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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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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 假假真真假

  杨帆见状,说道:“既然决定冒险,那么护送王爷的人反而越少越好,只有两个人的话,一旦暴露身份,即便他们再如何强壮、武功再如何高明,也很难在重重包围之中护得王爷周全。
  
  因此,这个人的武功高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需要胆大心细,能够随机应变,能够应付各种状况。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觉得高莹姑娘更合适一些!”
  
  杨帆是这一行人的首领,他这么说了,众人自然再无疑议。
  
  许良却道:“校尉所言有理,许某也觉得高姑娘是个合适的人选。但许某以为,校尉你却不是护送王爷的合适人选。”
  
  杨帆微微有些惊讶,道:“这话怎么说?”
  
  许良道:“即便他们一开始不知道咱们都有哪些人,都是什么身份,但是自那日我们寄宿于县城馆驿遇袭后,这些事情也该被他们知道了。他们既然知道校尉你是咱们这一行人的首领,如果前方路上,他们没有在假王爷身边发现你,不是很容易就惹起他们的怀疑么?”
  
  杨帆憬然道:“不错!那么……”
  
  他的目光一扫,张溪桐、魏勇等人马上挺起了胸膛,尤其是魏勇,当初曾与杨帆同场鞠蹴,有一份故旧之情,他想着杨帆说不定会因为这份交情把这份差使派给他,所以神色间尤显热切。
  
  杨帆垂下眼帘,静静思索片刻,忽然抬起双目,望着许良微微一笑,道:“许旅帅能够想到这一点,足见心思缜密,我看……这个人选非你莫属!”
  
  许良欣然道:“许某粉身碎骨。也要护得王爷周全!”
  
 
 杨帆拍膝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王爷的安危,我就交给你和高莹姑娘了!其他人须记得,尽管王爷不在我们身边,但我们的使命就是要让刺客以为王爷在我
们这里,所以我们所面对的危险更大,每时每刻大家都要提高警觉,对古姑娘所冒充的王爷,任何时候须得如真正的王爷一般恭敬礼待,切切不可露出丝毫破绽!”
  
  众人轰然应喏。
  
  过了一个多时辰。树丛分开,李裹儿分花拂柳一般将灌木拨开,从中间紧窄的小径中款款走出。细腰袅袅,甚是动人。
  
  正在讨论细节的人立即收了声音,纷纷向她的方向看去,但所有人看的都不是尽展少女风情的她,大家看的是她身后。庐陵王李显正走在她的后面,他穿着一件普通的圆领长衫,头戴一顶幞头。
  
  古姑娘刻意修饰了庐陵王的相貌,此时庐陵王的模样距他的真实相貌已经有了一些改变,但是在场的人都熟悉他,又认定了这个人就是他。所以一眼望去,还是很快就认了出来,他……就是庐陵王!
  
  可是。如果他是庐陵王,那么走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又是谁?那个人也穿着一件同样的圆领长衫,头上戴着同样的幞头,颌下是同样的胡须,脸上是同样的皱纹。体态一样的臃肿,就连走路的姿势都一模一样。神情和眼神也是一般无二。
  
  要说不同,就是这个庐陵王的相貌同走在前边的庐陵王略有不同,但是前边的庐陵王同样不是庐陵王的本来面目,这两个人的长相与庐陵王的本来面目都有六七分神似,彼此却又不完全相同。
  
  李裹儿分花拂柳般走出灌木丛,往旁边一站,笑盈盈地看着大家。众人像看幻术一般看着两个并肩站立的庐陵王,眼睛尖的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两人的脖颈都是同样的颜色,颌下同样是松驰的皮肉和褶皱,要想辨别出谁真谁假真的不容易。
  
  杨帆站起来,微笑道:“呵呵,古姑娘果然神乎其技,这一下连我都认不出来了。王爷?”
  
  两个庐陵王一起向杨帆看过来,唤道:“杨校尉!”
  
  杨帆不曾见识过古竹技的口技,但她的徒弟天爱奴的口技他是见过的,此时古竹婷一张口,声音腔调果然与真正的庐陵王一模一样,杨帆还是没能辨别出他们的区别。
  
  李裹儿笑嘻嘻地牵了牵站在他旁边那人的衣角,说道:“古姑娘,你就别跟大家开玩笑了,正事要紧。”
  
  那个“庐陵王”哈哈一笑,依旧学着庐陵王的声音,只是有点没绷住,笑声稍稍有点细,带上了一点女人味儿。
  
  杨帆奇道:“郡主能认得出来?啊!是了,令尊身形相貌,郡主自是极熟悉的,旁人认不出,郡主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李裹儿摇头道:“却也不然,要让我认也极困难呢。只不过……”
  
  李裹儿向这个假庐陵王的脚下指了指,众人随着她的手势望去,再对比一下另一个庐陵王的脚,这才恍然大悟,两个庐陵王旁的方面全都一样,只有靴子不同,假庐陵王的靴子是全新的,而真庐陵王的靴子是旧的,靴帮上还隐隐有些发黑的血迹,想来李裹儿就是凭此辨识真伪的。
  
  杨帆欣然道:“这一点没有问题,如此说来,古姑娘一定能以假乱真了!”
  
  ※※※※※※※※※※※※※※※※※※※※※※※※※※
  
  杨帆指着远处的山峦向大家说着:“前边的路不能走了,他们既然能在沽水镇设伏,必然也猜到我们会选择从这里进山。我们往西走,绕回鲁阳关,从鲁阳关进入都畿道!”
  
  夕阳西下,大地一片苍茫。天边有残阳如血,远山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残红,寂寥地矗立在那儿,不知里边埋伏了多少人,正在磨刀霍霍地等着他们走进去,一想到这一点,众人心头便掠上一层寒意。
  
  杨帆道:“许旅帅和高都尉护着王爷先行下山,下山之后,你们先就近歇下,之后就要完全靠你们自己了,可以随机应变,随时变幻各种身份,总之,以保证王爷安全返京为第一要务!”
  
  许良和高莹谨声称是,站在他们中间的庐陵王走上一步,握住杨帆的手,诚挚地道:“杨校尉,今番若能脱困,我李显一家的性命前程,就是拜校尉所赐了!”
  
  他又退后一步,向所有的百骑和内卫拱手一揖:“是拜诸位所赐了,李某在此向黄天厚土郑重立誓,众壮士此番恩德天高地厚,李显没齿不忘!”
  
  众人连忙向他还礼,李显又转向李裹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裹儿,生作李家女,真是苦了你。”
  
  李裹儿目光晶莹,低声说道:“爹爹不必内疚,爹爹若是觉得对不住女儿,那就好好活下去,唯有爹爹安全抵京,咱们全家才算有了希望!”
  
  李显用力地点了点头,对许良和高莹道:“咱们走吧!”
  
  一行三人迎着夕阳向山下走去,他们需要隐藏身份,连马都骑不得,片刻的功夫,三人的身影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丛林当中。
  
  杨帆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回身对众人道:“我们也下山,王爷身体不好,不能骑马势必行动迟缓,我们也不能走快了,得替王爷吸引刺客们的注意才行。下山之后,得弄头驴子或者弄套马车让古姑娘坐上去,扮王爷必须扮得毫无破绽。”
  
  杨帆说完,又对站在李裹儿身旁的假庐陵王道:“古姑娘,若是遇敌,除非我们有把握把他们全部歼灭不留活口,否则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你也不可出手!”
  
  假庐陵王郑重地点了点头。
  
  杨帆一行人下山的速度并不快,毕竟他们之中还有几个受了伤的侍卫,直到天色昏黑一片,他们才来到山脚下。探子从前方传回消息,前面不远有个小村庄,一行人为了避免夜晚入村引起村民恐慌,便决定在郊外歇宿,次日天明再让人到村子里去弄些吃食、找些代步工具。
  
  他们在一片杨树林中歇了下来,将各人身上剩下的干粮集中到一起,又取了些河水回来,这儿是一片凹地,四周的林子又深又密,生起火来也不怕人有人看见,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把灶坑挖得深深的,避免火光扬起太高。
  
  干粮肉干汇成了一锅粥,筋疲力尽的众人吃的很香,匆匆填饱了肚子,众人便在林中各寻地方歇宿下来。
  
  杨帆安排了四个侍卫分别守在林子四角警戒,又亲自去巡视了一圈,这才回到林中。一些粗大的木块压在火堆上,灶坑中只透出一片暗红的光,但火势看着不大,却依旧热烘烘的,连附近的地面都烘热了。
  
  小郡主李裹儿现在是众人里面身份最尊贵的人,就睡在灶坑旁,绕着灶坑而睡的还有假庐陵王古姑娘和几个受了伤的侍卫。
  
  大家昨天一夜惊魂,又匆忙上山下山的,俱都疲倦了,此时一躺下来都睡的很熟,杨帆放轻了脚步,没有惊扰他们,绕着众人轻轻转悠两圈儿,才停在黄旭昶身边。
  
  黄旭昶砍了些树枝垫在地上,上面铺了厚厚一层野草,弄得这张“床”既柔软又有弹性,他还搬了一根光溜溜的枯木做枕头,倒是很懂得充分利用周围的条件给自己营造最舒适的环境。
  
  杨帆看那“床铺”很宽,“枕头”也很长,就毫不客气地躺下去,歇在了黄旭昶身边。黄旭昶没有睡,杨帆一躺下,“床铺”一沉,黄旭昶便张开了眼睛,眼中闪着与他粗犷的外表不相称的精明。
  
  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轻声道:“现在算来,还有六个人具有重大嫌疑!”
  
  杨帆眉头一皱,低声道:“还有这么多!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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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四章 迷雾重重

  黄旭昶低声道:“魏勇,张溪桐,陈群,叶值秋,谢芷菡,雨青禾,四个百骑,两个内卫。”
  
  杨帆道:“理由呢?”
  
  黄旭袒道:“他们当日都不在黄竹岭上,他们六个人都是家境贫寒,有的只有父母或一两个兄弟姐妹,有的甚至是孤儿,事成之后最容易隐姓埋名脱身事外。另外,这六个人还都不曾受过伤。
  
  杨帆道:“内卫可以排除在外。当初出京时,她们每个人就很清楚我们此行的任务,如果她们想泄密,在京里早就报与武家人了。那样的话,只怕我们在黄竹岭上只能看到一具已经暴毙的尸体,而不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庐陵王。”
  
  杨帆这一说,嫌疑人的范围进一步缩小,只能确定在百骑范围内了,黄旭昶作为百骑旅帅颜面无光,便悻悻地道:“他奶奶的,这么说,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一定是出自我的手下了。”
  
  杨心笑了笑,安慰道:“财帛动人心,只要利益足够大,有人被收买也不足为奇,何必介意。”
  
  顿了一顿,杨帆又道:“受伤不是一不用以怀疑的理由,因为这个内卫中的武氏奸细,应该是武氏一族为了扩张势力网罗耳目,在宫中收买的人。这个人不可能同苦守黄竹岭十六年的那支驻军有联系,也不可能同武氏一族其他的眼线和势力有接触。
  
  也就定说,在收买这个人的时候,武氏一族还不能确定他会起什么作用,在什么时候起作用,他只能是和武氏一族的某个人单线联系,而且武氏一族也不可能把这个内线的身※份透露给他们派出来的刺客,所以即便是内奸也一样有受伤的可能。”
  
  黄旭昶迟疑了一下,道:“这样的话,还得再加上一个本来应该加上三个,不过其中有两个是内卫的人校尉既说内卫绝不可能,那就只有这一个了,他叫方忤轩,此人也符合以上条件不过…他断了一臂。”
  
  杨帆沉声道:“嗯!那就对这五个人加强监视,只要他是内奸,总会漏出马脚的等我把他揪出来…”
  
  杨帆的声音冷厉了些,却没有说分竟要怎么样。黄旭袒抱怨道:“校尉让王爷秘密上路,看着冒险,其实是个非常可行的办法,但你不该向每一个人公布,这一来那内奸岂会不去通风报讯?”
  
  杨帆轻轻一笑,道:“不这样做,我们如何引蛇如洞呢?”
  
  黄旭昶讶然道:“校尉是说…,这也是一计?”
  
  杨帆道:“算是不得已才用的将计就计吧。你想,不知根不知底且能力不足的人是万万不能派去护送王爷的,但是可以信任又有能力的人,都是这支队伍的重要人物,一下子少了几个重要人物,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怀疑了。
  
  再者说,当时我还不确定古姑娘所扮的庐陵王究竟有几分相像,能不能瞒过咱们自己人,如果被内奸看出端冇猊事先他却一无所知,必然会生起警觉,知道我对咱们自己人已经不信任了。
  
  那样一来,消息还是一样会泄露出去而他的行动却会更加小心,我们如何揪他出来?所以这个冒险,不只对庐陵王是一个冒险,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冒险,我就是要让每一个人都清楚我们的计划,让内奸认为我还没有怀疑自己人,这样他才会露出马脚!”
  
  黄旭昶道:“可是,如果在我们揪出他之前,他把消息泄露出去……。”
  
  杨帆道:“村镇这种地方太多了,他们不可能留有眼线,只有进了大城大阜才有可能,那时我们要用可靠的人,采取人盯人的方式盯着每一个可疑的人,只要他们露出马脚,立即予以格杀。
  
  这样的话,还怕消息泄露出去么?再说,即便消息泄露,那时王爷也不知到了哪里,区区三个人,这样同行的队伍实在是太常见了,他们想要找到王爷,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无论怎么说,总比跟着咱们安全些。”
  
  黄旭袒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道:“真不希望,在我们自己的兄弟当中出了一个叛徒!”
  
  杨帆心有所感,也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何尝不是?”
  
  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是内奸,哪怕是当初不曾一起亡命西域的战友,这一趟下来也算是生死与共了。尤其是魏勇,跟楚狂歌还是朋友,如果他是内奸,楚大哥也会伤心的。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之中确实有个内奸,这一点已经不容质疑。
  
  不远处,古姑娘所扮的庐陵王忽然“啊”了一声,黄旭昶和杨帆扭头望去,却见李裹儿正在推醒她,低低地说她说了几句什么,古姑娘便起身陪她悄悄向林中走去。看样子是李裹儿想要起夜,这黑灯瞎火的,自然要有人陪着才放心。
  
  等二人走远了,黄旭昶轻声道:“还别说,古姑娘扮的庐陵王真是像极了,连我都看不出一丝破绽。这世间的奇人异士,当真不可小觑。”
  
  杨帆笑了笑,枕起双臂,望着暗夜星空,悠悠地道:“是啊,原本我还不太放心的,古姑娘既有这般本事,我们的计划应该可以实施的比较顺利,但愿王爷能够顺利返回京师,但愿我们都能安安全全的回去。”
  
  ※※※※※※※※※※※※※※※※※※※※※※※※※※※※
  
  天亮了,晚间被惊飞的宿鸟回到巢穴,发现那些人类还在它们的领地内,只得又远远地飞开,只有那些巢里有小鸟等着喂食的鸟类才不舍得远离,只是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停下来,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
  
  晨雾袅袅,林中犹如仙境。
  
  几叮女侍卫把剩的干粮和肉干掺进昨天的剩粥里面,重新煮了一锅热粥,大家吃饱了便去小溪边洗漱,古竹婷因为扮成了庐陵王,不能洗去面容,再花一两个时辰重新装扮,是以只能用柳枝刷了刷牙,做了些最简单的清洁。
  
  日上三竿的时候,杨帆让一个恢复了女装的内卫和一个百骑侍卫扮成一对小夫妻去了趟村子,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赶着一辆车,车子由一头骡子架着,车子里还放着一堆从各户人家收购来的蒸饼(馒头)。
  
  车子没有棚,庄户人家平时用它来拉庄稼、运东西,偶尔出趟门妇道人家要坐车,也不像大户人家那么讲究,还得遮掩头面,所以是一辆敞棚大车,他们花了重金从庄户人家那里买来的。
  
  当下便由李裹儿陪着扮做庐陵王的古竹婷上了车,兰益清马上踊跃报名要做车把式,
  
  今儿旱上在溪流中濯足时,她就不断地心疼一双秀美如玉的脚丫走出了水泡,杨帆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点破,由着她兴致勃勃地拿起鞭子,一行人便护着那辆大车沿伏牛山向西而去。
  
  当晚他们住进了一家小镇,这里离鲁阳关已经很近了,所以镇子里设了客栈,虽然客栈比较小,不过几个人挤一个房间也还住得下。
  
  因为是几个人住一个房间,每个房间里至少有一个人是知道自己人中有内奸的,今晚又特意安排内卫的人在外围警戒,所以杨帆并不担心消息泄露。
  
  次日一早他们就起程了,因为他们要赶在当天过鲁阳关,当天中午他们赶到鲁阳关前第一大城向城,在这里买足冇了坐骑,没有足够的马匹就把骡子拉来充数,总算让所有的人都有了坐骑,速度顿时快了许多,同时马车也换了一辆带棚的。
  
  昨夜大家宿在客栈里,都睡了个好觉,是以今天赶了这么远的路,依旧精神奕奕,但是李裹儿不知道是不曾习过武功身体虚弱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一路上都恹恹的没有精神,换了有棚马车之后,她更是抱了两床被褥铺进去,呼呼大睡起来。
  
  魏勇看着觉得蹊跷,好奇地向杨帆问了一句,杨帆只是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信口答道:“女人家的毛病,不妨事的,过了这几天就精神了。”
  
  魏勇恍然大悟,就此不再问起,只是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小郡主来了月事,杨校尉都一清二楚?究竟是杨校尉神通广大呢,还是小郡主百无遮拦?想到京中传颂至今的杨帆和太平公主的风流韵事,魏勇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太平公主、裹儿郡主……,那可是亲姑侄啊!”
  
  魏勇想通了这一点,再望向挺拔地骑在马上的杨帆时,便肃然起敬了:“大丈夫当如是也!只是……搞不好就要大头小头一块儿切的下场,杨校尉还真是一个宁可花下死的风流典范!”
  
  鲁阳关在鲁山县西南,地处洛阳和南阳的交通要冲,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不过,那是在战国时候或是诸侯并起内乱频仍的年代,如今中原一统,鲁阳关就失去了它的军事价值,关隘处没有驻军,只有税丁依旧坚守在这块阵地上。
  
  杨帆一行人赶到鲁阳关时,天色已近黄昏,远远可以看见山头上沐浴在夕阳下的楚长城的残恒断壁,时有时无地蜿蜒在连绵的山脉上。
  
  税丁马上就要关门了,忽然看见远处一行人马急急赶来,又是车又是马的,晓得又是一笔进帐,这才精神一振,多等了他们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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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五章 引蛇第二步

  “你们怎么这个时辰才赶来过关?这时辰过了关口就得错过宿头儿!”
  
  税丁懒洋洋地说着,按照人头收了税,因为张溪桐私下塞了他两文钱,态度上客气了许多。
  
  税丁已经验过了他们的“过所,”这些人不是生意人,空欢喜一场,只能按人头收关税了。
  
  杨帆一行人此番出来时带了几套空白的“过所,”随时可以填上出发点和目的地,上边的关防大印都是真的,自然没有破绽,因此税丁兼关丁的那些人便也没有难为他们,顺顺当当地放他们过了关。
  
  “朝登鲁阳关,峡路峭且深。流涧万余丈,围木数千寻。咆虎响穷山,鸣鹤聒空林。”
  
  行在峡谷之中,未闻虎啸声传来,倒是响起了几声凄凉的猿啼。天空中也未见鸣鹤飞鹤,倒是有数百只昏鸦漫天飞舞。
  
  此关虽然险要,但是峡谷中的道路却极宽阔平坦,这是天然形成的,自古就可畅通车马。
  
  虽然山壁陡峭,上面不易藏人,他们的车马还是自觉地走到了峡谷的边缘,边缘处内凹的的部分近两丈宽,上面即便有人投石也伤不到这下面的人,因为常有人在夏天和雨雪天里通关,这里也是常走的路,所以平平整整,寸草不生。
  
  黄旭昶回首望去,关门正慢慢合拢,将最后一丝夕阳剪断在峡谷之外,不禁悠然叹道:“我们总算是过来了!”
  
  杨帆却望着前方的一线天地,凝重地道:“终于进入都哉道了!”
  
  过了鲁阳关,再往前去是数里地的峡谷,然后才能走出去,他们正行进间,杨帆突然勒住了坐骑,侧耳倾听,黄旭昶见到他的异状,忙也勒住坐骑,问道:“怎么了?”
  
  杨帆眉头微微一蹙,沉声道:“有马蹄声,后面!”
  
  话音刚落,众人已经听到马蹄声,蹄声如雷,非只一人。
  
  他们已是出关的最后一批人,后面哪来的马蹄声?如果后面有马蹄声那意昧着什么?所有的人马上想到了武家派出的那些刺客,也只有他们才有可能揣着可以命令关隘开门的信物。
  
  杨帆当机立断,厉声喝道:“此地不是久待之地,车马加快速度,迅速出谷!”
  
  沈弘毅是武承嗣的人,少年时是长安的一个游侠儿,既习剑术,又有一定的文采,后来被武承嗣延揽入府,成了魏王府的食客。
  
  他正在丰山镇上探问杨帆一行人的下落,杨帆等人突然出现在向城,而且不问价格,迅速收购了一批骡马北上,消息很快送到了他的面前,丰山镇距向城不远,沈弘毅未及多想,马上率领人马追了上来。
  
  肩后猩红的披风猎猎发抖,好象一块火烧云,顺着峡谷冉冉而去。其实这季节用不着系披风,而且乘于马上疾行时也不舒服,但这是他少年游侠长安时养成的习惯,看着威风不是?
  
  方才以魏王府信物叫开鲁阳关关冇门时,他已经问清楚与杨帆一行人特征相仿的那些人网刚过去没有多久,沈弘毅策马甚急,鞭下如雨。正行进间,忽见前方谷中策马站定一人,此时夕阳已经落山,谷中一片寂寥。
  
  一人、一马。马儿正俯首捡拾着旁人遗落的几根稻草,马上的骑士坐得很松驰,腰微微地塌着,随着马的微微起伏,马上的人也微微有些起伏,他正侧脸看着骤然追近的这些人,一脸恬淡。
  
  “吁栅~”
  
  沈弘毅猛地一勒缰绳,距那骑士还有五六丈距离便强行勒住了坐骑,后面数十骑快马纷纷止步,马蹄声还在谷中回荡,他们已经静立不动,仿佛铁铸的一般。
  
  杨帆拨了拨马鬃,用清朗的声音向他问道:“过路的?”
  
  沈弘毅身边的副手李大勇怔了怔,放声喝道:“李显是不是在你手上?”
  
  杨帆哈哈一笑,道:“果然是为了庐陵王来的!”
  
  “嚓”,剑鞘磨擦身传来,杨帆已慢慢拔出了手中刀。
  
  李大勇不耐烦地一挥手,喝道:“大伙儿一起上,给我剁了他!”
  
  “慢!”
  
  沈弘毅目中放出了炽热的光,自从进入魏王府,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做游侠的滋味儿了。
  
  游侠儿,快马高歌,醇酒美人,一怒拔剑,十步溅血!他已年届中年,两鬓已隐隐有了银丝,游侠儿已经势微,连长安洛阳这样的地方,更多的都已是他们当年留下的传说。
  
  沈弘毅很想再尝尝少年时候热血沸腾的那种滋味。
  
  沈弘毅一把扯下了披风,握住手中的长剑,目光紧紧地慑住杨帆,脸上带着一种危险的笑容,道:“我来解决他!”
  
  李大勇翻了个白眼儿,暗自嘟囔道:“又来了,又不是两伙痞子打架,逞得什么威风!”
  
  沈弘毅双腿一磕马腹,独自策马向前,高声喝道:“报上名号,与我一战!”
  
  “你是谁派来的?真够扯淡的!”
  
  杨帆说这句话的时候,前半句还是正常的语速,身子也依旧懒洋洋地骑在马上,说到后半句时,声音一紧,他的身子也突然离鞍而起,人刀合一,如同一股翻卷咆哮的风,向着轻驰迫近的沈弘毅扑去。
  
  与此同时,半空中一声声厉喝响起,手攀岩壁,隐在凸凹不平的岩壁上的内卫和百骑同时飞落,半空中便扬起刀剑向各自选定的对手当头斩落,有那擅长暗器的更是口衔利刃,半空中便双手频扬,将飞镖飞针铁蒺藜一类的暗器向他们掷去。
  
  沈弘毅忽见杨帆弃了马和身扑来,气势惊人,先自一惊,随即身后惨叫频频,竟是自己的手下先中了埋伏,不由又惊又怒:“你不讲江湖规……”
  
  “铿!”
  
  杨帆的刀到了,沈弘毅骑在马上,身法的转换比凌空而至的杨帆灵活不到哪儿去,但是杨帆这一刀借了全身的重量,沈弘毅却办不到。剑走轻灵,本不应与敌硬磕硬碰,但他不选择硬碰硬就只能弃马。
  
  可忠因为身后传来的惨叫让他的动作迟缓了一下,现在想弃马也来不及了,沈弘毅把牙一咬,只能硬着头皮挥动手中长剑向杨帆的刀迎去。
  
  杨帆用的是一口横刀,不是他那口狭长似剑、锋利无比的铎鞘,根本不心疼硬磕硬碰造成的损害。这一刀刀势雄浑,如疾风卷浪,沈弘毅一剑迎上去,“铿”地一声半截断剑便飞到了半空。
  
  刀势卜不迟缓,顺势劈下,血光一闪,沈弘毅的右臂便像那截断剑般离体而去。
  
  “砰!”
  
  顺势跌落的杨帆一肘击在他的左肋下面,将他的肋骨撞断了四根,整个人都撞飞出去,杨帆单手在马鞍上一按,即将落地的身子团腹一收,利落地跃上了马背,这才干净俐落地吐出四个字:“真是白※痴!”
  
  谷中削战斗结束的很快,杨帆务求速战速决,根本无心恋战,出其不意地猝杀一下子就干掉了对方四分之一的人马,武承嗣这批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
  
  李大勇见势不妙,急忙率领剩下加命惶退向鲁阳关方向。杨帆也不追赶,小有斩获便即撤退,带领他的人退到前边一段弯路后面,纷纷乘上坐骑追赶护送着“庐陵王”赶向谷口中的几名内卫去了。
  
  ※※※※※※※※※※※※※※※※※※※※※※※※※※※※※
  
  次日上午,冇鲁山县里来了一支奇怪的队伍,他们有的乘车,有的骑马,有的骑骡子。马有雄骏健壮的军马,马股上烙印宛然,也有庄户人家拉车用的驾马,至于骡子,用来行脚当坐骑的还真少见。
  
  他们的人也很奇怪,有男人、有女人,还有不男不女的人。一路上赶路甚急,歇宿时常在夜晚,再加上古竹婷囊中用来易容化妆的药物已经耗光,也顾不上再给内卫的姑娘们修整仪容,以致大家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
  
  好在杨帆本就有意用这支队伍吸引刺客们的注意,所以对于她们恢复女儿容颜也不甚在意,禁令一开,刚刚入住客栈的姑娘们马上洗去了面上的药膏,恢复了女子的容貌。
  
  眼见许多男子或者貌相平庸的女子突然变成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大姑娘,直把客栈掌柜惊得目瞪口呆。
  
  紧接着,鲁山县的文天文班头儿就带着一堆差官捕快把客栈包围了,鲁山县来了这么一票奇怪的人物,而且他们居然还有军马,文班头身负一方治安责任,岂敢马虎。
  
  掌柜的暗暗叫苦,生怕受了牵连,谁知道文班头闯进客栈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屁滚尿流地爬了出去,匆匆撤走包围客栈的一众差官捕快执役杂役,弄得四下围观的百姓们莫名其妙。
  
  魏勇吓走了文班头,网刚揣好百骑的龟符,忽听房※中传出一声惊呼,正是李裹儿的声音。站在廊下的众人登时心中一紧,要是小郡主遇险,他们虽罪不至死,可这拼死拼活挣来的功劳却也不免要大打折扣了。
  
  众人急急抢进房※中一看,却见李裹儿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只是指着“庐陵王”的面皮,惊慌地道:“坏了坏了,古姐姐……,啊不!爹爹的面皮坏了,这一下可瞒不得人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众人一看,只见“庐陵王”站在那儿,脸上皱纹遍布的老皮掉落了一块,露出一块细嫩白皙的皮肤,任谁看了怕也难以相信这是一个男人脸上长出的新皮,那分明就是一个女人细润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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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六章 失密

  “庐陵王”笑了笑道:“不妨事的,不过我需要购买些药材重新调配易容药物,这鲁山县太小,所需药材恐怕不全的,不过有些东西是可以用别的来替代的,效果虽然差些,照样能够以假乱真。”
  
  她淡淡地道:“毕竟不可能有外人闯到我身边来仔细看的,如果真的让外人走到了我的身边,那时我易容与否、像与不像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了。”
  
  她的声音柔和悦耳,绝对的女人声音,听过她声音的都知道,这就是她,就是古竹婷!
  
  其实这一路下来,虽然杨帆已经宣布王爷是假的,是古姑娘假扮的,但她一路上不管人前人后,始终以庐陵王的声音和形像示人,举止作派也与庐陵王一般无二,平时一副木讷的样子,遇敌时惊慌与迟钝的反应也全无二致。
  
  一开始大家还暗赞古姑娘居然以假乱真到如此地步,但是渐渐的,很多人悄悄产生了怀疑,认为杨校尉是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个所谓的假庐陵王才是真的,真真假假,故布迷阵。
  
  可是眼下“庐陵王”这一开口,确实是古竹婷的声音,她的脸上还露出一块绝对属于女人的肌肤,众人就不能不信了,原来杨校尉真的那么大胆,真的就只让许良和高莹两个人护着王爷走了。
  
  杨帆眉头一皱,道:“我们吸弓刺客,为王爷开路的计划才刚网开始,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刺客看出破绽。我陪你去寻摸所需要的药※品,你务必得马上重新装扮起来。”
  
  “庐陵王”点头答应,李裹儿雀跃道:“我也去,这一路上我都快憋疯了。”小郡主此刻是众人当中身※份最尊贵的人,她当众提出了要求,杨帆也不好拂逆,只好答应下来。
  
  兰益清道:“校尉,姐妹们也需耍去外面买些东西,这一路上很多东西都用光了,姐妹们很是狼狈。再接下来我们怕是要一路惊险,想再进入城阜的机会都会大减,所以…,你看……”,
  
  兰益清这一说,许多女卫便悄悄红了脸蛋儿,女人出门比男人麻烦的多,即便她们扮成男人时,内里也是女的,她们所必需的东西可不是胭脂水粉、描笔眉黛,而是因为男女生理特征的不同,必须要准备的一些东西。
  
  兰益清虽然说的含蓄,可是当着这么多的男人提到这件事,众女卫难免有些难堪。
  
  杨帆想了想,道:“成!反正店里也没什么需要照看的,除了受伤的几位,其他人都可以出去走走,不过你们要记住,每伙人最少要两人同行,而且其中必须要有一个女子,你们这些百骑出来的家伙好勇斗狠,最爱惹事,我可不希望再闹出房陵那么一档子事。内卫的人给我看着他们!”
  
  众人纷纷答应,相互约好结伴出去,有的干脆好几个人结成一伙儿,等到室内一空,只剩下杨帆、“冇庐陵王”和李裹儿、黄旭昶的时候,杨帆低声对黄旭昶道:“鲁山县是我们北返必经的第一处城池,他们在此处必有联络人,内奸若有行动,当在今日!”
  
  黄旭昶把大眼一瞪,眸中露出一丝狰狞的杀气:“我明白!等我把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蛋揪出来,哼、哼哼!”
  
  ※※※※※※※※※※※※※※※※※※※※※※※※※※
  
  鲁山县馆驿新近入住了一位路经此地的官员,他的具体身※份并没有人晓得,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要往哪里去。一直以来,南来北往路经此处的官员,除非是公务不急,想在沿途看看风景,又或者要拜访当地的亲友,否则在馆驿里住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两天。
  
  鲁山是个小县,没有什么别致的风景,所以驿馆的人这么多年来还没看到过在馆驿里一住就是八九天的人,这一回他们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姓李名鼎新的官员就在鲁山县馆驿住了九天,还一点走的意思也没有。
  
  不过,他是本县县令亲自陪同送来的,所以馆驿里的人也不敢多问什么,只管侍候好他的一日三餐、冷饮热汤,不叫这位贵人挑出毛病便是。反正住也好、吃也罢,都不花用他们家里的。
  
  这位名叫李鼎新的贵人交游四海,在这儿住了九天,每天都有人跑到馆驿来找他,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驿丞一概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下午的时候,驿馆闯来一个叫李大勇的,肩上有伤,凶神恶煞,仿佛一个亡命之徒,驿丞拦了一下,劈面便挨了一记耳光,对方亮出了龟符,驿丞才知道,这他娘的凶徒恶匪一般的人物,居然是魏王府的一员家将。
  
  驿丞不敢阻拦,由着他闯进去,随即李鼎新的官舍内便传出一阵叫骂。听那声音,先是李大勇大骂李鼎新,紧接着李鼎新大骂李大勇,两个人骂得不亦乐乎,驿丞远远听见心中不无快意。不过听他们双方对骂中提到什么梁王魏王的,这驿丞也不傻,晓得他们来历不凡,行踪又如此鬼祟,干的恐怕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生怕惹祸上身,没敢多听,连忙逃远了些,遥遥听着二人拍桌子摔椅子的对骂,一个人偷着乐去了。
  
  黄昏的时候,又有一个小贩打扮的人也跑到馆驿来找人,白天挨了一耳光的驿丞学乖了,这回没直接动手赶人,一问对方来历,果然是来找李鼎新的,驿丞没敢怠慢,赶紧把他领去见李鼎新,然后乖乖离开了。
  
  “你说什么?”
  
  李鼎新听了小贩的禀报大吃一惊,霍地一下从案后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瞪起眼睛道:“当真?”
  
  小贩用力点头,肯定地道:“千真万确!小人收到的消息就是如此,那杨帆在沽水镇遇了埋伏后便想了这个办法,冒险让庐陵王单独北上,他则弄了一个假庐陵王吸引咱们的目光!”
  
  李鼎新咬牙切齿地道:“霍麒麟这个废物,平时吹得牛皮震天响,还不是功败垂成?哼!”
  
  小贩试探地道:“今儿听人说,鲁阳关道上遗有尸体无数,难道咱们的人还跟他们打过一场?”
  
  李鼎新道:“不是咱们的人,是魏王的人,也是一群废物,沈弘毅那个白※痴死了,李大勇那个混蛋还跑来……”
  
  说到这儿,李鼎新忽然收了声,变色道:“不好!李大勇那厮临走时放话说,要集中人马,哪怕明火执仗地干一仗,也要把他们一行人埋在这儿,如果他把散布在各处道路上的人都集中到这儿,可不正中了杨帆的调虎离山之计?不行!我得去找他!”
  
  李鼎新匆匆走出两步,忽又感觉不妥,急忙唤来一个手下,对他仔细嘱咐一番,吩咐道:“快去!一男一女外加一个半百老者,嘿!这样的目标真就难找么!”
  
  打发了那手下离开,李鼎新才匆匆出门,等他赶到李大勇所住的客栈时,李大勇一行人早已结账离开了,只留下几个伤残人士在客栈里辗转哀嚎,向他们问起李大勇去向时,这些人大眼瞪小眼的根本说不出来,气得李鼎新摔门而去。
  
  ※※※※※※※※※※※※※※※※※※※※※※※※※※※
  
  到县里采买私人物品的人陆续回到了客栈,最后一人回冇来不久,黄旭昶才匆匆赶回来,到了杨帆的房间一看没人,又到“庐陵王”的卧房,这才看到杨帆坐在那里,内室的帘儿卷着,可以看见“庐陵王”正对镜梳妆。
  
  男人虽也需要对镜梳发、修整仪容,可是如果以一副女儿家描眉点唇的风情来打扮,优雅难免就要变成惊怵。黄旭昶只看了一眼,就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明明是一个年过半百、体态臃肿、满脸褶皱的男人,手指偏还翘个兰花指,动作似女子一般风流,黄旭昶哪里还敢再看。
  
  杨帆一见他来,连忙迎上去,不等他说话,便截口道:“跟我来,到我居处再说。”
  
  杨帆把黄旭昶带到他的居处,黄旭昶立即单膝跪地,抱拳请罪。
  
  杨帆讶然道:“黄旅帅,你这是做什么?”
  
  黄旭昶又愧又恨地道:“卑职有负校尉所托!”
  
  杨帆脸色一沉,道:“怎么?”
  
  黄旭昶道:“内奸……,我没查出来!”
  
  杨帆眉头一皱,道:“说说详细情况!”
  
  黄旭昶道:“他们出去之后,我们便仔细盯着。内卫都得了我的授意,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盯得死死的,这些人去的最多的地方是酒肉铺子,酒是不敢买的,买斤猪头肉、猪耳朵什么的居多。”
  
  黄旭昶道:“此外他们东游西逛,虽也和市井间的人物有过接触,却不曾买过什么了。
  
  对于他们和每一个有过身体接触的人和说话不曾叫人听见的人,我都加强了监视。结果没有任何异状,他们离开后,那些被接触过的人也没有匆忙离开的。”
  
  杨帆默然道:“内奸……,一定有!消息,也一定泄露出去了!不是没有人可疑,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黄旭昶顿首道:“是!黄某愚钝,坏了校尉大计,请校尉处治!”
  
  杨帆忽而一笑,快步走上前去,搭住黄旭昶的臂弯将他扶起,说道:“泄露便泄露了,又有什么了不起,黄旅帅不必如此自责。”
  
  天大一桩祸事,竟被他说得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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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零七章 原来是你?


      翌日一早,杨帆一行人整装待发,不知他们底细的客栈掌柜倚着门框,暗暗庆幸着这些能把本县班头儿吓得屁滚尿流的怪物们总算是走了。杨帆一行人就在掌柜的热烈欢送的目光下离开了鲁山县。

  杨帆一行人在鲁山县堂皇现身,为的是吸引刺客们的注意,虽然引蛇出洞计划失败,消息还泄露了,但是刺客们未必来得及获知最新消息,而且刺客不只来自一家,其他派系的刺客得到消息的时间会更晚,所以他们依然会遇的围追堵截。

  杨帆一行人的目的就是要吸引刺客的注意,为庐陵王返京创造条件,所以只要真相还没有被所有派系的刺客们获悉,他们就依旧有价值,也依旧会成为刺杀目标,因此杨帆很谨慎地派了哨卫前行。他想吸引火力,可不是想真的一头撞进包围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出城不远,前哨传来消息,有近百骑守在前方通往龙兴县的大路上,这么多身怀利刃、策马而立的人根本没法隐藏,看来是有什么人已经忍无可忍,直接从刺客转化为强盗,打算公开动手了。

  杨帆一行人立即折向东方,离开大路,落荒而逃。在前方大路上摆开阵势的正是李大勇,李大勇把武承嗣的人集中了起来,意图与杨帆决一死战,不成想杨帆一行人却避而不战,遁入荒野。

  李大勇闻讯马上挥军杀来,一追一赶间双方到了平顶山脚下,又有一路来历不明的刺客闻讯赶来。加入了战团。杨帆且战且走,一路向南撤退,一直逃到叶县境内,于黄昏时分逃上了一座高山。

  这一路逃得好不狼狈。好在杨帆无心恋战,庐陵王又是假的,危急时刻这位假庐陵王干脆弃了车子骑上了骏马,所以逃得甚快。倒是没有给这支护卫队伍造成太大伤亡。

  山上,李裹儿一瘸一拐地走向杨帆,她不精马术,路上被兰益清等女卫们轮流带着,颠得两条大腿都肿了,走起路来很吃力,像个蹒跚学路的孩子。李裹儿担心地看看山下追兵,忧心忡忡地道:“我们被堵在这儿了。”

  杨帆微微一笑,安慰道:“无妨。后面是连绵的山脉。只要我们往里边一避。就算他们派来数万大军也休想得手,在这种地方,他们是抓不住我们的。”

  李裹儿听了心中方自略安。张溪桐探头看看山下,却不放心地道:“他们会不会攻上山来?”

  杨帆深沉地道:“我倒希望他们会攻上山来。山下百十号人,如果能被我们吸引在这儿,呵呵……”

  内部出了奸细而且已经把庐陵王真实行踪泄露于刺客的事情,杨帆还没有宣布,所以这些百骑和内卫都以为自己的使命依旧是充当吸引刺客的活靶子,因此对杨帆的话深以为然。

  山下面,两拨一路追杀而来的刺客汇聚到了一起,似乎在相互通报身份,简单的停顿之后,他们便两路合作一路,弃马步行,向山上逼来。

  逃到山上的百骑和内卫刚刚歇过一口气儿来,眼见敌人要上山,只好打起精神准备据险而守,这时候夕阳下忽然又有几骑快马远远驰来,不一会儿到了山脚下。又过片刻功夫,山下看马的人忽然大声呼喝起来,把刚刚爬了半截山路的刺客们叫了下去。

  山上的百骑和内卫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就见那些刺客们下了山,纷纷骑上骏马,一股脑儿地绝尘而去。

  山上的百骑和内卫们见此情景不禁目瞪口呆。

  魏勇挠挠后脑勺,愕然道:“奇怪,这些刺客跟死了娘似的跑什么,赶回去奔丧么?”

  张溪桐突然醒悟过来,失声叫道:“不好!他们一定是知道了庐陵王不在这里的秘密!”

  魏勇乜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你懂个屁!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话未说完,他的脸色就变了,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有内奸!”

  杨帆泰然道:“不错!在我们之中,有一个内奸!”

  他的目光倏然扫过众人,只见人人面露惊色,越子倾已愤然道:“我们之中有内奸?谁是内奸?”

  众人茫然四顾,个个露出警惕之色,有的人已下意识地和身边的人拉开了距离。

  杨帆冷眼看着,淡淡一笑,道:“有内奸不假,不过幸运的是……”

  他的目光又飞快地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这才接口道:“幸运的是,内奸已经中了我的计了!”

  众人愕然看向他,黄旭昶忍不住问道:“中计了?中了什么计?”

  杨帆微笑着看着他,问道:“怎么?黄旅帅终于忍不住了?”

  黄旭昶先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说我是奸细?我只是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话而已!”

  杨帆轻轻鼓掌笑道:“精彩!当真精彩!黄旅帅,真是难为了你,以你这般道行,我觉得该让你到宫里当个伶人,说不定能混到大供奉的地位,呵呵!”

  “你他娘的放什么屁……”

  黄旭昶大怒,就欲冲向杨帆,不料站在杨帆身边的“庐陵王”忽然鬼魅般一闪便到了他的面前,掌中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便紧紧抵在了他的心口,黄旭昶登时便不敢动了。

  黄旭昶怒不可遏,气得胸膛起伏,大叫道:“杨帆!今天你要把话跟我说清楚!今儿你这般冤枉我,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定了,你不给我一个交待,我绝不罢休!”

  杨帆淡淡地道:“交待?我当然要给你交待的。”

  他看了看围拢到周围,个个面露惊色的百骑和内卫,道:“我想,大家一定也在好奇,我是如何察觉了奸细,又是如何把他揪出来的,是么?”

  “不错!”张溪桐激动地道:“杨校尉,你可不要搞错了呀,黄旅帅他……他跟咱们是多年的兄弟,怎么可能是出卖大家的奸细。”

  杨帆道:“我会给出一个理由,在我给出理由之前,我先说说,我是怎么发现有内奸,之后又是怎么做的。”

  杨帆负起双手,在山坡上缓缓走了几步,晚风拂着他的衣袂,如玉树临风:“当日我们在沽水镇遇到了埋伏,那里是一个很偏僻的所在,照理说,即便刺客有足够的人手,可以在那里安插耳目,也不可能在那里安排那么多的杀手,更不可能提前就做好了安排。可他们偏偏做到了,这作何解释?”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们之中,一定有一个内奸,如果不揪出这个内奸,我们一定寸步难行,可是要想把他揪出来谈何容易,所以我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引出奸细的计划!”

  杨帆看看众人,加重语气道:“不仅仅是引出这个奸细,我还要利用这个奸细!”

  兰益清高声道:“杨校尉,我虽是参予你这个计划的人,说实话,对你的全盘计划,我也不甚了了,你还是说的明白些吧。”

  杨帆笑了笑,道:“好!我首先做的,就是在山上作出的那番安排,扮出一个假庐陵王,从而掩护真庐陵王。但是,和你们所知道的不同,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并不是假庐陵王,而是真的!”

  众人听了脸现茫然:“真的?眼前这位正拿匕首抵着黄旅帅的人,他是真庐陵王?庐陵王什么时候有一身高明武功了?昨日在客栈中他脸上破掉的皮肤,他说话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杨帆道:“是这样,我知道有内奸之后,除了内卫的人,所有人都是我的怀疑对象。我之所以没有怀疑内卫,是因为出京前内卫的人就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如果奸细在她们之中,我们根本不可能从黄竹岭上接回一个活的庐陵王来。”

  李裹儿凝望着侃侃而谈的杨帆,目中泛着一种难言的神采,她是参与了全盘计划的人,在她眼里,眼前这个男人的智慧是她望尘莫及的,对于远比她强大的人,她有一种匍匐在他脚下的冲动。

  杨帆道:“于是,我要一个一个的排除,找出奸细来。当时由高莹姑娘和许良旅帅护送下山的其实不是庐陵王,而是眼前这位古姑娘。我事先授意高莹姑娘,尽量给许良制造机会与易容成庐陵王的古姑娘单独在一起,如果他是内奸,一定会下手。结果,许良没有下手,他当然不是奸细。

  当天夜里,我们宿在山林中,因为王爷有夜间惊悸的毛病,郡主一直不敢入睡,只能小心地守在王爷身边。凡有惊悸恶梦,总会先有反应的,那时郡主便推醒王爷,以免让内奸确认这就是真正的王爷,毕竟内奸也可能是我们其中的某个人。

  经受过考验的许旅帅则由高姑娘和古姑娘引着,循着我留的暗记追上来,郡主利用起夜的机会请王爷跟去看护,他们所去的方向是我事先安排的内卫所警戒的那片树林,就在那片树林中,真假王爷……调包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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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八章 东都可期

  “从那时起,和我们在一起的就是假王爷了,真王爷则随高莹姑娘和许旅帅离开。因为此时我们安排王爷单独行动的消息还没有传开,王爷独自行动的话要比和我们在一起安全的多。
  
  此后,我们到了向城,而王爷在高莹和许旅帅的护送下,则先行一步过了鲁阳关。因为王爷身体不好,又不能坐车乘马目标太大,赶不了太远的路,所以一过鲁阳关便按照我事先的安排藏了起来。
  
  你们在鲁山县城客栈里见到的王爷依旧是古姑娘。之后,我允许大家上街,给了内奸一个送出消息的机会。我假意和古姑娘去购买易容所需的药物,实则暗中盯着你们之中嫌疑最大的几个人……”
  
  杨帆说到这里,向脸色难看的黄旭昶笑了笑,揶揄地道:“当然,我对黄旅帅说的是要他和内卫盯着你们之中有嫌疑的人,而我和古姑娘去买易容药物。黄旅帅,你没想到你在盯着别人又暗中向你们的眼线通风报讯的时候,我就在你后边吧?”
  
  黄旭昶愤怒地道:“你放屁!如果我是内奸,我在沽水镇时何必那般拼命?我曾杀了几个冲向王爷卧房的刺客!”
  
  杨帆悠然道:“当然!你那时明知道王爷已经被我转移了,房龘中只有我在那儿等着,你会选择暴露身龘份?他们又不是你的亲兄弟,为了保全你自己,你有什么事儿是干不出来的?”
  
  黄旭昶目眦欲裂地瞪着杨帆,过了半晌,忽然阴森森地一笑,道:“聪明!当真聪明!想不到,你一直什么事都跟我说,和我商量着一起办,结果却连我也在你的算计当中,杨帆,你真的很聪明!”
  
  黄旭昶这番话一出口,无疑就是承认了他的身龘份,众人顿时一片哗然,越子倾、张溪桐、魏勇等人破口大骂,臂上一刀入骨、很可能要残废的田彦更是双眼含泪,怒视着黄旭昶道:“你好!你好!枉我叫你一声大哥,生里死里地追随你,你……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
  
  黄旭昶突然疯狂地大喝道:“闭嘴!我浴血沙场,几番生死,又怎么样?如今还不就是个小小旅帅?只要我做成了这件事,魏王就允诺我做将军!做大将军,光宗耀祖,福荫子孙,这样的好处,换了你你舍得不答应?”
  
  回答他的是重重一啐,田彦一口浓痰吐到了他的脸上。
  
  杨帆目光一闪,立即追问道:“你是魏王派来的人?”
  
  黄旭昶冷笑道:“如今我已落在你手,要杀要剐随便你,还问那么多干嘛?哈哈,我虽然败了,可你们呢?庐陵王由一男一女护送着秘密潜赴洛阳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你没看到山下那百余名杀手突然撤走了?他们已经知道真相,庐陵王是逃不掉的,庐陵王一死,你们这些人全都要死,黄泉路上,我冇只是先走一步罢了!”
  
  众人怒不可遏,魏勇和张溪桐立即就要拔刀上前砍了他,杨帆举手制止了他们,对黄旭昶冷冷一笑道:“这一点要叫你失望了,我还得感谢你千辛万苦地送出消息,让他们知道庐陵王和我们并不在一起,这样,我们就能护着王爷安然返京了。”
  
  黄旭昶一呆,慢慢变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帆微笑道:“我说过,因为王爷身体不好,不能乘车骑马的话他赶不了太久的路,所以过了鲁阳关后他便按照我事先的安排藏了起来。”
  
  杨帆笑了笑,向远处一片影影绰绰的建筑群指了指,道:“王爷如今就藏在叶县,我们马上去接了王爷,日夜兼程赶往洛阳。等到你们的人大海捞针一般还在寻找王爷一行三人的踪迹时,我们已经安然抵达洛阳了!”
  
  “你这奸诈小人……”
  
  黄旭昶希望破灭,疯狂地冲向杨帆,“噗”地一声,作庐陵王扮相的古竹婷一刀刺进了他的心口,又飞起一脚把他踢飞起来,顺着一片草坡轱辘辘地滚了下去。为了富贵荣华出卖兄弟的人,也只配葬身荒野、饱食狼腹。
  
  杨帆冷冷一笑,对刚刚拭去刀上血迹的古竹婷道:“接下来还要麻烦你,你依旧扮作王爷的模样,时不时的在一些地方露一面,他们现在对黄旭昶送出的消息应该已确信不疑,再加上你时不时的露露脸,足以吸引住他们了。等他们想要找你时,你就除去易容,相信他们也无从找你。”
  
  古竹婷点点头,道:“这样的话,就不用叫人跟着我了,人多了反而行动不便,需要的时候,我可以随时雇佣两个人帮我作戏,这样反而更叫他们摸不着头脑。”
  
  杨帆思索了一下,关切地道:“那……你自己小心!”
  
  古竹婷点了点头,嫣然一笑。
  
  “庐陵王”嫣然一笑,所有的人都是寒意侵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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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帆一行人赶到叶县时,城门已经关了。
  
  杨帆这些人现在成了“狗不理。”根本不担心刺客们再找他们的麻烦,而且他们声势闹得越大,越不会引起刺客怀疑,是以他们一改一直以来的低调,直接亮出了关防和百骑侍卫的龟符,叫开城门,闯进城去。
  
  叶县县令闻讯慌忙赶来接迎,一行人也不说明来意,只是住进县里的馆驿,热汤沐浴、热饭裹腹,尽情地放松了一回。
  
  杨帆进城后却与兰益清、魏勇、张溪桐等几人先行离开了,由杨帆引着,在县城小巷中穿梭,也不知道高莹留下了什么记号,杨帆领着他们东拐西拐,最后在一个小巷子尽头的一户人家,找到了庐陵王和许良、高莹三人。
  
  杨帆把他们三人接回馆驿入住,全部人马这才安顿下来。
  
  次日一早用过早餐,杨帆便召集所有人,严肃地道:“虽然我们用计瞒过了刺客,也清除了内奸,可夜长梦多,我们重任在肩,王爷一日不曾护送到京,我们就不能松懈。我已经让叶县给我们准备了快马,所有受伤的人留在这里养伤,其他人随我护送王爷日夜兼程赶往京师。”
  
  高莹欣然道:“好!从叶县到洛阳三百里路程,急行军的话我们可以一个日夜行军一百五十里,两天可到洛阳。”
  
  魏勇打断她的话道:“高都尉,王爷的身体,怕是走不了这么快的路。”
  
  高莹道:“那样的话,一天一百里也是可以办到的吧,我们一日行一百里,最迟第三天就能到洛阳!”
  
  杨帆摇头道:“我们如此急行军,当那些刺客是白龘痴么?一百里内,我们还是招摇而行,惑其耳目。这一百里地,分两天行军,第三天开始加速,按照每天一百五十里的速度急行,第四日中午前抵达洛阳,这样的话,王爷的身体应该还承受得了。而且刺客们也来不及反应,即便那时他们知道上当,也无从追起了。”
  
  众人点头称是,庐陵王感jī地道:“诸位壮士为了李显的性命,赴汤蹈火,出生入死,李显……真不知该如何相谢才是了。”
  
  李裹儿微笑道:“爹爹来日若能得皇帝祖母宠爱,委以大任,那时莫忘了今日这班誓死相随的勇士也就是了。”
  
  庐陵王连声道:“自应如此冇,莫敢相忘!”
  
  一班人计议已定,便即安排上路,当天到舞阳,次日赴襄城,绕过鲁山和龙兴两县,从郏城直奔洛阳。这一路上,他们行动缓慢,故意招摇,在舞阳和襄城各住了一晚,第三天离开襄城后却突然加快了行程,一路风驰电掣,穿郏城而过,直扑汝州。
  
  为了不让人摸清他们此刻的行踪,当夜他们宿在汝州城外,次日一早突然入城,紧急补充了一些食物饮水,立即马不停蹄地离开,当天夜里便绕过了颖阳。此时他们左面是龙门伊阙,右面是登封,前面就是东都洛阳了。
  
  胜利在望,每个人都兴龘奋不已,不过因为他们一路急行,此时已是人困马乏,再加上今夜星月晦暗,已经有一匹马因为力竭加上道路不清摔断了腿,实在难以前行了。
  
  众人咬牙又行片刻,魏勇忍不住向杨帆道:“二郎,实在行不得了,如今已经赶到这里,想来也不会再有凶险了,不如找个地方歇息一下,明日一早再走,不到晌午咱们就到洛阳城了。”
  
  杨帆也是催马欲行而不前,马腿沉重的仿佛陷入了泥沼,马息粗重、汗流鬃毛,听魏勇这么说,看看众人也当真是走不动了,只好点头答应。
  
  杨帆纵目一望,四野茫茫,只有左前方一片碎碎闪光,不晓得是伊水还是洛水的一道支流,便把马鞭一指道:“就在那儿宿下吧!”
  
  众人已然筋疲力尽,听到终于可以休息,总算打起精神,挣扎到河畔,有些人滚鞍落马,便躺在那儿不动了,连睡袋都懒得解下来。
  
  李裹儿坐了一天的车,却是浑身酸麻,恨不得跳到地上跑两圈才解乏儿,车子停下她便跳下车来,一见杨帆伫立在哗哗的流水旁,正遥望着前方,便姗姗地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你……当真了得!”
  
  杨帆笑了笑没有说话,李裹儿咬了咬嘴唇,又柔柔地道:“我的男人有本事,我心里……欢喜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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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九章 这才是谜底!

  杨帆笑了笑,道:“很累了,早点歇息吧,离洛阳越近越是不能功亏一篑,天色微明时我们就出发,那样正午时分就能到洛阳了。”说完,杨帆蹲下齤身子洗了把脸,便举步走开了。
  
  李裹儿轻轻撇了撇嘴,嘀咕道:“神气什么,等我成了公主,哼!”李裹儿没说完,翩然一转身便向车子行去,车前,庐陵王刚由许良和高莹扶着下了车,正在那儿抻着胳膊腿儿。
  
  杨帆远远地看着他们,轻轻笑了笑,脸上有一抹不可捉摸的神情。
  
  夜色深深,沉睡中的魏勇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他蓦地张开眼睛,只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黑影正蹲在面前。魏勇大骇,伸手就去摸枕下的钢刀,却被那人一把按住,喝道:“是我!”
  
  魏勇一怔,讶然道:“二郎!”
  
  四下看看,仍是一片昏黑,天还没亮呢,魏勇道:“你不睡觉,跑到我面前干什么?”
  
  杨帆笑笑,道:“换个地方再睡不迟,马上起来!”
  
  “嗯?”
  
  魏勇纳闷地坐起来,杨帆已经走开了,正在拍醒第二个人。
  
  本来就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乏的要命,此时正是身体还没缓过劲儿来,浑身酸疼的时候,却被杨帆一一叫醒,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
  
  杨帆道:“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换个地方再睡!”
  
  李裹儿睁着惺松的睡眼从车里探出头来,抱怨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要走啊?”
  
  杨帆没有搭腔,只是催促大家套马套车,准备转移。
  
  大约两刻钟的功夫,大家才准备停当,杨帆道:“跟紧些,这就走了。”
  
  众人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去,只得跟着他一路前行。杨帆沿着河畔前行,走出大约两里地,天光已微蒙蒙地现出一丝亮,眼前河水上出现了一座小桥,桥很窄,只能容一人一马过去,杨帆笑道:“就是这里了,弃车过河!”
  
  张溪桐怔道:“校尉,过了河可就是奔龙门去的路了。”
  
  杨帆道:“不错,咱们从龙门回去,王爷回京嘛,图个好兆头。”
  
  魏勇哭笑不得地道:“图个好兆头?我说二郎,这个时候你还有这份闲心。舍近求远的,咱们从这儿到龙门还得走几十里……”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有两个硬梆梆的东西顶在他的腰眼儿上,一回头,就见高莹和兰益清正站在他的背后,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却很冷,冷得像冰,魏勇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了。
  
  一行人过了桥,杨帆吩咐道:“把桥彻底毁掉!”
  
  马上就有两个百骑冲上去,对这座乡民为了过河搭建的小桥进行了彻底的破坏。
  
  很多人还没注意到魏勇的异状,魏勇僵硬地站在那儿,居然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双眼睛用一种可怕的眼神随着杨帆慢慢移动着……
  
  ※※※※※※※※※※冇※※※※※※※※※※※※※※※※
  
  火把像点点星光,跳跃着从远处的夜空里越飘越近,不只从洛阳方向的路上有火把,从颖阳方向也有大群的火把,两支队伍越来越近,显然都在疾驰当中。
  
  李大勇率领人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遥遥看见一路人马过来,当即提高了警惕,喝令部下戒备,双方隔着一箭地远便站住了,遥遥喊了番话,才知道那是从洛阳接应出来的人马。
  
  李大勇放了心,这才领着人马继续前行,同时暗暗纳罕,两支队伍已经碰了头,还不曾看见杨帆那批人,难道他们插上了翅膀飞到天上去了不成?如果他们半路歇入什么山林,只怕这番举动被他们看在眼里,那就打草惊蛇了。
  
  眼看双方快要汇合,李大勇突然勒住了缰绳,俯身向地上看去。
  
  “打亮一些!”
  
  李大勇吩咐道,几个骑士把火把放低了些,照见地上一条腰带,斜斜指向路边的草丛,李大勇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喝道:“下去,沿着河岸给我搜!”李大勇说完,许多如狼似虎的侍卫便冲下了道路,李大勇则快马向对面的人迎去。
  
  “郑大哥!”
  
  李大勇向对面迎上来的人拱了拱手,这人身高肩阔,怒眉豹眼,生得甚是威猛,名叫郑宇,也是武三思手下一员悍将。郑宇向他拱拱手,还礼道:“李老弟!”
  
  李大勇道:“王爷收到小弟的飞鸽传书了?”
  
  郑宇道:“收到了,这个杨帆忒也狡猾,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弄得咱们疲于奔命,他祖母的!不过你放心,这回他绝对进不了洛阳城,王爷不但派了我来,还命人守在了城门外,绝不可能让他们踏入一步。”
  
  正说着,河畔有人高声大叫,李大勇连忙与郑宇兜马赶向河边,就见地上一片凌乱,还丢着许多来不及收走的睡袋,探手进去,余热犹在。
  
  李大勇道:“他们昨夜定是在这里歇宿的,应该没有走远。”
  
  郑宇振奋道:“追!这桩功劳立下,你我一生富贵便享用不尽了!”
  
  河边有趟伏的野草、有足印蹄印,这些人仔细搜索起来,沿着痕迹一路追去,很快就追到了那座小桥边。
  
  此时,天光已亮,虽然太阳尚未跃出地平线,可是初夏时节,大地已经一片光明,他们的火把已经熄灭,只有一缕缕青烟还在火把头上袅袅升起。
  
  这些人就举着冒青烟的火把,瞪着眼前那座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小桥,郑宇咬牙切齿地道:“真是奸似鬼、狡如狐,这个混蛋去了龙门!”
  
  李大勇阴沉着脸色道:“任他如何狡诈,也进不了洛阳城,郑兄立即传讯回去,我则带人想办法过河,咱们就让那个人死在龙门山上吧!”
  
  ※※※※※※※※※※※※※※※※※※※※※※※※※※
  
  龙门,温泉汤监。
  
  杨帆在温泉里泡了足足一个时辰,一身的疲乏尽数洗去,只觉精神焕发,浑身爽利。杨帆披着件浴袍走出来,一见薛汤丞正候在那里,便笑着点头道:“薛汤丞,有劳了。”
  
  一身绿袍,生着一只鹰钩鼻子,两颊无肉一抹鼠须的薛汤丞赶紧对这位老上司道:“校尉客气了,校尉您……带着百骑、内卫的人匆忙而来,这是有什么大事么?”
  
  杨帆瞟了他一眼,若有深意地道:“并非杨某不肯相告,只是这件事,薛汤丞其实不知道要比知道好许多。”
  
  薛汤丞心里打了个突,赶紧噤口不言。
  
  杨帆道:“我带来这一行人,都是百骑和内卫中人,此番是奉圣谕出宫办差的,一番辛苦忙碌,好不容易才回到京齤城,请薛汤丞备些精致的酒食给他们,司农寺那边,我会去打声招呼。”
  
  薛汤丞赶紧道:“不劳吩咐,卑职已经安排下了。”薛汤丞心中不安,胡乱应酬几句,便籍故退了出去。
  
  杨帆换好衣服到了外间屋子,就见魏勇怔怔地坐在桌旁,泥雕木塑一般,高莹和兰益清一左一右,依旧立在他的身后。
  
  一见杨帆进来,魏勇缓缓地抬起头,用有些呆滞的目光看着他。
  
  杨帆对高莹和兰益清和气地说道:“两位姑娘辛苦了,去沐浴歇息一下吧。”
  
  高莹向魏勇呶了呶嘴,杨帆笑笑,道:“不妨事!”
  
  两位姑娘也相信以杨帆的身手,魏勇绝对奈何冇不了他,便依言退了出去。杨帆在魏勇对面缓缓落坐,魏勇脸上慢慢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幽幽地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杨帆道:“因为黄旅帅死后,你太大意了,而我们在舞阳和襄城各停了一晚,连续两个地方,你都没忘了送个消息出去,我想不发现你都难!”
  
  魏勇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杨帆有些痛心地看着他,低声道:“魏兄,我是真的不希望昔日好友,今日变成这般关系。”
  
  魏勇木然道:“我也没有想过争天下会让你我兄弟兵戎相见!我收梁王的好处为其所用时,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只是从梁王那里拿好处,并不曾做过什么事。
  
  这一次,你带了我们南下,一开始不知所图,我也没有和梁王联系,直到在房陵出事,被关进监狱,我才知道你的目的。自从我投靠了梁王,就是梁王这条线上的人了,我总不能看着他倒了。
  
  那时,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跟梁王联系,是冒险利用军驿把消息送上京的,幸好军驿听说是梁王府的信柬,倒也没人为难。之后,在返程时,我才接到梁王的命令,得到了与其他人联络的方式。”
  
  杨帆黯然道:“一步踏错,终为贼!”
  
  魏勇的脸颊抽搐了几下,有些jī动起来:“贼?谁是贼?成了是王侯,败了才是贼。”
  
  杨帆摇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魏勇冷笑:“你怎知道你的道就是对的?黄旭昶是旅帅,比我职阶高,还不是被魏王收买了?”
  
  杨帆沉默片刻,缓缓说道:“黄旅帅么,他不是内奸!”
  
  魏勇的身子猛地一震,骇然瞪大眼睛,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杨帆的声音提高了些,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我说,黄旭昶,不是内奸!”
  
  魏勇又跟见了鬼似的,死死地瞪着杨帆。
  
  杨帆道:“在叶县的山上,我和你们说的几乎都是真的,包括我暗中监视黄旅帅。只有一件事是假的,就是我发现黄旅帅是内奸的事。你隐藏的很好,真的很好,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下饵,也没能把你钓出来。
  
  可是身边跟着一个内奸,我们没办法完成任务。所以引蛇出洞计划失败后,我就和黄旅帅商量,布了一个局,我已经查到住在馆驿里的那个人是梁王的人,呵呵,你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地方官现在大多都是墙头草,左右观望,摇摆不定。
  
  哪一方面他们都不敢做绝了,所以哪一方面他们都想留条后路。总之,我是知道梁王已经派了人住在馆驿里,他住在那儿干吗?当然是等那个内奸,所以,我让黄旅帅冒充另一位王爷魏王武承嗣的内线!”
  
  魏勇冷笑道:“你还真敢冒险,就不怕我们两面对质,发现破绽么?”
  
  杨帆挑了挑眉,反问道:“梁王和魏王很要好么?他们是一对尔虞我诈的敌人还是情投意合的兄弟?”
  
  魏勇顿时语塞。
  
  杨帆又道:“内卫的那些丫头太沉不住气,自从知道有内奸后,她们平时看人的眼神过于怪异,我估计,这个狡猾的内奸早就察觉到我已经生疑,我这场戏,可以让内奸以为内奸不只他一个,而我们铲除了这个内奸,他也就不再被怀疑。
  
  我们杀了‘内奸’黄旭昶,然后让古姑娘先走一步,继续以庐陵王的身齤份四处招摇,而我们则护着真正的庐陵王回洛阳,呵呵……这个计划,就是说给你这个内奸听的。其实,我们在叶县接的这个庐陵王还是假的,是先我们一步赶到叶县的古姑娘。”
  
  魏勇的脸颊猛地抽搐了几下,脸上露出一种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杨帆道:“接下来,所有的人都以为内奸已经铲除,内奸也放松了警惕,我知道这个内奸一定会把这个消息送出去,果然……我找到了你!他们以为这一次我护送的是真的庐陵王了,抛开一切来追杀我,真正的庐陵王就可以很安全地进洛阳城了。”
  
  魏勇的面容呆滞了很久,才缓缓地道:“原来,你是查不出内奸,就利用内奸!我……一直被你利用到现在?”
  
  杨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没错!‘死去’的黄旅帅在我们走后他也走了,护送真正的王爷回洛阳。所有人都以为王爷在我这里,所有人都以为黄旅帅已死,一个‘死人’护着一个‘不存在的人’,相信这一路下来都不会有人去麻烦他。”
  
  魏勇吃吃地道:“可……可我是亲眼看着古姑娘杀了黄旭昶的。”
  
  杨帆手腕一翻,从袖中弹出一把锋利的匕齤首。杨帆用指尖轻触刀尖,那刀锋便一缩一缩的,杨帆意兴阑珊地道:“一个小玩意儿,柄里先灌上血的话,一扎就更像了,去房州路上,跟玩幻术的那位老人家学的,你看好玩吗?”
  
  杨帆的拇指在柄上轻轻一拨,刀子往桌上一掼,“砰”地一声,刀尾嗡嗡乱颤,杨帆道:“拨动这个开关后,刀子才真的能杀人!”
  
  魏勇慢慢伸出手,拔出了那把刀,把刀尖缓缓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就像在叶县山上,古竹婷把这柄刀抵在黄旭昶的胸口时一样。
  
  他知道,无论杨帆对他是否心有不忍,今天都不会放过他,不管是为了那些死去的百骑和内卫还是因为此事的重大。杨帆既然在庐陵王还没有回京的时候就把这个谜底告诉了他,那么他就只能死。
  
  既然只能死,又何必求饶?
  
  手腕一用力,锋利的刀便刺进了心脏。
  
  魏勇只是轻轻地呃了一声,宛如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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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章 护法

  李大勇本来瞧着河道不算很宽,桥的桩子也在,以为过河很容易,不料随便找来些树木想要搭桥,却屡屡失败。他们若是徒步过河,凭他们的身手大多也可过去,但是马匹就为难了。
  
  李大勇手下一个兄弟,平时大家都叫他小渥的,身材瘦削,一脸机灵相,眼见如此模样,便道:“大哥,我奶奶说过,凡是四条腿的,都会水。咱们骑马泅过去!”
  
  李大勇看着滔滔河水,揪了揪大胡子,道:“那你试试。”
  
  小渥马上翻身上马,双腿一磕马腹,喝道:“去!去!”
  
  那马倒听话,“卟嗵”一声就跳进了河里,向前走了片刻,整个身子便往水里一沉,紧接着便了浮起来,小渥大喜:“哈哈!大哥,你看,我奶奶没说错吧,真的过得去!驾驾,喔喔!啊啊!”
  
  那河道虽不算宽,河水却又急又深,小渥胯下那匹马向前扑腾了几下,足下无根,被湍急的河水一冲,便向下游飘去,小渥骑在马上又是勒缰绳又是踹马镫,惹得那马急了,险些没把他晃下马背。
  
  小渥只得放弃挣扎,双手抱住马脖子,放声大呼:“大哥,救命啊!”
  
  李大勇气得直翻白眼,旁边几个兄弟赶紧把腰带解下来,等腰带连成一条长索,小渥已浮浮沉沉,顺流而去了。
  
  李大勇没好气地命令一个手下拿着那条腰带串成的绳索,骑马沿河追了下去,然后领着八九个提着胯裤的兄弟望着滚滚而去的河水发呆。
  
  他们一帮人哪懂得搭桥。无奈何只得派人去附近村庄雇人,李大勇就眼巴巴地守在桥头。
  
  郑宇在得知杨帆等人过河以后,马上返身往回走,一路狂奔。快到洛阳城的时候,前方出现一条岔道,道上一座石桥,正是通向龙门方向的。郑宇想也没想,便率领手下向那条道路拐了下去,只命令两个人赶回洛阳城,向守在城门处的同伴示警。
  
  从洛阳城到伊阙龙门就只有这一条道,道路两旁高者齐腰、低者及膝的各种庄稼绿油油的向着朝阳舒展着身体,倍儿精神。
  
  郑宇一行人一口气儿跑到伊阙,一路上都没撞见杨帆一行人,瞧见田间已然有人劳作,便向那农夫打听了一下。那农夫拄着锄头站在田间。听他们说明来意。颔首笑道:“是有这么一群人,行色匆匆、十分狼狈,奔着山里去了。那是些什么人呐?”
  
  “贼!”
  
  郑宇冷笑一声,提马一鞭。便向山中闯去。
  
  如今正是春天,山中常有香客出入。其实武则天崇佛,洛阳城内就有大小寺院无数,但是有些信徒总觉得路走远些才虔诚,建在山里的菩萨才灵验,城里的寺庙铜臭味儿太浓,所以这龙门香客不断,有些来得晚了,就住在寺庙里,次日才会离开。
  
  郑宇一行人进山的时候,就看到一些早归的香客正陆陆续续从山中出来,郑宇又向这些人询问。
  
  杨帆一行人的目标过于明显,无法隐藏,这些香客还没下山时,在半山腰时就见到了,听这一行鲜衣怒马的豪客询问,那香客便好心指点,说那先来的一批骑马客人绕到后山去了。
  
  山后就是温泉山,温泉汤监的地盘,那是皇家禁地,寻常人是不能过去的,郑宇自恃是为梁王武三思办事,满朝上下,除了皇帝,数他们王爷最大,心中也不在乎,领着人马便又浩浩荡荡杀向温泉山。
  
  郑宇在蜿蜒直上的石径路下勒住坐骑,举首仰望,只听山上传出“咴溜溜”一声马嘶,郑宇冷笑一声,道:“下马,上山!”
  
  一行人纷纷下马,把马拴在山上,拔出利刃,便沿着青石小径气势汹汹地向山上爬去,刚刚爬到第一道石牌坊前,就听前方一声大喝,从牌坊后面、树立之中,“噌噌噌”地跃出一群人来。
  
  这些人身手矫健,动作利落,跃出的方位虽然不同,跃出的方式也不同,有的闪出、有的跳出、有的凌空一翻、有的一溜筋斗,但是站定时却是笔直的一排,光是这股子整齐劲儿,就叫人刮目相看。
  
  郑宇吓了一跳,一瞧这些人俱着灰袍,头戴竹笠,脚穿芒鞋,裤腿打着倒赶千层浪的绑腿,手中都提着一根乌沉沉的哨棒,棒尖斜指地面,视线直追棍尖,因而只能看得到他们一点下巴。
  
  郑宇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当中一个灰袍人沉声道:“皇家禁地,尔等明火执仗,意欲何为?”
  
  郑宇在这天子脚下,当然不能自承身份,遗人话柄,再说他们平时都是骄横惯了的人,向来说一不二,哪有让人逼问来历的事儿,一言不合,当即喝令出手,既然不能顺利上山,那就手下见真章吧。
  
  两下这一交手,郑宇才知道这群人来历,交手中,有的灰袍人被打落了斗笠,露出光溜溜一颗大头,头顶上还有两行戒疤,郑宇这才晓得这些人是龙门山上不知哪家寺庙的武僧。
  
  这班秃驴,每日里无所事事,吃饱了念念经,全当是练习吐纳了,其他时间就是舞枪弄棒练习拳脚,一个个钢筋铁骨,气血极旺,动起手来比起他们这些以技击之艺自矜的江湖人还能打。
  
  最可恨的是这班秃驴还有帮手,眼见他们人多势众,不知哪个和尚发一声喊,树丛中就似蹦出了一群猢狲似,又是一群提着乌沉沉大棍的武僧杀将出来,加入了战团,这个喊着师兄、那个叫着师弟,把一条条棍棒舞得车轮一般。
  
  郑宇一帮人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实在抗不住了,只得且战且退,撤下山来。
  
  郑宇到了山下。那群武僧也不追赶,刹那间又复隐入丛林中不见,郑宇又气又恨,正无奈何处。远处又有一群人策马而至,声势惊人。
  
  堪堪赶到的这群人是李大勇那帮人,他们找了村民帮着搭桥,既有重赏。那桥建好了也方便村民出行,自然非常卖力,等那简易的桥匆匆搭成,李大勇一行人便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过了河,然后直扑龙门。
  
  他们一路打听,赶到温泉山下,恰好看见郑宇一群人灰头土脸地从山上下来,有的一瘸一拐、有的鼻青脸肿、好象刚刚被人痛殴了一顿似的。
  
  李大勇赶紧迎上去向郑宇一问,登时就恼了。恶狠狠说道:“这班秃驴定是这山上几家寺院的武僧。仅是一家也凑不出这么多人来。可恶!他们竟然与杨帆站在一起与咱们作对!走,如今你我合兵一处,这便杀上山去!”
  
  郑宇心有余悸地道:“使不得使不得!那班秃驴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打起架来跟撒欢儿似的,他们又占着地利。居高临下,不是为兄小瞧了你,你我联手,也难在他们手下讨得了便宜。”
  
  李大勇怒道:“那便如何?难道眼睁睁看他们待在山上?”
  
  郑宇冷笑道:“他一日不曾入京见驾,便不算尘埃落定。你放心,我已派人回去报信,等王爷得了消息必有主张,你我且守在这山底下不让他们逃脱了,其他事情且等王爷到了再做定夺。”
  
  李大勇无奈,只得与他在山下歇了。
  
  山上,杨帆眼见郑宇一班人狼狈地退下山去,便向旁边一位老僧合什道:“多谢禅师援手!”
  
  这位僧人年约六旬,满面红光,肤无褶皱,只是眼角略显松驰,颌下留了一部胡须。他身上穿着一件黄色的衲衣,脚下一双芒鞋,未着袈裟、未着僧帽、未挂佛珠,只在手中数着一串念珠,完全是在禅房里的随意打扮。
  
  这老僧乃是法正,当初炮制《大云经疏》,得武则天亲赐紫色袈裟的洛都十大高僧之一,是这伊阙龙门各家寺院的领袖。
  
  法正微微一笑,道:“施主领有皇帝秘旨,又有百骑与内卫相从,所行自是正事。这班人明火执仗,又不敢自报身份,所作所为可想而知。龙门各家寺院,常得皇家香油赏赐,这温泉山既是皇家禁地,老衲等既为邻居,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不过……”
  
  法正轻轻瞟了杨帆一眼,道:“这些人为何而来,杨施主为何而守,是否也该让老衲知道呢?”
  
  杨帆沉吟了一下,说道:“弟子此行,乃是卫护一位贵人!”
  
  法正目芒一正,声音却依旧从容:“有多尊贵?”
  
  杨帆微微一笑,反问道:“佛家哪位佛最尊贵?”
  
  法正笑道:“呵呵,既然成佛,就得了圆满,既已圆满,自然也就没有贵贱高低之分了,又何来排名呢?”
  
  杨帆微笑道:“禅师可莫要与弟子打禅锋。佛与佛间,纵无高低贵贱之分,座次总是有的吧?这么说吧,过去佛、现在佛、未来佛,哪尊佛禅师最为礼敬?”
  
  法正道:“老衲活在当下,最为礼敬的就是现在佛吧。”
  
  杨帆道:“这么说的话,那么弟子所保护的,就是未来佛。”
  
  他慢慢转向洛阳方向,淡淡地道:“现在佛,在那里!”
  
  法正捻动的念珠倏而一停,停了片刻,方又恢复捻动,只是速度快了许多。
  
  杨帆正色道:“禅师可是有了悔意?”
  
  法正轻轻摇了摇头,道:“杨施主身负圣旨,老衲卫道护法,有何可悔?只是……”
  
  他的眉头微微一蹙,道:“只是这位贵人既然如此尊贵,老衲道行有限,怕是护不了他多久。”
  
  杨帆呵呵一笑,道:“禅师放心,一路艰险,弟子早有预料。能够安然抵达这里,亦已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不过,既然我到了这里,那么……韦陀伽蓝、天龙八部,各方护法们也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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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一章 天魔

      杨帆奉密旨赴房州接庐陵王,最初的时候是一个绝大的秘密,满京城里无人知晓。

      等到魏勇传回消息之后,武三思就知道了,紧接着武懿宗也知道了。

      等黄竹岭上贾旅帅发现庐陵王失踪后,武承嗣也知道了,紧接着他的谋士张嘉福也知道了。

      然后武承嗣又召开宗族大会,于是整个武氏家族的人就都知道了。

      这些人各有亲戚、朋友、亲信、下属,这个时候,秘密已经不成其为秘密了。

      武氏兄弟要发动整个武氏家族的力量对付庐陵王,所以把消息公诸于武氏之众,而这些家族子弟们良莠不齐,其中颇多纨绔,叫他们谨守秘密就很难。

      再者,武氏兄弟派出的刺客们想要找到杨帆一行人的踪迹,仅靠他们自己的力量也无异于大海捞针,虽说他们有个眼线在杨帆身边,可是如果不能及时掌握杨帆的动向,光靠眼线送情报,情报到手时怕也过了时效。

      所以,他们要借用地方上的势力,而地方上的那些势力,不管是忠于武氏的、倾向于武氏的、还是迫于yín威屈服于武氏的,他们总有自己的派系和朋友,于是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那个小团体也知道了。

      目前的状况就是,这件事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官场上、朝野中,但凡有点人脉的人,每一个都知道了,只有英明睿智的武周大帝还蒙在鼓里,因为她深居宫中。没有人告诉她这个消息。

      想杀庐陵王的人不会说,想保庐陵王的人没法说。证据?没有,道听途说而已。而且刺客已经派出去了,就算武则天相信。这个时候也是鞭长莫及,庐陵王的生与死,已经不再取决于京里这些大人物。

      结果就是彻底暴露自己,同武氏一族彻底决裂。那样的话庐陵王如果真的死了,他也离死不远了,就算庐陵王活着到了京城,也还有几年卑伏敛翼的太子生涯要过,这段期间依旧无法保护他们免受武氏一族的疯狂反扑。

      毫无意义的事他们不会去做,官场上的这些人没有哪个是只凭一腔热血、不计后果做事的人。这场较量,即便已是尽人皆知,也只能放在台下来进行,可是在台下。他们也只能是一群为台上人着急的看客。

      当这件事已经开始发生的时候。关乎国运与未来的这件大事。就取决于那些正在浴血厮杀的匹夫而不是这些高居庙堂的权臣了。但是,他们还是派出了耳目,他们需要及时了解第一手的消息。以便做出及时的应对。

      所以,杨帆保护着庐陵王成功杀出重围。逃到龙门山上的消息,他们只比武三思和武承嗣知道的稍晚了一点儿。庐陵王已经到了京城,已经到了天子脚下,他们就有了用武之地了,各路神佛马上行动起来。

      庐陵派的官员们心急如焚,此刻他们群龙无首。他们这一派的领袖级人物狄仁杰正身患重疾,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已经无法理事。

      可是没有狄仁杰,没有人有那个威望、有那个资历统率群伦,为这个决定他们所有人未来命运的大事做出决断。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急赴狄相府,无论如何,也得从这位国老口中讨得一个主意或者决定。

      相王派的官员们则陷入了极度的矛盾当中。

      一方面,庐陵王回京分明是要取代相王,这一点每一个人都看出来了。

      相王在东宫的这些年,饱受武氏族人的明枪暗箭百般攻击,相王李旦的太子妃和侧妃都是因为武氏一族的算计而死的,而相王的几个儿子就是冤死的太子妃和侧妃所生,双方的仇恨已经不可化解。

      武则天决心立李氏子孙为皇储也是迫于形势、迫于人心,不得已而为之,这样的话,她最佳的选择只能是远在房州的庐陵王,她是不愿意让相王上位的,相王一旦登基,很可能会成为武氏家族的掘墓人。

      可是,庐陵王如果真的死在路上,一旦武则天横下心来,拼着天下大乱的后果也要立武氏族人为皇储,那时该怎么办?只怕在武则天殡天之后,只能发生一场全国xing的战争,来决定这江山究竟谁属。

      况且,庐陵王还没到京的时候也就罢了,装聋作哑,扮出一副有心无力的模样还可以,如今人家就在龙门山上,这时再不有所作为,岂不令天下人齿冷?因此,姚崇、魏知古等人犹犹豫豫的想为庐陵王回城出把力。

      可是相王派里却有一大批官员持反对态度。

      他们认为,如果庐陵王活着返京,必定会被立为太子,庐陵王是相王的胞兄,同为李唐子孙,天下人无所谓,只要他活着,相王就永远没有机会问鼎皇位,也没有任何理由造他皇兄的反,这个皇位就等于拱手让给庐陵王了。

      可庐陵王一旦死掉,相王至少还有一半的机会保住太子之位。就算武则天铁了心要改立武氏子侄为太子,等武则天死后,相王也可以利用天下民心和李唐的威望造新皇帝的反,重新夺回江山的希望在一半以上。

      如此算来,庐陵王死,则相王有七成半的机会登基称帝。如果庐陵王活着,那么相王就连一成机会都没有。这个论调在相王党中大有市场,姚崇和魏知古虽是这一党的领袖人物,也不敢悖逆大多数人的意志,因此就这么拖了下来。

      可是,京里还有一派势力是密切关注此事的,那就是太平党。太平公主可是不管哪一个兄长能当皇帝,只要是李唐子孙她都拥戴,杨帆秘密迎接庐陵王还京,二武动用全部力量阻截的消息她也早就知道了。

      她虽心急如焚,当时也无可奈何。因为她即便闯宫见驾,把真相告诉皇帝,皇帝也来不及另寻对策了,而庐陵王一旦身死归途,她就得面对武氏一族的全力反扑。如果此时隐忍不动,一旦庐陵王真的死了,她还可以利用李唐公主、武氏儿媳的双重机会,为相王哥哥尽可能地制造机会。

      权衡再三,太平公主只得咬着牙忍下来。

      可是如今杨帆已经护着庐陵王到了京城,她就不能再忍了,她的兄长在龙门山上,她的情人也在龙门山上,这时行动,她是有很大的希望把他们救下来的。

      于是,太平公主马上把她的人全派了出来,急赴伊阙龙门。而她则一身武服戎装,快马赶赴宫城,进宫面见皇帝,快马就等在宫门之外,一旦面谒母皇之后,她就要马上赶去龙门。

      这时候,庐陵党已经赶到狄相府,狄仁杰正在昏睡,他的儿子侍奉在榻前,闻听这些位大臣的来意,情知事情紧急,只得唤醒父亲。

      狄仁杰此时神志还算清醒,一听这些官员说明来意,登时就急了,他也顾不得责备这些官员糊涂,立即就叫家人抬上一顶软轿,直奔龙门山而去。

      护法来了,天魔自然也来了!

      武三思一早起身,听说在颖阳来洛阳的路上发现了庐陵王的踪迹,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庐陵王当真命大,重重围追堵截之下,竟然还能活着赶到洛阳附近。喜的是既然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这咫尺与其而言就成了天涯,只要抢先杀了他,木已成舟,姑母便是震怒业已无可奈何。

      武三思立即安排人手加强了从伊阙方向往洛阳而来的监视,自己则亲自乘马赶往龙门。临行前,武三思又派人给武承嗣也报了个信儿,所谓法不责众,把这个病秧子也拉上,面对姑母的不悦时,自己更有把握些。

      他的人到了魏王府扑了个空,原来武承嗣得到消息,业已乘了马车赶往龙门去了,这兄弟两个这回倒是心齐了一回,武承嗣在临行前也派了人去给他送信,两个信使都扑了个空,武承嗣倒是在半路上便碰到武三思了。

      武承嗣病怏怏地偎在马车里,车行颠簸,让他昏昏yù睡,直到车外传来侍卫的惊呼:“后面有人来,呀!是梁王的旗帜!”

      武承嗣听了登时jīng神一振,连忙叫人停下车子,武三思到了车前勒住坐骑,奇道:“魏王?我还派了人去你府上传讯呢,原来你也已经收到消息了。”

      武承嗣激动得脸庞通红,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喘息着道:“三思!你……你务必尽快赶到龙门,不必顾忌许多,只管闯上山去,杀了庐陵,只要他一死……咳咳咳,姑母面前,由得你我去说,那时木已成舟,姑母也无可……咳咳……奈何!咳咳咳……”

      武三思在心里暗骂:“都他娘的成了这副德xing,只怕李显没死,你先咳死在路上了,还要惦记着皇位不放!”脸上却堆起笑容,温言宽慰道:“你放心!大敌当前,你我兄弟联手,无论如何,不能叫这武氏江山落于外人之手!”

      武承嗣目中泪光莹然,一脸感动地道:“三思!武家之未来,拜托了!”

      武三思暗自作呕,慨然应道:“兄长放心!我这便去了!”

      武三思打马扬鞭,率领一队侍卫便如一阵风般直扑龙门,马蹄溅处,踢得尘土四起,呛得武承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真个好悬没有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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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一十二章 烽火戏诸侯


      政事堂里一片压抑,姚崇和魏知古负着双手,脸色沉沉地在殿上一步一步地量着,自狄仁杰病重之后,太多的公务全压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公案上现在已经堆满了案牍,但是两个人都无心处理。

  因为殿中压抑的气氛,小黄门都远远的避到了门外去,不知道两个宰相为何心事重重,只怕一个不慎,扫了他们的风尾。

  殿外,中书舍人赵迦宁脚步匆匆地走来,殿外院落中寂静一片,他的到来惊飞了几只觅食的小鸟,扑愣愣地展开翅膀,飞入高而茂密的林荫中不见。

  赵迦宁少年得意,年仅十九岁便中了进士,是则天朝开科取士第一科的进士,说起来算得上正儿八经的本朝天子门生。

  但是他生于李唐时代,长于李唐时代,也忠于李唐江山,入仕以后,与同一志向的大臣们走得很近,因此也受到了排挤,被弄进了翰林院,成了一个清贵但无权的学士。

  自从契丹和突厥相继以保李反周为借口兴兵作乱之后,因为年事太高已经没有精力整顿时局的武则天为了稳定政局和民心,不得不大量启用李唐旧臣,魏知古和姚崇相继拜相,二人大权在握后,马上把赵迦宁从瀚林院调出来,委任为中书舍人。年纪轻轻,任职机要中枢,显然是两位宰相打算重点培养的晚辈。

  赵迦宁与两位宰相一党,是极亲进的人,是以也不见外。一进政事堂,只是拱手揖了一揖,便对魏知古和姚崇急急说道:“魏相、姚相,狄公去龙门了!”

  姚崇一惊。失声道:“狄公赴龙门?他……已经痊愈了?”

  赵迦宁摇摇头,道:“狄公病体,一日弱似一日,连牛车马车的颠簸都承受不起了。他是乘着一顶软轿,叫人抬去龙门的,还没出定鼎门,就又晕了过去,他的儿子陪在旁边,还有医士挎药箱随着。”

  魏知古站住脚步,轻轻捻着胡须,喃喃地道:“这个老狐狸,竟是这般刚烈。他是要舍了这条命。也要保住庐陵王啊!”

  姚崇在殿中疾疾绕行两匝。突然重重一顿足,道:“不能犹豫了!魏公,咱们这个时候不能装聋作哑。必须得出头了,要不然。普天下的人都要戳咱们的脊梁骨!”

  魏知古迟疑道:“可是,那些位大臣……”

  姚崇道:“顾不得那许多了,咱们先去龙门,回头再向他们晓明其中利害。”

  魏知古低头想想,拳掌一交,沉声道:“罢了!狄公已然这般模样,还要往龙门去,便是念在与他一生的交情上,这一趟也得去,咱们走!”

  赵迦宁一看二人有所决定,马上道:“我先走一步,于宫外备下马匹!”

  这时候,太平公主已自重光门进入宫中,沿着长长的红墙宫瓦形成的甬道,正急急行向武则天长住的丽春台,裙袂律动似水,衣带飘曳如飞,头上金凤明珠的步摇颤颤如心,焦灼万分。

  ※※※※※※※※※※※※※※※※※※※※※※※※※※※※

  杨帆借内奸一用之后,现在用的就是满朝文武了。

  他很拉风地住在龙门山上,洗着温泉、吃着鲜果,安静地等着人来,像一只熊熊燃烧的火炬,吸引着所有的飞蛾。

  太平党、相王党、庐陵党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护着“庐陵王”到了伊阙龙门,那他们早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家养老了,拿什么跟武氏双王斗?

  只要他们知道了,就凭他们不知底细的情况下所表现出来的震惊、焦急和犹豫,足以让任何还有疑虑的人消除怀疑,相信庐陵王就在龙门。龙门这儿热闹了,洛阳那儿那才安静,庐陵王才会安全。

  他在叶县歇息了一宿,之后每天只赶五十里路,在舞阳和襄城各住了一晚,这段时间已足以让黄旭昶护着王爷远远走在他的前面,即便他第三天开始加快了行程,那么除非黄旭昶和庐陵王在路上又出了什么变故,否则此刻必也到了洛阳城。

  洛阳城,进城是最后一关。

  为了确保这最后一关不出意外,所以他出现在了龙门。

  老奸巨滑的法正和尚趿着高齿木屐踢嗒踢嗒地回庙里闭关去了。

  武僧,他借给杨帆了,但杨帆为什么要接人,他“不知道”,他在“闭关!”

  他是个出家人,不问世事。他之所以肯借人,是因为杨帆持有圣旨,所作所为必是合乎天道人心、合乎国家律法的事,作为一名大德高僧,作为一名久受皇恩沐浴的出家人,他理所当然要为皇家出一份力。

  李裹儿是第一回洗温泉,她以前只听说过这种从地下冒出来就热气腾腾的泉水,听母亲说,用这样的泉水沐浴之后,肌肤会像凝脂一般细嫩,会像涂了一层滑粉似的光滑舒适。

  那富丽堂皇的宫殿式建筑,同样是她出生以来头一回看见,她以前只见过竹木搭的屋顶、茅草黄泥的顶盖,连瓦房都不曾见过一间,更不要说这般华美巨大,还有巨型石雕的房子,而这么美丽巨大的房子,居然只是一间浴室。

  她乐此不疲地泡在浴池里,都不舍得出来了。

  古竹婷也洗了个很愉快的温泉浴,这一路上颠沛流离也就罢了,可是清洁成了问题,这可是女儿家最大的烦恼,如今总算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了。

  可为美人增艳者何?

  灯光、月光、醇酒、彩衣、鲜花、脂粉,还有出浴!

  真正的美人,不只容颜五官美丽、不只身段优美,肤质也是极佳的。美人出浴,颊上不会是不自然的潮红,而是嫣红一抹。均匀自然。

  乌黑靓丽的秀发湿亮亮地一挽,露出颀长而优雅的脖颈,白皙的脸庞带着一抹晕红,微露的香肩锁骨精致白嫩得仿佛新剥的蛋清儿。那是一种引人入胜的美景。

  可惜,这美景只是昙花一现,因为古竹婷出浴之后,坐在梳妆台前拿起的不是胭脂水粉。也不是描眉点唇的细笔,而是淡黄近于肤色的一盒药泥,这个庐陵王,她还得继续扮下去。

  慢慢的,那个初浴的清丽丽女儿家不见了,出现在梳妆镜中的,又是一个憔悴苍老的中年人形象,颌下无须,皱纹堆积。像个太监。“太监”向镜中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开始一根根地粘胡子……

  等古竹婷终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连衣服也换好的时候,阳光西斜,山上已经有了一丝暮色。

  古竹婷拉开房门走出去。惊讶地发现杨帆就站在她的门外,正负手眺望着远方。听见身后的声音,便转过身来,向着她微笑了一下:“弄好了?”

  “嗯!”

  面对杨帆灼灼的目光,古竹婷有些不自然地抬起手,想要理一理鬓边的秀发,这一抬手,才想起自己此刻扮的是庐陵王,如此动作,未免太过诡异,不由微赧地一笑。

  杨帆凝视着她,忽然轻轻地道:“真是辛苦了你!”

  没说太多,就只一句,似乎一切已在不言之中。

  古竹婷的心倏地一颤,仿佛空置在角落中很久的琴,突然被人狠狠地拨了一下弦,她的眼睛有点红,连忙转首他顾,慢慢走到杨帆身边,故作恬淡地笑笑,道:“没甚么,和阿郎在一起,做的事情比以前可有趣的多了,不是打打杀杀,却比打打杀杀更难做、也更好玩。”

  “我沐浴、易容,加在一块儿足足两个多时辰,宗主他……一直守在这儿,就为向我道一声谢么?”古竹婷故作自然地四望,心中细细地想着,忽然觉得身上暖烘烘的。

  “喂!杨大哥!咳咳,杨校尉!”

  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如黄鹂鸣啼的少女声音,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不自然地气氛正悄然氤氲开来的二人如释重负,一起向远处看去,就见李裹儿正自花草丛间雀跃地跑来。

  她穿着一件浅红暗纹窄袖对襟短襦,系一条百褶碎花绢裙,细细的小腰身。这是在舞阳的时候,她在巷中小店里买的,一套极普通的民装穿在她的身上,竟是极显俏美。

  “哎……哎哟……”

  李裹儿眼看就要跑到他们面前,脚下突然一绊,踉跄地向前扑来。杨帆看得出,她倒不是诚心,是真的不小心在地上突起的一块岩石上绊了一下,正犹豫要不要上前相扶,古竹婷身形一晃,已然闪到他的前面,杨帆就势便止住了步子。

  古竹婷轻轻一弯腰,便抄住了李裹儿的臂弯,淡淡地道:“郡主请小心。”

  李裹儿对这个与她父亲一模一样,却在用柔和的女子嗓音说话的人毫不在意,小蛮腰一扭,便闪过了她,向杨帆呵呵笑道:“在温泉里泡得太久,有点头晕,这里真好啊,好华丽,像天堂一样……”

  杨帆笑了笑道:“等你到了宫里,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华丽,这儿比起宫里差得远了,只能说是寒酸。”

  “真的?”

  李裹儿双眸闪闪发亮:“那咱们什么时候能进宫。”

  杨帆道:“快了,怎么也得拖得今天晚上吧。”

  说着,杨帆抬头看了看天色,目光落下时,倏而定在远方的山道上,唇边慢慢逸出一抹微笑:“有人来了!”

  李裹儿马上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有些怯意地道:“是不是……武家的人?”

  杨帆道:“你放心,他们的目标不是你,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对一个女子下手。”说到这儿,杨帆扭过头来,向古竹婷和李裹儿有点孩子气地笑,好象做了一件什么恶作剧似的,道:“我这最后一计,叫烽火戏诸侯,你们猜,先来的会是哪一路诸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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