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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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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三十六章 学丁队的训练

  有这等先例在,这些不长眼送上门的自然也都是重责,孩童们送到流民寨中收容管教,至于那些头目捆了丢进黄河,如今黄河已经接近封冻,少不得要开个窟窿塞进去。

  十一月末到腊月初,赵字营进行了大规模的连队换防,宿州和徐州交界处,孔家庄处,淮安府草窝子流民新寨,这几个原来就驻扎有连队的地方进行轮换,云山寺本山,房村集和双沟,河南归德府这三个地方也要加派连队驻守巡视,甚至连蔡德的黄河船队,到了现在已经上岸过冬,他们的驻地也都安插了连队。

  驻守周期也大大的变短,原本一个连要在驻地呆上最少一个半月,现在则是十五天。

  这突然改变的规矩让很多人都措手不及,怨言也是不少,很多人还想着过年的时候好好休息,只不过赵进下了这样的命令,大家就要毫无异议的执行,只是几个伙伴抱怨了两句。

  “现在打的仗少了,周围也没什么敢动的,呆在营里整日操练,很多人都觉得不耐烦,那就到处走走透气,难不成你们大伙还想整日里偷懒睡觉。

  赵进回答的于脆利索,不给人解释的余地。

  “留在营里就会有戾气,觉得自己这么能打,却只能憋在这院子里辛苦训练,出去走走累累,也就心平气和了”这是赵进对兄弟们私下说的。

  累的不仅是这些,赵进自己要坐镇徐州,王兆靖一个文职总管,一个忙碌内务,其他人全部派出去,凡是有超过两个连兵力的地方,就要安排一名营校阶级的人过去,伙伴们也是轮流出发。

  陈晃、石满强、董冰峰三个人都被派往远地,吉香则是在徐州内部转悠,对这个安排赵进说的也很明白“你小子心思多,我要放在身边看着”

  万历四十五年的腊月,徐州下了几场大雪,大地银装素裹,赵字营上上下下对这场大雪都很欢迎,按照各个庄园的把头和农活好手们的意思,瑞雪兆丰年,这几场雪已经可以保证徐州这边的好收成了。

  也就是腊月开始,徐州有些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说是徐州和山东、河南毗邻,为什么山东整日里大旱灾荒,流民叛乱,看着跟个人间地狱一般,河南又是旱灾又是蝗灾,也是烂的不像样子,怎么徐州却风调雨顺,这是因为那两边都有邪祟和妖魔,在那两边肆无忌惮的为祸百姓,而徐州这边有赵进这尊大神坐镇,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乱来。

  这些话大家也听得多了,无非是某某人是某某神仙,又或者是什么龙虎之类的转世,就算迷信的也听多了麻木不信,可赵进这个由不得大伙将信将疑,说得都是实话,身边也有实例。

  消息是从城内开始流传,衙门里的小吏和差役最先知道,赵振堂和陈武听到这个就很警惕,立刻派人快马把消息传给了赵进,刘勇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立刻派内卫队去严查。

  这等转世为人的套路有迹可循,寻常人听着迷糊,衙门里面的吏目差役和内卫队的江湖人直接就判断出和闻香教有关系。

  本以为是外边闻香教的阴谋诡计,却没想到是郑全和手下鼓捣出来的东西,是为了高抬赵进的地位,不过这次是拍马屁拍在马腿上,赵进得知缘由后立刻喝令禁止,并让刘勇以后多盯着郑全,让徐州闻香教自行其是的时候少些。

  没有了人传播,这等谣言很快就是偃旗息鼓,可也有很多人记在心里,比较有趣的是,赵字营家丁的家属们很多人对这个信之不疑,这个逻辑也好判断,如果赵进是神祗龙虎之类的转世,自家孩子跟着这样的人出生入死,总比跟着凡人更让人放心。

  结果赵字营的家属们纷纷在家里弄了牌位,上面写了谣言中所说的神祗称号和赵进名字,每日里在家香火祭拜,然后赵字营的家属们因为子弟的原因,这两年来都是由穷转富,日子和面子都不错,他们的行为也带动了邻居乡亲的模仿,一时间徐州很有些人将赵进供起来

  那天议论之后,明里暗里来的两路锦衣卫番子都被打的不能走路,丢到大车上带回南京,也经过那天的议论,赵进比从前也清闲了好多,盐市和各处集市都已经开始冷清下来,准备完年货之后,不管掌柜伙计都该忙着回家过年了”眼睛不要盯着枪矛,要盯着人,看他肩膀手臂和眼神,再来“赵进怒喝说道。

  在他居住的宅院里,也有专门供他练武的场地,地面上看不到积雪,早就被人扫的于于净净,亲卫队驻守此处的家丁和学丁队年纪大些的学丁们都站在一边,赵进和一名家丁站在场中,两人都穿着竹木皮革制成的护具,里面衬着棉垫。

  那家丁护胸的竹排上有一处很深的凹痕,正在从地上爬起来,刚才挨了赵进一刺,虽说有护具护身,可胸腹震荡,再做出反应却不容易,但进爷召唤上前,身为亲卫家丁哪有畏缩的道理,一咬牙又是迎上。

  这次反应还不如上次,赵进手中长棍一架一格,直接把器械打飞,上前一脚把人踹倒在地上。”兵器都拿不牢,上阵那就是个死,换一个上“赵进怒喝说道。

  亲卫家丁们彼此对视,眼神中都有为难之色,至于学丁队的学丁们,更是朝着后面退步。

  各处事务都告一段落,赵字营中最忙碌的反倒是王兆靖、曹如惠和周学智三人,他们督促着一帮账房、管事和庄头到处查账巡视,清点库存,还有为了来年开春储备物资。

  赵进留在何家庄这边,每日里就是督促留守的一于人训练,时常亲自下场对练,对练的人往往被打的浑身酸疼,昏头涨脑,可大伙叫苦归叫苦,也知道这样的对练能学到东西,每次都是很踊跃。

  “你们看到没有,整日里扎马,下盘未必就有多稳,再说这战场上你又不能站住不动,要跑,要按照赵字营的规矩来跑,跑多了,你浑身上下自然也就稳了。”面前一名学丁队的学丁被赵进用长棍直接扫翻,坐在地上眼圈就红了,被赵进一瞪慌忙低头站起。

  学丁队和家丁这边又不同,学丁队里的学丁们不少都有武技底子,或者自己家传,或者是请来的师傅教授,来到赵字营后,对赵字营这套东西不怎么心服,觉得太过简单儿戏,上阵杀敌的把式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那么刺杀格挡几下,每日里就是跑步站队之类,单调无聊,甚至还有怪话传出来,说是赵字营藏私,不像教授外人真本事。

  应付这个很简单,赵字营安排了几次家丁们和学丁们的对练,把这帮没什么见识的少年打的心服口服,至于赵进此时的单练,只能说在加深印象吧

  天天这么练,每天赵进都要讲授很多知识,有的是战场上的应对,有的则是比武中的经验,每个人都受益匪浅,不过对和赵进比武对战却都有些畏难。

  首先是打不过,赵进的力量和技巧都远超过家丁,更不要说有在战场上打磨出来的丰富经验,再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打的太狠,虽说有护具遮蔽,用的也是木棍木棒,可每次下来都有青肿淤血,即便是找郎中搓药酒治疗,那也实在是遭罪。

  大家都觉得赵进很烦躁,似乎要在对练中发泄,可每次打的都很冷静,讲述的也是头头是道,让众人又有一点糊涂。

  几个对练之后,其他人又是出去跑圈训练,亲卫队的家丁们也去各自值守,天都快要黑了,徐珍珍那边打发家里的小厮过来喊,让赵进早些回去吃饭。

  赵进府邸内的小厮也是学丁队的出身,只不过这些孩童年纪还不到十岁,就留在府里跑跑腿,每天接受简单的文武学习。

  不是说练完了就可以回去,因为伙伴们都被撒出去带队,留下来的虽然只有千把人左右,可依旧是个很大的摊子,刘勇一个人忙不太过来,赵进每日里要分担很多的事务,安排巡视内外接洽,连带在家睡觉也和老婆分床,在外间单独弄了小床,就是为了有事及时反映。

  不过今晚可以清闲些,因为雷财从外面回来了,前段时间锦衣卫大张旗鼓的过来,雷财在徐州城内主持,等一明一暗两路锦衣卫狼狈而回,雷财则是带着两个信得过的内卫队亲信跟了过去,这次回来正是复命的。

  “大哥,南京那边咱们实在是不熟,牵扯到的又是锦衣卫这边,不敢乱来,不过能定下他们都回去了”说这话的时候,雷财有些惭愧。

  “你做的没错,稳重当先,真要冒进的话,回不来可就麻烦了”赵进安慰了一句。

  南直隶分江南江北,赵字营在江北活动的范围就不怎么大,江南那边更不必说,去南京也是两眼一抹黑,而且对锦衣卫如何做事并不怎么了解,去了那边真要冒进查探漏了痕迹,可能跑不出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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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三十七章 事会来找你

  赵进的话语让雷财更是惭愧,但还是说完了在南京那边得来的消息:“大哥,南京锦衣卫最近动作很多,下面的番子也不像从前那么闲散,听说是从京师那边过来了一个指挥佥事,有些富户被敲了不少。”

  听到这个,赵进沉默了一会说道:“恐怕是最早那两个番子的余波,不然就来的太没有缘由了。

  看着雷财面露自责想要说什么,赵进先开了口:“这件事你做的没有一点错处,换我在,一样要杀他们。”

  简单交待完毕,雷财主动说要值夜,赵进则是提前回了家,徐珍珍怀孕之后,她身边的丫鬟或者得了默许,或者自己有心思,颇有些在赵进面前卖弄风情的,不过赵进无动于衷,徐珍珍那边或许有吩咐下来,渐渐也就安静下去。

  徐珍珍怀孕之后其实也没怎么清闲,徐家的大少事务还是操心不少,还要关注着徐厚生的学业,天黑下来就在屋中养神,赵进每晚回来都要去探望下。

  赵进一直没有成亲结婚过,没有夫妻生活的经验,徐珍珍母亲去世的早,又一直在主持家业,对这方面同样没什么感觉,两个人每晚对坐,彼此问候之后,就谈谈各自的事务,不像是家庭,倒像是衙门,这都是丫鬟们之间的私下笑谈。

  笑谈归笑谈,赵进和徐珍珍之间比别人自然要亲近许多,两人说完一天事务,就那么安静对坐,对他们两个人也是难得的休息。

  徐珍珍靠在床头,赵进坐在一边不住的打着哈欠,很是懒洋洋的状态,徐珍珍突然笑着问道:“夫君是不是觉得很无趣,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来?“”这几年要做的事情的确不会有什么变化,的确提不起劲头。“赵进苦笑着回答一句。

  徐珍珍轻笑几声,开口说道:”妾身虽然整日里操持家务和徐家那边,可也知道夫君的局面越来越大,正是蒸蒸日上的好势头,怎么就突然提不起劲头了?”

  “眼下这局面已经是个极限,再要这么走下去,恐怕就会招致祸患,只能维持不动,可赵字营这个样子,若不去进取,很容易就荒废了。”赵进倒是知道这些话和徐珍珍说不会外传。

  听到这话徐珍珍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这么多丁壮,这么大的局面,会彻底废掉?那不是太可惜了?”

  “废掉倒是不会,大不了新血换旧血,让营里的家丁去各处管事,只是可惜这股锐气。”赵进慨叹说道。

  赵字营在徐州和周围各处那么多庄园和产业,到处都缺少信得过的赵字营人员坐镇经营,而想要进入赵字营的青壮并不缺,在赵字营这样的体制系统下,只要没有根本性的变化,维持战斗力并没有困难,唯一的可惜是战斗经验要重新历练。

  徐珍珍在那里沉默了会,突然轻笑出声,笑了会才说道:“夫君这就是觉得无事做觉得无聊。”

  赵进愣了下,也是忍不住笑,却也没有否认徐珍珍的话,他这些天督练家丁学丁,下手总是过重,也是这种无事无聊状态下的体现,武夫当在战场上厮杀拼搏,要不然就是谋划扩张,那怕守土护卫也好,可现在却只能苦练内功,消磨这两年养出来的精悍锐气,的确会郁闷憋屈。

  不过赵进也知道这是必须,赵字营的存在一直是游走在灰色地带,实力已经说得上惊人,如果再进一步,就要彻底暴露在天下人的视野之中,即便想要隐藏也是极难,在更大范围更高层次争夺利益的冲突中,没办法隐藏,别人也不会让你隐藏。

  就算对自己的伙伴们,这些想法赵进也没有说太多,但在这个场合,却能说得细一些。

  赵进说完这些,沉吟片刻,又是补充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能向外做事,而是不能主动向外做事,如果赵字营主动去争抢战斗,就会被以为是狼子野心,贪婪无度,如果有个名义什么的,那就有了名分和理由,谁也说不出什么。

  说到这里,赵进自己苦笑了几声,自嘲说道:“如今赵字营威名远扬,还有什么人敢来招惹。”

  他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徐珍珍已经捂嘴小声笑了起来,赵进诧异的看过去,徐珍珍慵懒的靠在床头,微笑着说道:“夫君这就是身在局中,当局者迷了,以赵字营的规模威势,自己不去找事,事也会找上门来。”

  赵进愣住,脸上却有恍然大悟的神色,徐珍珍继续在那里说道:“现在南直隶可有比咱们赵字营大的势力?”

  没等赵进回答,徐珍珍自顾自的说道:“妾身长居闺房,也知道南直隶江北没有比得上赵字营的,有这样的庞然大物在,什么人避得开,什么事可以大摇大摆的做却不用忌讳这样的庞然大物?”

  那边没说完,赵进就用手拍了下额头,徐珍珍说出了最后的结论:“夫君,事情会来找你的,水到渠成的局面,你何必烦躁忧心呢?”

  赵进脸上浮现笑意,渐渐笑出了声音,最后凝固在脸上的却是苦笑:“倒是让娘子笑话了,我在外,娘子在内,可外面的事情却没有娘子看得明白,只是话说回来,在这里等事上门,实在是让人心焦。”

  徐珍珍笑得意味深长,悠然说道:“夫君这么年轻,有什么等不得的呢?

  对于南京锦衣卫这等钱多事少的衙门来说,进入十一月就算过年了,大家开始不怎么轮值,开始置办年货,彼此饮酒相聚,一直要乐呵到来年出了正月

  今年按说也该如此,因为没什么大案子,一切都安生的很,可现在每个人都不敢擅离职守,战战兢兢的呆着。

  之所以这么小心,是因为几个千户最近心情都很差,以往对下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现在是一点小错都不放过,弄得大家十分难熬,也有消息灵通的打听出来了消息,说是指挥佥事马冲昊因为一件事对千户们大发雷霆,千户们没办法,也只能冲着下面撒气了。

  更有消息传过来,说指挥佥事马冲昊连秦淮河边的十八楼都不去了,整日里在锦衣卫官署里整顿营务,你说好日子不过,清福不享,却弄得大家这么难熬,真不知道这人心是怎么长的。

  “老子在京师的时候,腰里这块牌子朝地上一丢,说睡谁家的姑娘媳妇,谁家就要乖乖送上门来,说要谁家的家财家产,谁家就要乖乖奉上,没想到来到你们南京,规矩都他娘的变了,去一个州城查案,居然被打了一顿送回来,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这个消息要是在天下间传开,老子要被其他各处的兄弟们笑掉大牙”马冲昊在锦衣卫的正堂上大声咆哮,下面几位千户灰头土脸的低头听着。

  这边马冲昊一发完脾气,下面一名千户就满脸激愤的抬头说道:“都堂要给属下们做主,徐州那厮实在是无法无天,打的是下面小子们,实际上却是打咱们的脸,一个徐州的土棍没见过什么世面,还真以为这天底下他最大了,都堂一定要给他们个教训丨”

  “都回去把自己那一摊子理清,以后再有这样丢脸的事情,咱们大伙都不要当这个差事了,别天天总忙着个过年”马冲昊没接这个话,只是不耐烦的向外赶人。

  千户们愁眉苦脸的躬身告辞,出了正堂这一片,有人回头看看,立刻变了脸色,在那里恨恨的骂道:“他自家调子唱的天响,一说要出头也他娘的没声音了,光有嘴上本事的孬货”

  几个人纷纷附和,骂骂咧咧的出去了,他们不担心有什么人会通风报信,这南京锦衣卫他们各处,都是他们自己的人手,那马冲昊没带什么人过来。

  打发走了千户们,马冲昊脸上的暴躁已经不见,却变成了懊丧和阴沉,安静一会说道:“你再说一遍在那边的见闻,一丝也不要遗漏。”

  从南到北的锦衣卫都是养尊处优,和平常人比起来,都要富态白皙些,看着更像富商而不是官差,可站在马冲昊身后的这个中年汉子,脸色却有些黝黑,身材也颇为壮实,这倒是像行商了,这中年汉子若是走在人群中,根本不会被人发现,实在是太平常的一个人,没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倒是穿着飞鱼服配绣春刀这身行头,却显得格格不入。

  大家对这位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是马冲昊从京师带过来的人之一,到现在大家也不知道这位的真实姓名,只是客气的叫“马大哥”。

  “那赵进的手下号为家丁,按照卑职看来,这家丁比起大明各处武将的亲卫家丁丝毫不差,养得雄壮,练的精强,分进合击,更是第一等兵马的模样,这样的人足有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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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三十八章 清江浦

  “徐州上下都是听他的号令,他爹是衙门的副总捕头,二头目的爹是总捕头,还有个伙伴的爹是徐州卫的千户,这些人把徐州经营的水泼不进,根本没个下手的地方”

  马冲昊在那里皱眉听着,听到最后沉声问道:“马六,咱们办差可不是说书的,那说书的张张嘴就是十万兵,他一个徐州土棍,手里居然有十万人?还有这个三千家丁?九镇总兵手里能有几个,他就弄出个三千?你是我信得过的人,就算你没看到我也不会怪罪你什么,可你也不能乱说。”

  “老爷,小的句句实言,当年老爷你把小的从南镇抚司的大牢里捞出来,小的就发过毒誓,绝不会对老爷有一丝的隐瞒,如果老爷不信小的所说,小的愿意发誓,或者自断手臂。”那马六说得郑重其事。

  马冲昊烦躁的摆摆手说道:“我和你没必要弄这些,要按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拿不得了”

  还没等这个马六开口,马冲昊自己先说道:“能拿,只是要死很多人,而且搞不好还会造成大乱子,事后追究起来,郑娘娘护不住咱们了,少不得被交出去,换别人来南边这花花世界当差。”

  “现在这个规制,单凭徐州参将和狼山副总兵两人是制不住的,搞不好要三省会剿,而且那边还是漕运要津,那赵进在邳州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若是截断漕运,就算万岁爷不上朝也要被惊动了。”马六补充说道。

  马冲昊眉头拧起,在那里纳闷的说道:“徐州那穷乡僻壤的,他一个土棍怎么折腾出这么大的局面,背后就没有人教他?”

  “或许有两人,这赵进的叔叔当年各处从军,后来带着满身伤病回的徐州,再有这赵进的拜把兄弟里有个王兆靖,这人的父亲是都察院御史王友山,这王友山并不是那等腐儒,也不是结党谋利的东林中人,反倒和内廷几位交好,这等人都活的很聪明,这一文一武,或许就是这赵进的来历。”马六打听的很详细。

  马冲昊“啧”了一声:“也就是你能打听的这么详细了,指望南京这些骨头都软了的,实在是做不成事,有机会还真是要去看看,这赵进是不是有你说的这么了得,这次你辛苦了,花了多少支取多少,再去柜上领个六百两,去秦淮河找艘船快活几天。”

  那边马六一躬身,开口说道:“都堂,赵进那边要慎重,那边要乱,恐怕不会小于宁夏哮拜,哮拜手里也不过近千弓马娴熟的,那件事死了多少大员

  马冲昊没好气的摆摆手说道:“我省得,这南边有钱的这么多,也不必非得盯住这一家,你下去吧”

  看着坐在那里的马冲昊,马六想要再说,迟疑了下还是转身,可还没走到门前,却听到身后马冲昊重重拍手,马六回头,却看到马冲昊脸上露出了极为兴奋的神情,招手让他上前来。

  “那徐州姓赵的土棍如果做反大乱,到最后肯定是个败亡的境地吧??”

  “这个当然,徐州虽然荒僻,可毕竟是枢纽之地,又在南直隶这样的要害,一旦有乱,必然四方会剿,南北直隶、河南山东的兵马都要大动,那徐州赵进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是个乡下的土棍,如何能与朝廷大军抗衡,必然是身死族灭。”

  “既然如此,如果这一场大乱是咱们发现,剿灭乱贼之后论功,咱们是不是会有大功?”

  “按照论功的规矩,的确如此”

  “那咱们会不会因为这个功劳提拔几级,或者回京复职?”

  马冲昊满脸都是兴奋,马六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点头,用不怎么把握的口气说道:“有这个可能,但太过行险”

  “乱怕什么?死人怕什么,只要咱们能回京师,或者更进一步,理会那么多作甚,至于行险,咱们又不急着一时,盯紧了就好,我就不信他能忍得住”马冲昊狞笑着说道。

  黄河夺淮之后,大运河的北段渐渐淤塞,通航船只的能力越来越弱,只能优先保证漕船通航,民船则要排队等待。

  漕粮是国家最要紧的事物,可通行南北的民间行旅货物也不能耽误,他们会选择最优最便捷的方式出行运货,有条件的乘坐漕船,没条件的则是在需要排队的地方换乘车马北上。

  一开始的时候,徐州就是这换乘车马的所在,可开迦河,徐州败落,这换乘车马的所在也没有转向邳州的隅头镇,而是去往另一个重要枢纽清江浦。

  北边有临清、济宁,南边有扬州和常州,可这些地方在漕运上的地位都比不过清江浦,这里才是真正的中心所在。

  朝廷原本单设漕运总督驻节此处,后来这官职和凤阳巡抚合二为一,驻节所在也改成了泰州,可能成为这等专管大员的官署所在,本身就说明了他的地位。

  清江浦扼漕运、盐运、河工、榷关、邮驿之机杼,漕舟云集,市井稠密,漕船帆樯衔尾,绵延数里,“晓日三岔口,连樯集万艘”的石码头,每届漕运,“帆樯如林,百货山积”。舳舫蔽水,络绎不绝,天下商贾乘船云集清江浦,“南艘鳞集,商有兴贩之便”,“四方百货,信于往时”。

  赵进在徐州设置盐市,吸引四方客商前来贸易,渐渐形成了几个集市,让何家庄那附近看着兴旺无比,可这个比起清江浦因为漕运枢纽集合的天下商贾来说,那就是萤火与日月的差距了。

  论起繁华富庶来,江南苏州、常州、松江这几处自然天下闻名,可江北的扬州靠着食盐和交通之利,丝毫不逊色,这清江浦也是如此,靠着这漕运枢纽中心,以及天下粮仓中转的便利,比起扬州和江南各处,不弱半分。

  按照户部的规矩“令江西、湖广、浙江民运百五十万石于淮安仓,苏、松、宁、池、卢、安、广德民运粮二百七十四万石于徐州仓”,等运河自徐州移向邳州,隅头镇上又没有那么大的存储能力,这徐州仓存粮也就改向淮安仓。

  淮安仓就是位于清江浦,在官方名册上的名字叫做常盈仓,尽管年年万船转运,可仓中储存的粮食,常年不下百万石。

  这样重要的转运枢纽,这样巨大的粮仓,更不用说,大明还在清江浦设有榷关税卡,收取赋税,漕运、粮食、税银,这几项都是户部的命根子营生,自然要设有官员专管,户部云南司分司就设在清江浦,别处分司不过是一名七品主事,这里却要放个从五品的员外郎。

  更有趣的是,清江浦人口已经接近六十万,差不多占到整个淮安府人口的五分之三,这么巨大的城市,在官方的名义上,只是淮安府府城山阳县范围内的一处集市,这里最多设置了一位巡检和几位小吏,却没有官员名义上管辖。

  山阳县令不过七品,即便是四品的淮安知府对户部来的员外郎也没有管辖之权,这么下来,这位员外郎实际上是清江浦的管辖官员。

  在漕运和粮仓上有权有好处,又有漕丁和库兵两支武力也可以驱策,这位员外郎也算得上有权有钱有兵,有这样几项,自然就成了这清江浦的主宰,当然,清江浦本地的商会、行会和帮会是统计阶级的另一部分,大家共同管理着这江北第二繁华之地。

  有明一代,都是以京官为贵,尽管在这清江浦做一任好处多多,威风八面,但那些追求上进的清流文士依旧不愿意来这边,能过来的都是年纪大了上进无望的,这些人不求什么官声,自然做事没什么顾忌,白的黑的,从来不在乎

  不提这位户部分司的员外郎,清江浦的腊月正月是一年里最清闲的时候,漕运畅通的时候不必说,运河不方便通航的时候,往往要修缮仓库,翻晒存粮,还要核对账目,同样是忙碌不停,也就是到了腊月,大家才有得闲。

  富贵人家饮宴相聚,穷人家竭尽所能也要度过年关,停留在此的漕丁们去往各处寻欢作乐,库兵们则是购置年货,上下打点,能管着这大粮仓,进进出出不知道能捞到多少好处,一定得保证来年留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也要为了来年忙碌,南人不擅车马,清江浦这近万大车和车夫都是河南、山东那边,还有徐州和邳州那边的,这些车马的意义不比漕船漕丁要差,大量民间商旅货物就是依靠他们去往北地各处。

  从南边汇聚到清江浦的行商旅人千千万万,这么多人,这么多货,如果任由这些大车和车夫自行招揽,肯定要拥堵异常,混乱那就更不必说了。

  除了这些,还有漕运上克扣下来的不少粮食,这些粮食除了水运之外,也要通过大车送往水路不通的各处,这一类生意,更要有人运筹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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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大车帮

  这么多年下来,清江浦早就行成了规矩,所有车马的活计一概由七家牙行分派,牙行自己没有车马车夫,在清江浦附近讨活的车夫们去牙行里挂个名字,然后由牙行分配,脚钱收入大家按照比例分配。

  牙行们做的还算公道,不然活计就让别家抢走了,不过也有大概的范围划分,分派区域和去向,两家最大的商号,一个是通北号,这个和漕运同一方向,去往山东和北直隶,一个是中原行,这个是去往河南,另外一个是徐凤祥,这个是走徐州凤阳一片,陆路也就是这几片地方,其余几家或者接专门的生意,比如说江南几个做丝绸棉布的大商号专用某家,还有是去往南直隶江北其余府州县,也有承接零碎活计,专门针对行人的。

  这个不用想就能知道,能接通北和中原两家的活,自然是赚得多,一次跑几个月,一年几趟也就足实了,徐凤祥胜在轻松,可以多跑几次,至于其他家那边就属于做比不做强,总算有活计养活自己和车马。

  近万辆大车,近万名车夫,除却那些大商号以及方方面面直属的,剩下的也有几千,这么多大车,谁不想去接那些钱足好做的活。

  通北号和中原行两处,一次出车最少十几辆,路上有武师护着,沿途的州府卡子也都打点周全,去的时候脚钱先支三成,送到了目的地之后,回来还能安排活计,脚钱结算的也是及时,这样的自然好做,跑上几年就能置办一辆新车,至于这徐凤祥的,路程近好走,跑完一次可以回来多接活计,运气好去徐州,若能捎带几坛汉井名酒回去,这一趟就赚得多了。

  至于去他地方,好运气的接那些大大商户的生意,运气不好的就只能接那些零碎活,带着货穿州过府的走,路不好不说,还有个河沟溪流的拦着,过去麻烦不少,沿路也谈不上打点之类,遇到匪盗响马只能自认倒霉,有时候还要被沿途的百姓讹诈,更麻烦的是,牙行本身就会坑人讹人,稍不留神,牲口和大车就不是自家的了。

  赶车拉货,眼前的财货自然不能这么放过去,运粮食的一次下来总得克扣个几十上百斤的,其他货物也免不了雁过拔毛,但偶尔一次两次还好,事情做得多了,货主和收货的发觉,直接找到了牙行那边,牙行在官面和江湖上都有人脉,狠狠教训丨几个之后,大家都收敛了很多,但也没办法在这上面贴补了,人是正当,可日子变得难熬。

  大家都想要好的生意,坏的生意没人做,自然要争,开始时候不过是身强力壮的占先,到后来却有了按照地域划分的几个大帮,这就是所谓的“大车帮”,厮杀争胜之后,垄断在通北号、中原行以及徐凤祥几家牙行的挂号权利。

  开始时这等车夫们的行会不过是求个占先公道,可几百上千人结成一伙,自然就不满于仅仅占先求个公道,牙行也没办法做什么手脚,四家较小的牙行做不下去了,活计都朝着通北号、中原行和徐凤祥三家集合,实力膨胀起来的牙行和各自抱团的车夫帮会们形成了新的平衡。

  大车帮会经过厮杀吞并之后剩下两帮,一伙是山东帮,一伙是河南帮,山东那边主要是青州人,河南那边则是汝宁和归德过来的人,这两帮承接三家牙行和其他商货的运输,不是这两帮内的车夫就会活的很难。

  牙行抽成这个倒是天经地义,可如果不是山东、河南两帮中人,这拉脚运货的车钱还要给这两帮一份,这么算下来,即便接到了通北号和中原行的好活,也不过将将能糊口,甚至连这车钱都被克扣,被驱使着白于活,当然,山东、河南这两帮的底层帮众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也就是拉脚做活钱拿得足些及时些。

  只是原来是赶车的车夫手脚不于净,现在是大车帮手脚不于净了,有时候小货主的货物,经常是半路不见,不过小货主往往跟着车走,少不得要人财两失

  山东和河南两帮,两家各有几千帮众,任谁有了几千帮众都是势大气粗,不会只安稳于从牙行这边接活,在清江浦外围的部分客栈、赌坊和娼寮,都要给这两帮缴纳份子钱,不然生意就做不下去。

  两帮的高层在这清江浦也成了江湖市井中的头面人物,中层的把头之流也过得肥实富足,有个威风气派,下面的帮众也就是能勉强吃饱,在外面不被人欺负,帮内欺负那就说不得了。

  至于外面的那些不在帮中的车夫脚夫们,那日子就辛苦的很了,整日里受气被欺负不说,还赚不到什么钱,一不小心大车和牲口就被人夺了,倾家荡产,流落街头或者自行了断。

  有大帮会,零散被欺压的车夫也要抱团,有河南和山东两帮霸占着,除了这两省过来投奔的会被接纳,外省来的已经渐渐绝迹,也只有南直隶这边的人仗着本乡本土的优势过来做事,南直隶江北处也有不少区域是水网纵横,车马行动不便,所以来到清江浦这边的本地车夫只来自三处,凤阳府北部、淮安府西北、还有徐州,说白了就是徐州加上相邻府州的区域。

  他们本乡本土,地面上又熟悉,要价也低,几家牙行,特别是徐凤祥这边,都喜欢用这些车夫。

  只是这么一来,就触碰了河南和山东两大帮的利益,直接放出风声,谁敢给这些人运货拉脚的活做,那就出不了清江浦。

  放出这话来大牙行立刻停了这些散户们的生意,个别不知道的,图便宜的把货给了这些散户车夫装运,车一出清江浦,在路上就被人围住,车直接给掀翻了,货物散落满地,车夫也是被打。

  日子艰难,可为了养家糊口也要做活,有人偷偷摸摸的接活,但那两个大帮耳目众多,清江浦出去的道路就这么几条,想要堵住还是很容易,几次之后,有人的大车被推到路边点火烧了,牲口也是就地宰杀

  这就是彻底绝人活路了,一直忍气吞声的散户车夫们再也忍受不住,要豁出去拼了,先去报官,可山阳县对城外的事情根本懒得理会,户部分司又不管地方上的治安,至于商会、行会之流,本就和两个大车帮沆瀣一气,袒护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过问。

  冬日时节,清江浦水上的营生停了,可汇聚在这边的货物需要用车马送到各省各处,一来是年货,二来则是为来年备货,正月里清江浦也要过年清闲的

  可在这个时候,烧车杀马打人却变本加厉了,散户车夫一文钱赚不到不说,养家吃饭的家什也要全被毁了,有人寻了短见,更多的人灰心丧气的回乡,也有人忍不下这口气,抱团自保,准备和河南、山东的大车帮拼了。

  当年这两家大车帮起家也是和人火并,一场场打赢了才有今天,散户车夫们抱团之后也是邀斗,大家打一场分出个胜负来,给以后定下个规矩。

  清江浦西边晒金场,对于清江浦这等寸土寸金的地方来说,难得有这么一块空场,方圆百亩大小,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不过这边也只有此时才空旷,运河一开,这里就堆满了各处汇集的大宗货物,车马川流不息。

  在空场的西边,有百余名汉子聚集,他们手里拿着齐人高的大棍,穿着破烂的棉袄皮袍,紧张的盯着远处。

  站在这队人头里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这汉子脸色蜡黄,胡须稀疏,脸上有几道疤痕,看着神色颇为坚毅,他身上的羊皮袄毛秃了不少,一根绳系在腰间,头上扣着个带护耳的毡帽,久在清江浦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赶大车的车夫装扮。

  这名汉子中等身材,若放在人群中并不怎么起眼,可明显是首领的样子,在这百余人里,也就是他还算坚定,其他人看着都有些慌张,不住的朝东边看

  “大刚,河南和山东两帮加起来过万,咱们才这么点人,打不过啊”在这汉子身后一个四十出头的瘦削中年说道,语气里很是紧张。

  那汉子露出个僵硬的笑容,闷声说道:“他们两帮人加起来也就是不过五千,又有不少老实于活的,能一家拉出来五百人就不错了,这五百人还要看守那些场面,还要彼此提防着,能来咱们这边两三百就不错了,再说了,这两三百人平时享福多了,那还敢拼命,那里比得上咱们这一百多人,都是一条心

  那瘦削中年低声念叨了句“那两家加起来也得有六七百”

  “老汪说得没错,那帮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孬种,咱们这次就要把他们打服了,南直这片地方还是要咱们南直的说了算”站在汪大刚右侧的一名年轻壮汉粗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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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章 私斗

  汪大刚只是点点头,对那壮汉说:“小乌,你去那边看看,让大伙稳住些

  被叫做“小乌”的那个汉子点点头,兴冲冲的过去了,这小乌一走,先前说话那瘦削中年凑过去说道:“老汪,咱们打不过的。”

  “我知道打不过,可也要打,不闹出个鱼死网破的架势来,以后咱们就没办法在这里活了,大伙弄这辆大车是为了活的好点,很多人还背着债”

  “糊涂啊,当时听人讲这清江浦处处黄金,过来就能财,谁能想到这个样子。”

  那瘦削中年感慨了句,突然间压低声音说道:“大刚,让大伙都带着铁器,等下真拼了也不会亏。”

  汪大刚苦笑着摇头说道:“张老哥,这清江浦哪有偏着咱们的,拿这个车杠动手,不见血还好说,一旦拿了刀斧”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喊:“来了”

  喊话的声音不小,语气却在颤抖,大家顺着方向看过去,现几百号人出现在这空场的东边,正大步赶过来。

  汪大刚身后的人群一片骚动,汪大刚回头看了眼,举起手中的木棍大声说道:“老少兄弟,咱们在这清江浦赚个辛苦钱,卖力气把式吃饭,得罪谁碍着谁了,可这帮狼心狗肺的杂种不让,打咱们的人,烧咱们的车,咱们能不能忍

  本来汪大刚身后的这伙人看到对方人多势众,都有些心怯气短,但听到汪大刚这番话,一个个都是怒吼起来。

  “老少兄弟们,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咱们徐州凤阳淮安的汉子什么时候孬种过,跟他们拼了”汪大刚继续大喊,人人乱叫,跟着汪大刚向前迎去。

  相比于穿着破烂的散户车夫们,东边来的这帮人则是齐整许多,棉衣皮袍都像个样子,为的几排看着也是车杠粗棍,大车车夫们开打,自然要用车上的东西。

  “哎呀,这些蛮子居然还有胆子来”有人在对面怪叫一声,随即人群中爆出哄笑。

  更有人大喊道:“先爷给你们开出一条路走,这是多大的恩德,你们这帮杂碎居然还不知道好歹,还要约地开打,当真没有良心”

  “跟这伙蛮子费什么话,直接打跑了算完,还得回家准备过年呢”又有人不耐烦的说道。

  你一言我一语,态度各异,却根本不在乎散户车夫这百余人,更能看到在人群中有十几个穿着密排扣紧身袍服,武师装束的汉子,行动举止,看着明显和他人不同,应该是大车帮的精英人手了。

  汪大刚深吸了口气,在那里大喊说道:“张运先要买我们车马,却不给现钱,说是用工钱垫付,这是让我们大伙给他做牛做马,咱们为了活的好些来这清江浦,却不是来这边做牛马的”

  这话触动心事,散户车夫汉子们又是怒吼,脚步加快,双方越来越接近,东边过来的大车帮为一名大汉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满是不屑的说道:“清江浦这片局面是帮里前面几代出生入死打下来的,你们这些外路的蛮子就该做牛马”

  “先爷说了,答应他老人家的条件,今天就给你们一条路走,不然就别怪大家下手无情了”又有人大吼道。

  “跟他们拼了”回答他的是那汪大刚的大吼。

  大吼一声,脚步加快,散户车夫们这百余名汉子手持大棍快步冲上,大车帮那边也是怒吼连声,呐喊着迎上。

  两帮人直接撞在一起,毕竟汪大刚这边人少,一下子就被团团围住,可那汪大刚明显手里有功夫,大棍翻飞,面前两个人直接都被打倒,很快就在身边聚拢了十几个人,就那么冲了起来。

  那些密排扣紧身袍服的汉子立刻就是迎上这边,他们也是有本事在身,散户车夫再怎么猛冲乱打,靠在跟前,两个回合不到就被打翻在地。

  谁都能看出汪大刚就是领,几个武师装扮的立刻迎上,只是没想到这汪大刚棍棒上颇有一套,刚一过手,就有一名武师被直接戳翻,另一人打中肩膀捂着后退,还有一个想要赚便宜的,被直接点中膝盖,跪地趴下。

  汪大刚这一手让车夫们士气大振,吆喝着聚在身旁,明明是以寡击众,却有点占上风的意思了。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大车帮帮众猛地散开,散户车夫们士气大振,还以为自家赢了,只是这欢呼声刚刚出口,却被凄厉的惨叫掩盖了下去,大家看过去,却看到散着寒光的利刃刀斧,还有躺在血泊中的自家同伴

  “你们居然用铁器居然要害人命”汪大刚睚眦俱裂,怒吼喊道。

  朴刀、腰刀、短斧,大车帮帮众手持利刃又是冲上来,有人不屑的笑骂说道:“谁说不能用这个的,不给你们这些蛮子见血,你们怎么知道咱们的厉害

  棍棒交击的时候,散户车夫们已经是吃亏了,毕竟对方那么多的人,可用棍棒的时候,大家心思还算稳,还有一股拼杀的气,可一看到对方上了刀剑,各个都怕了。

  虽说这一棍也能把人打死打残,可轻易不会见到血肉,胆气能撑着,但现在就顶不住了,那惨叫声和血肉横飞让人心惊胆战。

  有人开始转身跑,单身陷重围之中,根本无处可逃,有人想要求饶,大车帮帮众却没有一丝留手的意思,棍棒重重砸下,那车杠是浑圆密实一根粗棍,砸在脑门上直接能把天灵盖打裂了。

  “混账,杂种,闹出人命,你们就不怕官府吗”汪大刚大吼说道,他面对的已经不是拿着木棍的人,而是几杆朴刀。

  汪大刚此时也不留手了,突进一步,一棍戳中对方小腹,向上一翻,直接把对方的下巴打了个粉碎,左右拨打,又是挡开夹击,在那里嘶声喊道:“不过是争些活计,怎么要伤到人命,快停手,快停手”

  他的嗓子都要喊哑了,正前方一名大汉抖着长矛刺来,汪大刚急忙闪开,那大汉姓施名彪,是山东大车帮帮主张运先的头号打手,武艺了得,施彪抽枪又是刺过来,汪大刚向着边上一架一推,两个人拉开了距离,施彪露出狞笑,在哪里开口说道:“先爷托我给你带个话,你既然不愿意给先爷做事,想领着这帮苦哈哈求食,那就去阴曹地府吧”

  说完又是刺来,汪大刚急退,手中棍挡开身侧劈来的朴刀,不小心却被另一边的短斧捎了下,虽然没有受伤出血,可皮袍却被裂开个大口子。

  “汪某答应先爷,汪某答应先爷,饶了这些苦命人吧”汪大刚语气里已经带了哭音。

  “晚了,你当时不是说要给这帮穷鬼求个公道吗?先爷给你脸你不要,那就连命也别要了”施彪手中长矛如风连刺。

  汪大刚左闪右避颇为窘迫,但他带领的那些散户车夫不管勇猛或者胆怯,却在他面前奋不顾身,几个人看着他危险,居然舍身上前扑挡,可肉身对利刃,又怎么可能挡得住,纷纷死伤在刀枪之下,鲜血飞溅。

  就在这绝望关头,却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道:“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这声音却是那张老哥的,这位见机的快或许已经跑出去了,但没有跑远,语气中全是惊喜。

  莫说是他,就连汪大刚也满心惊喜,在那里大喊说道:“官差来了,你们杀人夺命,等着下狱上法场吧”

  散户车夫们的动作都是一停,满以为山东大车帮的这伙人也会停下,没想到这帮人丝毫不理会官差们来不来,动作丝毫不停。

  追着汪大刚的那施彪脸上又是狞笑,趁着汪大刚动作停住,一枪就是扎来,几乎就是同时,在外面响出一声惨叫,这惨叫正是那张老哥的。

  惨叫声响,汪大刚下意识的侧身扭转,长矛刺穿了他的皮袍,从肋部擦过,已经是开了一道血口出来,火辣辣的生疼。

  “你们”汪大刚有些愣神,手中大棍猛地点出,施彪撤步,汪大刚木棍横扫而出,一名持刀的武师被打的吐血倒地。

  “徐州汪大刚聚众作乱,意图不利漕运,格杀勿论”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道。

  在这一刻,汪大刚的心都凉了,这个腔调语气,除了官差也不会有人喊出来,现在连官府也不管了吗?

  “先爷要你死,你就得死”施彪怒喝一声,持枪刺来,两侧各有武师持刀夹击,汪大刚此时心灰意冷,觉得死就死了,反正已经无法翻身。

  就在这时候,一身影突然扑了上去,直接把汪大刚推开,迎上了那长矛,这人手里也拿着长棍,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冲上,可施彪到底身有武艺,反应极快,长矛一抖一刺,直接贯入了这身影的胸膛,两侧武师看到有便宜可捡,挥刀砍下。

  “老汪,给咱们报仇啊”那人大吼。

  这一刹那,汪大刚反应过来,这是小乌,也就是这一刹那,死就死了的心思烟消云散,他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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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一章 人说赵天王

  要说苦战也是苦战,可汪大刚真要冲出去却也不难,散户车夫们知道必死,各个拼死抵抗,汪大刚本来想过去搭手,每个人都在喊着汪大哥你先走,给咱们报仇,敢来这边开打的本就有蛮勇血气,到这个地步,人人都是了性子,小乌那一喊却点明一条路,既然大伙都走不了了,那就先让一个人走,给大伙报仇。

  借着同伴的阻挡,靠着自己的武艺,汪大刚接连打翻身前的敌人,忍着肋间的伤痛,快步向外跑去。

  大车帮帮众最核心最强的一于人都在对付汪大刚和那些死斗的散户车夫,他这一走,反倒是追之不及,想要追击,却被散户车夫们死命拦住,一时间前进不得。

  “宰了那小子,先爷重赏啊”那施彪大喊说道,只是乱糟糟的,真没几个人听到。

  汪大刚跑了没几步,猛地一转身,大棍先挑后砸,直接放翻两名追兵,这才大踏步的朝着远处跑去,能看到十几名方帽黑衣的差役在另一边,他们的身前有一具尸体

  万历四十五年腊月初五,徐州人汪大刚率徒众百余人欲行不轨,县衙差役及时赶到,会同民壮团练,痛击汪姓匪盗,仅有匪汪某一人逃脱

  清江浦近六十几万人口,作为淮安府城的山阳县内还不如六万人,根本管不过来,对这等事都是下面报上来什么就是什么,没有苦主报案,就直接结案

  散户车夫们居住的棚屋也被人放了一把火,火是晚上放的,很多老弱都没有逃出来,活活烧死在里面。

  大车帮山东帮白得了近百辆大车和牲口,方方面面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这一次也将山东帮的威严立了起来,几家一直在寻找便宜大车运货的商行货栈,主动把货交给山东帮运输,连河南帮也主动让出了中原号的一成份额,一时间山东张运先的威名赫赫,清江浦这边的漕运势力和江湖绿林的豪杰,都主动过来联系,有这样的势力,这样的手腕,在清江浦这样遍地金银的宝地,做什么都是财。

  官府根本没理会汪大刚的后续,但山东帮和河南帮联合出了悬红,活人三百两,死人二百两,消息五十两,给现银。

  这笔钱不能说是巨款,可也绝不是小数目,只要拿到,这个年也就好过了,一时间清江浦和淮安府南部的三教九流、城狐社鼠们都在打听汪大刚的下落,可汪大刚却消失了,不少人都在说,这汪某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进了腊月,临近年关,忙年的忙年,回家的回家,除了那些最顶级的青楼楚馆之外,土娼窝子和半掩门都是歇业,她们也要准备过年了。

  清江浦北市街薛大姐家也关门好些日子,不过薛大姐已经快三十岁的人,比不得那些水灵灵的大姑娘小媳妇,生意早就冷清了,背后也没个得力的人撑着,经常被些无赖汉欺负上门,九月时候,白日里被几个泼皮堵在了家里,左邻右舍没一个想帮忙的,要不是一个路过的汉子出手相救,搞不好就被糟践死了。

  倒是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出手相救的汉子就是汪大刚,更没人知道,汪大刚正躲在这薛大姐的家里养伤。

  那一天汪大刚跑了一夜才甩脱追兵,肋部的伤口本来不深,可奔跑中时不时的迸裂出血,等逃出生天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虚弱异常。

  大车帮对散户车夫们下手极为狠辣,这边动手火并,那边就派人过去放火烧屋,汪大刚远远知道那边的惨状后强撑着来到了薛大姐家,唯一幸运的是,薛大姐家没有客人,进去之后整个人就昏倒在地上。

  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这薛大姐倒也没有声张,自己偷偷摸摸去抓了几服药,把汪大刚的伤口包扎上,养在自己房里,这些日子也就不接客了。

  汪大刚就在这里安静养病,吃喝什么的都是薛大姐带过来,消息也靠着薛大姐去打听,在这家里,汪大刚越来越沉默,怒火却越来越高涨,大车帮行事狠辣到了极点,当真是斩草除根,这清江浦上上下下未免太黑了,这么多人命,居然连个水花都没起来。

  对这个男人在自家养病,薛大姐倒是很高兴,暗地里拜了几次菩萨,想着如果不走,一起过日子那该多好,不过薛大姐也知道这男人肯定要走。

  那伤是轻伤,晕倒更多的是因为身体虚弱,五天之后就没什么大碍,腊月十七这天,汪大刚收拾好了些行李,借了薛大姐二两银子,准备离开。

  “你要是不嫌弃我,我跟你走?”薛大姐算是鼓足勇气说了这句话。

  “什么嫌弃不嫌弃,我还要回清江浦,回来我就娶你”汪大刚说话于脆利索,倒是让见惯风云的薛大姐羞红了脸。

  不过薛大姐也不是小女孩了,立刻担心的说道:“在这清江浦,各路都在找你,你要是能走,就别回来了。”

  “我兄弟乡亲还有他们的家人都死在这边,这个仇不报,我也没脸活着,这次走就是为了回来报仇”汪大刚说得斩钉截铁。

  薛大姐有些没听懂,汪大刚也没有卖什么关子,继续说道:“我出来这么久,也听说我们徐州出了一个好汉,赵保正赵天王,人称江北无敌,又说义薄云天,我们徐州人因为他扬眉吐气。”

  “我也听过,听那”难得有薛大姐也听过的,不过话说了半截,在谁嘴里听的还是不说也罢。

  汪大刚自顾自的说道:“以往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了,在这清江浦扎根好好活着,现在才知道,别人不让我们好好活,连个公道都没有,官家私里是一般的黑,既然这边没公道,我就去求赵天王给我个公道”

  薛大姐听得似懂非懂,到最后才担心的问了一句:“那赵天王若是不答应怎么办?”

  “若是不答应,我回来和他们拼了”汪大刚闷声说道。

  薛大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回来送死不好,可这男人要是一走就不回来,那也不好

  自宋时,松江便是繁华之地,蒙元时兴盛不减,明时才算大兴。

  松江府产粮,所谓“苏松二府,天下粮赋之半”,湖广一省一年征粮三百余万石,却不及苏州一府,而福建一省一年征粮百余万石,却比不得松江府。

  天下间两京一十三省,南直隶松江一府所交税粮,比北直隶、四川、广东、广西、福建还有云南要高。

  而且细算起来,苏州府所辖一州七县,而松江府只有三县,若是摊下来,松江府一县的税赋差不多是苏州府一县的一倍半还要稍多。

  松江府每年漕米定额二十三万三千石,加耗十五万四千石,合计三十八万七千石,但这只是明账上的数字,实际上,方方面面的耗费加起来,漕米合计要有八十四万余石,算起来四石当一石,这多出来的近六十万则是各处的好处,天下间皆是如此,这也是为什么清江浦一地随时可以拿出百万石不在账上的粮米。

  别处是一省之地担负,松江却是一府来担负,民间负担自然是极重,对这样的沉重负担,民间也有应对的策略,第一是拖延隐蔽,自大明立国,松江出身的重臣显宦就极多,最出名的当然就是嘉靖后期的“真宰相”徐阶,这等重臣自然有种种避税的条规和法子,税赋收不到他们身上,就摊到了没资格避税的小民身上。

  平民百姓,甚至是中小地主都受不了这等重税,将土地投献到徐家等高门世家,想要少交些税赋,不过下场都不怎么好,这等高门世家一变脸,就能把这些土地全都吞了,连徐阶这等众人交口称赞的“忠厚长者”都这么多,其他人又能好到那里去。

  除了这一等只知道侵吞盘剥的豪强高门之外,还有一等人琢磨着别的法子,想着既然漕运从南到北几千里,漕船、漕丁、沿途官府、各种规费盘剥,那么我们能不能不走运河,走一下海运。

  蒙元时候,因为中原义军蜂起,无奈之下只能走海路运送漕粮,那时候的始地就是松江府。

  永乐初年,疏浚黄浦江和吴淞江之后,港口不再被泥沙淤积,吴淞口成为良港,松江府的海运大兴,自吴淞口出海,沿着海岸线和岛屿一路北上南下,便捷异常,此时松江府沙船已经大兴,更是为海运平添助力。

  沙船一艘至少三千石,而大船则是可以装六千石,至于时间,如果赶上合适时节,从松江到天津,不过十余日,平时最多也就耗费一月而已,有人说海上倭寇猖獗,可如今方方面面关系都已经走通,沙船不去倭国、南洋,也就是去往福建和广东的风险大些,去往北地各处则是安全的很。

  至于漕船,最大的漕船也不过运粮八百石,从南到北,过长江黄河,清江浦南段尚可自行,过清江浦之后就不那么容易,开始要用纤夫拖拽,用时三月就算正常,耗时更多也不奇怪,甚至有今年去来年回的,这个大家也都司空见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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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二章 松江余家

  沙船载重运粮远大于漕船,耗时远少于运河漕运,如果能改漕运为海运,那么运输成本和沿途耗费肯定会大大减少,松江府百姓的负担也就会大大减少,造福民生,善莫大焉。

  只是一条运河从南到北,从地方到中枢,从漕丁运兵到户部尚书、内阁大佬,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上面分肥,运粮八百万石,耗费却近三千万石,还有那修缮运河的花销,这里面当真是泼天一般的金银,区区一府的民生又怎么能阻碍得了。

  松江府本地大佬也在这漕运里面有自己的好处,利益牵扯,更不会去做什么漕运改海的麻烦事,话说回来,徐阶侵占良田过万顷,死后不敢葬在本乡本土,唯恐被人挖坟,董其昌府邸被百姓涌入抄家焚毁,这等人又怎么会做这等利国利民的麻烦事

  世上有人万种,除了那等利欲熏心之辈,也有为国为民考虑的仗义豪杰,松江府上海县余家就是这等人物。

  余家早年经营棉田织场,自黄道婆从海南带回黎民的纺织技术之后,松江棉布便甲于天下,余家就是靠着这个经营致富,或许为了产布运销,余家在隆庆年开始蓄养沙船,专跑松江到天津的所谓北洋航线,松江棉布和江南特产运到天津,换回北方各色货物,一来一去就是巨利。

  万历二十年前后的时候,余家就已经成了当地巨富,和江南很多人家一样,经营归经营,子弟们还是读书进学,光宗耀祖。

  能有这样的生意头脑和敏锐眼光,读书进学也不会太差,隆庆年余家就已经有了秀才和举人,要知道松江府一地读书人多如牛毛,考秀才都会因为几千学子拥挤踩踏死人,能有个秀才功名甚至得中举人,十分的不容易。

  万历十五年的时候,余家有了进士,而且留在京师做官,从主事做到了户部某司的郎中。

  按说这等精明人物读书种子,在官场上也该玲珑剔透,长袖善舞,却没想到这位余郎中最热衷的便是漕运改海。

  这提法不知道触犯了多少人,刚提出来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是笑谈,或者是清流故作大言博名声,等大伙发现这位余朗官是认真的,立刻就容不得他了

  没什么大张旗鼓的罗织罪名,侍郎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余郎中所辖账目上的一个小错处,然后就“勃然大怒”,同气连枝的同僚没有一个人出头,余郎中就这么被罢官回乡了。

  回乡的余郎官并不气馁,在松江府自己尝试,海运和漕运比,有巨大无比的优势,只要用心经营,自然是金山银海的收益,余郎中在家不断的花钱疏通关系,委托相熟的官员上疏,试图将漕运改为海运,减轻松江和整个江南的负担。

  但他的一切建议都是石沉大海,千里运河,近百万人牵扯其中,分润几千万石也就是几千万两的银子,如此巨大的利益,谁愿意去改变,又有谁敢触碰,余郎中不断的努力,不断的失败,终于急火攻心,病死家中。

  余郎中两个儿子,大儿子憨厚好学,秀才、举人、进士一步步都走的很顺,却因为父亲的缘故,没有留京,直接放到江西去做了个知县,在外官的路上一步步苦熬,二儿子余致远则是聪慧风流,在松江府被誉为神童,十九岁便在南直隶中举,前途无量。

  除了这科举进学上的能耐之外,这位余二公子也是风流场上的骁将,十几岁年纪,便是青楼佳客,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传说曾写过一本百花榜,品评江南美人,青楼楚馆,画舫行院,美人娇娘,一上榜便身价百倍。

  他父亲是精明能于,科举官场上都是了不得人物,却栽在了漕运改海上,这位余二公子风流倜傥,人生仕途怎么看也是一帆风顺,更是家财万贯,情场得意,却也是执念在这漕运改海上。

  他兄长去江西做官,余致远则在本地主持家业,当年他父亲已经算得上点石成金,可在他手上两年,船只数量居然翻了六成,连山东供应辽东的军资生意,和辽镇特产的运销都抓到不少,自然是财源滚滚。

  万历四十五年,二十一岁的余致远做了这么几件事,先是花重金走通了京师的门路,请几位清流和内廷某位大挡答应谏言上疏,内外疏通,然后在京师和南京找寻了几位名声不错的勋贵名士,致仕官员,请他们在明年过来做个见证,然后自行买卖粮草,决定在万历四十六年的时候用家中船队运送和松江府粮赋同等额度的粮食去往天津。

  这个道理也很明白懂,如果海运更快,损耗更小,那么漕运改海说起来就更是理直气壮,最起码可以争上一争。

  江南重赋,虽说豪门世家不受这个负担,可也有不少人深受其害,即便拖延拖欠也少不得挨上一刀的,这等人家对余二公子的倡议最为赞同,很多人愿意出钱出力,这些人家背后往往也有些官员士子在,眼看着这声浪就越来越大,渐渐就要成了气候。

  万历四十五年腊月初九,天地森寒,可江南的森寒和江北不同,处处仍见绿意,只是比平时多了几分萧索。

  临近天黑,黄昏时分,松江府上海县每个人都顾不得天寒,大家走出屋门,或驻足院中,或向着东北边走去。

  “余二不是去码头了吗?”反倒是县城内的各处青楼里的女子能猜到去向

  二公子余致远风流闻名,却从不在留宿外处,而且每隔一天都要去一次码头,看看那边停泊的自家船队才安心。

  此时上海县城的东北边红光映天,那边正是码头所在,这边少有晚霞映天,黄昏时分这样的红光,只有可能是火光。

  永乐二年,松江府清淤,引吴淞江入刘家河,疏浚黄浦江,两江合流入海,水流充沛,泥沙不再淤积,成为良港,松江商人可以乘船逆流而上,去往南直隶、江西和湖广沿江驻地,贩卖货物,贸易特产,又可以出海北上去往冀鲁辽镇,南下福建广东,出远洋去高丽和倭国,所谓“襟江连海”,天生枢纽要点,贸易中枢,这就是松江重赋却富庶依旧的原因之一。

  通州⊥是说南通州,就是现在的南通)和崇明岛造出沙船,大船停泊上海港口,余家的船队自然也是停泊在此。

  在港口中,余家的船队正在熊熊燃烧,大火带起的呼呼风声,船板破裂的啪啪声,还有江水涛声诡异的组合在一起,不时有桅杆断折砸入水中,激起水花爆开。

  江面和天空都已经被大火映红,本来才是黄昏,可火光炽烈,让人有入夜的错觉,对比的四下皆是黑暗。

  余家的船队太大,所以在港口中独占一处,距离其他船只较远,看着这边如此大火,大家纷纷扬帆起航,尽可能的避远些。

  相比于水面上的混乱和喧闹,码头上却安静的很,余致远站在距离岸边不远的地方,他玉冠束发,身披纯紫貂裘,漠无表情的看着江面大火。

  因为距离不远,风吹火烧的热气烘人,虽说天寒,可码头上众人却被烘的浑身是汗,四名汉子护卫在余致远身边,自从余郎中被罢官回乡之后,就请来武师看家护院,这余二公子每日出入都有这些人护卫,因为这个还被人讥笑,说堂堂世家门第,却弄这些粗笨武夫整日里做纨绔恶少的做派。

  这四名护卫的注意力不在大火上,他们一直看着距离十几步远的二百余名青壮,尽管冬日,这些人穿着也是不多,都是水手的打扮,他们神色灰败站在那边,不时的看看水面,又看看站在那里的余致远。

  突然间有人向前动了一步,他们这一动,那四名护卫立刻把手放在了刀柄上,冷冷的看了过去,其中一名护卫更是离余家二公子近了些,这是早就定好的办法,一旦有事,三人顶住,另一人拽着余致远就跑,别看余致远贵公子模样,身手远比一般的富贵出身灵便敏捷。

  动的那个人却是水手中的一人,他满脸愧疚神色,就那么双膝跪地,有这人带头,二百余名水手纷纷跪在了地上。

  几名护卫松了口气,余二公子却没有理会,只是安静的看着江面,大火烧了有一阵,船壳破裂,舱室开始进水,一艘艘沙船开始沉没,火势也变得小了

  貂裘玉冠,俊俏郎君,被火光霞光一映,看着好似画中人一般,跪在前面的水手,还有身侧的护卫都在等着这余致远说话,可这位公子就那么无喜无悲的站在那里,平静的盯着沉没的船队。

  看得久了,水手和护卫们都觉得发冷,码头上被大火烘的暖和,这寒意却不是身上,而是心里。

  火光又弱了些,知道起火之后,上海县内赶来不少人,以余家在当地的财势名声,相熟的人当然不少,若放在平常,早就过来攀谈讨好,现在大家都远远的站着,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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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三章 熊熊燃烧的江面

  护卫之外是余家的十几名下人,他们脸上或有愤怒,或有悲戚,或者冷冷的看着水手们,也没有一个人出声。

  余致远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只不过这笑意没有让人神色轻松,反倒让所有看到的人心里一颤,只看到这位余二公子抬手指着江面说道:“烧得这么快,应该是用了不少油脂,何苦来,弄几捆于草堆上去,在这时节又有什么烧不着的,破费了啊”

  看着他说话,边上跪着靠前的一个水手汉子,重重香头磕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二爷,小的们对不起二爷啊”

  他这么一说,后面的水手齐齐磕头,有些人直接哭出声来,余致远笑着转过头,扫视跪地的一于人,脸上笑意居然浓厚了些许。

  只是余致远还没开口,一名四十多岁的管家打扮的中年人满脸怒色的咆哮起来:“你们这些混账,我家少爷待你们怎么样,这江面洋面哪里有他这样的东家,你们就没有一点良心,就眼睁睁的看着这船被烧,你们”

  “华叔,这也怪不得他们,太湖那边的豪杰过来,连官府都要低头,大伙不过赚份工钱,怎么抗得过。”余致远制止了管家的咆哮。

  余致远转头看看已经黯淡不少的江面,很是无谓的挥挥手,洒脱的说道:“烧了也好,总算知道这事不能做,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们把腊月的工钱支了,在家好好过个年,来年还有用得着你们时候。”

  这个支取腊月工钱的话语,很快从前到后的传开,水手们脸上的惭愧内疚神色更重,最前面那个人嘶哑着嗓子说道:“二爷,小的们没脸啊,小的们就该和这船一起沉了啊”

  余家的亲随下人脸上皆有愤怒不解的神色,可二公子说话做事,他们已经习惯了服从,摆资格质疑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别说这个,你们都有家有口的,你们要死了,家里就没着落了,散了吧,散了吧,明天再来这边一次,把水里的东西清清,免得碍着别人。”余致远此时的态度真心云淡风轻,看不出来被烧的是他自家大船。

  话都说到这般地步,水手们在那里感恩戴德,嚎哭惭愧一会,也都是各自起身散了,还有些人本来跪在后排,此时特意上前磕个头,然后才低头离开。

  “二公子,城门此时已经关了,城外的庄子已经收拾洒扫,今晚就歇在那里?”管家尽职尽责的问道。

  余致远紧紧貂裘,点了点头,管家挥挥手,远处有人把马车赶了起来,余致远迈步说道:“走几步也好。”

  护卫们围在余致远身侧,几名亲信下人跟在旁边,就这么安静的朝着庄子走去。

  江面上仍然有火,可已经黯淡不少,天也黑了下来,余家的下人们打起了灯笼,已经走出了码头的范围,只有余家这支队伍走在路上,余致远突然开口说道:“明日一早就在牙行放出消息,以后咱们家的船只做棉布生意,米麦一概不接,再给约定的,请来的那些人加倍程仪重礼,说这次劳动大伙了,然后找找咱们家的关系,若是能跟太湖盗联系上,也送一笔银子过去,谢他们不伤人命,以后或许还有来往,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管家一一应了,脸上却有如释重负的表情,老爷搞漕运改海就被处处作梗,二少爷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也一门心思做这个。

  “华叔,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不会做了,这次他们找的太湖盗,只是烧船没有杀人,我若再是执迷不悟,没准就要找海主倭寇,没准就要洗咱们满门了,我不会做了”余致远微笑着说道。

  管家华叔连连点头,用手擦拭眼角,眼圈已经红了,只在那里说:“这样好,这样好,咱们这么富贵的人家,何必去得罪那么多人,二公子你这么聪明,就该和老爷一样,进京考个进士做大官。”

  说到这里,余致远又是沉默下来,向前走了一段,却是径自上了马车,就这么来到了自家在城外的庄园。

  江南的豪门别业,还是在松江府上海县这一等一的地方,规制比起北方很多大户人家的正宅都要富丽堂皇,这里也有二十几个下人操持着,主家一来,住下方便的很。

  在码头边和回来路上看着淡然,但从马车下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些疲惫神色,余致远也没急着去歇息,就坐在客厅中的太师椅上,抬头向天发呆,几名护卫或坐或站围在周围。

  没过多久,管家安排完事务回来,刚走到余致远身边,还没等禀报,就听到余致远说道:“拿着工钱做活吃饭,犯不着为了这个饭碗拼命,反正松江府这活计这么好找,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是不是?”

  稍一琢磨就能明白,余二公子感慨的是有人要放火烧船,那些船工水手没有丝毫抵抗就乖乖就范,但他说这个道理也没有差错,管家刚要附和两句,余致远又开口说道:“可那里面有二十几个人都是遭难被我收留的,没有我,他们早就死在水里喂鱼了,有这样的救命恩德,为什么不给咱们拼命呢?”

  管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刚要说句话安危,余致远继续喃喃说道,也不知是对人说还是自言自语:“若是这漕运改海的事情做成,松江府每人要少交多少粮食,日子会好过多少,整个江南又会少交多少,这样的好事,为什么没有人帮咱们,反倒是看笑话呢?”

  余致远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却越来越亮:“太湖群盗来咱们这边,要绕多大一个圈子,在江面上靠过来,要走多少时辰,这一路上多少人见到,多少人知道,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过来知会咱们一声?”

  管家刚要开口,余致远却抬高了些声音说道:“我知道不少人在这上得好处,我知道漕运改海会伤到不少人,可这件事做成了,得到好处的人会更多,这江南千千万万的百姓都会受益,这样的大善事为什么不愿意做,这是利国利民啊”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管家只是那里叹了口气,缓声说道:“老奴也曾在老爷身边服侍,又跟了二公子这么久,算是伺候了两代人,斗胆说句犯上的话,老爷和二公子比旁人聪明百倍,却是痴心人啊”

  说到这里,管家就不在多说,余致远愣了会,然后自失的一笑,自嘲的说道:“也倒不算痴心,咱们家田地不多,只能在棉纺和贸易上下功夫,若能借着大义将漕运改海的事情做成,咱们有船有布,立刻就能暴富,成为江南第一也不是妄想我的确想要赚钱,只是我也为了大义,我也是为了百姓们不受漕粮加耗的苦楚,为什么却有这样的下场”

  声音陡然拔高,语气激烈起来,好像一口气没有提上,在那里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余致远掏出手帕捂住嘴抹了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看到他这个样子,管家愈发的害怕,急忙说道:“二少爷,事情过去也就过去,财去人安乐,可千万别为这个事情伤了身子啊”

  “请湖盗来烧我的船,若是不从,估计咱们家也会被血洗了,我知趣退了,还要呈请,天底下哪有这等事,理在我这边,大义在我这边,甚至民心也在我这边,世上哪有这等道理”余致远越说声音越低。

  没等管家说话,余致远自己从太师椅上站起,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困了,先去休息,那些事华叔别忘了去安排。”

  那边管家连忙答应下来,余致远自己走向卧房,卧房中灯火已经点好,进了屋子,余致远展开捂嘴的手帕对灯一看,上面血红:“气急怒极果然会吐血。”余致远念叨了一句,把手帕揉成一团,丢到了纸篓之中。

  腊月里赵字营有几件固定要做的事,第一是给京师的王友山送一份年礼,这个在十一月准备,腊月初就要出发,由内卫队和亲卫队各出几十人护送,由专跑京师和徐州这条路的商人们带路,这份年礼包含着南直隶的各色特产,现银足有八千两。

  王友山回到京师之后,虽说成了官场上的红人,可清流言官的前景无限,实权实惠却有限,和同僚上司之间的沟通往来,都是要大笔的银子花出去,当年在徐州时候,每年还有大笔定例进账,现如今起复了,这笔定例自然也是取消。

  为了给王友山撑这个场面,让他多方往来,赵进每年提供一大笔钱,这八千两银子不过是个基数,如果有需要,这边随时会给予支援。

  让赵进高兴的是,王家父子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于脆利索的答应了下来。

  这本就是个互惠互利的事情,在官场上没什么根基的赵字营,需要王友山的照拂,而王友山也要赵字营的支撑,大家本为一体,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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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四章 要过年了

  第二件事则是对内的,借助徐州一州四县的吏目差役,以及赵字营自己构建的网络,赵字营对除内卫队之外的家丁家属情况有个相对清晰的掌控,有的家庭过得不错,可也有苦熬的,还有遭遇到病灾的,对后面两种,赵字营每逢年节都会加以慰问,会安排家丁放假回家探望,会专门拨付物资给予援助,让他们安心再赵字营做事。

  这桩事极为繁琐,董冰峰和吉香以及石满强对这个事都很反感,陈晃和王兆靖也没什么愿意的,只不过知道事情要做,但赵进对这个却下了很大工夫,他自己就要去几十户人家探望,辛苦得很,刘勇倒是愿意做,带着内卫队的人挨家探望。

  絮烦归絮烦,但做完这些之后,临近过年稍显焦躁的赵字营心气就平稳不少,大家又是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第三件事则是各处庄园寨子的收成分配,流民们辛苦了一年,渐渐安定下来,威逼利诱之下,总算想要把南直隶当做家了,对于这自家的人力资源,就不能盘剥的太狠,少不得要给些恩义好处,比如说发下肉食咸鱼之类的过个好年,甚至鞭炮红纸之类的也要准备一些,让他们感觉到些年节的气氛。

  但这样的待遇是给那些勤恳做事的流民庄园和寨子,如果这一年某处流民聚集的地方乱子多,逃亡的人多,显然就没什么好处,甚至还要将寨子打散,重新分配。

  一年两年下来,各处流民聚居的地方,还有赵字营原来土地上的那些佃户中,涌现出来一些有本事有能力能管住人的出色人物,这样的人也要进行重新调配,不能让他们留在原地养成势力,要进行轮换。

  这件事同样繁琐无比,好在赵字营有一个看着儿戏拙劣的安排,那就是在各处流民聚集点,以及各处田庄中,用粮食、布匹之类的小恩小惠诱使里面的流民或者佃户等人告发和密报,依靠这个,赵字营对各处的聚集点有了一个切实的掌握,不至于一无所知或者临时调查。

  繁琐归繁琐,进行奖惩轮换之后,流民们的心气也稳定下来,他们现在也不能被叫做流民了,已经算是赵进的庄客佃户。

  这三件大事做完,并不是说就可以准备过年,年底自家的账目做完,还要给徐州各路人马分红,大家拿刀骑马在外面打生打死,年底了总不能亏待了大伙,好在这一年下来,徐州这边当真是积攒了大笔的银子,外面也有各种的好处,拿出来轻松的很。

  本来徐珍珍想要回一次境山,算是回娘家看看,可怀着孩子不方便行动,若是小门小户的媳妇,回去也就回去了,黄河上结着厚冰,两岸又都是平地,乘车坐轿平稳方便,可徐珍珍是赵进的老婆,怀着的是赵进的第一个子嗣,现在赵字营这么大的局面,这件事就得慎重对待了。

  连王兆靖都主动相劝,让赵进以万全为先,好在黄河那边的徐家家主徐本德性子也好,索性带着儿子徐厚生以及家里的仆役之类,直接来到徐州州城这边,反正在此处也有宅院,在这边徐珍珍回去,就算是回娘家了。

  在两人成亲之前,徐家很多人都以为赵字营这等草莽武夫的团伙,会趴在徐家身上吸血,却没想到赵字营给徐家带来了不少声音。

  比如说淮安府东侧海岸,也就是海州一系的地方,那边是淮盐产地,对铁锅的需要量很大,因为铁锅煮盐,海水和食盐对铁锅的腐蚀相当厉害,铁锅更换的也很频繁,所以徐家的铁锅对这边一直有大宗销售。

  可最近的路途草窝子原来被冯家把持,又有草窝贼袭扰,徐家的铁锅只能低价卖给和冯家以及盐场有关系的商行货栈,这些商行货栈赚个大头,徐家也就是做到微利,现在商路打通,中间环节全部去除,徐家的利润直接翻了几倍,这就是赵字营带来的好处。

  而且赵字营也并没有白用徐家的资源,尽管调拨了铁匠和铁料,却都是照价付钱,没有一丝的含糊,也有人想不明白,说反正都是肉烂在自家锅里,分得那么清楚作甚。

  说是一家,实际上还是两家,一旦做免费无利的事情,人就不愿意尽心尽力,大明官办兵器作坊做出的东西就是例子。

  赵进把一切分得很清楚,事情也是井井有条,但徐珍珍对此的态度却颇为微妙,她嫁过来的时候把话说得很满,可心里还是有几分戒惧,见了赵进的行事作风之后,更怕对方把徐家连皮带骨头的吞了,但赵进没这个意图,而且还分得明白,徐珍珍却又有些不满,不过如今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别的事情就顾不太上了。

  虽说腊月的徐州天寒地冻,盐市和其他集市也都是停了,可何家庄周围始终有人忙碌不停,小石头村,田家庄、林家围子之类的地方都在大兴土木,很多房屋宅院都被高价买下,但买下之后没有直接居住,反而把所有东西都拆除推平,在这里划定范围,在集市附近的仓库里储存材料,等开春后就开始兴建,这都是各处商行货栈的分号,或者是体面有钱人物的宅院,原来村舍民宅自然不符合他们要求,重新翻盖也不花多少银子,索性求个方便舒坦。

  贩酒暴富的牛马商人王自洋终于想通了一件事,自家发财的根本不在草原上,也不是边镇关口那些军将,而是在徐州,离开徐州的烧酒,哪有这样的身家。

  而且赵进去归德府打平本地江湖的事情也给他很大震撼,现在赵字营的马匹还有部分骑手都是王自洋提供,当时觉得这不过是人情往来,后来发现或许不止于此,如果自己攀附的足够紧,那么将来的收益或许不止现在这些。

  王自洋把去草原上贩酒和收购牛马的生意交给心腹亲信去做,打通边将关节的事情自己也不去做了,专心在徐州这边收酒备货,准备在这里长留,为了这个,甚至还专门找来了善于伺候牛马牲口的二十几名马夫,这个对赵字营来说是很大的帮助。

  对于这位牛马商人的定居,赵字营自然欢迎的很,专门把林家围附近的一片区域划给了王自洋,让他自建骡马大市,而且还承诺赵字营名下各庄园田寨的粮秣优先评价供应,这些对待让王自洋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对于南京方向,赵字营没有一点放松,南京来徐州的几条道路上都布置了人手盯梢,稍有风吹草动就要回报,尽管对方也可以去往别处然后绕来徐州,可该做的防备总是要做。

  内卫队或明或暗派到南京去的人都没有打听出什么,因为在那里大家地方不熟,官差官兵和贵家蓄养的丁壮太多,一不小心暴露就跑不出来,可过分的小心翼翼代表着什么也查不出来。

  真正的进展是由王兆靖和孙甲达成的,王兆靖写信给自家在南京的长辈,因为王友山的关系,这些亲朋对王兆靖很愿意帮忙,至于孙甲那边则是在南京城有不少生意上的伙伴,在南京地方面上做生意,肯定要和锦衣卫番子打这样那样的交道,消息自然也是不少。

  “大哥,南京锦衣卫原本就是几位千户主事,最近却派了一个指挥佥事过去,此人名叫马冲昊,按照那边的说法,这马冲昊是郑贵妃一系的人物,眼见着储君议定,郑家也开始失势,可能这马冲昊在京师中也立不住脚,所以来南京这边”

  “南京上下都说这马冲昊阴鸷精明,平时不动,若动就让人倾家荡产,连个反转的机会都无,他看着没那么贪财,可一旦出手,就会把人抽骨扒皮

  “据说这马冲昊刚到南京的时候,几个千户不把他放在眼里,可随即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连怨气都不敢明处发泄,前些日子却有消息传出来,说几个千户暗地里都高兴的很,因为那马冲昊吃了个瘪”

  王兆靖综述着自己和孙甲那边打听来的消息,伙伴们坐在下首,都是凝神细听,等王兆靖那边说完,众人的神情都肃然慎重。

  “先前那两个番子不好说,但后面这一波肯定是这个马冲昊策动,或者是他自己的主意,或者是他身后人的意思。”赵进总结说道。

  大家都是点头赞同,南京那几个锦衣卫千户一直在,如果要动手不会等到今天,而且越早动手越容易,没道理赵字营膨胀成这个地步才过来打主意。

  “无冤无仇的,咱们徐州离南京又远,这人怎么就打上了我们的主意。”石满强闷声问道。

  吉香冷笑了声说道:“还能为什么,为银子呗,咱们这酒坊这盐市,还有这横跨府州的大田庄,那一样不是大肥肉,咱们这帮又是不起眼的土棍,肯定有人琢磨着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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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五章 冬日临清

  说得正来劲,却发现赵进注意过来,连忙停住,赵进没有说他什么,却点点头接下去说道:“没错,外人看来,咱们钱多的不合适,却没有护住的身份和手段,被人盯上也没什么奇怪的。”

  “怎么办?”陈晃简短问道。

  “不管那些番子怎么办,咱们只做咱们自己的,番子过来是在暗处,不是每次都会被咱们发现,咱们也没可能盯的那么紧,但在徐州这块地方,处处是咱们的亲信耳目,要是靠近到何家庄这边,那更没可能隐藏,在我们的地盘,没人能在暗处,没人能背着咱们做事,明明白白的,咱们可以从容应对,最后无非是撕破脸见刀兵,你们怕吗?”赵进说了一通,突然问出一句。

  不过这句话也在各种场合问过,大家的回答早就一致,也就是王兆靖笑了笑说道:“真到动手的时候,也没什么怕了。”

  赵进笑着挥挥手说道:“撕破脸大打出手是个底线,我们不想做到这步,他们就想吗?咱们赵字营若是在南直隶动起来,会是个什么局面,大家想过没有,他们担得起这样的罪过吗?”

  众人都是笑了,笑容里带着自豪,带着对赵字营的自信。

  “大哥,闻香教在咱们何家庄内作出这些记号,现在还没查出来历,郑全也过来看了,也说不出个什么,他那里我也派人盯着,没说过假话。”刘勇说起了别的事。

  闻香教居然在这个庄内隐蔽的活动过,这件事当真不小,赵字营外松内紧的查了一阵,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继续查,然后尽快把联庄联保和保甲搞起来,让这伙杂碎无处藏身”赵进言语里带着些怒气。

  大明本身有保甲制度,不过和大部分的规矩一样,早就名存实亡,现在赵进却想把这个恢复起来,实行保甲户口之后,村镇市集,每一户人家都在体系之中,更妙的是,赵进身上还有个保正的名号,做这个理所当然。

  说完这个,赵进却转向如惠和周学智说道:“兆靖后年要进京赶考,明年要多看书做学问,保甲联保的事情,二位先生多费心。”

  如惠和周学智连忙答应,王兆靖也是连忙说道:“小弟两不耽误,也不能让二位先生太操劳了。”

  边上陈晃嗤笑了一声,冷然说道:“要留就安心留下来,要走就早点走,别两不耽误,到最后两边什么都没有落到。”

  赵进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其他几人或者转移视线或者低头,倒是王兆靖笑嘻嘻的说道:“当然是要留下来,不过科场上这么多次考过来了,最后一关不去闯闯总归不甘心,是个缺憾,所以去还是要去的。”

  以往说起这个,陈晃的态度就不会很好,王兆靖应对的也是激动,不过现在陈晃只不过是讥刺,王兆靖应对的也颇为圆滑,插科打诨几句,也就过去了

  这边正说着,外面有人通报,说是勇爷属下有事,刘勇站起出去,这个大家也是见怪不怪,刘勇这边牵扯机密事,不能当众禀报的。

  没过多久刘勇就回来了,本来内卫队的事务大家都是装作不见,反正是刘勇和雷财直接向赵进负责,可刘勇出去一趟,回来之后脸色却难看成这个样子,说看不见也不可能,而且刘勇自从和大家一起做事,年纪虽然小,却是最深沉的一个,能让他脸色难看到这个地步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出什么事了?说给大家听听。”赵进沉声说道,他也知道刘勇的心性,既然做出这个脸色来,想来不避讳大家的,又是很要紧的。

  刘勇清清嗓子,开口说道:“刚才咱们的人和郑全的人回报,说是城内各处也发现了闻香教的暗记,酒坊、货场、大哥、二哥、三哥的住处那边都有,看着应该是一个月半个月前留的,按照他们教门里的人讲,这印记是指路的,提醒后来人说来过。”

  赵字营在徐州城下平十万流贼,流贼中许多闻香教的骨于精锐被遗弃在徐州,然后被赵字营招揽到内卫队里,经过运作,又有不少人和别处招募的江湖汉子加入了徐州的闻香教,闻香教徐州分会会主郑全本就因为机缘巧合才成为会主,并不是那么精明强于,所以闻香教徐州分会看似独立于赵字营之外,实际上却在掌控之中。

  那天在何家庄内发现闻香教两路留下的暗记之后,刘勇和雷财这边如临大敌,立刻安排城内也去查,偌大个徐州城,自然不可能处处留意,但一些要紧地方却要重新仔细检查,以前从来不会注意到的暗处这次要细看。

  这一查吓了一跳,赵家、陈家和王家的外围,货场和酒坊的外围,居然都有暗记留存,而且还不是最近,也就是说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前,有闻香教或者其他教门的探子围着赵字营的要紧核心区域走过一圈,尽管没有进去,就是沿着边缘,可这代表着什么,或者将来要做什么,总让人心惊胆战。

  听刘勇说完,屋子里安静一会,周学智脸上有些变色,其他人倒还好,王兆靖沉吟着说道:“这倒是有些古怪,不管明的暗的,闻香教来咱们这边就是死路一条,他想于什么?”

  赵进顿了下开口问道:“城内这些暗记是几路,还和何家庄内是两路不同的吗?”

  “是一路,就是那路看着不太像闻香教的。”刘勇脸上很有些焦躁,真刀真枪的还好,这种莫名其妙的最让人心烦。

  赵进看了看伙伴们,没人能提出什么,这事情的确让人摸不清头脑,总觉得对方要于什么,可又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图谋什么。

  “城内加强护卫,如果觉得不放心的就先住到何家庄这边,反正也要过年,耽误不了什么生意正事。”赵进低声骂了句,也只能做出中规中矩的处置。

  大家的心情都变得很差,就是因为这闻香教莫名其妙的异动,不过也是纳闷,这几次大打小打,难道这闻香教还不知道厉害吗?

  徐州这一年勉强算得上风调雨顺,百姓们准备年货和过年的心思都很正常,而山东临清州这边,这一年下来可以说是惊心动魄,听着山东其他各处凄惨传闻,看着每天数不清的流民灾民涌入,只觉得自家活在人间地狱之中。

  到了年底,或者是朝廷发下的那点赈济起了作用,或者是该死的人死的差不多,可以缓口气,山东勉强安静了下来,纷纷扬扬几场大雪,又让懂行的人说来年的年景不差,这总算给人一丝希望。

  惊心动魄的一年,尽管临清州一直兴旺不变,可身在灾荒之中,士绅百姓总是提心吊胆,生怕什么时候被波及到,现在总算能松口气了,有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个年自然要格外隆重的庆祝下。

  汉井名酒的价钱本就不低,可在腊月的临清州还是凭空涨了个三成,喝酒求醉,汉井名酒可是最佳的选择,有钱竭力挥霍,没钱的也要营办,凭空有了些狂欢的气氛。

  除了这些,无论穷富贵贱,大家都去做一件事,那就是拜圣姑祈福,民间一直有说法,临清州能太太平平的维持到现在,就是靠着圣姑保佑,不然那么多流民灾民涌入,为什么一直安然无恙。

  传言归传言,圣姑的确做了很多事,在年中流民灾民涌入的时候,临清州的城门都不敢开了,官兵团练如临大敌,知州准备求援,还是圣姑劝大户们出人出粮在城外开设粥棚,又劝城内豪强富贵多卖奴仆,多雇佣工,这在平时是拆散骨肉的人贩子行径,可在这个时节就是活人的大慈悲。

  因为做了这么多事,流民一直在被疏散,才没有不断聚集起来闹成大祸,相比之下,临清州几个香火鼎盛的寺庙道观,在流民涌入的时候一直是紧闭山门,连官府发文让他们赈济都不愿意。

  而且流民涌入,圣姑不怕脏累,整日奔波,告诉流民向南可活,让这些绝望的百姓们沿着运河向南,这也是为临清州积攒的大福大德,更不要说,圣姑自建善堂收容的那些孩童少年,大伙捐了香火都用在这个上面,真是慈悲活神

  有大神通的圣姑就在临清,大伙还不赶紧过去烧香祭拜,这天下多灾多难,得了圣姑保佑,没准就可以逢凶化吉。

  不过圣姑香会祈福的时间不定,能不能赶上要看福缘,圣姑在救治百姓,疏散灾民上不辞辛苦,在这些事情上却不怎么勤勉。

  临清州很多大户高门,为了能赶上圣姑的祈福香会,特意安排下人仆役在这个庄子外面守着,如今这里已经被叫做圣姑殿了,一有消息就抓紧回去禀报,在圣姑居住的这个庄子周围,甚至还有专为香客们预备的客栈和饭铺,可见此处的人气兴旺。

  到了腊月,该饿死的早就饿死了,该走的也早就走了,该有去处的也被人收留,几场大雪一下,银装素裹,连路倒饿殍都被掩埋在雪下,天地间于于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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