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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宋王 【作者:尹三问】(8月7日更新至“ 终章 我的江山,如诗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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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二章 将计就计

  上兵伐谋!

  青宜结鬼章早就开始收集情报,做出分析了,若是没有准备,他作为前军主帅,该怎么打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汉人兵法说的确实有道理。

  青宜结鬼章下了一番功夫,针对性的思索应对之策。木征听到之后连连点头,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叔叔董毡会格外器重这样一个年轻人,将吐蕃大军和河湟命运交付于他。

  “诱敌出城,半途伏击!”木征品味着这句话,十分赞同。

  “没错!我们根本没有攻城拔寨的经验和能耐,在这方面根本不是宋朝人的对手,何必自讨苦吃呢?”青宜结鬼章道:“想要取胜,只能在城外野战,唯有如此,才能发挥我吐蕃骑兵优势,扬长避短。”

  这点自信,木征完全是有的。他一直在想,如果上次不是被宋军合围,袭击侧翼,而是正面拼杀,河州大军绝对不会一败涂地。

  “那将军打算如何诱使宋军出城呢?”木征轻声询问,怕的就是宋军不出城。他余下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是暗中偷袭完全可以。但是宋军一直没有给他机会,故而只能龟缩在山林之中。

  “很简单,攻其必救之处!”

  “哪里?”

  青宜结鬼章沉吟片刻,才吐出三个字:“踏白城!”

  ~~~~~~~~~~~~~~~~~~~~~~~~~~~~~

  河州一带植被茂密,有大量的参天古木。

  众所周知。古代的建筑中木材必不开少。尤其是规模较大的宫殿等,更需要大木。作为立柱或者横梁之类。

  秦汉唐几代建都关中,修建宫殿主要从周围的陇山,关中北部的黄土高原伐木。所以才有了杜牧才有了“蜀山兀,阿房出”的感叹。

  几代的砍伐,加上战场的破坏,以及自然因素,陇山与黄土高原植被受到严重破坏,也带来了严重的水土流失。大宋王朝年年受到水灾的侵害。损失惨重,苦不堪言。

  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工程还是要修建,木材还是有需求。从哪里来呢?从南方的莽莽山林中砍伐?

  明清时期倒是有过贵湘一带的山林中砍伐大木,通过水路运送到京城。这对宋朝而言,代价很大。至于中原地区的山脉,伐木之后。运输不便。

  当河州成为大宋领土的时候,这里的木头成为上上之选。

  大木众多,木质上成,砍伐之后拖入河流,最终进入渭水,顺流直下便可到关中和汴京。所以很早的时候便被宋朝木材商人们盯上了。

  早在宋朝建立的第二年。太祖建隆二年(公元961),宋尚书左丞高防出知秦州。高知州见秦州秦州夕阳镇(在天水附近)以西皆为森林,木材甚多,他便募集三百人设釆造务,专事伐木。然后借由渭河水运将采取来的木材供给汴京的各项建筑所需之用。

  宋朝建立之处,修缮都城汴京。木材用量大是必然的。高防为此还专门在渭河南部修筑定西寨,并派军驻守,然后更向西开拓至伏羌境界。除了维护边防,便是为宋王朝的伐木大业提供方便。

  长此以往,终于引起了吐蕃人的不满。

  木材对他们而言很重要,是他们的建筑材料和燃料,宋朝伐木实际上是在掠夺他们的生活资源。而且宋朝人根本不疼惜吐蕃人的土地,滥砍乱伐,引起了水土流失。还有一点很关键,山脉林木也是吐蕃人原始信仰中的一部分。宋朝人大肆伐木的举动,毫无疑问是对他们的侵犯和侮辱。

  于是乎,吐蕃人发动了反击!

  当时的吐蕃部落首领尚波千便以宋朝设釆造务侵犯吐蕃居民利益为号召,于公元建隆二年联络周近部族共千余人,进攻宋朝的釆造务,夺取运输木筏,并杀伤宋朝的役卒。

  吐蕃和宋朝第一次对立,产生矛盾。高知州立即出兵击败了尚波千,可是宋太祖赵匡胤却摆出了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

  当时西北的局势很复杂,西夏的前身定难五州李家、府州折家、麟州杨家都割据一方,拥兵自重,尚不能完全掌控于手中。尚波千乃是吐蕃首领,掌控陇右之地,影响甚大。宋朝内部的军阀尚且无能理顺,自然不想与尚波千发生纠纷!

  同时,多少也有拉拢尚波千,牵制西北诸多的军阀的意思,毕竟陇右一山之隔,距离定难五州并不是很远。

  故而宋太祖下令派枢密使吴廷祚为雄武军节度使、知秦州,取代高防,与吐蕃和解,并且释放被俘的吐蕃部民。尚波千投桃报李,也撤回了自己的人马,并将陇右的伏羌之地交给宋朝。这可是自唐朝大中年间失去陇右之后,第一块正式归隶中原朝廷的陇右之地,意义非凡。

  大宋与吐蕃也维持着这样一种巧妙的平衡,至于伐木的事情,偷偷摸摸的还是有。不过也正是因此,便时常发生吐蕃人潜入宋朝侵扰的现象,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直到吐蕃人最后一次侵扰大宋,劫掠商队,杀害村民,终于激起了大宋的反击,林昭与王韶正式进军河州。

  如今河州已经成为大宋领土,那么伐木的事情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又光明正大的开始了。其实林昭并不赞成在黄河流域上游伐木,黄土高原已经千疮百孔。河湟地区和渭水上游生态保持的还算不错,如果大规模伐木,势必引起水土流失。

  自己去岁那样辛苦的治理黄河,实际上根本还是上游水土保持。即便如此,可有时候还是不得不破例。端午节的时候福宁殿因为雷击被毁,进行的重修,使用了许多的木料。此事之后,汴京皇宫的许多地方都要顺便进行修缮,需要的木材自然不少。另外还要储备一些木材,所以伐木是必须的。

  林昭也只当没看见,不过这种事情需要控制,以后绝对不能再有,至少规模要控制!

  河州的莽莽林地之间,数百名士兵在忙着伐木,运送木材。好一阵子都相安无事,但是这一天,却有士兵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开始的时候以为只是迷路走势,可是两三天下来连续失踪了七名士兵。随后他们的尸体被发现,被人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杀害,放置在伐木士兵每日的必经之路上。

  士兵们顿时一阵恐慌,虽说派出了人马搜寻,可是一无所获。结果第二天的时候,没有一个士兵愿意继续前去伐木。

  谁都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树林中,被人杀害,以至于在短时间内引起了恐慌……

  消息很快被层层上报,送到了熙州林昭的手中。人是被杀的,凶手不用想肯定是吐蕃人,这般公然的放置尸体,就是一种威慑和恐吓,故意引起士兵们的恐惧和惊慌,以至于人心浮动。

  单从这一点而言,吐蕃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对此,林昭暂时不置可否!这种小偷小摸式的暗杀,根本没办法的应对。怕大军前去搜索那是小题大做,浪费资源。这样他太重视他们了,容易给吐蕃人错觉,让他们得寸进尺。反正伐木的事情也可以暂停数日,且看看到底是什么小鬼,他们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几天以后,林昭明白过来,吐蕃人的目的就是故意挑衅,激怒宋军。

  先是用残杀宋军将士的方式来挑起惊恐和愤怒,从而制造矛盾和冲突。不过因为林昭的沉着和冷静,他们的计策没有得逞。

  没想到,吐蕃人立即变本加厉。

  木征给林昭送来了一封信,一封充满了谩骂之语的信,李承看到之后满腹怒火。林昭却相当的平静,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吐蕃人这是想要激怒他的。激怒他之后做什么呢?顺着这个方向,似乎可以想到一些问题!

  不过完全束之高阁,不闻不问似乎也不行,因为木征将谩骂之信在熙河一带传开了。林昭要是不置可否,不作回应,将士们会有什么反应?他们会以为自己的主帅是个懦夫,这样有损于林昭的威望。

  回应是必须要有的,只是该怎么回击呢?

  随着木征的军队出面不断挑衅,林昭终于摸清楚了他们的意图。当然了,这要得益于林昭前世的一些历史知识,让他从一开始就对熙河之战报以特别的关注和谨慎。

  所以,即使被人羞辱挑衅,恼羞成怒的情况下,也保持着理智。在原本的历史上,木征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激怒景思立,目的就是让他率军出城,剿灭残部。

  在原本的历史上,景思立确实这么做了,最终的结果是踏白城大败,全军覆没。林昭因为早早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到现在为止依旧保持着清醒。

  和预期的剧情一样,木征所部随后对踏白城发起了袭扰和进攻,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不上当?

  林昭轻轻摇摇头,木征这么处心积虑的布置,要是毫无反应,就有些不给面子了。既然人家盛情邀请,明知道前面是坑,也得大步向前。

  将计就计,与此同时,也给他挖一个更大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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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三章 老鹰抓黄雀

  杀害伐木士兵,送信谩骂,然后木征公然出兵进攻踏白城。

  一连串的手段,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激怒林昭,让他在接到踏白城救援信息的时候,立即前往救援。

  从逻辑和现实的角度而言,确实是这样的。

  踏白城对河州与河湟意义重大,如今对宋朝也同样意义重大。是不容有失的,正是兵法上所讲的必救之处。

  如果踏白城遇袭,宋朝将领必然着急。尤其是在被怒骂和激怒之后,心情会更加糟糕,这种时候就容易热血上头,匆忙大意。

  看来吐蕃人对将领的心理也揣摩的十分到位,时间点也把握的不错。至少这样做事可以激怒景思立的,见到如此状况,已经是熙州通判的景思立怒道:“木征小儿也忒猖狂了,必须出兵予以严惩。”

  似乎和原本历史上一模一样的心态,林昭心中一动,问道:“你觉得该出兵?教训木征?”

  景思立稍微冷静一点,也听说了林昭话语中的弦外之音,说道:“出兵是肯定的,踏白城对我们至关重要,自然需要救援!”

  哦!这就对了!

  林昭也觉得景思立是个比较稳重的人,不至于这样热血上头,干出什么比较冲动的事情。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之所以匆匆出兵,正是因为踏白城重要性的缘故。木征的进攻也威胁到了宋军的命门,这种情况下,景思立的反应也就不足为奇了。

  “踏白城是肯定要救的,只是这一仗怕是没那么轻松哦!”林昭轻轻感慨一声。

  “木征不过是残部,他而今露面是自己找死!”

  林昭明白了第二个原因,景思立曾在踏白城惨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轻敌,抑或是误判信息。

  “木征当真只是残部吗?”

  “林将军何意?”

  林昭笑问道:“露面就是找死,木征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坚持这么做呢?”

  “这……”景思立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有三种可能,第一是他自己想要找死;第二是他疯了,第三则是他有恃无恐。”林昭道:“前两种显然不可能,那么,是什么能让木征有恃无恐呢?”

  “援兵?”景思立猛地一个激灵,顿时进出一身冷汗,颤颤问道:“林将军是说,河湟吐蕃的援军到了?”

  “应该是这样的,否则他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林昭沉声道:“表面上看,似乎是木征一个人在进攻,可实际上呢?踏白城的背后怕是有一支强大的力量,正蓄势待发。”

  景思立依旧是将信将疑,因为从目前得到的消息上来看,河湟的援军并未到达。河湟吐蕃的东部边军也只是处于防守势态,就连他们的主帅青宜结鬼章都不在。

  林昭摇头道:“踏白城丢了,等于是河湟的东大门洞开,毫无屏障可言,河湟吐蕃能不着急吗?只要我们愿意,随时可以进军河湟,这种时候他们的边防主帅不在,这合理吗?难不成河湟吐蕃对我朝信任有加,认定了我们不会趁势进攻?”

  一句反问顿时让景思立无话可说,他本身的长处是指挥作用,善于防守,整顿军务这些。观察力相对不足,考虑问题也不是很充分。加之这几年也是顺风顺水,一路作战都很顺利。尤其是这次对河州,几乎是一边倒的局势。即便是林昭不断提醒,景思立也严于律己,但是心理上多多少少会有些许变化,有时候会影响到他的判断。

  心态上过于大意,打探消息又不够及时,很容易做出错误判断,引发严重后果。在原本的历史上,景思立便认定了进攻踏白城的只是木征残部,没想到青宜结鬼章会突然出现,以至于被人围攻,最终全军覆没。

  这可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踏白城之战的结果对大宋,对他本人而言都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所以林昭保持着足够的清醒,唯恐有丝毫的差错。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在战场上更是如此!

  景思立问道:“林将军确定河湟援军到了?”

  “肯定是到了,这么长时间足够他们准备,青宜结鬼章肯定已经秘密返回前线。河湟救援河州是必然的,这一点我们早就有认同。何况这件事迟早不宜迟,河湟那边肯定不会延误太久”

  林昭道:“木征踏白城之败后,肯定在积极寻求援助,这个时候与青宜结鬼章肯定是一拍即合。否则他没有底气出来这样跳腾,他的反应已经有些太积极了,与他的实力不太相符!”

  “河湟援军是在隐藏实力?”景思立也渐渐明白过来。

  林昭点头道:“是的!”

  “他们的目的何在?”

  “踏白城现在也是我们必救之地,他们就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逼迫我们出城前去救援,然后在半路伏击我们。和我们之前的办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林昭道:“吐蕃人很有自知之明,他们知道在攻城拔寨的方面不是我们的对手,即便他们花费巨大的伤亡,也不见得能从我们手中抢夺城池。故而想要获胜,只能用他们擅长的野战了。

  引诱我军出城,没有了城池的保护,他们便可以借用骑兵野战的优势战胜我们。如果我们的大军受损,还有足够的能力占据河州吗?到时候只能眼巴巴的退出去,他们不费多少力气便能重新夺回河州。

  有时候,有生力量比土地更为重要。为了达成这样目标,木征自然跳出来做鱼饵,青宜结鬼章则躲起来,黄雀在后。”

  “林将军怎么对吐蕃的意图这般了解?”景思立也能想到许多,但是绝对没有林昭这样透彻和贯通,故而有些不解。

  面对这个问题,林昭一时间有些语塞,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告诉景思立,这些都是你自己涉险的教训吗?

  “是根据情报的分析,还有我的一些猜测与推演!”林昭搪塞道:“再者,我是见过木征和青宜结鬼章的,与他们都有过接触,所以多少能推测他们可能的动向。”

  “那当务之急便是,确定一下青宜结鬼章的河湟援军是否到达?”在没有确切情报之前,景思立心中还是有些许疑惑。

  林昭并不以为杵,质疑是对的,越是如此,事后才能对自己越发的佩服和认同。

  很快,消息便回来了!

  河湟吐蕃境内有大军调动的痕迹!毕竟规模很大,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瞒不过宋军的探子。不止如此,青唐城那边还探知到一个很关键的信息,此番东来之人,除了青宜结鬼章,还有一个人——阿里骨!

  接到消息,景思立又是一身冷汗。

  林昭说的一点也没错,自己确实大意了,木征只是个诱饵。黄雀在后的青宜结鬼章肯定已经撒开了网,只能自己钻进去。

  在这个时空里,因为有林昭的到来,景思立和他的六千将士暂时逃过了一劫。

  “林将军,既然已经知道了吐蕃人的意图,那我们如何是好?”在迎敌这件事情上,景思立完全听从林昭的吩咐。哪怕他比林昭年长,但人家是云麾将军,是前线的主帅。并且见识比自己厉害,比自己更为谨慎。

  “踏白城是必须要救援的!”林昭临走的时候,给踏白城留下了两千士兵。就那个周长不到千米的小城而言,已经算是兵力雄厚了。可是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被攻破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是啊!”景思立道:“只是怎么绕开青宜结鬼章的伏兵呢?”

  “既然绕不开,那我们就只有硬拼喽!”

  “林将军什么意思?”林昭的回答,让景思立有些摸不着头脑。

  “青宜结鬼章是绕不开,何必绕开呢?他既然来了,岂能让他这般轻易的溜走?”林昭道:“所以,踏白城还是要救,照常救援。”

  “具体如何安排?”

  “予你六千人救援踏白城,如何?”

  林昭的这句话顿时让景思立呆住了,诧异道:“末将前去救援没有问题,只是六千人似乎……如果青宜结鬼章的到了,吐蕃人的兵力至少在万人以上,两倍于我们!”

  “是有限冒险,不过……”

  景思立见状,问道:“将军有什么打算但说无妨,末将一定全力配合!”

  仔细想想,林昭从来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六千人根本不够,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依旧坚持如此,必定是另有打算。

  林昭沉声道:“思立兄,我们这次出兵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救援踏白城吗?”

  果然不错,景思立默默地听着。

  “你也知道,这次对河州开战,潜在的目标是河湟。目前没有动兵深入,一来是稳定河州,二来是等吐蕃人自己介入,我们便有了充足理由前进。”林昭道:“既然青宜结鬼章来,那我们的目的就绝对不只是救援,还有歼敌。

  目前的情报显示,青宜结鬼章率领两万大军,而且都是精锐,如果干掉他们,河湟吐蕃的军力必然下降。到时候我们西进青唐城可就容易多了。”

  “是,确实该如此!”

  “青宜结鬼章和木征给我们挖好了坑,幸好我们识破了,不过我却想要将计就计!”林昭道:“他用木征作鱼饵,我们便用这六千援军来做饵,吸引青宜结鬼章出来。黄雀背后,再来一只雄鹰!”

  “这只鹰将军准备怎么养?从何处突破呢?”景思立已经基本明白了林昭的意图。

  “本来还麻烦,却没想到阿里骨来了,那么就从他身上下手!”林昭道:“青宜结鬼章肯定带走了主力去踏白城,阿里骨坐镇边界中军,兵力薄弱,若是这个时候一举击破之……”

  “妙啊!”景思立道:“听说那个阿里骨是吐蕃王子,深得董毡宠爱,然后再调转方向,从青宜结鬼章的背后杀出,我军东西夹击……”

  “是这个想法!”林昭轻轻点头。

  “可是阿里骨的中军靠后许多,靠绕道很大一圈,时间上能来得及吗?”

  妙计是好,实际上也是与时间赛跑。大宋想要获胜,就必须赶在青宜结鬼章和木征彻底击败景思立之前,干掉阿里骨并且回援。从路程上而言,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人多自然不行,人少就没问题!”林昭笑道:“我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准备吗?”

  “林将军是说大宋刀锋?”景思立诧异道:“可是只有两千人!”

  “是只有两千人,可都是精选出来的勇士。阿里骨那边余下的守卫能有多少呢?而且因为距离远,处于后方,防备也更为松懈,更容易得手。”林昭道:“两千骑兵,时间上能来得及。”

  “这……”景思立还是有心迟疑,觉得林昭的做法有心冒险!

  林昭道:“大宋刀锋的奔袭不冒险,踏白城那边拖住青宜结鬼章才是真正的凶险。”

  “我欲亲自率领骑兵奔袭阿里骨的后军,踏白城那边……”林昭道:“保证各处防御之后,只能抽调出六千机动兵力,这个数量不会引起青宜结鬼章的怀疑,更容易吸引他上钩……只是想要用六千人抵挡两倍的敌人,这个太有难度。

  别人未必能做到,所以我想……思立兄能否勉为其难?我知道此去十分凶险,甚至可能是九死一生……”

  “将军不必多虑,为朝廷效力乃是为将者职责所在,不就是危险吗?能比得过当初在大顺城吗?”景思立朗声道:“我去就是了。”

  “思立兄!”林昭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虽说自己看透了青宜结鬼章的意图,却还是要将景思立和那六千将士推进去,而且还是那样的凶险。

  景思立摆手道:“东阳啊,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你我是大顺城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没什么好说的,踏白城我去,你就放心好了,一定死死拖住青宜结鬼章!”说完之后,重重地拍拍林昭的肩膀,眼神十分坚定。

  “嗯,有劳了!”林昭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杀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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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四章 与时间赛跑

  蝉、螳螂、黄雀、老鹰!

  木征、景思立、青宜结鬼章、林昭。

  四个人和无数将士的命运就这样巧妙地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类似食物链。

  这是林昭的设想,不过很快可能付诸实际。至于能不能弱肉强食,那可就不好说了。螳螂太厉害,黄雀飞的太快,老鹰迷失的方向,一切皆有可能。

  从布局上而言,这场战事并不平等。林昭两世为人,料敌于先,一开始就窥破了青宜结鬼章的意图。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至此一点,就可以说立于不败之地了。

  将计就计,从上兵伐谋的角度而言已经领先了。不过吐蕃人有距离作为弥补,宋军注定的劳师远征,千里奔袭,跑过了时间才能获胜。

  这其中最凶险,压力最大的便是景思立这只螳螂。

  严格意义上,木征不是一只蝉,只是一个虚晃的诱饵而已。当螳螂出现的时候,他会立即青宜结鬼章联合起来,变成一只更强大的黄雀。

  一只螳螂对付一只黄雀,当真有些勉为其难!

  明知是陷阱,却还是要让里面跳,对景思立和六千将士而言有些不公平。

  可若非如此,青宜结鬼章怎么能上当呢?而今就是一个相互欺骗的情况,到底是谁能骗过谁,这才是关键。

  林昭的目的绝对不只是退敌那么简单,趁着王韶不在的功夫,正是自己施展拳脚,建立功勋的时候。这次机会难得,必须要抓住,抢在王韶回来之前在河湟打开局面,成就不世之功。

  如果这次放过,青宜结鬼章就会jing觉,董毡也会小心翼翼,再想从正面进攻河湟,将会比登天还难。这样的机会岂可放过?所以哪怕是冒险,也要这么做!

  想要巨大的收益,就必须承担风险!

  两千骑兵偷袭阿里骨,虽然有些困难,但林昭觉得,至少完全是可行的。

  青宜结鬼章带走主力之后,阿里骨身边能留下多少人?至少兵力上不至于有太大的悬殊。此举杀敌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端掉他们的大营,会给前线的吐蕃士兵后路被堵的感觉,继而军心动荡。最好是直接干掉青宜结鬼章,没了他,董毡就是一直没牙的老虎,并不可怕!

  而且大宋刀锋的两千战士都是jing挑细选的,并且经过两个多月的严格训练,战斗力着实不弱。以一敌三应该是可以做到,林昭是有信心的,而今也正好通过实战来检验一下。

  此时已经是熙宁五年十一月,地位西北的河州一带已经天寒地冻了,这种天气下,奔袭会很辛苦。却也让人意想不到,正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真正压力大,凶险万分的实际上是景思立,以六千人的兵力拖住青宜结鬼章两倍以上骑兵,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全军覆没,完全是吃不讨好。

  这种凶险的任务没几个人愿意去!

  若是可以,林昭情愿自己冒险,但他要率领大宋刀锋奔袭阿里骨。那支部队是自己的,只听命于自己,那份功劳也不能让别人抢走,实在是**乏术。就这一点而言,林昭有点自私。

  至于救援踏白城,林昭思来想去,唯有景思立合适。他稳重,指挥得当,最重要的是擅长防守,当初大顺城那样艰难的情况下,他都能撑住。他有这个能力担当如此重任,换成别人,林昭绝对不放心。

  再有就是,换成别人也有可能引起青宜结鬼章的怀疑。踏白城那样重要,宋军必然十分重视,自然不会派一个低级将领前往。

  主帅林昭不去,那么位居第二的景思立率兵前往符合常理,更显得宋军被迷惑,被他们激怒,落入彀中,让吐蕃人深信不疑。

  只是……

  这一去有可能是永诀!

  林昭心里很不是滋味,告诉景思立他会尽快回援。同时还挤出了两千兵马交给刘昌祚,潜伏在河州。

  “思立兄,如果实在顶不住就撤吧,刘昌祚会接应,为你殿后的。”按理说一个主帅是不能容忍下属阵前脱逃的,但是这一次,林昭愿意开这个绿灯。

  “放心好了,我顶得住!”景思立比想象的坚定,他是个汉子,会用他的方式来证明大宋将士的血xing。

  “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其他将士得知,恐怕军心动摇……”林昭没有说下去,为了大局,必须隐瞒那六千将士。真相很残酷,此去很可能是去送死,将士们却连最后的知情权都剥夺了,这样很不公平,可是还得这么做。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景思立点头道:“末将省的轻重,此事除我之外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嗯!”看着景思立离去的背影,坚毅与豪迈之中隐约有几分决绝,林昭的心里更不是滋味。许久才低声道:“景思立,你可一定要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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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宁五年十一月初,王韶离开熙河的两个月以后,河州吐蕃木征再次进犯踏白城。

  熙河路经略使林昭派麾下大将景思立率领六千人救援。至于主帅林昭本人,则前往秦州迎接皇帝赵顼派来的犒赏使者。

  十一月初三,在寒风中,景思立和六千大军从熙州出发,直奔踏白城。虽然林昭手中如今控制这熙河、秦凤、环庆三路十多万大军。可有数十座城池需要守卫,兵力很分散,六千人出击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木征接到消息,心中顿时乐开了花,前来面见青宜结鬼章,商量进一步的具体策略!

  “景思立出兵了,只有六千人!”

  “我知道了!”鬼章的表情很冷淡,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

  “你我的兵力联合起来将近两万,三倍于宋军,他们这是自己找死!”木征很得意,在巨大的优势面前,他难得如此底气充足。

  “不止六千,还有踏白城里的两千人……”青宜结鬼章轻声提醒。

  “那也不过八千人而已,宋人当真是嚣张,以为这点兵力便可以横扫河州?”木征心里一肚子怨气,在他看来宋朝人的这种做法是对他的蔑视。

  “林昭人呢?”青宜结鬼章最在意这个问题,他的几条计策确实存了激怒宋将之心。林昭年轻,可未必气盛啊,他没有把握林昭一定会上当。

  “听说宋朝皇帝派了使者来劳军,林昭去秦州迎接去了,这次出兵是景思立的决定。”

  青宜结鬼章点点头,这就对了,林昭确实不好说。如果是景思立,那么这件事也就顺理成章了。宋军的兵力虽多,可是过于分散,能够集结六千人已经不错了,尤其是景思立并非主帅,想必他的权力也是有限的。

  不知道为什么,青宜结鬼章一想到林昭,心里都有些发憷,让他有种深深的不安。

  林昭不在,这让他放心不已。宋朝皇帝还真是客气,这样的紧要关头,先是将王韶调回去述职,而今有让林昭去迎接什么劳什子的劳军使者。

  自作孽,不可活!

  “做好准备,等着景思立过来,这次不仅要夺回踏白城,也要让你一雪前耻。”

  木征心中顿时一热,他很清楚不管结果如何,河州都不可能再属于自己。这一点无可奈何,此战最大的愿望也就是洗刷耻辱了,否则以后自己更难立足。

  “对了,有件事需要告诉你一下,阿里骨来了!”青宜结鬼章补充了一句。

  “阿里骨,他怎么来了?如今人在何处?”木征略微有些诧异。

  “应该到了我的中军大营了!”青宜结鬼章道:“是他主动向赞普请命,来给帮忙的。”

  “哦!”木征应了一声,显然是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片刻之后又问道:“这次的战事他会参与吗?”

  “不会!”青宜结鬼章摇头道:“赞普有命,前线的事情我说了算。阿里骨并不知道我在踏白城的谋划,尚不知河湟与宋朝就要开战。所以我让他现在中军休息,为我稳定后方,提供支持。”

  “他会听吗?”木征看着青宜结鬼章,眼神也渐渐复杂起来,似乎隐约明白了其中复杂的关联。

  “会的,我想他愿意卖我这个面子!”青宜结鬼章应了一声,眼神也有些复杂,也不知道他在想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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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里骨之所以来前线,自然是有目的的。

  河州陷落,宋朝和吐蕃开战是必然,阿里骨有些不安,身为将领的他想要亲自到前线迎敌也在情理之中。

  他首先的目的便是军功,吐蕃是一个尚武的民族,崇尚英雄。如果自己在军中打了胜仗,一定能获得更多人的爱戴与支持,这有利于他与蔺逋比争夺赞普之位。英武形象,和战功将会弥补出身上的不足。

  当他成为英雄王子的时候,谁还会在意他是不是赞普亲生的呢?至少在将士们和百姓的心目中,他比蔺逋比强得多。赞普的心里应该也是这样的,这是一个多事之秋,谁能守住家业显而易见。

  这是一个机会,阿里骨不会错过。让他意外的是,他一提出请求,赞普立即就答应了,没有丝毫的推辞。

  也许,这是赞普再给我机会,也许他内心的天平已经倾斜了,阿里骨心里更加一片光明灿烂。

  当然了,来河州前线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青宜结鬼章。这样大规模的战事,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出风头呢?让他成为吐蕃最大英雄,这不合适?这份功劳自己也要分羹一杯,必要的时候得压着他才行!

  其实上也不能完全说是压着,青宜结鬼章是吐蕃最优秀的将领,这一点毫不怀疑。他的态度,将会对自己未来的地位有着重要影响。阿里骨也是想要趁着这次的机会,和青宜结鬼章多点接触,拉拢人心。

  他从青唐城匆匆而来,已经赶到了河湟吐蕃东部边防大营。但是他没有见到青宜结鬼章,听说他带兵去了河州附近,阿里骨很想去瞧个究竟。

  但是青宜结鬼章却送来命令,让他留守大营,保证后勤补给。若是放在平时,阿里骨或许不会把鬼章的话当回事,尤其是“命令这两个让人有些厌恶的字”。不过想起临走时赞普董毡的叮嘱,允许自己前来,但是要服从命令,一切听从鬼章安排。

  太子爷纸上谈兵,随便对战事指手画脚,导致一败涂地的事情多了,前车之鉴,董毡自然要防着。赞普的嘱咐,阿里骨自然不敢违背。尤其是他此番来的目的之二,要拉拢鬼章,自然不能得罪了主帅。

  于是乎,刚好很凑巧,阿里骨来的途中不小心足底受伤,不易赶路,只好乖乖留在大营里。这里的安全自然没有问题,相对于青宜结鬼章所部,这里已经算是大后方了。

  阿里骨很好奇,鬼章到底做什么去了?养好了脚之后必须要搞清楚,尤其是河湟与宋军直接开战这件事,不能让鬼章独自抢占先机。

  这位吐蕃王子一心想着战事的结果与自己的王储之路,似乎一点都不担忧河湟吐蕃的未来。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命运,一切的荣华富贵都是建立在河湟吐蕃存在的基础上……

  忘了这个,但是阿里骨却记得林昭。听说他现在是宋军的主帅,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和他的交手的机会?当初让梁乙埋对付他未果,这次若是有机会亲手料理也是好的。

  虽然林昭曾在青唐城帮过他,但阿里骨一点也不记恩情,反而想起那段ri子受林昭压制,颇有任人摆布的意味。

  人的心理有时候就是这样,在有些事情上很执着,莫名其妙的很容易扭曲。阿里骨记恨着林昭,也想要一雪前耻。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嫉妒?还是什么……

  “林昭!”阿里骨轻轻念叨这两个名字,眼神便的有些复杂!

  ~~~~~~~~~~~~~~~~~~~~~~~~~~~~~~~~~

  很凑巧,此刻的林昭也正念叨着他!

  进军河湟第一弹便落在了阿里骨身上,不是自己有意针对他的,完全是他自找的,偏偏这个时候赶到鬼章的中军。

  套用青宜结鬼章的话说,自作孽,不可活!

  景思立那边已经整军出发了,自己这边自然也不能慢,虽说全都骑兵,可毕竟距离遥远,还要绕道而行。

  所以,嘱咐过景思立之后,林昭立即奔大宋刀锋的驻地而来。

  这是一支特种兵,自然要与普通士兵的营地分开。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想要训练处一支强悍的军队远远不够,但是初步的训练是完全可以的。

  两个月里,这些士兵已经有了很强的纪律xing,令行禁止已经成为习惯,同时也渐渐树立起对大宋,对林将军的忠诚。

  至于战斗力方面,无论是他们的体能,还是各方面的作战都有大幅度的提高。毫无疑问,他们已经一支jing锐中的jing锐了。

  但林昭并不这样认为,一支jing锐部队的训练绝对离不开实战!只有经过战火与鲜血的洗礼,才能称之为军队,让战士们得到应有的成长,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大宋刀锋。

  这一遭,便是一次真实而严峻的考验!

  “你们已经训练了两个月,而今已经是大宋数一数二的雄师,可以称之为刀锋,只是你们的刀锋到底有多锋利呢?”林昭的声调陡然升高,大声询问。

  “无坚不摧!”这是两千将士异口同声给出的回答。

  “好!”林昭道:“那么现在,我们就来做一次检验,不是以往的演习,而是一场真刀真枪的实战,你们有信心吗?”

  “有!”

  “好!”林昭满意道:“那就拿好你们的装备,随本将军一道出发前去杀敌!”

  “是!”

  一刻钟的时间,将士们都在做准备。李承上前道:“将军,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冒险,你是千金之躯,岂可如此涉险?”

  “没想象的那么危险!”林昭轻轻一笑:“这可是大宋刀锋第一次作战,我若不去合适吗?不与他们一起作战,你指望他们能忠诚与你?若是今天退缩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踏白城九死一生,景思立都没皱一下眉头,我这不算什么。”

  “可是你何等尊贵……不能这样冒险!”

  “放心,没事的,我一向运气好,这次也不例外!”林昭笑道:“这天大的功劳,岂可拱手让给他人?这一仗要是成功了,我们的大事也就成功一半。”

  李承见状,知道劝说无用,也就不再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跟着将军,贴身保护好。

  “我再说一遍,这一遭不是演习,是实战。我们要奔袭数百里,给吐蕃人致命一击,你们能做到吗?”将士们很快收拾妥当,再次集合,临出发的时候,林昭又强调了一遍。

  “能!”两千勇士气盛呐喊,声音洪亮,穿透云霄。

  “好,出发!”林昭一拍马,当先而行,带着两千勇士绝尘而去。

  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开始了,是谁冠军,让人拭目以待!

  与此同时,云层迅速在天空中汇聚,河湟——终于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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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五章 坚守与奔袭

  与时间赛跑,严格意义上也不能这么说。

  准确来讲,应该是林昭的速度与景思立的忍耐力比拼,胜败在此一举。

  青宜结鬼章依旧蒙在鼓里,他的目的是歼敌,与时间无关。

  景思立来的很快,数日之内便过洮州、当川堡、克羌香子、珂诺城,来到河州以西,直奔踏白城去了。

  一路上,景思立的心情都很紧张。

  明知道前面是陷阱,还要义无反顾跳进去,那种感觉可想而知。不止如此,还需要小心翼翼,不至于被吐蕃人偷袭,瞬间全军覆没。却又不能防备的太明显,否则容易被吐蕃人发现端倪。

  作为一个诱饵,需要引人上钩,却又不能被敌人一口吞掉,最好是反咬一口,这个程度当真不好掌握。

  对景思立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压力也不小。

  木征在接到消息后,对踏白城的攻势并未减轻,必须要做个样子,否则景思立可能会生出疑心。

  双方如今都是一个“骗”字为主,尽一切努力将对方引入自己设定的彀中。

  青宜结鬼章则暗中部署,两万人已经张开了一个大口子,等着景思立钻进来。

  与此同时,木征以角厮罗孙子身份发起号召,煽动熙河一带的吐蕃和诸羌部落出兵袭扰城池。宋军对此不厌其烦,不得不分兵保卫,景思立这边自然也无法抽调出更多的兵马。

  这一点正中林昭和景思立下怀,如此一来。兵力的问题上更加能够自圆其说。似乎还得感谢木征帮忙圆谎,只是如此一来。当真没有多余的兵力,景思立麾下的六千将士彻底成为一支孤军。

  当到达踏白城附近的时候,斥候来报:“将军,发现吐蕃伏兵!”

  果然如林昭所料,这个时候景思立当真有些佩服林昭了,只是这样的结果着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随行的将领们顿时有些慌了,中计了?进入了别人的埋伏圈?木征不是只有那么一点兵力吗?

  “是河湟青宜结鬼章所部!”

  景思立的回答,顿时让许多的将领心中一冷。青宜结鬼章有多少兵力。他们都是知道了。如果是这样,岂非意味着自己被三倍以上的大军包围了?

  “不要慌,沉着应对!”景思立早有心理准备,最为淡定,他瞧见不远处有一座山头,当即吩咐道:“去哪里,倚仗山头固守!”

  “是!”将领们倒是服从命令。

  一边撤向山峰。景思立便开始分配任务,让每个将领各司其职,坚守不同岗位。

  “王宁,你来殿后,务必拖住吐蕃军队,给我军布阵争取时间。”

  早在来之前便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所以景思立已经思考过很多遍应对策略了,心中多少有些章法,根据每个将领的特点已经有安排。

  一名人高马大的将领闪身出来,带着数百将士便挡在了后面。

  王宁,环州人。悍勇无比,乃是一员猛将。平日里胆色过人,这种时候也唯有这种人才能镇住局面,为大军争取时间。景思立选人倒是一点没错,王宁接到命令之后,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足可见此人胆识与品性。

  他是条汉子!

  “韩存宝、魏奇护卫两翼,防止敌军袭击,杨楶注意后营,宋军有可能绕道从后面进攻。”人尽其才,景思立立即做出安排。几个将领都是他的老部下,全都遵命行事。

  幸好有景思立这般沉稳的人主持大局,又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合理的安排,才使得宋军将士临危不乱。虽说是遭到了伏击,但是将士们并不知道伏兵有多少,伏击也是作战过程中很常见的情况,不足为奇。

  所以宋军将士们的心里状态还算不错,至少到目前为止还算平稳,且战且退,阵型不乱。终于赶在吐蕃大军合围之前,退守到了一座山头上。居高临下,借助地势,立即修建起简单的防御工事,布阵迎战。

  当然了,这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王宁所部的三百人,为了掩护大军的撤退,拼死阻击,生生拖住了吐蕃大军脚步。结果是三百人全军覆没,主将王宁也身中多箭,直接被射成了刺猬。

  不过,到死为止,王宁都没有抱怨过一句。怒目圆睁,大刀犹在握在手中,只是刀锋却永远地停住了。他死了,已经没有了呼吸,但是脸上的坚毅表情犹在,仍在站在原地,没有倒下。

  王宁只是一个普通将领,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值得敬佩。景思立远远瞧见这一幕,当真是心如刀绞。王宁是他受喜爱最骁勇的将领,立功很多,今日这种情况,明知道是送死,却还是派了他去。

  也只有他才能做到,王宁也确实不负所望,完成的很好,只是永远不会有下一次了。无数次躲过死神之后,他的英魂终于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不过王宁也算是死得其所,至少他为大队的宋军争取了时间,稳住了阵脚。饶是如此,景思立依旧头大不易,一开战便有大将阵亡,这是一个不好的开头,对将士们的心理,以及接下来战事的节奏都有着巨大影响。

  一座不算很高的山头,成了宋军的主阵地。这块阵地不是很理想,算不上险峻,高度也有限,没有太多可以坚守的屏障。唯有依靠人工修建一些障碍和掩护,来抵御吐蕃人的进攻。

  不过这样慌乱的情况下,能找到一个暂时可以倚靠的地方也算不错,根本没有精挑细选的机会。总比彻底留在平原上要好,直接暴露在吐蕃人的铁蹄之下,宋军又能支撑多久呢?

  至少在山地上。骑兵的战力有限,宋军在一定程度上扬长避短。多少有一丝安慰。不过有个更严峻的问题,山头之上并无水源。相当于是一处绝地,他们的坚守的时间,完全由他们存水情况决定。

  “将军,此地不够险要,难以坚守,我们还是快些突围,要么撤退。抑或寻找险要之地坚守如何?”

  安定下来之后,景思立身边的大将赵元凯便提出了建议。从兵法的角度而言,他的意见完全正确。

  但景思立却不打算走,他是打算将这个暂时的阵地永久化,就在这里与吐蕃人一较高下,生死相搏。唯有如此,还能牢牢吸引青宜结鬼章。给林将军创造更多的时间,争取更多的时间。

  “不,尚不清楚吐蕃兵力多少,贸然撤退会很危险!”景思立道:“此地虽然算不上格外险要,但多少有些凭恃,一旦离开。我们将完全毫无保护……”

  “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趁着现在对方尚未合围,兵力不集中,我们还是有突围可能的。”杨楶道:“既然有伏兵,那就说明踏白城是个陷阱。要么不需要救援,要么救援已经没有意义。还是撤退吧!”

  “踏白城如此关键,岂能轻言放弃?”景思立冷冷道:“事态不明,切勿轻举妄动,王宁以身殉国,掩护我们到此,可要珍惜啊!”

  “此地无水源,乃绝地啊!”杨楶再次减持。

  景思立却异常的坚定,摇头道:“我意已决,各司其职,准备御敌。我已经派人去河州救援,大家切莫惊慌。”

  “是!”

  景思立说的也确实有些道理,再者,他是主将,有些人即便是有什么想法,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遵命行事。大部分人脸上并无惧色,唯独那个杨楶,听到景思立这个不太英明的决定,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看着逐渐围上来的吐蕃大军,越发的飘忽不定。

  吐蕃人很快便围上来了,骑兵从四面八方出来,瞬间将整个山头围的水泄不通。一眼看过去,山脚下黑压压一边,全是吐蕃骑兵,至少有两三万人。

  看到如此情况,山上的宋军将士顿时心凉了一半。对方的兵力三倍于自己,而且都是英勇的骑兵,这样悬殊的差距下,正面交战没有胜利的可能。如果有一座坚固的城池,或者一处险要的地形,坚守倒也是可以。

  可是现在都没有,唯有一处算不上险要的绝地山头,宋军的处境是什么状况,不言而喻!将士们心里怎么能不惊慌,不害怕。此刻抱怨谁已经没有意义了,唯有硬着头皮来和吐蕃人作战。

  死扛到底?按照这架势,完全有全军覆没的可能啊!杨楶看到这一幕,心中暗想。他可不想当炮灰,决策已经错了,景思立还是这样刚愎自用,当真是……岂能为这种人平白送死?未战先惧,杨楶的心已经在颤抖了。

  景思立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他原以为自己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如此场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手心冒汗,心里更是惶惶不安。情况比想象的要糟糕,这个任务也是异常的艰巨。

  即便是心里不安,可他并未表现出来。他是主将,如果他都不能处变不惊,那军心就全散了,谈何御敌?

  “众将士莫怕,敌军虽众,但我军占有地利,完全可以固守。”景思立朗盛道:“河州的刘昌祚将军,当川堡的种师道将军,接到消息定会及时赶来救援。熙州的林昭将军,也会发兵救援的。援兵很快就到,在此之前我们一起勇敢御敌,坚守山头,等待援军!”

  援军!

  这是六千将士心中的希望,以六千完败两万,他们根本没有这样的信心。有了希望,便有了坚守的动力。

  这些都是西军之中久经沙场的将士,战斗力和军事素质都不错,听到命令,立即开始行动。掘土伐木,修建防御攻势,严阵以待吐蕃。

  山下,青宜结鬼章和木征已经赶到了。

  “鬼章当真神机妙算,宋军已经落入彀中。”大军将宋军团团包围,木征很是开心。

  “难怪王韶和林昭如此器重,景思立果然不简单。算得上是名将!”青宜结鬼章道:“遭遇变故,临危不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的布置和防御,当真是厉害。”他原本的计划突袭宋军,将之围困在平原上,如此便能够发挥骑兵的威力。但是景思立比想象的反应迅速,并未给他这个机会,故而有些出乎意料。

  “反应迅速又能怎样?还不是上当了,这个小山头并不高。他能坚守住?”木征不以为玩,认识景思立已经只是瓮中之鳖,根本没机会逃走。他却不知道,景思立将军至始至终都不曾有过逃跑的打算。

  “嗯!”青宜结鬼章应了一声,心中却泛起一丝奇怪的念头。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景思立的反应能这样迅速,并且做出这样妥帖的应对,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达到这个水准。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中计呢?鬼章并不觉得自己的激将法有多么高明。

  “鬼章。别多想了,赶紧抓紧时间进攻,拿下景思立才是。”

  “好,那就由木征头领打前锋吧!”

  “嘿嘿,鬼章稍待片刻,且看木征手段。”木征自然兴奋。前锋虽然辛苦,却正好是他找回面子的好机会,自然是求之不得。

  看着木征策马奔腾而去的背影,青宜结鬼章嘴角的微笑渐渐凝固,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神色。

  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究竟是哪里呢?

  王韶走了,景思立被围困了。刘昌祚在河州被羌人拖住了,当川堡的种师道不可能很快赶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啊!

  不对,林昭!

  想起这个名字,青宜结鬼章心中顿时一颤,大战在即,林昭当真是前往秦州领赏赐去了?仔细想想,鬼章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如果不是,那么林昭此刻又在哪里呢?

  青宜结鬼章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安,渐渐的开始越发的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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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昭此刻正在奔袭途中,他率领的两千大宋刀锋战士经过连续五天的狂奔,总算是成功绕开了踏白城附近的青宜结鬼章和木征,直取河湟吐蕃大营。

  时间很紧迫,林昭很清楚景思立那边是何等凶险,自己这边能快一点,景思立那边压力就能小一些。

  大营被端,若是在抓了阿里骨,青宜结鬼章还能淡定吗?吐蕃士兵还能不慌不忙吗?

  如果自己能早些杀回去,就能够给景思立帮忙,不至于损失太惨重。如果自己慢了,回去晚了,景思立那边可能全军覆没。

  到时候即便杀回去又有什么用呢?踏白城之战仍将是一场败仗!

  这场战役对整个河州、河湟的战争而言太重要,对大宋朝也格外重要,要是战败了,后果不知道会有多严重。至少熙河开边的一切努力将彻底付之东流,西北局势也会越发的糟糕。

  这都不算什么!

  最重要的事关乎自己的未来,胜则大业可成,败了大事受阻不说,以赵顼的凉薄性格,自己怕是会成为罪魁祸首,还不知道面临怎样的惩处!

  压力太大了,此战必须获胜!

  林昭根本没有另外的选择,关乎命运的决战,只得拼了命奔袭。

  连续五日,强度之大,让这些身强力壮的刀锋战事都有些撑不住了,林昭更是疲惫不堪。全靠毅力和压力支撑着。

  终于在五天之后,来到了龛谷附近,这里便是吐蕃东部防御大军驻地。

  总算是到了,人疲惫或许还能靠毅力支撑,可是战马已经到了极限。林昭当即下令,全军在山林之中休息,养足了精神,等待夜晚的到来。

  “大家好好休息,晚上冲破了吐蕃人的营地,好酒好肉管够!”林昭的这句话,对疲惫不堪的将士而言有种莫大的吸引力。为了吃肉喝酒,晚上也得拼命。

  林昭在李承的搀扶下坐在了地上,连续几天的策马奔跑,大腿两侧的皮早已磨破,疼痛不已。饶是如此,还是必须忍着。相比于一场功成名就的大战,这点伤痛当真不算什么。

  相反,林昭更为挂念的是踏白城那边,景思立,你可一定要撑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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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龛谷,位于河湟东部,距离河州不远。

  或许是因为地形有些类似于佛龛,才有了这样的地名。青宜结鬼章在谷地的恰当之处扎营,拱卫河湟东边门户。

  还别说,此地位于要冲之处,地势险要,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味。如果坚守龛谷,想要从东往西打去青唐城,不是没有可能,但一定很难。即便攻克,也是损失惨重。

  如果重要的位置,自然要严加防守了。

  以前青宜结鬼章是一点也不敢掉与轻心,时刻严阵以待。不过现在,主人换成了阿里骨。

  他也知道龛谷的重要性,不过此刻安全肯定是没问题的。

  宋军都在踏白城以东,有青宜结鬼章大军在前,龛谷这个大后方自然是安然无恙,风平浪静。

  所以,他的重视程度也不高,多日下来,龛谷的防御也渐渐的松懈了。尤其是这日晚上,纷纷扬扬的大学飘落,寒风里的守卫越来越少,警惕性也越来越低。阿里骨也早早钻入了狼皮褥子里,并未注意到,一支大宋铁骑正渐渐靠近龛谷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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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六章 王子乱

  阿里骨裹在狼皮褥子里,温暖带走了风雪的寒意,不过他尚未睡着。

  此番东来是要办大事的,故而心中一直在思索着谋划大局。

  青宜结鬼章出兵了,他要帮助木征夺取踏白城!一个小小的踏白城算不上什么,拿下整个河州,将宋军彻底赶出吐蕃才行。在这个过程里,不能让鬼章一个人出风头,自己也需要有赫赫战功才行。

  如今风雪飘落,宋军未必能适应高原上的严寒,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会知难而退。必须抢在宋军撤退之前去一趟河州,老待在后方也不是个事,鬼章肯定也心里有数。待风雪停了就动身吧,阿里骨心里这样想着。

  就在他勾画美好蓝图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大地微微的颤动,沉重声响沿着大地传到了龛谷。草原将领出身的阿里骨很敏感,他知道这是声响从何处而来——马蹄,很多马蹄!

  “来人!”阿里骨立即翻身起来,皮袍尚未穿好的时候,便有亲兵来报:“王子,不好了,敌军夜袭!”

  “哪里来的敌军?”阿里骨额上已经惊出了冷汗,努力克制心中的惊恐,沉声询问。

  “不知道,看样子像是宋军!”

  “宋军?”阿里骨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宋军不是在河州吗?怎么会出现在龛谷?惊讶之下又问道:“有多少人?”

  “黑夜之中看不清楚,总之有好多。营地已经乱了!”

  阿里骨更是慌张,匆忙船上毛靴子。冲出大帐,耀眼的火光扑面而来,整个龛谷营地已经乱作一团。

  风雪之中,林昭率领两千刀锋战士冲入了龛谷吐蕃营地。

  运气也当真不错,这场风雪成了绝好的掩护,吐蕃外围侦查的斥候全都撤了回去。以至于宋军轻松靠近。

  营地的守卫也为了躲避风雪钻进了营帐,少数留在外面的,也都不同程度的走神。风雪很大。又是黑夜之中,视线不佳,想要发现宋军的踪迹更加困难。

  最重要的是戒心,这样大的风雪,地处大后方,安全无虞。上到主将阿里骨,下到普通士兵。全都是这样的心思,完全没有防备之心。

  正是如此,当宋军铁骑冲进了营地,他们才反应过来。

  可惜已经晚了!

  青宜结鬼章带走了一万五千人,龛谷营地尚且不到五千兵力,大部分人都在营帐的被窝里睡觉。外面根本没几个人。

  他们又如何能抵挡住大宋刀锋的勇士们呢?一个吐蕃巡逻队提着长矛冲上来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锋利的刀锋。

  鲜血飞溅,血淋淋的人头落地之时,龛谷劫营之战正式打响。

  营帐里的吐蕃士兵冲出来了,一个个衣衫不整。一阵寒风吹过,顿时浑身颤抖。这种状态。如何拿起武器和宋军战斗呢?宋军又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钢刀瞬间便落在了他们的脖颈间。

  营地里一片混乱,没有人组织,吐蕃人就如同苍蝇一般到处乱窜,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

  即便他们的人数有四五千,两倍于偷袭的宋军,但是在凌乱的状况下,完全是一盘散沙,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慌乱在营寨中躲避,想要避开宋军的刀锋。

  屠杀,更大的作用是震慑,而并非歼敌。

  宋军疯狂的大开杀戒之后,吐蕃人的军心便崩溃了,突如其来的袭营本就让人惊恐。宋军又表现的如此英雄,战斗力强大的让人觉得可怕。只见到战马在营地中到处踩踏,根本不知道宋军有多少,一个个几乎吓破了胆,根本无心抵抗,有人瞅着机会,想要逃出去。

  林昭一边砍杀,一边命人放火。

  虽说在下雪,但是堆积的干草和皮革麻布的营帐并不十分潮湿,只要泼上了桐油,瞬间便燃起熊熊大火。

  吐蕃人准备了许多动物油脂,也被烤化,顺势在营地里流淌,带着火苗前进。很快,龛谷营地便是一片火海,堆满了死尸,成为一片修罗地狱。

  “将军,大营已经冲破!”李承喜滋滋的来禀报。

  林昭点头道:“传令下去,如果抓到阿里骨带过来见我,其他人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李承明白了,即便是有吐蕃士兵投降,依旧是死路一条。他们只有两千人,没有多余的兵力来看押俘虏。留下俘虏只会是祸害,杀戮可以减少吐蕃人的兵力,给他们心灵上的震撼。同时,也是防备有人逃走,泄露消息。

  青唐城那边是瞒不住的,在大宋动兵进攻之前,董毡肯定会得到消息。但是青宜结鬼章那边,暂时还必须封锁消息。

  看着面前的祸害,听着惨烈的呼喊,林昭脸上的神情终于稍微舒展。

  雪花依旧在飘落,阿里骨的心情却沉入了谷底。

  宋军偷营,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他无法理解,宋军明明还远在千里之外,为何突然之间越过踏白城,出现在龛谷?难不成鬼章已经全军覆没?

  这个时候来不及思考这些,宋军出现这是事实,自己该怎么办?

  抵抗?营地里已经是一片慌乱,阿里骨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组织抵抗已经来不及了。

  “王子,末将等护送你突围吧!”亲兵很着急,阿里骨哪怕不是赞普亲生,却也是吐蕃王子,战死或者被俘后果都不可想象。

  突围?

  阿里骨一声冷笑,向哪里突围?回青唐城?如果自己这般回去,丢掉龛谷营地罪责先不说了。还一定会成为整个吐蕃的笑柄,会被人说是无能,是懦弱。尤其是后面一点,吐蕃人敬畏英雄,崇尚勇敢,退缩那是懦夫的表现。只此一遭,自己便会彻底失去民心,为吐蕃人所鄙视。

  不能走,那就留下来死战!

  可是现在哪里有战的资本和机会呢?结果要么是战死,要么就是成为宋人的阶下囚。汉人有句俗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阿里骨自然是知道的。若是没了性命,再大的宏伟志向又有什么用呢?

  事情怎么会这样?阿里骨心中愤怒滚滚而来,看着茫茫的大雪,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想死的心都有了。

  “王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事实上已经来不及了,就在阿里骨犹豫的这当口,宋军已经直奔他追过来了。

  “阿里骨,这是要去哪啊?”

  回过身来,瞧见策马而来之人时,阿里骨双眼之中顿时寒芒一闪,冷冷道:“林昭,原来是你!”

  说话间,语调已经起了变化,有恍然,有惊讶,有不甘,有仇恨,有郁闷,有愤恨,阿里骨的心情无比复杂。

  “数年不见,你可还好啊?”林昭笑了笑,这是今晚最大的鱼,成功收网自然最好不过。

  “好,好!”阿里骨连吐出两个好字,身体却忍不住有些颤抖。他嫉妒林昭,觉得不如林昭,才会想要报复。

  梁乙埋没有杀死林昭,他心有不甘。这次来河州,除了立功和拉拢青宜结鬼章之外,未尝没有和林昭一较高下,一雪前耻的想法。

  很幸运,结果很快就有了,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他已经完败了。

  这个答案,对阿里骨而言似乎有些惨痛,终究还是不如林昭。甚至连成为人家对手的资格和机会都没有,似乎有些悲哀!

  悲哀的事情绝对不止是这一点,看到林昭,阿里骨便知道,今晚自己跑不出去了。自己曾经陷害过他,他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死定了!

  落入宋军手中,性命堪忧,一切的宏图大业,远大抱负顿时烟消云散,或许永远不会再属于自己。这一刻,阿里骨只觉得有些悲凉,心中格外不是滋味。同时他也意识到一个问题,鬼章的下场可能也很糟糕。

  最重要的是河湟危险看,龛谷一失,鬼章兵败,青唐城必然动荡不安。阿里骨终于意识到,自己眼中的天地还是太小了。

  始终只盯着河湟那一片天看,却忽略了宋朝这个庞大的敌人,也远远低估了它的可怕程度。

  当这个巨兽张开大口的时候,河湟的未来已经一片黯淡。即便自己争来了赞普的宝座又能如何?河湟不在,赞普又何在呢?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可笑,当真是太可笑了,从始至终,自己竟然都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后悔自己大意已经毫无意义,错的不是一事,而是从一开始就全错了。阿里骨站在原地狂笑,笑声很悲凉,有些凄苦,还有许多说不出的滋味。

  “阿里骨王子似乎很开心啊!”林昭笑了笑,言语之中有几分戏谑。河湟吐蕃之人,除了董毡、乔夫人,青宜结鬼章,其他人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自从透露消息给梁乙埋,截杀自己那件事之后,林昭便看透他了,他不过是自作聪明的小丑罢了。

  “鬼章呢?”或许是阿里骨已经明白了自作聪明的可笑之处,故而毫不关心自己,他心中挂念的是鬼章,是整个吐蕃的命运。

  “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阿里骨王子稍安勿躁!”林昭笑了笑:“至于其他人吗?不好意思,他们没有资格去见鬼章!”

  林昭大手一挥,刀锋再一次从眼前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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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七章 生死小算盘

  龛谷吐蕃营地,除了阿里骨,几乎所有的吐蕃将士都死于屠刀之下。轻松读

  兴许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但林昭已经没心情去追查了,他们不会影响大局。前往踏白城方向,严防死后,不会走漏风声。

  阿里骨这位吐蕃王子,看着修罗地狱一般的营地,心乱如麻,双眼之中满是惊恐。

  眼神有些空洞,有些飘忽,其中有杀戮带来的惊恐,有大意失败后的自责,有对未来的绝望,以及对吐蕃的担忧。

  尤其是看到林昭微笑的脸庞,炯炯有神的双眼,便会下意识的颤抖。

  林昭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太多的惊恐!

  “我们的伤亡如何?”林昭对这个颤颤巍巍的王子并无多少兴趣,转身询问李承。

  “阵亡三十一人,重伤四十八人,轻伤二百余人。”

  听到这样的禀报,林昭还算欣慰,大宋刀锋只训练的两个多月,战斗力和纪律性已经很不错。两千对五千的战斗,伤亡不过如此,彻底失去战斗力的不到百人。尚有一千**可以投入战斗,结果比想象的要好。♀

  尤其是现在,刀锋战士士气打振。一场胜利激起了他们的心中的骄傲与豪情,一扫浑身的辛苦与疲惫,此刻是士气高昂,一个个兴致勃勃,精神头很高。

  这样的军队,不打胜仗才怪呢?

  首战告捷,林昭的心情也略微放松一点。已经是晚上了,胜仗之后的将士们也需要休息,林昭便安排就地扎营。从吐蕃人的营地里找来不曾烧毁的酒肉。分给两千将士。当作是犒赏和激励。

  将士们很开心,这是他们辛苦拼杀之后应得的。但是林昭依旧是一脸的阴沉,眼神中满是忧虑。

  这场战役,胜利的关键不在龛谷,而在踏白城。

  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了?景思立获胜,应该没有可能,稳住局势便难能可贵。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还支撑着?伤亡几何?有没有全军覆没?

  回头看着东方的天际,林昭一颗心早已飞到了踏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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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白城的战斗已经持续两天了。

  六千宋军守卫着一座**的山头。♀两万吐蕃大军连番攻击,竟然被死死的挡住了。

  雪花在飘落,将士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寒意,相反他们很兴奋。积雪收集起来,融化之后便是饮水,眼下这是他们最缺的东西。

  不过这样的天气下,待在一座迎风的山头上,日子也当真不好过。尤其是到了夜里,士兵们只能挖去坑道里的积雪,相互依偎在一起取暖。等到醒来的时候。几乎成了雪人。饶是如此艰苦,却依旧坚持着。

  刚刚打退了吐蕃人一次进攻。景思立暂时松了口气,士兵们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暂时缓口气吧,不知道吐蕃人的下一波进攻什么时候开始。

  景思立一边嘱人着救治伤员,一边盯着山下的情形,可谓是殚精竭虑。他已经整整两天没合眼的,这样紧张的情况下,当真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懈怠。

  两天下来,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两千,战事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吐蕃人一次次地攻上来,一次次被他们赶走,但每一次都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突围,将士们已经说了好几次了,可景思立拒绝了。

  集中兵力,或许有突围的可能,至少比在这里等死要强。但是景思立不愿意,他要拖住青宜结鬼章,为林昭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坚信,林昭会率领援军到来,到时候里外夹击吐蕃人,一定会大获全胜。当然了,如果林昭不来,抑或战败,那么他这余下的三千人也难逃厄运,注定会全军覆没。

  不过,景思立相信,林昭说过的话,他就一定能做到。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的运气,相信他的一诺千金。

  此时,副将赵元凯走了过来,禀报道:“将军,我们的箭矢已经不错了。”

  “还有多少?”

  “最多只能再用半日!”

  听到这个消息,景思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讶然道:“怎么只剩下这点?来的时候不是准备很多吗?”

  “是准备很多,可是这两天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赵元凯也颇为无奈,从军许久,这样艰苦的战役似乎还是头一遭。很多次,他都认为,自己的性命可能会交代在这里。

  “哦!”景思立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将军,恕我直言,我们还是考虑突围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赵元凯欲言又止,许久才勇气说出自己的心声。

  “且在坚持半日吧!”景思立犹豫了片刻,决定继续坚持。不过他也知道,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

  看着山下,景思立心中暗道:“林将军,你要是再不来,可真就扛不住了!”

  “是!”赵元凯即便是有异议,却依旧服从命令。

  但是后营的杨楶听到景思立这么说,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失望和不快,你景思立要送死,何必要拉上我们呢?

  面对眼前的危难局面,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小算盘,正噼啪作响!

  ~~~~~~~~~~~~~~~~~~~~~~~~~~

  宋军处境艰难,但进攻的吐蕃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青宜结鬼章和木征都没有想到,一座算不上险峻的山头,竟然如此顽固。整整两天的时间,他们便付出了三四千的伤亡,却始终攻不下来。

  木征最初的狂傲和锐气已经被消磨了差不多了,他余下的本钱本就不多,这下子有消耗掉了一半。除了坐立不安,便是大声的咆哮与咒骂。

  青宜结鬼章也是惊疑不定,伤亡他能够忍住,但是……景思立表现的太顽强了,他为甚不突围离开呢?

  随着战事的深入,鬼章的疑问也越发的多了,心中泛起一种莫名的不安,也越发的强烈了。

  “鬼章,疑心生暗鬼,莫要多想了,当务之急是攻克山头。”木征可没青宜结鬼章那么多想法,折损了许多人马,已经让他恼羞成怒了。

  “那你有什么计策吗?”

  木征道:“既然正面进攻不行,那么我们就绕道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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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八章 风雨飘摇

  景思立据守的山头地形是前缓后陡,故而一开始吐蕃士兵选择了正面进攻。

  但是两天下来,事实证明相对缓平的正面反而更为艰难,损失了数千人的代价之后,景思立已然坚守着。

  其实若是平常,这样的局势下,只需要围困时间长点,宋军肯定会不战而败的。没有水源的绝地,拼消耗就能胜利。

  但青宜结鬼章却等不起,时间对战争的胜负有着重要影响。时间拖的太长,宋军的援兵会不会到呢?尤其是林昭若是从秦州赶回来,情况无疑可能更为糟糕。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更不巧的是,降雪也为山头的宋军带去了水源,使宋军军心更为稳固,可以坚守更长时间。

  必须要尽快攻克,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宜结鬼章心中的不安也越发的强烈。

  既然正面不行,那么只好换个方向了。即便是山坡的后面比较陡峭,却也要尝试的进攻。景思立的主力集中在正面,背面的防守是否会相对松懈呢?或许能有机可趁吧!

  “好,从后面进攻,不过前面的攻势也不能弱,将景思立给我牢牢吸引住了,我亲自带兵去后面。”青宜结鬼章终于坐不住了,景思立的顽强消磨了他太多耐心,这次他要亲自出手。

  下午的时候,吐蕃大军的攻势又开始了。

  看着漫山遍野人头攒动,景思立心中泛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一次。吐蕃士兵的人数更多了似乎。而自己这边。伤亡在不断增加。这样拼消耗,吃亏的终究是自己。

  看着攻上来的吐蕃人,景思立一声令下,宋军立即朝着山下抛石块,羽箭也居高临下射了出去。当先的吐蕃人被砸中,被羽箭洞穿了身体,刚刚覆盖大地的白雪顿时一片殷红,场景看着有些恶心。

  吐蕃军的攻势稍微延缓一点。大宋守军尚且来不及高兴,吐蕃人军队便前仆后继的涌上来。景思立看到这个情况,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吐蕃人这是死战到底,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山头的节奏啊。

  虽然暂时可以抵挡进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宋军的箭镞在急速消耗,甚至连山上的石块都已经投掷的不剩几块。

  没有了这些“远程武器”,接下来的结果就是短兵相接的肉搏战,在人数上处于弱势的宋军根本占不到便宜。一旦被吐蕃人撕开了口子。站稳了脚跟,整个山头也就宣告陷落了。

  已经坚守不了多长时间了。林昭啊,你为何还不来呢?景思立看着山坡上凄惨的激战,仰天长问。

  景思立并未注意到,山坡下指挥作战的只有一个木征,青宜结鬼章已经悄然带着一千人绕到了山坡之后。

  虽然山势陡峭,却没有正面那样严密的防守,攀登起来也更容易。故而已经接近了半山腰,才被守卫的宋军发现。

  宋军后营的将领是杨楶,得到消息之后,一边飞报景思立,一边指挥麾下的将领抵抗。

  奈何宋军的主力和武器都集中在正面,后营相对空虚,兵力不足,武器也不是很充足。刚开始还能够抵抗片刻,但是没过多长时间,随着越来越多的吐蕃士兵攻上来,尤其是主帅青宜结鬼章亲自督战,自然更加汹涌。

  宋军开始有些支撑不住了,后营的第一道防线已经开始崩溃。

  杨楶瞧见如此状况,心中动起了心思。就眼前这幅情景,还能顶得住吗?吐蕃人攻上来之后,前后夹击,必然大败啊!

  景思立也真是的,之前让他突围,他不同意,而今这幅局面,可是真正的绝境啊!至少自己这边快抵挡不住了,明明已经通知了景思立,可是他的援军为何还迟迟不过来呢?

  看着汹涌而来的吐蕃士兵逐渐靠近,杨楶有些怕了!他的胆量本就不怎样,尤其是贪生怕死,这几天吐蕃人的疯狂进攻早已让他胆战心惊,处于崩溃的缘边了。之前因为他所在的后营并未有激烈的战事,才勉强坚持下来。

  而今直面吐蕃大军,他心中最后一点勇敢与坚持全都破灭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杨楶认为败局已定,战败会是什么后果?可不就是全军覆没吗?

  全军覆没,那也是包括自己的。

  杨楶作为一个贪生怕死之徒,他可是格外珍惜自己生命的。景思立要自找死路,难道自己也要跟着他送死吗?杨楶心中算盘劈啪作响,没有片刻的犹豫便下定决心,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为自己寻找一线生机。

  生机在哪里?生机在哪里?

  摆在杨楶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投降,一个是突围。

  投降吐蕃人,杨楶轻轻摇摇头,倒是不说他多么有气节,而是眼里压根就看不起吐蕃人。要是换作辽国,再不济也是西夏,说不定他就真这么干了。再者,这两天景思立拼死抵抗,可是给吐蕃人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气头上的吐蕃人能接受自己的投降吗?无论是当场格杀,还是事后成为阶下囚,前途都是一片黯淡。不投降,坚决不投降。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突围,只要跑出了包围圈,回到了大宋控制的土地上,安全自当没问题,至于这事后的免责的自圆其说好不容易。

  如果跟着景思立的大队人马一起逃走,希望自然大一些。奈何景思立那个榆木脑袋就是不走,为今之计,只能单独行动了。

  想要突围,自然需要人,单枪匹马向冲出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如今可以倚仗的唯有自己麾下的这点亲兵,如果和吐蕃人拼完了,突围可就没有希望了。那么。必须要保存实力。

  贪生怕死。畏惧敌人。小算盘劈啪作响的杨楶做出了决定,将百多后营守卫全部撤退。至于理由,则是吐蕃人攻势凶猛,抵挡不住。

  如此一来,山头顿时腹背受敌,尽管景思立发现及时,也派来了援军。但是因为杨楶的擅离职守,后背的防御已经是门洞大开。被青宜结鬼章打开了一个口子。

  宋军的处境十分不妙!

  赵元凯匆匆而来道:“将军,守不住了。”

  景思立双眼微闭,心中有太多的不甘,此刻埋怨杨楶已经毫无意义,正如赵元凯所言,当务之急是突围。

  继续这样下去,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突围!”

  景思立立即召集众将,包括那个畏战惧敌的杨楶,说道:“眼下我们唯有突围一途,稍后我与赵元凯先率领五百骑兵为先锋。打头阵冲锋正面的木征所部,打开缺口之后。你们迅速支援,突围出去。”

  “是!”

  众人哄然称是,其中也包括杨楶,不过他答应的同时,眼珠子却提溜提溜转个不停,显然是另有心思。

  景思立算得上是个猛将,吩咐之后他便率军出击了。五百骑兵居高临下,从山坡上冲下来,也是颇有威势的。

  山下的木征本来是全力指挥军队进攻,拖住景思立,为青宜结鬼章争取时间攻击背后的。听说鬼章已经得手,两线夹击局面已经形成,木征这边的攻势稍微放缓一点。

  一来是人心理上自然而然的懈怠,高度紧张之后,神经难免会放松那么一点。二来,木征这几日伤亡惨重,自然需要保存点实力,不能将自己的家底全部消耗完,所以能不拼的时候还是不拼。

  他却没想到,一直坚守的景思立却突围反击了,速度之快让他来不及反应。

  吐蕃军的攻势刚刚放松,有的士兵甚至已经撤回来休息了,没想到宋军突然冲下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在很短时间内,景思立便占据了上风,打开了一道缺口。当然了,这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将军韩存宝、魏奇重伤,赵元凯大腿中了一刀,景思立已然是身中三箭,却依旧咬牙坚持。

  不过总算是打开了局面,一切都是值得的。景思立立即挥动令旗,此刻山头上留下的两三千人马及时冲上来支援,必然可以打一场小反击,成功突围。

  可是,景思立令旗招展的时候,山坡上的杨楶却有想法了。他站在高处,看着大量的吐蕃军正朝着景思立那么围过去,本就畏惧的他此刻更加胆战心惊。他觉得,景思立是突不出去的,很快就被会吐蕃合围绞杀,自己跟上去岂非送死?

  反正是吐蕃士兵都被景思立吸引过去了,那么整个包围圈自然松动了,此刻正是逃跑良机啊!杨楶心念一动,毫不犹豫,脚底一抹油,带着自己麾下的几百将士率先逃走。

  逃跑是有传染性的,本来就信心不足,军心不稳的宋军,见到杨楶这么将领都跑了,顿时人心浮动。许多的将士相继四散逃走,没有几个人上去支援景思立。

  已经返回军阵的青宜结鬼章瞧见如此状况,不禁暗自摇头,宋人都是这等货色,难怪一直被辽国和西夏欺压。可怜景思立的好策略和冒死冲锋,到头来只是为别人引开追兵的牺牲品。

  鬼章并无心去追杨楶,那些不过是跳梁小丑,稍后追击也来不得己。即便是逃走了也不打紧,只要干掉了景思立,此战便依然是重大胜利。当即指挥大军,将打开缺口的景思立所部团团围住。

  身中三箭的景思立瞧见如此状况,当真是心如刀绞,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局面。不禁仰天长叹:“我以百骑破千敌,突围在即,众将却只顾逃生,无一人配合,败局已定,回天乏术。我愧于大宋,愧于林将军……林昭,对不起了!”

  景思立悲恸之下有些绝望,横剑便要自刎。赵元凯眼明手快,扑了上去及时夺下了长剑。

  “将军,不可啊!”

  “元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实在无言再见林将军。”迟疑片刻,景思立道:“我来断后。你且率部突围。”

  “将军……”赵元凯瞧见景思立坚定的眼神。知道他死志已决。却苦于无法劝解。

  恰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的隆隆的马蹄声。

  景思立和赵元凯回过头去,远远瞧见旗帜飘扬,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林”字!

  林昭,终于来了!

  “是林将军?”

  景思立点头道:“没错,林将军的援军到了,到了!”说话间喜极而泣,没想到在绝望时刻。迎来了希望,他及时赶到了。

  “林将军的援军到来,将士们听令,反击!”景思立立即抓住机会,指挥身边的士兵再次对吐蕃军发起冲击。

  相对于宋军的士气打振,吐蕃士兵则处在一种惊恐之中。

  正在合围前面的景思立,不想却又一支宋军从背后杀出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吐蕃士兵有些发蒙,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宋军铁骑已经冲进了战阵之中。

  从背后杀进来。那完全是狼入羊群,在吐蕃人没有防备。来不及抵抗的情况下肆意砍杀。顷刻间,吐蕃人的军阵就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雪地上多了一条殷红的血色大道,宋军马蹄踩着许多吐蕃士兵的尸体,匆匆而过。

  青宜结鬼章和木征也都处在震惊之中,宋军突然杀出来,太出乎意料了。木征震惊不已,同时也莫名其妙,东边往河州方向已经布置了许多探骑,若是有宋军来援,必然能够发现,提前得到消息。

  可是……

  宋军却突然出现了,仿佛是从天而降,在他们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冲杀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不可思议了。木征一头雾水,一脸茫然。

  青宜结鬼章却看清楚了,宋军是从西边来的。

  西边是什么地方?踏白城!

  是踏白城的宋军来救援?可是自己在踏白城留下了一支军队,又使用了疑兵之计,踏白城的宋军不敢,也无法赶来救援。而且此刻宋军的人数似乎也不止两千人,最重要的是,他在其中看到了林昭。

  林昭到了!

  这些天青宜结鬼章一直想知道林昭去哪了,而今终于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来的这样惊天动地。

  按距离和时间算,从秦州赶来是不可能的,那么也就是说,林昭前往秦州迎接皇帝使者完全是个幌子。

  那么林昭去了哪里?他是从西边而来的,踏白城,他绕道去救援踏白城了?

  青宜结鬼章很快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想,踏白城距离此处很近,林昭有必要和景思立这样设局吗?

  现在他算是完全明白了,景思立将计就计,在山头坚守了两天多,不就是为了给林昭争取时间吗?踏白城距离山头这么近,需要两天的时间吗?自己也不至于一点消息也不曾察觉。

  那么……

  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从心底冒出来,踏白城再往西便是龛谷大营!

  林昭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怎么可能只是为了一个个小小的踏白城?这是一个聪明远谋,极为可怕的对手,他一定所谋者甚大。

  自己带走了主力,龛谷营地空虚,若是被偷袭。如此自己的后路被截,河湟东部屏障尽失,宋朝兵锋直指河湟。

  糟糕……阿里骨也在那里……

  一瞬间,青宜结鬼章便想到了这一系列可怕的后果。知道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个对手远比想象的要厉害,要可怕!

  虽说事情没有得到验证,但青宜结鬼章不认为自己杞人忧天,林昭能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结果肯定是**不离十。

  龛谷失守,踏白城外的留守士兵可能也全军覆没了,此刻自己这里的状况也着实不妙。

  杀出来的这支宋军不仅突然,而今战斗力也非同一般。鬼章已经命几个猛将带领勇士去阻挡了,可结果是宋军前进的脚步并未停滞。

  这肯定是林昭最精锐的军队,千里奔袭,一战成功,军队的战力自然非同一般。

  宋军的兵锋暂时无可抵挡,这一点鬼章并不担心,哪怕是多付出点伤亡和时间,肯定可以稳住阵脚。

  可想要稳住却难了,宋军的突如其来,以及强悍的实力,以及疯狂的杀戮突破吐蕃军阵的同时,也突破了军心。

  吐蕃人已经有些乱了,军心涣散,一片混乱。尤其是他们看到宋军从西边而来,岂非意味着后路被堵截了?前一刻是他们两面夹击宋军,这一刻变成宋军两边包围他们。这种情况下,吐蕃将士心中也是惶惶不安,多有惊恐,早已经无心恋战。

  青宜结鬼章见到如此状况,便知道无力回天。哪怕是此刻自己手中的兵力不比林昭少,却难以组织起有效抵抗,有一战的实力,却没有一战的可能。

  此刻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撤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耽误的越久,损失就越是惨重。尤其是踏白城和龛谷的情况,他着实挂念的紧。

  “就这么走了吗?”木征看着眼前的乱局,有太多的不甘心,今天这一走,河州将彻底离他而去。

  “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青宜结鬼章心中更是惶恐,河州彻底丢了是小事。从此刻开始,整个河湟都变得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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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九章 绝对权威

  山头之下,吐蕃军大败,乱作一团。

  不到一个时辰,雪地上已经满是鲜血,残肢断臂、尸体到处都是。一战下来,吐蕃人损伤了七八千人。

  若非青宜结鬼章指挥有方,行动迅速,可能会全军覆没。鬼章及时召集部下,突出重围,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带着两三千残部从南侧逃离。

  林昭从龛谷返回之后,顺手解了踏白城之围,折可大留下一千人留守,然后跟随林昭一起驰援景思立。故而林昭手中等于是有三千骑兵,加上出其不意,才将青宜结鬼章所部一举击溃。

  折可大见吐蕃人逃走,便要立即领兵追上去,却被林昭拦住了。

  “可大回来,穷寇莫追!”

  “姑父,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乘胜追击,彻底剿灭鬼章。”折可大追击的心情很迫切。

  林昭摇头道:“鬼章能突围出去,便诛杀无望,算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在我的计划里,是将鬼章和木征在此地歼灭的,但是……”林昭道:“景思立那边的情况却比想象的要糟糕,兵力不足,单凭我们是做不到的。”

  “好吧,挺遗憾的!”

  林昭叹道:“确实挺遗憾的,可又有多少事能十全十美呢?记住,世上没有绝对的算无遗策,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太过自信。”

  说到遗憾,可能没有人比得过林昭,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是。谨遵姑父教诲!”折可大虽然不比林昭小多少。但辈分摆在那里。同时林昭还是三军统帅。能力和谋略便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折可大很是佩服。

  “你派人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我去看看景将军,他可是此战的大功臣。”

  林昭赶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不妙,景思立不知何时已经跌落马下,亲兵们围在身边。正乱作一团。

  “景将军如何了?”

  “林将军,适才吐蕃人退兵的时候,景通判便坠落马下,不省人事了。”说话的大腿中刀的赵元凯,正拖着鲜血淋漓的腿,扶着景思立。

  林昭凑近一看,景思立身中数箭,刀剑伤口不计其数,战袍早已经被鲜血浸透,整个人完全处在昏迷之中。

  景思立一来是失血过多。二来是连日苦战,费心费力。早已经疲惫不堪。之前是心中惦记着责任和突围,苦苦支撑着。林昭到来之后,他的心理便开始放松。等到吐蕃人被打退的时候,心中再无牵挂,便直接晕了过去。而且深度昏迷,一个不小心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林昭见此状况,心里很不是滋味,景思立当真是条汉子。他在坚守着自己的使命,明知道是九死一生,眉头都不皱一下便率军前来。这样艰苦的情况下支撑了两天多,完全是在忘我的拼命。这才是军人,这才是英雄。景思立用自己的勇敢与坚持证明了大宋军人的豪情与英勇。

  “叫军医,不惜一切代价救活景思立!”林昭虎目湿润,大声呼喊,他是一个英雄,不该英年早逝。

  “是!”

  “可大,迅速派人为救治诸位将士。”

  军医很快过来,勘察过景思立的伤势之后,摇头道:“林将军,景通判伤势严重,只怕……”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救不活他,你们都跟着陪葬!”林昭知道自己有些蛮不讲理,但这一刻他执着地希望景思立能活下来。

  “是!”军医颤颤巍巍,不敢违拗,吞吞吐吐道:“卑下能先为将军清理伤口,止血包扎,景通判伤的着实太重,需要好生调养,可随军的药材不多,怕是……而且,荒山野岭也不宜养伤……”

  “需要什么药材,立即开出药方,我派人前往河州与熙州准备……”林昭道:“稍后会派人将景通判送去河州静养。”

  “如何运送?通判伤势严重,怕是经不起马车的颠簸,而且如今大雪纷纷,道路难行……”军医最怕的是因为这些问题,万一路上折腾死景思立,自己多冤枉?

  林昭摆手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只管去疗伤便是了,运送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不只是景思立,还有许多重伤的将士,都经不起颠簸,需要回到城池静养。如此大雪,马车难行,而且数量也无法满足如此多的伤病。不过林昭有办法,他当即吩咐折可大,指挥数百士兵伐木。

  “伐木做什么?”折可大有些奇怪。

  “照做就是了,我自然是有用的。”

  当木材运来的时候,林昭立即指挥士兵帮忙,两根原木垫在下面,上面铺上木棒,用榫卯,钉子和绳索加固之后,一个雪橇便做成了。

  连续两日的大雪,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如今只需要套上战马,雪橇便可以在地上平稳滑行。士兵们瞧见之后,纷纷露出惊喜之色,有了这东西在雪中行走可就容易多了。

  林昭吩咐人套上马匹,在雪中尝试着拖行,有士兵上去体验一番,惊喜道:“很平稳,没有什么颠簸,速度也快!”

  “这样运送伤员如何?”

  军医见状,笑道:“林将军当真奇思妙想,如此甚好,这些的伤员有救了。”

  林昭立即吩咐士兵加紧制作,不出一会便做出上百简易雪橇,派出一些士兵,护送伤员先行赶去河州。

  随后林昭吩咐折可大继续率领两千人守卫踏白城,自己率部赶回河州。青宜结鬼章这次一败,河湟吐蕃的实力也是大受影响,至少暂时无法威胁到河州的安全。

  没有抓住鬼章,林昭深感遗憾。

  若是干掉了青宜结鬼章,等于是断掉了董毡的一条臂膀。而今放虎归山。接下来对吐蕃的战事可就难了。他无疑是个绝对的劲敌。当真不好对付。

  而这样的局面都是那些混账造成的,林昭想想就来气。为官做将,首重赏罚分明,有功之臣要奖赏,伤员要救治,但是那些临阵脱逃,导致战败的将领,绝对不可饶恕。

  不过在踏白城的时候林昭并未发作。还传令召集将士们回归。杨楶等人见战事获胜,林将军也并未发脾气,以为没什么事情,加之自己有些背景,故而也没什么惧怕的,照样在军中为将,逍遥自在。

  直到回到河州的那一日,林昭传令召集众将。

  “踏白城一战,我们歼灭了吐蕃军一万六千余,可以说是开战以来的重大胜利。”林昭朗声道:“诸位高兴吗?”

  “高兴。大战获胜,可喜可贺。”

  “打了胜仗。自然高兴了。”

  众将脸上都有几分得意,大胜仗自然心情舒坦,同时也意味着战功,要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有封赏。

  “可是我不高兴!”林昭的声调陡然提高,一句话顿时让所有的将领心中一颤,众人隐约感觉到风向似乎变了。

  “将军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设计三破吐蕃,歼敌一万六千余人,还不满足吗?”有人小声试探着询问,林昭与景思立联手设计,奔袭龛谷,解围踏白城,大破青宜结鬼章的事情,众人基本上都已经知晓。

  “可是青宜结鬼章逃走了!”

  “他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带着两三千仓皇逃窜,不打紧的。”

  “不打紧?”林昭冷冷一声反问,突然高声道:“青宜结鬼章只是一个人,你可知他有多重要?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是吐蕃最年轻有为的将军,拿下他等于断掉吐蕃一臂膀。我与景思立设下天罗地网就是为了抓住他,可是如今却让他溜走了……有此人在再想要进军河湟,难度必然倍增,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将士的鲜血与生命……”

  “至于这么厉害吗?”有的将领还是不以为然。

  林昭冷冷道:“至于吗?吐蕃赞普董毡敢派他在镇守东部就足以说明问题!没抓到青宜结鬼章,此战的胜利大打折扣,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人临阵脱逃……”

  听到这里,众将领渐渐明白了林将军的意图,这是要追究责任啊!

  很多人心中都忐忑不已,杨楶尤其七上八下。

  “杨楶,你可知罪?”不过其然,林昭一声大喝,直接点出了他的名字。

  “啊,我……”

  林昭冷冷道:“由于你的临阵脱逃,导致大军涣散,最终兵力不足,让青宜结鬼章逃走,这是罪一;因为你的临阵脱逃,使得景思立所部成为孤军,若非我及时赶到,必然全军覆没。直到今日,景思立犹在昏迷之中,生死未卜。

  放走了一个敌将,为大宋平定河湟平添无数困难;陷主将与重围之中,致国士骁将险象环生,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这一声质问重重地敲击在所有人心中,杨楶心中一颤,忍不住有些哆嗦,不过依旧坚持道:“将军哪里话,我只是率部突围而已,何来临阵脱逃之说?”

  临阵脱逃,在战场上可是大罪,要是落实了,后果不堪设想。

  “突围?”林昭戏谑道:“景思立率军突围,你们为何不跟上?明明是胆怯逃跑,还要狡辩!”

  “突围自然是选择敌军兵力薄弱之处了……”杨楶依旧在辩解。

  “所以你抛下了景思立,让他成为吸引吐蕃人的诱饵,然后脚底抹油溜走是吗?”

  “这……”

  “贪生怕死也就罢了,可景思立的命令是什么?令旗是朝哪个方向挥动的?啊?”林昭怒道:“不听军令,畏敌避战,临阵脱逃,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我……”毕竟事情已经做下了,若是放在平时或许可以糊弄过去,但当林昭有心追查到底的时候,杨楶当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一时间支支吾吾。确有其事,想要说谎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说不清楚是吧?大宋军中容不下你这等贪生怕死。贪生怕死之徒。罪不容诛。天理难容!”林昭道:“为了枉死的将士,为了昏迷不醒的景思立,杨楶——军法从事,立即斩首,以慰三军。”

  “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杨楶才真的害怕了,身体顿时开始连续的颤抖。

  同时,这句话也像是一个重锤一样。敲打在所有将士的心里。林将军这是要做什么?杀鸡儆猴啊!

  “你不能杀我,你没这个权力……”

  “哼,本官乃是官家任命的熙河路经略使,你违背军法,杀你有何不可?”看到景思立重伤情况时,林昭便动了杀心,杨楶绝对是不可饶恕。

  “凭什么杀我,我是冤枉的。”杨楶匆忙之间,无法辩驳,连声喊冤。

  “事实俱在。还想抵赖?冤枉没冤枉,你自己心里清楚。希望你在地狱里也能这样理直气壮和阎王爷说。”林昭才不管他,临阵脱逃这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必须要予以严惩,让所有的将士心中都有个警醒。自己麾下不能有孬种,否则以后怎么打仗?尤其是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行为,更是不能容忍。

  杨楶这次终于是怕了,他总算是明白了,林昭这是铁了心要杀自己。

  “林昭,你敢?擅杀将领,你要付出代价的……”

  “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若杀了我,我舅舅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杨楶终于喊出了最实在的一句话。

  “哦?不知道你舅舅又是哪位啊?他能把我怎么着?”林昭顿觉好笑,没想到杨楶还是个有背景的人。

  “陕西路宣抚使,你的顶头上司。”

  “王圭?”

  自从韩绛离任之后,陕西路宣抚使的职位空缺了很久,王韶勉强算得上半个宣抚使。主要管着环庆路、秦凤路和熙河路。前不久王韶走了,西北又动荡不安,朝臣们才又请立宣抚使。

  翰林学士王圭是热门人选,政事堂的文书已经下来了,只是王韶尚未到任。没想到,杨楶竟然是王圭的外甥。难怪这厮如此嚣张,原来背后这样如此强硬的背景。今日若是死不了,哪怕是将罪名上报,王圭也是有能力救他的。

  “怎么着,怕了吧?”杨楶一见林昭迟疑,顿时有几分得意。正是因为舅舅的缘故,他才很淡定,认为林昭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怕?王圭又能如何?”

  想当年初到汴京的时候,与王圭之子有过接触。若非自己帮忙破了辽国使臣遇害案,当时身为开封府尹的王圭会是什么下场?说来自己还是他们的恩人,如今他家的外甥当着自己的面如此嚣张?

  韩琦和王安石何等厉害,都被林将军收拾的服服帖帖,又何惧于王圭呢?

  不提起他还好,一提到王圭,林昭正好想起来一件大事。

  王圭已经接到任命要成为陕西路宣抚使了,这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可以掌控西北军政的重要职位。林昭自然是垂涎三尺,以前的地位和资历是远远达不到的。但是这次有踏白城的重大胜利之后,相当于是有了敲门砖,运作一下也是有可能的。

  偏生王圭挡住了自己的路,这个也是可以理解的,西北军政高官之间,有些制衡和分权也不奇怪。只是若不拿掉王圭,自己接下来的大事可能会受影响,还在想办法移开这个绊脚石。

  不曾料到,想瞌睡的时候,便有人送来了枕头,杨楶居然是王圭的外甥,而且还这样的高调,嘿嘿……这是一个好机会啊!

  “王圭又能如何,照斩不误!”林昭毫不在意,坚持立即处斩杨楶。

  杨楶被拖走了,临死之前不断咆哮、哀求,抑或是咒骂。他无法理解的,林昭竟然不惧怕顶头上司陕西路宣抚使?甚至不留一点情面,就要置自己与死地……这是为什么?杨楶很不甘,也不想死……直到刽子手刀锋划过的时候,他依旧满腹疑问。

  鲜血喷溅,一颗人头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动。战场上纵横杀敌惯了的将领们百官习惯的,但是看到那颗人头的时候,还忍不住有些恶心,心中很不是滋味。

  “大家都看到了,以后再有谁临阵脱逃,或者不服从主帅命令,这就是下场。”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林将军这是在立威。一场胜利固然让他的威望高涨许多,但是震慑效果远不及杀了杨楶。

  宣抚使的外甥,都这样毫不犹豫给杀了,还有谁他不敢杀呢?

  林昭正是想要借此机会,确立自己在西军之中的绝对权威!

  临阵脱逃,不听调令,这两项罪名已经深入人心了。林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麾下的将领要是连最起码的勇敢都做不到,何谈胜利?

  同时还特意强调了服从,他希望这些将领们服从成为一种习惯,对自己服从的习惯。当然了,这些都需要很长时间,着急不得。

  不过经此一事,林昭在军中的威信彻底确立,对三军的掌控能力也大大提高。至于向王圭的挑战,准备着便是了。

  当然了,赏罚分明,恩威也要并施。斩杀了杨楶,林昭立即表示,凡是此战中表现英勇的将领,都会上报给朝廷,论功行赏。

  将领们心中都松了口气!

  眼前这位林将军有谋略,能打胜章,手段虽然狠辣,却也是赏罚分明,将士们自然愿意跟随!

  熙河宋军以林昭为中心渐渐趋于平稳,但随着踏白城之战的结果传开,一场剧烈的动荡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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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〇章 陕/西路宣抚使

  宋军踏白城大破吐蕃的消息迅速传开。

  最先得到消息的便是青唐城的吐蕃赞普董毡,龛谷失守,踏白城大败的消息一前一后传入了青唐城。

  青宜结鬼章战败了,他竟然战败了,这个事实让所有人都有些难以接受。鬼章在吐蕃人心目中,英勇善战,有他在,怎么可能战败呢?

  目前接到的消息是,两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鬼章只带走了很少一部分人突围了。

  完全可以说是惨败!

  踏白城丢了也不打紧,可偏生龛谷也丢了,这个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意味着河湟东大门彻底打开,再无屏障,宋军完全可以长驱直入。

  河湟从此风雨飘摇,青唐城已经动荡不安,只要宋军一出兵,甚至可能摇摇欲坠。

  这个的结果,董毡没有预料到。惨烈的事实瞬间让他晕头转向,有些懵了!

  怎么会这样?

  两万军队倒是不算什么,可以接受,但是失了关键的屏障之地,可就有些麻烦了。

  最严重的还不是土地的问题,而是人,两个很关键的人。

  阿里骨在龛谷营地,听说他被宋军俘虏了。哪怕不是亲生的,可多年来董毡一直视如己出,十分疼爱。甚至将他作为继承人选来培养,母亲乔夫人也非常喜欢,这个孩子也确实没有让人失望,本想着此番让他好好历练的,没想到竟然一去不回了。

  青宜结鬼章,下落不明!

  董毡心里很着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没有了军队,可以重新招募调遣,失去了国土可以重新夺回来。若是柱国大将没了,那才是最可怕的损失。

  按照目前的节奏,宋军很可能会对河湟发起进攻。有谁能抵御宋军兵锋呢?除了鬼章,又有谁这个能力呢?当前的河湟吐蕃,出现了人才断层,当真有几分无人可用的感觉。

  至于那些议论鬼章罪责的话,董毡根本不想听。胜败乃兵家常事,鬼章虽然善战。可这次的对手着实太厉害了。

  宋朝主将用六千人做诱饵,率领两千人雪夜千里奔袭,攻破了龛谷大营,这个手笔着实让人惊叹,也意想不到。

  六千人攻破了五千大军驻守的营地,仔细说起来。阿里骨是有责任的,他负责守卫大营,却大意疏忽,给了宋军可乘之机。

  可饶是如此,即便宋军出其不意偷袭,可两千人全歼五千,甚至没有还手之力。这一点也着实诡异,宋军的战斗力强悍到了这个地步吗?

  董毡处在深深的震惊之中,几千人先破了龛谷,又直接击败了青宜结鬼章,简直就是势如破竹,无坚不摧啊!

  以前着实有些低估了宋军的实力,原以为青宜结鬼章出马,便可以保住河湟这份家业。如今一切的幻想都被现实击的粉碎,局面有些惨不忍睹。董毡也真切感受到了威胁,如今的河湟已经岌岌可危了……

  难道河湟吐蕃的基业都要毁在自己手中吗?董毡颤颤巍巍。一时间也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这个事情突如其来,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和期望,短时间认清事实已经算是不错,做出合适的应对策略当真有些困难。

  更糟糕的是。阿里骨被俘虏了,青宜结鬼章下落不明,自己身边可以说是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蔺逋比?

  身为吐蕃王子,按理说正该是承担责任,挑大梁的时候,可是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接到消息,他竟然没有丝毫的着急和惊恐。反而责怪阿里骨和鬼章冒失出兵,对自己当初的意见沾沾自喜。

  说什么这下彻底惹怒了宋朝,给人家了借口,损兵折将还理亏。认为应当派使臣前往大宋都城汴京请罪,请求大宋皇帝的谅解,两国重归于好。整个过程里,始终没有提出营救阿里骨的说辞。在蔺逋比看来,阿里骨被俘虏,自己的赞普继承人的身份独一无二,再也无人威胁,自然是求之不得。

  董毡哪里不明白他的小算盘?一眼便看穿了这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啊,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儿子是指望不上了,身边无人可用,该如何是好呢?阿里骨是回不来了,只怕接下来宋军还会提出什么威胁的条件来。

  唯一的希望便是青宜结鬼章,他突出去了,此刻虽然下落不明,想来安全应该无虞,迟早会回来的。

  董毡希望,这个越早越好!

  青宜结鬼章此刻正在河湟高原东南边缘的密林里艰难前行,河州战败了,龛谷失守了,河湟很危险。

  这个时候,必须要尽快返回青唐城。至于战败的责任,鬼章没有想那么多,赞普怎么处罚他都认了。说到底,失败确实是自己的责任,终究是大意了。轻率地认为自己骗过了宋人,却没想到被林昭将计就计,几乎让他全军覆没。

  计不如人,轻敌大意,确实有罪,惩罚治罪都是应该的。木征劝他认真考虑,但是鬼章坚决摇头,必须尽快赶回青唐城去,这是他作为一个吐蕃臣子的责任与义务。

  只是最近的踏白城与龛谷一线被宋军占据,为了保存这点实力,只能迂回绕行,借助密林掩护,潜回青唐城。也许宋军的兵锋已经越过了龛谷,向西进发,这个时候回去还能够帮上忙。

  尽义务,做忠臣之外,青宜结鬼章还有个想法,那就是与林昭正面的再较量一回。这一次他不会再大意,一定要分出个胜负高下。

  事实上,林昭取得胜利之后,并未继续推荐。只是派兵严守踏白城和龛谷,什么时候想要西征,便可以随时出兵。

  龛谷以西,便是让人垂涎三尺的高原沃土——河湟谷地,也是大宋王朝很想据为己有的战略要地。虽然赵顼吩咐过。只要可行,便可以立即对河湟发起进攻,但林昭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谨慎图之。

  一来呢,虽说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为将为臣者不能蹬鼻子上脸,还是要低调一些,大事上还是要适当请示皇帝。这样不至于让皇帝猜忌,掌控西军计划刚刚有眉目,还得一如既往的稳住赵顼。

  二来,之前的战事主要是集中在河州。而今过了龛谷,可就是完全对河湟吐蕃开战,性质完全不一样了。大宋王朝是否做好这样的准备?这一点需要知会汴京。同时如果开战,就手头的这点兵力怕是不够,需要全盘调动,重新部署。

  第三。就是打探一下西夏的反应。河湟打的热火朝天,西夏这个地区大国岂能不闻不问,他们的反应也至关重要。林昭可不想孤军进入河湟之后,西夏突然在背后闹事。故而稍微缓和步伐,未尝是坏事。

  这些事情,按照自己目前的权限,是做不到的。因此。必须要禀报给汴京,同时也是运作一件事,想必王圭已经知道杨楶被杀的事情了吧!

  十日之后,踏白城的捷报终于送到了汴京。

  同一个小城,两次大捷,赵顼别提有多高兴的。

  如果说之前河州归入大宋,设立熙河路还有些匆忙,可能存在变数,那么这一次便是板上钉钉,绝对不会在出现问题。

  彻底掌控河州还只是一方面。最重要是打败了河湟吐蕃大军。

  赵顼雄心壮志,早就有心深入河湟,可惜一直没有契机。这一次,不仅有了机会,更开了个好头。

  河湟战事前景一片光明。赵顼心里很是受用。林昭当真没有让人失望,当真是福将啊!他原以为王韶不在,林昭能够维护好河州的局面已经实属难得,没想到他守成的基础上,竟然有这样大的进展。

  当真是难得!

  边功,边功在升级!

  之前河州一事有些勉强,匆忙之间,朝臣和百姓们都颇有看法。而今则不同了,彻底占领河州不说,还打败了吐蕃军队,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重大边功。而且还是数千人破敌两万,以少胜多,还胜的如此精彩。轻松打败了吐蕃赞普最倚重的大将,并且俘虏了吐蕃王子,这可是以前的对外战争从来不曾有过的功绩。

  赵顼终于可以在群臣和百姓面前拿得出手的,而一切都来自于林昭,感激与赞赏之情油然而生。

  尤其是对接下来进攻河湟打好了基础,拿下了龛谷,实际上已经往河湟打入了一个楔子,后面的事情只要运作的当,避可势如破竹,直下青唐城。开疆拓土,灭吐蕃,钳西夏,复燕云,恢复汉唐旧境的宏图伟业又进了一步,

  边功赫赫,让赵顼内政上的不如意一扫而空,整个人也难得的精神起来。

  如此重大的功劳,赏赐是必然的。

  赵顼兴奋之下,立即下诏册封林昭为郑国公,此战有功之臣都予以将领。景思立英勇死战的消息传开,成为敬佩和学习的榜样。赵顼特意派遣御医前往河州为其诊治,册封为忠勇伯,其母也获封三品诰命。因为儿子不在身边无人照顾,还特意下旨让地方官好生侍奉。

  封赏之后,功臣们却不能马上回汴京,因为赵顼还有更为远大的构想。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拿下河湟。

  至于主帅人选,林昭自然是首选。

  忠心耿耿,治军有方,能大胜仗,为朝廷开疆拓土,这样的将领自然要委以重任。本来赵顼有意让王韶前往帮忙的,只是王韶这时候去身份难免有些尴尬。毕竟林昭的功劳更卓著,现在军中威望又高,深得将士们爱戴。

  王韶本来地职位在林昭之上,如今返回去算什么?在林昭之上,肯定是不行的,林昭或许不会说什么,但将士们未必答应。若是屈居之下,难免有些尴尬,王韶为了避免此种情况,直接委婉表示不去。

  他相信以林昭的实力,以及目前军中将领的能力,完成这个目标不是很难,是可以成功的。同时王老夫人的病情进一步加重,王韶身为儿子。自然要尽孝膝前,也不方便离开。

  赵顼思来想去,也就不好强迫王韶前往,至于其他人不了解那边的情况,去了两眼一抹黑。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帮倒忙。如今林昭身上承载了他太多的希望,不希望受到任何人的影响。

  西北不断传来的好消息,以及林昭谦逊谨慎的行为,赢得了赵顼的好感。一贯多疑的他竟然也要坚持一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决定将熙河前线的指挥权完全交给林昭,当然了,前提是他能给自己交上来一份满意的答卷。

  赵顼随机下旨,西北官员与驻军全都需要配合林昭行动。可偏不巧,就在这个当口,新任的陕西路宣抚使王圭竟然上书弹劾林昭。说他在前线跋扈专权,擅杀将领,竟然不请示皇帝,有不臣之心。

  一件小事,三两句之间上升到不臣的高度,这是官员们惯常用的手段。按理说事情是需要用事实和证据来说话的,至少要走个程序。

  赵顼接到奏疏的时候也颇为无奈。王圭怎么着也是重臣,他的话是有分量的。即便是赵顼相信林昭,却也需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一个率领十多万大军的将领要是有问题,朝臣们如何能安心呢?

  事情要是不能彻底得到解决,接下来百官同样会继续吵架,赵顼如今最烦的就是这个。故而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

  恰好枢密使韩绛在,他是曾经的陕西路宣抚使,对那边的情况最为了解,相对比较有发言权。

  “韩卿以为如何?”赵顼轻声询问。

  韩绛是个实在人,说道:“陛下。林昭杀的那个将领叫杨楶,因为他临阵脱逃,导致围剿青宜结鬼章功亏一篑,让他逃走了。林昭说了,这个鬼章不简单。可抵雄兵数万,此次溜走,河湟之战必倍加艰辛。

  又因为杨楶的临阵脱逃,未能及时配合救援,导致景思立孤立无援,身受重伤,而今仍旧在昏迷之中,生死未卜。林昭给枢密院行文了,表示正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才对杨楶痛下杀手的。一来是惩罚,二来,更为重要的是正军心。”

  “是这样?”赵顼显然是愿意相信的,枢密院自然有办法弄到前线的具体情况,绝对不会只听从林昭一家之言。许久道:“那王圭这是……”

  “杨楶乃王圭外甥……”韩绛秉承着实话实说的原则,当初他在西北的时候,王圭还找过自己,让帮忙照顾他的外甥,故而韩绛有印象。

  “这么说,王圭是公报私仇?”赵顼最反感这种行为,顿时眉头皱起。

  “臣不敢妄言,或许郑国公行为是欠妥当,但是乱局需用重典。”韩绛道:“相信这次以后,军中应该不会再有胆小畏惧,临阵脱逃之人,唯有如此,我大宋军队战力才能提升,军纪才能严明,才能所向披靡,攻无不克!”

  “是这个道理,东阳之举确能理解,这个王圭……”赵顼言语之中颇有微词。

  韩绛见状道:“必须,见他二人如此,臣难免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枢密使的意见赵顼还是很重视的,而且是关乎到两个重要大臣,以及一场更为重要的战事,自然不敢马虎。

  “林昭是熙河路经略使,王圭却即将成为陕西路宣抚使,是他的顶头上司……如果他们精诚团结,相互配合那自然是想的一场。但是如今两家有了私怨,还能合作吗?可能反而会互相刁难,反而会耽误大事……”韩绛道:“臣着实有些担心啊!”

  “这……”赵顼的显然也意识到了整个问题,不免觉得有些为难。问道:“韩卿,你意如何?”

  身为枢密使,主管大宋军事,关心前方的战事和将领,并且发表自己的看法,甚至采取一些措施,都是他分内之事,是他的责任。

  韩绛说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军中不可有两帅,若果互不相干,也就罢了。若是必定有焦急,那么必须二去其一,主帅不和,三军震动不安,何谈胜仗?”

  “王圭和林昭……一个在长安,一个在河州……”

  “陛下,请恕臣之言,龛谷为我军攻占,若是下一步进攻青唐城,西夏必定不会坐视不理。攻打吐蕃,防备西夏,可是关乎到整个陕西路的大事。”韩绛道:“再者,进攻河湟所需兵力不少,仅熙河、环庆、秦凤三路只怕还不够……”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这是一场关乎到整个西北的战事,必然要涉及到陕西路宣抚使,与河州之间必然有关联。为了避免王圭与林昭之间可能的不睦,必须要早作准备。

  让其中一个走人,林昭?不可能,一员不可缺少的猛将,对前线的战事最了解,阵前换帅也是兵家大忌,自然不能轻动了。

  那么该滚蛋的只能是王圭了!

  为了胜利,为了边功,为了自己的宏图伟业,赵顼毫不犹豫地调走了王圭,并且将空下来的陕西路宣抚使直接给了林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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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一章 大业可期

  陕西路宣抚使,大宋西北军政第一人。

  通常来说,必须要皇帝亲信的宰辅大臣才能出任,最起码也要是翰林学士这个级别的。单从年龄和资历而言,林昭还有些太稚嫩了,但是有第一条就足够了,皇帝相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决定性的一点。

  王圭完全是失算了,他从中书那边打听,林昭并未上书提及杨楶的事情,这才大胆为外甥辩解复仇的。没想到林昭却走了枢密院的门路,并且说动了枢密使韩绛帮忙说话。林昭前面两次在西北作战,早已与韩相公结下情谊,这点子事情还是愿意帮忙的。

  再者,王圭低估了赵顼对林昭的信任程度。原以为提及林昭擅自处置将领,从而寻个不敬皇帝的罪名,甚至可以煽风点火,上升道拥兵自重的高度,一向多疑的官家很可能会产生疑心。很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落空的,而且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昭原本的打算只是把王圭从陕西路宣抚使的位置上赶走,却没想到好事直接落到自己头上。

  韩绛也没料到如此,林昭找他帮忙的意图也只是对付王圭而已。韩相公并不认为,林昭可以坐上宣抚使的位置,他这么做,除了给林昭面子之外,也是为了西北将帅和睦,有利战局,这是他作为枢密使的本分。

  却没想到,赵顼不动则已,一动惊人,直接把陕西路宣抚使的位置给了林昭。

  王圭很郁闷,尚未前去赴任,官职就没了,这叫什么事?不过赵顼还算不错,给了他宣徽南院使的职位。也算是保全的颜面。不过王圭的心里终究不痛快,杨楶是自己的外甥,林昭不看僧面看佛面,直接杀了他,也太过分了。

  本还想着去西北之后想办法为外甥讨个公道的。奈何皇帝与韩相公预料到了这一点,直接剥夺了他的机会。

  最终便宜了林昭那厮,小小年纪,竟然当上了陕西路宣抚使,春风得意,如日中天啊!不过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爬的越高。跌的越重,王圭也不知道是凭经验的预测,还是心中无奈的诅咒……

  相比于王圭,其他的朝臣则是处在震动中。林昭出任陕西路宣抚使的消息一出,立即有人跳出来反对。

  主题便是林昭太年轻,不足以担当大任。当然了。也有人提出林昭功高权重,领兵在外,怕是不合适。

  可赵顼根本不在意,大宋百年统治,百姓已经对赵氏江山形成根深蒂固的认同,一个将领想要叛乱谈何容易?何况陕西路宣抚使虽然位高权重,可是那面各州、各路的官员和将领能完全跟他一条心吗?

  平常的军政事务会听从命令。但若有什么不轨,那些将领还能惟命是从吗?西北数十州,绝对不可能上下一心。加之林昭素来谨慎忠诚,赵顼没有丝毫怀疑,而且他心中早有打算。有句话叫什么?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至于那些说林昭年轻的,被赵顼一句话便堵回去了。

  “甘罗十二为相,林昭比他更年轻吗?欲成大业,需唯才是举!”

  不过官员们似乎不罢休,反对的人还是有很多。不断有人上书弹劾。而今赵顼最反感的便是此种状况,逆反之心越来越重,官员们反对越是激烈,他越是要这么做。厌烦到了极致之后,反问了一句话:“议论林照者。有谁可往西北克吐蕃?若有,立军令状即可赴任陕西路宣抚使。”

  这下子朝臣们立即鸦雀无声,通常这种事跳出来反对的大多是文官,以言官居多。让他们领兵打仗,攻克吐蕃?他们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尤其是要军令状的,这玩笑可没人开得起。于是乎瞬间也鸦雀无声,赵顼力排众议,林昭以郑国公的身份光荣上任,担任陕西路宣抚使。

  身为参知政事的吕惠卿也乖乖的闭嘴了,他只是象征性的反对了一下。他与林昭不睦,又身为副宰相,要是不出声才奇怪。吕惠卿很早就知道,反对肯定无效,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免得被皇帝猜疑,揣度君心的后果是很可怕的。

  林昭也忒好运了,年纪轻轻竟然成为国公,官至陕西路宣抚使。吕惠卿简直恨的牙痒痒,甚至还有些嫉妒,那可是自己都没有资格问鼎的位置。官家竟然破格给了他,简直是天理难容。

  天不就是皇帝吗,天理就掌握在皇帝手中,既然他说可以,其他人反对又有何用?的吕惠卿转念一想,就觉得自己好愚蠢。

  吕惠卿一刻也不曾忘记两个弟弟的仇恨,他一直惦记着报仇这件事。本以为坐上参知政事,成为新党的领袖之后,就有足够的实力来对付林昭。可惜事与愿违,他忘记了自己前进的时候,对手也在前进,而且速度可能远比自己更快。

  林昭的实力已经到了一个自己无法动摇的高度,何况他又不在汴京,自己根本是鞭长莫及。参知政事虽然位高权重,但军队的事情绝对染指不得,否则枢密院的韩相公一定容不下自己。

  凭借自己的力量想要报仇是不行的,那么只能借力了,以林昭今时今日的地位,大宋王朝又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呢?堂堂三朝元老韩琦都是他的手下败将,谁敢说自己比韩琦厉害呢?不过吕惠卿还真想到了一个人——皇帝赵顼!

  林昭的一切都是赵顼给的,唯有九五之尊,大权在握的皇帝可以轻而易举干掉他。林昭现在是风光,可是背后何尝不是危机重重?

  有道是盛极必衰,陕西路宣抚使的高官,郑国公的爵位都是建立在河湟军功的基础上。如果林昭接下来的战事失败呢?即便是他好运道,战胜了又能如何。古来功高震主者可曾有过好下场?

  或许林昭功高但还不至于震主,可是以赵顼多疑的性格,林昭怕是也难以幸免。到时候只要略微的推波助澜,火上浇油。效果绝对杠杠的。

  吕惠卿很得意,不过看到这个潜在危机的绝对不是他一个人。才换了匾额的郑国公府,柴敏言正配合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弄儿为乐。不曾生育的赵福康对孩子格外稀罕,尤其是自己的两个亲侄子,更是百般疼爱。常常来府上探望。

  赵福康一度出现精神异常,难得有个乐子,加之与柴敏言亲如姐妹,故而如此行为并未引人怀疑。皇太后高滔滔还笑称,若是赵福康喜欢孩子,不若再婚自己生一个。毕竟才三十来岁,还年轻,她还能帮着物色人选。

  可自从梁怀吉之后,赵福康对男女之情可以说是心如止水,一颗心全扑在了弟弟的大业上,委婉拒绝了。高滔滔只当她是对梁怀吉余情未了。恐她感怀旧事伤心,旧病复发,那样的话太皇太后和苗太妃只怕要找自己拼命,故而也不再提及。对赵福康出入林家,也不闻不问。

  此刻赵福康怀中抱着林浚,柴敏言抱着林鸿,两人站在阁楼上。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正在谈话。

  “才多长时间,门口的匾额从侯爵变成了国公,这在大宋可是极少有的。”赵福康说这话,也不知道是为弟弟感到骄傲,还是别的什么。

  柴敏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郎太出众了。”

  “是啊,有功赏赐这是应该的,只是他还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国公了,以后他再立功之后又该赏赐什么呢?”赵福康忧心忡忡道:“以东阳的年纪,加封平章事,中书令什么的很勉强,最多再有个开府仪同三司就了不得了。这些之后呢?赏无可赏,功高震主啊!”

  “长姐是说……”柴敏言心中的忧虑更深了,如今林家圣眷优渥,可是以后呢?别人看到的是繁花似锦,可是烈火烹油之后呢?有道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尤其是丈夫那样特殊的身世,皇帝多疑的性格大,当真让人担忧啊!

  “仲针是个凉薄之人,多疑不说,对人也更多的是利用,一旦没有利用价值,或者威胁到他的时候,只怕……”赵福康道:“而今东阳在西北战功赫赫,正合了仲针平定河湟之心,此战东阳若是胜利,回来之后还会有赏赐,但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出征或是重用,结果可能也会是明升暗降……若是战败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更是难逃罪责,看似风光,实际上则是如履薄冰!”

  “长姐可是有什么想法?”柴敏言知道,这位公主姐姐心思缜密,能说这番话绝对不是为了强调现状,而是话里有话。

  “以东阳的能力,河湟之战应该会不负所望,肯定会胜利的,这点我相信。”赵福康道:“我在想他回来以后的事情,如今他已经是陕西路宣抚使,这估计是仲针最后的大度,东阳肯定不会放过机会,估计战事结束之后,西军差不多便能牢牢掌控,也便有与赵顼叫板的实力。所以我想着,为了避免东阳被夺权架空,差不多该摊牌了。”

  摊牌!

  柴敏言心中一动,他太清楚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了。丈夫马上就能恢复天潢贵胄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但与此同时,刀光剑影,艰难重重的道路将正式开始,更为凶险,更为可怕,再无回旋余地。

  “姐姐说的是,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想来还是要夫君和狄公他们做主。”

  赵福康点头道:“确实如此,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们有个准备,同时也想让你抽空劝劝娘娘。如今她一颗心全在东阳身上不错,可是心里面对仲针还是有那么些怜爱,毕竟是从小疼爱的,我的意思是……你抽空多带孩子进宫,劝劝娘娘。”

  “好!”柴敏言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不过既然丈夫选择了这条路,那么自己将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他,无论前路是万劫不复,还是万张荣光。

  “he……好……”

  才刚刚半岁的林鸿听到母亲和姑姑聊天,兴奋不已,竟然咿咿呀呀,看出了类似的声音。顿时惹得柴敏言和赵福康一阵激动。

  “小鸿儿,你能听懂?好厉害啊。真不愧是天生龙子……”赵福康这么一逗,林鸿更为兴奋了,嘴里咿咿呀呀,小手脚也开始不断扑腾,好不热闹。

  林浚年纪还小。不过小眼珠子也一直盯着哥哥看,嘴角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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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在笑,林昭也在笑。

  陕西路宣抚使的任职传到熙河,林昭也是一阵激动。

  “狄公,成了!”林昭立即将这个喜讯与狄青分享。

  “好啊,当真是好!”狄青很清楚这个职位对林昭的意义。故而也十分高兴。

  林昭笑道:“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韩绛也太给力啊,我不过是让他帮忙赶走王圭,却没想到一下子落在我头上来。”

  狄青道:“公子你如今负责整个熙河战事,陕西路自然要全力配合,王圭不行。换个人就行吗?有几个人能像韩绛当初?熙河开边,可是不朽功勋,哪一个不想染指呢?但凡涉及到权力,又有几个人安心蛰伏呢?赵顼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太看重熙河战事的前景了,自然不希望公子有掣肘,可以说是寄予厚望啊。只是这希望越大,责任和压力也就越大……”

  这话倒是一点也不错,所谓高处不胜寒,林昭现在已经是深有体会了。赵顼这次相当于是在自己身上押宝,要是能完美完成他交代的任务,那自然是好,皆大欢喜。可若是完成不了,以赵顼凉薄的性格,还不知道怎么对付自己这只曾经风光的替罪羔羊。

  不过很可惜,赵顼终究是失算了。从他做出这个决定,让林昭当上陕西路宣抚使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了失败。

  “公子,西军已经名正言顺在握,这河湟还打吗?”狄青轻声问道。

  林昭笑道:“狄公肯定早有定计。又何必试探于我呢?”

  “呵呵,只是想听听公子心声而已,现在看来,老夫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啊!”狄青似乎很满意,整个人的谨慎状态也处在兴奋中。

  “当上了陕西路宣抚使,并不代表彻底掌控了西军,如今可以调遣六七成的兵马,而且还很难保证他们誓死效忠……”林昭道:“征讨河湟已经是举国皆知的事情,如果临时放弃,对朝中百官,天下百姓难以交代,对名声和威望没有好处。

  没有军队的绝对效忠,没有足以让天下臣民折服的功勋和威望,如何能与赵顼一较高下,所以这河湟是必须要打的,虽然难,却也不是拿不下来。”

  狄青附和道:“是啊,趁着这次对河湟开战,公子正好趁机将将士们收为己用,战事结束之后,盖世功勋有了,军队也有了,便是和赵顼摊牌的时候了。”

  “摊牌?狄公以为时机如何?”

  狄青道:“雷霆那边传来消息,长公主以为时机差不多了。他说赵顼性格凉薄,这次公子若是大胜,回去之后会加官进爵,却也会被架空。如果战败,后果会更加凄惨,所以必须趁着最后的机会,和赵顼摊牌。

  长公主甚至已经选好了时间,如果河湟战事能在四五个月以内结束,那么四月的时候,先帝的生辰祭礼就是个好机会,太后可以要求仪式隆重举行,百官全都出席,然后当众宣布……”

  “长姐考虑的是道理,父皇生辰祭礼确实是个好机会,只是这战事未必能在四个月内结束。”林昭道:“毕竟河湟实力不弱,董毡算得上有为之君,青宜结鬼章又回去了,四个月内灭吐蕃,西夏会不会参与也不好说……怕是有难度……”

  “不必彻底灭了吐蕃,只需要将吐蕃打的七零八落即可,如此便可以向朝臣和百姓交代。”狄青道:“留下点尾巴,这样公子才有足够的理由返回西北……坐镇长安,隔着潼关与赵顼一较高下。”

  “也是,那么我们就好好谋划一下,看河湟这一战怎么打才能速战速决!”林昭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终于可以亮明身份,和赵顼明刀明枪干,一时间好不兴奋。

  “整军备战吧,还有就是拉拢将士,景思立是个成功例子,公子对其他人也可以如法炮制!”

  景思立昏迷多日之后,终于苏醒过来,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很庆幸。尤其是踏白城之战大获全胜,更是让他高兴,觉得自己拼死苦战是值得的。随后又从赵元凯口中得知,林昭为了自己落泪,并且一怒之下杀了杨楶,更是唏嘘感慨,对林昭多有感激。千里奔袭的龛谷成功之后,他深深被林昭折服,已经是惟命是从了。

  林昭也很庆幸,踏白城一场冒险,幸好保住了景思立。没有这这位忠勇可嘉的英雄将领英年早逝,这是个人才,能够收为己用,绝对算得上庆幸,自然要好好珍惜。

  既然现在坐上了陕西路宣抚使的位置,那么接下来的战事,就要调动整个西军。想要掌控军队,收买将领,培植势力,没有比一场战争更好的途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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