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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地师【作者:齐橙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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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8 便宜小舅子


  应天府,长江上的一片荒凉沙洲旁。

  “正前方十五度角,距离1200丈,开火!”

  随着一声干脆利索的口令,四艘千料战船上的20门左舷炮同时发出怒吼,1200丈以外的靶船顿时被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命中了!命中了!”

  炮手们一齐欢叫起来,大家互相拥抱着,庆贺又一次取得了训练的成功。

  水师守备郝彤手持小红旗,脸上绷得像一块生铁一般。他没有加入炮手们的欢呼,但熟悉他的人,还是能够在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欣慰的笑意。

  “乱什么!操典规程都忘了?红夷又不是只有一艘炮船,有你们乱叫的工夫,红夷人的炮就已经打过来了。你们都忘了邓总兵的话了吗?咱们要有孤狼的能力,一艘船也要敢和红夷十艘船打,而且还要打赢。抓紧时间清洗炮膛,准备再次射击!”郝彤大声地对炮手们命令道。

  “得令!”炮手们齐声答应,炮船上又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在距离炮船船队几百丈远的地方,一艘楼船静静地漂泊着,楼船的顶层楼上,一群人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训练的场景。

  “打得好啊!想不到才几个月时间,咱们的水师炮手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开炮的要领,一次齐射就能击中靶船,这个成绩很值得骄傲了。”苏昊呵呵笑着,对身边的邓子龙说道。

  邓子龙微微一笑,道:“郝彤这个小崽子急眼了,天天逼着他手下那些炮手训练,就等着下南洋的时候一战建功,弄个参将来和邓奎比一比呢?改之啊,跟着你的这些官兵都混出息了,弄得我在我的官兵面前很没面子啊。”

  苏昊尴尬道:“呃……邓总兵。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幸好现在机会来了,只要大家努力,前途无量啊。”

  “是啊,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没看这些小崽子们训练都像玩了命一样吗。娘卖叉的,这些人在云南的时候训练就没这么上心。”邓子龙嘴里骂着脏话,脸上却带着笑容。

  “二位总兵,照这样的训练水平,咱们水师什么时候能够前往吕宋啊?”受邀前来观摩训练的忠勇侯庄弥高在一旁怯怯地插话道。在他看来。水师现在的水平已经足够高了,可是两位总兵还总是说不够,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南洋去淘金呢。

  苏昊道:“庄侯爷莫急,俗话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咱们现在多训练一阵,未来遇上佛郎机海军的时候。就有更多胜算了。吕宋的金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采完的,再说,苏某了解过了,那里最大的金矿佛郎机人还没有发现呢。就等着苏某去了,才会揭开面纱。”

  庄弥高讪笑道:“非是庄某着急要去吕宋,只是……听说这训练的时候,一发炮弹就是好几两银子。而且这火炮的炮管打上几百炮就报废了。咱们还没出门,银子已经出去十几万两了,就算庄某不急。那些商户也受不了啦。”

  用来建造海船和置办武器的费用,都是以南洋商号的名义,从京城以及江南的官员、商户那里募集来的。庄弥高因为是个清闲侯爵,所以受朝中大臣们的委托,来到江南陪着苏昊一起筹资。商户们敢于把钱拿出来,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庄弥高这张老脸做保。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扔在水里听响,庄弥高实在是肉疼难耐。

  苏昊知道庄弥高也只是惺惺作态,目的只是希望在训练的时候能够节省一些投入。对于这个要求,苏昊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他深知明军在使用新式火器方面经验还很欠缺,海战经验就更是走近于零,如果不加大训练力度,即便拥有更大的船、更猛的炮,也不一定能够与惯长于海战的欧洲海军相抗衡。

  “侯爷,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是小妾逮不着流氓,现在咱们花上十几万两,是为了日后挣几十万、几百万两,这个道理,还得麻烦侯爷再去跟商户们说一说。”苏昊笑着把庄弥高的话给顶了回去。

  庄弥高长叹道:“唉,庄某只好再去卖卖这张老脸了。苏总兵啊,你可得记着欠庄某这个人情,日后有好处的时候,多多眷顾一下庄某。”

  庄弥高和苏昊在那里唧唧歪歪,邓子龙是不屑一顾的。他不擅长搞这种名堂,苏昊能够把钱弄来,让他练兵打仗,他很满意这样的分工。

  训练结束,炮船缓缓掉头,与楼船一同回到了岸边的港口。郝彤下了炮船,大步流星地来到邓子龙、苏昊等人面前,行礼问安。

  “郝彤,刚才那几炮,是谁负责瞄准的?”苏昊问道。

  “是咱们自己的观测手。”郝彤说道。

  “我证明,的确是水师自己的观测手。他们已经出师了,阿门!”满面红光的利马窦出现在郝彤身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苏昊笑道:“这就是名师出高徒啊,利马窦先生,感谢你无私地把炮兵观测技术传授给了我们的士兵。”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利马窦说道。他其实也是现学现卖,根据一些苏昊搜集来的欧洲海军炮兵教程,加上他自己对于几何学的悟性,摸索出一套海上炮战的观测瞄准技巧,然后再传授给邓子龙麾下的水师。

  苏昊曾告诉利马窦,他们训练水师的目的是为了打击海上猖獗的海盗,这让利马窦觉得是一件正义的事情。如果利马窦知道苏昊的真正假想敌是西班牙、荷兰等欧洲国家的海军,还真不知道他会不会如此尽心尽力。

  “郝彤,你带着弟兄们回去吧,记住让每个炮手都把今天训练的心得写下来,以小旗为单位进行总结,所有的经验都要形成文本,明白吗?”苏昊旁若无人地对郝彤下着命令,也不管郝彤真正的上司邓子龙就在旁边看着。

  经过几个月的接触、磨合,邓子龙与苏昊已经成了忘年之交。邓子龙已经是年近70的人了。他知道自己的军旅生涯已经不长,手下这支队伍迟早是要交出去的。能够交到像苏昊这样人品端正而又前途无量的年轻将军手里,远比交给那些昏庸无能之辈要强得多,至少像郝彤这样跟随他多年的心腹能够混到一个好的前程。

  基于这样的考虑,邓子龙并不忌讳苏昊对水师发号施令,甚至很多时候故意不说话,把指挥的机会留给苏昊。苏昊领会邓子龙的想法,也就当仁不让,把邓家水师和勘舆营一起挑了起来。

  水师士兵们排着队,在邓子龙、郝彤的带领下。返回水师营地去了。苏昊送走庄弥高等人,带着几员亲兵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见到院子门口,就见歌伶欢天喜地地从里面走出来,见了苏昊的面,大大咧咧地喊了声“苏总兵”,然后嘻笑不已。

  歌伶从汝宁开始,就一直跟着李贽,在他身边像个小孙女一样伺候着他。这一次回到南京,李贽亲自把她送回她那在南京太医院当太医的爷爷那里。两个老头在一起喝酒聊天。聊到高兴之处,林家爷爷便命歌伶拜李贽为干爷爷,又让她继续照顾李贽。这样一来,歌伶便名正言顺地在勘舆营呆下来了。苏昊索性给了她一个女医官的头衔。手下还带了十几名负责医疗救治的女兵。

  歌伶初到勘舆营的时候,就和程仪做伴,二人关系甚好,因此一直都住在苏昊官衙的后宅。与苏昊低头不见抬头见,很没有上下级之间的隔阂。苏昊回北京之后,在韩倩、陆秀儿两位夫人的再三鼓动之下。苏昊终于收了程仪做妾,也算是解决了这个老姑娘的终身大事问题。程仪嫁给苏昊之后,歌伶就不便再住在苏府后宅了,所以与苏昊见面的机会也少了许多。

  这一次苏昊下江南,程仪却没有跟过来。她去了河南彰德府,看望在那里挂职当知县的苏昊的便宜小舅子程栋。因为程仪没有在苏昊身边,所以歌伶从未到苏昊的府上来。今天看到歌伶从院子里出来,苏昊觉得有几分奇怪。

  “歌伶,今天怎么有暇到本官这里来啊,莫非是你干爷爷又让你送什么东西过来了?”苏昊假意板着脸,打着官腔说着。

  “才不是来看你的呢,是你家三夫人回来了,都等你多时了,你还不快去。”歌伶嘻嘻笑着,一溜烟地跑了。

  歌伶说的三夫人,自然就是指程仪了。程仪去彰德府看程栋,说好随后再到南京来。程仪既是苏昊的小妾,又是勘舆营中的簿记官,所以一直是跟在苏昊身边的。听歌伶这个意思,应当是程仪回来了。

  “程仪,程仪!”苏昊一路喊着程仪的名字,走进了院子。

  “下官程栋,拜见佥都大人。”

  眼前人影一闪,出现了一个身着七品服色的官员,他双手抱拳,微微躬身,态度十分谦恭,脸上的表情却极为复杂,其中有几分桀骜,还有几分难堪。

  “呃呃……是邦治啊,是随你姐姐一起来的吧?哎哎,你黑了,身材倒是魁梧了几分……”苏昊见到程栋的感觉,比程栋见到他的感觉更尴尬。

  程栋一直与他为难,他却悄无声息地推了程栋的姐姐,总觉得有点欺人太甚的感觉。程仪与苏昊办事的时候,程栋以在彰德府任上无法走开为名,愣是没有来参加他唯一的姐姐的婚礼,这说明他与苏昊的疙瘩始终都未能解开。如今猛然在自己府上见到程栋,苏昊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了。

  “回来了?”程仪迈着小碎步迎了过来,她先向苏昊打了个招呼,然后嗔怪地对程栋说道:“邦治,怎么这么生份,还不叫……叫姐夫。”

  姐夫二字出口,程仪也霞飞双颊。尽管她与苏昊已经成婚多时,但毕竟是第一次在娘家人面前表现这种关系,程仪多少有些羞涩。

  “无所谓,叫什么都行。”苏昊倒是摆出了姐夫的架式,啥叫姐夫,那就是不能跟小舅子一般见识。人家连姐姐都送给你了,你还能在乎人家对你恭敬不恭敬吗?他拍拍程栋的肩膀,说道:“邦治,来了就好,走,先到屋里聊。对了,别下官上官的,这是在自己家里,不必拘束。……你如果觉得叫姐夫不习惯,就叫我名字也成。”

  “嗯……那,改之兄请……”程栋在这方面倒是从善如流,直接就选了一个最平等的称呼。程仪在旁边听着,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不禁恶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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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9 顿悟


  一家人进了后堂,苏昊才发现现任工部主事的江以达居然也在。江以达和马玉、罗余庆等人一样,都是苏昊从丰城龙光书院撬出来的秀才。由于辅佐潘季驯修水利有功,逐年提拔,现在已然是六品主事。这些年苏昊带着勘舆营东奔西走,马玉、江以达到处做水利工程,相互之间的联系倒也少了。

  “经兮兄从何而来啊?”苏昊向江以达拱手施礼问道。

  江以达笑着还礼道:“哈哈,改之兄,好久不见。弟前些日子一直都在邦治兄那里,亲眼目睹了邦治兄改天换地的壮举啊。”

  “哦?邦治,你不会真的把渠修成了吧?”苏昊有些不敢相信地对程栋问道。

  “马上就可以竣工了,不过,弟把庆功祝捷的机会留给后任了。”程栋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脸上却分明有一些成功的骄傲。

  苏昊看向程栋的眼神明显有些变化了,他与程栋所说的这条水渠,可不是寻常的水渠,那是后世的国人耗费了5000万个人工,在太行山腰上修建的人间天河——红旗渠。苏昊当初只是随口一说,不料想程栋竟然真的把此事给做成了。

  这件事还得从两年前苏昊推动开发草原的事情说起。

  那一回,苏昊与萧如熏联名上书,要求出兵草原追剿哱拜,同时在草原上建立汉人的定居点,开发草原上的矿产。此事在朝堂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群臣集体声讨苏昊,斥责苏昊此举有悖圣贤之道。一时间,朝廷里谴责的声浪几乎要把远在宁夏的苏昊和萧如熏都给淹没了。

  作为一个铁杆的反苏先锋,程栋熬了几个晚上。引经据典,写了一份长长的奏折,打算某天上朝的时候抛出来,让众人看到苏昊的丑恶嘴脸。让他觉得震惊的是,仅仅几天时间。朝臣们的口风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原来抨击苏昊的那些人,全部都转成了力挺苏昊。苏昊一下子成了一个大大的功臣,程栋反而成了一个跳梁小丑。

  事后,程栋才知道发生这一切变化的缘由在于大臣们与苏昊达成了幕后交易,苏昊仅仅向他们转让了一些利益。他们就把曾经信誓旦旦的仁义道德都弃若敝履了。

  程栋退朝出来,回到家里,大哭了一场,随后便接连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幸好他身边有姐姐程仪早先替他雇的佣人小心照顾着,寻医问药,好生侍候。他这条小命才算是没有交代出去。

  在他生病期间,曾经拿他当枪使的那些所谓知交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他,倒是在他病情初愈之时,家里迎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客人,时任内阁次辅的王锡爵。

  “王大学士,下官……下官……”程栋看到王锡爵的时候,惊讶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七品小官。怎当得起内阁次辅亲自上门探病。

  王锡爵拦住了准备向他行大礼的程栋,说道:“邦治,你大病初愈,不必行此大礼。坐下吧,老夫与你聊聊家常。”

  “下官谨听大学士教诲,请大学士训教。”程栋说道。

  王锡爵坐下来,对程栋问道:“邦治,老夫知道你素来与苏改之不和,能跟老夫说说缘由吗?”

  缘由?程栋一时脑子里有点空洞。他对苏昊的反感,缘起于当初苏昊到蔡家村的事情。当时他觉得苏昊是与里正串通起来。要为难他们姐弟二人。在他发了一通脾气之后,苏昊却安排了马玉去与他姐弟二人接洽,并且把他们安排到了城里,还帮助他进了龙光书院。

  照常理说,苏昊为程栋姐弟做了这些事情。程栋应当对他感激涕零才是。但程栋一向心高气傲,对于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以这种方式对他施恩,他感觉到的不是温暖,而是屈辱。在他看来,苏昊肯定是想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能耐,甚至也不排除贪恋他姐姐的美色这样一种可能。

  由于幼年经受了各种磨难,程栋有着强烈的仇富仇官心态,看到苏昊在商场、官场都混得风生水起,程栋就愈发觉得不愤。及至知道苏昊与矿监李龙还有瓜葛,程栋更是找到了仇恨和鄙视苏昊的理由,那就是苏昊是一个不耻于读书人的阉党。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让程栋看不惯的人,这几年却平步青云,而且做下了让程栋也不得不刮目相看的成绩。最让程栋无法接受的是,他一直引以为同盟军的朝廷群臣,竟然也会在一点蝇头小利的引诱下,倒向了苏昊,让他程栋成了一个笑柄。

  程栋带着对苏昊的盲目厌恶和仇恨做了这么多事情,及至王锡爵问起来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找不出讨厌苏昊的过硬理由。

  王锡爵显然对于程栋这样的叛逆少年已经见怪不怪,见程栋胀红了脸,支吾不清的样子,便不再逼他,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苏改之这个人,其实毛病不少。他只是一个秀才出身,诗书的功底连一个乡下私塾的腐儒都不及。因为读书少,他也不遵什么圣贤之道,说他是个斯文败类,我想朝堂上起码有九成的人是不会有异议的。”

  “这……”程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王锡爵对苏昊的评价。谁不知道王锡爵是苏昊的后台,平时话里话外都是极尽袒护之能事的。

  “大学士,下官有一事不明,下官感觉,大学士……当是颇为赏识苏昊的,可是适才大学士所言,恕下官无法领会。”程栋把心中的疑惑直接说了出来。

  王锡爵呵呵笑道:“这就是老夫要跟你说的事情了。苏改之这个人,不通诗书,却精通测绘、勘矿、匠作这些读书人所不耻的事情,能够做出我们这些饱学之士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不遵圣贤之道,但他为社稷、为百姓所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圣人所为?相比那些满腹经纶却又贪赃枉法之辈,老夫觉得,苏改之悟的才是真正的圣贤之道。邦治,你说是不是呢?”

  “下官愚钝……”程栋只觉得大汗淋漓,他无法否定王锡爵的话,但如果承认王锡爵说得有理,那他这么多年对苏昊口诛笔伐,岂不就是大谬了吗?

  “老夫这一段也在想,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苏改之没读过这些圣贤之书,却都做到了。我们呢,又有谁能够比他做得更好?”王锡爵说道。

  程栋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向王锡爵说道:“那下官该如何做呢,还请大学士指教。”

  王锡爵道:“老夫一直在关注你,觉得你是良心未泯之人,只是没有走上正途。老夫以为,要想做一些有利于百姓社稷的事情,首先要了解百姓疾苦,在这方面,邦治,你实在是太欠缺了。”

  王锡爵的这句话,程栋可不能接受了,他说道:“请恕下官无礼,大学士,下官也是民间出身,自幼与姐姐相依为命,各种疾苦下官都曾经体验过。”

  王锡爵道:“你是站在一个百姓的位子上了解到这些疾苦,你可曾站在一个官员的位子上同样去看过呢?”

  “下官不明白。”程栋道。

  王锡爵道:“哀民生之多艰,很多文人墨客都能够做到。但知民间疾苦是一回事,知道如何让百姓脱离疾苦,又是另一回事。你身为言官,以往也经常弹劾地方官员,说他们尸位素餐。但是,你可知他们做事之难否?”

  “那……苏昊知道否?”程栋只能拿苏昊出来当挡箭牌了,王锡爵把苏昊夸成一朵花,把他贬得一无是处,他不得不拿苏昊来比一比。

  王锡爵道:“苏改之当然知道这些。你看他在江西时,打井、修灶、治水。在淮安时,帮着百姓讨还田园。在汝宁时,他与权贵斗智斗勇。对了,你父亲在汝宁当通判时的未竟之业,在苏改之手里都实现了,你认为他不懂如何做官惠民吗?”

  “下官知错了!”程栋突然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他明白了自己与苏昊的差距。苏昊从来不讲什么大道理,但他一直都在勤勤恳恳地做事。而他程栋呢,嘴上说着各种悲天悯人的话,但到现在为止,他连一件有利于百姓的事情都没有做过。他曾经慷慨激昂地指责这个指责那个,但那些被他指责的官员到底做得如何,有什么苦衷,他其实是一无所知的。

  “下官请求大学士给下官一个机会,让下官去做一些实实在在有利于百姓之事。”程栋诚恳地请求道。

  王锡爵绺了绺颏下的胡须,点点头道:“邦治,你有这个觉悟,老夫甚是欣慰。朝廷近日要外派一些官员到地方任职,你是否有意愿去一个地方做一任知县呢?”

  “下官愿意!”程栋说道,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下官希望去一个最穷的县,做出一番实实在在的成绩,以报大学士点拨之恩。”

  “最穷的县?”王锡爵有些为难了,“此事还容老夫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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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0 二愣子的奋斗


  程栋不知道,王锡爵之所以会突然上门看他,而且与他推心置腹地说了这么多,完全是因为苏昊的托付。苏昊对于程栋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他架不住程仪一次又一次的央求,只得厚着脸皮拜托王锡爵点拨一下程栋,这个年轻人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最终就废了。

  王锡爵接受了苏昊的委托,找了一个程栋最失落的时候去开导他。程栋对于王锡爵本来就有一种敬畏之意,所以王锡爵的话,他很容易听进去。在想明白了自己与苏昊的差距之后,程栋决定奋起直追,首先的选择就是要求到地方上去任职,好好为百姓做点事情。

  安排程栋去当地方官,这也是苏昊向王锡爵提出的要求之一,王锡爵是乐于去做的。但程栋坚决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这就与苏昊托付的情况不同了,所以王锡爵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让人送了封信给苏昊,征求苏昊的意见。

  苏昊收到信之后,自然要和程仪再商量一下。程仪对于弟弟去艰苦的地方任职感到有些心疼,不过苏昊却告诉她说,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够磨炼人的心性。再说,程栋下去也是一个七品知县,地方上再苦,也不会苦到县太爷头上吧?

  就这样,程栋最终如愿被安排到了河南行省的彰德府,担任林县的知县。

  程栋怀着满腔抱负到了林县,让衙役带着自己往乡下转了一圈,就傻眼了。他不是没有想象过这里的贫困状况,谁知道实际的情况又比他的想象要恶劣出十倍。

  林县地处太行山东麓,境内大部分地区都是丘陵和山地。最要命的,是此处十分干旱。只要有十天半月不下雨,人和牲畜吃水都会成问题,更不用说农业灌溉了。当地的土地倒不算少,但没有水,再多的土地也无法耕种。

  程栋回想起当年也是因为干旱。才有了苏昊到各村打井的事情。他从这件事里得到启发,决定依葫芦画瓢,也在林县境内打井,解决干旱问题。

  程栋没有苏昊那样勘测井位的能力,他又拉不下脸去求苏昊帮忙,更何况当时苏昊还在宁夏。也不可能跑来给他帮忙。他找到了在工部任职的同窗江以达,请江以达到林县来帮助找水。

  江以达曾经跟苏昊学过一段时间勘井位的知识,也有一些实践经验。但他应邀来到林县之后,却找不到理想的井位。万般无奈,他只好把林县这边的地理情况、岩石情况等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托人带往宁夏。请苏昊指点。

  苏昊接到江以达的信,只觉得哭笑不得。林县在后世可是一个著名的地方,其出名的原因,就是林县百姓用了10年时间,在太行山上修建了一条人工天河,名叫红旗渠。苏昊前一世的时候,曾经应邀去评估过红旗渠沿线的地质状况。对于当地的地质条件、地形地貌等都有着深刻的印象。

  在苏昊看来,程栋这一回是玩砸了,因为林县这个地方本身就是地下水贫乏的地区,除了从外面引水之外,没有其他的解决水源问题的方法。

  他把这话讲给程仪听了之后,程仪急得眼泪汪汪,苦苦央求苏昊一定要给弟弟想个办法。毕竟弟弟刚刚浪子回头,想做点成绩,如果这一回不能成功,说不定他经受不住打击。又要自暴自弃了。

  “程大小姐,非是我不帮你弟弟的忙,林县这个地方就不是储水构造,在没有地下水的地方,你让我怎么指点他打井?”苏昊无奈地说道。那时候他们还没有成亲。所以苏昊这样称呼程仪。

  “我不管!”程仪在护犊子的时候是不讲理的,“苏将军,你足智多谋,擅长为他人所不能为之事。我就不信邦治那里就是一个死地,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苏将军,你行行好,帮帮邦治吧,程仪为你做牛做马都行。”

  “他那个地方……”苏昊有待继续推辞,但他看到程仪泪眼婆娑的样子,又不忍心了,于是说道:“要说出路,也不是没有,只怕程栋做不到。”

  “苏将军请讲,邦治这一回是下了决心了,再难的事,他也能做到。”程仪替弟弟打着保票。

  苏昊拿出一支炭笔,根据后世的记忆,在纸上刷刷刷地画了一**县周边的地形图,标上了一些重要地点,然后说道:“程仪,你来看,在林县以西,跨过太行山,有一条浊漳河,水量充沛。若能在浊漳河上修一处水坝,提高水位,再沿太行山的山腰修一条水渠,就能够把浊漳河的水引到林县灌溉,从而把林县的几十万亩旱地变成良田。”

  苏昊这个设计,正是后世红旗渠总渠的走向。苏昊这样说,倒也没有刁难程栋的意思,毕竟后世林县人民也是主要依靠人力把红旗渠修出来的,如果程栋真有勇气去做,也不见就没有做成的可能。

  苏昊画的示意图,被装进信囊送到了林县。程栋看过苏昊的信,在屋里整整想了一天,最后毅然下了决心,要主持修建这条横跨太行山的水渠。

  程栋有点二愣子的性格,认准了的事情,就一根筋地往前推。他写信给王锡爵,陈述自己打算修渠引水的想法,最终赢得了王锡爵的认同,通过工部给林县拨来了专项资金,用于修渠。

  程栋通过江以达找来了一批工程技术人员,苏昊也从勘舆营中拨了一个小分队,前往林县帮助做测绘工作。因为知道穿越太行山的一些地段岩石坚硬,非人力所能凿开,苏昊还让陆秀儿从京城给程栋调去一批炸药,用于开山。

  有了朝廷拨来的银子以及相应的器具,接下来就是征调役夫了。当地百姓听说修渠是为了引水灌溉,都踊跃报名,甚至有人表示愿意义务参加修渠劳动,因为这是可以流芳千古的义举。程栋这个知县脱掉官袍,换上短褂,与技术人员和役夫们一起翻山越岭,亲自指挥修渠工作。两年下来,他白晰的皮肤晒黑了,肩膀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柔弱了。

  说不尽吃了多少苦头,也记不清多少回履险如夷,引浊漳河水灌溉林县的工程进入了尾声。程栋在这个时候交卸了林县知县的差使,正如他自己所说,把庆功的机会留给了继任者。

  “好啊,邦治,你真是创造了人间奇迹。有了这样的一段经历,以后什么样的困难也难不住你了。”苏昊听完程栋和江以达的介绍,由衷地赞叹道。

  程栋这个时候才开始有了些轻松的感觉,他说道:“改之兄谬赞了。小弟能够做成此事,也离不开改之兄和经兮兄的鼎力相助。以前小弟有些不懂事,得罪过改之兄,还请改之兄不要计较。”

  “哈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之间有什么好计较的?”苏昊笑道,“对了,邦治,你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辞去知县呢?”

  程栋道:“小弟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后面的事情甚是容易,小弟又何必为贪恋一个虚名而枉费青春呢?外面可做的事情还多得很,所以小弟就向王首辅请求卸去知县一职,转做他事。”

  苏昊点点头,程栋能够这样做,说明这两年在林县的锻炼的确是起作用了,他身上少了几分轻浮,多了几分稳重,已经是一个可用的人才了。

  “那么,邦治,你现居何职啊?”苏昊问道。

  程栋道:“小弟现在是都察院都事,正七品。”

  “以你在林县的建树,擢升一级为正六品的经历,也是合情合理了,此事待我回头向王首辅问问吧。”苏昊说道。

  程栋赶紧说道:“改之兄不必替小弟去讨官,若朝廷觉得小弟有这个才能,自然就会擢升小弟的官职。让改之兄替小弟讨官,外人说起时,小弟脸上未免不太光彩。”

  江以达在一旁笑道:“邦治,我还以为你当了一任知县,知道也该豁达一些了,谁知内里还是一股书生气。改之兄是你姐夫,姐夫替小舅子谋个官职,有何不可?”

  一席话把程栋说得满脸通红,苏昊知道程栋还憋着一股气,想证明自己,不想让苏昊瞧不起,于是打着圆场道:“此事不急,邦治刚刚卸任,朝廷的评价还没下来,说不定首辅那边已经准备提拔邦治了,我们都是瞎着急。”

  “对对,以邦治的才学,还有在山里的历练,升一级,当个六品的经历是绰绰有余的。”江以达也附和道。

  程栋岔开了这个让他尴尬的话题,他说道:“改之兄,小弟这回到江南来,是打算跟着你一起下南洋的。王首辅的意思,也是让小弟跟在你身边,所以才会让小弟到都察院任职。从现在开始,小弟就是你的下属,有什么需要小弟做的事情,你尽管吩咐就是。”

  “好说好说。”苏昊哈哈笑道,程栋能够与他冰释前嫌,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否则,姐夫和小舅子总闹别扭,让太太在中间就难做人了。

  “邦治,咱们下南洋还须一些时日,这一段时间,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到南京城里去多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你姐姐为你的终身大事,都着急了。”苏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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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0 妖孽横行


  就在苏昊、邓子龙等人厉兵秣马之际,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吕宋岛兰楚金矿,来了一伙特殊的客人,领头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

  “无量天尊,贫道观此处阴风凛凛,可是有妖孽作祟否?”老道陈观鱼手持拂尘,拦住一位从身边走过的衣衫褴褛的矿工问道。

  “&*^%$#$%&……”对方叽哩咕噜地向陈观鱼说了一番话,陈观鱼傻眼了,看着像是中国人的样子,可是人家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喂喂,这里有听得懂大明话的人没有?”陈观鱼扯起嗓子大声问道。

  “这位道爷,你可是从大明来的?”终于有人答话了,带着很浓重的广东一带口音,但好歹是大明官话。

  “无量天尊,贫道正是来自大明。”陈观鱼赶紧上前,与那人搭讪,“这位道友,怎么称呼啊,家住何处?”

  那答话之人道:“我叫陆阿牛,就是吕宋本地人,我爷爷那辈是从福建过来的。”

  原来是华侨,陈观鱼在心里暗暗说道。奉苏昊之命到吕宋来之前,他是做过有关功课的,知道吕宋华侨数量众多,相当一部分华侨都能够说大明话,因此他在沟通方面不会有太多的障碍。

  “原来是陆道友。”陈观鱼装出亲热的样子,“萍水相逢,他乡遇故知,那就是有缘之人,贫道俗家姓陈,陆道友与贫道结拜个兄弟如何……”

  “这个……不急吧。”陆阿牛连忙推辞,陈观鱼的举动,实在太像是一个江湖骗子了,陆阿牛可不想招惹上身。

  “哈哈哈,贫道是与陆道友开玩笑的,我们出家之人,不兴结拜兄弟。有缘相见,能够给个善缘就好了。”陈观鱼大言不惭,一句话就把刚才的事情给揭过去了。

  结拜的事情推掉了,但陈观鱼并没有放过陆阿牛。陆阿牛往外走,陈观鱼便一步不拉地跟着,边走边向陆阿牛问长问短。陆阿牛拣一些自己知道的问题回答了,最后问道:“陈道长,你大老远飘洋过海到吕宋来,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陈观鱼就等着陆阿牛这一问了,他装模作样地左右顾盼一番。才压低声音说道:“此乃天机,不过,观陆道友也是有缘之人,就与陆道友说说也无妨。”

  这陆阿牛原本也不是什么有心计的人,加上当年的人对于僧道多少有些敬畏之心,当即就被陈观鱼的话给吸引住,说道:“陈道长说说,到底是什么天机呢?”

  陈观鱼道:“贫道原本在中原静修,有一日夜观星宿。忽见南方隐隐有血光之象。掐指一算,方知大事不好。南方一巨岛上有非我中土之人擅动土石而未敬鬼神,引发妖孽横行、天怒人怨。若不能及时作法抚慰之,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会有巨大海啸来袭,全岛之人皆会死于非命啊。”

  “啊?”陆阿牛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连忙问道,“道长。你说的这个南方巨岛,可是我们吕宋吗?”

  陈观鱼摇摇头道:“路途遥远,老道一时也看不清楚。只好破关出观,亲赴南方审视。适才到贵处,只觉得阴风阵阵,鬼泣隐隐,或许就是这个地方。”

  “为什么会是我们这个地方呢?”陆阿牛又问道。

  陈观鱼道:“我且问你,你们这里是一个金矿吧?”

  “是啊。”陆阿牛答道,这个金矿远近闻名,陈观鱼知道这一点也不奇怪。

  陈观鱼问道:“在开矿之前,这里是不是一片荒山?”

  “是啊?”

  “那么,山上是否有一片无主坟头?”

  “有。”陆阿牛答道,荒山上有一些无主坟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不知道此事与陈观鱼说的天机有何关系。

  “这就对了。”陈观鱼拉住陆阿牛,然后蹲在地上,画了一个阵图,说道,“这山上的坟头可是八八六十四座,分布的样子和我画的差不多。”

  “这个……”陆阿牛有些懵了,谁没事去山上数坟头呢?也许是六十个,也许是七十个,也有可能真的就是八八六十四个,总之,这是陆阿牛无法确认的一件事。至于坟头分布的形状,就更没谱了。无主的坟都是东一座西一座,混在树木之间,谁也搞不清相互是什么关系。陈观鱼随手一画,陆阿牛受到了心理暗示,隐隐竟觉得似乎果真如此。

  “好像……是有点这个意思。”陆阿牛说道,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了。

  陈观鱼看着陆阿牛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忽悠已经起效果了。他跺着脚道:“这是厉鬼之阵,是冥界与人间之门。在此处动土,就相当于把厉鬼放出来了,这还能不出大事?”

  “真的这样啊!陈道长,那可怎么办呢?”陆阿牛完全陷进去了,连忙向陈观鱼求计。

  陈观鱼做颓然状,道:“来不及了。如果动土之前,先请法士作法,把冥间之门挪开,则可做无恙。但那些洋鬼子……他们做过法吗?”

  “没有。”陆阿牛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洋鬼子哪懂作什么法呀,就算要作法,也是请牧师来作,怎么可能找法师呢?

  “这就对了。”陈观鱼道,“就因为没有作法,鬼神散逸,这个矿自从开采以来,肯定是三天两头死人吧?”

  这又是一句伟大的废话,当年的采矿技术落后,加上西班牙殖民者根本不顾及当地矿工的死活,矿难死人的事情自然是频频发生的,所以陆阿牛继续点头不迭。

  “做孽啊,这就是鬼神在传信,让人间尽快补救。如果再这样拖下去,最后鬼神发怒,不但会危及全岛,甚至可能连大明都会被波及啊。”陈观鱼大声叹道。

  “陈道长,你救救我们大家吧,要多少钱,我回去找族长,让他老人家发动大家捐钱就是了。”陆阿牛说道。

  陈观鱼作大怒状:“你这后生。怎么坏我道门清誉!我老道漂洋过海、九死一生来到这里,岂是为了这黄白污秽之物?我可以明着告诉你,老道我在吕宋作法,分文不取,连符纸香烛都是自己出。不信,一明,你拿出来给陆道友看看。”

  跟在陈观鱼身边的是乔装改扮的几名勘舆营士兵,听到陈观鱼的话,士兵廖一明拎着一个包袱过来,打开给陆阿牛看。里面果然是一堆符纸和香烛等物,都是从明朝带过来的高档货色,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陆阿牛终于相信了,人家那么有钱,又费了这么大的劲跑到南洋来,怎么可能是来骗自己这点小钱的呢?要骗,也该去骗富户人家才是,自己这样一个矿工家里,所有的财产还不如人家那点香烛值钱呢。人家会为了这么点财产来骗自己吗?

  既然不是骗财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即对方的确是得道之人,前来替自己消灾解难的。自己再疑神疑鬼。那就是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想通了这一节,陆阿牛对陈观鱼变得更加恭敬起来,急切地邀请陈观鱼到自己族里去,因为这样大的事情。他这个小人物是做不了主的,唯有请族长来拿主意才行。

  就这样,陈观鱼一行跟着陆阿牛来到了陆家村。按陆阿牛的说法,这是从福建迁过来的一个村庄,如今这村里的年轻人都已经是第三代移民了,能够记得母国如何的,只有族长等一些老人。

  忽悠族长的难度,自然比忽悠陆阿牛要高出一截。不过,陈观鱼也是属于用高科技武装起来的江湖骗子,他命令廖一明等人支起一个三角架,又把一个上面带着罗盘的盒子架在三角架上,从盒子里抽出一个长筒,然后对族长说道:“族长,烦您老通过我这个罗盘看看便知。

  族长看着陈观鱼的先进装备,倒也先被唬倒了几分。他战战兢兢地把眼睛凑到那个长筒上,定睛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脑袋木讷讷地,陷入了停机状态。

  只见在那圆筒里,远处的山坡树林一下子变得很近很近,更令人惊异的是,原本干干净净的景物前面,隐隐笼着一层青色的影子。仔细辨认,那些影子分明就是一个一个的鬼影,张牙舞爪、青面獠牙,像是要吃人的样子。

  “族长,你转动一下看。”陈观鱼在一旁提示道。

  族长果真转动了一下角度,让镜头对准了其他的景物,他发现鬼影也变化了,原来的飞鬼变成了走鬼,公鬼变成了母鬼。再换,又有新的,几乎是无穷无尽。他当然也看过皮影戏这种东西,但那是一个巨大的舞台,皮影是有人控制的。而现在他面前只有一个小小的盒子,如果说是皮影戏,那么大的鬼是如何塞进去的呢?

  “陈道长,老朽从管中所窥,端是何物啊?”族长怯生生地向陈观鱼问道。

  陈观鱼道:“如果贫道没有犯错,族长应当也是看到了一些不洁之物吧?贫道此物,乃是我道门的镇山法宝,名曰照妖镜。鬼神妖孽之物,寻常肉眼凡胎是无法窥见的,但通过这个照妖镜,就可以看到一些影像。不过,这只是鬼影而已,并非鬼怪本身。这鬼影与人影颇有不同,人影是因光而生,投在地上;鬼影是以阴而生,投在天上……”

  一干勘舆营士兵在旁边垂手肃立,拼命咬着下巴,生怕一松动就要笑出声来了。这不就是苏总兵发明的什么拉洋片吗,在勘舆营中,这玩艺是用来活跃文化生活的,怎么落到陈道长手里,就成了照妖镜了。还什么镇山法宝,在我们总兵的二夫人开的工厂里,这玩艺已经量产了好不好?

  不管士兵们如何想,族长是被陈观鱼给镇住了。族里的其他老人也应邀过来看了一遍,然后一个个吓得体若筛糠。再接着就是中年人、年轻人、孩子……要说最喜欢这东西,就是那帮孩子了,一个个看过之后还要看,结果被大人们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又被逼着去妈祖庙拜了几拜,以怯除邪气。

  “陈道长,现在我们都相信了,我们这个地方,确是有妖孽横行。敢问道长,当如何除之,又要花多少钱?老朽在本地颇有几分薄面,去联络一下其他的村子,相信大家都愿意凑钱请道长作法除妖的。”族长客客气气地对陈观鱼说道。

  换在以前,有这种敲竹杠的机会,陈观鱼肯定会狮子大开口,怎么也得要个百把十两银子,然后给人家作几天法,再逃之夭夭。可是如今的陈观鱼又岂是区区一点银子能够买动的,苏总兵已经答应他了,如果此次进军吕宋能够成功,会挑一座大金矿,分给他两成的股份。苏总兵的答应过的事情,什么时候掉过链子了?两成股份,足够陈观鱼养上七八房小妾,再生出十个八个陈观虾、陈观蟹、陈观海带啥的小崽子了。

  有这样大的诱惑,陈观鱼当然不会乱来,他把最开始训斥陆阿牛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再三声明自己就是来救苦救难的,不需要村民们交一分钱。

  “那么,陈道长,我们要如何做才能消除妖孽呢?”陆族长向陈观鱼请教道。

  陈观鱼道:“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齐心协力,唯有齐心,才能震慑鬼神。陆族长,麻烦你去把其他村庄的族长都召集起来,待贫道跟他们说一说这消除妖孽的办法。”

  “陈道长且在敝村歇息一日,老朽这就让人给其他村子带话去。”陆族长张罗道。

  陈观鱼向族长道了谢,然后对着扮作随从的勘舆营士兵们喊道:

  “徒弟们,把各种法器且放下,咱们就在村子里歇息一日。咱们都是来传道结道缘的,所以不得骚扰道友。这鸡鸭鱼肉之类,虽然咱们道门不忌,但也不能让道友们破费不是?所以,谁都不许要求道友们杀鸡宰鹅的。当然,如果道友们已经杀了鸡宰了鹅,大家也不能浪费,须知盘中之餐,粒粒皆辛苦……”

  于是,全村的鸡鸭鹅便都倒霉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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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1 妖孽横行


  就在苏昊、邓子龙等人厉兵秣马之际,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吕宋岛兰楚金矿,来了一伙特殊的客人,领头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

  “无量天尊,贫道观此处阴风凛凛,可是有妖孽作祟否?”老道陈观鱼手持拂尘,拦住一位从身边走过的衣衫褴褛的矿工问道。

  “&*^%$#$%&……”对方叽哩咕噜地向陈观鱼说了一番话,陈观鱼傻眼了,看着像是中国人的样子,可是人家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喂喂,这里有听得懂大明话的人没有?”陈观鱼扯起嗓子大声问道。

  “这位道爷,你可是从大明来的?”终于有人答话了,带着很浓重的广东一带口音,但好歹是大明官话。

  “无量天尊,贫道正是来自大明。”陈观鱼赶紧上前,与那人搭讪,“这位道友,怎么称呼啊,家住何处?”

  那答话之人道:“我叫陆阿牛,就是吕宋本地人,我爷爷那辈是从福建过来的。”

  原来是华侨,陈观鱼在心里暗暗说道。奉苏昊之命到吕宋来之前,他是做过有关功课的,知道吕宋华侨数量众多,相当一部分华侨都能够说大明话,因此他在沟通方面不会有太多的障碍。

  “原来是陆道友。”陈观鱼装出亲热的样子,“萍水相逢,他乡遇故知,那就是有缘之人,贫道俗家姓陈,陆道友与贫道结拜个兄弟如何……”

  “这个……不急吧。”陆阿牛连忙推辞,陈观鱼的举动,实在太像是一个江湖骗子了,陆阿牛可不想招惹上身。

  “哈哈哈,贫道是与陆道友开玩笑的,我们出家之人,不兴结拜兄弟。有缘相见,能够给个善缘就好了。”陈观鱼大言不惭,一句话就把刚才的事情给揭过去了。

  结拜的事情推掉了,但陈观鱼并没有放过陆阿牛。陆阿牛往外走,陈观鱼便一步不拉地跟着,边走边向陆阿牛问长问短。陆阿牛拣一些自己知道的问题回答了,最后问道:“陈道长,你大老远飘洋过海到吕宋来,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陈观鱼就等着陆阿牛这一问了,他装模作样地左右顾盼一番。才压低声音说道:“此乃天机,不过,观陆道友也是有缘之人,就与陆道友说说也无妨。”

  这陆阿牛原本也不是什么有心计的人,加上当年的人对于僧道多少有些敬畏之心,当即就被陈观鱼的话给吸引住,说道:“陈道长说说,到底是什么天机呢?”

  陈观鱼道:“贫道原本在中原静修,有一日夜观星宿。忽见南方隐隐有血光之象。掐指一算,方知大事不好。南方一巨岛上有非我中土之人擅动土石而未敬鬼神,引发妖孽横行、天怒人怨。若不能及时作法抚慰之,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会有巨大海啸来袭,全岛之人皆会死于非命啊。”

  “啊?”陆阿牛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连忙问道,“道长。你说的这个南方巨岛,可是我们吕宋吗?”

  陈观鱼摇摇头道:“路途遥远,老道一时也看不清楚。只好破关出观,亲赴南方审视。适才到贵处,只觉得阴风阵阵,鬼泣隐隐,或许就是这个地方。”

  “为什么会是我们这个地方呢?”陆阿牛又问道。

  陈观鱼道:“我且问你,你们这里是一个金矿吧?”

  “是啊。”陆阿牛答道,这个金矿远近闻名,陈观鱼知道这一点也不奇怪。

  陈观鱼问道:“在开矿之前,这里是不是一片荒山?”

  “是啊?”

  “那么,山上是否有一片无主坟头?”

  “有。”陆阿牛答道,荒山上有一些无主坟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不知道此事与陈观鱼说的天机有何关系。

  “这就对了。”陈观鱼拉住陆阿牛,然后蹲在地上,画了一个阵图,说道,“这山上的坟头可是八八六十四座,分布的样子和我画的差不多。”

  “这个……”陆阿牛有些懵了,谁没事去山上数坟头呢?也许是六十个,也许是七十个,也有可能真的就是八八六十四个,总之,这是陆阿牛无法确认的一件事。至于坟头分布的形状,就更没谱了。无主的坟都是东一座西一座,混在树木之间,谁也搞不清相互是什么关系。陈观鱼随手一画,陆阿牛受到了心理暗示,隐隐竟觉得似乎果真如此。

  “好像……是有点这个意思。”陆阿牛说道,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了。

  陈观鱼看着陆阿牛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忽悠已经起效果了。他跺着脚道:“这是厉鬼之阵,是冥界与人间之门。在此处动土,就相当于把厉鬼放出来了,这还能不出大事?”

  “真的这样啊!陈道长,那可怎么办呢?”陆阿牛完全陷进去了,连忙向陈观鱼求计。

  陈观鱼做颓然状,道:“来不及了。如果动土之前,先请法士作法,把冥间之门挪开,则可做无恙。但那些洋鬼子……他们做过法吗?”

  “没有。”陆阿牛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洋鬼子哪懂作什么法呀,就算要作法,也是请牧师来作,怎么可能找法师呢?

  “这就对了。”陈观鱼道,“就因为没有作法,鬼神散逸,这个矿自从开采以来,肯定是三天两头死人吧?”

  这又是一句伟大的废话,当年的采矿技术落后,加上西班牙殖民者根本不顾及当地矿工的死活,矿难死人的事情自然是频频发生的,所以陆阿牛继续点头不迭。

  “做孽啊,这就是鬼神在传信,让人间尽快补救。如果再这样拖下去,最后鬼神发怒,不但会危及全岛,甚至可能连大明都会被波及啊。”陈观鱼大声叹道。

  “陈道长,你救救我们大家吧,要多少钱,我回去找族长,让他老人家发动大家捐钱就是了。”陆阿牛说道。

  陈观鱼作大怒状:“你这后生。怎么坏我道门清誉!我老道漂洋过海、九死一生来到这里,岂是为了这黄白污秽之物?我可以明着告诉你,老道我在吕宋作法,分文不取,连符纸香烛都是自己出。不信,一明,你拿出来给陆道友看看。”

  跟在陈观鱼身边的是乔装改扮的几名勘舆营士兵,听到陈观鱼的话,士兵廖一明拎着一个包袱过来,打开给陆阿牛看。里面果然是一堆符纸和香烛等物,都是从明朝带过来的高档货色,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陆阿牛终于相信了,人家那么有钱,又费了这么大的劲跑到南洋来,怎么可能是来骗自己这点小钱的呢?要骗,也该去骗富户人家才是,自己这样一个矿工家里,所有的财产还不如人家那点香烛值钱呢。人家会为了这么点财产来骗自己吗?

  既然不是骗财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即对方的确是得道之人,前来替自己消灾解难的。自己再疑神疑鬼。那就是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想通了这一节,陆阿牛对陈观鱼变得更加恭敬起来,急切地邀请陈观鱼到自己族里去,因为这样大的事情。他这个小人物是做不了主的,唯有请族长来拿主意才行。

  就这样,陈观鱼一行跟着陆阿牛来到了陆家村。按陆阿牛的说法,这是从福建迁过来的一个村庄,如今这村里的年轻人都已经是第三代移民了,能够记得母国如何的,只有族长等一些老人。

  忽悠族长的难度,自然比忽悠陆阿牛要高出一截。不过,陈观鱼也是属于用高科技武装起来的江湖骗子,他命令廖一明等人支起一个三角架,又把一个上面带着罗盘的盒子架在三角架上,从盒子里抽出一个长筒,然后对族长说道:“族长,烦您老通过我这个罗盘看看便知。

  族长看着陈观鱼的先进装备,倒也先被唬倒了几分。他战战兢兢地把眼睛凑到那个长筒上,定睛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脑袋木讷讷地,陷入了停机状态。

  只见在那圆筒里,远处的山坡树林一下子变得很近很近,更令人惊异的是,原本干干净净的景物前面,隐隐笼着一层青色的影子。仔细辨认,那些影子分明就是一个一个的鬼影,张牙舞爪、青面獠牙,像是要吃人的样子。

  “族长,你转动一下看。”陈观鱼在一旁提示道。

  族长果真转动了一下角度,让镜头对准了其他的景物,他发现鬼影也变化了,原来的飞鬼变成了走鬼,公鬼变成了母鬼。再换,又有新的,几乎是无穷无尽。他当然也看过皮影戏这种东西,但那是一个巨大的舞台,皮影是有人控制的。而现在他面前只有一个小小的盒子,如果说是皮影戏,那么大的鬼是如何塞进去的呢?

  “陈道长,老朽从管中所窥,端是何物啊?”族长怯生生地向陈观鱼问道。

  陈观鱼道:“如果贫道没有犯错,族长应当也是看到了一些不洁之物吧?贫道此物,乃是我道门的镇山法宝,名曰照妖镜。鬼神妖孽之物,寻常肉眼凡胎是无法窥见的,但通过这个照妖镜,就可以看到一些影像。不过,这只是鬼影而已,并非鬼怪本身。这鬼影与人影颇有不同,人影是因光而生,投在地上;鬼影是以阴而生,投在天上……”

  一干勘舆营士兵在旁边垂手肃立,拼命咬着下巴,生怕一松动就要笑出声来了。这不就是苏总兵发明的什么拉洋片吗,在勘舆营中,这玩艺是用来活跃文化生活的,怎么落到陈道长手里,就成了照妖镜了。还什么镇山法宝,在我们总兵的二夫人开的工厂里,这玩艺已经量产了好不好?

  不管士兵们如何想,族长是被陈观鱼给镇住了。族里的其他老人也应邀过来看了一遍,然后一个个吓得体若筛糠。再接着就是中年人、年轻人、孩子……要说最喜欢这东西,就是那帮孩子了,一个个看过之后还要看,结果被大人们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又被逼着去妈祖庙拜了几拜,以怯除邪气。

  “陈道长,现在我们都相信了,我们这个地方,确是有妖孽横行。敢问道长,当如何除之,又要花多少钱?老朽在本地颇有几分薄面,去联络一下其他的村子,相信大家都愿意凑钱请道长作法除妖的。”族长客客气气地对陈观鱼说道。

  换在以前,有这种敲竹杠的机会,陈观鱼肯定会狮子大开口,怎么也得要个百把十两银子,然后给人家作几天法,再逃之夭夭。可是如今的陈观鱼又岂是区区一点银子能够买动的,苏总兵已经答应他了,如果此次进军吕宋能够成功,会挑一座大金矿,分给他两成的股份。苏总兵的答应过的事情,什么时候掉过链子了?两成股份,足够陈观鱼养上七八房小妾,再生出十个八个陈观虾、陈观蟹、陈观海带啥的小崽子了。

  有这样大的诱惑,陈观鱼当然不会乱来,他把最开始训斥陆阿牛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再三声明自己就是来救苦救难的,不需要村民们交一分钱。

  “那么,陈道长,我们要如何做才能消除妖孽呢?”陆族长向陈观鱼请教道。

  陈观鱼道:“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齐心协力,唯有齐心,才能震慑鬼神。陆族长,麻烦你去把其他村庄的族长都召集起来,待贫道跟他们说一说这消除妖孽的办法。”

  “陈道长且在敝村歇息一日,老朽这就让人给其他村子带话去。”陆族长张罗道。

  陈观鱼向族长道了谢,然后对着扮作随从的勘舆营士兵们喊道:

  “徒弟们,把各种法器且放下,咱们就在村子里歇息一日。咱们都是来传道结道缘的,所以不得骚扰道友。这鸡鸭鱼肉之类,虽然咱们道门不忌,但也不能让道友们破费不是?所以,谁都不许要求道友们杀鸡宰鹅的。当然,如果道友们已经杀了鸡宰了鹅,大家也不能浪费,须知盘中之餐,粒粒皆辛苦……”

  于是,全村的鸡鸭鹅便都倒霉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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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2 骚乱


  本图拉是兰楚金矿的一位西班牙监工,他的工作就是每天拿着皮鞭在矿区来回巡视,看到有偷懒迹象的吕宋矿工,他就要上前去训斥,辅之以皮鞭的抽打。

  几乎每一个吕宋矿工都挨过本图拉的皮鞭,但众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在矿区里,除了像本图拉这样的监工之外,还住着一个小队的西班牙士兵,他们全都装备着火枪,随时准备镇压矿工的反抗。

  这几日,本图拉总觉得自己管辖下的矿工有些古怪,稍有一点空闲的时候,矿工们就会凑在一起,面色沉重地商量一些什么事情,偶尔还会向矿区里的西班牙人投去一束不满的目光。本图拉想知道这些矿工到底在商量什么,但每当他走上前去的时候,矿工们就会一下子散开,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也试图找几个矿工来问一问,但被他叫去的矿工,无不摇头不迭,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特伦西奥,你有没有发现,最近那些吕宋猴子们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在吃中午饭的时候,本图拉向另一名西班牙监工说道。

  那名名叫特伦西奥的监工一边啃着西班牙小香肠,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谁知道他们的事情,没准是在商量着什么节日的事情吧?这些吕宋人,似乎永远都有无穷无尽的节日要过,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真是烦透吕宋这个地方了,我一天都不想在这个地方闲下去。”

  本图拉道:“我也不喜欢吕宋,可是我们回欧洲去又能干什么呢?如果不能在这里挣到一大笔钱,我们回去就是一个穷鬼而已。”

  “这些吕宋人太懒了,这么大的金矿,一年才产这么点金子。”特伦西奥抱怨道,“依我说,对待这些人就得用鞭子狠狠地抽,让他们干活勤快点。”

  本图拉耸耸肩膀道:“我也想抽他们。可是矿主说过,让我们不要太过分了,别惹起矿工的骚乱。”

  “骚乱才好呢,让他们尝尝火枪的厉害……”特伦西奥说道。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乌鸦嘴,特伦西奥话音未落,矿区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声。一开始还只是一些嗡嗡的声响,随后声音就越来越大。听起来像有千百人在同时吼叫一般。

  “出什么事情了!”本图拉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在他的身后,特伦西奥等十几名西班牙监工也跟了出来。

  只见在矿区的大料场上,聚集了七八百名吕宋矿工,这差不多是整个矿区所有正在干活的当地人了。在人群的前面。有一个矿工手里抱着一个东西,正在对众人说着什么,他每说两三句,矿工们就一齐鼓噪一阵,像是在声援他一般。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上工!”本图拉拎着鞭子向矿工们走去,远远地便开始大声喝斥道。他会说很少的几句吕宋话。主要都是用于给矿工发号施令用的。

  看到有如此多的矿工聚集,负责守卫的西班牙士兵也都从住处跑出来了,在小队长的指挥下,端着火枪向料场走来。

  看到西班牙人过来了,矿工们安静下来。那名抱着东西的矿工转过身,面对着本图拉。本图拉这一回看清楚了,那人抱着的是一尊木雕的佛像。

  “怎么回事,你抱这样一个东西干什么?”本图拉用西班牙语问道。旁边有吕宋人翻译赶紧把他的话译过去了。

  “回监工老爷,小人叫钱五,这尊佛是我们大家一起请来的,想在矿上修一座佛龛,请佛爷坐镇在此,镇压矿上的邪气。”那抱着佛像的矿工说道。

  在矿山里修佛龛这件事情,自然是出自于陈观鱼的鼓动了。在成功地让矿山周边的村庄族长们都相信矿山有妖孽的说法之后。陈观鱼便开始给他们支招,说必须先在矿上修一个佛龛,用佛爷镇压邪气。以后再采取其他进一步的行动,以便把妖孽全部肃清。

  至于为什么要请佛像。而不是请三清、老君等道门的神仙,那自然是因为当地人更相信佛教,对道教的信任程度不够。陈观鱼倒是一个开明的道士,不在乎僧门抢了他道门的风头。

  听翻译把钱五的话译过来,本图拉的脸一下子气得通红。这里是矿山,哪有什么邪气。再说,就算要镇压邪气,也是应当请他们的天主过来坐镇,哪有请佛像的道理。

  “赶紧把这东西丢掉,统统给我上工去,今天所有人的工钱全部扣掉!”本图拉怒气冲冲地喊道。

  本图拉也是一时气迷心窍了,加之对于吕宋人的信仰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此言一出,下面一下子就炸了锅了:

  “什么,他敢说佛爷是东西!”

  “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啊!”

  “凭什么扣咱们的工钱啊,咱们不过是要求修个佛龛罢了。祸事是红毛鬼惹出来的,我们请佛爷来救救我们还不成?”

  钱五抱着佛像,绷着脸说道:“监工老爷,你骂我可以,可万万不能辱骂佛爷,那是要遭天谴的。我们只是想修一个佛龛,又占不了多大的地方。你们洋人在这里开矿,没有请人作法,惹了麻烦,我们是求佛爷来保佑我们的。”

  “你,把这个佛像赶紧扔了!”本图拉根本不听钱五解释,他觉得钱五以及其他矿工完全就是没事找事。对于矿工们的要求,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否则,今天可以修佛龛,明天就可以修宗祠,这矿山岂不成了吕宋人的村子了。

  钱五当然不可能把佛像扔掉,他坚持述说着自己的要求,而本图拉则是越听越怒,双方越说越僵,空气中已经能够嗅到火药味了。

  “罗杰!”本图拉回头喊道。

  “在!”西班牙卫兵的小队长应道。

  “过来两个人,把这个捣乱的家伙拉下去,把他抱着的那玩艺砸了!”本图拉下令道,他已经懒得去与钱五再磨牙了,他相信武力能够让矿工们屈服。

  两名西班牙士兵冲了上来,一个人用火枪顶住钱五的胸膛,另一个人劈手就打算从钱五手里抢夺佛像。

  “你们不能抢走我的佛爷!”钱五喊道,同时拼命地护卫着怀里的佛像。

  “洋人要抢佛爷!”

  “洋人说要把佛爷砸了!”

  矿工们全都骚动起来,有一些离得近的人便跑上前,帮着钱五保护佛像。还有人用身体阻挡着西班牙士兵,让他们无法靠近钱五。其他的西班牙士兵见状,也一齐涌上前去,用火枪驱赶着矿工。特伦西奥等人也抡起皮鞭,抽打着护卫佛像的矿工们。

  “抨!”

  一声清脆的声音,枪响了!

  整个料场突然安静了下来,矿工们全都惊呆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本图拉趁钱五一愣神的工夫,伸出手一把把佛像夺了过来,狠狠地砸在旁边的一块矿石上。

  “啪”地一声,木雕的佛像碎成了好几块,溅落在旁边的烂泥里。

  矿工们微微一怔,紧接着一个个眼睛里都冒出了火光。如果说此前本图拉出言不逊大家还能够忍受的话,这种砸烂佛像的行为,就已经触犯了矿工们的底线了。

  “跟红毛鬼拼了!”

  不知谁领头大喊了一声,矿工们便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向着本图拉以及其他西班牙人涌了过去。

  “快开火!快开火!”本图拉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向后跳了几步,对着罗杰喊道。

  西班牙士兵们也看出了势头不对,在此前,吕宋矿工一向都是老实巴交的,即便挨打的时候也是低眉顺眼,不敢向西班牙人说一句硬话。可是现在,他们看到的矿工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愤怒的情绪,手上挥舞着各种工具,向他们冲来。

  “抨!抨!抨抨!”

  西班牙士兵们的火枪都是已经装填好的,不等小队长发令,他们便举起枪,开始对着矿工们进行阻拦性的射击。

  冲在前面的几名矿工中弹了,捂着伤处倒在地上。但跟在他们身后的矿工依然不管不顾地向前冲去,转眼间就来到了西班牙士兵的面前,高高地抡起了铁镐。

  “红毛贼,吃老子一镐!”

  矿工们大喊着,铁镐砸向西班牙士兵和监工的脑袋。

  七八名西班牙人瞬间就死于非命,其余的见势不妙,掉头就跑。矿工们一开始对于动手伤人还有些犹豫,等到见了血之后,一个个就狂热起来,嘴里嗷嗷叫着,向逃跑的西班牙人追去。

  西班牙人毕竟是身高腿长,一跑起来就显示出优势了。除了个别平常养尊处优跑不动的监工之外,其余的都迅速脱离了吕宋矿工的追赶,逃进了卫兵们的营房。

  “打呀,打呀!”吕宋矿工毕竟没有打仗的经验,他们把时间都消耗在了对付那些掉队的西班牙人身上。那几名西班牙人顷刻间被打得骨断筋折,即便不死也已经成为废人了。但那些逃进营房的西班牙人却趁机垒起了障碍物,准备拒守。

  “抨!抨!”

  西班牙人的火枪不断地响了起来,几名正领头冲往西班牙人营房的矿工应声倒下,身上的口子汩汩地冒着鲜血。其他的矿工见势不妙,连忙都停下脚步,就近找掩体把自己藏起来,不敢再往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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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3 铲除红毛妖孽


  “赶走红毛鬼!”

  “铲平金矿!”

  矿工们把西班牙人的营房团团围住,开始大声地喊着口号。。不过,鉴于西班牙人手里有火枪,矿工们谁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藏在火枪射程之外。这么远的距离,想扔块石头也扔不过去,除了谩骂之外,还真拿这些西班牙人没什么办法。

  西班牙人在建造营房的时候,就考虑过防御的问题,所以营房盖得很结实,四处都开着射击孔,如同碉堡一般。本图拉等人逃进营房,命令士兵们支起火枪瞄准各个方向,提防吕宋人靠近,这才松下一口气,开始清点人数。

  “有六名监工没有逃出来。”特伦西奥报告道。

  “我们这边有七名忠诚的士兵失踪了。”罗杰也说道。

  本图拉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道:“是万能的主把他忠诚的仆人叫走了,阿门。”

  “阿门!”所有的人都跟着划十字,超度被矿工们打死的同伴。

  仪式结束,特伦西奥问道:“下一步咱们怎么办?难道就躲在这个鬼屋子里等着被饿死吗?”

  “不,我想我们不会等太长时间的,咱们的货船马上就要到了,他们如果发现我们不在码头上,应当会向咱们的舰队报告的,届时舰队就可以来解救我们了。”本图拉说道。

  “谁知道那些该死的海军会不会及时赶到,我们这里囤积的粮食可不多,最多只能吃上一个礼拜而已。”罗杰嘟囔道。损失了好几名士兵,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上司一旦知道了,肯定会痛斥他无能,甚至撤销他的职务都有可能。要知道,这些士兵并不是在与当地武装战斗的过程中阵亡的,而是被一群矿工群殴而死,这对于西班牙军人来说。是一种耻辱。

  想到刚才狼狈逃窜的惨状,特伦西奥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本图拉骂道:“我说本图拉,今天这件事情,完全是因为你引起来的。就因为你非常愚蠢地砸了这些吕宋人手里的佛像,他们才会暴乱,你难道不知道在吕宋人的心目中。佛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吗?”

  本图拉倒也知道自己鲁莽了,他没有料到矿工们竟然敢于反抗。不过,事情已经出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不认错,否则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了。他反驳道:“我当然知道佛在吕宋人心目中的地位,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容忍他们把佛龛设到矿山里来,否则每天出入的时候我们都要向吕宋人的佛行礼,你认为上帝会宽恕我们这种背叛行为吗?”

  “你可以制止他们,但你不能砸烂佛像,这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事情。”特伦西奥道。

  本图拉道:“当我和他们讲道理的时候,请问特伦西奥先生,你在什么地方呢?”

  “我就在你的身后。”

  “为什么你没有说话?”

  “因为你这个狗娘养的根本没有给别人留出说话的机会。”

  “你敢骂我!”

  “本来就是这样。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狗娘养的……”

  “咣!”

  营房顿时就成了罗马斗兽场,本图拉与特伦西奥斗在一处,旁边的西班牙监工们纷纷上前,以劝架的名义,向双方捣着黑拳。罗杰带着士兵们在旁边漠然地观看着这免费的斗殴表演,丝毫没有插手劝阻的意思。这些监工平日里就觉得自己比士兵们要高贵一头,对士兵们吆三喝四的,现在他们自己闹起来。士兵们才懒得去管呢。

  营房里打得不可开交,外面包围营房的吕宋矿工们也在叫叫嚷嚷,但谁也没有胆量冲上去。时间一长,大家刚开始时候的激情渐渐退去,理性开始回归,纷纷担心起下一步的事情来了:

  “红毛不出来,咱们可怎么办?”

  “再这样拖下去。红毛的战船该来了吧?到那时候,他们会不会屠村啊?”

  “要不,找个人去说和说和,前面的事就算了……”

  “这些红毛可不是好说话的。听说上次乌村那边打死一个红毛,结果红毛派了几百人,还带着炮,把乌村整个村都灭了。”

  “咱们这么多人呢,红毛能把咱们都灭了?”

  “人家红毛有炮,可厉害了,一炮过来就能够把房子打个窟窿……”

  就在众人忐忑不安之际,人群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清朗的道号:

  “无量天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陈观鱼身披道袍,在几名随从的护卫下款款走来。走到众人面前时,他竖起单掌立在胸前,说道:“各位道友,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有通晓汉语的矿工忙凑上前去,报告道:“陈道长,红毛行凶,我们矿工反抗,打死了他们好几个人。现在红毛都躲在营房里,不肯出来,我们正在琢磨着怎么办呢。”

  “出人命了?哎呀,这可不是让贫道说中了吗,此处有妖孽啊。”陈观鱼说道。

  “道长,现在事情已经出了,我们该怎么办,还请道长赐教。”钱五过来说道,他今天带佛像到矿山来,正是遵照陈观鱼的指示。现在事情因他而起,他迫切需要陈观鱼给他撑腰。

  陈观鱼眼中寒光一闪,对众人说道:“各位道友,我且问你们,你们觉得红毛人吃了亏,可会善罢干休否?”

  “不会!”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那些不懂汉语的矿工也通过工友的翻译听懂了陈观鱼的话,跟着一起回答着。

  陈观鱼道:“正是如此。红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连个道歉都没有。可是如果我们杀了他们的人,他们肯定会大肆报复,到时候大家都会遭殃。”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矿工们一下子就慌了神了,此前他们虽然也这样想,但总不如亲耳听到陈观鱼这样说来得真切。前一段时间陈观鱼在周围几个村子招摇撞骗,知名度很高,大家都把他当成得道高人看待的。

  陈观鱼道:“大家不要慌。红毛也是人,也是两条腿顶一个身子。咱们既然已经杀了几个红毛,为何不乘胜追击,把余下的红毛也一并杀了,以绝后患?”

  “不行啊,道长。红毛有火枪,还有小炮。咱们如果冲上去,会死很多人的。”陆阿牛在一旁解释道。

  这么多矿工,就算死几个又有何妨?陈观鱼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嘴上可绝对不敢这样说。他把目光投向跟在他身边的勘舆营士兵,那几名士兵转头看看被矿工们围在中央的西班牙营房,对陈观鱼微微点了一下头。

  “贫道有好生之德。照理说,不该插手这种事情。不过,既然红毛坏我们的规矩在先,又威胁到我们矿工的死活,那贫道也就不得不出手了。普救众生,原本也就是我们道门的本份。徒弟们,把香案供起来。看本道长作法除妖!”陈观鱼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对勘舆营士兵们吩咐道。

  听说陈道长要作法,早有矿工不知从哪弄来了桌案、香烛等物,摆在西班牙人的火器射程之外。陈观鱼手里掂了个诀,祭出桃木剑,开始念念有词地作法。矿工们都屏住呼吸,站在一旁看着陈观鱼装神弄鬼的样子,眼睛里露出崇拜的神色。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降神雷,斩除妖孽,尽诛红毛贼人,还我朗朗乾坤!”

  随着陈观鱼的最后一个字出口,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仿佛真有一个雷落在众人身边一般。矿工们吓得扑通扑通地一齐跪下磕头,等他们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对面的西班牙士兵营房正笼罩在火焰和浓烟之中,有两面墙都已经荡然无存了。

  “陈道长威武!”

  矿工们齐声高喊着,向营房冲去。冲到跟前的时候,他们发现营房的屋顶已经被震塌。屋里的西班牙人有的已经被炸死,有的虽然没死,却也被震晕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屋子里的各种器具全都被炸得稀烂,可以想象得到那一声爆炸的威力是何等惊人。

  “陈道长,这是怎么回事?”矿工们围着陈观鱼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陈观鱼微微笑着:“此乃贫道的掌心雷,专克各种妖孽。不过,这种法术轻易不能多用,有损道长我的阴德啊。”

  旁边的勘舆营士兵廖一明撇着嘴,很是不以为然。刚才正是他利用营房中的西班牙人注意力都被陈观鱼吸引住的时候,悄悄从背后绕过去,把一小包炸药塞到了营房的墙角下。苏氏工厂出产的黄色炸药比当前普遍使用的黑色火药威力要高出数倍,这一声爆炸,直接就把营房给掀翻了。

  陆阿牛等人在倒塌的营房里一个一个地检查着那些西班牙人,遇到还有气的,就拉到一边,先用绳子捆结实,然后再打来凉水,泼到他们头上,将他们泼醒。

  “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不要伤害我!”本图拉也是被震晕的人之一,被一桶凉水激醒之后,他睁开眼看到面前全都是吕宋工人,吓得连声告饶。

  “来几个人,把这些红毛鬼都找个地方押起来,贫道我要亲自审一审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是何方妖孽。”陈观鱼向矿工们说道。

  自从看到陈观鱼露了那手“掌心雷”的法术之后,矿工们对陈观鱼的崇拜就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了,陈观鱼说什么,他们都笃信不疑。听说陈观鱼要亲自审问红毛,矿工们迅速地把原来监工们的房子清出来,把七八名活着的西班牙人押了进去。

  “贫道要问的事情,有些涉及到天机,不可对外人泄漏,所以各位还请回避一下。万一不小心听到只言片语,一定要面壁三天,念一万遍无量天尊,否则必会受到天谴。”陈观鱼向矿工们郑重地警告道。

  听说只是不小心听到一句话都要面壁三天,矿工们吓得赶紧都跑得远远的了。陈观鱼安排了两名勘舆营士兵在外面看守,自己带着廖一明等人进了屋子,开始挨个地审问这些西班牙俘虏。

  陈观鱼要问的问题,自然不是什么宗教问题,而是西班牙人在吕宋岛及周边的兵力分布。考虑到他们来打前站肯定会有与西班牙人打交道的机会,苏昊专门为他们这个小队配备了懂得西班牙语的士兵担任翻译。至于这些士兵的西班牙语,自然是在国内向那些传教士学来的,虽然不算十分精通,用于简单的会话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问你,你们西班牙人在南洋一共有多少支舰队,有多少条战船?”

  本图拉被带上来之后,陈观鱼开门见山地向他问道。明朝人对于欧洲各国的了解比较混乱,叫法也各不相同。但在勘舆营里,苏昊统一推行了后世的译名,又请利马窦为各个国家的名字提供了原文的读音,这样众人一旦有与欧洲人交往的机会,也不至于不知道对方具体属于哪个国家了。

  负责翻译的士兵把陈观鱼的问题用西班牙语说给本图拉听,本图拉一愣,不禁哇啦哇啦地喊了起来。

  “他说什么?”陈观鱼问道。

  翻译道:“他说道长你不是道士,而是大明的探子。”

  “算他识货。”陈观鱼轻蔑地说道。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道士还是探子,道士这个身份他并没有放弃,但他这几年做的事情,都是当探子,而且他也非常喜欢这样一个职业。

  “你们明国是想插手吕宋的事务吗?我告诉你们,西班牙的舰队是无敌的,我们能够摧毁你们的海军,绝对不会让你们在吕宋站住脚的。”本图拉狂妄地叫嚣着。

  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廖一明恼了,他放下笔,走到本图拉面前,不容分说,啪啪两个耳光扇过去,把本图拉一下子就给打懵了。

  “告诉他,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再废话,小爷我割了他的蛋蛋!”廖一明恶狠狠地对翻译说道。

  翻译把廖一明的话一字不差地说给本图拉听,本图拉下意识地夹紧了裤裆,看向廖一明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恐惧。

  “你们到底有多少支舰队在这里!”廖一明大声问道。

  “三支舰队,一共是24艘船……”本图拉乖乖地回答道。

  “它们都停泊在哪里,船上有多少门炮,是什么炮,有多少士兵,一一给我从实招来。”廖一明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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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4 俘虏出逃


  到亚洲来淘金的这些欧洲人,绝大多数都是街头的痞子、流浪汉和逃犯,没有几个是真正有硬骨头的。面对着陈观鱼等人的淫威,本图拉哪里还敢再顽抗。陈观鱼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生怕一句话说错,自己的子孙根就保不住了。

  西班牙人在东南亚一共有24条战船,分为3个舰队,承担着为商船护航以及支援陆军的任务。本图拉曾经与海军打过交道,所以了解舰队里的各种情况。在陈观鱼和廖一明等人面前,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至于对方需要这些情报做什么,就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了。

  “你知道的就是这些吗?”看到再也问不出什么新鲜内容了,廖一明放下笔,对本图拉问道。

  “是的,先生,你是知道的,我只是一名金矿的监工,对于军方的事情了解得不多。”本图拉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你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廖一明又问道。

  “千真万确,绝对没有任何一句假话!”本图拉连忙表白道。

  廖一明看看记下的笔录,点点头,说道:“好,我们先问到这里。一会我们还要再审问其他人,如果他们的回答和你说的不一样,你应当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尊敬的先生,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如果他们说的和我说的不一样,那一定是他们撒谎了!”本图拉哀告道,他哪知道自己的同伴会交代一些什么事情,万一人家说的真的和他不一样,他可就惨了。

  廖一明摆摆手:“把他拉下去!”

  两名士兵上前,把本图拉押下去了。为了避免他与其他西班牙人串供,他被安置在了其他的房间。随后,那两名士兵又把另一名西班牙俘虏带了上来。

  审讯整整持续了一天时间,陈观鱼和廖一明收获颇丰。西班牙人到亚洲来进行殖民侵略,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对手。因此也不在乎什么军事机密。兰楚金矿的这些监工和士兵对于西班牙军队在东南亚一带的分布、兵力等情况,多少都有些了解。通过对比俘虏们的口供,陈观鱼基本上把西班牙人的情况搞清楚了。

  “整个吕宋岛,才不到2000西班牙人,也不知道吕宋国王是干什么吃的,竟然就让人家给灭了国。”陈观鱼看着审讯记录,愤愤不平地嘀咕着。

  廖一明道:“听李贽先生说。吕宋人一向羸弱,不擅打仗。再说,西班牙人有战船,估计是海上和陆上同时下手,就把吕宋人给打败了。”

  陈观鱼道:“说得也是,吕宋人好欺负。可是现在咱们来了,也该着这些西班牙人倒霉了。我马上就写信回去,请苏总兵、邓总兵尽快准备发兵。”

  廖一明提醒道:“陈道长,咱们出来之前,苏总兵不是交代过,说要师出有名吗?现在这个名义你找到没有?听说,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名义。朝廷那边不会允许苏总兵出战的。”

  陈观鱼呵呵一笑道:“要名义还不容易吗?今天这事就是一个名义,你且看老道我的妙计。”

  当天晚上,负责看守西班牙俘虏的勘舆营士兵不知怎的,竟然喝醉了酒,蹲在关押俘虏的房子外面呼呼地睡着了,鼾声如雷。这几间房子原本就是西班牙监工们的住处,本图拉等人对于房子的结构了如指掌。听到外面的士兵在睡觉,他们轻而易举地撬开了房门。一个个悄无声息地逃出来了。

  “中国人在那边睡觉,咱们要不要过去把他们干掉?”本图拉小声地对众人问道。白天被中国人欺负了半天,本图拉忍不住想去找回场子来。

  他话一出口,就听到特伦西奥低声骂道:“你这个混蛋,你又想把我们大家给害死吗?”

  “为什么?”本图拉问道。

  特伦西奥道:“现在咱们应当趁着中国人没有发现,赶紧离开,而不是去干掉什么中国哨兵。万一不成功。把他们惊醒了,咱们可就逃不掉了。”

  “嗯,好吧,那咱们就赶紧走吧。”本图拉说道。

  一行人借着各种障碍物作为掩护。高抬腿、轻落足,蹑手蹑脚地往矿区外走。让他们觉得幸运的是,矿区里竟然没有巡逻的人,也没有醒着的哨兵。他们有惊无险地出了矿区大门,然后便发足向着海边狂奔。

  “上帝啊,这里竟然有一条船!”最先跑到海边的特伦西奥一眼发现了一条停在海边上的小帆船,忍不住欢喜地喊了起来。

  “这是上帝赐给我们的,让我们祈祷吧!”本图拉赶紧在胸口划着十字,不过脚底下却丝毫没停,径向那帆船冲去。

  帆船是用缆绳系在岸边的,旁边并没有人把守。众人来到船边,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然后便争先恐后地跳上船,解开缆绳,在一名懂得一些驾船技巧的监工指挥下,齐心协力地摇着船离开了海岸。

  “看不出,这些红夷鬼竟然真的会开船。”

  在岸边的树丛里,廖一明举着望远镜,看着小帆船缓缓驶远,轻声地嘀咕道。

  陈观鱼蹲在廖一明身边,得意地说道:“贫道掐指一算,就知道他们肯定能把船开走。”

  “陈道长,咱们别这样吹牛好不好?分明是今天白天咱们审讯他们的时候,有人说过自己是水手出身的。”廖一明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陈观鱼的谎话。

  “是水手出身,他就一定会开船吗?”陈观鱼反驳道。

  “水手还不会开船吗?”

  “会吗?”

  “不会吗?”

  陈观鱼连忙打断这场没有结果的争论,说道:“呃……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对了,老廖,咱们得赶紧回去搬家了。这些红夷肯定是搬救兵去了,咱们得赶紧走,要不就让他们给包了饺子。”

  “咱们是不是也该提醒一下陆老先生他们,西班牙人的救兵来了,只怕要对他们不利啊。”廖一明说道。

  陈观鱼道:“你傻呀。咱们不就是要让西班牙人来对付这些吕宋人吗?如果不让西班牙人杀几个吕宋人,咱们怎么有名义出兵?”

  廖一明道:“可是,陈道长,你别忘了,陆老先生他们可是华侨,也是咱们大明人呢。”

  “华侨又怎么了?”陈观鱼没有反应过来,在他看来。吕宋人就是吕宋人,是不是华侨有什么不同呢?

  廖一明道:“华侨是从咱们大明出来的,如果苏总兵知道咱们置这些华侨于险境,只怕会大发雷霆的。陈道长你敢这样做,我可不敢,我怕苏总兵盛怒之下。会砍了我的脑袋的。”

  “这个嘛……”陈观鱼也有些胆怯了,他自然知道苏昊对于同胞一向是非常关心的,即便是华侨,在苏昊的心目中也拥有重要的地位。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咱们把这个消息跟那些华侨说说,至于吕宋本地人。就算了……说不定红夷不会为难他们呢?”

  “嗯,红夷应当不会为难那些吕宋当地人吧?”廖一明揣着明白装糊涂。

  本图拉等人偷来的这样一条小船,是不能漂洋过海的,只能在近海航行。他们摇着船,顺着海岸线一直向南航行,足足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一个停靠着西班牙舰队的港口。

  “停下船!这里是军事基地。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港口上的西班牙士兵看到一条没有旗号的帆船驶来,忙高声喊叫着,同时将一门岸炮的炮口移过来,对准了帆船。

  “不要开火,不要开火!”本图拉等人站在船头,齐声高喊。

  他们的西班牙语成了最好的介绍信,岸上的士兵移开了炮口。放任他们驾着船靠上了码头。一行人从船上跌跌撞撞地走下来,本图拉对着向他们走来的西班牙士兵喊道:“行行好,请给我们一些吃的,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这也难怪。这些人从矿区逃出来的时候,自然是没带任何食物的。陈观鱼送了一条小船给他们逃命,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哪里还会在小船里给他们预备淡水和干粮。这些西班牙人生怕明人发现他们逃跑后会驾船追赶,所以一路上不敢耽搁,生生地饿了一整天,眼睛都饿成绿色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一名岸上的西班牙军官走上前来,对本图拉等人问道,他叫凯文,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

  “先生,出大事情了,一些中国的军人化妆成平民,袭击了兰楚金矿。金矿上的卫队队长罗杰先生和他的士兵们全部阵亡,我们是矿上的监工,好不容易才抢到一条船,逃了出来。”本图拉向凯文说道。

  “你说什么?中国的军人?”凯文一惊,“中国不是远在千里之外吗,他们是怎么到吕宋岛来的?”

  本图拉把金矿上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向凯文做了一个报告,其中的一些细节自然是要隐去的,尤其是他们被勘舆营俘虏之后透露情报的事情,那是打死也不能对外人说的。在船上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就已经互相起过誓,统一口径,绝对不承认自己被俘变节的经历,只说是趁乱逃出来,抢船逃命。

  “真是太可恶了!”凯文听罢本图拉等人的讲述,勃然大怒。好几十名西班牙人死于非命,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传令兵,去通知所有的船做好准备,我们要到兰楚去,把那些杀害我们同胞的可恶的吕宋人和中国人统统干掉。”凯文下令道。

  传令兵飞跑着下命令去了,凯文让旁边的士兵把本图拉等人带下去,给他们一些吃的,再给安排一个休息的地方。他自己则来到了指挥部,开始研究兰楚一带的地图。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在吕宋一带的商人,所以对周边的地理都比较熟悉。

  “凯文船长,出什么事情了,我听说你下令准备出战?”舰队的参谋拉斐尔急匆匆地赶到指挥部,向凯文问道。

  凯文道:“我刚刚得到消息,一群中国人侵入了吕宋岛,并且在兰楚金矿杀害了我们几十名英勇的士兵。兰楚金矿的几名监工逃出来向我报的信。”

  “中国人?”拉斐尔的反应与凯文最初一样,都有些不敢相信,“不会是这些监工搞错了吧?也许只是吕宋岛上的华侨。”

  凯文道:“不,不会错的,我问了他们好几个人,他们的说法都是一致的,说自己的确受到了训练有素的中国士兵的攻击。你是知道的,吕宋本地的武装已经被我们清除了,他们不可能有能力杀死几十名西班牙士兵。能够有这样战斗力的,只能是来自于中国的武装。”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凯文船长,我觉得我们更应当慎重一些。贸然和中国人开战,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不利的。”拉斐尔说道。

  欧洲人对于大明的了解不算很充分,但从那些到过大明的传教士和商人口中,他们还是知道了大明是一个如何强大的帝国。光是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数千万的人口,就足以让西班牙这样的小国感到胆寒。欧洲人在东南亚殖民,却迟迟不敢进犯大明,就是这个原因。现在大明的军人居然到了吕宋岛,这就必须给予特别的重视了。

  凯文道:“我当然知道不能贸然和中国人开战,可是这里是吕宋,我怀疑他们只是一股来自于中国的海盗。你是知道的,有些海盗原先就是从军队里出来的,拥有军队的训练并不奇怪。中国人是没有理由会派出正规军到吕宋来的。”

  “我还是强烈地要求你必须慎重,要避免与中国人发生冲突。”拉斐尔说道。

  凯文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我不会轻易与中国人发生冲突的,不过,作为无敌舰队的一名指挥官,我认为自己有义务去保护西班牙在吕宋的利益。发生了吕宋人屠杀西班牙人的事情,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这倒是……”拉斐尔道,“这样吧,咱们先把舰队开到兰楚去,看看具体的情况,然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来吧,拉斐尔先生,我们一起研究一下如何进军才是最合适的。”凯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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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5 红夷来了

  “红夷来了!”

  “红夷来了!”

  随着远处海平面上黑鸦鸦的一队炮舰逐渐逼近,仅仅平静了两天的兰楚金矿的空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胆小的人们忙着收拾家里的细软,准备逃命。有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则磨刀霍霍,放言要和红夷鬼决一雌雄。

  “陈道长,事情闹到这一步,我们该如何是好,还请道长点拨点拨老朽。”陆家村的老族长愁眉莫展地拉着陈观鱼,非要他给大家拿个主意不可。陆族长一开始被陈观鱼的法术给忽悠住了,也是支持矿工与西班牙人闹的,但这两天冷静下来,才隐隐感觉到不妙,自己没准是被这几个从大明来的家伙给利用了。

  所谓鬼神之说,原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事情,但西班牙人的报复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矿工们杀了那么多西班牙人,以这些红夷鬼的一贯作风,屠村灭族恐怕也是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吧。

  陈观鱼说金矿的妖孽,陆族长没有看到。但因为陈观鱼的到来,给村子惹了这么大的祸事,陆族长却是亲眼所见的。这一刻,他几乎要悔断肠子了,如果不是自己一时糊涂,听信了陈观鱼的胡言乱语,怎么会让村子面临如此凶险的境地?

  心里虽然这样想,陆族长却不敢直接说出来。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说什么也是白搭,万一让族人知道自己上了别人的当,他这个族长也就当到头了。现在他能够做的,就是拽住陈观鱼不放,谁惹出来的事情,谁负责摆平吧。

  “陆族长,不要怕,不过就是区区几个红夷嘛,在我老道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耳!”陈观鱼牛烘烘地吹嘘着。

  “红夷的炮船已经开过来了。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呢?”陆族长问道。

  “咱们打不过他们吗?”陈观鱼反问道。

  陆族长苦笑道:“我们吕宋国王带着兵都没打过红夷,何况我们这些百姓。红夷手里有火枪,还有炮。他们那炮可了不得,能够把这么大的石头球扔到两里开外,砸到房子上都能够把房子砸倒的。”

  陈观鱼道:“你说的也是,既然打不过,哪咱们就避其锋芒吧。先往山里头撤。”

  “撤到山里去,又如何是好?红夷可不是来几天就走的,他们会在这里住下来,我们能在山里呆几天?”陆族长说道。

  陈观鱼道:“趁这个工夫,我们可以找人来帮忙打红夷啊。吕宋王打不过红夷,不代表别人也打不过红夷。你们可以请比红夷更厉害的人来对付红夷嘛。”

  陆族长诧异道:“陈道长,你说谁比红夷更厉害呢?”

  陈观鱼笑着往北边的方向一指,说道:“当然是我们大明了。陆族长,你觉得大明还对付不了红夷吗?”

  “可是……大明和吕宋隔着千山万水,而且和我们也不是同一个国家,怎么可能派兵来救我们呢?”陆族长还是没搞明白。

  陈观鱼道:“要论远,红夷离吕宋。比大明要远出百倍,人家不也来了?至于说大明和吕宋不是一个国家,这有什么要紧,吕宋以往也是向大明称臣的,是大明的藩国。藩国有难,我大明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陆族长眼睛一亮:“陈道长,你说我们向大明求助,大明真的会来帮我们?”

  “千真万确!”陈观鱼答道。

  “我明白了。”陆族长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陆族长可不是傻瓜。那也是千年练就的老狐狸。听陈观鱼这样一说,再联系到此前陈观鱼等人的种种表现,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什么妖孽、什么求助,说穿了,估计就是大明看中了吕宋这块地方,想找个理由插手进来,而自己则稀里糊涂地当了人家的炮灰。

  事到如今。想和西班牙人讲和已经是不可能了,向大明求助是唯一的办法。陈观鱼说得对,以大明的实力,对付几个红夷应当是不成问题的。等大明把红夷打跑之后。这块土地只怕就要姓朱了吧?

  想明白了这些,陆族长在心里诡秘地一笑,脸上却装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对陈观鱼说道:“陈道长,你说得很对。可是,要向大明求助,以我一个小小的族长,只怕有些人微言轻,对大明皇上也不够尊重吧?”

  陈观鱼哈哈一笑,说道:“陆族长,你怎么糊涂了。你这里是吕宋,而且吕宋王也已经跑掉了,谁知道谁是什么职务呢?你就说自己是吕宋王亲封的布政使,也不会有人跟你为难吧?”

  “原来是这样,多谢陈道长指点。”陆族长心领神会,乐呵呵地做准备去了。

  西班牙的舰队指挥官凯文,照着本图拉的指点,率领全舰队的8条战船以及近千名陆军士兵,气势汹汹地杀向兰楚。在没有受到任何阻击的情况下,舰队顺利地靠了岸,荷枪实弹的士兵们在陆军统领马里奥的率领下,弃舟登陆,迅速占领了滩头。

  “凯文船长,我们已经占领了滩头附近的制高点,没有发现任何吕宋人的踪迹。”马里奥向随后登陆的凯文报告道。

  “本图拉先生,你说的那些吕宋人呢?”凯文把本图拉喊过来,对他问道。

  本图拉道:“他们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我想,这会他们应当是逃走了。”

  “他们有没有武装?”凯文问道。

  “他们……”本图拉有待说对方根本没有什么武装,突然间想起了那一声发生在西班牙士兵营房外的爆炸。那次爆炸的动静之大,是本图拉从未见识过的。他可不相信那是什么法术,以他的经验,他相信那一定是一种新式的火药,威力远远超过了西班牙人自己使用的火药。

  “怎么?”凯文看出了本图拉的迟疑,追问道。

  “没什么。”本图拉赶紧摇头道,“我只是在回忆他们是否使用了某种武器,我印象中,他们只是使用了一些常见的工具而已,或许有一些冷兵器吧。但是,凯文船长,你是知道的,我们并没有直接参加战斗,所以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本图拉隐瞒了陈观鱼他们使用的**,目的是不想让凯文知难而退。他希望凯文去和中国人碰一碰,如果凯文获胜了。则可以替他收复金矿,报一箭之仇;如果凯文失败了,那么他们丢失金矿的罪责也就有人承担了,毕竟连西班牙正规军都无法收回金矿,更何况他们这些没有武装的监工呢?

  凯文没有想过本图拉会有这么多的算计,以他与吕宋土著作战的经验。他觉得亚洲人并不擅长使用火器,只是有一些冷兵器而已。他并没有与大明的军队打过交道,自然也不知道大明军队里的火器应用规模甚至超过了欧洲人,是当时全世界火器装备最强的队伍。

  “一些冷兵器是不足为惧的。”凯文道,他转过头对马里奥下令道:“马里奥先生,现在我命令你,带领你的勇士们。去教训教训周围那几个村子里的吕宋人。本图拉先生会当你们的向导的。”

  “这……”本图拉觉得腿肚子有些发软,不过这样的事情只能由他们这几个逃出来的人来做,想推给其他人是不可能的。

  马里奥留下了三百名士兵负责守卫滩头阵地,自己亲自率领余下的六百多人,在本图拉等人的引导下,浩浩荡荡开往邻近的村子。

  村子里的村民早在西班牙人登陆之前,就已经带着财物和粮食躲进山里去了,只留下一个空空落落的村子。西班牙士兵小心翼翼地进了村。发现村子里没有任何生物,也没有留下一粒粮食,真正是做了坚壁清野的样子。

  “跑了?”本图拉的底气上来了,看来中国人并没有实力和他们对抗,说不定在闹完事情之后就逃回中国去了。至于那些吕宋人,最大的可能就是躲进了山林里,那些山林密不透风。而且毒虫出没,实在不是西班牙人能够出入的地方。

  “放火,把这个村子烧了!”本图拉向士兵们下令道。

  “烧吧!”马里奥点了点头,抓不住吕宋人。把他们的村子烧了,也可以泄泄愤吧。

  西班牙士兵对于放火并不陌生,在此前的征战中,他们对于占领的村庄也是如此办理的,因为只有用暴力才能让敌人感到恐惧,从而失去反抗的勇气。

  一个接一个的村庄被烈火吞没了,躲在山里的村民们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家园变成火海,又是心疼又是愤怒,随后就是对于未来生活的担忧。躲进山林只是权宜之计,虽然他们带上了所有的粮食,一两个月之内不至于饿肚子,但这之后怎么办呢?西班牙人如果留下来了,他们就不能出山,时间长了,就会被活活地困死在这山里。

  “大家不用怕,古人有句话,叫否极泰来。红夷鬼烧了你们的房子,这是作孽,必会遭到天谴。大家放心,咱们的救兵很快就会到来,到时候我们会帮大家盖更大更漂亮的房子。”陈观鱼还在不停地给大家灌着心灵鸡汤。

  “这些红夷,实在太可恶了。”陆阿牛等一帮年轻小伙子大声地嚷嚷着,“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手里有火枪,我们就去和他们拼了!”

  “这样拼是不行的。”陈观鱼赶紧拦住他们,“红夷鬼人多,而且有火器,你们靠不了边就会被打死的。年轻人,小不忍则乱大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我们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陆阿牛愤愤地说道。

  廖一明凑上前去,轻轻拽了拽陆阿牛的衣角,把他和另外几个年轻人拉到一边,问道:“各位,你们真的想找红夷出出气?”

  “是啊,廖哥,你有办法?”陆阿牛对廖一明问道,这些天他们在一起已经混得很熟了,互相之间也已开始称兄道弟。

  廖一明微微一笑,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只是有些风险,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

  陆阿牛一拍胸脯,道:“廖哥,你去问问,我陆阿牛是不是一条汉子。这些红夷烧了我们的村子,我们就算拼出这条命,也要跟他们斗一斗。”

  “对,我们都有这个胆量!”几个年轻人一齐喊道。

  西班牙人在吕宋的殖民统治,早就让这些年轻人感到愤怒了。在此前,他们没有组织,也没有机会,所以只能默默忍受。现在有了廖一明这些来自大明的士兵作为他们的主心骨,他们都有了胆气,想要做一些事情出来。

  廖一明道:“好,既然各位都有这样胆量,那眼下就有一件事可以做,大家不要声张,听我细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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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6 报复


  西班牙士兵在金矿周边转了一大圈,没有发现一个吕宋人,甚至也没有抢到任何东西。盛怒之下,放火烧了七八个村子,然后便撤回了海边。在那里,有炮船作为掩护,能够让他们平安过夜。

  太阳西落,夜晚来临。西班牙士兵们有些在海滩上搭起了帐篷,有些则索性回到船上,在狭窄的船舱里睡觉。营地四周点起了篝火,哨兵端着火枪,来一圈去一圈地转悠着,防备敌人以及可能出现的野兽。

  在距离西班牙军队营地两三里远的地方,廖一明带着陆阿牛等七八名吕宋青年,正在夜色的掩护下,观察着营地的动静。看到营地里走动的人越来越少,哨兵巡逻的速度也开始放慢,显示出一些倦意,廖一明对众人问道:“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廖哥!”众人小声答道。

  “好!”廖一明点点头,“大家都知道这一次行动的危险,如果不想干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廖哥放心吧,我们都想好了,和红夷拼了。”陆阿牛带头表态道。

  “那好,现在我给大家分发东西,目标是红夷的那些船。”廖一明用手指了指停靠在岸边的那些大船说道。

  青年们走上前,依次从廖一明的手上领过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然后走下沙滩,潜入水中,向着西班牙人的大船划去。这些青年都是海边上长大的,水性极佳。即使在夜间游泳,也没有任何障碍。

  大海黑沉沉的。海浪不断地拍打着沙滩和海船,发出一阵阵响声,淹没了陆阿牛等人划水的声音。偶尔有个别西班牙哨兵隐隐看到海浪中有黑影一闪,他们也觉得不过就是一个浪头而已,根本想不到会是前来偷袭的敌人。

  在冷兵器时代,这种小分队的偷袭对于一支庞大的军队来说,是无足轻重的。就算敌人能够潜入营地,突然发起攻击。又能够杀掉了几个人呢?在上千人面前,一个小分队潜入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军覆没。

  由于西班牙哨兵的懈怠,陆阿牛一行毫无风险地游到了大船的旁边,他们互相分了工,每人盯住一条船,来到船的侧面。开始把油纸包挂在船体上。

  这些油纸包都是特制的,上面带着锋利的钉子,只需要轻轻敲打一下,就可以钉在木质的船上。每个人都钉好了油纸包之后,马上掉过头,拼命地向出发的地方游去。他们记得廖一明交代过的话。这东西会不定时地爆炸,万一炸响了,西班牙人会全部被惊醒,那时候再想逃跑就来不及了。

  一干人完成了在炮船上挂炸药的任务,游回到廖一明的身边。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廖一明看到人员已经到齐,便下令返回。陆阿牛道:“廖哥,怎么还没炸?要不,咱们等着炸了再走吧。”

  廖一明道:“等到炸了,咱们就很难脱身了。你想想看,西班牙人能不在四周搜索吗?他们有火枪,隔着几百步都能伤人。”

  “没事,廖哥,这到处黑鸦鸦的,他们哪能找着我们啊。”陆阿牛坚持道。

  年轻人们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对于最终效果如何,还不肯定。另外,如果真的能够像廖一明说的那样把敌船炸沉,这样精彩的场面,他们怎么舍得错过?有过这样一次壮举,日后泡妹的时候可就是说不尽的谈资了。

  廖一明猜出了年轻人们的想法,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那好吧,不过,咱们也不能呆在这里,还是往后退上几百步,这样也有个缓冲的余地。”

  众人依言向后退了几百步,来到一个土丘上,瞪圆了双眼望着西班牙人的营地,廖一明带来了一个望远镜,年轻人们便轮番地用这个望远镜观察着敌船,等待着石破天惊的瞬间。

  “轰!”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海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火光映红了半片天。不需要借助于望远镜,众人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一艘西班牙战船一下子就被火焰吞没了,它在海面上剧烈地摇晃着,桅杆明显地向一侧倾斜过去。

  “炸了,炸了!”

  “是我那条船!”

  “没错,是小刘的那条船!”

  年轻人都跳跃起来,负责在那条船上挂炸药的那个年轻人面色涨得通红,骄傲地接受着伙伴们的祝贺。

  廖一明给年轻人们发放的油纸包,每个纸包里包着几斤重的黄色炸药,还有一枚延时起爆的简易雷管。以徐光启他们的技术,尚无法做到精确控制延时起爆的时间,但能够有延时效果,已经是足够了。

  “安静点!”廖一明脸上带着笑意,向众人叮嘱道。

  “敌袭!敌袭!”

  西班牙营地里这会却炸了锅,所有在船上、沙滩上睡觉的士兵全都被惊醒了,他们盲目地乱奔着,却不知敌人来自何方。各艘炮船都迅速地起锚,开始驶离岸边,因为他们相信,这种袭击是来自于岸上的,离岸越远,他们就越安全。

  “轰!”

  又一艘船上的延时装置到时间了,正在行驶的炮船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猛烈晃动起来,把正站在船舷边上了望的几名士兵给甩到了海里。爆炸使船的一侧出现了一个大口子,海水汩汩地涌进船舱,船只开始倾斜,甲板上的人和物品都哗啦啦地往海里掉。

  与前一艘船相比,这后一艘船的命运更是可悲。前一艘船好歹是在岸边,海水很浅,海浪也小一些。而后一艘船为了逃避岸上的攻击,已经向海中间行驶了一段,爆炸发生在深水区,激起的海浪更是惊人,船只倾覆的速度也更快。

  “敌人在哪里!”凯文从指挥船的船舱里跑出来,对着士兵们大声喊叫着。但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两艘船的爆炸是那样突然,谁也不知道是谁用什么方式制造了这些爆炸。

  “轰!”

  “轰!”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每一声爆炸,都让一条船开始倾斜,随后是翻覆。那些没有爆炸的船上的官兵也看出端倪来了,船长赶紧下令掉头,把船开回岸边,以便让士兵们逃到岸上去。

  廖一明提供的炸药有限,并非所有的船都被布上了炸药。但那些尚未爆炸的船,也已经没人敢坐了,士兵们从船上跳下来,躲得远远的,生怕可怕的爆炸会波及到自己。至于那些已经掉进海里的士兵,其生死就只能听命于天了。有些人侥幸能够抱住一块破木板,多少还算有点生还的希望。那些赤手空拳掉进海里的,不等游回岸边,就已经力竭,一个个沉入了浩瀚大海之中。

  “本图拉,你不是说吕宋人只有一些冷兵器吗,这些火药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才逃上岸的凯文找到本图拉,对他大发雷霆。凯文实在没办法不生气,他一个完整的舰队来到兰楚,连对手的面都没有见到,就折损了一半的船,这个亏吃得太大了。而他吃亏的原因,就在于相信了本图拉的鬼话,认为吕宋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火器。

  其实,就算本图拉说了真话,凯文也不可能想到对手会采用这种方法来偷袭。由于挂了炸药的船都被炸沉了,而且油纸包等证据也都在大火中被毁,凯文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对手是如何炸掉自己这么多船只的。在欧洲的海战史上,似乎也从未有过这种炸船的先例,以传统的黑火药的威力,要炸穿这种海船的船板,还是很有些难度的。

  “凯文船长,这应当是中国人搞的鬼……”本图拉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这样的爆炸,对于本图拉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当初他们龟缩在卫兵的营房里,就是一声这样的爆炸,掀倒了整座营房,把他们炸晕,让他们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成了阶下囚。

  在这一刻,本图拉突然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自己这些人从中国人手里逃脱出去,也许只是对方布的一个局,而这个局的目的,就是要把西班牙舰队骗过来,予以消灭。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对方的实力实在是深不可测啊,自己再留在这个地方,恐怕是凶多吉少。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本图拉又哪里敢提出离开的事情呢?就算他想走,也没处可走,凯文是不会放过他的。

  陆阿牛等人看了一通热闹,等到该炸的船都炸完了,众人的兴趣也就降下去了,这才悄悄地离开潜伏的地方,凯旋而归。至于回到住处之后如何大肆吹嘘,就不用细说了。听说只是几个年轻人出手就让西班牙人吃了大亏,吕宋村民们都对最终打败西班牙人鼓起了信心。

  西班牙人那边草木皆兵地折腾了一个晚上,到天亮的时候清点人数,发现有三百多人阵亡或者失踪,船只损失了七艘,其中有五艘是战船,这让凯文心疼得都要滴血了。这么强大的西班牙舰队,居然在岸边就被人干掉了这么多船,无敌舰队的面子何在?

  遭受了重大挫败的西班牙军队没有敢去找吕宋人报复,而是加强了守备。凯文让士兵们在岸边建起了几个小堡垒,又布上了鹿砦,余下的战船和商船旁边也增加了岗哨。随后,他便派人送信给舰队的最高指挥官,告知这边发生的事情,请总部给他增派新的炮船。

  在兰楚这边闹闹哄哄之际,由几名勘舆营士兵保护着的陆族长,已经漂洋过海,来到了松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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