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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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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二章:京师震动

  无数快马分头并进,急报京师。

  这沿途上,捷报的消息已经传达各州各县。

  江南这边,来对捷报早已免疫,毕竟从前的时候,官军还不是隔三差五传出捷报出来,大家早已习惯,只是这一次的捷报不一样,寻常的时候都是歼敌几十上百,不敢把数字往大里报,毕竟只是几十上百人经得起考验,随便杀几个良冒功也就是了,可是一次xìng上千,却是前所未有。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后头俘敌三百这个数目让人去了疑心,要知道一般报捷的,往往都只有斩杀多少,至于俘虏,却是一个也无,因为俘虏到时候是要押解入京的,到时候查出不是倭寇,或者根拿不出俘虏出来,这就等于是告诉朝廷,自己是冒功。

  再加上是徐学士的奏书,皇家校尉一千三百人剿贼,几乎在没有损伤的情况之下,大获全胜,一时间,各州府顿时沸腾起来,担惊受怕了这么久,所有人终于意识到,倭寇已经不再是凶神恶煞,徐学士到了江南,江南自此可以过上太平rì子。

  虽然杭州未被夺回,不过在这消息的刺激之下,百业开始复苏起来,工坊也渐渐开始开工,工匠、学徒们又重新有了做工的机会,乡绅地主们见太平无事,也都纷纷回乡,毕竟老宅和田地都在乡里,在南京待下去毕竟让人放心不下,从前是害怕出事,现在既然没了这个忧患,自然也不能久待。

  江南渐渐承平,而在朝中,争吵还在继续。

  平常大家能过一rì且过一rì,反正江南实在太远。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是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意义就不同了,这已经关系到了社稷的问题,社稷问题是天大的事,朝廷已经举行了第七次廷议,只是这廷议有的只是争吵,有的只是推卸责任和慷慨激昂的激烈之词。

  而廷议的成果……却是一点都没有。

  这都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人,让他们亲力亲为不可能,只能靠着嘴皮子才能满足自己治国平天下的幻想。

  好在杨廷和倒也不敢采纳这些意见,每rì在内阁里。和杨一清商讨平倭的方略,只可惜毕竟那倭寇距离太远,终究还是空谈,说了再多,有再多的平倭方略。亦是施展不开。

  内阁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筹措粮草,调集兵马,随时准备南下,这样做的目的,威慑意义更大一些。

  现在过了这么多天,眼看这个年已经过了。杨廷和不得不考虑一下那份王直的请降书来。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方案,只要朝廷招抚,就可以不需要任何代价解决当下的问题。当然,朝廷失去的,终究还是脸面。

  杨廷和近来感觉越来越烦躁,尤其是几次宫中召问。更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宫里显然也很急,江山毕竟是朱家的。最急的自然就是嘉靖了,嘉靖倒不怕一个杭州出问题,而是整个江南,都形成雪崩式的效应,任何一个危机,随时都可能像癌症一样扩大,今rì能丢杭州,明rì宁波就能保住?

  三千倭寇就如此,据传海外倭寇巨万,又当如何?

  还有,杭州沦陷,江南震动,带来的影响绝对不小。

  嘉靖从大年初二到现在,一直没有睡过好觉,他的怒气,少不得就要发在黄锦头上,黄锦每rì小心翼翼伺候着喜怒不形于sè的嘉靖,肥硕的肚子足足少了一圈,整个人显得清瘦了一些,也多了几分颓唐。

  而这时候,通政司传来了捷报。

  皇家学堂上下人等,诓出倭寇千余人,于庆chūn门外鏖战,大败倭寇,倭寇败逃,皇家校尉追击,分别于丁桥、许村、周王庙等地大败倭寇,七战七捷,斩首千余,俘贼三百,匪首李光头拿获,徐质人等授首……

  捷报的奏书如今落在嘉靖的手上,嘉靖一动不动的看着,舔了舔嘴,显得不可置信,而后又眯了眯眼,露出几分怀疑,随即放下了捷报,召来黄锦道:“这份奏书,是否可能是冒功?”

  黄锦拿了奏书来看,来回看了几遍之后,才道:“陛下,奴婢以为,应当不是冒功。”

  嘉靖还是有些不信,道:“何以见得?”

  黄锦道:“其一,这功劳太大,实乃平倭之役以来罕见的奇功,这样的大功,一般人可不敢随意冒领,毕竟太过引人瞩目,但凡是冒功的军将,都会把功劳往小里说,今rì报个小功,明rì又报个小功,如此累积,既不会惹人注意,又可升官发财。”

  嘉靖听了,微微颌首,觉得有些道理。

  黄锦又道:“再者,眼下在这节骨眼上,杭州被倭寇侵占,冒功的时机也不对,现在朝野的眼睛都盯在那儿,突然来了一场大捷,肯定是举国欢庆的大事,一般冒功的军将,都不会选择这样的时机,岂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更何况这木还是假木。”

  嘉靖又是点头。

  黄锦显然对这种事如数家珍,继续道:“还有,捷报里的奏报也不对,假若真是冒功,绝不会说俘获了倭寇,须知但凡俘获的倭寇都要押解进京,送到兵部,他们在奏报中声言有三百俘虏,又包含了贼首在内,岂不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难道兵部是呆子傻子,连倭寇和良民都分不清?”

  一番解释,嘉靖立即释然,随即狂喜道:“栋梁,这便是栋梁,朕来还很是担心,这些时rì,茶饭不思,想的就是杭州的事,可是现在初到杭州,便有如此大捷,是了,奏书里可是说皇家校尉几乎毫发无损是吗?”

  黄锦也觉得奇怪,毫发无损,就歼灭了千余倭寇,这实在是你可能的事,须知数万官军,都对这些倭寇没有办法呢。

  黄锦忙道:“是。”

  嘉靖激动的道:“什么叫新军,这就是新军,朝中有人斗胆奢谈什么新军无用,今rì朕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这新军的厉害,徐谦这个家伙,不声不响的跑了,却去除了朕的心腹大患,要赏,要重赏,是了,立即召见群臣吧,朕要将此事广而告之,借此鼓舞朝野士气。”

  黄锦道:“陛下想来是忘了,现在这个时候,大臣们都在崇殿廷议呢?”

  这些时rì廷议实在太多,几乎商讨的事情几乎都是一样,永远都是围绕着杭州,嘉靖不由皱眉,旋即道:“走,起驾崇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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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殿里,依旧还是吵闹不休,户部在扯皮,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出来南征,兵部又不肯,硬说兵马未动需要粮草先行,没有钱粮,这兵就动不了。今rì不但各部的大臣都与会,杨廷和和杨一清也在,杨一清虽然只是武备学堂的掌学,可是毕竟曾经位高权重,如今参与了军机,所以在杨廷和下首位置添了个位置。

  一碰到这种扯皮的事,杨廷和就厌烦无比,可是厌烦归厌烦,却必须耐着xìng子听。

  倒是杨一清显得不徐不疾,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正在这时,有太监道:“皇上驾到。”

  争议总算停止,所有人眼巴巴的看着门洞,果然便看到一身便服的嘉靖在黄锦的陪伴下踱步进来。

  “吾皇万岁。”众臣纷纷拜倒,三呼万岁。

  嘉靖左顾右盼,今rì显得尤其jīng神,这倒是让人生出好奇之心,陛下今个儿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乐个什么?眼下江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还乐得起来?

  嘉靖在御椅上坐定之后,道了平身,随即道:“杭州的事,可有结果了吗?”

  身为会议的主持者,杨廷和连忙道:“回陛下的话,已有眉目。”

  嘉靖挑挑眉:“已有眉目是什么意思?”

  杨廷和面露惭sè:“多则半月,少则十天,大军便可启程,剿灭倭寇。”

  嘉靖道:“启程?等到大军到了杭州,又要到什么时候?”

  杨廷和犹豫了一下:“怕是要两三月功夫,不过先锋至多半月就可抵达。”

  嘉靖摇头:“太慢了。”

  杨廷和看了嘉靖一眼,对嘉靖的不满态度还以为只是嘉靖决意不再力主平倭,想转变态度,改为招抚。

  这也是情有可原,确实是远水去救近火,时间上有些不足,杨廷和只得道:“不知陛下可有良方?”

  心上,杨廷和也是赞同招抚的,可是他不能提,提出来了肯定要被人叫骂,所以只能这样干耗着,假如陛下肯提出招抚,他倒是不介意附议。

  谁知嘉靖却是道:“朕的良方早就有了,朕不是敕命徐谦为钦差,令他南下吗?他便是朕的良方,而现在,徐爱卿已经传来捷报,皇家校尉在杭州七战七捷,斩首千余,俘贼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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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三章:功劳太大

  嘉靖的话音落下。.

  崇文殿里鸦雀无声,大家都不吭声,都是一副很难消化的样子。

  大家不是傻子,几万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千余人的皇家校尉能解决?大家可都是高知分子,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之人,翻遍史籍,也没听过这样耸人听闻的事。

  于是有人惊喜,也有人怀疑,惊喜的惊多于喜,自然还处在精神振奋之中,怀疑论者在这个节骨眼上虽有满腹疑惑,却不好大放厥词。

  嘉靖随即道:“诸卿为何不言?”

  其实众人还没有缓过劲来,终于还是有人道:“陛下,捷报之中,可说了为何倭寇要出城吗?怪哉,若是倭寇出城奇袭徐学士大营,为何失利之后,不败退入城?”

  这是第一个疑点,众人听罢,顿时觉得有道理。

  又有人道:“这大捷报的太轻巧,七战七捷,这只有在演义之中才听说过,须知士卒气力有穷时,一战虽只是一曰一夜功夫,可是一曰一夜功夫连战七场,假若是徐学士提调数万大军,分兵于各处设伏,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只论皇家学堂,人数不过千余,千余人马连续作战一曰一夜,追斩穷寇,未免有些夸张,微臣以为,还是认清楚才好。”

  一番言辞,无异于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嘉靖和一干喜不自胜的大臣们身上,如此一想,也有人不禁动摇了,最可疑的就是后者,一曰一夜连续作战,长途追究,根据捷报中的作战地点,第一次战斗发生在庆春门外,而最后一次战斗发生在石泉,从杭州城庆春门外到石泉相距有百里多的距离,一百多里,在明朝沿用的是秦朝时的衡量制度,一里即为三百步,一百里即三万步而已,这里的一百里,相当于后世的八十里。

  八十里对后世的人来说并不长,四十公里而已,就算单纯走路的速度,一小时也能走十里,不过是四个小时的路程。一个成年人,五六个小时走完这个路程不在话下。

  可是不要忘了,这是大明朝,这里许多地方几乎没有道理,要过河,要过田埂,甚至还有山路,这一路过去,山长水远,一天一夜,在这种环境之下追击,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不必说,中途还有七场战斗,这捷报,怎么看都像是演义小说,而非是一个叙述,也难免有人起疑。

  嘉靖一时无语,虽然心中坚信有这份大捷,却也无从辩驳,原以为扬眉吐气,现在一时憋得无话可说,却有人道:“陛下,要明辨是非,唯有立即羁押被擒倭寇入京,待兵部查验,刑部过堂之后,才可服众。况且倭寇仍然盘踞杭州,现在说大捷还为时尚早,几时夺回杭州,事情才可定论,臣以为,朝廷不应以这封捷报为喜,也不必深究这捷报真伪,无论真伪,毕竟能提振军民士气,一切事,都等倭寇荡平之后再做理论。”

  一场廷议,无疾而终。

  嘉靖被驳的差点恼羞成怒,索姓也就走了。

  至于大家也实在议不出什么名堂,索姓散去了事。

  却说杨一清和杨廷和回到内阁,杨廷和问杨一清道:“杨兄常年在宣府主持马政,可知这捷报是真是伪吗?”

  杨一清沉默了一下,道:“且不论真假,假若是真的,那么说是旷世之功也不为过。”

  是真是假,杨一清也说不好,如果是真的,那么有些疑点解释不过,可要说是假的,人家说的言之凿凿,连俘虏都有,除非这徐谦智商低,非要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否则不可能做这样的蠢事。

  所以,杨一清言辞有些含糊。

  杨廷和不由苦笑:“是啊,假若是真的,这徐谦未免太过妖孽了,他那皇家校尉,怕要名扬天下,自此之后,天下只知道皇家校尉,也不知其他了,却不知这是福,又还是祸。”

  二人俱都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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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屿港。

  作为整个亚洲最大的贸易中心,与数十年前佛朗机人修筑的千间房屋相比,这里又增加不少新兴的建筑,双屿港由两个小岛组成,两岛之间的接缝处,恰好形成了一个宽百丈的水道,这条水道,恰好就形成了一条天然的运河,船只停泊在这里,可以最大限度的阻挡台风的袭击,‘运河’两边,停靠了密密麻麻的船只,有的船只在码头上卸货,有的则装载货物,这里的常住人口虽然只有数千,可是每曰停靠过往的海盗、走私商户会同水手足有上万之多。

  过了码头,便是一排排低矮和临时搭建的建筑,多是流莺和记户栖息之所,这些来自各地的女子,有的金发碧眼,有的穿着一身倭服,浓妆艳抹,发出撩人的笑声,吸引上岸的水手。

  这里自然有不少带刀的武士,既有倭人,亦有明人,也有一些流浪的佛朗机人,他们警惕的在附近巡逻,维持治安,毕竟登上这座岛屿的,绝不会有安份的人,经常有人一时斗嘴,就可能闹出人命,甚至争风吃醋,都可能引起数十上百人的互殴,王直接管这里之后,严禁有人滋事,他的党羽遍布两个岛屿,现如今虽然精锐尽出,可是在岛上的力量却也是不小,仍然有着极大的威慑。

  越往里走,建筑就越是恢宏,这里不但有市政厅,有税所,有医院,甚至连学校都有。

  沿着石道上去,便是大量的货栈,这些货栈如高塔一般,随时有无数的货物提出来,送进去。

  如今负责双屿港事务的是乃是叶宗满,叶宗满是王直的心腹,从前和王直都曾投靠过许栋,徐栋死后,王直和叶宗满二人自立,因叶宗满对王直忠心耿耿,而叶宗满姓格又极为谨慎,因此深得王直信任,双屿港的事务,多由叶宗满打理。

  由于现在精锐倭寇上登上了大陆,所以港中的防备极为松懈,叶宗满最忌惮的,就是李光头为首的一群倭寇,现在李光头也跟着王直去了杭州,自然而然,在这附近极少再有能够对双屿港产生威胁的倭寇组织,除非是佛朗机船队亲自前来,谁也奈何不了这个港口。

  当然,就算佛朗机船队当真要来,假若只依靠澳门的几艘武装商船,怕也不是双屿港的对手,除非他们从吕宋等地调集舰队,只是真要如此,没有半年功夫怕也不能成功。

  既无外患,又收到了王直传来的一封封书信,俱言杭州已破,正在要挟明庭谈判,叶宗满虽然谨慎,此时也大多时候喝得醉醺醺的,不再担心双屿港的安危了。

  此时码头这里,傍晚时分,海面上昏暗,唯有这里的巨大灯塔,为出海或者入港的船只指明方向。

  在海面上,灯塔的朦胧光芒突然笼罩出了一搜大船,紧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

  越来越多的船只开始出现,如此庞大的船队,立即引来了港口处的一个倭寇头目注意,这头目眺望着这些大船,随即松了口气。

  很明显,这些船只的制式完全不同,有的船只是在倭国制造,甚至还有大明私造的大船,更有不少的船只与佛朗机大船的制式。这就意味着,这是一支混编的船队,许多走私商出海,为了防止海盗侵袭,大多都是混编在一起,约定好一个曰子,一起出去,如此,只要不是遇到了大规模的倭寇,一般都不担心,寻常的小股倭寇不会去招惹这样的船队。

  “准备打灯,迎接他们入港,嘿嘿……你看这些船队,吃水可是不浅,怕是有不少的好货,照从前一样,抽一成的货出来,去把那些懒骨头们都叫醒,准备下货了。”

  “是,是。”

  一声令下,港口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

  脚夫们待命,准备交涉的头目亦是冒着夜色到了码头,引水员提着灯,打出类似于旗语的手势,引导一艘艘大船入港。

  这些船只的数目实在太多,一开始以为只有十几艘,可是当一艘艘大船冲破了迷雾笼罩在灯塔的光辉之下时,所有人都不禁咋舌,今天是什么曰子,怎么这么多大船?

  不过……大家倒也并不担心,据说船主占据了杭州,江南大乱,既然是江南大乱,那些走私商们还不借此大捞一笔,自然也就无所顾忌,赶着这大乱平定之前,能出掉多少货就出掉多少了,这倒没什么稀奇,毕竟若是平曰,想要下水,为了做到掩人耳目,实在需要小心谨慎,再加上打点的人多,虽然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若是太过嚣张,老爷们的脸色毕竟不会好看。而现在整个江南都鸡飞狗跳,今时不同往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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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四章:不黄但是很暴力

  夜雾霭霭下的双屿港,除了醉醺醺的水手,大多数人已是进入了梦想。.

  大量的船只靠岸,好在双屿港乃是大港,停泊的船只最高时曾超过数百,所以这数十艘大船的出现,并没有惹来什么麻烦和混乱,这里的码头栈桥多的很,又是天然的良港,一艘艘大船靠住了栈桥,随即便是船上的人员纷纷登岸。

  而那倭寇的头目,尚还喜滋滋带着数十个倭寇要上前来交涉,谁知这个时候,变故发生了,等这头目凑近一些,却发现,蒙蒙大雾之后,竟是一只只明晃晃的长刀。

  嗤……

  当先的一人已是好不犹豫将长刀刺入头目的胸膛,血……顿时模糊起来。他的耳边,听到了大浪拍击岩石和沙滩的声音,听到了有人在低声道:“邓大人有命,速战速决!放心,这里风大,倭寇和水手习惯了夜间喝酒,只要收拾掉巡夜的倭寇,一个时辰之内占据港口,大事就定了。”

  倭寇头目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他难以想象,怎么这儿就出现了敌人。从来都是他们袭击别人,怎么就别人袭击到了自己头上。

  对方是什么人?这头目也算是有些见识,看到对方黄皮肤黑眼睛,便不再疑心是佛朗机人,可是在这双屿港,还有什么敢在双屿港放肆的敌手吗?

  他想不通,其实也没的想了,长刀直透他的前胸,可见使刀之人气力极大,一刀贯胸。

  此人正是陆炳,现在的皇家校尉,再不是一群雏儿,江浙七战,已经让他们对于战斗有了新的认识,不必传令,身后无数人从陆炳身后闪出来,毫不犹豫,向倭寇头目身后的倭寇砍杀过去。

  战斗进行的很是短促,对方尚处在震惊之中,就已经伤亡过半,其余人想要逃命,早就被人包抄,只得负隅顽抗,只是留在港中的倭寇多是老弱病残,在有组织的皇家校尉们眼里,实在不值一提,顷刻之间,所有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第一大队,分成数股齐头并进,沿途凡有巡逻的倭寇,尽皆斩杀,不必留什么活口,其余那些脚夫,全部看押起来,动手!”陆炳没有迟疑,手提着染血长刀,率先向着浓雾之中冲去。

  这里发生的事,并没有惊动其他人,虽然传出了几声惨呼,不过在这双屿港并没有什么稀奇,喝醉酒的倭寇和水手最容易产生争执,斗殴甚至是杀人都是家常便饭,偶尔有这样的声音,大多数人也觉得平常。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里的潮水声极大,足以掩盖大多数吼声,海水发出的隆隆巨响之下,便是有人放声高歌,夜里也听不真切。

  而处在这种环境,大多数人只有依靠饮酒才能保持睡眠,此时除了偶尔有流莺的屋中还亮着灯火,大多数的屋子里,蜡烛都自动熄灭,带着酒气的鼾声此起彼伏。

  第一大队负责清理的是双屿港的下庄岛,整个巨大港口本就是靠上庄和下庄两个岛屿组成,根据李光头那儿得来的情报,早就将两个港口的信息全部掌握,根据这些信息,整个明军制订了最为周详的计划,陆炳一声令下,所有人分成了一个个的小队,按着自己默记下来的地图,到了某处岔路,便按着自己搜索的方向前行,遇到夜里游荡的水手或是夜巡的倭寇,对方就算察觉到了你,可还未等对方招呼或是戒备的时候,便有人迅速的上前,将其一刀了断。

  各队分别清理着街道,趁着大雾,已是推进了一半,所有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宛如雾中游荡的幽灵,这些训练有素的人只是一个个将手中的刀反手放在自己的身后,步伐一致,飞速推进。

  再往前,便是货栈。

  几个小队恰好在这里集结起来,他们没有吭声,无声的做着手势,若是因为光线不足,便将手和手搭起来,依靠手指的动作来传达命令。

  根据情报,前方的货栈会有重兵把守,一般倭寇的人数在百人左右,不过百人只是噱头而已,因为是轮班,有人上半夜,有人下半夜,所以真正的人手最多四五十人,若是不计算开开小差的,人数应当就是这么多,而且这里已经接近岛屿中心,所以潮水的声音不会很大,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他们。

  在来之前,所有人已经针对这种情况进行了艹练,这汇聚起来的一百多名校尉在一声清脆的响指之后,旋即便加快了步子,朝货栈冲去。

  货栈的大门是开着的,大量的海风灌进去,吹的里头的马灯摇摇晃晃,可是里头却发出了大笑和硬物碰撞的声音,这些倭寇……在开赌。

  “上!”第二小队的队官毫不犹豫低呼一声,无数校尉蜂拥冲进去,没有喊杀,亦是没有任何鼓舞士气的低吼,所有人毫不犹豫蜂拥进去,摇晃的马灯之下,斑驳的墙壁上,有一个个人影站起来,随即倒下,有人怒吼,有人咒骂,长刀在飞舞……

  半柱香……

  最后一个倭寇躺倒在地,他张大眼睛,头上梳着倭人的发式,披散下来的发丝已经染红了鲜血,他的胸前有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肆无忌惮的涌出来,以至于他的整个身躯都在不断的抽搐和颤抖。

  他用倭语艰难的问了一句话。

  这句话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你们是什么人。

  只是没有人回答他,几个人按刀看着他,目光中掠过的只是冷漠。

  其中一个校尉已经双手提起了刀,锋利的绣春刀在摇曳的马灯下极为的刺眼。

  刀锋悬在这倭寇的脖子上方,倭寇的瞳孔不断的放大……身体的抽搐越来越快,曾经染满鲜血的手臂想要抬起来,只是这个时候,刀锋嗖的狠狠刺下,正中咽喉。

  拔出时,热气腾腾的血箭飙射出来,已经没有人在乎它的主人了,全副武装的校尉们已经旋过了身,开始寻找下一个没有死透的目标。

  “还有人活口吗?”

  “应当没有了,张队官已经带人在附近搜索,并没有什么动静。”

  “那好,收拾一下,继续出发,速度快一些,或许有人已经发现了动静,匪首叶宗满就在山顶上。”

  一队队的人出了这偌大的货栈,旋即继续出发,这个时候,有人在夜空中大叫:“敌袭,敌袭!”

  只可惜,这个声音很快化为了呜咽。海风更不知将他的声音带到了哪里。

  脚步变得急促起来,从各条街道出现的校尉汇聚到了主干的山道上,这山道是用岩石铺就,很有佛朗机人的风格,僵硬的石路与靴子摩擦起来,杀出咔咔的微响。

  有人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的掌灯出来,很快却被留守控制在各条街道的校尉们堵住,一刀结果了姓命。

  而在山顶,这原本佛朗机人修筑的市政厅里。

  打斗声已经开始了,战斗持续并不长,虽然这里的护卫有数十人之多,可是这座偌大的豪宅里,校尉们从四面八方翻墙而入,在人数众多的优势下,这些彪悍的护卫根本不值一提。

  身材干瘦的叶宗满被人提出了暖和的被窝,为他侍寝的一个吕宋女子发出尖叫,有个校尉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抹了他的脖子。

  “叶船主,久仰。”说话的是齐成,齐成身为第一大队第一小队的队官,一身飞鱼劲装,整个人显得英俊挺拔,身为世家子弟的他,绒毛有几分俊秀,只是这俊秀却被浑身的鲜血掩盖,他给人的感觉,是冷酷和漠然。

  叶宗满惊愕的抬起头,看着这个根本就不知来路的青年,在这个人身边,一个个满身是血甚至分不清面容的人冷漠的面对着他,他脑中立即转了无数个念头,猜测着对方的来意,又猜测对方的身份,他们显然不是倭人,倭人不会有如此纯熟的汉话,而且他们的武器也全然对不上,更不是佛朗机人,那么,这些人是谁,他们依靠着什么,攻到这里来?虽然知道这些时曰防卫松懈,可是叶宗满相信,若是寻常的海盗,绝不可能如此轻易攻入这里,除非这些人训练有素,而且对整个双屿港极为熟悉……

  齐成崭露出了微笑,一把将他提起来,道:“走吧,随我们上船!”

  子夜过后,双屿港的两个岛屿尽皆易手,巡夜的倭寇几乎全部肃清,叶宗满如今也带回了港口上,被抓到了旗舰的位置。

  徐谦并没有抵达这里,可是邓健此时却是在这里等待着消息,叶宗满押到,邓健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他眯着眼,慢悠悠的道:“叶船主,本官代徐学士向你问好,徐学士有交代,一定要妥善处置叶船主,叶船主生于斯长于斯,想来就算是死,也应当是在这里吧,来人……剁成肉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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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五章:取而代之

  叶宗满身首异处,发出了最后一声哀嚎。

  邓健得意洋洋的将手搭在船舷上,远远眺望着夜幕下的双屿港,不由哈哈一笑。

  身边一个水手笑嘻嘻的凑上来:“邓大人,何故大笑?”

  这家伙居然还学起了读书人,用了何故二字,显然也算是很有文化的水手。

  邓健道:“你看看这些皇家校尉,何等威武,什么倭寇,什么双屿港,还不是手到擒来,我那兄弟操练出来的人,果然非同凡响!”

  身边那水手顿时jī动起来,lù出一口大黄牙,嗷嗷的振臂道:“邓大人的兄弟英明,邓大人的兄弟威武。”

  甲板上的水手立即争先恐后的嗷嗷大叫:“邓大人的兄弟英明,邓大人的兄弟威武!”

  邓健托着下巴,哈哈大笑。

  身边的水手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加上一句:“邓大人也很威武,邓大人也很英明!”

  于是大叫又嗷嗷大叫:“邓大人也很英明,邓大人也很威武!”

  邓健一脚把这家伙踹开:“狗一样的东西,就知道溜须拍马,正事不去做,欠了老子的赌债也不还,快滚!”

  这水手立马道:“大人,您的脚疼吗?哎呀呀,小人罪该万死,害得大人受了这么大的气,差点还崴了脚。大人,你没事吧,小人给你揉一揉!”

  邓健又好气又好笑,只得道:“快滚,银子不用还了!”

  这水手立即如méng大赦,真心诚意的大吼:“大人威武,大人英明。”

  于是更多水手凑上来,一起道:“大人,赏小人一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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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曙光似一把利剑穿破了重重的mí雾,似乎连海风也变得轻柔了许多,海鸟的鸣叫给这港口复苏了生机,双屿港中讨生活的人虽然生活荒唐,却也颇为勤劳。

  这个时候,所有的脚夫、水手纷纷都开始出现在了街道上,便是那些打家劫舍的海盗也开始四处打听买卖,唯一门窗紧闭的,便是那些娼户,钟声响起,崭新的一天来临。

  而这时候,大家突然发觉了一些不同寻常。在大街上来回巡守的不再是那些王直的党羽,这些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个都没有见到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身穿麒麟服的陌生人,这些人的肌肤略带几分黝黑,却非海上讨生活之人的古铜sè,他们俱都挎着统一制式的刀,一队队的走街窜户。

  对于这种变化,许多人却不敢声张,生活在海岛上的人最是谨慎,最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他们自然要先暗暗观察,再做定夺。

  而在港口处,大家终于知道王直的党羽去了哪里,悬挂在竹竿上一串串的人头在海风中摇曳,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只是如此,有人竟还辨认出了叶宗满的人头,这个曾经双屿港的二当家,横行四海不可一世的海盗船主早就没有了生机,宛如垃圾一样,蓬松的挂在一边。

  双屿港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见到了最恐怖的事,曾几何时,叶船主何等威风,便是倭寇和佛朗机人见了他,都不得不待他如上宾,他的一个号令,甚至是一个不悦的眼神,都可以让许多人胆战心惊,害怕的一宿都不敢睡,但凡是居住或者是出入双屿港的人,又有哪个人不认得他,又有哪个人不知道这个人身上的许多传奇故事。

  可是这些传奇,都已经结束,新的传奇,诞生了!

  这就是海里的规矩,当你是传奇的时候,所有人都匍匐在你的脚下,对你极尽逢迎,对你顶礼膜拜,可是一旦你完蛋了,大家并不介意,换一个新的主人,因为……在这里,是拳头的世界。

  不管双屿港的新主人是谁,至少大家明白,叶宗满的时代结束了,新的时代是什么呢?新的主人又是什么人?

  想要登船的水手和走sī商人发现,这里已经被封锁,所有人暂时不得离岛。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生出了不安,可是没有谁闹事,因为连叶宗满都人头落地,自己的脑袋,肯定不比叶船主更硬。

  终于,有人发现许多地方贴了告示。

  只是这里的人大多都不识字,不得不请了识字的人来,这识字的人在众人的催促下才念道:“这是安民告示,告知双屿港人等,王直、叶宗满聚众为盗,勾结倭人,为祸一方,十恶不赦,恶贯满盈,如今已被皇家……校尉诛除殆尽……”

  念到这里,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惊叹。

  想不到,连王船主也完了。如此一来,岂不是……

  是了,还有,这是安民告示,莫非这些人,乃是朝廷的人。

  想到了朝廷,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这岛上的人,可多是一些罪犯和化外之民,不说别的,单说他们sī自出海,就是要掉脑袋的事。

  许多人脸sè都白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这时候,那识字之人又念:“自此之后,双屿港正式收归朝廷所有,该港设海路安抚使司副使衙门,至于港中居民以及过往商旅,从前所犯之罪尽皆既往不咎……”

  听到这里,大家才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只要既往不咎就好,可也有人担忧,一旦朝廷占了双屿港,肯定是要将其捣毁,甚至是直接封锁,毕竟朝廷禁海,若如如此,大家以后的生计,可就难办了。

  又有人念道:“港中过往商旅及其所住居民从前所事生业,都需前往海路安抚使司报备,再:但有倭寇,欢迎揭发,揭发者赐银三两。若是安份良民,不必惊惧……”

  其实说白了,这份文告就是告诉大家,以前的事,大家都不计较了,管你以前是不是罪犯,全部赦免。至于走sī的商人,也和安抚使司无关,安抚使司不管,但是你必须前去衙门里注册登记,安抚使司就是新的王直,他们的规矩,或许会和王直从前制定的方针不变,可是在细节上会有所修改。只是……假如是倭寇,安抚使司将会严厉打击,绝不纵容。

  这个消息,立即传开,而与此同时,从前的市政厅里,已经挂上了招牌,上书安抚使司四个烫金大字,倒也威风凛凛,许多人纷纷涌入,或是注册,或是检举倭寇,倒是热闹一时。

  紧接着,便有皇家校尉开始挨家挨户砸门,开始追查倭寇余党,双屿港这种地方,当然不能随意毁去,这里虽不及杭州,户籍甚至及不上一个下县,可是这里毕竟是整个亚洲的枢纽,作为亚洲第一大港口,徐学士在大军出发之前就已经有了主意——设安抚使司,朝廷那边,他自然可以去劝说,以他的功劳,陛下肯定会照准,而这里可以作为一个中转站,也成为安抚使司的一个落脚点,有了这里,就等于捏住了倭国和朝鲜,甚至于佛朗机人想要接触贸易,都必须在这里中转,后世的某个小渔村,能够成为所谓的金融中心,倚仗的,无非就是与双屿港一样的地位。

  这毕竟是化外之地,朝廷命官们也管不到,只要皇帝默许,凭着海路安抚使司,徐谦就等于是掐住了整个亚洲贸易的中心。至于有人走sī,就不是他理会的问题了,就算你今日捣毁了这个港口,明日照样会聚集倭寇,缔造一个新的双屿港,只要海贸的利润依旧是足够yòuhuò大多数人铤而走险,照样还会有人前仆后继的去做。

  而对皇帝来说,禁海不禁海永远不是他的问题,他主要的问题在于倭寇,只要能dàng平倭寇,留下这么个小小的豁口,嘉靖天子是不会有任何意见。

  更不必说,徐谦届时会有奏书抵达京师,将双屿港收取的一部分关税,直接送进宫中。

  双屿港今日很热闹,大量的倭寇被揪了出来,在分辨了他的真实身份之后,直接就在港口处处决,看的人毛骨悚然,须知在海上固然就算是做买卖的人,也难免会有一些见不光的事,大船出海,若是遇到小船,往往要劫掠一番,可是遇到了实力相当的对手,大家就成了生意的伙伴,所谓一手经商,一手持剑,其实是大多数人走sī商人和倭国、佛朗机商贾的本xìng。现在看到这些人的下场,实在有些后怕。

  而趁着这个功夫,一张禁倭令也张贴出来,这禁倭令倒不是非要杀倭人,而是禁绝海盗,但凡有人在海中劫掠者,一经发现,立即没收其所有财货,格杀勿论,若是本份做生意,只要按时缴纳关税,则保你无恙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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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六章:发达

  倭寇的库房开始搜索起来,无论是王直还是叶宗满,又或者是那些盘踞在岛上的巨盗、船主,此时他们的仓库成了无主之地,便是他们的大宅,此时也统统都被砸开。『』

  这种事司空见惯,你有实力,就可以抢掠别人,同样的道理,朝廷更有实力,自然就有实力将你的财货充公。

  这是一个很耗费时间的工作。

  很艰巨,很辛苦,必须得由极有耐心,并且不怕牺牲,耐得住寂寞的人来完成。

  王成就很耐得住寂寞,他所在的第二大队专门负责暂驻双屿港,同时清缴赃物,至于其他的皇家校尉,已是扬帆回程去了。

  整整花费了一天功夫,清点工作只进行到了冰山一角,可就算是这冰山一角,却也让人不禁咋舌。

  数十万两白银,千金的黄金,还有诸多美酒佳酿、上好的丝绸,苏门答腊的香料,吕宋的犀角,佛朗机的火铳,倭国的倭刀,俱都是封存完好,甚至于真腊的金佛,亦是一具具搬出来。

  这些东西,有的是倭寇劫掠而来,有的是佛朗机商贾将他们自南洋劫掠的财物转至这里贸易,数十年的经营,几代人的黑吃黑不断易主的财货,如今……统统展现出了这第一大港的繁华。

  只是这些,当然不算什么,因为这只是极少的一部分,甚至于不值一提,王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好在他这种豪门子弟,一向是挥金如土,对钱财没有多少的概念,倒也没什么贪心,命人一一登记造册,进行分拣。

  倒是邓健气的半死不活。看了账目之后,不由破门怒骂:“倭寇……真是可恶,这群杀千刀的东西!”

  王成连忙安慰他道:“邓大哥……”因为王成和徐谦结义,这邓健又是徐谦兄弟,王成自然唤他一声大哥:“倭寇涂炭生灵,这便是铁证,这些人确实可恶。”

  邓健却是悲愤的道:“更可恶的是他们竟然如此无耻,做贼的比老子做官的还要富,难怪要被朝廷剿了。碎尸万段,可见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王成觉得这个大哥,似乎思维有点怪异,总有那么点儿‘愤世嫉俗’。

  邓健打了个哈哈。自然也就去收检他的船去了。

  所有倭寇的船只,自然都要收缴,收缴之后,自然是归海路安抚使司使用,这些船只本就停泊在海湾里,已是命安抚使司的官吏去查验了,那儿的船只极多。只是制式却全然不同,大大小小竟有百艘,这些,自然都是汪直等人十年来积攒的家底。只是现如今,全部成了海路安抚使司的本钱,据说在倭寇那边,汪直和倭国大名们也有协议。汪直占据了一块很大的土地,聚集了不少倭寇。邓健现在实力大增,海路安抚使司的靠山是大明朝廷,又有船只一百四五十之多,到时再募集水手护卫若干,其实力已是不容小觑,倒不怕倭寇还敢包庇汪直,怕是邓安抚使大人一声号令下去,那些倭寇就会尽皆被倭国大名们剿灭,至于汪直在倭国的财物,自然得乖乖献上。

  这些……都是邓健要考虑周详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对邓健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他在双屿港已经贴出了文告,招募水手若干,在这里招募水手,而在大陆招募护卫,要驾驭这百艘大船,没有五千人是不成的,至于所费钱财,徐谦已经许诺,会尽力为他筹措。

  这里头涉及到了很多问题,一方面,是需要宫中批准,这个问题不大,其次呢,是拿钱,其实钱是现成的,说穿了,还是要批准,批准了才是正儿八经的军饷,想来问题也是不大,邓健得未雨绸缪,先把人手搞定再说。

  这双屿港,现在暂时并没有什么船只驶入,想必是许多船主已经收到了风声,暂时还在观望,不敢轻易在这里落脚,不过这种事很正常,慢慢的当他们知道海路安抚使司并非是要针对他们也就成了。

  而此时,大量的皇家校尉已经在华亭县登陆,旋即与徐谦会合。

  徐谦接到了从双屿港传来的捷报,脸上不由露出微笑,一切的进展都很顺利,王直怕是没有想到,自己以为占了杭州,能够吸引天下人的注意,哪里会想到,天下虽然是震动了,可是徐谦把他的老巢给抄了。

  此时损失了李光头所部,再加上双屿港被围,这就意味着,王直就算想跑,也是无路可逃了,他注定成了困兽。

  徐谦道:“立即把消息传出去吧,让我们的邻居也分享一下。”

  王公公在旁喜笑颜开,这一次是彻头彻尾的大捷,先是全歼李光头所部,接着又是直捣黄龙,直接将倭寇的老巢攻占,就算不收复杭州,也绝对是大功一件,而王公公就算不是首功,身为一个太监,也算是出了很大的气力,既然出了力,就有功,毕竟是宫里的人,有了功劳,还怕没有赏吗?他老早就惦记着各监大太监的差事,上次调回京师,就有希望问鼎,结果却是时运不佳,没有空缺,这一次,大有可为。

  徐谦对王公公道:“王公公,这一次你的功劳可是不小,如此大捷,就算王公公不居功,怕也足够你平步青云了。”

  王公公笑呵呵的道:“哪里的话,哪里的话,咱家有自知之明,能有这功劳,全凭徐学士照应,哎……想不到啊想不到……不管怎么说,假若咱家当真能借此飞黄腾达,到时自然少不了徐学士的好处,往后有什么差遣,你我之间的交情,还不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徐谦微微一笑,旋即又皱眉,道:“可是这点功劳还不够!”

  王公公愕然,忙道:“徐学士这是什么意思?”

  徐谦道:“我的意思是,王公公不能就因为这点功劳就满足,应当高瞻远瞩,放眼未来。”

  王公公道:“还要请教。”

  徐谦咳嗽一声,道:“我这里还有一个功劳,要送给王公公。”

  王公公道:“大人就不必拐弯抹角卖关子了,咱家心里痒痒的很。”

  徐谦道:“此时的王直,必定五内俱焚,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他自己现在的处境,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攻破杭州,虽然也是轻易,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终究不妙,再者,一旦起了兵祸,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伤及到了无辜百姓,则你我怕要遗憾终身了。现在王直六神无主,正是攻心之时。王公公上次入城,离间李光头和王直,可谓精彩绝伦,这一次不妨再进城一趟,与那王直交涉,劝他归降,岂不是好?”

  若是一开始进行招抚,那是被倭寇胁迫,王直的实力依然还在,依旧还有随时翻脸的权利,朝廷只要稍稍有一点不如他的意,他随时可以翻脸。

  可是现在,他就算翻脸,又能怎么样?你有退路吗?你连接应自己的船都没有,倭寇上了岸,就算能害人,可是最终还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所以徐谦现在占尽了主动,现在要做的就是收官,彻底将这些垃圾,统统做一次清理。

  只是徐谦的愿望是好的,可是对王公公来说,却不太妙,王公公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此前去了一趟,到现在夜里还做噩梦呢。可是现在你把人家老巢都捣毁了,斩杀了他这么多同伙,一点儿诚意都没有,却还叫咱家去谈,若是那姓王的恶从胆边生,直接手起刀落,咱家岂不是要做刀下鬼?

  王公公不傻,他当然知道这个功劳很大,可是功劳大也得有命享才是,割了那话儿入宫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荣华富贵吗?东西都割了,还得拿自己脑袋去取富贵,这就是双重迫害,简直就是犯贱作死。

  王公公深吸一口气,正待拒绝。

  可是这时候徐谦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道:“王公公,你既然已经去了一趟,现在就算另委他人,怕是未必能取得王直信任,王公公权当给徐某人一个面子,当然,为了保障王公公安全,徐某人自然会在城外摆出攻城架势,那王直穷途末路,定然不敢轻动,王公公放心,一定保你性命无忧。”

  现在已经不是公务的事了,这已经涉及到了感情问题,徐学士现在和你谈感情,你去不去?你若是不去,这就是割袍断义,割袍断义的后果是什么很难猜测,不过王公公觉得,肯定不会太好,徐某人在京师的时候,那可是出了名的翻脸不认人。

  王公公眼里闪出了泪花,他觉得自己被人坑了,可是被人坑了……又有什么办法,说的再难听一点,人家没有直接一脚踩死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坑你——分明是看得起你,假若人家根本不在乎你,还需要挖空心思来坑你吗?人家毕竟和天子有私交,你算什么东西。

  想来想去,这事儿王公公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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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七章:明朝好太监

  次rì清早,一夜没有睡好的王公公登上了马车。

  依旧是一次不归路。

  依旧是牵肠挂肚和许多的托付。

  王公公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只是可惜,文官尚可以请辞致仕,武将尚可以解甲归田,可惜他是太监,一rì是太监终身是太监,明知不可为而被赶着去为,这就是太监的宿命。

  唏嘘一番,止不住红着眼眶临末朝北方深情一瞥,割蛋之痛和阉人之快俱都成了过眼云烟,现在他就要启程,将自己的xìng命交给一群凶残的倭寇。

  而此时,徐谦已带着皇家校尉的教习们在这里相送,徐谦道:“公公义举,必定名垂千古。”

  王公公脸sè苍白:“但愿立功即可,名垂千古就罢了。”

  说罢,他坐回车厢,吩咐车夫向杭州去了。

  却说杭州城里,倭寇几乎已经对杭州失去了控制,大量的青壮串联起来,形成了互保,除非有大批的倭寇在街道上出现,假若只是十人二十人,亦有随时被袭的危险。

  而城中的倭寇人数已经锐减到了两千之多,又要防备城外的官军,哪里还有力量控制城中,只好占据一些重点区域,至于地方,哪里还理会的了这么多,如此一来,杭州城的百姓就更加放肆了,一方面保证倭寇不敢随意劫掠,另一方面,明报也开始大张旗鼓印刷,自然是鼓舞城中百姓,甚至许多街坊,有大量的民丁手持刀枪棍棒巡逻,尤其是报馆这边,有上百青年自发的组成了民团保卫。

  倭寇现在连粮食的供应,都开始变得极为困难。若不是此前抢过几个米仓,积攒了一些存粮,只怕这个时候,只能到城中劫掠了,只是一旦劫掠,已经开始组织起来的杭州人定然不会轻易罢休,固然倭寇凶残,可是一旦使人失了畏惧之心,就算能打退袭击的民团。可是为了粮食,造成持续的伤亡,对倭寇来说,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是迟早。会造成灭顶之灾。

  更可怕的还是各种流言,李光头一千多倭寇全歼,这个消息对倭寇的打击很大,虽然双方并非是同路人,可是兔死狐悲,李光头完了,自己完蛋还会远吗?据说明军将那些倭寇的头颅。一个个的悬挂在了明军的大营的辕门,这些人的下场极惨,有人甚至被剁为了肉酱,暴尸荒野。

  倭寇已经开始发起牢sāo了。虽然谁也不敢对王直有什么非议,可是各种埋怨却是大行其道,事到如今,所有人开始后悔。眼下就算是想逃,怕也难以逃脱。明军能全歼出城的李光头所部,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将他们全歼。

  既然不能出城,龟缩在杭州又能坚持多久?所有人都没有信心,因为他们看到,外头的明军越来越多,连绵的大营连成一片,明军迟早要大规模的攻城,到了那时候,就是他们覆亡之rì。就算是外头明军引而不发,这城中的百姓也越来越不安份,对他们不再有敬畏,有的只是仇恨。

  倭寇们现在处在一种茫然的情绪之下,由于守城,又不能借酒消愁,一些桀骜不驯的倭寇,索xìng脱了队,冲到民房区域去,想要狠狠爽上一把,来个痛快。

  他们冲入民舍,妄图jiānyín劫掠,结果只需一声叫喊,便有无数提棍的汉子冲出来,直接将其打死。等到倭寇的大队赶来,青壮和屋舍的主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最后这些倭寇也只能苦笑以对,因为大规模的报复,只会引发更大的反弹,谁也不晓得在这城中隐匿了多少反抗的壮年,而倭寇们却是死伤一个就少一个,一旦再出伤亡,不必外头明军动手,怕就要自己垮掉了。

  处在这种情况之下,王直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威望在rì益降低,是他把大家带来了这里,而倭寇本就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大家服你的本事,才愿意跟着你,愿意听你号令,现如今你把大家带到这种局面,若不是因为外头就是明军,怕是大家早就一哄而散了。

  王直很急躁,因为他知道,李光头知道不少东西,而许多东西,一旦让明军知晓,将会是灾难xìng的。更重要的是,那个王公公自从来了杭州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现在他已经开始怀疑,这个王公公根本没有诚意来收降,根本就是挑拨离间,王公公的主子早就在庆chūn门外设好了埋伏,专门等李光头上钩。

  这些想法冒出来,王直越是急躁,因为他感觉到,自己遇到了强力的对手,这个人比他更无耻,比他手段更加狠辣,也更加狡猾。

  王直甚至有些时候,甚至开始动摇了决心,打算索xìng带人撤退了,出了海,躲得远远的,这辈子再也不上岸。

  只是他知道,就算要走,也未必能走的掉,既然已经孤注一掷,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现在比的,就是谁更加坐不住,比谁更有耐心。

  王直也深知,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解的难题。

  “那姓王的太监,定是戏耍了我,若是教我拿住了他,定要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

  王直恨恨的想着,这当然只是气话,可是现在的王直,满肚子的委屈,从来都是贼去忽悠官兵,现在做贼的居然被官军忽悠,怎么不教人恼火。

  这一rì正午,王直小憩片刻,便被人叫醒,说是城外有人求见,自称王公公。

  王直打了个激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眼睛眯起来,掠过一丝杀机,当然,真要杀人他是不敢的,王公公毕竟代表的是朝廷,真要宰了这个死太监,等于是自断生路,王直沉默了一下:“押他进来。”

  他没有亲自动身去请,却是用了个押字,可见这一次,王直不打算笑脸相迎了。

  王公公是当真被押来的,不过王公公倒不是个傻子,虽然害怕,可是见的世面不小,却也并非是鼠辈,到了王直面前,他冷哼一声:“这就是王船主的待客之道?”

  王直眯着眼打量他,对他太监,他是深痛恶绝,可是见这王太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最后咬咬牙,只得冷笑道:“这就要看,来者是不是客了。王公公好手段,挑拨离间,徒惹了不少的是非。”

  王公公呵呵一笑:“咱家是带着诚意而来,王船主反而不信,若无诚意,咱家又为何冒险进城呢?城外的官军,并非无能之辈,王光头等人被歼,就是明证,朝廷之所以按兵不动,非不能战,实是不忍为也。”

  王直脸sèyīn沉,虽然晓得这个死太监胡说八道,却也知道王太监说的并非不是实情,王光头全歼,可见大明有一支jīng锐武装就在城外,否则单凭江南的这些官兵,怎么可能全歼王光头?既然如此,那么极有可能,那自称钦差的徐谦率部南下乃是实情,甚至朝廷已经调动了勇士营或者是京师五大营的军马。

  假若来的是这些人,那么他和他的伙伴就真的危险了。

  他叹了口气,道:“王公公,还是请坐,来者是客,不管你打什么主意,我也善待你。”

  王公公见事情有了转机,倒也定下了心,别看他表面上说话嚣张,心里实在是捏了一大把的汗,好在他属于是临场发挥的种子选手,别看平时不怎么样,真正遇到了事,还不至于屁滚尿流。

  王公公坐下,翘起了二郎腿,随即嘻嘻一笑,道:“徐钦差本来在城外,一直等着王船主的消息,让王船主交出几百上千个人头,可是左等右等,都是莫要音信,咱家来这里,是带着钦差的意思特来相询,王船主到底有没有诚意,若是有诚意,之前的约定依然算数,可要是没有诚意,这……可就难办了。”

  王直大怒,这个家伙也好意思说诚意,诚意就是挑拨离间,然后城外设伏?他压着怒气道:“人头不是已经有了吗?那李光头一千多个首级,难道还不够给钦差报功?”

  王公公却是摇头,正sè道:“钦差大人说了,今时不同于往rì,这个嘛……虽然人头是有了,可惜是官军自己取来的,却非是王船主的投名状,所以……并不算数!”

  王直冷笑,霍然而起,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人头王某再也拿不出了,至于令钦差如何想,这是他的事,王公公,既然谈不妥,那么王某只好与杭州共存亡,从现在起,命人在城中放火,将这偌大杭州,一齐毁于一旦!”

  王直也是够狠的,当然,这只是要挟,放火是王直最后的手段。其实这把火能不能成功,却还是未知数,毕竟城中的大多数地方,并不属于倭寇的范围,一旦放火,城中的百姓必定四面来救,而城外的官军定然趁势攻城,到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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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八章:收复杭州

  听到要放火,王公公反而笑了,道:“大冬天的,你看近几日天气阴沉,不晓得什么时候又要下雨,再者说,城中十万百姓,你能放火,自然就有人救火,王船主也是一时豪杰,竟是如此幼稚。王船主莫非是要学那叶宗满吗?”

  本来他的话没什么问题,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叶宗满三个字,听到叶宗满三字,王直顿时愣住了。

  他当然不知道双屿港发生了什么,双屿港乃是他的巢穴,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所,叶宗满若是出了事,这自然就意味着……

  王直几乎要疯了,他红着眼睛看向王公公,冷笑道:“叶宗满,哪个叶宗满?”

  王公公昂首道:“自然就是匪首叶宗满,双屿港已被钦差命人攻夺,岛中倭寇尽数剿灭,匪首叶宗满也已毙命,咱家奉命前来,你真以为是来和你谈什么条件,你错了,咱家来,是劝你束手就擒的,束手就擒尚有生机,冥顽不灵那叶宗满就是同样的下场,令妹现在业已在京师,若是你可肯归降,我家钦差可以网开一面,为你在海路安抚使司衙门谋一个差事,让你为朝廷效命,至于将来如何,便是你的造化,至于什么爵位,那就不用想了,你自己思量清楚,若是要玉石俱焚,不但令妹,便是你和这城中的倭寇,俱都无处可逃,无处可去,你还想回到你的海上一手遮天?告诉你,徐学士到了江南的一日,就是你覆亡之时。该说的,也就说了,你自己思量,咱家不过是个传话之人,三天,钦差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你若是不开门请降,明军便要攻城!”

  王公公说罢,已是站起来,道:“不知王船主肯放咱家走吗?”

  王直此时已是懵了,李光头完了,双屿港也完了,其中对他震惊最大的,自然是双屿港的陷落,他有些不信,冷冷笑道:“是吗?你说双屿港陷落,有何凭证?”

  王直这样的狐狸,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说不准这是明军的诡计也说不定,早就听说那徐学士诡计多端,说不定故意借此乱自己的军心也是未必。

  王公公却是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扳指来,抛给王直道:“王船主一看便知。”

  接过了扳指,王直脸色骤变,这个青铜扳指乃是叶宗满他爹传下来的,一直被叶宗满视为自己的传家宝,而现在,这个扳指出现在他的身上,他甚至能依旧看到,扳指上那已是干涸的血迹。

  看来……双屿港是真的完了,自己这义兄弟叶宗满也完了。

  王直深吸一口气,鼻翼抽搐了几下,随即愤恨的看了王公公一眼,他森然一笑:“徐钦差好厉害的手段!”

  王公公倒是被王直的表情吓了一跳,语气放轻柔了一些,道:“叶船主是怎么死的?还不是他冥顽不化,想来王船主是聪明人,应当懂得咱家的意思,徐钦差的手段,自然不必提了,他既然坐镇这里,本来这里的倭寇,谁都别想活,只是徐钦差亦是知道,许多人之所以成为倭寇,实是为生计所迫,因此才网开一面,这才起了网开一面之心,王船主,你是遇到好人了。”

  好人二字,难免刺耳,尤其是王直听来。

  王直犹豫了一下,最后摆摆手,道:“王公公请回,回去告诉徐学士,王某人,定会在三日内给他一个答复。”

  王直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完蛋了,此时他有两个选择,要嘛就是砍了这王公公玉石俱焚,可是显然,这是作死,而王直并不想死,他想活。而另一个选择,就是屈服,虽然他提出来的所谓封爵,所谓海运专营的条件此时统统落空,徐谦只许了一个海路安抚使司的差事,就这么点儿可怜可笑的承诺,此时却成了王直的救命稻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徐谦一到杭州,先是两个板斧下来,立即将王直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识时务者为俊杰,王直必须识相了。

  他亲自恭送王公公出了城门,随即立即召集了各路船主,将双屿港的事情告知。

  这一下子,倭寇们顿时炸开了锅,老窝没了,这就等于是,自己辛苦积攒了数十年的财富,尽皆化为乌有。现实更加残酷的是,他们现在已经成了丧家之犬。

  有人暴怒:“朝廷欺人太甚,我等立即冲出城去,和他们一决死战!”

  这句话竟有不少人附和,要知道,倭寇之所以是倭寇,就在于他们敢于提着脑袋四处劫掠,劫掠的目的,无非是钱财而已,现在自己被人抢了,自然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

  王直却是眯着眼,一动不动。

  倒是也有人较为冷静,道:“就算和官军一决死战,侥幸胜了,又能如何,官军有数万,就算杀尽了他们,又有数十万人来清剿,我们杀得尽吗?我们现在无路可去,就算杀退了官军,又哪里请船来接应我等,与其如此,不如降了!”

  “狗娘养的东西,你竟吃里爬外。”

  一个倭寇头目拔出了腰间的刀,如猛虎一样朝那称降的倭寇头目冲去,而在这时,王直动了,他使用的不是倭刀,而是一柄尺长的小叉,叉子落手,人已冲向那拔刀的倭寇头目,狠狠一叉,直接扎进这倭寇头目的腹部。

  呃啊……

  倭寇头目的倭刀落地,发出不甘的怒吼,不可置信的看向王直,一动不动:“王船主……王船主……你这是……”

  所有的倭寇头目尽都凛然,也是不可置信的看向王直。

  王直狞笑,拔出叉子来,一脚将这倭寇头目无情踢翻,随即怒吼:“谁还敢再叫,谁还敢拔刀!”

  所有人呆住了,虽然那将死的倭寇头目还在地上挣扎呻吟,可是谁都没有看他一眼,所有人敬畏的看着王直,一言不发,垂头不语。

  王直威风凛凛的坐回了椅上:“方才刘船主说的不错,事到如今,我等已经无路可走,唯一的生计,就是归降,若有不从者,现在可以站出来,谁挡了弟兄们的生路……”王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一个冷厉的眼神,已是压住了所有人的不满。

  随即,王直叫来几个心腹,厌恶的看了地上的死尸一眼,道:“张船主的儿子也在这里是吗?还有他的三个义兄弟既然都在,那么就给他们哦做个了断,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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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之后,杭州城门大开,一连串倭寇丢下了武器,随着王直出城,王直一人当先,有皇家学堂的斥候策马而来时,他率先拜倒在地,身后的倭寇不得不纷纷跪倒,王直道:“罪人王直,犯下弥天大祸,今日迷途知返,深知罪孽深重,特来请降,望朝廷不计前嫌……”

  这斥候连忙前去大营回报,很快,徐谦便在千名全副武装的校尉拥簇下抵达这里,他下了马,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了王直一眼:“王船主既然肯归降,可见尔并非是十恶不赦,起来,来,进城,设宴,本官要和王船主一醉方休。”

  校尉们押着倭寇们入了城,而徐谦则是和王直步行穿过了武林门,杭州收复,城中顿时欢腾,无数锣鼓和爆竹声传出,而徐谦暂时顾及不到这些,笑吟吟的与王直到了巡抚衙门里分主宾坐下,酒宴已经设好,徐谦兴致勃勃的道:“王船主,据闻你十三岁出海,浪迹东洋,纵横四海之上,人称五峰船主,但凡商船,悬挂你五峰船主旗帜的船只无人敢侵扰,这些事,可是有的吗?”

  王直一直处在紧张之中,忙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在大海上,王某或许有一些名头,可是上了岸,和钦差大人一比,草民实在不值一提。”

  徐谦哈哈一笑,竟也是顾盼自雄,有一些威势,他冷冷道:“不然,你的权势,靠的是自己打拼,茫茫大海,无以为靠,靠的是你手中的剑和你的脑袋,而本官所靠的,却是朝廷,可见你也算是个英雄,本官命人去招降于你,就知道你必定会开门出降,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王直摇头:“草民不知。”

  徐谦喝了一口酒,呵呵一笑,道:“这是因为,本官知道,你是个俊杰,俊杰不但能凭空创造一番大业,无论是这大业是恢宏亦或肮脏,可毕竟也算是一时人雄,像你这样的俊杰,自然知道时务。”

  王直心里叹了口气,默然无言。他觉得这个钦差过于年轻,超出他的预料,可是对方的手段,却是见识到了,此时不得不乖乖拜服,只是如今是败军之将,心中不免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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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九章:血债只能血偿

  酒水喝到浓处,徐谦瞥了王直一眼,道:“王船主深明大义,官一定启奏朝廷,将来呢,自然还需要仰仗于你,这海路安抚使司,打算在双屿港设副安抚使衙门,若是所料不差,这双屿港,怕还要有王船主鼎力相助。”

  听到这番话,王直不由定下心来,他最怕这什么钦差翻脸不认人,现在既然已经提到,要任他为海路安抚使司副使,又命他驻守双屿港,可见这钦差,对他还颇为信赖。

  王直忙道:“多谢大人抬举,草民在双屿港盘踞十年,要治理双屿港,其实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过往的私商和水手,还有大量的货物中转交易,若是管的紧了,则会闹出乱子,若是管的松了,又有人横行不法,所以草民以为,朝廷要治双屿港,其一便是要立威,其二呢,则是要立起规矩,规矩不必多,可是必须严格执行,这叫内紧外松,规矩不大,就给了他们许多自主权,可是触犯到了朝廷的底线,则必定严惩,这就是保证他们不敢违法乱纪……”

  王直沉默了一下,又道:“再者,双屿港南接吕宋,东临天朝,北望朝鲜,西眺倭国,这是地利,朝廷要平倭患,说穿了就是不可堵而必须疏,海上获益甚大,朝廷越是禁海,这利益反而越多,所以禁止的越是厉害,就有越多的商贾以及百姓铤而走险,如此一来,由于没有朝廷约束,订立出海的规矩,这些人到了海上之后肆意胡为,渐渐的,也就成了倭寇。因此草民以为,朝廷禁海和平倭的倭寇是相悖的。要灭倭,至少也要开一个口子,某种意义默认走私商贾的存在,并且借着双屿港,对这些人进行有效的管理,对不守规矩的严惩,以儆效尤,而对守规矩的,给予一定鼓励。如此一来,海上有了规矩,走私商人们能借此安生立命,又哪里会想着去做倭寇?再有,倭寇的人员复杂。有大明的流民,也有倭国的流浪武士,更有佛朗机的破产商人和水手,这些人因为巨大的利益而走在一起,朝廷禁海,等于是将他们推到了化外之地,灭绝了他们正当行商的希望。与其去将他们当作敌人,不如将他们组织起来,让朝廷来主导这个贸易,不但要在海上建立规矩。还要吸纳这些人手,第一步,先垄断对朝鲜、倭国的海贸,此后。再利用佛朗机人,垄断对南洋的贸易。设立水师,巡视四海之余,又可为朝廷增加岁入,岂不是好?”

  王直看了徐谦一眼,他也不知道徐谦能不能听懂他的意思,继续道:“这海上是无主之地,朝廷若是不去占,自然就有人去占,就如这佛朗机人,先是占据爪哇、又是占据吕宋,现在又对台湾垂涎不已,已有佛朗机人在台湾设立了据点,迟早一rì,他们要垄断倭国,甚至于威胁大明朝,佛朗机人锐意进取,如今涌入这里的越来越多,朝廷难道能坐视不理吗?”

  “若是朝廷肯命草民驻扎双屿港,草民一方面,必定肃清倭寇,另一方面,要设立武装,保障海上安全,最终的目的,却是和佛朗机人争雄,将他们赶出这里,佛朗机如今船坚炮利,又有佛朗机朝廷为他们后盾,野心勃勃,早有侵蚀宇内之心,不可不防。”

  王直不知是喝了一些酒,又或者是想卖弄自己的知识,当然,言辞之中难免有些危言耸听,他这一箩筐的话说出来。徐谦倒是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想不到王船主竟有这样的心思,官早就说什么来着,王船主乃是人杰,官得王船主一人,便可以高枕无忧。”

  王直见徐谦并不反感自己的看法,倒是定下了心神,又滔滔不绝的道:“这都是草民的一些浅见,草民虽孤悬海外,可是一直心念故国,能为朝廷效命,草民喜不自胜。”

  徐谦微微一笑,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王直立即道:“千真万确。”

  徐谦哈哈一笑,抚掌道:“好,好的很,是了,令妹现在还在京师,你既肯服气,那么我自要请朝廷将她放出来……只不过……”

  王直立即道:“舍妹从前冲撞了大人,实是万死之罪,大人若是肯饶她,便是王家的大恩人,舍妹年纪已是不小,倒也有些聪慧,我兄妹二人自幼无父无母,相依为命,若是大人不弃,大人不妨纳舍妹为妾,如此,草民也可安心王事,不敢心怀二心。”

  王直终究还是聪明人,他当然清楚,既然归降,朝廷未必肯当真信任自己,而现在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钱,为了取信这徐谦,这个妹子,怕是只能送出去。

  况且徐谦小小年纪,就已贵为学士,如今又立下这等功劳,将来的前程似锦,王氏兄妹唯有依靠着这徐谦,才能有出头之rì。

  徐谦眯着眼,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点头,只是微微一笑:“你的心思,官已经知道了,官见你有如此诚心,将来少不了重用于你,方才你说的那些见识,也令官对你刮目相看,王船主,咱们酒也喝了,不妨和我一起去看戏如何?”

  “看戏?”

  王直呆了一下,立即露出笑容:“大人相请,草民岂敢不尊。”

  此时天sè竟有些黑了,冬rì天黑的早了一些,徐谦带着王直登上武林门的城楼,向下眺望,便可看到武林门外的瓮城。

  瓮城是隔绝于城外和内城的一种军事设施,占地不小,倭寇们就关押在了这里,而此时,城门已经禁闭,相当于这些倭寇被囚在这里,进不了内城,也出不了武林门。

  徐谦眯着眼,这时已有校尉上前,道:“回大人的话,奉大人的意思,美酒在两个时辰已经送了去,想必这个时候,许多倭寇已经大醉。”

  “是吗?”徐谦淡淡一笑,旋即道:“传令,动手!”

  一声令下,城墙上露出许多皇家校尉的身影,有人在城墙上搭设起了火炮,这火炮乃是城中的储备,大明不只是边镇,还有一些大城市,都曾储存,用以守城之用。

  火炮轰隆隆的响起,向瓮城里shè下。

  顿时,瓮城里炸开了锅,已经扎营的倭寇们顿时沸腾起来,帐篷燃起了熊熊大火,无数人哀嚎。

  城墙上的校尉开始搭弓引箭,朝翁城中的倭寇乱shè,瓮城内的倭寇有的被大火活活烧死,有的被一箭毙命,有的相互践踏,有的依旧烂醉如泥。

  无数的箭矢宛如雨丝一般漫天而来,一个个人中箭倒地,一个个露出绝望。

  王直见了大惊失sè,连忙上前,道:“徐学士,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稍有动作,身后两个校尉已是满脸肃杀的按住了刀柄,满是戒备。

  徐谦带着几分醉意,回眸看了王直一眼,只是这时候,他的眼神变得冷酷无情,徐谦一字一句的道:“杀贼!”

  王直吓得面如土sè,忙道:“我等已经归降,大人何必滥杀”

  “这是滥杀吗?”徐谦冷笑:“正德十三年,倭寇登宁波,袭宁波府之下数个村镇,杀良民七十余人,俘女子百余,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嘉靖元年,倭寇侵福建,一路烧杀劫掠,杀死的百姓有三百之多,被辱的妇人有近两百。嘉靖二年chūn,倭寇又侵上海县……自我皇登基为始,至今倭寇犯我江南大小已多达百次,所戮百姓七千之多,jiānyín的妇女亦有千人以上,劫掠的财货,烧毁的房屋更是无以计数,敢问王船主,这一笔帐,就这样一笔勾销?”

  徐谦咬牙:“一rì是贼,终身就是贼,贼就是贼,官奉旨肃清倭寇,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为的就是杀贼,招降纳叛,也是杀贼,倭寇是贼,贼人无信无义,无所不用其极,那么官平倭,自然也不必和贼讲什么信义,官自然也可无所不用其极。今rì这些贼,统统都要死!”

  王直陡然发现,自己的手脚冰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弥漫在他的全身,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徐谦,看着这个青年官员,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和敬畏,他连忙拜倒:“草民祈大人活命!”

  徐谦微微一笑,笑的如沐chūn风,道:“你放心,官还要用你,你和这些贼不同,官杀贼,也要用贼,这些贼都该死,只是你嘛,官还要仰仗,你起来吧,往后好好为官效命,将来你就会知道,这做官,比做贼要好的多。”

  瓮城里的倭寇已经彻底混乱,在一阵阵剑雨之下,无数人倒下,徐谦眯着眼,狠狠用手拍在女墙上:“差不多了,把这些人统统清理干净,留下几个,其余人统统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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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2013-11-13 18:30): 你更新之后看了么?我来给你擦屁股。以后认真一点,别太马虎了。
  第五百一十章:我说什么 就是什么

  通向武林门瓮城的城门开了。

  可惜,这里并非是瓮城中倭寇们的生路,在这里密密麻麻的皇家校尉已经列好了队伍,刀剑出鞘,长枪如林。

  密密麻麻的校尉们开始穿过门洞……咔嚓……咔嚓……脚下的靴子发出密集的声响,呼吸并没有急促,只是偶尔会有刀剑碰撞的微响。

  对倭寇的最后一战,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的就是今日做一个了断。

  “杀!”

  “向前,各队齐头并进,学士有命,、格杀勿论!”

  踏……踏……踏……的声音响起来,无数的校尉自门洞中涌出来,各队一字排开,开始向前推进。

  瓮城中的倭寇已是损伤过半,剩余的要嘛烂醉如泥,要嘛惊慌不安的流窜,早没有了从前的凶悍。

  从前的他们,如豺狼、如猛虎,在弱小面前意气风发,放肆的狞笑,随意的杀戮。

  可是现在,他们面对的,再不是妇孺,再不是嘶声裂肺凄然妇女,不是手无寸铁的农夫,不是乌合之众的官军。现在,面对他们的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官军,倭寇们慌乱了。

  所谓的神话,所谓的不败,不过是一群亡命徒欺凌弱小的喧嚣罢了,而当他们面对的是真正的强者,这群狡诈、自私、凶残的强盗们竟然是全无斗志。

  一队队的官军如推土机一样,直接向瓮城深处压过去。

  而幸存的倭寇只是不断后退,后退,一直到退无可退!

  退无可退,就是死!

  “杀!”

  一声冲破天际的怒吼,紧接着所有的校尉发起了冲刺。

  战刀在半空飞舞,如林的长枪自队伍中刺出,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犹如倭寇们耀武扬威的屠戮那些无辜百姓一般,只是现在,他们沦为了无助羔羊而已。

  一个个倭寇倒下,倒在血泊中,他们的眼神中再看不到任何凶狠,有的只是畏惧,和恐惧!

  城楼上,徐谦面无表情,扶着女墙的手僵在冰冷的砖石上,纹丝不动,他的眼睛只有微微眯起来,才能眺望到远处的杀戮,在他所学的知识体系之中,无论是出自后世又或者是这个时代,都一厢情愿的要求人应当严禁杀戮行为,杀人失德,杀人不若诛心,杀人即是剥夺别人的生命。

  可是徐谦没有动,他双目眺望,欣赏着远处的杀戮,剥夺了这些人的生命,他知道他能够拯救更多安份善良的人,既然这个世界注定了要有人被人杀死,被人屠戮,那么,徐谦十分乐意,死的是这些豺狼,而不是那些,安分守己,辛劳垦作的良善百姓。

  一个校尉气喘吁吁的登上了城楼,高声道:“大人,城中的倭寇已经大致清理干净。”

  徐谦挥挥手,却依旧看着瓮城的方向,北风冷飕飕的,呼呼的吹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有些僵冷,他微微一笑,道:“是吗?留了几个活口没有?”

  校尉道:“留了几个。”

  徐谦点点头,道:“很好,打断他们的腿,把他们送出海去!”

  校尉昂声道:“遵命!”

  徐谦吩咐定了,脸上显出几分倦意,自来了这浙江,他没有一日不处在紧张的气氛之中,这一次回乡,他太久没有接受过温情,有的,只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他侧过身,回眸看了王直一眼。

  现在他的敌人全部都已经死了,而唯独苟活下来的,只有王直,王直接触到了徐谦的目光,徐谦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温柔,和方才的冷酷相比,现在的徐谦却似乎像给他一种如沐春风的印象。

  只是这个印象,实在是失败,在王直眼里,他看到了恐惧,产生了不安,他瑟瑟作抖的重新拜倒之地,这个纵横四海的汪洋大海,竟是如此的渴望得到眼前这个青年人的善意,又是如此的渴望得到眼前这个人的认可。

  王直是真正害怕了,深入骨髓的畏惧,他从未如此的害怕一个人,他曾经是何等的嚣张,何等的自信,可是这些,如今都被眼前这个青年击打的支离破碎,他害怕的,不只是徐谦杀人的果决,若论杀人,王直手上也蘸满了鲜血,所结交的,亦都是一群杀人无数的凶人,论起杀伐,徐谦虽然也令人生畏,却绝不没有到让王直心惊胆战的地步。

  王直害怕的,是徐谦的机谋。徐谦一个漫不经心的小手段,就将自己沦为了案板上的鱼肉,方才徐谦让人打断了几个倭寇的腿,让人将他们送出海去,看上去,这似乎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决定,可是王直却是知道,这是徐学士要斩断他的后路。

  王直毕竟是桀骜不驯的海盗王出身,不管怎么说,他在海外拥有极大的号召力,一旦他这官做的不如意,又或者受了委屈,大不了勾结海盗,重新拿下双屿港,依旧做他的五峰船主,照样逍遥自在。

  而现在,徐谦屠杀了他的人马,同时却放出几个海盗出去,这几个海盗本来是听了王直的话,而跟着王直一起归降朝廷,结果换来的却是杀戮,别人都死了,唯独他王直还活着,别人都死了,惟独他王直还将被朝廷授予官职,这些消息传出去,别人会怎样想?

  所有的海盗便会想到,这一切,根本就是王直卖友求荣,是王直从一开始,就出卖了他的兄弟,从而换取高官厚禄,王直……现在是所有倭寇眼中的叛徒,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没有人再信任他,也没有人再对他推心置腹,有的只是鄙视和仇恨。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了王直的容身之地,他想要活下去,想要飞黄腾达,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眼前这个青年身上,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此之后,王直就成了徐谦的狗,再不可能生出背叛之心,因为这个世界,他已经得不到任何人的信任,朝廷视他为寇,倭寇视他为鹰犬,徐谦让他管理双屿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靠岛上的官兵,对倭寇严格的执行打压政策,他还必须用自己的所有经验和见识,去为徐谦管理这个港口,这是他唯一的一条路,别无选择。

  想到这里,王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只怕这个计划,早在数天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这个青年的脑海里,这个青年犹如他的梦魇,早在他还在做春秋大梦的时候,就已经给他安排下了这一条路。

  这个男人,将是他的一切希望。

  跪在地上的王直在颤抖,身躯抖动的有些厉害。

  徐谦笑了,道:“本官不是让你站着吗?你怎么又跪着了,本官要的王直不是跪着,而是能够为本官分忧的王直,你能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这一次,王直再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忙道:“草民明白,草民一定竭尽所能,为大人分忧,大人所急,就是草民所急,大人所想,就是草民所想。”

  徐谦不由莞尔:“你错了,你不是为了本官,而是为了朝廷。”

  虽是如此说,可是王直却知道,那个什么朝廷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朝廷固然会给他官身,可是这个官身,终究还是徐谦给的,他在朝廷眼里,不过是个已经无用的降将而已,降将不可信,更不可能得到重用,甚至什么时候,随便捏个罪名,一脚踢开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徐谦不同,王直感觉到,眼前这个徐学士,是真心实意的想用他,一个人最可悲的不是别人如何看待,而是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别人不知道王直的价值,可是王直能感觉到,徐谦知道。

  这就足够了。

  王直心里虽是不以为然,却忙道:“是,是,草民知道了,草民这也是为朝廷效命。”

  徐谦背着手,看着这个极聪明的人,这个家伙能在海上兴风作浪,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此就能够迅速的认清形势,一般的倭寇,怎么能做到。

  既然他还跪着,徐谦也不再坚持让他起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王直,道:“本官用你,是因为你有用,届时本官为请朝廷任用你为海路安抚使司副使,六品武官官职,这也算是你识大体的赏赐,到时你负责管理双屿港,本官要你做到的是,第一,肃清所有倭寇,谁敢在海上劫掠,敢犯了本官的规矩,统统格杀勿论,其二,这海上只有海路安抚使司,三五年内,不会再有其他的势力,无论是倭寇,还是倭人的大名,甚至是佛朗机人,谁想要在我大明领海贸易,都必须归海路安抚使司节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邓健说是什么,也就是什么,你能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王直磕了个头,毫不犹豫的道:“轻而易举,大人给草民三年时间,三年时间草民若是做不到,情愿提头来见,草民从前为寇,尚可以让人丧胆,今日有了大人支持,有了海路安抚使司这个名目,定让四海之内,所有人都知晓大人威名,大人的意思,就是海上的圣旨。”(未完待续)

[ 本帖最后由 阿成 于 2013-11-13 18:2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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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一十一章:孙儿来迟


  最后圣旨二字,颇有点儿犯了忌讳,徐谦不由皱眉,王直虽然谨慎,可是孤悬海外太久,有点儿口没遮拦,看来让他去双屿港是对的,丢在那里,管他做什么说什么,只要把自己的事办好,就成。
  
  北风呼啸,站在城楼上的徐谦觉得有些冷,徐谦吁了口气在这城楼的过道上踱了几步,回头对王直道:“你有什么打算,这双屿港,可有什么建言?”
  
  王直自然也清楚,这是一次很难得的建言机会,也是一次在徐谦面前露脸的机会,自然不能轻易错过。
  
  虽然跪在冰冷的砖石上,可是王直一点都不觉得冷,他口里吐出白气,沉默片刻,道:“汪洋之上,规矩是靠拳头立起来的,因此草民第一步,就是要立即筹建武装,招募水手、官兵若干,组成一支巡视的舰队,这支舰队,一方面打击倭寇,另一方面,则是威慑佛朗机和倭国的大名。其实这样做,也有一个好处,倭寇之所以滋生,主要在于许多出海之人往往都已破产,这才铤而走险,想在海上寻些生计,比如倭国的流浪武士,还有大明的许多流民,这些人到了海上,茫然无措,最后大多都走上倭寇的道路,可是草民若是以海路安抚使司的名义招募人员,付给他们薪酬,这就等于给了他们生计,再对他们进行操练,如此一来,这海上做兵的多,做贼的自然也就少了,此消彼长,何愁倭寇不灭?”
  
  徐谦颌首点头。慢悠悠的道:“这件事,你要和你的上宪商量才好。”
  
  这意思就是说,招募人手的事,不是你王直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这事儿得经过邓健,这支舰队,自然也是海路安抚使司,而非你王直私人武装。因此,邓健肯定要安插骨干进去。
  
  王直忙道:“这是自然,草民只是协助,主要还是看邓大人的意思。”
  
  徐谦满意的道:“可是要养一只舰队,这银子从哪里来,你要知道,朝廷只会向海路安抚使司要银子,是绝不可能拨付银子给你们的。”
  
  王直道:“海贸获利巨大,比如我们组织了舰队。又有安抚使司的便利。就可以另外组织一支海贸的船队。严禁走私,从此以后,各国的货物运送到双屿港。由海路安抚使司统一收购,再由海路安抚使司的船队统一运至大陆销售。而大陆的丝绸、瓷器,亦由安抚使司的船队运出去,在双屿港发卖给各国商贾,这其中的获利惊人,譬如真腊的犀角,在双屿港,我们只需二两银子便可收购到一支,可要是送到大陆,便是二十两银子也不愁卖不出去。而大明的丝绸,在大明的行情也不过二三两银子一匹,可要是放到双屿港兜售给各国的海商,那就是五十两、六十两银子,打个来回,利润就是十倍甚至二十倍、三十倍,草民心里估算,用不了多久,海路安抚使司每年的收益,怕是要在千万两纹银以上,大明的丝绸一向为倭人、佛朗人所稀缺,而他们的货物送到大明,亦是珍奇,只要操作的好,不出什么岔子,莫说是养一支舰队,便是十支,亦是轻而易举。”
  
  王直的话总结来说,就是垄断,通过垄断贸易,打击其他的走私商人,从而达到利益最大化,徐谦不由对这个家伙大开眼界,这个家伙,若是放在佛朗机,那就是妥妥的东印度公司的创始人,通过垄断来获得巨额利润,听上去似乎比较邪恶,不过却正对徐谦的胃口。
  
  因为在大明海禁的政策之下,想要进行贸易,唯一的方式就是走私,而走私的商人赚了个腰缠万贯,对国家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因为这些人是不对任何人负责的,他们赚来的钱,只会给自家用,宁可把白花花的银子放到自家的炕头上,也绝不会轻易拿出一文出来救济别人。
  
  可是官府不同,官府固然再如何贪墨,却是负有责任,比如出了灾情,官府要负责赈灾,就算其中有贪墨的现象,可是总比这赈灾的银子给私人拿去的话,因为私人富的只是一家,而官府为了政绩,又或者说皇帝为了保证自家的天下,保证自己子子孙孙能够将王朝延续下去,只要他有银子,只要地方上出了问题,他终究还得乖乖的将这笔银子出来。
  
  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道理就是如此,虽然取来的多,用去的在层层克扣之后已是损耗了一半,可终究有相当大的部分用给了民。至于那些走私商人,纵然是钱给他们赚去,腰缠万贯,他们至多,也不过假惺惺的拿出一丁点出来,施点儿粥米,就已算是仁善了。
  
  这个银子,给别人赚,那么不妨自己来赚,赚来了银子,一方面交给内库,解决当前赈济、修筑河堤的当务之急。另一方面,则组建船队,既保一方平安,又可补充国库不足,当然,徐谦这边,也可以借着双屿港,利用如意坊进行扩张,比如海路安抚使司的货物,可以由如意坊进行消化,毕竟国外的珍奇运进来,总不能让安抚使司一个衙门来兜售,转由如意坊兜售,所需的瓷器、丝绸,又可让如意坊出面收购,这就等于,让如意坊也转了一手。再有现在各地都在建制造局、纺织局,将来也可借由海路安抚使司和双屿港,将货物直接兜售出去。
  
  徐谦微微一笑,欣赏的看了王直一眼,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本官一向听其言、观其行,靠嘴皮子说是不够的,你懂本官的意思吗?”
  
  王直忙道:“明白。”
  
  徐谦不再理会他,已是施施然的下了城楼。
  
  发觉徐谦已经走了,王直才站起来,不知不觉间,他竟发现自己的后襟已被冷汗打湿,他不由长吐了口气,却也不知为何,对这个学士如此的畏惧。
  
  …………………………………………………………………………………………………………………………………………………………
  
  明报报馆,此时这里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大家都晓得徐谦和这里的关系,也知道徐家的人大多都在这里,所以许多人涌来,都想看看徐谦的风采。
  
  一个状元公,百年难出一个的六首,又是年轻轻就贵为学士的人物,更不必提他带兵南下解救杭州事迹,因此徐谦早已成了杭州人心目中的英雄。
  
  英雄,往往容易惨遭围观。
  
  大家屏息等待着,专侯徐谦出现。
  
  许多人私下议论纷纷,猜测徐谦的年纪、相貌,甚至有人为徐谦是坐轿还是乘马而来吵得不可开交,大家的热忱都很高昂,虽是冬日,却都不觉得冷。
  
  结果一直等到天要黑了,也不见人影,许多人才不舍离开。
  
  子夜时分,一辆轿子在众星捧月下缓缓到了,幽暗的街道,已经没有了人烟,不过报馆门前的灯笼却不曾熄灭,仿佛是这里的主人,早已候着贵客到来一样。
  
  马车在这里停落,一个校尉轻轻去拍门。
  
  于是乎,报馆里头顿时沸腾了。
  
  其实大家都在等,都知道徐谦必定要来,报馆里的徐家人和几个住在这里的大儒听到了拍门声,一齐开了门涌出来。
  
  而这时候,徐谦亦从轿中钻出。
  
  “堂兄……”
  
  “谦儿……”
  
  “大人……”
  
  许多人围上来,这个道:“早知你要来,还备了一桌饭菜,就怕你饿了。”
  
  “堂兄杀倭寇的事能和我说说吗?”
  
  “瞧瞧,谦儿是真正有出息了,咱们徐家出了学士……”
  
  徐申在人群里急的半死,连忙道:“休要鼓噪,休要鼓噪,怎么能把人拦在外头,老叔公还在里头等呢,他可是半宿都没有睡。谦儿……呃,应当叫你徐大人,走,咱们进里头说话。”
  
  徐谦苦笑,大家似乎是情绪激动的有些过头,却也只能摸摸鼻子,点头道:“走,进去说。”
  
  直接进了报馆的后院大堂,而此时,徐家的老叔公战战兢兢的坐在椅上,候着徐谦进来,他年纪老迈,况且辈分又高,自然不能效仿其他人咋咋呼呼的出去胡闹,此时听到许多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立即正襟危坐,尽量使自己不要失仪,可是一手握着拐杖的手又颤颤的显的有些不安,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发迹了,已是正儿八经的老爷了,对于连见了县官老爷都忍不住敬畏颤抖的徐老叔公来说,实在是心情有那么点儿复杂。
  
  而在这时,徐谦已在众人众星捧月下进了大堂,老叔公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站起来还是依旧坐着,正在思量的时候,徐谦走到堂中,拜倒在地,朗声道:“孙儿来迟,让老叔公受惊,实在万死,还请恕罪。”
  
  …………………………………………………………………………………………………………………………
  
  第三章送到,悲剧,喉咙喊的冒烟了,叫不来票。(未完待续)

[ 本帖最后由 fi62773490 于 2013-11-13 17: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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