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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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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五十三章 象征


      武攸暨迎到府门外,杨帆见是驸马出迎,不免有些意外,不过武攸暨神色如常,杨帆便也不动声色,宾主二人一个是太平名义上的丈夫,一个是太平事实上的男人,行礼如仪,谈笑风生,叙过礼仪,便并肩而入。

  树影摇曳,蝉鸣如雨。

  长廊下,宫娥侍女穿梭如织,手中捧着金的银的各色器皿,内盛各色鲜果美酒、水陆八珍,见到驸马爷陪了一位二十多岁,气度沉着、凝如山岳的英俊客人漫步而来,纷纷避让道路。

  一路无话,武攸暨引着杨帆直奔后宅的“濯月亭”,到了“濯月亭”附近,便见亭里亭外群雌粥粥,俱都是些命妇千金打扮的女子,杨帆顿时吓了一跳:“怎么今日这些陪客,俱都是些女人?”

  其实这可真的冤枉了太平,太平这次代兄答谢杨帆,也算是李氏家族的一次家宴,来的都是李氏家族的人,之所以变成了众香国的样子,放眼望去俱是彩衣云鬓,群雌粥粥,那是因为李家的男人快被武则天杀光了。

  今日赴宴的人,庐陵王府由世子李重润代表,此外就是七位郡主殿下一并光临,至于另外三位王子,据说庐陵王病体未愈,他们都留在宫中当孝子了。

  如今还顶着皇太子名号的相王李旦那边,则由皇太孙李成器代表,其余的也是各位已出嫁或者未出嫁的公主。

  先帝李治这两房子孙尚有男丁出场,其它李氏皇族即便还有男人活着的,也正在岭南受苦。放眼望去,自然就只剩下以千金公主为首的老中青少四代大唐公主们了,李家现在是严重的阴盛阳衰。

  除了李治这一房幸存下来的两位世子和武驸马,要说现场再无一个男子却也不然。至少还是有一个的,此人看起来威武雄壮,即便懒懒地坐在那儿,也有一种血气奔涌的阳刚之气。远非李成器、李重润这样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可比的。此人名叫李千里,就是在岭南平定了高力士之父冯君衡叛乱的那位大将军。

  李千里原名李仁,是李世民之子吴王李恪的长子。李恪是在皇位争夺战中被长孙无忌陷害而死的,那时武则天还没有这个能力,等到武则天掌权时,李恪的四个儿子早已被发配岭南了。

  李仁和他父亲李恪一样狡猾,惯会装疯卖傻,人前人后都故意摆出一副二愣子的模样,除了时不时的找点祥瑞进献给武则天。他什么事儿都不管。他在岭南任一州刺史。政事一概委托武则天派来的长史负责,他则整日游山玩水,根本不理政务。

  朝中许多御史弹刻他怠乎政务。可他依旧如故,不理不睬。如此这般。倒真的保住了他的性命,武则天想要登基必先铲除障碍,对李唐宗室大杀特杀,唯独没动李仁,不但没有动他,还特意派人去慰问他,并送给他六个字:“尔,吾家千里驹!”

  一向装傻的李仁这回福至心灵地聪明起来,马上给自己改了一个名字:李千里。

  李千里一直在南方游荡,如今因为武则天已决心传位于子,对李唐宗室不再打压过甚,政治环境趋于缓和,他才得以奉调回京。作为李恪的长子,他现在还没有恢复他父亲昔日的王爵,眼下他在金吾卫里任将军,跟着骑猪将军武懿宗混日子。

  今日是家宴,不论官方品级,李千里是李恪的儿子,而李恪和李治是兄弟。李成器和李重润都是李治的孙子,李千里是皇叔,在男性来宾中辈份最高,所以坐了上首。

  坐在上首的李千里无法掩饰他魁伟强健的体魄,却也不曾表现他的沉稳凝重睿智练达。即便在李唐宗室面前,他也依旧是一副木讷寡言的模样,不知道是对自家人也不放心,还是装傻装得太久已经习惯了。

  看到杨帆进来,动静沉稳,渊停岳峙,李千里的目芒不禁微微一缩,随即神态如常,先端起一碗酒,将一碗酒一饮而尽。

  他在岭南时,曾带兵剿过冯家的叛乱。这场叛乱虽然不是被他逼反的,平叛之后的处治也不是由他决定的,可他毕竟等于是站在了冯氏的对立面。而杨帆当时正担任南疆六道巡抚钦差,对冯氏采取的策略是抚,他与杨帆一剿一抚,彼此的作为算是大相径庭。

  他还听说冯刺史遗有一子,在杨帆的照料下进了宫。大唐立国以来,还没有哪个太监能作威作威权倾朝野,远非汉末的那些宦官们可比,他倒不觉得一个小小阉人进宫对他能有什么威胁,可是杨帆这么做,毕竟有种和他对着干的味道,所以见了杨帆心里有点不自在。

  驸马武攸暨接了杨帆进来,太平便也迎上去,夫妇二人作为今日宴客的主人,向各位来宾介绍杨帆。

  “这位是金吾卫将军李将军,本宫的皇叔。这位是千金公主,本宫的……大阿姐……”

  太平公主介绍到千金公主时,脸蛋红了一下,有点窘意。

  千金公主是李渊的小女儿,李世民的妹妹,武则天是李世民的儿媳,本应唤她一声姑母,太平公主该称她为姑祖母,可这位老人家偏去认了武则天为义母,结果就变成了太平公的姐姐。

  太平一脸窘态,千金倒是神态如常,向杨帆微笑着点一点头,不但丝毫不介意太平所介绍的身份,也仿佛从来不曾把杨帆请入她的卧室,以一老妪之身想要勾引这少年郎做她的入幕之宾。

  “人才啊!”杨帆看着神色如常的千金公主,在心底里暗暗地钦佩了一把。

  一时间,除了一位庐陵王世子、一位皇太孙,一位金吾将军,满堂俱是女客,不是公主就是郡主,各有封号,听得杨帆晕头转向,一时也记不住那么多。介绍到安乐郡主时,安乐郡主也提裙福礼,乖巧斯文的很。只是向杨帆抿嘴一笑时,那双灵动的眸子里才隐隐透出一抹只有杨帆才能品味到的感觉。

  “濯月亭”年前刚刚重新修缮过,画梁雕栋,藻井艳丽,帷幔飘飘,清风徐徐。几案桌椅,漆亮光洁,歌舞乐伎,环列在临水搭出的一块方圆十数丈的露台上,两侧临时加了屏风,乐工琴师隐于其后,丝竹之声袅然逸出。

  杨帆一到,这宴会便正式开始了,因为在座的男主人是武氏族人,太平公主倒不好公开介绍此番宴请杨帆的本意,反正在座诸人尽皆心知肚明,像李成器、李重润等人,都是趋身上前,亲自向杨帆敬酒时,才会含蓄地道明谢意。

  这边饮宴一起,露台上便有长袖素罗的十二名舞伎翩跹而出,载歌载舞。这些舞伎清丽俊俏,肢体妖娆,而席间就坐的也大多是各色女子、妇人,这一下当真是满堂脂艳,相映生辉。

  可惜的是,堂间坐着的这些女子俱都身份高贵,不能盯着人家看,而席间除了杨帆只有四个男人,武驸马不用提了,纵然他再大度,早就接受了杨帆和太平之间的关系,也没办法做到与他若无其事地交谈。

  李千里秉持明哲保身的宗旨,一直扮的是装傻充愣的武夫角色,再加上他个人对杨帆小有芥蒂,也不会与杨帆如何攀谈,言多必失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杨帆救回来的是庐陵王,皇太孙李成器差着一层关系,没有越过堂弟李重润与杨帆过多搭讪的道理,而李重润在武三思府上见过杨帆与武三思亲密交谈的样子,对他已经起了忌惮之意,所以也没有兴致多谈。

  如此场合,太平公主也不方便与他过于密切,武攸暨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在这公开场合,这些名义上的事情还是需要注意一下的,如此一来杨帆就只好盯着那些舞伎欣欣然做观赏状了。

  杨帆一旦注目这些舞伎,马上发现其中一人有些面熟,仔细一看,竟然是高力士的胞姐冯敏儿,杨帆心中暗奇:“莫非这班歌舞伎不是公主府上的乐舞班子,而是从教坊请来的?”

  果不其然,群舞之后,众女退下,做众星捧月状,一女姗姗,越众而出,清雅妩媚,檀口高歌如樱桃乍破,竟然是内廷大供奉如眉大师。能请得这位大师出场,这场宴会登时就显出了几分隆重。

  方才在轩中谈笑,不甚在意歌舞的那些公主郡主们这时也都不再谈话,转而凝神听如眉高歌。到了大师这个级别就是有这个好处,哪怕是那些听不懂或者不爱听的人,也得做出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所谓附庸风雅是也。

  杨帆见此情景,忽然明白了今日这场饮宴的意义,明白了太平公主为何坚持要办这场谢宴,她是在试探,试探皇帝的心意。而武则天同意召开这场李氏家宴,无疑也是出于一种政治目的,今天的主角根本不是他,而是庐陵王世子和皇太孙。

  自武则天掌握大权,大力打压李唐宗室开始,相王一家被软禁于东宫,庐陵王一家被囚禁于房州,李唐皇室被大肆屠戮,便再也不曾有过这般聚会的机会了,今天是头一遭,其中意义非凡,

  这是具有重大政治意义的一个讯号,不出所料的话,今日这场盛筵乃至皇太子和庐陵王两家都派出世子出席的消息很快就要传遍京师,这是在向天下人宣告:李氏家族重新走上了政治舞台,这样的庆典,敢不隆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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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五十四章 情挑


      今日这场筵会虽只是家宴,却不可谓不豪华,继如眉大师之后,相继又有两位内廷大供奉出场表演,太平公主此前还真是下了番大功夫。这些大供奉出入的尽是将相豪门,今日情形通过这些大供奉和他们的弟子,很快就可以被京中豪门权贵了解的一清二楚。

  酒宴上女人占了八九成,女人多了,男人便有些拘束,酒过三巡,五位男士未见酒醉,倒是许多女子两颊酡红,有了几分醉意。

  这种宴会通常不是宴饮已毕便算结束的,待到杯盘狼藉的时候,侍婢使女撤去杯盘,另换上饮品水果、果脯点心,置放几张几案,这些公主郡主们便依着年龄和彼此熟悉的程度,分别聚在一起玩叶子戏、打马吊、掷骰子。

  也有人跑去旁边林中荡秋千、扑蝴蝶,那都是些年轻的女子了。李千里和武驸马相约去池边钓鱼,李成器和李重润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兴趣相投,也凑到了一起,绕池而行,静静攀谈。

  太平公主向杨帆递个眼色,便姗姗地向林中走去。今日是李氏家族“重新出山”的具有象征意义的大日子,太平兴奋不已,席间多喝了几杯,此时已有些不胜酒力,晕红上脸,星眸迷离。

  杨帆知道她有话要说,先负起双手在林中漫游片刻,便向太平公主立足处走去。太平此时正站在林中一处高亭上,林中风起,拂动衣带飘飘。仿佛要凌风而去。

  此时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但是一进林中便阴凉无比,杨帆长长地吸了口气,慢慢踱上高亭。亭中有一石桌,桌上置着漆盘,放有一壶酸梅汤,几只洁白细瓷的精致小碗。有两只已经盛了酸梅汤,汤汁盛在碗中如同琥珀一般。

  太平回眸笑道:“要不要饮一杯,解渴醒酒。”

  杨帆端起一碗明显还没人动过的酸梅汤轻轻啜了一口,又摇头放下,道:“我不渴,这酸酸甜甜的,不甚合我口味。”

  太平微微一笑,依旧负手而立,站在亭中。从林梢看过去。看着正并肩而行。绕湖而走,边走边聊的李成器和李重润,欣然道:“二郎。我今日……真的很高兴!”

  杨帆摇头一笑,道:“陛下接了庐陵王回宫。心意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你又何必相试?”

  太平嫣然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你看出来了?”

  她说着,便返身走到桌边坐下,伸手去端酸梅汤,忽然看到杨帆面前那杯,因已啜过一口,杯沿有一抹红润,太平微微一笑,便放下自己面前这杯,端起杨帆那碗酸梅汤,呷了几口,又轻轻推回杨帆面前。

  杨帆立即转首四顾,以示提醒。太平白了他一眼,娇嗔地道:“胆小鬼!”

  杨帆揉揉鼻子,唯有苦笑。

  太平道:“母皇似有所决,然而我怕夜长梦多啊,这事还得尽快促成,待木已成舟,方才放心。你是不知,近日武三思、武承嗣频频进宫见驾,母后年迈,心意常常一日三变,我怕她会被武氏说服,再生波折。”

  杨帆沉吟了一下,问道:“嗯!那么今日之后,这个讯号算是递出去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太平道:“接下来,我还要促成一场宫宴,要让母皇出席,让两位皇兄都参加!”

  杨帆想了想道:“不是很妥当,你就算不把武氏诸王请齐了,但是梁王和魏王也一定要参加才好。”

  太平先是眉头一蹙,难掩厌恶之色,转念想想,又抚掌赞道:“不错!小不忍则乱大谋,该当请他二人一同出席。”

  杨帆道:“只要陛下出席……”

  太平道:“那便是排定了座次!”

  杨帆道:“相王可以趁势请辞皇太子之位!”

  太平道:“百官揣摩上意,亦可趁热打铁,请立庐陵为皇太子!”

  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微笑片刻,太平突又问道:“听说你的人闹了户部?”

  杨帆也收了笑容,叹了口气道:“是!河内王不知何故屡次与我为难。他挑唆户部出面,我只好去闹户部,也幸好出面的是户部,否则我这个未成气候的千骑将,还真奈何不了他这位河内王。”

  太平黛眉微蹙,道:“武懿宗这么做总该有个目的吧,难道他是想压你一压,安插他的人进你的‘千骑’?”

  杨帆道:“迄今未止,不见他有任何明示暗示,只是疯狗一般毫无理由地刁难,实在不胜其扰。”

  太平嘱咐道:“无论如何,你不可与他正面冲突,他姓武,而且掌握着金吾卫和京都附近所有的屯兵,可见母后的重视。如果你们之间闹到水火不容,母皇放弃的一定是你而不是他!武三思虽有拉拢你的意思,可是在武懿宗和你之间如果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最终胜出的也只能是他。”

  杨帆道:“我明白!所以,我已经想了一个办法应对他目前的刁难。至于以后,我找了一面主动送上门来的肉盾,而且是放眼朝野,目前唯一能替我挡住来自武懿宗的明枪暗箭的肉盾!”

  太平眸波一潋,脱口道:“二张?”

  杨帆抚掌笑道:“聪明!”

  杨帆把张易之兄弟利用太仆寺向他施压,而他顺水推舟,答应让陆毛峰加入千骑的事情说了一遍,太平欣然道:“妙计,以后与武氏有关的事,你尽可把这个陆郎将推上去,他的背后是二张,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了。对了,你说应对武懿宗目前刁难的又是什么办法?”

  杨帆道:“这件事我原想要请你帮忙的,二张找上门来以后,我就想让他们出面了。不曾想正好又接到你的请柬,我想也就不必特意为此找到他们,还是请你出面为宜。”

  杨帆把他的主意说了一遍,太平仔细思量一番。道:“法子很巧妙,不过我出面却不妥当。让我为你敲敲边鼓还行,这件事由二张出面最为妥当,他们地位超然。且最受母皇信任。你不必上门托请他们,等那陆郎将到任,你把此事交给他去办就好!”

  杨帆一拍额头道:“是了!我怎么把他忘了,此事着他去办就好。”

  太平忽地眸波一动,复又轻轻站起,转身走到亭边,面朝濯月亭观望。杨帆正觉奇怪,就听身后一阵枝叶簌簌声响,两个女孩儿说笑的声音传来。

  “姑姑。杨校……杨将军!”

  杨帆扭头一看。两个女孩儿正自林中分花拂柳般走来。前边一个娇小玲珑,雪白一张瓜子脸,手中摇一枝花朵。笑嘻嘻地向他们打着招呼,正是李裹儿。后面一个比她高出一头,鸭蛋脸、笑眼细眉,温柔大方,却不曾见过。

  太平转身看了一眼,微笑道:“哦,是仙惠和裹儿啊,你那几个姐妹正在池上泛舟呢,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李仙惠性情温柔羞涩,在这位不甚熟悉的姑母面前不大敢说话,闻听此言,细声细气儿地答道:“侄女正要去亭前荡秋千。”

  李裹儿却道:“方才捉蝴蝶跑得口渴,这里阴凉,我来歇歇!”

  李仙惠从亭前绕过,加上了荡秋千的行列,李裹儿却蹦蹦跳跳地跑进小亭,一屁股坐在石桌旁,将花枝丢在桌上,拿手帕摇着风。她说有些热倒也不是随口找的幌子,脸蛋跑得红扑扑的,额头的确有些细汁。

  郡主就在身边,杨帆便不好视若无睹,勉强陪她说了几句话,便很自然地站起来,漫步走到太平身边。

  二人并肩而立,眺望池边,看见有几位公主正与如眉等几位内廷大供奉交谈甚欢,杨帆便道:“如眉大师的歌喉堪称一绝,李大师的胡笳也是一绝,至于向大师的歌舞,我觉得倒不如公主殿下当日与上官待制在伊阙河边那一曲拓技更加精彩。”

  太平公主笑道:“杨将军过誉了,本宫所长不过一曲拓枝,向大师乃宫廷第一舞者,精擅各种舞蹈,技艺精湛的很。”

  杨帆正要说话,后脑突然挨了一记,轻飘飘、软绵绵的,却分明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杨帆侧身咳嗽一声,回头一看,地上有一朵茶盅大小的花朵,再往石桌前一看,李裹儿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根花枝,手中又揪了一朵花儿,正挑衅似地看着他。

  杨帆向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裹儿丝毫不惧,还向他扮了个鬼脸。见杨帆看她,她又端过杨帆座前那碗酸梅汤,特意把碗转到杨帆喝过的位置,张开小嘴,很慢很妖艳地把红唇凑上去。

  细瓷小碗慢慢倾倒,琥珀状的汁液度入口中,李裹儿笑眯眯地探出细细红嫩的舌尖,轻轻一舔她薄嫩妩媚的唇,情挑之意盎然

  亭中荫凉,可杨帆却有一种要出汗的感觉。李裹儿明知道他和太平公主的关系,还敢这般公然挑逗。杨帆已经二十六七,军伍中衙门里都厮混过的人物,性情已经渐趋沉稳,心态绝非那些不分场合、不计后果的少男少女可比。

  李裹儿如此轻佻大胆的举动,换作轻浮少年或引以为趣,杨帆却只是更生憎厌,他又咳嗽一声,对太平公主道:“看殿下似有了几分酒意,可要喝些酸梅汤么?”

  太平颔首笑道:“杨将军请自便,本宫不渴!”

  杨帆点点头,回身走到石桌前坐下,李裹儿依旧若无其事地摇着花枝,却将她刚刚喝过几口的汤碗又悄悄推回到杨帆面前,眼儿媚,唇含笑,促狭之意满脸。

  “啪!”地一声,亭中传出一声脆响,太平公主闻声回头,裹儿轻抚嫩颊,杨帆若无其事地道:“有蚊子!”

  太平刚转回头去,亭中“啪”地又是一声脆响,回头再看,杨帆就唇欲饮,李裹儿笑得烂漫:“被我打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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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五十五章 山东来人


      人有散时曲有终,公主府的这场盛宴终究还是散了,公主郡主们兴犹未尽地散去,大门打开,各式车马纷纷离去。

  杨帆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初在御前当差,隔着一道珠帘与婉儿眉来眼去,就在女皇眼皮底下的那种刺激感,与今日李裹儿的举动应该算是大同小异吧,可他那时乐在其中,这时却完全接受不了,甚至厌恶。

  也许是他已不复少年心境,不太适应这种心跳的玩法了,又或者是因为他心中早已梗了一根刺,而李裹儿接下来的一系列轻佻且不分场合的大胆表现,令他的反感愈来愈强烈,单纯因为李裹儿殊丽异常的美色带给他的诱惑已荡然无存。

  杨帆没有注意到当他策马离开公主府时,太平公主遽然消失的笑容和那有些黯淡、有些躲闪、有些愠怒,又有些惆怅的目光。

  杨帆与安乐郡主长街拥吻的传闻甚嚣尘上,太平公主是知道的,即便她手下的人不说,平日有所来往的那些公主贵妇们,也不乏想看她难堪的人。既然知道了,即便她不信,裹儿和杨帆同至亭中时她又岂能不加注意?

  迄今为止,或许只有两处地方还不知道,一处是九重宫阙之内的宫廷。除非张氏兄弟觉得有必要给杨帆上点眼药儿,否则他们是不会说的,别人更不会进言,一个是天子的孙女、一个是天子的心腹,谁愿做这恶人?另一处地方就是杨家了,没有人会闲极无聊。跑去和杨家娘子说这些事,做那里外不是人的小丑。

  太平从不怀疑杨帆的魅力,她相信如果杨帆有心追求,很少会有女子抗拒得了他。但她不相信杨帆会做这种事。可今日亭中发生的一切,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她当时只能佯装没有看到。没有人注意到她迎风而立的身子已经僵硬,清风拂在她的脸上不再是清凉的感觉,而是火辣辣的。

  她从未奢望杨帆为她守身如玉。可那是裹儿呀,是她的亲侄女!也许,她的母亲先为太宗之嫔,后为父亲之妃,如今又纳面首,如此之般,早就淡漠了她心中对于这些礼教道德的看法,可那个女人是谁都可以,她不希望是裹儿。

  “杨帆便如此不知轻重?他不知道裹儿是一位未出阁的郡主?不知道她即将成为梁王武三思的儿媳?不知道她是我的亲侄女吗?”这种事。她无法启齿。无法质问。甚至亲眼见到了也只能佯装不知道,但她瞒不了自己的心,她不知道她是该愤怒还是失望。

  李裹儿坐在香车上。微带醺意地托着下巴,正在反复思量杨帆悄悄而严厉地对她说过的话:“你继续玩火就真的害人害己了!你不要以为别人都不长眼睛。你的小小伎俩可以瞒过所有人么!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若再不收敛,早晚会被人看破。我听说梁王已决定纳你为儿媳,如果传出这般丑闻,那后果是你能承担得起的么?”

  李裹儿或许喜欢这种刺激、惊险的感觉,但是涉及到她切身的利益,她就不得不认真考虑了。她不怕武崇训会有什么反应,那个公子哥儿已经彻底被她俘虏,膜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她自信随便略施小计就能耍得武崇训团团乱转。

  但……武崇训不用担心,武家呢?她忽然想起当日在龙门初次见到武三思的情景,那个人的目光锐利的像刀,举止气度更有一种特别的跋扈与睥睨,那是她父亲迄今不敢见上一面的人,如果他对自己有所不满呢?

  想起杨帆曾和她有过一次露水姻缘,有过肌肤之亲却依旧不为她美色所迷、乖乖任她摆布,李裹儿好生不甘,可是考虑到关乎未来的更大利益,她又不得不决定放弃继续纠缠杨帆的打算。

  “也许,我是该有所收敛了,在爹爹成为皇帝之前,即便他做了太子,我这个公主也没有什么份量,不能因小失大。杨帆……且算了吧,或许戏弄戏弄武崇训那个呆子,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李裹儿托着花蕊儿般娇艳的脸庞,慢慢露出一个很狐媚的表情。

  ※※※※※※※※※※※※※※※※※※※※※※※※※※※※※

  杨帆信马游缰地向自家走去,一时有些意兴阑珊。他既未对李裹儿动情,李裹儿便无法影响他的心绪,亭中那支小插曲,唯一带给他的只是唯恐被太平发现的不悦。他此刻兴致不高,缘由还在太平身上。

  其实从他上次自河北回来,太平一连多日忙于对朝中政局的绸缪安排,却无暇与他一唔,他就渐渐察觉到,太平对于谋心用力、运筹权谋的事情开始乐此不疲,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东西正在渐渐转向权力。

  这一次又是这样,为他办谢恩宴,其实目的只是为了向朝野宣告李氏的复出,他这个宴会主角其实只是一个道具,而这些他事先并不知道,如果不是他自己品出了其中味道,太平会告诉他么?

  李家那些人对他总有点若即若离,他知道此前赴武三思家宴的举动,必然令李氏族人对他存有芥蒂,可太平公主在整个宴会期间对此情形却始终没有任何帮助修复弥合的举动,以她的精明会看不出来?

  或有意或无意又或者只是本能的反应吧,对于李氏族人疏远自己,太平似乎有种乐见其成的味道,也许她更希望让掌握了千骑的他只和自己保持密切的联系。

  还有,对于自己组建千骑过程中所遭遇的困境,她似乎早就知道,但她并没有试图插手的意思,这和她以前的做法大相径庭。对于自己拜托她的,站在客观的角度看,或许由张氏兄弟出头确实更合适一些,但是令杨帆感觉不舒服的是。太平究竟是从客观理性的角度做出的分析,还是掺杂了对她一方利益的考虑?

  杨帆自失地一笑:小蛮、阿奴和婉儿,与太平终究是不一样的女人,这位个性坚强的大唐公主永远也不会把她生命的重心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她只是自己的情人。可即便她成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一点也依旧不会改变!

  家门赫然在目了,杨帆抛开思绪,紧赶几步到了府前。纵身跃下骏马,将马鞭抛给任威,就像抛出了心中的烦恼,迈步进了大门。

  绕过照壁,穿过前厅,刚过中堂,就看见狗儿追着猫、思蓉追着狗、念祖追着思蓉,大呼小叫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小蛮站在葡萄架下。正和桃梅和三姐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双眼睛却始终留连在一双子女身上。

  杨帆脸上不禁露出了释怀的笑容:“倒是自己有些孩子气了。谁会把生命的重心永远放在一个人身上呢,即便不是像太平一样开始关注她的“事业”,也会像小蛮一样将重心慢慢转移到他们的孩子身上。

  等儿女们长大了。做父母的又会把心思放在他们的孙子孙女身上,等到孙子孙女也长大成人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老夫妻才会重新把目光放在自己的伴侣身上,相互偎依着步入夕阳。

  “爹爹爹爹,小白欺负小花!”思蓉一见杨帆进来,马上大声告状,还委屈地扁起嘴巴。

  杨帆还没来得及答话,念祖就追上来告状:“爹爹爹爹,姐姐欺负小白!”

  杨帆哈哈大笑,一手一个把他们抱了起来,在他们脸上亲了一下,笑道:“你们两个小淘气,如果爹爹没猜错的话,一定是念祖撺掇你的小白去撩扯姐姐养的那只小花,姐姐生气了才欺负小白,是不是?”

  小白是念祖养的那条狗,小花是思蓉养的那只猫。类似的戏码已不是头一回上演了,杨帆自然一猜就中。思蓉以一种“青天大老爷果然明镜高悬”的高亢语调道:“对!人家和小花玩的好好的,小弟撩闲!”

  念祖倒是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臭脾气,并不否认,只把脖子一梗,愤愤地道:“反正……反正姐姐打小白了!”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不许再淘气了,你要是再欺侮姐姐,我就让三姐儿带你到后院里玩,和你姐姐分开。思蓉啊,你是姐姐,要让着点弟弟,看你弟弟这小脸上脏兮兮的,怕是刚哭过吧?”

  这对双胞胎姐弟虽说整天在一起吵吵闹闹的就没一刻安静的时候,可真要说把他们分开各玩各的,还都不舍得,杨帆这么一说,两个人都不吭气了。

  杨帆把他们放下,在他们屁股上各自拍了一巴掌,笑吟吟地道:“好啦,一起去玩吧,弟弟要管好小白,不许再去欺侮小花,姐姐要有点姐姐样儿,跟弟弟多讲道理,不要吵吵闹闹的,去吧!”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各自不忿地哼了一声,姐姐抱起她的猫,弟弟牵起他的狗,跑到一边花圃旁去了。小蛮缓步走来,微笑道:“这两个小魔头,我是怎么说都不成的,也就郎君才降得住他们!”

  杨帆摇头笑道:“别看他们小,都精着呢,明知道犯了错你也不舍得揍他们,还能怕你不成?”

  小蛮皱了皱鼻子,娇憨地道:“严父慈母嘛,我要是兼了你的差使,还要你这当爹的干嘛。”

  夫妻二人说笑几句,小蛮便压低嗓音道:“书房正有客人等你。”

  杨帆一怔,脱口问道:“来者何人?”

  小蛮道:“山东清河!”

  杨帆马上反应过来,大喜道:“有回信了?我去看看!”

  杨帆拔腿就往书房赶去,小蛮似乎还有话要说,见他走的匆忙,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摇头笑道:“这个人,还是那般风风火火的性子!罢了,且不说与你知道了,等她自己告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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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五十六章 崔太公的算计


      候在书房里的是一个身着月白道袍的青年人,清瘦出尘,两眼有神。老管事正在书房陪他叙话,忽见杨帆开门进来,老管事连忙唤了一声:“阿郎!”随即便向那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家阿郎。”

  杨帆目注那位白袍人,缓声问道:“足下从清河崔府来?”

  青年人浅笑着向他拱了拱手,风度翩翩地道:“清河崔林,见过杨将军。鄙人在清河时,常听老太公提起杨将军,老太公对杨将军赞誉有加,常谓曰后生可畏。今见将军,果然丰神如玉、气宇不凡,崔林得见将军,幸甚,幸甚!”

  杨帆笑道:“崔先生真是客气了,鄙人在长安时曾有幸面聆崔老太公一番教诲。如今算来,已经有两年不曾见过崔老太公了,老太公可还安好么?”

  崔林道:“承蒙动问,老太公康健如昔,身体安好!”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封信来,对杨帆道:“鄙人此番赴京,是为备考秋闱的。老太公特意着我捎来这封书信,今与将军结识,今后正好走动。”

  杨帆心道:“博陵崔、清河崔一向暗中较劲,争夺崔氏第一大姓的位置。如今博陵崔有崔湜、崔液等四兄弟同时入朝为官,声名鹊起,清河崔氏怕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杨帆想着,便请崔林入座,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书信,书信一抽,随着信纸便有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契书跃入眼帘。杨帆先是一喜,展开一看却又一呆,急忙再去看那崔家老太公书信,看完不禁哭笑不得。

  原来,他派人送信给崔家,说是古竹婷姑娘为他立下大功无以为报。恳请崔老太公为古姑娘一家脱籍。崔老太公如今让崔林捎回来的却不是脱籍契书,而是一份转户契书。

  崔老太公把古竹婷父母兄弟一家人的奴籍全部转到了杨帆的名下,这份契约是崔家在当地官府办的“过书”,有这份过书在手,古竹婷一家人就是杨帆的奴隶了,想杀想打还是想给他们抬籍变成良家子,悉从尊便。

  崔老太公这么做看似无聊了点儿,杨帆既已提出这个要求,当然是要为古姑娘一家脱籍的。但是崔老太公反正是要卖他人情的,何不卖的更漂亮点儿?中间走了这么一道看似无用的手续,古竹婷一家人就成了原杨氏家奴得恩主释还,抬籍为良民。

  这么做,就坐实了杨帆对古家人的恩情。以前终究差了一层。崔老太公千年世家,底蕴深厚,不差古家这么一房家奴,可对杨帆来说,这却是邀买人心、培植亲信的重要一步,毕竟古家脱了籍也是要生活的,而这一家人从小学的就是打打杀杀。他们成了良民能干什么?杨帆有如此恩德与古家,还怕他们不誓死效力么?

  崔林笑吟吟地看着杨帆,对他几度神态变化毫无讶异,显然信中的意思他是早就清楚的。杨帆看罢了书信。轻轻吐出一口浊息,对崔林拱手道:“老太公隆情厚义,杨某感铭于心!”

  本来这份人情他就是欠定了的,这一下更是无可推脱。如今崔林赴京。以崔家的雄厚底蕴,只派这么一个子弟赴京。显然对他进士及第是信心十足。崔林一旦进士及第,必然入仕,那时杨帆还能不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为他上下打点谋个要职?

  不过由此也可看出,如同博陵崔重点栽培崔湜,这崔林怕就是清河崔老太公重点栽培的人了,不出所料的话,他必是出身清河崔氏嫡宗长房,三五十年之后,就是理所当然的清河崔氏家主,如今二人都是正当年少,早早结下交情,以后不就是一辈子的莫逆之交?

  杨帆收好书信细细攀谈,果然不出所料,崔林正是清河崔氏嫡房长孙,一叙年齿,杨帆二十七岁,崔林二十四岁,两人当即改口,以兄弟相称。杨帆欣然道:“贤弟赴京可有住处?为兄西厢有一处客房倒还精致。”

  崔林已经知道杨帆做了归德中郎将,现在长住千骑大营,不能每天回来,家中只有女眷,他一个青年男子哪有住在人家的道理,便温煦地笑道:“崔家在东都置有宅子,管事家丁一应俱全,就不在兄长府上叼扰了。”

  崔林说着,便欲起身告辞,杨帆道:“怎么就走?便不在府上住下,为兄也该置酒备宴,为贤弟接风洗尘才是道理。”

  崔林道:“实不相瞒,小弟还有长辈在洛阳。今日到洛阳,听说兄长正好在府上,生怕来日扑一个空,所以小弟就先到了贵府,如今事情办完,得回去拜见长辈,长辈知我今日到京,不好劳长辈久等。你我兄弟今后要打交道的机会还长着呢,却也不差在今日。”

  杨帆听他在京还有长辈,这倒是不可轻慢的理由,忙亲自把他送出府门,候他车马离开,这才回转府内。杨帆摸摸怀中那封书信,大步流星奔了阿奴所住的院落,过了曲池长桥,跨进院门,恰看见古竹婷正在院中林荫下练功。

  也是最近杨帆在军中时长在家时短,来阿奴院子的次数就少了,古竹婷根本没料到这个时辰他会闯进来。要有人来也只能是他,这后宅除了他也没有男人了,当然勉强要算的话,杨念祖那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也算一个。

  是以古竹婷的打扮非常随意,乌油油的头发只以细红绳儿系成一束马尾,穿一袭银白色短褂细绸细裈,腰扎一条红腰带,仅是这身打扮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可是她此刻正在练柔骨功。

  她单足稳稳地立在地上,整个腰肢向后弯去,另一条腿以劈叉的方式反折,却与立地的那条腿并齐,头藏在两腿中间,细细的小腰儿弯到了极点,这一来绷得最紧、线条最明显的就成了裆部。

  杨帆推门入院,恰看见她如此这般立在院中,一双完美无暇的玉腿绷得笔直,臀股曲线优美,胯部却正竖在上面,三角线条紧致明显,蛤肉般的一痕诱人凹陷……

  杨帆只看了一眼,就触电似的跳转了身子,古竹婷也看到他了,吓得急忙放开反绷的一条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这么倒弯着身子,脸庞本来就红,这时更是火烧云一般全然不见了本来颜色。

  “宗……阿郎……怎么……”

  杨帆赶紧道:“对不住,对不住,因为有个大喜讯,一时得意忘形忘了敲门,真是对不住。”

  古竹婷一听便释然了,也对,任谁听了这般喜讯怎还记得那许多规矩?只是……只是方才那副样子,细绸衣衫绷在身上,曲线毕露,形同赤裸了,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一念及此,登时又是一阵脸红耳热。

  “你……你转过来吧,没事了!”

  古竹婷结结巴巴地说,杨帆一转身,就见古竹婷方才反弹的太剧烈,细绸小袄从腰带里绷出来,小袄掀起,露出一截细白圆润的小蛮腰,古竹婷看他眼神,低头一看,窘迫不已,赶紧把小袄塞回腰带,可这向下用力一扯,衣襟绷得太紧,又衬得胸脯浑圆高耸,异常突出。

  杨帆见她一脸糗态,忍不住“噗哧”一笑,古竹婷被他一笑,心中更窘,委屈的都快哭出来了。杨帆赶紧打岔道:“古姑娘,阿奴在哪里?”

  古竹婷红着脸道:“她在屋后。”

  杨帆道:“好!我有件事正要与你说,咱们屋里谈。”

  古竹婷很是纳罕:“他不急着去见阿奴,要与我说什么?”

  心中纳罕,却不好问出来,古竹婷答应一声便往堂屋走去,那一双银白细绸的细裈裹束着她比例修长、笔直浑圆的双腿,瞧着当真养眼。杨帆不好多看,很君子地抬高了目光,瞧见她的耳垂颈后依旧是红的。

  二人进了堂屋,杨帆便从怀中取出那份“过书”,递给古竹婷,微笑道:“你瞧瞧!”

  古竹婷接过一看,顿时呆住了,恰如杨帆刚刚看见此物时的表情。

  杨帆笑道:“崔老太公这么做是为了卖我一个人情,我倒不好不领。崔公子已经说了,你的父兄全家已经整顿行装,不日就会赶来洛阳。到时候我去衙门给你们脱籍,这份‘过书’且收在你手里吧。”

  古竹婷大喜过望,翻身又要拜倒在地上,被早有准备的杨帆一把扶住。

  杨帆笑道:“好啦,不要拜来拜去的了。‘过书’你且收好,等你一家人到了,如果对今后已经有所打算,你愿意和他们在一起便一起去。如果对以后还没有什么打算,我会帮你一家人安排些营生。”

  古竹婷热泪盈眶,感激涕零地道:“阿郎恩德深厚,奴家粉身碎骨亦难还报。奴家……奴家情愿给阿郎为奴为婢,作牛作马,以报答阿郎恩德之万一。”

  同样一句话,不同的人说,那是有不同的含义的,一个待字闺中、容貌姣好的女子这般说话分明就是有了托付终身之意,不然她这“马”又如何作,“牛”又如何当呢,可杨帆似乎不解其意,只是促狭笑道:“怎么,刚刚解了奴儿身,又要心甘情愿做人奴么?”

  古竹婷粉脸娇红,却不好去分辩自家本意,心中不由气苦:“阿郎怎地就这么笨?”转念一想:“不对!阿郎莫不是故作糊涂,其实是嫌弃人家姿色平庸、年纪又大了些?”这样一样,登时便自怜自伤起来,本就蓄在眼中的泪,也真个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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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五十七章 将你一军


      杨帆只道古竹婷流泪是因为欢喜过甚,又好言宽慰她一番,这才穿过堂屋,往后院去寻阿奴。孰不知他越是好言劝慰、越是温柔体贴,古姑娘越是心酸难过。

  如果他对古竹婷始终一副“郎心似铁”的模样,人家也不会生起这许多遐想,又或者他能像“姜公子”一样做一个骄傲而自恋的孔雀男,古姑娘又岂会对他动心?

  阿奴这幢宅子有前院后院,后院比前院要宽敞许多,修竹丛丛、鲜花处处,修剪得甚为雅致。此时正是春末夏初,时近黄昏,斜阳自枝叶缝隙间温暖地洒落下来,树下摆着一张软榻,旁边有一张茶几,几上摆着几色时令鲜果,另有一只红泥小炉,炉上温着鸡汤,鲜香四溢,炉下余火未熄。

  阿奴倚躺在软榻上,一手托腮,痴痴地望着前方花丛中几只辛勤劳碌的蜜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翠袖自她腕间滑落,笼在肘部,露出一管滑润洁白的皓腕,腕上一只碧绿如水的镯子,更映得肌肤娇嫩无暇。

  好一副仕女春思图。

  “呃……应该是春思吧?莫非想我了?这些天太过忙碌,确是未曾与阿奴亲热过了。”

  杨帆很自恋地想着,放轻脚步走过去,忽然便往阿奴身前一转,便见阿奴眉梢眼角尽是温柔的笑意,好象有一个极欢喜的小秘密不好与人言明,可那欢喜又压抑不住地从那眉梢眼角流露出来。

  看见杨帆,阿奴“呀”地一声轻呼,坐直身子,喜孜孜地唤道:“郎君!”

  杨帆见旁边有一张马扎,大概是古姑娘坐过的,便拉过来在阿奴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笑道:“瞧你这副样子,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阿奴的唇角已似新绽的花瓣般翘起来,听了杨帆这句话却是一愣,失声道:“你不知道么?”

  杨帆也为之愕然,眼珠转了转,才笑道:“这么说果真有喜事了?快说给我听听!”

  阿奴一想就明白了,杨帆回来时纵然没有碰到小蛮,既然到这里来,也该遇到古师的。杨帆到现在还不知道,定是她们故意不说,想把这个喜讯留给自己亲口告诉他。阿奴便把小嘴一撇,佯嗔却难掩欢喜地道:“你不知道就算了,不告诉你!”

  杨帆认真地想了想。沉吟道:“唔,你今天本来是去看太医的……能有什么喜事可言?啊!”

  杨帆身子一震,又惊又喜地道:“阿奴,你是不是有了?”

  阿奴大失所望,道:“好无趣,怎么就让你猜出来了。”

  杨帆哈哈大笑,兴冲冲地道:“来。快让我摸摸咱们的小宝宝。”

  “一边去!”阿奴一把拍开他的手,紧张地道:“别毛手毛脚的,把孩子吓着。”

  杨帆看着她依旧平窄纤细的腰肢,苦笑道:“你也太小心了吧?刚刚有了孩子。摸一摸有啥打紧。”

  “不许!”阿奴说着,自己却情不自禁地抚摸着腹部,脸上俱是温柔幸福之色:“郎君呀,人家方才还在想。等孩子生下来,是会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呢。”

  杨帆啼笑皆非地道:“这才刚有了孩子,你想的真远。依我看,若是男孩,当然还是像我些好一点儿,若是女孩,那要像你才好看!”

  阿奴担心地道:“可人家都说,女孩儿大多长得像父亲,男孩儿长得大多像母亲。你看念祖和思蓉,就是思蓉像你多些,念祖更像他娘。”

  杨帆挺了挺胸道:“像我便像我,我又不难看,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瞧思蓉长得难看么?粉嘟嘟的小丫头,多俊俏的,明明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还得了?”

  阿奴欣然点头道:“说得也是!念祖是像他娘多一些,可也不难看啊,眉眼都标致的很,人家长得又不比小蛮差,孩子生出来纵然像我多一些,也一定是极俊俏的。”

  杨帆道:“你刚刚还在考虑生男生女的问题,怎么这会儿就断定一定是男孩了?”

  阿奴信心十足地道:“当然是生男孩,小蛮可以生男孩,人家就不能生么?”

  杨帆揽住她的削肩,手顺势就抚向了她平坦柔软的小腹:“好好好,依你依你,第一胎生男孩,咱们第二胎再生女孩。”

  “凭什么,第二胎咱们也要生男孩!”

  “男孩很烦的,你看念祖淘的……”

  “男孩淘气些长大才有出息。”

  门扉旁边悄然伫立着一道人影,望着树下那对温柔相拥,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生儿还是生女的小夫妻,眼神幽幽,表情黯淡。

  ※※※※※※※※※※※※※※※※※※※※※※※※※※※※

  左右领军卫也是皇帝亲军十二卫兵马中的一支,只是平时就是当备军用,根本没有表现的机会。这支军队一直驻扎在西城军营里,只有京师出现重大动荡时才会奉旨助守皇城西门及京城、苑城诸门,那是真正的养兵千日。

  陆毛峰陆郎将能从领军卫调入千将,官虽未升,管的兵还少了,可职权却大了许多,尤其是常到宫中当值,未来升迁的空间很大,这也等于是事实上的升迁了,因此一班袍泽纷纷往贺。

  陆毛峰虽急于到千骑报到也不得不应酬两天,这才领了批文赶去千骑报到。好在北衙诸卫虽然是由朝廷养着,可是北衙禁军直属皇帝,兵部和政事堂无权辖制,将佐的调动不需要通过兵部和政事堂,无需要许多繁琐的调动程序,便拖延不了多长时间。

  杨帆回到“千骑”大营前,陆毛峰已经赶来报到了,陆郎将在千骑的处境不太好,与他离开领军卫时各路将领纷纷设宴为他饯行相比,在千骑的遭遇实在是太冷清了些,因为他在千骑里面,几乎受到了所有人的排斥。

  黄旭昶、许良、张溪桐等人是原百骑系统的,彼此间最为亲近,自成一系。后调入的楚狂歌、马桥、黎大隐等人都是杂牌军出身,因而自成一系。吕颜、高初等人都是禁军出身,比百骑低,比杂牌高,上升空间大,也是自成一系。

  依据出身和往昔的交情,他们形成了不同的山头,但以上所有人的利益诉求最终都体现在“千骑”这支队伍的最高将领杨帆身上,所以他们之间相处很融洽。可陆毛峰人还没到,大家就知道他的后台是谁了,对他排斥冷落就是必然的反应了。

  陆郎将也曾尝试着和大家接触,可惜大家对他始终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陆郎将心中甚是郁闷。

  杨帆回到军营后,第一件事就是行文邠州道折冲府,调果毅都尉独孤讳之来“千骑”。折冲府是府军,归兵部管辖,这手续走起来就比较麻烦,如果有人刻意阻挠,那独孤讳之到任之期就更是旷日持久了。

  好在独孤讳之后面还有一个独孤世家,这些事不需要杨帆操心,自有独孤世家动用人脉和金钱,去为独孤讳之铺路。公函用了印,派人呈报兵部之后,杨帆又找来许良,问了问这位陆郎将的情况。

  获悉大家对他的冷落,杨帆甚觉不妥,先对许良暗授一番机宜,这才使人唤来那位陆郎将。杨帆对陆郎将甚为亲切,抛开他的背景不谈,此人确实称得上一位有能力的将领,千骑刚刚组建,正需要这样练兵经验丰富的将官。

  杨帆虽因他的背景派系对他有所警惕,可也没有必要刻意拉开距离与他形成对立。组建千骑时是他杨帆说了算,一旦成军,旅帅以上级别的将领不管升降就由不得他做主了,需要呈报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批准。

  当然,因为千骑的特殊性,羽林卫大将军也是个摆设,最终的决定权要移交到武则天本人那里,可陆毛峰有张氏兄弟做后台,武则天岂会动他?与其对立,以后多一个总跟自己闹别扭的部将,莫不如一团和气。

  再者,杨帆正想利用张氏兄弟来抵挡各方势力对千骑插手,也需要对陆郎将客气一些才好得到张氏兄弟的配合。而陆郎将要在千骑立足,真正发挥他的作用,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地跟杨帆这位中郎将对着干。

  两人各有所求,这一番会唔当真是个相见欢的好场面。会唔之后,杨帆又特意吩咐人摆下酒宴,将麾下一众将领都召集来为陆郎将接风。众将领已经得许良先行叮嘱一番,对陆郎将的态度便大为改观。

  酒过三巡,借着一团和气,杨帆很随意地对陆郎将说道:“陛下对我千骑寄予厚望,我千骑将士亦当以死报效君王。千骑既是军队,所能报效君上的便只有武力,强大的武力,所以演武练军势在必行!

  正所谓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我千骑将士虽戍守皇宫,平日所为仅仅是轮值警备,不及边军常生是非,亦当强军备战。今新军初建,但所选官兵皆为各卫翘楚,稍加训练,便可成一强军。

  本将军有意请陛下观武,既壮了我千骑的军威,又能邀陛下欢喜,陛下亲自观武的消息传开后,千骑将士训练起来也能更加刻苦用心,可谓一举三得。明日本将军便将行本报武大将军,此事便由陆郎将你代为行之,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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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五十八章 智克双王


      陆毛峰被杨帆从冷宫里接出来,受到如此礼遇,对杨帆已是观感大好,听到这个差使更觉荣幸,终于有机会显现自己的本领了,当下毫不迟疑地放下酒杯,向杨帆抱拳朗声道:“将军只管放心,末将必玉成其事!”

  皇帝年迈,今年春天连往年必去的龙门都没有去过,要她到校场上凭高观望演习军阵,那可是个苦差使。皇帝自有皇帝的威严,龙椅上岂能或躺或卧再打打瞌睡?整个演武过程就算皇帝不会全部看完,至少也得一两个时辰。

  更不要说皇帝盛装出行至军中观武再返回宫廷,同时还要有大批权臣贵戚随行,演武已毕为了庆祝国势强盛还要循例在宫中赐宴款待伴驾众臣,这么一天功夫下来,以武则天如今的年纪体力实难承受。

  陆郎将终究是个武人,想不透这其中的关窍,还以为这是迎合圣意的取媚之举,皇帝一定会欣然同意。杨帆却清楚这个主张到了武攸宜那儿一定会被驳回来,那时陆毛峰势必得去请他的后台张氏兄弟出面。

  见陆郎将一口答应下来,杨帆已经能够想像得到武懿宗听说这件事情之后会是一个什么表情,他哈哈一笑,向陆郎将举杯道:“来,陆将军,请酒!”

  翌日一早,终于在千骑找到存在感的陆毛峰兴冲冲地赶到羽林卫向武攸宜请示,武攸宜一听就蹙起了眉头,道:“纯属胡闹,陛下年迈,往返军旅耗时费力,如果龙体受了影响,谁人承担得起?不准!”

  武攸宜严辞驳斥一番。根本不容陆毛峰分辩,就把他轰了出去。待陆毛峰退下,武攸宜抚须思索片刻,却微微一笑,唤过一名亲兵道:“你去军器监,告诉临川王,就说杨帆千骑已成,不日阅军,而陛下……很可能会亲自出巡。阅兵观师!”

  军器监里正在坐班的武嗣忠得到了武攸宜送来的消息,不禁暗吃一惊,他送给杨帆的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他心里最清楚,一旦阅兵,哪怕只有一个千骑参加检阅。也要有大批官员伴驾的。

  到时候杨帆让那些千骑士兵披着破破烂烂的盔甲,打着破破烂烂的旗帜,举着满是锈蚀的刀枪出现在皇帝和满朝文武面前,他那位一向喜欢场面威武、气势恢宏的姑母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武嗣忠害怕了,马上唤人牵来马匹,亲自赶去左金吾大营找他哥哥武懿宗商量。

  陆毛峰被武攸宜训斥一番,又羞又恼地离开。心中甚是不满。细一思量,如果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就算杨帆不说什么,势必也要引起那些本就看他不顺眼的兵将们耻笑。陆毛峰把牙一咬,转身就去了张家。

  陆毛峰与张家众兄弟甚为熟稔,登堂入室,面见张同休。把满腹牢骚一股脑地发泄了出去,张同休不以为然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且在此等候,某去奉宸监见见五郎和六郎。”

  张同休立即乘车马赶往宫中,如今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又网罗了一群京都少年,在宫里面也算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衙门:奉宸监。

  这些美少年不只生具美貌,而且各具才学,他们在奉宸监虽然等同于武则天的后妃,随时等候女皇帝的传唤、侍奉乃至侍寝,平时在奉宸监无所事事,却也做些诗词歌赋汇编校阅的文教之事。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在奉宸监里设宴饮酒、赌博嬉戏、抚琴弄笙、蹴鞠为乐。

  张易之给张同休这位堂兄也弄了块奉宸监的龟符,只为方便他进出宫廷。张同休持龟符经过一道道门户到了奉宸监时,张氏兄弟正同十几个美少年在堂上以掷箭投壶输者罚酒为乐。

  张同休把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唤到旁边小殿,把来意对他们一说,张昌宗便道:“这有何难?大兄且稍候片刻,吾与五郎去见见圣人!”

  武则天现在精力大不如前,但是最机要的军国大事依旧把持不放,只是她已经不大去武成殿批阅奏章,有时婉儿转来的奏章只叫张氏兄弟念给她听,大致做出批示,再由张氏兄弟措辞用墨,有时候一些需要问得详细的事情就直接传婉儿来见。

  此时她正在丽春台听上官婉儿面奏军事。这件事一涉吐蕃、一涉突厥、一涉安西,皆是边陲要事,是以武则天不敢轻忽,不过,三件事里,有两件结果都是好的,所以二张赶到时,武则天面有笑容,心情很是愉快。

  这三件事里第一件是关乎吐蕃的。吐蕃王相之争在杨帆给他们之间埋下猜忌种子几年之后终于开花结果。吐蕃赞普器弩悉弄终于不堪大相跋扈,他使了一招调虎离山计,将大相论钦陵调离王都后,将其亲信两千多人一举捕获。

  论钦陵闻讯举兵造反,奈何吐蕃百姓君权天授的观念颇重,王都里的心腹被一举剪除,身边士卒又畏惧王命不敢作战,吐蕃军神论钦陵兵败自杀,赞普终于大权独揽,论钦陵幸免于难的一个弟弟赞婆带着残部投了武周。

  吐蕃赞普闻讯大怒,派政变过程中立下大功,刚刚荣升大将的麴莽布支讨伐朝廷,边军见其兵强马壮,本来甚有惧意,结果以明经中举、儒生出身的陇右诸军大使唐休璟却一眼看破了吐蕃的虚实。

  他对众将说:‘论钦陵等吐蕃名将刚刚被一扫而空,麴莽布支新为大将,不习军事,诸贵臣子弟为其副将,看起来兵甲鲜华,好象精锐,其实不堪一击。’于是披甲骑马为先锋,六战皆捷,吐蕃奔溃,周军斩其首一千五百余级,还抓获两名吐蕃副将。

  再一个,安西四镇方面,西突厥的一位部落首领薄露反叛朝廷意图自立。戍守安西的大将田扬名发兵讨伐反被击败,再与赶到碎叶城做镇守的斛瑟罗合兵一处攻打叛军占据的城池也始终难以攻克,双方就这么一直僵持下来。

  结果薄露自作聪明,为了打破僵局假意投降,试图趁周军不备杀个措手不及,不料周军随军御史封思业看破了他的诡计,将计就计佯装受降,先行设下埋伏,薄露当场被杀,残部尽皆归附。

  如果不是东突厥那边默啜贪得无厌,收受朝廷大批贵重礼物尤嫌不足,又出兵掳掠朝廷设在陇右的几个马场,把监中所养雄骏官马一万余匹尽数掳走,武则天此刻还会更高兴的。

  张易之比乃弟有心计,一见武则天面露笑容,连忙示意兄弟不忙着道明来意,而是欢喜上前,对武则天道:“圣人有什么大喜事,这般高兴?”

  婉儿笑着把吐蕃大败、安西平定叛乱的事情说与他们听了,两兄弟连忙向皇帝道喜,武则天遗憾地叹气道:“可惜默啜猖狂,屡屡进犯我朝,朝廷唯有被动防御,任其来去,奈何不得。”

  张易之眼珠一转,道:“吐蕃大败而归、安西叛乱平定,足见朝廷兵威之盛。突厥亦非朝廷对手,只是他们坐拥大漠万里,空旷广袤,朝廷若发兵讨伐,他们往大漠草原里一藏,征剿起来旷日持久,徒耗钱粮不见效果,圣人怜惜民力,这才容他猖狂一时。”

  张易之这么一说,武则天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张易之趁机道:“前些日子圣人下旨组建千骑,今千骑初建,千骑将杨帆正在秣马厉兵、日夜操练,希望兵马练成之日,圣人能亲临校场,检阅三军呢。

  易之以为,如今既有吐蕃大捷、安西平定、又有突厥之骚扰,圣人不妨应允下来,检阅三军之举,既可以大败吐蕃、平定安西叛乱为贺,又可壮观瞻、振军威、鼓士气,以吓突厥人马。”

  婉儿听他提到杨帆,马上注意起来。武则天眉头一蹙,奇怪地道:“哦,杨帆要请朕阅兵?有这回事么?朕怎么不知道?”说着,她便看向婉儿,婉儿马上欠身道:“婉儿对此也一无所知。”

  张昌宗马上道:“待制当然不知道啦,杨将军这个想法到了武大将军那里就被驳回了,昌宗也是偶然听一位在军中的朋友提起此事,否则对此也一无所知呢。”

  武则天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道:“哦,攸宜给否决了?他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改日朕问问他吧。”

  张易之笑吟吟地道:“圣人不用问了,武大将军否决此议的原因易之已经打听过了,武大将军担心圣人您阅兵时身体会吃不消……”

  武则天登时脸色一沉,不悦地道:“朕已经老到连检阅自己的军队都没有力气了么?”

  张易之大惊,赶紧跪下请罪道:“圣人恕罪,易之失言了。”

  武则天冷哼一声,拂袖道:“你告诉武攸宜,阅兵之事,朕准了!”

  张易之连忙叩首道:“臣领旨!”

  没多久,一位轻袍玉带、头上簪花、脸上敷粉、衣冠楚楚、脚踏高齿木屐、像只招摇的孔雀似的少年公子摇摇摆摆地出现在羽林卫的辕门前,趾高气扬地道:“圣上口谕,武攸宜接旨!”

  武攸宜换了戎装,将天使请到帐中聆听圣谕,待那来自奉宸卫的传旨少年说罢皇帝的口谕,便恭敬地问道:“不知圣上准备几时赴千骑营阅兵观武,臣也好早做准备。”

  那簪花少年把涂了猩红口脂的嘴唇一撇,道:“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这谁说得准呢,还不是凭着陛下心意,大将军且候着吧!”说完把袍袖一甩,又摇摇摆摆地离开了。

  武攸宜直起腰来,摇头苦笑道:“来得好快啊!这一回,河内王、临川王怕是要吃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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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五十九章 大阅兵


      金吾卫大将军帅帐内,河内王武懿宗、临川王武嗣忠对面而坐。

  沉默许久,武懿宗双拳紧握,向案上重重地一捶。

  武嗣忠叹口气道:“大兄,算了吧。说起来,咱们也不算是败在他的手上,谁让他搬出了姑母呢。这个时候,咱们要是还不识相,那就自取其辱了。”

  武懿宗冷然一笑,撇嘴道:“这算甚么,识时务者为俊杰?”

  武嗣忠摊手道:“不然大兄有何妙计?”

  武懿宗沉默片刻,道:“罢了,你那里不要再为难他了,否则你我兄弟真个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武懿宗说到这里,复又冷冷一笑,道:“过了这一关就算完了?姓杨的,你落了我武懿宗的面子,咱们以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呢!”

  武嗣忠性格没有那么跋扈,有心劝止兄长,可他知道这位兄长的脾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一叹。

  千骑大营,杨帆的帅帐之外。

  那位看管武库的队正又到了帅帐前,鬼头鬼脸地往里探看。帐外两名亲兵笔直而立,目不斜视。任威慢悠悠地从帅帐里踱出来,一眼看见是他,便很不耐烦地问道:“江队正,你有什么事吗?”

  江队正点头哈腰地道:“军器监新制了一批甲仗武器,盔甲、弓弩、斧钺、长矛、横刀、短矛、连锤、戎帐,乃至马具、钳锯等物都已换了,你看要不要禀报将军一声,去验看一番。”

  任威不以为然地道:“就这事儿啊?中郎将正召集众将商议要事。无暇理会这点小事儿,你先回去吧,待我禀报将军,回头派个小校去点收一下就是!”

  任威说完。不待江队正回答,便转身向帐内走去,江队正陪着笑,笑得很苦。当他转身离去时,听到有人嗤笑一声,不屑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扭头看时,两个军卒依旧笔直地挺立于帐前,目不斜视,竟不知是何人发话。

  大帐里面,杨帆倒真的是在召集诸将议事。

  杨帆端坐帅帐之后,左手一方“惊虎胆”,右手一本厚厚的书册。帅印和盛放令箭的方形盒子分置帅案两端。

  长史许良居于侧坐。随后是两排座椅。分别是黄旭昶、楚天歌、马桥、黎大隐、陆毛峰、吕颜、高初等人,个个身着戎装,正襟危坐。内中尚有一张坐椅空着,那是后军郎将独孤讳之的座位。该员尚未到任。

  杨帆轻轻翻着手中的书册,沉声道:“陛下已经颁布旨意,同意大阅!本帅自礼部、兵部借来有关会典礼制的书册,大致总结了一下,皇帝大阅,检阅内容主要有军容、军技、军学、军器、军阵、军律、军垒各项……”

  杨帆自称本帅倒不是僭越,他在外面对别人要自称本将军,可是在一军之中,尤其是升帐点将的庄重场合,主将就是要自称本帅的,意为一军之统帅,倒不见得非得是朝廷任命的元帅。

  杨帆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抬头向下一扫,问道:“诸位将军,何人参加过大阅?”

  众将领面面相觑,天子登基以来,还从未搞过大阅,就连天子阅兵称为“大阅”,他们都是听杨帆说了才知道,这些将军们大部分都是字都不认识的大老粗,哪懂这个。

  杨帆皱了皱眉,道:“一个都没有吗?”

  陆毛峰迟疑着拱手道:“回大帅,末将十七岁入伍,迄今为止,不曾参加过大阅,不过高宗年间,北衙禁军尚受南衙辖制时,末将曾经受过政事堂众相公和兵部检阅!”

  杨帆大喜,总算有个参加过检阅的了,要不然他只好照着会典胡乱摸索了,这个陆毛峰除了当肉盾还有这般用处,倒是始料未及。

  杨帆欣然道:“当时陆将军在军中任何职务,可曾主持过所部兵马的操演?”

  陆毛峰讪讪地道:“呃……那时候,末将还是军中一名伙长,不曾主持兵马操演,只管听令行事,带好本伙十名士兵就好。”

  黄旭昶、楚狂歌、马桥三人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笑得陆郎将脸庞一阵胀红。

  杨帆把手边的“惊虎胆”重重一拍,厉声喝道:“本帅帐下,谁敢放肆!黄旭昶、楚狂歌、马桥,站立答对!”

  私下里,他们是兄弟相交的,可公众场合就得有点规矩,三人见杨帆声色俱厉,并无半点通融的意思,顿时暗暗警惕,收起怠慢之心,笔直地站起。

  杨帆看了他们一眼,冷哼道:“陆郎将好歹是参加过军阅的,虽说没有主持过所部军演,可是涉及到每一名士兵、每一伙士兵的训练和规矩,是一清二楚的。你们三个有什么好笑?好好听着!”

  杨帆训完了三人,才转向陆毛峰,和霭地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陆郎将向本帅和众位将军介绍一下那时情形。”

  陆郎将受宠若惊,忙仔细回想着,把他当初参加检阅前所受的种种训练和准备一一禀与杨帆,杨帆一面听着,一面急急翻阅会典操册,逐一对照。陆郎将当初军衔太低,涉及到全军层面的东西他就不清楚了,他所讲述的都是具体到一兵一伙的要求。

  许良在一旁奋笔疾书,将陆郎将所言一一录下,杨帆则逐项对照,听陆郎将介绍了一阵,心中渐渐有了谱。陆郎将所介绍的东西,同会典操册上面的东西并不十分一致,可见这东西也不是完全遵照操册会典的规定来进行的。

  所谓因地制宜、因时制宜,适当的变通是可以有的,不过大的步骤没太多变化,尤其是涉及到“礼”的部分更是不厌其烦。所谓礼多人不怪,大人物来阅兵,更是要突出大人物的地位,在礼字上要下大功夫。

  杨帆把握了其中要点,心便不慌了,待陆郎将将他所经历的兵部阅兵仪式说罢,杨帆胸有成竹地道:“陆郎将所言本帅已一一记下,既然众将都未参加过大阅,那么今日也不必议下去了,本帅会参照操典,结合陆郎将所言,拟出一份详细的大阅规矩,各位将军介时依据操演便是!”

  杨帆缓缓站起,帐中诸将见状同时起立,甲胄摩擦“铿”然一声。

  杨帆道:“陆郎将!”

  陆毛峰忙跨出一步,抱拳道:“末将在!”

  杨帆道:“陆郎将曾参与军阅,本帅便点你为阅兵官,与许长史一同,为本帅参赞!”

  陆毛峰听了又是感激又是得意,连忙大声道:“末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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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器有了,甲仗有了,皇帝要至千骑阅兵的圣旨也有了。

  自女帝登基,还未曾有过大阅,近几年来她深居简出,更是很少走出那宫阙之外,而这一次却想到千骑大阅,虽说大家早就知道千骑在北衙禁军中地位也最是超然,如此恩遇隆重,还是令得各卫禁军眼红不已。

  千骑卫的将士官兵既兴奋又紧张,很快他们就开始为大阅做准备了。

  校场上那座点将台正在筑成一座阅兵台,因为是皇帝阅兵,阅兵台以黄土砌成,如同一座祭天的祭台,宏伟高大、异常壮观,踏阶而上的部分才铺以平整条石。这座高台怕不高有十余丈。

  要筑这么高的一座高台,耗时可不少,而它只能有一次,最初将领们颇为非议,杨帆只说了一句话,他们就憬然而悟,再无怨言了。

  杨帆说:“君不见‘天堂’之高、‘明堂’之美、天枢之高耸入云、九鼎之神圣壮观么?”

  众将领虽说大多都是不识字的,可谁说不识字就不明白事理?皇帝是好大喜功的,这么做正是投其所好,让皇帝居于如此高台之上阅兵,那多能显示她崇高的权威?为了皇帝阅兵,大家累死累活的所图者何?不就是皇帝的欣赏和青睐么,有此机会,为何不用?

  兵士们操演,军技中一条少不得力气,这下子大家不用拎着石锁抛来抛去的了,有那力气,筑阅兵台吧。

  逐渐堆高,渐渐成形的极其宏大壮观的阅兵台上下,人如蚁附,校场上也有许多光着膀子的军汉,推着各处搜刮来的石辗,平整着校场的土地。

  千骑将士都是从各路禁军中选拔出来的杰出人力,不管是攀爬、器械、军容、军器还是军阵都很快就达到了要求,现在只是精益求精,诸如军阵的摆布、军伍的齐整,务求一亮相就给人一种震撼的效果。

  可是……,即便这些从各路禁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也有碰到难题的时候,那就是军律。《擅兴律》、《垂拱律》、《捕亡律》、《宫卫令》、《军防令》、《兵部式》、《兵部格》……

  自郎将、旅帅、队正、伙长,各级官佐每天逼着那些士兵背诵这些条例,起床背、吃饭背、出操背、筑台背、平整校场背、操演军械背、睡觉之前背、就连茅厕门口都安排了人反复重复同一条律令,加深他们的印象,还是没用。

  那些卖起力气龙精虎猛的士卒一背起军律来就咬牙切齿、头痛欲裂,好象听到了紧箍咒的孙猴子,才两天功夫,逼他们背军律的将校和被逼着背军律的士兵全都筋疲力尽,开始有抓狂的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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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六十章 张易之的橄榄枝


      “桥哥儿,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马桥私下找到杨帆,说道:“我试着背了两条军律,真他娘的会让人发疯的,难道你背得下来么?”

  杨帆吱唔道:“本将军事务繁忙……”

  马桥翻了个白眼儿,道:“那就是说你的也背不出来了?”

  杨帆瞪了他一眼道:“此番大阅,各方瞩目。眼红生妒的人很多,军律是很重要的一项内容,如果这一项避而不阅,皇帝不明军事,或者挑不出什么来,就恐会有别人当场指摘。”

  马桥道:“可是就算现在停了所有的操练,让大家天天只背操典军法,他们也未必背得下来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杨帆其实也被那些大兵弄得焦头烂额了,一听他有法子,双眼顿时一亮,喜道:“你有法子,怎不早说!快讲,有什么好办法?”

  马桥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诡秘地道:“咱们不如取个巧,从兵士中挑些认识字的,不叫他们干别的,每天就是背诵操典军法,而且每人只背一本,直到滚瓜烂熟。到时候阅兵官是咱们的,总检阅是咱们的,只挑这些人出列询问,还怕不能过关么?”

  杨帆蹙眉道:“说来容易,如果……,唔……”

  他捏着下巴想了想,欣然点头道:“不错!是个好主意!如果大阅时缺了军律这一项,旁人只需故作不解般问上一句,咱们就不好作答了。可是只要咱们有这一项。那就成了。纵然有人怀疑咱们作弊,也不好横插一手由他抽检,一旦兵士真的答不上来,咱们丢了面子。皇帝更是丢了面子,没有人会蠢到为了让咱们难堪而让皇帝下不来台的。”

  马桥得意地笑道:“怎么样?亏我想出这般妙计吧?”

  杨帆瞪了他一眼道:“投机取巧的事你最擅长了,还不依计行事,抽选识字的士卒。告诉大家不要再背诵军律了?”

  马桥连声道:“成成成,我这就去安排!”

  马桥一溜烟儿地跑了,片刻之后,校场上便传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犹如作战大捷一般,杨帆听了不禁摇头失笑。

  杨帆此番大阅,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武懿宗不战而退,解决建军过程中的最大问题:军械。但是当旨意真的下来,必须要做这件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建军之后来一次大阅。对他而言具备种种好处。

  首先。通过大阅,可以迅速提升“千骑”在禁军诸卫中的地位和影响。作为皇帝,武则天亲阅千骑。千骑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也会比悄然建军直接开拔宫城担任戍卫任务要强上百倍。

  内部来说,他这支新组建的军队不论将校还是士卒。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是从平民直接入伍的,大部分将士身上都还有着原部队的烙印,为了迎接大阅,大家齐心协力操演一翻,可以很快让内部融合起来。

  大阅成功获得的荣誉,会让每一名将校士卒迅速认识到自己从此已是千骑的一员,可以提高内部的凝聚力,而他本人也可以籍此在军中获得崇高的声望和威信,这将大大缩短他整合千骑的过程。

  意识到这一点,杨帆自然全力以赴。

  千骑营就此投入了轰轰烈烈的大阅操演训练,在武周政坛上即将发挥至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的一支军队,如同烧红了的一块铁胚,在一次次的锤炼锻打中,渐渐绽放出它独有的光芒,剑犹在鞘,锋寒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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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军中操演正如火如荼,军营外忽然蹄声如雷,远远望去,尘土飞扬。

  此时已经进入夏季,士兵爱惜衣服,又觉天热难耐,所以大都脱了衣袍,只系一条兜裆布,赤着毛绒绒的胸膛大腿,在那儿砌高台、辗校场、摸爬滚打练武艺,又或者在伙长的指挥下进行队列训练。

  杨帆与士兵们摸爬滚打一起训练,也是这副打扮,遥见远处尘烟四起,人喊马嘶,杨帆把系在头上的白汗巾扯下来擦了把脸上的汗,对两个正在练习肉搏的士兵吩咐道:“去瞧瞧怎么回事。”

  两条大汉正跟莽牛似的顶在一起,听了杨帆的吩咐,便放开手,光着脚丫子,晃着大屁股向辕门那边跑去,兜裆布夹在他们的臀缝里十分可笑,不过这军伍中没有女流,也不需顾忌什么。

  这时节没有短裤,男人的内裤就是一条兜裆布,据说这东西还有养生效果。这种理论来自道家,道家养生术崇尚先天境界,返本还源,比如模仿婴儿的胎息胎眠。

  婴儿的睾丸总是缩紧提高,成年人不曾经过特殊训练,囊袋总是松松下垂的。一些有道之士便笑称此等人为“吊儿朗当。”而兜裆布有让睾丸缩紧提高的作用,所以他们认为这样做可以补精益肾,强壮体力。

  两个系兜裆布的光屁股大汉跑去辕门,不一会儿就赶回来,兴冲冲地向杨帆禀报道:“将军,太仆寺送马来了,好多健马,雄壮的很!”

  杨帆大喜,刚欲迎去辕门,转念一想,又道:“去,把陆郎将请来,与我一起去接收战马!”

  不一会儿,担任阅兵官、事务最为繁忙的陆毛峰满头大汗地赶来,他已听那军士说了要去辕门接马,所以穿了军服,这时杨帆业已着装完毕,二人便一起赶去辕门。

  此番送马来的还是兽医博士白一丁和兽医牛牟,二人见了杨帆甚是客气,杨帆一看他们此番送来的战马,果然个个膘肥体壮、毛发油亮,全都是健壮高大的西域良马,不由大喜过望。

  这时楚狂歌、马桥等人也闻讯赶来。一看那些骏马打从心眼儿里喜欢,杨帆笑道:“你们来的正好,快帮陆郎将点收马匹!”

  众将领兴冲冲地陪同陆郎将去点收马匹,因为能够一次要来足额的上等良马。陆郎将居功甚伟,大家对他的态度都和善了许多,这令一直以来饱受冷遇,只能在杨帆那儿找点温暖的陆郎将非常激动。

  白一丁笑吟吟地看着众将簇拥着陆郎将去了。这才伸手自袖中摸出一封请柬,微笑着双手递与杨帆,说道:“家兄明日于府中设宴,宴请奉宸令及一班好友聚会,特邀杨将军赏光。”

  杨帆心道:“张氏兄弟知道我厚待陆毛峰,这是向我表示善意了。只不过张氏兄弟如今地位超然,如果直接以他二人的名义宴请我,未免有小题大做之感,如此折节下交。也容易引起他人非议。所以才要借白一寿的名义。”

  此次能够促成皇帝大阅。张氏兄弟出力甚巨,杨帆自忖也该向他们当面表示一下谢意,这两个人以后还是用得上的。便收起请柬,欣然拱手道:“杨某荣幸之至!还请博士回复令兄。明日杨某一定准时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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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杨帆安排副总检阅许良和阅兵官陆毛峰继续带领三军将士操演,他则带了任威等几名亲兵回城。初次登门,总要带些礼物的,所以他走得比较早,要先回家去准备一份见面礼。

  杨帆打马扬鞭进了洛阳城,还没走到天津桥,就见长街上车马罗列,足足数十辆,车上箱笼垒积如山,俱都用红绸捆束着,一看就是送嫁妆的。

  见那数十辆大车要过天津桥,桥头极为拥挤,杨帆便勒马站住,自言自语地道:“这么多的嫁妆,不晓得是谁家嫁女。”

  路边一个牵着小孙子看热闹的老汉听了,抬头瞧他一眼,道:“这位军爷有所不知,前边这些车辆乃是义安郡主的嫁妆。”

  “义安郡主?”

  杨帆听了这个极陌生的名号不由一怔,随即才想起这是庐陵王之女李馨雨的封号。庐陵王回京后迅速与许多权贵人家缔结姻缘,这事杨帆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成亲,嫁妆都送了,成亲之日还会远么?

  杨帆道:“多谢老丈提醒。前些日子我倒是听说过庐陵王许亲,只是没想到义安郡主现在就要出嫁。”

  京城里头大官儿多,京城百姓见得多了,也就不像小村小镇没见识的百姓,一见了当官儿的便战战兢兢。那老汉看杨帆衣着气度不似普通官校,却也并不害怕,对他笑答道:“庐陵王家女儿多,又都到了该嫁的年龄,怎么能不着急呢?听说今日下午永泰郡主也要送嫁妆呢,永泰郡主许的是魏王府,又是庐陵王的嫡女,嫁妆怕是要比这还要多上一倍。”

  杨帆听得好笑:“庐陵王嫁女儿都是一批批的嫁,当真好大手笔!”

  容那庞大的车队过了桥,杨帆才策马上桥,尾随车队走了一阵,待那车队拐进观德坊让开前方道路,这才轻骑回家。

  杨帆到了府上,让小蛮给他物色一份既合身份又合时宜的礼物,又去刚刚有孕便如临大敌地开始养胎的阿奴那儿小坐片刻,这才向白一寿府上赶去。

  太仆寺卿因为在朝政上牵扯不多,所以名声不显,但太仆寺卿是从三品的高官,职衔绝对不低,杨帆早让任威打听清楚了白府所在,很容易就找到了白府。

  白府的门子接了请柬,一溜烟儿便往府里报信去了,客人临门,自当主人出迎。此时,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还没有到,但是附庸于张氏兄弟的门人乃至张氏兄弟的堂兄堂弟们却已到了,正在花厅闲坐谈笑。而旁边小厅里,却有一人正在大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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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六十一章 白家宴


      白府花厅旁的小厅里正拂然不悦的是张昌仪,一旁诚惶诚恐不断拱手的新任吏部侍郎姜琳。

  由于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现在俨然就是武则天的皇后和贵妃,张家人的地位都水涨船高,他们的小堂弟张昌仪年纪轻轻,居然就被任命为洛阳令,掌管京都之京畿重地。

  张昌仪本身位高权重,他的两位堂兄又是皇帝面前最能说得上话的人物,这巴结请托到张昌仪的人自然就络绎不绝了。张氏兄弟中,这张昌仪又最是贪财,因此到他那里跑官要官的人也最多。

  前两天有一个姓薛的候补官员候了一个机会拜见张昌仪,献给他五十两黄金,请他帮忙给自己谋一个差使。这姓薛的是候补官,有做官的资格,但是因为官位有限,没有空缺的时候只能候补,有了空缺就是一群候补官抢骨头,没背景的人当一辈子候补官也不希罕。

  张昌仪收了黄金,答应了那个人的请求,回头就把这事知会了吏部侍郎姜琳。姜琳是靠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撑腰举荐才得到天官侍郎的位置,自然唯张家马首是瞻,可问题是张昌仪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正是要上早朝的时候。

  参加了一上午的朝会,等姜琳返回吏部时,发现他把张昌仪交待给他要安排官职的这个姓薛的人的名字给忘了,姜琳窘愧不已,又不好对张昌仪直言,恰好今天白一寿设宴,他也在受邀之列。到了白府看见张昌仪,这才把他请到小厅请罪。

  姜琳本想着借酒宴的喜气,又是在别人府上,张昌仪纵然不悦也不致大光其火。再把名字告诉他一声也就是了,谁知张昌仪一听就勃然大怒:“某交待与你的的事情,你竟如此轻慢,敢情你根本没把张某放在眼里!”

  姜琳低声下气地道:“令尹言重了。非是在下有意怠慢,实是年岁大了,记性不好,当时听令尹说了那人名姓之后便去上朝,结果朝堂奏对一番忙碌下来,待到朝会之后,便忘了这人名字。”

  张昌仪冷冷一笑,道:“忘性这么大,我看你是真的老了。既然这么点小事都记不住。还怎么为朝廷效力?不如早早告老还乡吧!”

  姜琳大惊。赶紧道:“令尹恕罪!请给门下一个赎过的机会,还请令尹把此人名姓再告诉门下一遍,门下回去马上就办!”

  张昌仪大怒道:“混帐!每天找某办事的人那么多。某怎么可能都认得?又怎么可能记得他们的名姓?此时你来问我,我上哪儿再去寻找那个人?”

  姜琳傍徨道:“这……这该怎么办?要不然……等本期选官结束以后。那人若是落选,必定再来,到时令尹把他的名姓告与门下,门下再次选官时,首先安排他也就是了,所候不过一年,来年给他安排个上等府县作为弥补,想必他也是肯的。”

  张昌仪断然道:“不可!他是肯的,张某可不肯!他如今既求托到我张某人门下,这一次却选官落选,嘿!这件事儿传扬出去以后,旁人会怎么看我张某人?张某人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坏了,岂不至少一年,没人再请托到我门下?”

  姜琳愁眉苦脸地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张昌仪想了想,问道:“此次选官,姓薛的一共有多少人?”

  姜琳的道:“此次选官,薛姓者一共十四人,门下把这十四个人的名单都调出来了,反复验看,实在记不起其中哪一个才是请托到令尹门下的那个人,要不然……请令尹看看,或许还有些印象?”

  姜琳说着自袖中摸出一张纸条,张昌仪根本不接,道:“你这办事的人都记不得,某上哪儿记得去?如今意欲补救,只有一个办法,这一期候选官员中但凡姓薛的,每人都给他一个官儿做!”

  姜琳大惊,道:“令尹万万不可!候选官如过江之鲫,可朝廷空缺出来的职位有限。此次全国各州府道及两京空缺出来的官位一共也没有多少,总要照顾到方方面面以及候补多年的人员,如果姓薛者俱都入选,挤占了大量名额,门下就不好安排了。”

  张昌仪指着他的鼻子道:“事情是你办砸了的,自然你去想办法!就这么定了,把所有姓薛的都给他一个官儿做,不能坏了张某的信誉!”

  这时张同休在花厅中大声笑喊道:“昌仪快来,杨将军到了!”

  张昌仪冷冷地道:“你看着办吧,要么姓薛的一十四人俱都为官,要么你姜琳辞官滚蛋!”说罢一甩袖子便往花厅走去。姜琳傻在原地,怔怔良久,才长叹一声:“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要保住他的前程,张昌仪的要求必然得答应,这一来他必须推翻原来的安排,可是大选官每一次都是朝野瞩目,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和关系,每动一个人,都要考虑到相关的各方势力的反应,何况一下子动这么多人。

  他哪里还有心吃酒,这就得回衙去重新安排了,是以姜琳没往花厅里去,直接从小厅正门出去,唤过一名白府家丁,叫他知会了白一寿一声,就匆匆返回吏部衙门,按张昌仪的要求运作薛姓者尽皆为官事宜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薛姓老祖宗在天上大发神威,那些姓薛的候补官儿今年尽皆盼来了“甘霖”,此等按姓入仕之事,古往今来,也就是武周朝发生过这么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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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帆由白一寿陪着进了花厢,为他逐一引见各位来宾,张同休等张家兄弟七八人,其中有的杨帆见过,有的还是头一回相识,这些因二张受宠地位水涨船高,平素已然有些目中无人的贵介公子对杨帆倒很是友善。

  接下来就是二张一派的人员了,其中很多都是京都豪门子弟,如今正有官职在身且地位较高的有宗楚客、宗晋卿等兄弟,还有凤阁舍人李迥秀,本来还有一位吏部侍郎姜琳的,此刻已经返回吏部收拾烂摊子去了。

  这些人对杨帆亦十分友善,其中不少人身份地位都比杨帆为高,却对杨帆如此客气,不太合乎张党一向飞扬跋扈的风格,这令杨帆有些奇怪,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礼下于人,不是有所求,必是有所谋。

  如今想来,张易之安插陆毛峰到千骑只是他的第一步,也是一个试探,杨帆如此配合,让他产生了招揽杨帆似乎也不无可能的想法,今日这班权贵对杨帆如此礼遇,怕是因为已经知道了二张的打算。这个张易之的胃口越来越大,他竟想把千骑一口吞下,变成他的势力。

  杨帆心中暗暗做着打算,与诸位来宾客套一番,正说着话儿,前边有人来报,张氏兄弟到了。白一寿、白一丁兄弟赶紧起身,白一寿先扬声吩咐道:“来人,请老夫人和夫人同去前门相迎!”

  杨帆暗自惊讶,这白一寿好歹也是三品大员,如此巴结也有些太不顾体面了吧,迎接张氏兄弟何必要女眷出迎,尤其是叫他夫人出迎也就是了,居然还要劳动他的老母亲出迎。

  片刻功夫,张氏夫人就扶了白发苍苍的婆婆出来,众人忙见过了老夫人和夫人,看这婆媳诰命,俱都一身盛装,想必是早已准备妥当,在后宅等着一起迎接客人了。

  随后,白氏兄弟与张同休、李迥秀、宗楚客等人,再加上白一寿的老娘和夫人一起迎出府门,杨帆自然也在其列,一群人到了府前,就见门前三辆牛车,又有鲜衣怒马的数十名奴仆恭列两旁。

  白一寿兄弟二人便率先哈哈大笑着迎出去:“五郎、六郎,白某兄弟迎接来迟,失礼、失礼!”

  二张却不进门,张易之回身向第一辆垂挂着帷幔的轻车浅施一礼,恭声道:“娘亲,白府到了!”

  杨帆这才恍然:“难怪白一寿把老娘和夫人都拖出来一起迎客,倒不是如此不要面皮,原来张易之的母亲也到了。”

  帷幔一掀,一个眉目如画的小侍婢扶了一个锦衣彩裙的妇人出来。还不等看清那女人模样,白一寿兄弟二人便长揖下去:“见过老夫人!”

  白一寿如今五旬年纪,张易之却是弱冠少年,张易之的娘亲如今不到四旬,比起他来还要小的多,可他自认为二张门下,对张易之的母亲自然要称老夫人。

  杨帆定晴瞧去,见张易之扶的这位中年妇人虽是徐娘,风韵犹存,能生出张易之这般丰神如玉的俊美少年,其母长相又怎么可能差了。又兼此女出身名门,素有教养,举手投足自然优雅。

  张易之扶了娘亲下车,才向众人含笑道:“易之供职于宫廷,不能时常侍奉于母亲膝下,心中甚是不安,如今有机会出宫,不舍得母亲枯坐家中,可这里又有一班好友多日不见,正作难处,幸赖白兄体贴,邀请家母同来,也好出门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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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六十二章 各有所


      张易之母亲的大名旁人是不清楚的,她原有一个乳名儿叫阿藏,如今母凭子贵,满京城里都尊称她为阿藏夫人。张易之事母至孝,京城中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大孝子,因此对他此举并不觉冒昧,反而肃然起敬。

  阿藏向众人微笑颔首道:“小儿今日赴宴,偏要我这做母亲的陪同前来,实在拗不过他,冒昧打扰,还望白寺卿和诸位贵客见谅。”

  白一寿赶紧道:“五郎事母至孝,此为莫大美德,我等都敬佩不已,何来冒昧之说?听闻老夫人要来,家母和娘子都欢喜的很呢。娘亲,这位就是儿对你说过的阿藏夫人,快请上前见过!”

  白老太太和白一寿的夫人上前与阿藏见礼,三个女人笑谈片刻,白一寿才一一介绍今日赴宴的各位客人给阿藏认识。待到李迥秀上前见礼时,阿藏看见他的模样,忽地惊“啊”一声,眸中倏地掠过一丝异样的神彩。

  张易之紧张地问道:“母亲,您怎么了?”

  阿藏夫人迅速回过神来,眸中蒙起一层氤氲的雾气,凄然道:“没什么,为娘观李舍人神情气质,与你那早亡的爹爹竟有六七分相似,忽然想起你那早亡的父亲,不禁黯然神伤。”

  她轻轻拭了找眼角,向众人敛衽道:“阿藏乍见李舍人酷肖亡夫,有些失神,失礼之处,还望诸位见谅,李舍人,抱歉了。”

  众人这才释然,李迥秀忙也还礼不迭。

  这李迥秀确是一表人才,方才杨帆见到他时,也曾被他的神采气质而折服。

  这李迥秀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一方刺史,乃是官宦世家,但是他的母亲却出身贫贱。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乃是李家一个家奴。可这个家奴却是一位殊丽无双的美人儿,以致李迥秀的父亲为她神魂颠倒,不顾她奴婢的身份,硬是抬了她的身份,纳为如夫人。

  李迥秀的生母如此美艳,他的容貌自然也不俗。李迥秀生具了一副好皮相,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兼又颇通文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有不精,是以在京都才几年功夫,就被推为当代第一风雅人物。

  在杨帆看来,此前他见过的人中。只有来俊臣的俊美姿仪可以与之比美。当然,张昌宗有莲花六郎之称,姿容之美享誉京城,名气似乎犹在其上。可张昌宗是阴柔之美,也就是武则天那种性格强势且已受用够了薛怀义这种强壮阳刚的男人身躯的老妇人才会喜欢。

  李迥秀虽是个文人,不具备杨帆那种阳刚英俊之美,却是一身清幽的书卷气。又兼年近三旬,较之少年人多了几分成熟迷人的韵味,或许他的容貌与张易之的父亲并不相同,但是同样的潇洒倜傥、同样的一身书卷气。风度气质上相差不多,难怪阿藏夫人神为之夺。

  听母亲提到亡父,张易之也是眼圈一红,连忙对母亲安慰一番。止住了阿藏夫人的悲伤之意,众人这才将张氏母子迎进府去。到了府中。白氏老夫人和白夫人陪着阿藏夫人同往内宅,张易之和张昌宗这才重新成了主角,被大家簇拥着走向花厅。

  张易之有意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挽了杨帆手臂笑道:“在座都是老友,将军却是新客,你我正当亲近一番,还请将军与我同席!”

  杨帆笑应道:“荣幸之至。”

  张易之拉着杨帆与他同席坐下,笑吟吟地问道:“听闻将军正操演兵马,以备陛下大阅。今日邀请,原还担心会影响了将军的操演大计,并不敢奢望将军真能赶来。不想将军竟然卖了张某这个面子,实为我等意外之喜!”

  杨帆道:“奉宸令太客气了,承蒙诸君将杨某引为知己,这是杨某的莫大荣幸。”

  张易之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又道:“圣人御极以来还不曾大阅过,杨将军的建议很合圣人的脾味,圣人对此兴致很高。若非全军大阅至少需三五日功夫,圣人忙于国事,无暇分神兼顾,只怕这一次大阅就不仅仅是一个千骑的事了。”

  杨帆自然巴不得武则天重视大阅,不过如果真的搞成禁军全体大阅,一个千骑就将淹没在千军万马之中,纵然表现出色,能够在皇帝心中留下的印象和现在比起来也要有天壤之别,因此倒是暗自庆幸:幸亏武则天年纪大了,她折腾不起。

  张易之说完又关切地问道:“不知千骑操演进行的如何了?将军离营赴宴不会对演练有什么影响吧?如果影响了大阅,那张某的罪过可就大了。”

  杨帆道:“奉宸令自管安心,操演有成例可循,众将士依条例逐项演练就好,且军中又有长史和五郎将看顾着,杨某便离开一时也不打紧。”

  张易之道:“哦!听说陆毛峰也调到千骑去了,那是张某好友,在千骑若有什么不妥当处,还望杨将军看在张某面上能够多多担待。”

  杨帆道:“奉宸令何出此言,陆将军允文允武,乃是杨某的得力臂助。陆将军到任之后,对杨某建军大有助益,如今演军事宜主要就是由他负责,来日大阅时还要由他担任阅兵官,许长史与陆郎将如今俨然已是杨某的左膀右臂了。”

  陆毛峰在军演阅兵中担任要职,张易之是清楚的,他可不认为这是陆毛峰自有所长故而受杨帆器重,他认为这是杨帆有意向他示好亲近,如今亲口听杨帆说出把陆毛峰倚为左膀右臂,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他是很想把杨帆也拉拢过来,当成他的左膀右臂的,这将是他插手军队的重要一步。只不过,千骑太过重要,旁人不敢插手,他虽受女皇器重,且女皇对他没有任何猜忌,也不好做得太露骨。

  再者,他清楚杨帆与太平公主和武三思两家都关系密切,眼下杨帆能向他示好就是极大的进步,来日方长,还需慢慢图谋,对杨帆也需慢慢观察。如果杨帆现在就迫不及待地向他示忠,他也是不敢信任的。

  杨帆清楚张易之的打算,向张易之亲近示好他并不担心太平那边会有所误会。至于武三思那边,本来就是虚与委蛇,就算失去武三思的完全信任,只要对方觉得他还是可争取的、狠不下心来对付他,那么从张易之这边得到的好处,也足以弥补那边的损失。

  何况如今武懿宗不知何故一再与他为难,武三思不想对他这个手握重兵的堂弟采取严厉措施,在这过程中并没有坚决地维护杨帆,杨帆适当地做出亲近张易之的一些举动,也可以给武三思增加一点危机感,让他认为这是因为武懿宗的不友善造成的,可谓一举两得。

  他是不可能真的投向二张的,不仅仅是出于他的政治理想,就算只为个人前途打算,靠着取悦于女皇飞扬跋扈的两个面首,也不可能比得上李唐宗室在民间的深厚基础以及武氏家族二十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依附二张以求幸进的都是些鼠目寸光之辈。

  然而,二张的权势虽然缺乏基础,眼下却是最炙手可热的,得罪不得。杨帆不可能真心归附,适当作出取阅之举得到二张的信赖和支持还是必要的。因此,杨帆在来白府前就在思索如何向二张表达善意,这时见张易之对阅军兴致勃勃,忽地计上心头。

  杨帆睨了眼分坐左右正笑吟吟地看他二人对话的白氏兄弟和众宾客,对大笑方歇的张易之道:“说到大阅,杨某这里正有一个很有趣的主意,不晓得奉宸令和奉宸丞可有兴趣参与么?”

  张易之奇道:“杨将军有何有趣的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杨帆对他附耳低语了几句,张易之双眼蓦地一张,欣喜地道:“可以如此么?”

  杨帆笑道:“有何不可?只是奉宸……”

  张易之打断他的话道:“亲近的朋友,都是称呼我兄弟为五郎六郎的,我不当你是外人,称你一声二郎,你也不要再奉宸令、奉宸丞地对我兄弟相称了。”

  杨帆从善如流,马上改口道:“好!只是五郎六郎要辛苦些了,炎炎夏日之中……”

  张易之兴奋地道:“这算什么,能让圣人开怀大笑便再辛苦也值得。况且我对此也甚有兴趣,六郎定然比我还有兴趣的。”

  张昌宗听得好奇心大起,忙道:“什么事情这般有趣?”

  张易之大笑道:“说不得,说不得,不能当众说出来,你要知道,待回宫后我再细细说与你听。”

  张昌宗哪里等得到回宫,马上兴致勃勃地跑过来,挤到张易之的另一边,对他道:“五郎快说与我听!”

  张易之对他低低私语几句,张昌宗鼓掌大笑道:“好好好!二郎当真好手段、好主意!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是一定要参与的!”

  张同休等人瞧他二人这般模样,忍不住笑问道:“究竟什么事,五郎六郎竟这般得意?”

  张易之笑得像一尊佛,摇头莞尔道:“不可说,不可说,说破了就不灵了。”

  张昌宗也是一连声地道:“不能说不能说,我不说,五郎不说,二郎也不许说。”

  二人这般神秘,众人更加好奇了,可不管他们怎么催问,二人只是不说,白一寿笑着打圆场道:“好啦好啦,五郎六郎不肯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等到大阅之日,你我请五郎六郎在陛下面前说一声,都去军前观演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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