚,王主簿“噗哧”一笑,道:“叶典使,你这张嘴,忒也损了点儿。”

  叶小天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我看主簿大人神情郁郁,似有不平之意,故意逗你一笑罢了。”

  王主簿叹了口气,抚着胡须看向前方,很是艳羡地道:“做官嘛,还不就是攀着上头,踩着下头?你觉得可笑,却不知有多少人想得到这个可笑的机会而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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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暗藏机锋

  “葫县县令花晴风,见过钦差大人!”

  “葫县县丞徐伯夷,见过钦差大人!”

  花晴风紧赶慢赶的,还是落后了徐伯夷半步,情急之下,只能抢先开口了。徐伯夷占了一个人先,花晴风占了一个话先。说起来,他二人虽有相争之心,但也不该如此幼稚,只是迎接钦差对他二人来说都是生平头一遭,激动再加上关心则乱,是以方寸大乱。

  钦差的仪仗停下了,队伍左右一分,闪出中间一辆车子,车帘儿挑着,里边并肩坐着两人,其中一人手中还捧着一卷黄绫轴子,想来就是圣旨。

  花晴风和徐伯夷飞快地扫了一眼,只看到车中两人,一个是一袭鲜丽的飞鱼袍,另一个是一袭绯色官袍,却也不敢多看,马上长揖到地,礼数甚恭。

  车中,李国舅和林侍郎互相谦让了一下,论到尊贵,林侍郎的身份终究在李国舅之上,再加上他年岁长些,便也不再推辞,当先一步走出车子,随后李国舅便捧着圣旨走了出来。

  二人沿着脚踏走下来,到了花晴风和徐伯夷面前,林侍郎微笑举手道:“两位不必客气,免礼,免礼,快快请起。”

  花晴风和徐伯夷的官袍颜色一样,区别就在胸前的补服上,林侍郎只是微微一扫,便对花晴风道:“你就是花知县吧?”

  花晴风受宠若惊地道:“正是下官。”

  林侍郎点点头,又看看徐伯夷,问道:“足下就是徐县丞了?”

  徐伯夷恭谨地道:“正是下官。”

  花晴风的心思太敏感了些,听这位钦差大人对他称你,对徐伯夷称足下,心中便有些忐忑:“朝廷果然对我有所不满了。”

  其实这些大人物俱都修练的喜怒不形于色,一个个城府极深,哪有那么容易叫他看出喜恶来?而且林侍郎不但对徐伯夷并无好感。甚至还有些厌恶,那句“足下”不是客气,而是揶揄。

  绕过直属上司邀功买宠,任何一个当官儿的都会本能的对这种行为产生反感,如果林侍郎以后有机会和徐伯夷共事,并且徐伯夷会对林侍郎有用,这种厌恶自会渐渐消除,可现在他们还只是刚刚接触,林侍郎对他的观感完全来自于他之前的行为,那就不同了。

  林侍郎见前方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便对李国舅笑道:“国舅,想不到葫县有这么多人在迎候你我,不要叫大家失望,咱们就随本地的父母官上前见见大家吧。哦,对了!”

  说到这里,林侍郎轻拍自己的额头,回首对花晴风和徐伯夷笑道:“你看,老夫都糊涂了。还忘了自我介绍一番。本官礼部右侍郎林思言。这位是当朝三国舅,李玄成。”

  花晴风和徐伯夷已经听他称呼那年轻俊美的公子为国舅了,花晴风一听是又惊又怕,徐伯夷则是又惊又喜。皇帝派当朝国舅做钦差大臣,来此见证诸族百姓易名改姓之盛事,足见皇帝的重视啊。

  皇帝越重视此事,徐伯夷便越欢喜。相应的花晴风也就越懊恼,因为这件事他寸功皆无,相反。皇帝和朝廷越重视此事,对他的不满也就会越深,他这个正印官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人家一个佐贰官能想到的,他却想不到?

  不管二人心里怎么想,还得强作镇定,再度向两位大人见礼,旋即便一左一右引着二人往前走,徐伯夷一边走一边满面春风地向两位钦差介绍前方迎候的人员,刻意强调了一下今日诸族首领都已赶来,林侍郎和李国舅听了,神色间果然透出几分欢喜。

  花晴风陪在一旁,也无心去与他争风了,心中只盼着叶小天的计划能够奏效,否则他在这儿怎么蹦哒都没有用,只会让人觉得他像一个小丑。

  到了迎候的队伍前面,首先当然要向两位钦差先介绍本县官吏。当介绍到叶小天时,叶小天闪身出列,向林侍郎长揖一礼,恭声道:“下官葫县典史叶小天见过侍郎大人!”

  林思言早知他已调回葫县,林思言回京后,特意关注了一下叶小天的事情,想伺机把他调回葫县去,却不想令人一查他的资料,叶小天居然已经被调走了。林思言惊讶之余,却也不禁钦佩,这小子倒真是有办法。

  此刻再度见到这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年轻人,林侍郎心情很好,捻须一笑道:“叶典史,金陵一别,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呀。”

  叶小天也笑道:“老大人康健如昔,下官也甚是欢喜。”

  叶小天与林侍郎对答了一句,便又转向李国舅,长揖道:“下官见过李国舅。”

  葫县一干官吏听见叶小天与林侍郎这番对答,不由啧啧称奇,这位天使竟然是当朝礼部侍郎,这可是品级极高的官员了,当真令人诚惶诚恐,可就是这样的高官,居然认识叶典史,两人说话还透着亲热,这叶典史的能量也太大了吧。

  李玄成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叶小天,一见叶小天行礼,他迅速收敛了惊讶的神情,淡淡地道:“呵呵,真没想到,本国舅会在这里又遇见你,常言道:山水有相逢,真是一点不假呀!”

  李玄成想到他被叶小天捉弄的如过街老鼠,心头恨意就抑制不住。徐伯夷见林侍郎认识叶小天,似乎还对他挺有好感,心中就不免有些吃惊,再看叶小天与李玄成见礼时便格外关注了些。

  李玄成这句话暗含恨意,根本掩饰不住,徐伯夷听在耳中,登时暗喜:“这位国舅竟也认得叶小天,想来是在金陵结识的了。不过,似乎国舅爷跟他有过节啊……”

  两个钦差,都与叶小天有旧。一个貌似很欣赏他,另一个却视他如眼中钉,徐伯夷只是心思一转,便有了倾向性的决定:傍国舅爷的大腿。

  徐伯夷引着两位钦差接见当地士绅代表,又由林侍郎当众宣读圣旨,一切事了,便前呼后拥地陪同两位钦差进城。在县衙三堂摆酒设宴,为两位钦差大臣接风洗尘。

  士绅和各族酋领的酒席设在侧厢和庭院中,大堂上只有一席,由葫县几位有品级的官员陪同着,这其中唯一一个不入流却有资格坐在这儿的杂鱼小官就是叶小天,谁叫他是典史呢。

  酒过三巡,李国舅笑吟吟地对徐伯夷道:“据本国舅所知,葫县改土归流不过五年时间,你们便有偌大的成果。呵呵,那些山野蛮夷。肯依我中原教化,改名易姓,你们功德无量啊!”

  这么一说,徐伯夷一张小脸登时笑得菊花一般,旁边的花晴风虽强作镇定,却免不了有些不自在,这话该对他说才是。

  徐伯夷忙道:“朝廷抚远安夷,威加四海。下官等只是倚朝廷之势,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当不得国舅爷如此夸奖。”

  林侍郎对于把正印官撇在一边的行径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一声,道:“本官与国舅奉圣谕而来,希望能把此事办得圆圆满满。这是朝廷的体面,也是你们的一桩功劳,这件事你们有什么打算,可已有了章程?”

  花晴风精神一振。忙道:“林大人、国舅爷,两位敬请放心,下官等克尽职守。精心安排,定把此事办得顺畅圆满。此中步骤,我们已经有了详细规划,两位钦差远来辛苦,今日且好好歇息,我们会尽快操办的。”

  林侍郎皱了皱眉,他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可不是来度假的,他当上礼部侍郎也不过才半年光景,结果先是被派去金陵迎接柯枝国使节,接着又被派来主持葫县易俗典礼,在京的时间很有限。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好现象,尤其是他现在的地位未稳,自己的一套班底还没搭建起来,他想尽快解决此事,早日赶回京城,秋闱将近,礼部尚书因为同时也是内阁辅臣,按规矩不能担当主考官,他只要争取一下是很有希望的。

  一旦争取到主考官的位置,本届的进士就是他的学生,将来在官场上,很大程度上会成为他的一大助力,林侍郎归心似箭,岂能把时光耗费在这里,这花知县的话都是官面话,没一句有用的。

  徐伯夷等花知县说完了,这才微微一笑,从容地道:“侍郎大人放心,下官已经做了周密安排。在两位钦差驾临本县以前,下官就已召集各村寨乡镇的保长里正,将此事详详细细说与他们知道,并通过他们摸清了百姓们的态度。

  下官打算,明日便召集各村寨乡镇的话事人,诸如保长、里正、村长、耆老和部落首领们,由他们率先响应官府号召,改易名姓。这些人在地方上极具威望,只要他们肯改,下面的百姓就不必多费唇舌,自然会依照办理。”

  林侍郎听得暗暗点头,虽然他有些不齿徐伯夷的功利行为,但是从见到他到现在,可以看出此人确实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至于那位县太爷,林侍郎就只能暗暗摇头了。

  林侍郎对葫县县令和县丞暗自评品了一番,忽然想到了叶小天,叶小天在金陵的所作所为他一清二楚,正因专门了解过他才起了招贤之心。如今葫县正印官与佐贰官不合,这只闹天宫的猴子夹在中间,怎么会安份的像个乖宝宝?

  林侍郎不禁注目地看了叶小天一眼,叶小天正埋头大吃,似乎感应到了林侍郎的目光,叶小天忽然抬起头来,向他启齿一笑,笑的很灿烂,很……纯良。林侍郎心头忽然浮起一种不妙的感觉:“老夫还想早日还京呢,你这只猴子,可千万别再闹出点什么事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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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唇枪舌箭

  接风宴后,众官员和士绅们纷纷散去,花知县、徐县丞、王主簿和叶小天四位本衙的主要官员则陪同两位钦差去他们入住的“馆舍”。

  葫县根本没有像样的馆舍,重新建造的话耗时太久,他们又没有叶小天在山上起宅子的那等神迹般的速度,所以只能向本地豪绅家族借用房屋,加以整修翻新,充作钦差行辕。

  本县大善人洪百川曾经主动提出可以借用他家的房子,叶小天也曾提出可以借出叶府的一个院落,居高临下,还可以俯瞰本县风光。但是这些提议都被徐伯夷毫不犹豫地给否决了。

  让钦差住进叶府?笑话!近水楼台的道理徐伯夷还是懂的,那当然不可行。洪家独子罗大亨与叶小天相交莫逆,所以洪家也是绝对不可以用的,如此一来两位钦差的下榻之处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齐府。住在他的拼头家里,徐伯夷才觉得放心,他也更有机会亲近两位钦差。

  四人把两位钦差送到齐府,齐府里早已收拾出两幢相邻的院落,两幢院落与本家主宅之间相通的门户也锁死了,钦差随员则散居各处,拱卫四周以策安全。四人先把林侍郎送回住处,接着再送李国舅,一番客套后四人正要离开,李国舅突然唤道:“叶典史请留步!”

  花晴风有些讶异地看了叶小天一眼,心中有些高兴,钦差单独留下叶小天,分明是跟他有交情啊,花晴风现在与叶小天同进同退,利益攸关,对叶小天有利的事,自然就是对他有利。

  这位仁兄在人情世故方面着实差了些,情商太低,从他们迎接两位钦差到现在一系列的接触中,徐伯夷和王主簿早就看出李国舅与叶小天有芥蒂,他却看不出个眉高眼低来,还当叶小天和李国舅不但是素识,而且有些交情。

  当然,花知县不只情商较低,智商貌似也不太高。他虽机警地隐藏了心中的仇恨,继续本色演出,想利用叶小天干掉徐伯夷和王宁,再把叶小天置之死地,可这位只有决心没有能力的复仇男神究竟能否华丽转身,实在难以预料。

  徐伯夷不动声色地扫了叶小天一眼,王主簿则递给叶小天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儿,便一起向李国舅告退了。叶小天待他三人离开后,便对李国舅道:“不知国舅留住下官有何吩咐?”

  李国舅笑吟吟地道:“何不坐下说?”

  叶小天也不犹豫,坦然走过去,袍子一撩,便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李国舅微微一笑,在上首坐下,用一种有趣的眼神儿看着叶小天,仿佛一只猫儿正盯着在他爪下挣扎的老鼠:“本国舅奉旨而来,对葫县诸般事宜有擅专独断之权,五品以下官吏的任免更有便宜处置之权。能者嘉奖,庸者惩罚嘛,以示我圣天子赏罚分明之意。本国舅特意留住你,是想提点你一句,你可要有所表现才好,否则本国舅纵然想照顾你,却也不好偏袒。”

  若是不知他二人素有恩怨的人,听了这番话,还真当李国舅有心关照呢,叶小天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威胁,似笑非笑地答道:“多谢国舅爷的关照。只是……依照常理,这擅专独断之权,却应是林侍郎吧?”

  李国舅脸儿一红,恼羞成怒地道:“怎么,你以为本国舅同为钦差,就没有参议研商之权?”

  李国舅在叶小天手上吃了一个大亏,偏偏一直没办法找回这个场子,心中实在憋闷的很,现在大权在握,颇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钦差不是常职,常是负有专门使命时派遣出去的官员。但是帝国疆域广阔,通讯和交通又不便利,所以出巡的钦差常常负有考察地方民情和考核官员的权利。

  徐伯夷那份奏章上特意提到知县等葫县官员不作为,他迫于无奈才单独上书的缘由,年轻气盛的万历皇帝由此对葫县官僚很是不满。但是经过张居正调教的这位年轻天子,做事还是比较谨慎的,他先查了一下葫县的情况。

  结果万历发现,虽然前几年葫县政绩平平,确实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不过去年倒是有两件事做的不错,一是大旱之年,葫县巧用水车调水上山,解决了当地山民的干旱问题,另一件就是剿灭了盘踞当地多年的悍匪团伙“一条龙”。

  万历因此慎重起来,没有妄下决断,这才许给林侍郎专断之权,此次让他赴葫县,主要任务是完成易俗大典,其次就是考察葫县官吏,对庸碌无为者进行处理,对表现卓越者进行提拔。

  这个权力当然属于林侍郎,否则文官们又要闹事,哪怕是临时授权,钦差责任一解除权力就会收回,官员们也不愿意让皇亲国戚来执行这个权力,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但李国舅作为钦差之一,当然也不能是个摆设,一旦他提出什么建议,又有一定的依据,林侍郎也不能为了一个小吏就跟他闹僵。文官集团抱起团来阻止皇亲国戚涉政抓权,这是原则问题。官员个人和某皇亲国戚之间维持面上的一团和气,这是政治艺术,并不矛盾。

  叶小天微微一笑,起身道:“有,或者没有,与下官的关系都不大。下官对现状满意的很,自问功纵不大,过也没有,不至于受到惩罚。国舅一路辛苦,早些歇息吧,下官告辞了。”

  李玄成冷笑道:“这就要走了?叶典史,何必着急呢,如果此番叶典史你没有什么建树的话,我看以后你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待在家里了。”

  叶小天含笑道:“国舅有所不知,下官正值新婚燕尔。舍下娇妻太久,回去可是要被埋怨的啊!”

  李玄成的脸色登时一白,失声道:“新婚燕尔?你……你成亲了?”一时间,李玄成的声音都发颤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呼之欲出。

  叶小天笑容可掬地道:“不错!下官已经成亲了,下官这新娘子国舅爷也认识的,夏莹莹夏姑娘,国舅还记得吧?”

  李玄成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叶小天向他微笑着一拱手,转身走了出去。叶小天离开许久,李玄成还呆呆地站在那儿,没有半点反应。

  叶小天走出行辕,想起李玄成方才的脸色,几乎要大笑出声。他若喜欢了一个人,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去追求,比如当初在金陵时,莹莹被幽禁在镇远侯府,叶小天爬墙钻洞、乃至飞天的手段都用出来了。

  可李玄成不行,他的顾忌太多,他甚至不方便公开去打听人家姑娘的身世和现状,叶小天觉得戏弄这个伪君子很有意思,他不无恶意地想:“今夜,钦差大人要睡不着了吧?”

  叶小天回到府里时,罗大亨正等在客厅里。罗大亨将为人父,近来又与父亲闹僵了,一连串的事让他成熟了许多,看起来比以往沉稳了,除非特别开心高兴的时候会忘形,平时倒不会一惊一乍的。

  一见叶小天,大亨就从椅子里弹了起来,笑嘻嘻地道:“大哥,你回来了!”

  叶小天一见他从椅子里挤出来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道:“大亨啊,你再这么继续胖下去,就可以去当铜仁知府了。”

  罗大亨一呆,奇道:“长得胖就能当知府吗?”

  叶小天笑道:“那倒不是,只是铜仁知府奇胖无比,比你还要胖上两圈儿,每次从椅子里站起来,都要两个人往外拽才行,我看你再胖下去,也有这个趋势。”

  罗大亨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道:“比我胖的人,我还真的很少遇到。葫县太小,很难继续扩张,小弟正打算把主店搬去铜仁,到时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位胖知府。对了,大哥叫我来有什么事?”

  叶小天的脸色严肃起来,道:“明日徐伯夷就要召集诸族首领,举行易俗大典了,你这边与高李两位少寨主联系的怎么样,关键时刻切莫出什么差错!”

  罗大亨道:“大哥放心,小弟早跟他们联系过了,高涯和李伯皓那两个小子,自然跟大哥一条心。”

  叶小天道:“可现在当家做主的,可是高李两位寨主,以他们的身份,考虑事情不会由着个人的性子,只会从他们本寨的利益出发。”

  罗大亨笑道:“姓徐的能给他们什么好处?高李两寨曾受过你的大恩,两位寨主都已表示,一定竭诚配合你的行动。大哥如果不放心的话,我明日一早再跟他们联系一下。”

  叶小天点点头,道:“小心无大错,你要盯紧了!”

  徐伯夷的住处就在齐府旁边,回程最近。徐伯夷从钦差行辕出来,走出不远,就到了自己的府邸,他往太师椅上一坐,疲惫地吁了口气。这一天都是他在张罗,在钦差面前还不觉什么,这时才觉腰酸背疼,仿佛整个人都散了架儿。

  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技巧地为他按摩起来,徐伯夷没有回头,只是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

  戚七夫人轻柔地为他按摩着肩膀,过了半晌,徐伯夷才缓缓地道:“花晴风和叶小天不会轻易放弃。尤其是叶小天,这个祸害,因为引渠救旱的事,与高李两寨关系密切,要把他调开,免得他捣乱,你那边可安排好了么?”

  戚七夫人轻轻“嗯”了一声,柔柔地依偎在他的身上,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记,柔声道:“自从你吩咐下来,妾身就开始操办了,时间就定在明日,一定把那叶小天调开,最好让他死在山中,才遂了奴家的心愿!”说到后来时,戚七夫人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刻骨的仇恨。

  徐伯夷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轻轻环住戚七夫人柔软的腰肢,抓在她丰臀上的大手却在逐渐用力,微笑道:“怎么,你还惦记着齐木?”

  戚七夫人被他捏得又痛又麻,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媚笑道:“人家都已经是你的人了,大人还要呷那死鬼的醋么?”

  徐伯夷微笑地道:“是我的人,就只可以念着我,哪怕是个死鬼,也不可以。”

  戚七夫人垂下了头,柔顺地道:“是,奴家记住了!”

  徐伯夷把手搭在戚七夫人肩上,往下轻轻一压,道:“老爷累了,服侍我!”

  戚七夫人温婉地蹲下身去,掀开他的袍子,将头埋到了他的胯下。徐伯夷目中仿佛燃烧着两团幽幽的鬼火,低沉地道:“这一次,我一定要斗垮他!”说着,身子用力向前一顶,胯下传来一声闷哼,仿佛乞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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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易俗大典

  次日一早,便6续有山民部落的领进城,有些部落领昨日参与了迎接钦差的宴会,且知道今日就要举行的易俗大典,所以当晚并没有离开,而是就近住下了。但还是有相当数量的小部落领和一些村寨的保长里正们没有机会参与迎接钦差,今日方才赶来。

  易俗大典的地址就设在县学,县学教谕顾清歌、训导黄炫忙里忙外,团团乱转。一个负责县学内的各项安排,一个负责在县学门口引导来宾,赴会的各部落领们服饰各异,至于一些身着汉族服饰的保长里正,其实也是胡族,只不过他们的村寨早已被同化,这些人是对易俗一事最不抵制的人。

  及至日上三竿,花晴风和徐伯夷、王主簿还有叶小天才陪着两位钦差来到县学。李玄成昨夜没有睡好,脸色看起来很是憔悴,他的心碎了,整整一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安眠,一想到那样一个百媚千娇的人儿,居然被一砣狗屎给占有了,他的心就像刀扎一样的痛。

  但是,不管如何,人家毕竟已罗敷有夫,李玄成的希望彻底破灭,除了对叶小天的无尽嫉恨,他如今已不做他想。人应该执着,但不应偏执,可道理简单,能做到的又有几人?李玄成是那种轻易不动感情的人,可一旦动情,便无可自拔。

  对于叶小天的说法,他没有想过探究真假,虽然早在金陵时他就领教过叶小天的手段,他还是没有想到叶小天会用这种一戳就穿的假消息来骗他。再者,他能怎么打听呢,堂堂钦差、当今国舅,他如何开口向别人打听人家媳妇的事儿。

  李玄成在京城的时候。差点儿就被弹劾他的奏章给活埋了,到现在一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这次担任钦差,他的随员又是朝廷魏派,没有他的私人。哪敢行差踏错一步。

  林侍郎倒是休息的很好。到了县学里,见各族酋领们济济一堂,精神更是大振。他可不想李国舅那么执着于“考察官吏”,他只想尽快完成易俗大典,早日赶回京城抢夺主考官的位置。

  虽然昨日已经宣读过圣旨,在接风宴上也再一次表明过两位钦差的来意,在今天这种场合。林侍郎还是代表朝廷又讲了一番话,内容不外乎是褒扬以徐县丞为的葫县官吏,赞扬在场胡族领袖们对朝廷的忠心。

  只不过今日是正式场合,又是在县学里,林侍郎不免拿捏了一把,骈四俪六,对仗工整。多用典故,言辞古朴,竟是即席口诵,出口成章。一番话说出来,就连花晴风和徐伯夷听着都稍嫌吃力。更不要说底下那班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的胡族领们了,一个个听的昏头胀脑。

  等林侍郎讲完,饱受精神折磨的众胡族领顿时为之一振,摧残总算结束了,众人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林侍郎不明就里,还道这番话甚得民心,不禁颔微笑,甚感欣慰。

  接下来就该轮到徐伯夷讲话了,没办法,谁让此事是他倡呢,花晴风陪站在一旁,不自在的笑容弄得脸皮子都僵了。徐伯夷倒也清楚到场各位领们文化有限,没有拽文,虽然说的大白话,却也不无鼓动人心的力量。

  徐伯夷讲话的时候,罗大亨正在角落里与高涯和李伯皓窃窃私语,今日借用的县学的地方,县学儒生们都被借调来担任礼宾人员,三人都在其中。高涯和李伯皓对罗大亨的殷殷叮嘱显得很不耐烦。

  高涯道:“大亨,你什么时候变成碎嘴婆子了,这种事说一遍就好,用得着一遍遍地叮嘱么?”

  大亨道:“你们两个,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

  李伯皓马上瞪起眼睛道:“这叫什么话,难道我爹就信不过?”

  大亨道:“你别跟斗鸡似的,我都是要当爹的人了,不跟你吵架。”

  李伯皓更不高兴了:“你这是想说我很幼稚吗?”

  大亨恼了,质问道:“难道你不幼稚吗?”

  李伯皓牛眼一瞪,不等说话,罗大亨便掏了掏耳朵,道:“要跟我决斗是吧?这事改天再说!我告诉你们,你们现在最好去你们老子身边盯着,这件事可不能出半点纰漏,要不然……”

  这时,周班头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赶了进来,到了县学里略一张望,便看到了站在台上的叶小天,周班头马上绕到前台,赶到叶小天身边,附耳低语几句,叶小天顿时一怔。

  徐伯夷还在讲话,叶小天深深吸了口气,挪到花晴风身边,低声道:“县尊大人,驿路上出事了。”

  花晴风正心不在焉地听徐伯夷在那里慷慨陈辞,一听这话顿时一惊,赶紧向叶小天递个眼色,两人便悄悄闪到一边,花晴风急急问道:“叶典史,驿路上出了什么事?”

  这两天花晴风忙着接待钦差,不曾去驿路上看守,一听出事,着实有些慌忙。周班头凑过来,低声禀报道:“大人,一大早由驿路出的一批军需辎重,被山贼给劫了。”

  花晴风呆了一呆,拂然道:“本县只负责驿路通畅与否,护送物资是军队的事,与本县何干?”

  周班头无奈地道:“大人,辎重是在本县境内被劫的,与驿路无关,却与本县治安有关呐。”

  花晴风奇道:“是在本县境内被劫的?自从一条龙盗伙被清剿,本县顶多还有些剪径的蟊贼,哪里还有成伙的大盗,可以抢劫军车?”

  周班头苦笑道:“本县没有,却可以从邻县流窜过来。近来驿路上军需物资源源不断,肥的流油。贵州境内的土匪山贼全都集中到这条驿路上来了,他们由南向北,流窜犯案,前两日还听说他们距此有三百多里,谁想得到竟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

  花晴风皱了皱眉道:“贼固然是要剿的,可是能从军队手中劫走物资的贼,岂是可以轻易剿灭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本县这里正陪同钦差,你且拖延他们一阵。”

  周班头无奈地道:“大人,那些军汉为了推卸责任,一味指摘是本县驿路出了问题,比如道路难行,难以部署防御、难以摆脱山贼,比如道路两旁未曾清除杂草树木,致使盗贼可以藏身等等,理由信手拈来,总之都是本县的错。他们千户官赶来后,一味偏袒他的部下,卑职等应付不来啊!”

  花晴风跺了跺脚,咬牙道:“待我向两位钦差说一声,便与你去驿路。”

  叶小天蹙眉道:“可需下官一同前去?”

  花晴风摇头道:“不!你守在这里!驿路那边左右不过是笔糊涂帐,一时半晌纠缠不清的,本县且去敷衍着他们,至于这里,就拜托你了。”

  叶小天略感意外,以花知县一贯的性格,难得肯担当一回啊。

  徐伯夷讲着话,眼角已经捎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花晴风赶到林侍郎和李国舅身旁,拱手道:“两位钦差大人,驿路上有些事情,需要下官去处理一下。云南正逢战事,大量军资过境,下官不敢耽搁,还请两位钦差恕罪。”

  徐伯夷讲话结束,适时赶了过来,一听花晴风这番话,便道:“驿路关乎军情,固然重要。易俗关乎人心,难道就不重要吗?何况两位钦差在此,县尊身为一县正印,怎好弃而不顾。”

  李玄成听了,便有些不悦,道:“徐县丞所言有理,本国舅与林侍郎远自京城而来,主持今日易俗大典,足见皇上和朝廷对此事的重视,你这位父母官却不在场,哪有这般道理!”

  花晴风道:“钦差大人恕罪,实不相瞒,驿路上……驿路上有一伙流窜的山贼,滋扰地方,打劫军需,下官不能不去处理啊。”

  徐伯夷阴阳怪气地道:“哦?事关治安,那是叶典史份内之事吧?知县大人让叶典史去处理就好了,古语有云:‘自为则不能任贤,不能任贤则群贤皆散。’总不能凡事都亲力亲为吧。”

  林侍郎暗暗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徐伯夷这种口吻,还没凌驾于老上司之上,就这般盛气凌人,不管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也不该当着别人表现得这般明显。这种人在他的仕途生涯中看的太多了,哪怕是有些精明能干,就凭这种心胸气度,也难成大器。

  林侍郎咳嗽一声,道:“既然事关军情,确实不可忽略。花知县,你去吧!”

  花晴风松了口气,长揖道:“多谢钦差大人,下官告退!”

  花晴风向叶小天深深投注了一眼,叶小天微微点头,花晴风便领着周班头转身离去。

  徐伯夷没有成功地把叶小天调走,令他略感意外。以他对花晴风的心性了解,这位县太爷不该这么有担当才对。不过……,就算叶小天留下,问题也不大,他早防着叶小天呢。

  他在叶小天手下吃瘪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如果能亲眼看着叶小天败下阵去,也未尝不是一种乐趣。徐伯夷微微一笑,道:“两位钦差,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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