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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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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六章 可以从容些了?

  办妥了事情,王万木的心情很不错,在大车店和同行的人高谈阔论,这些话没过多久就传到了赵进耳。

  “大哥千万不能大意,冯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肯定还有手段,他们现在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在赵进的书房,王兆靖肃然说道。

  兄弟们都能看得出,在王万木来到之后,赵进变得轻松了不少。

  “这个我知道,我们和冯家之间,无非是你死我亡,但现在我们灭不了他,他也需要时间喘息,正好讲和,将来要怎么做,这口头上的约定又能值什么?”赵进笑着回答说道。

  看到赵进想的很明白,屋的王兆靖和如惠都松了口气,不过如惠还是神色慎重的建议说道:“东主,这等豪门面上做的好,暗地里也是心狠手辣,能早些处置,还是早些处置的好”

  赵进点点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说道:“你们也不必担心太多,要看到大势,咱们在变强,冯家在变弱,在这个势头下面,冯家翻不了身。”

  这个趋势大家都没有异议,如惠看了王兆靖一眼,上前禀报说道:“东主,那个蔡德想要造大船,说蔡奎那些船只大部分都是年久失修,修补之后做个浮桥码头之类的还行,用来黄河上拦截船只就不够用了。”

  “给他银,告诉他认真做,船做好后,你这边要找懂行的人过去验看,不要让他以为可以钻空”赵进答应的很于脆。

  如惠连忙答应了,他来书房主要就是为了这个,得了答复,和王兆靖以及赵进打了招呼又急忙离开。

  “难得看到大哥花钱这么痛快,平时可都俭省的很。”王兆靖笑了句,走到书桌边上。

  “咱们就在黄河边,距离运河也不远,更不要说再向南都是水网密布,如果能有一支船队运咱们赵字营,那来去纵横就方便的很了”赵进笑着说道。

  王兆靖点点头,把书桌上的一个木盒打开,拿出里面的几本册,赵进坐在书桌前也是陷入沉吟。

  现在赵字营两千多人马说不上多,可一旦行动,这么多人,这么多人需要的给养装备,需要的车马运力可想而知,船行水上,能装的重量远远超过车马,而且还不需要草料花费,在这水网纵横的区域,肯定要方便很多。

  赵进本来还顾不上这么多,但设立盐市,就要掐住水道,掐住水道要剿灭水贼,还要招募水上人手,一环扣着一环,马上就要到造船的环节了。

  如惠和王兆靖都有总管的职司,一直觉得赵进在钱财上很精细,本以为蔡德这个要求会被驳回,没想到赵进这么于脆利索的答应,倒是大家都有些惊讶

  “大哥,这是最近的邸报,还有家父的书信,小弟已经做好句读了。”王兆靖将几本册放在赵进面前。

  阅读邸报是赵进的习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觉得古怪,一个乡野之地的土豪武夫,居然这么关心国家大事,实在是让人莫名其妙。

  甚至都没有人说赵进有野心,一个徐州的豪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心思,这实在是太不匹配。

  王兆靖读书赶考期间,给邸报做句读的一直是如惠,这活计说不上轻松,也算不得机要,而且很是繁琐,可王兆靖回来之后就把这个接了过来,几次如惠想要帮忙,都被王兆靖客气而坚决的拒绝了。

  至于为什么给赵进看王家的私信,这也是因为王兆靖,邸报虽然记录朝廷和天下大事,但容纳的内容毕竟有限,还有很多无用的消息,比如说藩王的婚丧嫁娶,天象变化之类,王兆靖写信请王友山收录京城各处的消息,以家信的形式传递到徐州,然后转给赵进看。

  朝廷和各地的消息也是繁杂繁复,王友山如今地位愈发高崇,和各处往来频繁,也没有空闲专门写信,为了这个,还专门在京城雇佣了两位书先生做这件事,这个倒是没有什么人好奇惊讶,官宦门第,总要让自家弟多接触大事和政务,何况王兆靖已经是举人,将来早晚要进官场的。

  赵进看得久了,王兆靖也知道赵进需要了解什么内容,批注也越有针对性,比如说朝廷入职去职的官员,牵扯到党争的,往往都会注明何党。

  “这几个月光见到东林人被罢黜了。”赵进仔细翻阅,笑着说道。

  “东林党人把其他所有人都当做奸邪,同样的腌膜事,他们做就是正气凛然,为了大义,其他人就是奸邪之举,自然不得人心,而且东林这些人不接纳外人,反倒是让其他各处抱团结伙,合力对付他们。”王兆靖笑着解释说道。

  王兆靖在箱里又翻检出一本册,打开翻了几下说道:“家父说过,这京察扫清了东林的势力,对东林众人未必是坏事,因为这京察好歹是在官位上做章,如果不正好赶上,恐怕各处就要兴大案拿人,到时候可就是生死攸关了,大哥,你看这个。”

  边说边把手册递给赵进,沉声说道:“无论朝廷还是辽镇那边,甚至山东,都没什么女真相关的消息,倒是说辽镇那边有几十人出边,结果被东夷全都杀了,辽镇也没当回事,这消息之所以传回来,还是辽镇监军的管事回京,当闲话讲的。”

  每次说起辽镇东北的东夷,也就是女真各部,赵进的神情总是变得郑重无比,这让王兆靖很是迷惑,几次研究那边,都得不出什么结论来。

  “人就这么被杀了?没人去管吗?”赵进肃声问道。

  王兆靖无奈的笑了笑,摇头说道:“小弟原以为边镇守边,和这些蛮夷鞑虏势不两立,现在才知道敢情是狼狈为奸,那些边将和外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和那些豪酋一起发财,几十条人命又算什么,搞不好,这边将还要说这几十人是逃兵逃犯,死得其所呢”

  赵进吐了口气,却不在说话,只是打开另一本册说道:“山东今年又是大旱,咱们可以趁机招募些流民了,至于闻香教作乱,我看不必担心,他们自己已经闹大了”

  王兆靖知道赵进这是在转移话题,每次说起女真这边,赵进总是欲言又止的状态,这让王兆靖很是奇怪,不过他做事讲究个分寸,即便自家兄弟也不会刨根问底。

  “大哥,上次若没有闻香教的指引,流民也不会奔向徐州,这次来到咱们的流民恐怕不会太多。”王兆靖开口说道。

  上次闻香教策动流民围困徐州,固然是心怀叵测,可另一方面,也正因为他们的组织,大批流民才能坚持着从山东来到南直隶,现在闻香教重蹈覆辙的可能很小,零零散散或许有流民逃难过来,但大批的恐怕很难了。

  赵进陷入了沉默,他用手拍了拍桌面,突然开口说道:“咱们现在每年能有多少现银进账?”

  四月旬,徐州也是处处绿意,初夏的味道已经十足,而在关外的白山黑水间,除了四季长青的松柏之外,想看到绿色可是很难。

  辽镇不少人都知道,去往建州地界,然后一直向东向北走,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大海,这一路上的物产极为丰富,大明急需的山参、貂皮、鹿茸、琥珀等物,大都产在这边。

  只是辽镇已经有好久没有人走过这边,大明的商人现在也很难进入这一片,想要购买产自建州和海西的各种物产,就只能去往赫图阿拉。

  在沈阳城一直向东走,沿苏河再向东南,就能到达这个不大的城池,以来自大明的商人看来,这赫图阿拉与其说是个城池,倒不是说是个寨,城墙的主要材料是土坯,还能看到木板木柱,虽然规模尚可,可看着简陋异常。

  不过这个尚可的规模也要和谁比较,大明内地大些的县城和州城,就比这个要气派很多了。

  城内的街道不宽,就是泥土地面,一下雨就泥泞非常,踩下去没准鞋都掉了,街道两面的建筑大都是木屋,砖瓦房屋都不多见,而且还能看到窝棚,最心的区域稍微齐整些,很大的一个宅院,看起像是大明的大户宅邸,又能见几座木楼,算是比较出奇的格式了。

  这般简陋粗鄙,实在是看不得,如果说这城池居然是都城,如果说那大宅居然是皇宫,肯定会笑掉大牙。

  可来这边做生意的大明商人没有人敢这么说,来之前还要告诫跟着来的伙计管事,千万别表露出来,这里大明以为是自家的附庸之地,设置土官管辖,在各种书上还叫做建州卫,可人家自己早就已经建国了,明明白白叫做大金,这赫图阿拉可是大金的都城。

  年纪大的人还能记得,二十年前,三十年前,来到这边,对这些女真蛮随意耻笑调笑,这些女真人尽管能听得懂汉话,可依旧会笑脸相待,十年前再这么说,恐怕就要挨打了,这几年,直接就是抽刀杀人,财货吞了,哭都没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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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七章 赫图阿拉的一天

  以往在这边出了事情,还能去辽镇军将那边哭诉,花点银给些好处,辽镇也能帮着出头,这几年就算砸进银去,建州这边的女真人该不理会还不理

  女真人一天天横蛮,连带着蒙古人都跟着抖起来,汉人活的愈发小心。

  久来赫图阿拉的商人都知道一处客栈,说是客栈,其实只是三个打通的宅院,前面的门脸改作茶铺,大明来的商人们喜欢聚在这里,因为这边比别处安全。

  “老兄这一趟不少赚吧!看你那住处外面,大包小包都已经堆满了”在这茶铺的角落,一人笑着抱拳,另一人也连忙起身还礼,他们说得居然是晋地方言,显然是来自山西。

  “托福,托福,这次一路上走得顺,这里也出价大方。”

  话说了一半,猛听到街上传出哭喊打斗,没过多久,看着几个壮实汉大笑走过,这几个汉头发几乎是剃光,只是最后有一根细小发辫,他们身穿皮袍,手上拎着包袱,看着就不是他们的东西。

  这几个汉刚走过,后面一个四十多岁穿着棉袍的汉人年追了上来,满口乞求说道:“几位爷行行好,那些包袱都是小人的货物,没了这些,连家都回不去了。”

  快走几步,伸手就抓住一人袍的下摆,那汉挣了两下没动弹,立时恼羞成怒,转身一脚把这年汉人踹翻,抽出腰间的佩刀就要砍下。

  “停手忘了四贝勒的吩咐吗?”茶铺里传出一声吆喝,却是汉话,外面抢了货物的几个女真汉立刻停住,只见到茶铺里的掌柜快步走了出去,交涉几句,几名女真汉满脸无趣,随手丢了一个包袱在地上,骂骂咧咧的走了。

  那年汉人抱着一个包袱,坐在地上大哭,那掌柜低头说了几句,这汉人哭着起身离开。

  “这掌柜说是女真人,实际上就是世代住在这边的汉人,几代下来也说是女真”角落里两名山西茶客小声议论,看着那掌柜走进来,立刻不敢再说,只是赔笑。

  这茶铺现在也就是零散几桌客人,都是大明过来的客商,彼此做的很远,那掌柜的沉着脸也不去招呼,只是坐在柜台后面。

  两名商人抿了口茶水,又把声音压低了些,慨叹说道:“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这边的鞑女真人说抢就抢,有时候当街杀人,他们上面的贵人根本不管,甚至还要分润,听说大金的大汗也不管汉人死活的。”

  “要不我每次来,就先奔着这边,这赫图阿拉城内,也就是这四贝勒的产业有规矩,这四贝勒讲道理,一直护着来赫图阿拉城的商人,我这些货也都是四贝勒下面的人买”

  “这四贝勒这么明白事理,他娘是不是汉人?”

  “笑话,怎么可能是汉人,这里的贵人家里,只有他们女真人和蒙古人能做正室,汉人来了连个名份都没,这四贝勒的母亲可了不得,据说是蒙古人里第一等贵人家里的,你不知道吧,他们这边可不分什么长房二房的,就是凭母贵,娘的身份高,儿也跟着高,要不然这四贝勒排行第八,怎么就成了四贝勒,他们一共也才四个贝勒。”

  两人聊得热火,一人明显更熟悉这边,越说越是卖弄,另一人听得频频点

  “老哥,这四贝勒叫什么来着?”

  “黄台吉还是洪台吉,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别看他在四大贝勒里年纪最小,可服他的人最多”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欢呼,两个人停了交谈,好奇的向外看去,一名身形健壮的伙计得了掌柜授意,快步向外走去,没多久就是回来,大声和掌柜的禀报。

  先前卖弄那人多少通几句女真话,皱眉听着,然后低声解释说道:“又抓了不少人回来,说是海边的那些散户现在都抓过来了。”

  “还要抓人?

  “这大金的人少,到处抓人,那些住在山里和海边的野人,还有更远的地方,什么北山的。”

  话说到这里,在那边的掌柜突然抬高了声音,高声说道:“我大金东南天降蜜雨,足有七百里方圆,这正是天命在我大金,还望各位在路上多多宣扬。

  人在屋檐下,自然是没什么讲的,大家都是高声答应了,掌柜的又说今晚晚饭请大家,都是皆大欢喜。

  等热闹过后,卖弄那位撇撇嘴,压低声音说道:“也真能造谣,这天还能下蜜,就和咱们那边看到麒麟什么的。”

  这次听他说那个没有出声,只是呆呆的琢磨了下,没头没脑的说道:“这是要打仗了吧”

  “你说什么?”卖弄那位不解的看过来,还没等对面回答,不知道什么时候,掌柜的已经走到桌跟前,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两个人立刻噤声。

  建州这边的四月还很冷,许多背阴地方的雪还没化,一名身形高大的年轻人却穿得很单薄,在几名披甲侍卫的簇拥下骑马来到了天命汗的王宫前。

  门前值守的兵丁侍卫连忙迎上来,一名牛录额真笑着说道:“贝勒爷穿这么少,可千万别着凉,到时候大汗怪罪下来,奴才们可吃罪不起。”

  那年轻人解下腰间佩剑交给一名兵丁,指着这牛录额真笑骂道:“费莫家里就你小就是嘴碎,不知道爷的毛病吗?穿多了就鼻流血。”

  边上的侍卫都是哄笑,护送这贝勒前来的披甲侍卫则是自觉地去往一边,在大汗宫前有界限,越线可是大罪。

  “大汗在宫里等着贝勒爷过去。”那牛录额真笑着说道。

  被叫做贝勒爷的高大年轻人点点头,向着宫内走去,走了两步回头说道:“你老娘那病不能拖,没钱瞧病就和爷言语一声,硬顶着做什么,下值去爷那边,领银去请个汉人的郎,再拿两根老参,好好补补。”

  那姓费莫的牛录额真先是一愣,随即眼泪流了下来,连忙跪下磕头,哽咽说道:“贝勒爷的大恩大德”

  “在宫门前你跪个什么,是大汗的恩德”那贝勒爷没有回头,挥挥手扬声说道。

  看着正在擦泪的牛录额真,其余在宫门前值守的侍卫都在小声议论:“四贝勒仁义”

  “大的胆小,二的莽撞,三的蠢笨,就是老四出挑。”

  “你胆不小,这种事都敢议论?”

  “当时说褚英能当大汗,又怎么样,这四个虽说是大贝勒,可以后未必就是,大汗最宠的是那个小的。”

  努尔哈赤的金国建立不久,一切都很粗疏,宫门前的侍卫也没什么规矩,在那里肆无忌惮的议论。

  有宫女在前面带路,四贝勒皇太极口鼻观心的跟在后面,连四下张望都不敢,他边走边想刚才有没有说错做错什么,费莫家的不过是正黄旗一个牛录额真,但毕竟是大汗身边的老人,交好总归没有错,可这样会不会让人以为自己有什么别的心思?

  皇太极又想起府内那几个汉人所讲的,虽说这几个人酸气十足,故作高深,可有些东西自己想到了却没他们琢磨的那么细致,比如说在君前的分寸?

  没有走太远就到了目的地,皇太极禁不住想起小时候跟随长辈去辽阳、沈阳所见的,当时整个人都呆了,从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大的城池,皇太极还清楚记得,当初看到辽镇李家的府邸,还以为那是皇宫

  天气毕竟转暖,门上窗上厚厚的帘都已经撤去,里面的声音也能听得很清楚。

  能听到一个男孩的大声欢笑,还有老人和女人的逗弄话语,皇太极眉头轻皱了下,随即恢复了正常,大汗身体很健壮,甚至比很多三四十岁的汉还要健壮,可毕竟已经是快十的老人,难免会喜欢少妻幼儿,大汗太喜欢这个多尔衮了,眼里已经没有别的孩。

  而且多尔衮的母亲阿巴亥身份太过贵重,现在已经是大汗的后宫之主,大金的大妃,已经有人在放风说,大妃的儿就该做将来的大汗。

  想到阿巴亥,皇太极的脸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下,他记得很清楚,阿巴亥来到阿玛身边之后,自己的母亲孟古哲哲没过两年就气病去世。

  阿巴亥的第一个儿阿济格是个莽夫,只是这个多尔衮实在麻烦,皇太极不止从一个人那里听到消息,大汗从没有这么宠一个儿。

  屋里的笑声消失,宫女出来招呼皇太极进去,皇太极连忙躬身入内,直接大礼参拜。

  “不用那么麻烦,有什么话就说。”粗豪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气十足,乍一听好像是个三十多岁人说出的,皇太极施礼完毕,恭敬站起,他可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小时候他以为在父母面前可以无拘无束,越是长大,越是不敢这么去想。

  “阿玛,东海那边的人已经搜罗的差不多了,一共抓过来四千一百二十七人,可以编成五百户,册已经做好,明天就给阿玛送过来。”皇太极仔细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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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八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里是大金天命汗的会客之地,地上铺着名贵的毛皮,上面摆着矮桌,墙壁上挂着刀剑弓箭,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王宫,倒像是蒙古贵人的金帐。

  努尔哈赤已经五十八岁了,可须发还是乌黑,找不出几根白的,双目极为有神,顾盼间凛然生威,他称汗才一年多些,但称霸统合女真各部已经很久。

  尽管努尔哈赤征战多年,可二十几岁以后就没有吃过什么苦,但这位女真豪酋却没有和很多外族一样,迷恋大明的衣食住行,追求大明内陆的奢靡享受,努尔哈赤很喜欢蒙古各部的生活,如果不是几个贝勒还有身边人坚持,他都不准备修建王宫,而是仿照蒙古的汗王们,直接设置金帐。

  “正黄和镶黄两旗分一千六百,正红旗少分些,镶蓝和正蓝,还有正白其他几个旗怎么分,明日再议”努尔哈赤说话间有一个停顿。

  皇太极垂手在一边,只做没有听见那个停顿,正黄旗和镶黄旗是大汗亲领的,正白旗是自己管辖,正红旗是代善,镶蓝旗是阿敏,正蓝旗是莽古尔泰,这么说下来,自己能分到的也就是比那几个小贝勒多一点。

  对这个分配,皇太极当然不甘心,不过表情上没有丝毫的表示,只是点头应了,白山黑水之地苦寒,男丁活过六十岁的不多,皇太极也知道很多人在议论大汗还能活多久,大小贝勒们都有自己的心思,也有方方面面的人找到皇太极,对这些皇太极不是斥责就是沉默,根本不做表示。

  大汗还能活很久,就算没几年好活,他一样会杀人,就算对自己的儿子也不会手软。

  当初大哥褚英被立作继承人,觉得自己是大汗之下的第二人,在分配人丁财物的时候要占大份,要其他人也要向他服从,亲贵和酋长们都是不满,然后大汗毫不留情的处置了褚英。

  在那之前,大汗还总说褚英是他最出色的儿子,皇太极听身边的汉人讲过,也从那些行走大明的商人嘴里确认过,大明是由朱家皇帝做主,其他人都只能臣服,可皇太极也知道,大金并不是爱新觉罗一家说得算,最起码现在不是,各部大人亲贵不满了,大汗就必须有所表示。

  不过皇太极想得更多些,他觉得大汗自己也想杀掉褚英,这个长子太不听话,总想着继承汗位,在这个位置上,是没什么父子亲情的。

  从那之后,皇太极就很小心谨慎,绝不对汗位流露出一丝的想法,只是做好自己的本份。

  皇太极捡着自己主持的几件要紧事说了,努尔哈赤听得很仔细,正在这时候,有几声孩童的欢笑传进来,努尔哈赤立刻有些走神,脸上浮现笑容,摆摆手说道:“明日大家一起议,你差事办的不错,回去准备吧”

  “阿玛,阿玛能不能训丨斥约束下阿敏,他做的太肆无忌惮,直接纵容手下的奴才去抢掠客商,动不动就胡乱杀人,十天前,六十多个明人被他手下的甲喇额真给杀了,据说连大明那边都被惊动。”皇太极耐着性子说道。

  听到这个,努尔哈赤脸上显出一丝不耐烦,捋了捋胡须说道:“不动咱们自己人,汉人明人杀也就杀了,这些事还值得说吗?”

  “阿玛,咱们正在准备对明国动手,也需要明国的商人过来贸易,积存各种打仗用的东西,阿敏这么做,把人都吓跑了,谁敢过来做生意,连带着那边的消息都过不来,而且阿敏这么做没有处罚,各旗下不少人都跟着学,再这么下去,咱们就要去和朝鲜那边买东西了,他们那里东西少,价钱还高。”

  “这些该雷劈的朝鲜人”努尔哈赤脸色已经变得难看。

  皇太极心里苦笑,说的是阿敏,可大汗是听到朝鲜这个名字才怒了起来,原来朝鲜商队去往大明很不方便,往往会把货物贩运到建州女真的地界,然后采买这边的大明货物返回,大明商人来这边的也有很多,甚至直接有李成梁私人的商号货栈在这边。

  因为有这个地利,建州女真可以做中间商人,可以收纳白山黑水各族的出产贩卖,日子过得很舒服,可就在几年前,朝鲜和大明开通了另一条商路,沿着这个路线可以直接到达大明,建州这边就渐渐被舍弃了,建州女真收入锐减,加上这几年年景不好,新建的大金已经有些风雨飘摇,并入的各部也都有了离心的倾向。

  如果不能领着大家发财,如果不能输入大量的财货维持,那么这大金就要崩散。

  努尔哈赤从小就和大明打交道,把辽镇的外强中于看得很清楚,已经有了开战的计划,既然身侧有这样的肥羊,肯定要放手去抢。

  不过目标虽然是大明,可提起朝鲜来,努尔哈赤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厌恶。

  “我知道了,阿敏那边会派人过去申斥,你回去吧”努尔哈赤很快做了决定。

  派人过去申斥,也就是私下派人过去说几句,以阿敏那样的性子根本不会在乎,会继续这么行事,那样下去皇太极禁不住有些焦躁。

  不过这情绪他没有体现出来,只是默默的应了声,告辞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大汗努尔哈赤说道:“阿敏还记着他阿玛的事情,一直恨咱们家,这个谁都看得出来,让他去闹吧,折腾的越厉害,不喜欢他的人就越多,等到了合适的时候,镶蓝旗就可以拿过来了,由咱们这一家去管,到时候,就不会有人说三道四,镶蓝旗的旗丁也不会闹了。”

  皇太极打了个激灵,连忙回身说道:“阿玛教训的!是,孩儿明白,这次是孩儿糊涂了”

  镶蓝旗是八旗最大的一旗,最早是努尔哈赤的亲弟弟舒尔哈齐统管,尽管那时不是叫做镶蓝旗,天无二日,建州女真壮大,兄弟两个也有了争执,努尔哈赤把舒尔哈齐钉在木箱里闷死,但这件事在舒尔哈齐旗下激起了极大的反弹

  在这样的局面下,努尔哈赤不敢有什么别的举动,只得将旗主的位置给了舒尔哈齐的儿子阿敏,这才算稳定下来。

  建州女真八旗,除了这镶蓝旗之外,其余七旗或者归努尔哈赤直领,或者归他的儿子统管,要说对这镶蓝旗没有图谋之念根本不可能。

  不过在建州女真之中,努尔哈赤固然至高无上,舒尔哈齐这一支也有自己的拥众,不可能撕破脸直接吞了。

  大金国中,包括不在大金统辖的女真、蒙古各部,都觉得大汗是当世无双的英雄豪杰,好像眼下大金这番局面都是靠着勇武无双拼下来的。

  可皇太极却不这么想,如果只是勇武无双,就不会建立这个大金,就不会把乌拉、尼堪等部彻底消化,如果只是勇武无双,舒尔哈齐就不会死,褚英也不会死

  想到褚英,皇太极只觉得心里一颤,可神情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只是在引领下向外走去。

  万历四十五年的山东,正月前后下了几场雪,除此之外,天上没有落下半滴水,经验丰富的山东百姓已经明白,这是又要旱灾了。

  积雪化掉还能让土地有些湿意,不过马上就会一切变得焦于,又要变成去年那样的人间炼狱。

  每逢灾年荒年,家无恒产的贫户最先支撑不住,然后是小户人家,依据穷富次第向上,除了那些真正的大豪巨户之外,谁也逃不过这样的年景。

  灾荒刚开始的时候,中小地主借着放贷收债,搜罗吞并了不少零散的田地,然后灾荒持续,他们也支撑不下去,纷纷破产,他们的产业和吞并的成果被大户豪强们吃下。

  再接下去,很多大户豪强们也支撑不住,又被更上一层的豪霸们吞噬,这一层的豪霸们是最后的受益方,他们的背后往往有官家的背景,可以得到官府的各种支援。

  但灾荒并不仅仅造成饥饿和破产,还有纠集起来的流民和四处蜂起的响马盗贼,流民们到处游走冲击吃大户,响马盗匪四处洗掠,所谓大户豪强也未必能顶得住这样的冲击,很多富家大户被打开,家破人亡,他们的田产也被人趁机收罗走。

  能顶得住流民盗匪的冲击,都是有坚固的土围木寨,有足够的团练乡勇,搞不好还要有官兵的助阵,剩下的这些人自成体系,在自家的围子里说一不二,等于是独立王国,在这样的局面下,官府连自保都未必做到,对这些豪霸更是无能为力,因为如此,在山东的大多数地方,真正是城池之外没有王法,尽管城池之内也已经见不到太多王法了。

  山东有三家赚到了大好处,两家在明,一家在暗,明处两家是衍圣公孔府还有亲藩鲁王,一处是圣人后裔,世传的顶级亲贵,一处天子血裔,一字亲王,家大业大,积储无数,灾荒再重,也不会影响到这两家,就算积储耗光,朝廷和地方上也会竭尽全力贴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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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九章 和气方能生财

  趁着这灾年,孔府和鲁王这边都是大肆吞并田产,在这灾荒年景,一亩地的价钱暴跌几倍十余倍,实在是天大的便宜。

  至于在暗处的那一家就是闻香教,天灾人祸,百姓们无依无靠,正是需要信仰麻醉自己,趁这个机会,闻香教大肆扩张,不管是占据了东昌府和济南府部分的木家一系,还是所谓的教主徐鸿儒一系,都在扩大信众,同样的,在这样的纷乱下,闻香教也不会放过那些便宜的产业,他们也在趁着这个机会自肥

  算上今年,山东已经连续三年大灾,很多人从豪强到富户,从富户到贫户,然后破产,没有在这一波灾难中支撑下来,还有那些在去年秋冬回到故乡的流民,他们没有盼来预期的好年景。

  看到这样的景象,大家都已经有经验了,知道留在家乡就是等死,不如趁着灾情还没有显露的时候先走。

  漫无目的的走是不行的,最好的法子是先去运河那边,然后沿着运河一直向南,去北边也是不行的,北直隶的年景也不好,而且那边官兵杀人太狠,去了是死路一条,唯一的好去处就是南边,据说那里风调雨顺,听说还有专门的善堂收容,去那边还有一条活路。

  也有可怕的传说,说在徐州和淮安府那边有个大虫拦路,这大虫手里已经上万条人命了,可也有说法,这个大虫实际上是大善人,能过去的流民都有安置。

  传说真真假假,听到的人不多,听到的也未必信,只不过大家都认准一件事,去南边,去西边,留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运河沿线当真是热闹非凡,临清州、东昌府城聊城、济宁州,这几个大的枢纽城镇,甚至在运河沿线都有大批的流民百姓聚集,有的是沉默沿河南下,有的则是乞求船上给条活路,给口粮食。

  岸上从人间一步步滑向地狱,船上倒是没什么感受,反倒颇为悠闲自得看起了光景。

  “都说山东大旱,怎么咱们脚下的运河水很足呢?”有人纳闷的询问。

  “这位公子你不知道,为了让运河里的水足够,朝廷在山东专门有管泉的官,这运河一路,什么泉水、溪水都不准用来浇地,严的时候,要喝都得偷偷的来喝,至于打井更是严禁,抓到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喝水打井不是天经地义吗?怎么这都要杀头?”听的人当然觉得匪夷所

  “这些都是为了把这条河填满水,没这条河,南边的粮食就运不到京城,皇城京城里的人就吃不饱,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先听说沿途不让取水不合情理,可一说到京城和皇城,问的人也就沉默了

  忧国忧民的毕竟是少数,官船漕船上的漕丁运兵则是见惯了这等景象,甚至看都懒得看,除了几个照看船只的,其余的都在聚堆闲聊。

  “你们看看岸上那些,没准就有好货,前次老刘用小半袋糙米换了个十几岁的,上船时候还黑乎乎的,一洗出来,啧啧,水灵灵的大姑娘,就跟江南那些富户小姐似的,这倒好,整天窝在船舱里不出来了”

  一阵哄笑,另一人不屑的说道:“老刘这算什么,等前面到了济宁州的码头,那边不知道多少人愿意自卖,什么样的找不到,听说真有书香门第出来的,都不用给米,给口饭吃她就跟着你了!”

  “你这就是脑子不清楚,在临清州、济宁州这等地方,就算有好货色又怎么会轮到我们,东南西北各处的人牙子都挤满了,加上那些江湖绿林的势力,有好货早就被挑走,咱们能淘换到什么?”

  “说起临清州来,你们见过圣姑吗?”

  话题却转到了闻香教身上,漕运上的漕丁运兵大都和闻香教关系密切,或者入教,或者是身边人在教中。

  不过漕运上的教徒和岸上的又有不同,他们入教更多的是为了结社抱团,和虔信关系不大,说起来也随便很多。

  “那日我跟着众人去拜了拜,风把圣姑身前的轻纱吹起,老天爷,当时我的魂儿都飞了,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人”

  “小声些,这种话也是乱说的,这都兖州地界了,让这边的人听到可是大麻烦”

  说到这个,大家都是安静了不少。有人笑着说道:“那圣姑高高在上的,咱们还是说买人的事情,你们说咱们这边买了,路上用了,然后去南边卖掉怎么样,能玩还能赚一笔”

  “急什么,在这船上小心被上面拿了问罪,看这年景再等等,到时候都不用买,管饭就有。”

  大家嘿嘿的邪笑起来,也不知道谁不合群的叹了口气说道:“人命这么贱,不值一文钱了,到时候,只怕买都没人去买。”

  和山东相比,南直隶的情况就要好很多,除了凤阳那种奇怪地方之外,其他各处都不用担心什么旱灾,黄河、长江、淮水和条条江河都过境这边。

  以往的徐州也偶尔闹旱灾,但现在却不用担心了,收容的大批流民用近乎免费的劳力疏浚河道沟渠,让田地的灌溉有了保证,那些庄头和老把式之类的都在说今年肯定会有好收成。

  如惠和周学智这边已经在削减购买粮食的数量,骆马湖那边依旧可以漕粮换酒,不过要用更多的粮食才能换到酒,最好是支付银钱。

  招募来的大批流民并不仅仅只是耗费粮食,这大批的免费劳力就让赵字营相关方便了很多。

  比如说流民里面不少手艺人,木匠砖瓦匠这样常见的更多,修建盐市的时候就用的上了。

  砖瓦房屋不能一蹴而就,在徐州左近,木头和竹子却是不缺,木屋和竹子搭建的仓库大棚什么的都是迅速被建立起来,扬州的盐商们急忙开始安置,实在是耽误不起,耽误一天就少做一天的生意。

  并不需要赵进这边去通知河南、山东以及凤阳府的买家,盐商们早就把消息传递到了那边,他们宁可先一文钱不赚,让那边的买家买赵进扣下的盐货,尽管钱全归赵进,可他们宁可如此,用这个手段先把原来的买家稳住,不要让别处抢占了去。

  冯家的盐货终于可以过境徐州,只不过这次也是奔着盐市来的,一次几十辆大车,还有水路上的船只,规模手面都把其他人震撼了下。

  刚刚组建出来的巡盐队忙了没有多久,又是清闲了下来,不过这不代表他们没有事做,徐州毕竟是陆路枢纽,还是有盐枭盐贩不想经过盐市,想要偷偷摸摸的过境贩运,还有那已经在盐市里设点经营的盐商,也不想放弃这暗地里的私盐勾当,对这些,查到就是罚没,没有任何话可讲。

  可敢于冒险的人毕竟不多,巡盐队有一部分将会用作接送盐商,卖盐的进入徐州地界,卖盐的要从徐州地界出去,这都要有人盯着,毕竟这盐货是见不得王法的私货,不管是查缉还是黑吃黑,得手后都没有办法追究,有人护送,固然是多出一笔钱,可安全就有了保证。

  除此之外,这支巡盐队伍还接受淮安府境内徐州人的常例,那边一旦有事,这支巡盐队伍就会以查禁私盐的名义过去,巧妙的是,当年徐州卫设立巡河、巡盐、巡盗三支队伍,巡查追缉的范围包括淮安府,即便是大队人马过境,官面上也有个遮掩的理由。

  这支巡盐的马队里平时都是徐州卫的军户,徐州各处骑马的江湖人物,一旦有事,赵字营的马队就会加入其中,任谁也看不出来毛病。

  准备在盐市上做生意的盐商和各路人等,早早的把消息放了出去,河南、山东、凤阳府各处的买家得了信之后都赶过来,尽管什么库房店面什么的还不完备,可生意已经先做上了。

  何家庄外的大车店,现在已经叫做赵家客栈,住店的价钱已经翻了三倍,即便如此,仍旧是一房难求,南直隶的盐商,其他各处赶来的豪客,把够体面的地方都住满了。

  这些人来到不仅仅是买盐,他们看到何家庄的集市上各处汇集而来的货物和特产,看到其中有利可图,自然要顺带着进货,还会想到把自家那边的货物拿过来贩卖,是不是也要在这集市上租赁店面。

  徐州卫几位指挥都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徐州卫产出的各种货物销路都是大增,银钱自然也是滚滚而来。

  在五月间,赵进这点石成金的名头甚至还盖过了赵字营的威名。

  有人注意到,有人没有注意到,这盐市开始兴旺的时候,正好是冯家派人来求和的时候。

  所谓的江北第一家和人低头,自然不会到处宣扬,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他想隐瞒,连替他家出面求和的人都不会隐瞒,这消息传开,大家的心思都安定了。

  赵字营强横,江北第一家的冯家也是威风了几十年,如果这两家撕破脸火并厮杀,谁还敢来做生意,谁不怕被殃及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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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章 就这么了结岂不是笑话

  两家讲和的消息一出去,相关的人等都松了口气,盐市也跟着兴旺起来。

  当然没有人知道,这次讲和的功臣是黎大津,他和一于人在清江浦那边下船,换乘马匹继续北返。

  开始时候,跟着黎大津一起南下的那些人并不服气,甚至还有敌意,心想着我是替进爷来监视这个外人,万一此人心怀不轨,就得替天行道。

  不过这一路上经历,大家对黎大津的态度都改观不少,这位武技精熟,经验丰富,安排什么事情都很妥当周全,因为这次去的不少都是内卫队出身的江湖人,跟这个黎大津更有认同。

  赵字营做事很有节制,不滥杀,不嗜血,有纪律,这让很多从前习惯放纵胡来江湖汉子很不习惯,而这黎大津做事则毫不手软,且懂得通融,大家攻入冯少良外宅的时候,里面金银钱财顺手捞了不少,若在赵字营中,十有八九会被呵斥制止,可黎大津却根本不管。

  一路上下来,大家都觉得黎大津不错,也开始黎大哥,黎大哥的叫起来。

  “这黎大津本事是有,就是江湖习气太重。”

  和黎大津一起行动的人中,当然有赵字营安排的眼线,回到徐州后,立刻把所见所闻报告上去。

  听了之后,赵进说了一句评价,伙伴们听到“江湖习气太重”这句话,就知道黎大津今后在赵字营的前途有限了,赵字营讲究的是规矩,一切都要有规矩,按照规矩做,而“江湖习气”则是不守规矩,不严谨的代名词之一。

  “他年纪大了,于劲什么的早就弱了,总想着办好差事,和身边人搞好交情,来咱们赵字营,与其说是给自己求个前程,倒不如说为了他的孩子着想,倒是那个李和,证明忠心之后可用。”刘勇看得也很明白。

  “这两个人还是要先放在内卫队,不过要和丁家围的丁军和那些孩子分开。”赵进点头说道。

  黎大津到达徐州后,没有立刻见到赵进,而是被安排和老婆孩子团聚,黎大津一家被安置在田家庄,这田家庄自从投靠赵字营之后,从内到外都是大变样,很多在何家庄做生意的商户都把住处和仓库放在这边,让田家庄上下跟着富裕不少,不过这种富裕在黎家人眼里实在算不上什么,比起扬州来,天下间的确没几个能算得上什么的城池,何况这徐州的乡野地。

  老婆还好,为自家男人安然归来高兴,孩子则是闹着回扬州,开始时夫妻相对无言,后来闹得狠了,黎大津直接给了两个耳光,孩子哭闹,黎大津也觉得烦躁无比。

  好在没有烦躁多久,赵字营那边就有人来,说是进爷召见,黎大津出门后才算松了口气。

  以黎大津这样的见识,自然看得出来田家庄这边针对他有很多布置,比如说前后左右的邻居,比如说村口看似无事的闲汉,只要乱来,肯定没什么反抗逃走的余地。

  到了何家庄那边下马,一路行来,黎大津看得很仔细,赵字营的训练,赵字营的装备,赵字营的气度,都被他看在眼中,越看越觉得自己没有来错。

  从前想着让孩子读书上进,可没了冯家的帮忙照顾,一个武夫人家的孩子,想要博取功名就是笑话,但逃到某地隐姓埋名,让孩子做个寻常百姓过一辈子,黎大津又是不甘心,官家、明面上的路都已经断了,黎大津索性博一下,来到了赵字营这边,能在绿林草莽中有个名号将来求个招抚也不差。

  在他眼中,赵字营也就是大股强悍的杆子盗匪,将来肯定要闹,而且肯定要求招安的,黎大津在官军中呆过许久,对这些套路明白得很。

  没曾想来到这边,却现真实情况和他的判断不太一样,这让黎大津的心思活络了不少,自己也有一身本领,能不能在这边求个出身,自家孩子年纪不大,能不能跟着历练,这些他都在考虑。

  在门外通报了,家丁传话出来,带着黎大津向里面走去,在正堂上,赵进和伙伴们正在那边等待。

  看到这寻常宅院改建的议事厅,看到忙而不乱的年轻人,黎大津情不自禁的和冯家作比较,冯家的气派要比赵字营大太多了,可却没有这等昂然向上的气氛,冯家的年轻人整日里寻欢作乐,争风斗气,忙碌正事的却不多。

  想想冯家的荣华富贵实际和祖上关系不大,就是在冯老太爷手上振作的,这才几十年工夫,就已经腐化到了这般地步,黎大津突然想到,不知这赵字营几十年后会不会和冯家一样,不知这赵字营还能不能有几十年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被带进了议事厅中,议事厅内有九个人,赵进、陈晃、王兆靖、董冰峰、石满强、吉香、刘勇、雷财和如惠,每个人都是神色慎重

  黎大津被带进去之后,门被关上,门外家丁说着:“老爷吩咐走远些”,声音也逐渐远去。

  尽管好奇有什么事,可黎大津没有询问,只是垂手站在那里,在冯家久了,分寸规矩都掌握的不错。

  这黎大津在赵字营呆的时间毕竟还短,没意识到这么多人齐聚的意义,对于赵字营来说,现在几千人的局面,时时刻刻都需要人来坐镇紧盯,伙伴们齐聚的时候已经很少,平时最起码要有一个人在外面坐镇。

  人来的这么齐,肯定会有大事,同在核心层的周学智因为操持盐市相关,整日里乘坐车马奔波于徐州和邳州两地,倒是暂时来不了。

  “先说说你在扬州怎么做的?”赵进开始提问。

  黎大津一五一十的回答,事情并不复杂,冯家二爷有外宅的事情黎大津很清楚,从一开始去扬州,就把这冯少良当成了目标。

  因为是外宅,所以特意取了幽静之处,固然偷欢方便,可也给了黎大津他们一行人方便,动手的时候被人现的可能就降低了很多,然后等到冯少良过去,那就是瓮中捉鳖了。

  “这次做的很妥当,你有没有想过,被人觉之后怎么办?”刘勇沉声插

  黎大津抬头看了一眼,现屋中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等着他回答,连忙说道:“那一处有不少大户豪门的私宅外宅,城内的江湖人物和衙门差人等闲不会过去,而且因为那边养的大多是小的,所以护院保镖之类也少,一旦惊动,一时半刻不会有人过来,所以来得及逃走,不过此时不能走城门了,那边肯定会严加盘查,小的在河里预备了几条船,到时候趴在船舱里,顺着水门那边出去

  扬州城内河道纵横,除了6地上的城门之外,还有供船只进出的水门。

  “水门就不查吗?”陈晃问道。

  “水门那边也是查的,不过那里船只从早到晚就不见少,憋一口气可以顺着船只之间的缝隙出去,也没什么人盯着,最好是包几艘给城内送菜送鱼的,那个和门前守军都熟了,根本没有人理会。”黎大津回答说道。

  问题停了下,赵进和伙伴们低声嘀咕了几句,刘勇又开口问道:“照你来看,经过这件事之后,冯金和冯少贤会躲进城内,还是继续留在城外?”

  黎大津一愣,心里大跳了下,抬头看看坐在那里的众人,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坦然平静,黎大津心中自嘲,自己四十岁的人了,心性居然还不如这些十几岁的稳,心中想,却还是中规中矩的说道:“依小的看,冯家父子还会留在城外,冯家人口太多,如果搬进城内会有各种不方便,眼下又是盐业最忙的时候,去城内会耽误生意往来,另外,上次城内出事,在冯家父子,甚至在扬州上下看来,都是意外中的意外,官府会严查,冯家自己也会严加戒备,从常理上说,没人会自投罗网,所以大家虽然严防,却不会担心有第二次,所以,冯家应该会还在城外。”

  “冯家在城外的那个庄子,有多少护卫?”赵进问道。

  到这个时候,黎大津反倒是镇定下来,既然能猜到要做什么,也就知道怎么回答了。

  “里里外外差不多有四百人,主力差不多有百人,这些都是能打的好手。

  “这个能打是怎么讲,和淮安府草窝子那些比起来如何?”董冰峰开口问道。

  说起这个,黎大津迟疑了下,脸上有苦笑泛起:“要说把式,在扬州的都不弱,要说拼命,扬州那些就不行了,留在内宅舒服,若是跟着府里的爷们出去办事,赏钱比去外面的外快还要丰厚,所以都愿意留下,能巴结的,和冯家沾亲带故的,都留在这边了,要说打他们能打,真要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恐怕他们就没这个胆子了,冯保那人不懂这些,可冯家爷俩不信外姓人。”

  赵进等人交换了下眼神,却没有接话,那边黎大津感慨没多久,就又开口说道:“除了宅子里的护卫,外面的官差才是大麻烦,这些人有王法护身,真要打了,等于招惹了官府,你要不打,他们会立刻出消息,招呼城外的乡勇团练,甚至官军过来,是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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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一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黎大津说完这番话之后,赵进和伙伴们又是交换眼神,这次点头了,陈晃眉头皱起问道:“这些团练之类的麻烦吗?”

  “都是各家养的护院,还不如冯家这些”黎大津回答的很简短。

  赵进缓缓点头,刘勇这时候插言问道:“这样的豪门大户,主人家居住的地方肯定有密道夹墙之类,冯家是怎么设置的?”

  黎大津听到这个,脸上禁不住泛起笑容,现刘勇看过来,连忙说了句“得罪”,这才开口解释说道:“小的在扬州衙门里也是个班头,经常和三教九流打交道,案子也办了不少,冯家内宅小的虽然没去过,可其他大户豪门的,或者看过,或者问案的问过,这密道夹墙没几家有,这些盐商巨户,做得是官家生意,扬州又是个太平安稳地方,用不到这些设置,至于有的,那都是窝主一流。”

  看着刘勇脸上仍有疑惑,黎大津跟着解释说道:“冯家所在的地方距离保扬河不远,那边挖地三尺就出水,打地基的时候都麻烦的很,地下的东西是不用讲了,至于夹墙之类,这东西糊弄下不懂行的还好说,真正明白的,走一圈也能看得出来。”

  扬州是大明腹心之地,财赋重镇,附近的狼山,隔江的镇江和南京都有重兵驻扎,这里官署衙门更是密布,在这样的地方,自然不用担心什么响马杆子,也没什么草莽江湖之辈胆大包天,敢在这样的地方作案作乱。

  话说回来,如果你高墙深沟,里面机关暗道,那反倒是会被人琢磨有什么不对,冯家家大业大,做的是官家的买卖,和官府关系密切,自然不会落人口实。

  而且冯家养了那么多私兵护卫,在江北的草莽绿林中,隐隐就是龙头的地位,重重保证之下,他可不担心会有什么突然之事,这夹墙暗道之类的还真就未必会有。

  黎大津的话说得很实在,甚至有些赤裸裸了,暗道夹墙之类,瞒不过老江湖,那些做贼摸门专做大户生意,如果连暗道夹墙都现不了,那就谈不上财了。

  说完这些,屋子里安静了会,黎大津听到赵进和伙伴们在那里议论,到这个时候,黎大津已经不怎么慌张了,他只是低头等待着结果。

  “你还要再去一次扬州。”赵进沉声说出了结论,尽管这个结果在黎大津的预料之中,可听到之后还是身子一颤。

  黎大津抬起头,嗓音有些于涩的说道:“进爷,小的听说冯家已经过来求和了,说定的事情翻过来,对进爷的名声是不是有些”

  赵进眯着眼睛笑了下,悠然说道:“这个好名声要了作甚?”

  黎大津一窒,坐在边上神情慎重的如惠却清了清嗓子开口:“老爷,现在咱们赵字营的威名已经打出去了,正是四方来投的时候,大家过来,一是仰仗进爷的威名,二是敬佩进爷的义气,再说大家过来,是为了合伙做事,讲究个盟约,若听到老爷和冯家讲和又翻脸,对老爷的声誉有损啊”

  如惠说得很恳切,赵进笑着点点头,温和的说道:“我知道曹先生担心大家,害怕去扬州那边深入险地,会有什么闪失,不过,曹先生,你觉得冯家会善罢甘休吗?大伙也都想想?”

  这问题问出,如惠一愣,其他人稍作考虑之后就是摇头,黎大津只是低下头去。

  “讲和无非是缓兵之计,咱们把冯家完全压住,让他喘不过气,他们现在要退一步,喘口气,等缓过劲来,还是要想尽办法致我们死地,以往大摇大摆的运盐过去,凭什么要这帮徐州小子抽成?这盐市是个好东西,凭什么让这帮徐州小子把持?只怕冯家动手,那些和我们约好的盐商盐枭非但不会贬低,还会叫好帮忙,你们说是不是?”赵进沉声叙述。

  赵进声音变得有些涩:“当时咱们在徐州城内好大威风,看着四处心服口服,然后怎么样,高家庄那边有杀局等着咱们,云山寺的人被咱们宰了,城内的局面被咱们抢了,都派曹先生过来求和了,然后怎么样,夜里大队人马杀过来了,咱们吃了这么多次教训丨还没够吗?”

  每个人神色肃然,每个人都在点头,如惠那边叹了口气闷声说道:“老爷,你管着好大一片局面,没了你,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你若有个闪失,那一样是天大的麻烦,扬州那里”

  话说了一半,却看到赵进的神情猛地严厉起来,如惠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这次我和小勇过去,你不用去。“突然间,陈晃开口说道。

  赵进眉头皱起,刚要说话,陈晃又是说道:“你去和我去没什么区别,可徐州这边却要你来抓总,你被人叫做大哥,就要按照大哥来做”

  “勇哥留下,我去吧”边上的雷财急忙开口。

  还没等刘勇说话,陈旱就摇头否了说道:“雷子你身手不如小勇,留在徐州吧”

  赵进的皱眉变成了苦笑,长吐了口气,缓声说道:“我不和你争。”

  “你本就不该和我争。”陈晃回了句,又是不出声了。

  赵进摇摇头,转向边上的如惠说道:“曹先生,你现在就去安排,让隅头镇那边准备船只,先照着二十艘运货的准备,银子什么的都好说,等咱们的消

  如惠连忙起身答应,临出门之前,又对陈晃郑重施礼,这才快步向外走去

  “曹先生也是为赵字营着想,为大哥着想。”如惠这边一出门,王兆靖笑着说道。

  “他想得太多,想说话拘你们出头,却没想到,咱们兄弟几个怎么会有这样的算计。”赵进随口说道。

  说完这些,赵进转向黎大津说道:“能看出你在为难,或者是怕死,或者是不愿意伤旧主的情分?”

  听到这话,黎大津慌不迭的跪下说道:“进爷,小的事情都做到这般了,那还有什么旧日的情分,小人在外面给他们冯家打生打死,到头来输了一场,就要灭小人满门,这等混账人家,小人怎么还会感念。”

  吉香和石满强交换了下眼神,对这黎大津都充满了鄙视,看着人高马大是条汉子,却小心成这个样子。

  不过黎大津话里的意思,赵进几个人却听懂了,赵进笑了笑说道:“我也不好说去扬州就一定能活着回来,给你几条路选,不论死活,事后拿三千两银子,我送你老婆孩子去往别处,保他们有个良民百姓的身份,从此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我赵字营在官面上办法不少,你应该知道。”

  黎大津抬头看向赵进,他为冯家打生打死,就是为了让孩子能够读书取个功名,现在赵进又给他了同样的选择,三千两银子足够一家富贵一生,又能去做良民百姓求功名。

  “再就是这次之后,回来在赵字营做个营尉,各处有差事安排你,你的家小也按照我赵字营的规制安排。”

  “进爷,你能保小子们到什么功名?”黎大津直愣愣的问道。

  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了眼说道:“中个秀才问题不大,举人就琢磨不上了。

  秀才是本地考出来的,徐州现在被赵进牢牢掌控,招呼打到,想必没人为难,而这举人是国家大考,就连王兆靖这样的清贵门第都战战兢兢,赵进更没什么办法。

  黎大津跪在那里点点头,完全是一副走神样子,刘勇咳嗽了声,黎大津才反应过来,直起身开始说话,这个时候却没了刚才的惶恐和谦卑,只是有些无奈和苦涩:“进爷和各位老爷年纪轻,不知道当爹的难处,小的在军中在江湖上真刀真枪的厮杀出来,什么事情都见识过,不想让孩子再去经历了,跟着冯家走,还不是冯金许了个举人的功名,他家手面通天,银子撒下去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冯家还真是好大手面。”王兆靖笑着评点了句,他辛辛苦苦考出来,虽然也有人情关系在,可对于冯家这种大包大揽轻而易举的态度,听着还是别扭

  那边黎大津只做没有听到,在那里继续说道:“有个举人身份,官面上私底下没人敢欺负,不闹出人命来,什么事都容易收场,这个秀才就不好用了,老实的容易被人欺负,什么都守不住。”

  赵进等人都不到二十,对黎大津话语里包含的东西没什么理解,反倒是觉得有趣,赵进笑着问道:“怎么,老黎担心自家孩子太老实,守不住。”

  黎大津于笑了声,又在那里说道:“他们两个若是老实,这次小的不来徐州了,直接去北边,倒也有几个能容身的地方,可关键就是大的不老实,小的心思又太多,都是闯祸的精怪”

  屋中有人忍不住笑了,黎大津的说得很有趣,不过黎大津脸上却见不到什么逗趣的表情。

  “若是个秀才,按照他俩的禀性,恐怕也只能当个破靴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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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二章 为什么不即刻启程

  官面江湖上的替人出头,可像小的这种无根无基的,又怎么护得住,那秀才功名也不顶事,真要得罪了什么大户,一个帖子就革了功名,然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啊,何况我家那两个根本就是个惹祸的性子,真要让他们这么折腾,必然要出大事啊”黎大津说得无比恳切,大家也渐渐收了笑容。

  所谓破靴党就是说读书人里的破落户,这些人说白了就是有文化的混混地痞,招惹是非、包揽词讼、欺压良善,每一处都有这样的人物。

  只不过要做这个,也得有八面玲珑的心情本事,不然得罪了豪强大户,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王兆靖笑着说道:“莫说是个秀才,就算举人功名也护不住,我们徐州这边就有好教训丨”

  大家都是笑,他们自然知道王兆靖说得是谁,那杨举人严格来说也是个破靴党,还是有靠山的破靴党,结果得罪了赵进这等豪强,连功名都被革了。

  赵进咳嗽了声,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赵进肃声问道:“这也不想,那也不想,说说你想怎么办?

  黎大津双手扶地,重重磕了个头,抬头说道:“进爷,小的两个孩子都想送到赵字营来,请进爷管教”

  赵进一愣,笑着问道:“读书取功名可是正经出身,我这里就是个团练乡兵,搞不好还要被当成匪盗一般,你这么盼着孩子出息,你舍得吗?”

  “舍得小的来来往往也看了不少,孩子送到进爷这边,能学到本事,心性不会学坏,有这个,小的也就知足了。”黎大津说得很认真。

  说完这个之后,黎大津却自嘲说道:“不想孩子跟着舞刀弄枪,做这个刀头舔血的营生,可两个孩子就算再私塾学堂上整日里都不安生,跟人打,领着人打,经历了这次的事情,小的也想明白了,人得认命”

  赵进笑着说道:“人不要认命,只要你肯去博,什么都能改,你站起来说话吧”

  黎大津答应了声,直接站起,赵进手拍了几下桌面,肃声说道:“你的两个孩子我要了,赵字营有学丁队,收的就是各处想学本事却不合标准的,这些人我要放在身边亲自教授,你的孩子也是一样,在这个学丁队里,只要用心学,肯定能学到真本事。”

  说完这个,赵进苦笑了一声,摆摆手说道:“但这个学丁队一直只是有个规制,我还没抽出工夫来顾着,这次事了,应该会好好管起来。”

  大家都跟着笑,笑过之后,赵进敲敲桌子说道:“老黎讲讲冯家府邸的样式规制,过几天会有木匠什么的帮你做个东西。”

  尽管没说什么,可黎大津已经轻松了下来,他能感觉到屋中的气氛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黎大津仔细怀疑,缓缓述说,将冯家内外的格局描述出来,只是在冯家内宅几个宅院他的印象很模糊。

  “不瞒各位老爷,冯家对外姓人防范的很严,建这个宅院的时候,是从苏州那边请的工匠劳力,建完之后送回,然后,内宅只有一帮丫鬟婆姨伺候,只有他们冯家族人才能进去,小的进进出出虽说不少次,可都不好抬头,所以不是太清楚。”

  “倒是很讲究男女大防。”王兆靖随口说道。

  “腌膜脏污的事情不少,大家不说罢了”刚才讲述冯家的事迹,却让这黎大津想起被轻视提防的往事,话里难免带了点脾气。

  赵进和伙伴们没理会他的反应,只是讨论正题,刘勇在桌面上大概画了画说道:“内宅也不是太大,内卫队这边多出些人,再在外面多雇些好手,冲进去很快就能摸清。”

  “不用那么多江湖人,这次我要带一个连过去。”陈旱开口说道。

  屋中一静,赵进缓缓点头,陈晃开口说道:“这宅子里人手多,好手也多,恐怕要打硬仗,那些外雇的靠不住,咱们自己人听命令,能苦战,然后弓队和内卫队的自己人要选一些。”

  站在边上的黎大津忍不住抬头看向刘勇,尽管来的时间不长,可这些天加上从前的了解,也知道内卫队里江湖绿林中人不少,这陈晃这么说,等于是说刘勇那边靠不住,这几位赵字营的头领各个年轻,肯定年轻气盛,会不会冲突起来。

  以往黎大津遇到这个情况,只会面无表情的看笑话,可刚才说完,身家性命都挂在这边了,由不得不关注。

  “二哥说得是,这些人既然是为了钱来,做事还可以,未必会卖命,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不过内卫队里信得过的人有限,这个却是为难。”刘勇很坦然的说道。

  陈晃点点头说道:“把去和回的路安排好,剩下的就是怎么打,关键是真刀真枪的硬仗。”

  “二哥,把那些鞑子带上,他们靠得住,只能一门心思跟着咱们。”董冰峰开口说道。

  赵进拍了拍桌子,开口说道:“明天开始挑人准备,老黎今晚就去内卫队的营房住着,等这件事办完了再回去。”

  这等大事,自然要保密,黎大津也是明白这个,连忙领命,那边刘勇站起来,把黎大津带出去,安排人领他过去。

  黎大津一走,屋子又安静了下来,董冰峰沉默了会开口说道:“船不如马快,这次我也过去吧”

  “去于什么?百余骑出徐州,消息肯定飞快的朝着南边传,现在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咱们,你不要动,到时候去接应就好。”赵进肃声说道。

  石满强挠挠头站起说道:“大哥、二哥,我好久没出外差了,老是在家守着,打生打死的事情都是兄弟们去,这也太说不过去。”

  “本来这次我连小勇都不想带。”陈晃在一边说道。

  伙伴们中,赵进是头儿,但大家都很怕陈晃,沉静公正,遇事在前,威信自然而然的建立起来,听到陈晃这么说,石满强张了几下嘴还是坐了回去。

  黎大津被几个人带到一处营房,营房里人只有三个,一个黑瘦汉子,一个有些木讷的瘦削少年,还有一个笑嘻嘻的中年胖子,三个人见到黎大津之后都客气的打了个招呼,然后也没有询问聊天什么的,各自安静忙碌自家事。

  屋子也没有上锁,院子外面也没有人站岗,屋子里几个也看着没什么稀奇的,不过黎大津也是安静的收拾洗漱,然后睡觉,他能感觉到,自己按照安排做事就罢了,若有什么异动,肯定没办法活着出这个屋子。

  而且没过多久黎大津就反应过来,在草窝子被赵进率众偷袭的时候,屋子里那黑瘦汉子杀人不少,那飞镖狠辣的很。

  想这么多也没用,估计第二天人手抽调齐了,马上就要启程去往扬州,还是提早睡下的好,免得到时候没有精神。

  第二天起来,早早的有人过来传令,是那个黑瘦汉子过去听的,等吃过早饭,那个木讷的瘦削少年自己出门,黑瘦汉子和那个胖中年陪着黎大津,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招呼,三个人一同出了何家庄,路上还能看到零零散散出庄的人群。

  黎大津心里琢磨,这样的手段倒是能掩人耳目,不过却多此一举,在何家庄地方本来就是赵字营的地盘,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做,这么搞,被有心人琢磨上,反倒是麻烦。

  走了一个多时辰,却是来到了一处庄园,看着不知道是徐州那家地主的产业,庄园显得很空旷,已经有不少人在这边等待,黎大津能看得出,有百余人是赵字营的家丁,那种训练有素的精悍,别人身上看不出来,还有几十人聚在一堆,这些人黎大津也看着眼熟,没多久就想起来是流民寨前激战那些骑马射箭的弓手,想来就是刘勇所说的那些鞑子了。

  还有二十余人看着和昨日同宿的两个人气质相似,估计就是赵字营这边的江湖角色,只是另外那些人看不太出身份,神态比较畏缩,似乎对眼前的场面很害怕,而且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武技在身的,身上也不见兵器什么的。

  而且场中不见马匹,难道要直接去黄河上坐船?黎大津也不出声,只在这里胡思乱想。

  没过多久,场中或坐或站的所有人都是站起,向过来的陈晃和刘勇两人行礼问好,连带着那些鞑子也是照做,黎大津还听到身后有人在议论

  “这伙鞑子刚来的时候,天不服地不服的,可看了赵字营的训练后都老实了……”

  “……还有喝酒闹事的,结果被巡市的那伙壮丁给打了,回来叫人,结果又被亲卫队的那帮人给揍了一顿,然后老实了……”

  黎大津听的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陈旱扫视一圈,开口说道:“各队先去训练,随时待命”

  下面齐声听令,各自去训练等待,黎大津身边的几个人也都是起身离开,倒是那些神态畏缩的还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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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三章 试做

  “李大,过来这边”听到这招呼黎大津还没反应过来,看着刘勇朝他招手才急忙过去。

  “把你昨天说的宅院规制再说一次,那些拿捏不准的地方就尽量去想,和这几位营建的师傅商议着来。”

  听到这个黎大津还是糊涂,接下来才知道,这些神态畏缩不似武人的中年汉子,原来是盖房子的营建师傅。

  开始时候都有些害怕的样子,到后来则是显露出自信,有人拿着炭条直接在木板上描画,黎大津说得几处细节不太对,都被这几个师傅纠正了过来。

  别看他们在这里小心翼翼,在营建行当里可是了不得人物,盖一栋房子的工费他一个人要拿走五成,料钱还要抽头。

  等一切说完,黎大津愈发的糊涂,不知道这边要做什么,刘勇也没有和他解释,只是领着他去见了内卫队的几个人,黎大津知道了那黑瘦汉子叫聂黑,那个瘦削少年叫魏木根,那个中年胖子名叫王金秤。

  这一天的训练很简单,黎大津知道那赵字营的百余名家丁并不是整个的连队,而是第一团几个连抽调出来的,还要训合,那些鞑子里面,也不是人人都弓马娴熟,还有人现在依旧水土不服,还有人不太习惯听从调遣,也要在训练里摘出去。

  虽然大家的话不多,不过信息不少,可黎大津就觉得纳闷,都说兵贵神速,时间拖的越久,泄露的可能就越大,何况是对付冯家这样的大势力。

  不过这一天也不是没有收获,黎大津让内卫队的人对他有了敬意。

  赵字营里,内卫队和其他各处不一样,亲卫队、马队还有两个团,那里面的家丁讲究的是遵从纪律和命令,勤苦训练,勇敢作战,而内卫队,目前主力都是从外面招募的江湖好手,他们讲究各自本领和名气。

  黎大津来时很低调,除了几个打过照面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底细,看着这么高大的汉子,年纪不小又有些畏缩,多少都有点轻视的心思,可训练时候动手,黎大津的刀法枪术却比其他人高明不少,毕竟是军中精锐出身,法度森然,更难得的是黎大津这些年在江湖绿林上也算打滚过,私斗的经验也丰富异常。

  这么一天下来,大家知道这“老李”不简单,可能是进爷在某处招揽到的豪杰好手,不能怠慢了。

  到了第二天,黎大津又来到了训练场,他把自己的纳闷情绪都压了下去,为人卖命吃粮,别人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来到这边,黎大津还没开始训练,就被刘勇喊到了一边,跟着刘勇走出去一段,拐进看着像是晒场的地方,却看到了奇怪的东西,用竹竿稻草弄出的栅栏墙壁,围出好大一片地方,里面层层叠叠的,都是用这种材料的墙壁间隔,正对着这边还有开口。

  “这个就是冯家的大门,你跟我来,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刘勇开口说道,边说边指着那个开口说道。

  什么“冯家的大门”,听到这话的黎大津完全是糊涂,不过还是跟着刘勇向里面走去,有两个营建师傅跟在后面。

  “这边是大门,一进的院子有个照壁,这个就是照壁。”营建师傅跟在后面解释说道。

  走近那个开口的黎大津突然站住,他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竹竿稻草编成搭建的墙壁,这座落设置分明就是按照自己所说的冯家大宅摆设,就是冯家的结构,墙壁就是一道竹竿草杆编成的栏杆,房屋就是这竹竿草杆围了一圈。

  昨天上午询问,今天就搭建出来,虽说这些东西简陋,可偌大一片,这要多少人力,这要怎么样的效率赵字营当真了得

  “别不走。”刘勇招呼了声,黎大津这才迈动脚步,他身子都有些僵硬。

  想通了这个,看这抽象的竹墙建筑就明白了很多,这是一进大门后的照壁,这是照壁后的假山布置,这是堂屋,这是回廊,这是内宅墙壁和大门,看似粗糙,可每个细节都不曾遗漏,比如说地面上的池塘,居然专门用细绳圈出来

  造这个东西于什么,黎大津的疑惑也没有持续多久,赵进要去打冯家,事先设置出这个来,让大家在这里演练,到时候就少了些盲目抓瞎的情况,那是动刀兵夜袭杀人,多一分熟悉,多一分准备,就少一分风险和不测。

  好法子,了不得,黎大津脑海翻来滚去都是这几个想法,跟着这赵字营肯定不会差,这赵字营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乡勇土豪。

  外面黎大津比较熟悉的地方很清晰,里面就需要推敲了,请来的这几个营建师傅却是流民中人,冯家这类豪门大户的宅院设置他们也不是很熟悉,但万变不离其宗,黎大津说出大概,他们可以推敲出细节。

  不过每个人都知道,如果真冲到这个位置,细节已经不太重要了。

  亲临其境的把这些东西说完,营建师傅们退了下去,承诺很快就可以做好

  “等一切完工,咱们还要再来一次,你把宅子里外的护卫人手,还有大概暗哨的布置说一说,我们抽人过来装扮。”刘勇开口说道。

  “勇爷,这法子当真妙极,照这个练几天,把握就大太多了,这是勇爷想的?”黎大津由衷的赞叹说道。

  刘勇笑了笑说道:“怎么可能,当然是我家大哥的手段。”

  “进爷了得,进爷果然是大能之辈”黎大津佩服的五体投地。

  刘勇满脸笑容,黎大津夸赵进,他也感觉到无比的自豪,笑着说道:“我家大哥无所不能”

  这模拟的府邸在下午的时候所有细节做完,然后又特意将周围的街道也给做了出来,甚至连宽度都要求一样,黎大津觉得比上阵厮杀都要疲惫,这些细节琐事,日日见到,根本不会去留意细节,真要说出精确的东西,还真是吃力

  将这些做完,黎大津又开始说宅子里面的人手布置,又有家丁从何家庄那边调过来,而且每个人都是蒙着黑布的头套,只是露出双眼和口鼻。

  等到晚上,陈晃和刘勇调集的各路人马在这边集齐,开始演练。

  演练的很多东西看起来都像是玩笑,比如说大队人马要先在几个地面画出的框子里停驻,然后向着竹墙那边进发。

  黑灯瞎火的,竹墙那边也没有多少火把灯笼点起,每个人身上穿着的护具都还算齐全,明明这模拟的宅院处处都是口子,偏生要让人先从边上的木架上翻进去。

  翻进去之后,如果被发现,里面的那些黑布包头的家丁拿着灯笼火把大喊,还会拿着木棍攻击。

  而且繁琐麻烦得很,比如说进了木墙的范围,如果被人发现,里面守着的家丁赶过来的人多了,大家就要一切重来,还有即便没有发现,冲进去的时间太长,也要一切重来。

  家丁们大多是年轻人觉得有趣,蒙古人觉得弄不懂,江湖人们觉得无聊,一开始都没人认真,不过几次三番的折腾,大家都是烦躁起来,开始有人故意不按照规矩行事。

  但这些不守规矩的马上就吃到教训丨陈晃和刘勇各自领着人演练,没工夫去观察每个人,但赵进领着人来到,看到不按照规矩行事的,直接拖出来行军法,当众宣布惩处。

  这样几次下来,大家都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各个沉下心跟着去做,一旦用心,倒也能发现其中乐趣,能感觉到这竹墙是工事,里面的人是守军,彼此攻守,很是有趣。

  不过黎大津却看得比旁人明白,他能看出来这是从船上或者车马上下来,翻进冯家的大院,和那些护卫遭遇,然后冲入内宅,再然后撤回来。

  别人觉得儿戏有趣,他却感觉惊心动魄,他恍惚间觉得这就已经冲杀进了冯家,然后处处血腥。

  几进几出之后,黎大津愈发的聚精会神,突然他想到一件事,如果当日在淮安府草窝子,如果能提前搭建个寨子进行演练,没准也就拿下来了,这比战前观阵还要有效的多。

  想到这个,黎大津又看向远处督阵的赵进,灯火下年轻坚毅的面孔变幻,黎大津突然又想到,自己投靠赵字营,或许没有选错。

  陈晃和刘勇进行演练的地方是云山寺的庄园,搭建模拟宅院的人力是从流民中抽取,这边已经完全封闭,何家庄那里每日里只见到赵字营的连队进进出出,即便有盯梢的,也只能看到他们进了云山寺的庄园。

  不出何家庄这片地方的范围,那庄园周围封锁的又是森严,大家也就不去关心了,赵字营整日里闷头苦练,也不用担心太多。

  五月初一,盐市已经开张,在这天只不过放了鞭炮,大家吃了顿饭,在这之前,已经开始做生意了。

  和那些眼光好的商人预料的一样,盐市一开,除了盐的生意方便了,其他各项货物都是进销两旺,来自山东、河南还有南直隶其他府州的商人们云集此处,运来货物,特产贸易,让何家庄兴旺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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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四章 扬州夜

  五月初十这天,冯家当今家主冯少贤的堂叔冯金德来到了徐州城,随之而来的,还有三十船盐货,以及几十辆大车运来的财货,一下子就把其他家比了下去。

  这三十船盐货在何家庄北边的何家渡口卸货,运到盐市上来,盐市的价格当天就低了两成,很多卖家立刻找上了冯家,其他人都是恨得牙痒。

  除了盐货之外,那几十辆大车运送的财货有四分之三是冯家各路商行的货物,冯家人同样看好徐州盐市的前景。

  至于剩下的四分之一,则是冯家送给赵进的礼物,江南锦缎,关外参茸,金银玉器都是应有尽有,还有四名扬州以及南京秦淮河上精选出来的十四岁女孩子,都是一等一的美女,知道这礼单的人都是咋舌,林林总总算起来,恐怕过了一万五千两。

  这求和还真有个求和的态度,这份重礼送上来,进爷一定很满意,两家的关系迅速会被拉近,其余来这边的盐商盐枭们也送过礼物,自觉的也是拿得出手,和冯家这么一比,什么都算不上了。

  进爷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见到金银财宝还罢了,见到这绝色美女怎么可能忍得住,那徐家大小姐年纪大了,又是个大脚,肯定不找喜欢,冯家这么一来,又把大家挤开了。

  赵进对冯家人的态度更是证明了大家的推测,赵字营不但在盐市上给了冯家安排最好的铺面,而且听说,赵进把那几个女孩子当天就放进了自家的宅院

  “把这几个女的看好了,能帮你做事就帮你做,不能帮就圈在里面,以后安排,但消息一定要保密,如果传出去我没有收用,那就要严查严办”赵进和徐珍珍说的很明白。

  赵进这个态度让徐珍珍的几个心腹丫鬟目瞪口呆,当时她们在外面打听到了消息,紧张万分的过来禀报,徐珍珍对这件事倒是淡然,说管也管不了,何必乱心。

  等赵进把这几个绝色美女丢到内宅来不管,这几个心腹丫鬟隐约间又觉得有些失望,自家老爷连这等姿色都不动心,自己就更没有机会了。

  徐珍珍做事也很妥当,说是内宅要地,要严整门禁,女眷不得外出,一切食水用度都要隔墙递进来,这些事被外人知道,只当是徐大小姐因为那四个美女生气,可内宅到底什么情况,其他人却无从得知了。

  连带着赵振堂夫妇都知道了这件事,还特意安排人从城内捎信过来,让赵进要爱惜身体,不要太过放纵,不过何翠花也说,抓紧要个孩子也好,要是徐珍珍年纪大了,就找别的试试。

  这个口信让赵进哭笑不得,不过没让徐珍珍知道,这种分寸他还是把握的很明白。

  刘勇去徐州城办差,陈晃回徐州探望家人,这也都是平常事,赵字营照常封训丨还有人朝着邳州和孔家庄那边调动,这也是平常事。

  那位冯家的冯金德,来到这边也不走了,安排人在小石头村左近圈地买地,准备修建府邸宅院,又卖了个还算于净的院落住进去,看着要长留的样子。

  在徐州,冯金德的态度客气谦卑到了极处,每日都要登门问候,隔几天就要送礼宴请,徐州这边没有冯家看得上的厨子,冯家是从扬州自带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

  这冯金德在冯家地位很高,排场也是不小,自带的随从仆役,那宅院赵字营想要安排人都安排不进去,打听消息也很不容易,可零零碎碎的也知道了些,比如说冯金德觉得徐州这个地方不错。

  “虽说穷苦了些,可总算是个局面,扬州那边他们长房看得太紧,不让外人插手,能经营好这个盐市,也是传家的基业。”

  冯金德在徐州活得很舒服,可扬州冯家的本家却很麻烦,冯家的下人们都是战战兢兢的,给大户人家做事就有这个麻烦,平时可以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可主家一旦发怒,也要连带着吃挂落。

  冯老太爷动家法已经惩治了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冯家老爷不敢出门,整日里叫堂会,船上岸上有名的姑娘进进出出,各院子甚至还为这个争斗,谁被冯家叫进门那可是无上的光彩,这里面自然少不得冯家内宅的哭闹。

  现在已经是夏中,运河开航,京师里的消息传递了回来,京察之后,朝臣京官中已经没有多少南直隶的人在了,冯家在朝中的两个靠山一个去职,一个不敢乱动,按照冯家内宅的传说,冯家去求助的信被原封不动的退回,冯家父子大发脾气。

  冯家好歹经营了这么多年,不是说离了这两个人就没有官面上的关系,就算内廷衙门也能说得上话,可莫名其妙的,徐州那穷苦地方的土棍在内廷里居然也有关系,据说撑腰的还是将要入司礼监的红人,外朝无人敢出头,内廷又有硬点子,冯家居然在官场上无计可施。

  虽说当家的人不肯罢休,可冯家其余的人都觉得不要继续,当日冯少良连同身边护卫和那外宅里,一共十几条人命,冯家派去收拾查看的人半夜都经常被噩梦惊醒,大家平时觉得扬州城内太平万年,没根本不会有什么打打杀杀,谁能想到对方直接找上门来,连带着大家觉得这冯家大宅也不安全了。

  回城这件事倒是没什么人想过,冯少良就是在城内出的事,那城里也安全不到拿去。

  要说船漏偏遇打头风,冯家乱成这样,负责护卫的头目冯保却被抓了奸,有人看到他和内宅一个丫鬟勾搭的密切,而这个丫鬟又是冯少贤收用过的,挨了几十鞭子之后,冯保被打发到海州那边,冯家这边的护卫改由管家冯大盯着

  据说冯金德去徐州讲和之后,家主冯少贤的夫人曾经说,都已经讲和了,何必还那么战战兢兢的,结果被冯少贤狠狠的抽了几个耳光。

  吃了那么大的亏,到现在还没什么实际的行动,冯家已经被当成纸老虎了,扬州排第二的盐商潘家私底下毫不客气的说,如果换了他家遇到这样的事情,早就散尽家财,或者纠集官兵,或者调集绿林人物,怎么也要和那赵进不死不休,冯家这种,纯粹是太平日子过久了的孬种。

  扬州盐业上,大家开始自行其是,原来冯家定份额和价钱,现在也没什么人去理会,也有人开始琢磨冯家的买家。

  五月二十五的扬州已经热起来了,保扬河上画舫飘荡,所谓烟花扬州的景象开始展现,只不过此时还没有到最繁华热闹的时刻,所以纵酒狂欢,彻夜不眠还不那么多。

  冯家这边怎么没什么繁华景象,宅子里有放纵也是关门胡搞,不会暴露人前,从前宾客盈门的景象自然不见,谁也不会触这个霉头,四周街道都是冷冷清清的。

  到了子时,不管河面还是街道上都已经安静了下来,看不见什么人经过了,几辆马车慢悠悠的跑过来,且不说街面上没什么人,就算有人也不会在意,天知道是谁家的纨绔晚归,又去醉生梦死了。

  一辆马车横在路口停下,其余马车继续前进,一辆辆马车拦住了各处路口,从马车上跳下人来,有人快步朝着冯家大院后面的保扬河跑去,来到河边打了个几个唿哨,河上传来了并不真实的鸟叫,没过多久,有船只靠岸,一于人轻手轻脚的上岸。

  夜里的冯府,正门那边挂着大灯笼,有四名护卫在门前值夜,不过真用处谈不上,最多也就是个气派而已,将过子时了,每个人都熬不住,在那里不住的打盹。

  听到前面有脚步声响起,这几个护院都急忙睁眼,却看到不远处两个更夫和随行的壮勇走过来,更夫巡夜打更,还要有几个丁壮随行,这也是规矩。

  “走到这边口渴,讨口水喝”那更夫笑嘻嘻的说道。

  “去去去,这边哪有给你的水喝。”一名被吵醒的护院不耐烦的说道。

  冯家在扬州什么门第,眼里怎么会有一个小小更夫,尽管管家冯大几次约束告诫,说大伙对当差的客气些,可冯家上下的鼻孔从来都是朝天的。

  那更夫被拒绝之后也不生气,他身后三个人也是低着头,更夫向台阶上走了一步,恳求说道:“这乌漆墨黑的天,又怎么晚了,别处也没水,几位行行好……”

  护院眉头皱了起来,好好打个盹也有人这么不长眼,而且这更夫和三个同伴太不懂事,居然就这么直接上来了。

  “下去,下去,知道这是谁家的宅门吗?你新来的?”护院不客气的说道

  “不对,你这口音有点怪,你们不是……”终于有人看出来不对,可话也只来得及说出半截,更夫和三名同伴已经站到了他们面前,一人对一人,猛地把人一推,趁着这间隙,短刀已经刺入胸口。

  想要叫出来也来不及了,动手的四人另一手已经掏出手巾,直接捂住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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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五章 其实不难

  挣扎抽搐,然后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可刚才那么一推动作撞在墙上,已经有了动静。

  “怎么了?”门内有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大舌头晕了,快开门把人弄进去”外面有人含糊着说道。

  夜里大伙都不怎么清醒,这“大舌头”又的确是门外一名护院的绰号,里面也没什么怀疑,立刻有人打开了小门。

  门只开了一条缝就发现不对,可想关已经关不上了,被人在外面重重一撞就被撞开,起身再想去关门,刀已经到了跟前,几声惨叫惊呼之后,冯家府邸大门缓缓打开,冯家府邸内部,也开始有了小小的骚动。

  “左邻右舍听着,冯家趁夜送晦气,打搅莫怪啊”

  大声喊话喊出之后,几处鞭炮同时响起,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楚,同时也掩盖了府邸内的骚动。

  那人扯着嗓子的大喊,凡是能听到这边动静的邻居都听到了,这倒的确是习俗,家中不顺,夜里点鞭炮吓走招祸不洁的邪祟,那鞭炮响起之后,也是情理之中。

  周围住的都是大户人家,有人被这鞭炮声惊醒,打发人出去一问,得了这个回话,也就懒得计较了,先不说这法子好用不好用,冯家最近倒霉这个事情却是真的,送晦气就由他们。

  甚至还有人禁不住念叨“他们家倒霉快有半年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放炮赶鬼“

  同样被惊动的还有附近的官差,冯家花钱请他们在附近停驻,也是为了自身安全的一个保障。

  大半夜的放鞭炮总归是诡异,衙门的差役被吵醒之后,有人懒得理会,有人却要出门看一下,两个捕快叫了四个白役帮手,快步出了院子。

  路口那边却停着马车,官府差人,又在这靠近城池的地界,自然没什么忌讳害怕的,当即过去喝问。

  “什么人?这么晚了把马车横在这里”说话很不客气。

  “官爷对不住,今晚我们府上放鞭驱晦气,这不是拦住怕惊动了过路的人。”车边的汉子满脸赔笑的回答。

  恐怕这时候十几挂鞭炮同时在响,想要听清彼此的话语实在很难,只是那捕快却发现了不对,这汉子穿着的是冯家仆役的衣服,可看着却面生的很,而且他在鞭炮声音中听到了惨叫和惊呼,尽管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扬州官差办案,你是什么”喝问的话出口,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可被他问话的那个汉子动作更快,反手在车辕上扯出一把短斧,直接劈了下来。

  倒是闪躲的快,可刚一回头,就看到同伴已经被砍倒在地上,几个汉子手持钢刀逼了上来。

  十余日的演练,让这次出动的赵字营队伍对冯家府邸无比熟悉,开始时或许还有忐忑担心,当发现地形和演练的模拟之处一样的时候,大家立刻稳了下来。

  陈晃和二十名家丁,五名蒙古弓手加上五名内卫队的江湖人为主力,他们从一进门开始就不管其他,只是朝着冯家父子的住处冲过去,其他各队十五人,二十人为一队,也是由家丁、弓手和江湖人组成,各自封锁住要害之地。

  “闭嘴无事,出声就杀”

  “趴在地上抬头必死”

  “呆在屋子里,出来就死”

  赵字营的队伍低吼着这些话在战斗,为求不被听出口音,开口喊的都是蒙古人,口音贴近山陕,和徐州没有一点关系。

  冯家的府邸并不黑暗,门前墙头都挂着灯笼,赵字营的队伍也不求在黑暗中隐蔽身形,不少人举着火把。

  战斗并不激烈,冯家的骨于在流民寨那里打的精光,留在这边看家护院的都是些贪生怕死安于享受的角色,夜间突然有人杀进来,不少人先是傻了,有人下意识的抵抗,直接被射死砍杀,其他人立刻胆寒,等听到“闭嘴无事,出声就杀”“趴在地上抬头必死”之类的吆喝后,立刻老实照做。

  赵字营不是要血洗,而是要控制,但不滥杀并不等于不杀,有冯府的下人抑制不住的惊慌恐惧想要哭叫,立刻就有人毫不留情的下手,也有冯家的护卫自恃人在暗中,熟悉地形,想要逃跑和攻击,赵字营的人开始出现了死伤,但冯家没有人能逃得过反击。

  跨过一进门,陈晃走在最前面,猛听到身边响动,两个身影从暗处直扑了出来,目标正是头里的陈旱,陈旱停住脚步,身子向后一晃,手中长刀猛地斩了上来,右侧那人已经下意识的用刀一挡,却没想到陈晃如此力大,居然把格挡的兵器也劈了回去,让他整个身体失去平衡,陈晃的刀一滑一错,直接切进了他的上身。

  至于另一个,还没扑倒跟前,后面一直张弓的弓手就是射出,角度不对,一箭射中肩膀,动作顿时一顿,这一顿之后,两根长矛一上一下就是刺了个对穿。

  冯家这些护卫或许忠心,或许自恃武艺高强,可他们根本不懂配合,根本没有经历过战场上的生死搏杀,有人怒吼着冲向陈晃,还没到跟前就被射杀,有人在那里吆喝着要单打独斗,等着他的是一拥而上。

  还有人想要从后门逃出去,可后面那边早就有人堵着,一边放着鞭炮,一边紧盯着道路。

  不过这抵抗只是零星,拿钱做事的护卫们没有效死的勇气,至于那些冯家的男丁,他们或者被酒色掏虚了身子,或者是觉得犯不上为冯家拼命,至于丫鬟仆妇一流,只敢在房中小声哭泣颤抖,别的也什么都不敢做,敢做的只有死亡。

  大院高墙,真正进来了,里面院墙间隔并不怎么高,遇到门禁,身手灵活的人直接翻过去,直接开门放人进去。

  冯老太爷冯金发和冯家老爷冯少贤各自一个宅院,进到这边,黎大津已经不怎么熟悉结构地形了,不过事情也简单,直接抓到了几个内宅伺候的丫鬟,刀子一比划,什么都问出来了。

  先进的冯少贤的宅院,制住几个惊慌欲绝的丫鬟,进了屋子的时候,发现满屋子酒气,冯少贤正搂着个女人呼呼大睡,或许是酒喝多了,人进来的时候居然没有反应,蒙面的黎大津进来看了眼,立刻几把刀劈了下去。

  倒是冯家老太爷冯金发这边有些不一样,一进宅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拿着一根木棍扑了上来,两根短矛把这老者刺杀,灯笼一照,是管家冯大。

  陈晃没有为这个忠仆停留半步,屋门直接被撞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冯金发的卧房里空无一人,几名江湖人立刻开始搜查,没花多大功夫,却看到墙角的衣柜,打开这大衣柜之后,发现柜底可以活动,掀开柜子底,看到了下面的暗道。

  暗道与其说是地道,倒不如说是贴着地面挖的一道暗沟,一名江湖人咬着匕首跳了进去,黎大津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些紧张了,正准备跟进去的时候,跳下去的那人已经把冯金发拖了出来。

  失禁的便溺臭气充满了整个屋子,冯金发整个人都已经瘫软了,嘴里翻来覆去的说着话:“我们冯家手里还有几万的现银,都拿走,你们拿去可以换几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拿去,只要饶命,那摆在桌上的瓷碗是宋时的东西,拿到江南,随便就能换个几千两你们不要都动我,吏部的侍郎,都察院的都御使,都是我家亲戚,碰了我,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得都是自家有多少钱,又有怎么样的靠山,只是屋子里的人都面无表情,他们脸上都有罩头的口袋,也看不出什么样子,大伙只是在那里等着黎大津,没过多久,黎大津过来了。

  在灯笼映照下,涕泪交流的冯家老太爷五官已经因为绝望和恐惧扭曲,黎大津多看了眼才认出确定,他深吸了口气,对边上比了个确认的手势,陈晃点点头,一刀刺下。

  冯金发和冯少贤的宅院里的确有藏金的密库,金银闪烁,珠光宝气,金锭林林总总大概两百多斤,每人几斤打成包袱,快速的向外传递,等所有金锭都搬空之后,众人开始撤离。

  大宅里所有人都被朝着内院赶,然后勒令趴在地上不许抬头,有人呆在屋子里不敢出来,他们只能从外面的惨叫判断发生了什么,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动

  “云板不停,谁出门谁死,谁抬头谁死”

  鞭炮声已经停下,单调的云板声一声声敲响,在这响声中,能听到脚步声不断向外快速离开。

  这伙无法无天的强人要走了?有人想要抬头看看,身边那么多人都在趴着,自己抬头看看

  不是一个人想要偷偷抬头,不过就在这时候,惨叫响起,听着那强人口音古怪的喝骂道:“偏要抬头找死”

  大家谁也不敢乱动了,就这么闻着弥漫的鞭炮硝烟味道和里面夹杂的血腥气,乖乖的趴在地上,耳边只有单调的云板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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